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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笑红尘全文阅读

作者:莫念秋     剑笑红尘txt下载     剑笑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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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公元一六五六年,时值寒冬腊月,川北道上,大雪纷飞,西北风一如受了诅咒一般,在这山间的冰天雪地上肆虐了整整七天七夜,在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地,忽然一个黑点出现在远处的山路的尽头,片刻,‘嘚嘚嘚’的马蹄声一声更比一声急,渐渐地近了,不止一个人影,而是数十条人影,个个鲜衣怒马,还有几辆装着衣箱杂物的马车,沿着山道从高处疾奔而下。(UU小说手打小说)

    为首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相貌英俊而又威武,正是近十年来威震江湖黑白两道、武功天下第一、极受武林人推崇尊敬的欧阳连城,身后是跟随了他多年的以‘寒冰烈焰掌’和‘天日五形剑’令武林人侧目的漠北双雄和每个人在武林中个都可以独当一面的十三连城太保以及一干家眷家丁。欧阳连城非但一身武功高超,而且一双巧手擅长于制作各种精妙威力极大的兵器、暗器和火器,其打造的‘别离剑’、‘银华夺命针’和‘伤心羽’更是威震武林。

    一个月前欧阳连城打制出一种叫做‘流星火箭’的弓箭,据说那流星箭射出之后,在火药的推动下速度快若流星,击中目标的同时会爆炸,目标方圆三十米内之人无人幸免,草木皆化为灰烬,又据说当时还惊动了朝廷,听说当时制造试验成功之日,欧阳连城见其威力太过巨大,遂于当日毁之,还有人说那欧阳连城虽是毁了流星火箭,却是把制造流星火箭的图纸保留了下来……

    只是看着眼前的这样子欧阳连城像是要举家迁移,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谷底,谷底处有一座桥,桥下是已经冰冻的河水,桥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人,只是这里的孤舟变成了孤桥。只是在这样的天气下,这样冰封的河上,这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手里拿着一个没有鱼线的钓竿,他要钓的是什么呢?

    欧阳连城一行人已经过了桥,可是所有的人的心思似乎都在这个钓者的身上,而那钓者斗笠之下的眉毛似乎都未曾动过分毫,终于,欧阳连城一挥手,车马立停,停的瞬间,钓者的手,动,没有钓丝的钓竿挥起,欧阳连城一行数十人的脚下前后左右立时响起一连串的惊天爆炸声,顿时人仰马翻,死伤大半,欧阳连城惊怒,双腿竟是当场被炸飞,与此同时,山路两旁突然跃起三十多余人,俱是一身黑衣外披雪白长袍,面蒙黑巾,这些人一露面就是一阵密集的暗器急速向欧阳连城这边剩下不足十人招呼而去……紧接着足足有一个时辰的激烈的金铁交鸣声、掌力呼啸声……黑衣人这边倒十人,十三连城太保尽殁,又过片刻,又有三名黑衣人倒在血泊中,漠北双雄倒……一切归于静寂,血在流,殷红的血画在晶莹洁白的冰雪上,像是一个惊叹号,美极,也艳极。

    现在,只剩下断了的双腿血已冰冻的欧阳连城,欧阳连城已是出离愤怒,只是愤怒的尽头的欧阳连城异常的平静,周围围着的近二十人竟是不敢出手。欧阳连城淡然一笑,在这一笑中,饱含着无尽的嘲笑。欧阳连城,忽然出手,近二十名黑衣人俱是出掌或拳拒之,间或以暗器袭之。可是他们忽然发现欧阳连城这一招只是虚招,只是为了求死,因为欧阳连城那一招的出手竟是毫无功力可言,现在欧阳连城满身皆是暗器,整个胸廓已是沉陷,眉心处一个殷红的十字,可是欧阳连城在笑,大笑,道:“天欲灭我,夫复奈何!夫复奈何……”当场,气绝而亡。

    上苍造物之时给了万物之灵的人类最好的一种属性——忘记。八年过去了,很快江湖已经淡忘了这当年这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这一年武林中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在少林寺举办的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在一番所谓的公平较量中,黄山的‘九幽神尼’凭借其惊天绝世的‘九幽剑法’和神秘莫测的移转周身穴道的‘穴脉横行’神功一路过关斩将,杀出重围,一举夺得天下第一,少林寺的智远大师以其深厚的内力和‘无相达摩神掌’屈居次席……江湖上便慢慢传出一句歌谣:‘尼僧道丐痴癫狂,老妇独钓湖海江’,说的便是武林中的九大高手。(道:武当掌门忘忧上人;丐:丐帮执法长老云中歌;痴:武当痴道士无情子;癫:五台山癫和尚;狂:狂刀秦飞扬;老妇:当世第一癫奇女子常四娘;独钓胡海江:天山派谷海峰)

    时下,武林中峨眉、点苍、华山和昆仑四派皆是以剑法扬名于江湖,号称武林四大剑派,四派每隔两年便会聚集门下弟子共同切磋剑术,是以一向交好,门下剑术杰出弟子颇众。

    而自从欧阳连城一去之后,暗器方面依然留守的是蜀中的唐门和云南的翠烟门,同时江湖中兴起了两个新的门派——震天帮和**门,震天帮是由赵世青创办、人数上仅次于丐帮的一个大门派,而**门则是一个昙花一现人数最少的一个门派。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九年,九年前武林这样的局面似乎一直就这么维持着,但是在关外新成立的一个门派‘拜金教’正在暗中慢慢地向中原武林渗透着自己的力量,与此同时,暗流涌动中一个多年前就有的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仙人掌’却是在江湖中变得越来越强势。

    江湖中很少有人了解‘仙人掌’杀手组织的内幕,只是知道出钱就可以办成事,无论你要杀的是谁,当然传说中仙人掌组织有四个堂口,七大最高级别的杀手。尽管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七大杀手,但是大多还是叫得出口的,由低到高排名,他们依次是:‘一笑倾城’焦若兰、‘月上枝头’凤如烟、‘春风不度’李思然、‘孤舟独钓’花无叶、‘千里莺啼’李冰玉、‘雨夜寒星’戴戈和排名第一的‘老夫子’邱不离。

    然而无论怎样,这都算是一个小江湖,毕竟,侠之大者,为民为国!此时已是公元一六七三年,时值清朝康熙执政期间,三番心怀不轨,大漠之中大夏王朝后裔暗蠢蠢欲动……而朝鲜正值显宗李棩当政时期,朝鲜当时作为大清朝的一个附属国,却是极其不满,其王室上下依然怀念大明朝,更有被阴谋害死本应登上朝鲜王位的昭显世子李溰之子……与此同时扶桑国(日本)正处于江户幕府德川家岗执政,正是日本浪人不断反抗起义时期……

    于是二十八年前,一次朝廷的牵扯大清、朝鲜、日本各方利益的秘密行动在二十八年后的今天的一系列错综复杂的江湖利益谜团中开始逐渐展现了开来……当年的不为人所知的三大绝世高手……武林奇人寒萧子……

    青山动,暗潮涌,腥风起,血雨飘,刀剑扬,儿女长……

    还是先回到我们的主角身上吧!这七八年来,江湖上关于后起之辈流传着这样的一句歌谣: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

    我们的故事就从主人公任飘萍开始吧!

第一章 玉簪

    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此时,任飘萍就处在这样的地方,心情也正是这种心情。(UU小说手打小说)望著远去的绿衣女子的背影,眉头紧皱,眼神里一抹无法抹去的悲凉。

    适才绿衣女子交给他的是一支玉簪,一支极其普通的在市场花二两银子就可以买到的玉簪,这支玉簪现在就在任飘萍的手里,他轻轻地抚摸著,心里却一阵阵剧痛。这支玉簪是他在八年前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买给小蝶的。也就是在八年前小蝶嫁给了震天帮少帮主赵宏云。

    如今,任飘萍又想起了小蝶……他知道自己不该趟这池浑水,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池浑水非趟不可。

    时至清初康熙当政时期,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洛阳,中原之中心,繁荣景象自是不必多言。

    现在,是午时。

    整个洛阳城最豪华的酒楼──醉里绣乾坤,任飘萍此时就坐在二楼靠窗户的一张桌子旁,任飘萍从来都不去洛阳,因为洛阳正是震天帮总坛所在地,可是现在他就在洛阳城里,因为欧阳小蝶也在洛阳城里。

    任飘萍一身白衣就那麽地静静地一个人坐在那儿,淡然而恬静,自斟自饮著,似是什麽都在想,似乎什麽又都不再想。他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偏高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双眉如峰、高鼻梁、秀目中透著忧郁和坚定,整个脸给人一种清秀俊逸之感,举止温文尔雅。乍一看他似乎更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却又是於他偶然眼眸中的精光一现昭示著他的凛然不可小觑。任飘萍似是不太喜欢说话,喜欢默默地观察四周的一切,眼睛生来本就是用来看的吧!

    整个二楼约有一百平米见方,足足摆了三十多张大红檀木方桌,每张桌子俱是坐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有江湖侠客,也有寻常百姓,更有那街霸恶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酒楼的生意显然很是兴隆,十几个小二忙碌穿梭於其间,依然可以听到客官们不断催促饭菜的声音,当然还可以听到嘈杂大声的划拳行酒令的声音,喝醉酒的说著醉话或是撒泼的声音……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围著很多人,正津津有味地听著一老先生在说书,忽然有人问道:“诸葛先生,你说这少林寺掌门智远大师的武功高还是武当派的掌门忘忧道人武功高呢?”只听那说书先生呵呵一笑道:“‘尼僧道丐痴癫狂,老妇独钓湖海江。’说的便是当今武林九大高手。”呷口清茶又道:“尼说的是黄山飞来峰的‘九幽神尼’,僧指的是智远大师,道说的正是忘忧道人,这下你该明白了!”又有一人问道:“诸葛先生,近几年来江湖上流传著‘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不知这两人的武功比起来怎样?”那诸葛先生略一沈吟道:“这个不好说,两人一南一北从未谋面,不过这两人的武功应当排在前十三名了,若是单论起轻功的话,只怕那任飘萍至少是排在前三名了吧!嗯!这个老夫也说不清楚了,呵呵,呵呵!”众人笑,一哄而散。

    可是,就在任飘萍晒然听到这诸葛先生说道自己而晒然一笑之际,任飘萍忽然听到了一声琴音。

    琴声优雅婉转,歌声更是令人如沐春风。任飘萍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美妙的歌声,任飘萍抬眼望去,映在他眼眸中的是一个生著一双一如秋水美目的抚琴绿衣女子,那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任飘萍似是已不知道究竟是歌美还是人美了。

    而整个醉里绣乾坤酒楼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似乎都已忘记了来这里本是吃饭的,挤著的,热的,被踩痛脚的、就是没有人说话的,一个也没有,全是来听曲的,或者说是看美人的。

    再有歌声传来,“物事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听到这里时,任飘萍已是如痴如醉。

    “好,本公子就赏你十两银子”绿衣女子对面,一书生模样极为英俊貌比潘安的男子说道。若不是一个唱曲的一个听曲的,这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绝配。

    任飘萍眉头一皱,抬头向那书生望去,那书生看上去很柔弱,风一吹就会倒一般,手中一把长剑,拿在他手里似是要掉到地上。

    “多谢公子。”那绿衣女子轻启朱唇,声音恰似玉珠坠地。

    书生笑道:“姑娘不必言谢,在下娘亲也是很爱听个小曲什麽的,不知姑娘可否移步舍下高歌一曲?”

    绿衣女子眼睛像似会说话一样杨眉瞥了一眼任飘萍道:“你若是请窗户旁边那位公子一起去,本姑娘就去。”

    “好”,话音未落,书生已到了任飘萍的身前。

    任飘萍懒懒地伸了一下腰,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封住了书生的所有生路,使的正是少林内家心法的‘固若金汤’。

    书生骤然间感到退不可退,进不可进,一阵冷汗已自後背飘出,可是书生却在笑。

    此时,歌女已不再是歌女,一声琴音突兀地响起,一道破空之力直击任飘萍的椅子腿,而书生也不再是书生,剑已直刺任飘萍的咽喉。椅子应声而裂,任飘萍却没有倒下去,还保持著刚才的坐姿,书生的剑尖已夹在了任飘萍的指间。

    书生只有苦笑,苦笑声中,剑生寒芒,力透剑尖,竟幻生出九朵梅花,每一朵花都在朝任飘萍微笑。与此同时,绿衣女子的琴弦上已是激射而出六道有形剑气,六道剑气就已似是六道闪电携无比凌厉直劈任飘萍面门而来。

    任飘萍笑,身形暴起,道了一声‘好’!掌化刀,力劈,一如泰山压顶,势沈而力重,而这一劈用的却是点苍派‘泰山压顶’,这一劈之下,地动山摇,桌椅翻腾倒飞,碗碟四溅而碎,人群惊窜而奔,两张大红檀木桌子已是向那书生和绿衣女子飞去,飞去的已经不是桌子,而是任飘萍的聚於桌上的万千刀气。

    没有九朵梅花,也没有六道剑气,只有两张桌子。

    任飘萍在笑,露出嘴里的两颗煞是调皮而又洁白的虎牙。

    绿衣女子静静地看著任飘萍,也看见了任飘萍嘴里的那两颗虎牙,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变得像是一池弥漫雾气的湖水说道:“罢了!”倏地嫣然一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人已穿窗而去。

    任飘萍看著书生,他在等,等书生说话。

    书生果然说话:“江湖传言任兄武功非但杂而且精,每每於平凡之处化腐朽为神奇,这一招‘泰山压顶’只怕是点苍派掌门厉锦来亲自而为也会输给你两三分吧!在下柳如君。”任飘萍笑了笑道:“善解人衣柳如君,好!你是刻意在这里等著我的吧!”书生点头。

    “不知阁下是否善解人意?”任飘萍依然笑道。

    柳如君道:“善解人衣柳如君当然善解人意,但是之前我已立下重誓,想必任兄不会强人所难吧。”

    任飘萍苦笑道:“你走吧。”

    柳如君看了一眼任飘萍道:“多谢,任兄若是有雅兴不妨去一趟龙门石窟,告辞了。”

    任飘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像似什麽事都没发生一样。他认为自己需要理理头绪。想那柳如君在江湖上论剑术至少也位居前二十名,一套七七四十九式拈花剑法鲜有人能敌,若论起轻功更是少有人能出其右。至於那抚琴绿衣女子,大千世界中以琴为武器的凤毛麟角,而近来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绝不会超过三人,以年龄而论,此女子必是在三年前以一曲缠绵悱恻的“念奴娇”歼击川北黑道十三恶煞的逝水无痕燕无双。

    可是他们两人怎麽会同时出现在洛阳?为何要刺杀於我?是谁在幕後?这一切与小蝶又有什麽关系呢?

    一想到小蝶,任飘萍的心又乱了。

    ……

    龙门石窟位於洛阳城南二十里处,开凿於山水相依的悬崖峭壁间,其前有伊水缓缓流过,

    这里雕刻有各种风格,神态各异,大小不一的佛像成千上万座。在这里住著一位老人,龙门老人,对江湖中所发生的一切大小事件皆了如指掌,绝无例外。龙门石窟,龙门老人……

    龙门石窟,万佛洞,子时。

    夜黑如墨,洞内一盏烛光颇为明亮,却是摇曳著不为人知的每一尊佛的不同的雕工和神情。

    龙门老人一身紫袍,慈眉善目,五十上下,此刻正坐在地上,往日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已全无往日的胸有成竹,在他面前,一蒙面皂衣人,手中一把锋利短小的鱼肠剑已抵在了龙门老人的胸口。

    龙门老人开始流汗,冷汗。

    蒙面人却开始说话,但是奇怪的是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仙人掌是怎麽回事!”

    龙门老人起初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听了就会让男人浮想联翩的声音,心中亦惊亦喜,惊的是此人是女人,喜的也是此人是女人,女人总是好欺骗的,可是当他听到‘仙人掌’三个字时已面如死鱼,只因仙人掌不是仙人掌,而是一个组织,一个杀手的组织。

    龙门老人已是闭上眼睛,道:“恕老夫无可奉告。”

    一股强烈的杀气,就连在洞外的任飘萍都能感觉到,正当他要冲进洞里时杀气却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龙门老人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打了一个来回。

    那蒙面人又问道:“那麽那个什麽咫尺天涯任飘萍呢?”这次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龙门老人长出一口气说道:“八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无门无派,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门路,适时十八岁。同年九月初九,孤身一人一夜间连盗京城十八富豪八百万两白银;同年腊月初十,在陕南道上单掌击退黑道中盛极一时的秦岭六魔,六人武功俱废;次年六月二十八,与少林寺达摩院首席长老舍得和尚和武当派掌门忘忧道人切磋武艺一天一夜,无人得知结果,最後三人结为忘年知己……时下人称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

    龙门老人此时眉飞色舞,说起武林掌故如数家珍,全然忘记了眼前的蒙面人。

    任飘萍在洞外听著,也不得不对这老人佩服的很。

    洞内忽地一片沈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蒙面人的心事是什麽呢?龙门老人想知道,任飘萍也想知道。

    可是,任飘萍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小蝶的事。

    於是,任飘萍就到了蒙面人的身前,蒙面人的剑已闪电般撩向任飘萍的肩,凶狠而毒辣,任飘萍退,蒙面人的剑如影随形,任飘萍再退,却已无法再退,就在背部要碰到佛像时,任飘萍的身子倏地横向向右移动了五尺,蒙面人一惊时,任飘萍已到了洞外。

    龙门老人和蒙面人几乎同时惊道:“咫尺天涯任飘萍!”虽然三人彼此从未谋面,而天下独一无二的轻功步法咫尺天涯却不会错。

    “不错,不知兄台找在下何事?”任飘萍对著那蒙面人道。

    蒙面人道:“谁要找你?”

    任飘萍笑道:“看来是我听错了。”

    蒙面人却是不依不饶道:“没想到任飘萍也会偷听人家的谈话!”此时蒙面人一口女人腔。

    任飘萍大笑:“偷听有时岂非是人生一件雅事。”

    蒙面人道:“放屁。”屁字未说完,急忙用手去捂嘴。

    任飘萍狡黠地一笑,那蒙面人恼羞成怒道:“哼!任飘萍,我不会放过你的。”人已经纵身离去。

    龙门老人道:“那女娃儿自是喜欢上你了。”

    任飘萍并不接话茬道:“欧阳小蝶。”却已不再多说,说多了会伤心。

    龙门老人似是早已知道任飘萍的来意道:“震天帮少帮主夫人欧阳小蝶,於十五日前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掳走,现下全无消息,来人留有素笺一张,其上只有四个字──咫尺天涯。”

    龙门老人言已尽,任飘萍知道龙门老人意未尽。任飘萍望著眼前的一尊尊佛像,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人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事是为难不得的,无论是为难别人也好,还是为难自己也好。

    “多谢,前辈。”道完谢,任飘萍昂首大步走向黑夜,一望无际的黑夜。

    ……

    翌日,清晨。

    空气中还弥漫著昨夜的丝丝寒意之时,任飘萍已经站在气势如虹的震天帮总坛大门前。

    震天帮於八年前在君子剑赵老爷子赵世青的手里已是天下第二大帮,仅次於丐帮,现下在少帮主赵宏云的经营下更是昌盛。

    震天帮的大门很气派,两只足有三米高的石狮立於大门两侧,朱红的大门高四米宽六米,极尽之雕龙画栋,大门的两侧是两个稍小一些的偏门,大门紧闭,前有两只颇为可爱的小猫正在用爪子戏弄著地上的一只已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老鼠,一边卧著一只老猫,懒懒地静养,偶尔睁开眯著的一只眼,看看两只小猫,又闭上了眼做著它的自己的美梦。

    适时赵宏云已和几位长老迎上前来。说到迎接只有赵宏云脸上有一些笑意,其他三位长老脸色十分凝重。

    赵宏云笑道:“一别八年,任兄风采依旧啊!”

    任飘萍接道:“谢了,赵老爷子可好。”

    赵宏云脸色忽然也凝重了起来:“很好很好,任兄,里边请。”

    震天帮龙虎厅。

    赵宏云背向负手而立道:“想必任兄已知小蝶被掳一事了。”

    “哦!?”任飘萍不知自己这算是回答还是吃惊。

    赵宏云接著说道:“就在你来到本帮前一刻锺,家父遇害而亡。”“哦?”这次任飘萍可是真的一惊道:“可否容我一看?”

    赵宏云伸手道:“请。”

    一旁的瘦弱黑衣长老身形一闪,拦在了任飘萍的前面,急道:“少帮主!”赵宏云一摆手沈声道:“我相信这些并非任兄所为。”

    赵宏云的眼睛注视著任飘萍,眼睛里却没有几分相信的意思。

    震天帮的後堂,赵老爷子的尸体尚有余温,神色惊讶而恐惧,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任飘萍看了看赵老爷子的舌头,转身拿起桌子上已有些微凉的汤碗,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说道:“龙眼荔枝明目汤!”那瘦弱的长老此时似已怒不可遏,锵的一声一对精钢所铸的判官笔已点向任飘萍的咽喉,去势锐不可挡。任飘萍没有动,可是有人动了,“不可!”赵宏云喝斥的同时,那对判官笔已在赵宏云的手中。

    任飘萍笑道:“铁面判官风无际,三十年前以一对判官笔称霸武林,後加入公门为朝廷效力,八年前由於办案不力退隐江湖,想不到今日能得以相见,幸会。”

    那瘦弱黑衣长老自是一惊道:“好眼力,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谢了。”嘴里虽道谢,可是脸上没有丝毫谢意。

    赵宏云笑道:“任兄不必在意,请随我去书房。”

    书房里只有赵宏云和任飘萍两人,任飘萍的面前并排放著两页素笺,一样的纸,一样的字,一样的内容──咫尺天涯任飘萍。一张是掳走小蝶时留下的,一张是杀害赵老爷子时留下的。

    任飘萍笑道:“就凭借这个你认为是我做的也未免太武断了吧!”

    赵宏云浅笑道:“我自是相信你,因为你不会为难小蝶,八年前你不会,八年後你更不会。”赵宏云长叹一声道:“还有我和小蝶的孩子如屏。”此时,赵宏云一脸的儿女情长,刚才的一方霸主的威严和骄傲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任飘萍无言,是心无言,心到痛处自无言。

    “爹爹”一声悦耳稚嫩的童音从门外传来,“我的风筝不飞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已象只蝴蝶翩翩然飞进了书房里。

    任飘萍乍一见这只蝴蝶,心已飞到了十年前的那片开满油菜花的金黄色的海洋,田埂间,小蝶像是蝴蝶一样飞舞,手指间一根长长的丝线摇曳著自己的风筝。

    “叔叔好!”小如屏道。

    任飘萍自是一怔道:“好,好好好。”任飘萍很少失态,此时不禁有些自嘲。

    “来,叔叔看看。”任飘萍说道,接过小如屏的风筝,眼里的这只风筝竟有些熟悉,他轻车熟路很快修好了这只风筝。

    小如屏又可以在院子里放风筝了。

    ……

    爱和放风筝岂不是一样,松不得紧不得。太松爱会跑掉,太紧爱会夭折。

    任飘萍向赵宏云要走了那两张素笺,回到了客栈。眼前仍然是那两张素笺,纸是洛阳的纸,字是大家闺秀的字,他已经没了头绪,但是至少他知道这两张信函上的字看似相似,却是并非同一人所书,而且杀死赵世青的凶手留下的那张纸上的字对自己来说再也熟悉不过了,那竟是欧阳小蝶的字!。

    就在这时,一束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纸上,纸上隐约有一个图案,仔细一看,赫然是一棵火红的仙人掌。

    仙人掌。

    任飘萍知道那仙人掌代表什麽,死亡,无法抗拒的死亡。

    如今,他要走向死亡。

第二章 仙人掌

    仙人掌多生长在炎热干旱的地区,能够适应任何恶劣的环境;仙人掌的花鲜豔而美丽,但绝不妩媚妖娆;仙人掌有刺有毒,刺疼人的刺,毒死人的毒。

    任飘萍此刻正听著小曲,唱曲的人正是洛阳城里最大的妓院“雅净阁”里的当红金牌歌姬玉芙蓉,曲唱的固然好,却不及人的万分之一的美。唱曲的人一身洁白羽纱,一尘不染,仿佛她本不应在这样的地方,眉宇间,一种无法言明的风情万种直叫世上所有的男子黯然**。

    任飘萍似乎已醉了。

    每当遇见棘手的事,任飘萍都会找个类似这样的地方去放松,紧张总会做错事的,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任飘萍只知道仙人掌在江湖上做的是人类最古老的生意,杀人。无论是谁,只要出得起价钱,无论被杀的人是谁,都必死无疑。

    琵琶声不知何时停了,一曲已终。玉芙蓉此刻一双妙目正一动不动盯著任飘萍。任飘萍决不是那种让女人一见就喜欢的男人,但绝对是那种让女人一见就永远忘不了的男人。一脸的疲惫,捎带著无法言明的忧郁;眉宇间似乎镶嵌著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所谓,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微笑的嘴角,浅浅地埋藏著一丝高傲,两个似隐似现的酒窝,却充满了无比的坚毅。

    玉芙蓉的眼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份怜惜,一丝喜欢,一丝嫉妒,还有一些悔意。玉芙蓉轻声问道:“公子可想再听一曲《声声慢》?”任飘萍还在微笑,但是没有回答。玉芙蓉不禁有些恼怒,曾几何时有哪个男人如此怠慢於他。她起身走上前去,愕然,任飘萍已然睡著了。

    任飘萍太累了,即使眼前是玉芙蓉这样的可人。

    玉芙蓉拿了一件自己的薄衫给他盖上,静静地看著他。

    “姐姐!”,门外已走进一个模样姣好的紫衣女子,手里捧著一壶酒。“嘘”,玉芙蓉急忙以指掩唇示意。”一朵红云已悄然爬上紫衣女子的脸庞,紫衣女子看了看玉芙蓉娇声道:“公子,还是让紫云给您斟酒吧。”

    也许是匆忙,斟酒的手露出了手臂,白皙而娇嫩,在这白皙而娇嫩的手臂上赫然刺有一枝绿色的仙人掌,和素笺上一模一样的仙人掌。

    紫衣女子倏地把手缩了回去。任飘萍似是没看见,起身喝光了杯的酒又坐下说道:“好酒,怕是窖藏三十年的上等女儿红吧!”

    “公子好眼力。”玉芙蓉赞道,许是一语双关,眼睛却示意紫云离开。任飘萍仍然装作没看见道:“紫云,好名字。”但是紫云却是无法离开,因为无论她向哪一个方向移动,站在她前面的都是任飘萍。

    玉芙蓉叹息,“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

    任飘萍只有苦笑。

    玉芙蓉出手,手还是那只弹琵琶的手,只是没有了刚才的纤弱无力,纤手化作万千带刺的仙人掌向任飘萍的左肋处刺来,任飘萍没有躲,拿起玉芙蓉刚才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衫,薄衫立刻变成了一堵坚硬无比的墙。

    玉芙蓉像是生怕弄坏了那件薄衫,或是怕那堵墙折断了自己的掌,只好缩回手。那堵墙移动的太快,玉芙蓉无法变招,只好退。此时紫云的一双玉掌眼看就要落在任飘萍的後背上,却永远也落不上了,只因任飘萍和玉芙蓉的身法太快。

    玉芙蓉退已无可退,一双眼睛里却没有恐惧,只是一池令人心碎的惆怅,玉芙蓉淡淡地闭上双眼,锁住了那一池令人心碎的惆怅。

    其实玉芙蓉心里知道任飘萍不会杀她,一来,任飘萍不是一个随便杀人的人,他还不十分确定自己的身份;二来,即便是任飘萍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见不到欧阳小蝶他也不会杀自己;三来,任飘萍的招式根本就没有杀气。

    玉芙蓉虽然知道任飘萍根本就不会杀自己,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如此惆怅。

    任飘萍确实没有要杀玉芙蓉的意思,就在他将要收手时,一股强烈的剑气直逼他的天灵盖,身後是紫云的掌,任飘萍只好横向移动三尺,咫尺天涯,人却已向後退到自己刚才坐的椅子前,索性一屁股又坐在椅子上。

    这一切生得太快,就好像任飘萍原本就坐在那儿一样,动也没动。

    这时,任飘萍又见到了柳如君,善解人衣柳如君。

    任飘萍苦笑道:“柳兄,你倒真是善解人意。怎麽每次见到你,我都这麽倒霉啊!”

    柳如君呵呵一笑:“任兄,真对不住啊,我也不想每次见到你时手里拿著剑的。”

    柳如君转身向玉芙蓉走去,关心道:“你还好吧?”

    玉芙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柳如君说道:“谢谢柳公子。”

    柳如君自是能感觉到玉芙蓉的冷漠,只是自己已习惯了,甚至已有点喜欢玉芙蓉的这种冷漠。

    任飘萍依旧笑,他觉得今天这雅静阁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柳如君,不仅人长得好武功好,而且其父柳聚元更是山西四大钱庄之一‘开源钱庄’的主人,柳如君更是那种女人一见之下就会喜欢的美男子,不仅如此,柳如君对女人很是有办法的,江湖上凡是有点儿名头的女子几乎都和他有些关系,要不人称善解人衣柳如君。可是今日的他却完全是另一种模样。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很贱,喜欢自己的偏不要,偏要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一旦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别人就不喜欢了。

    玉芙蓉已坐在了任飘萍的面前,径直露出自己的左臂,也露出了和紫云一样的绿色仙人掌。玉芙蓉说道:“仙人掌下设四个堂口,花色有红绿黄白,依次称为赤龙堂,玉凤堂,金沙堂,白虎堂。每个堂口各自独立互不往来,各自接单,若刺杀重要人物时由总坛指挥调度。”

    “公子,你现在可明白了,你要找的是赤龙堂而不是我这玉凤堂。”玉芙蓉眼里很是无辜地说道,“我想公子是明事理的人,当不会置小女子於死地吧。”

    任飘萍当然明事理,缓缓道:“还请姑娘明示。”心却是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要找的赤龙堂而不是玉凤堂,或者说是你根本就是那留信笺之人?

    玉芙蓉明眸一闪,轻启朱唇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堂口设在长安。”

    任飘萍起身谢道:“多谢了,就此别过。”

    玉芙蓉眼似乎有些不舍,轻声道:“公子若想听曲,不妨再来雅净阁。”

    那柳如君的眼里却是无尽的悲伤和无奈说道:“任兄,如果你把我看做是朋友的话,长安的冀青云是我的朋友,你知道的,最近我没什麽事可做。”

    任飘萍大笑道:“朋友,好!”拔步便往门外走。

    玉芙蓉急呼道:“公子,你……你要小心,那赤龙堂堂主很可能是二十年前誉满江湖的忠义剑慕容秋叶。”其实玉芙蓉心里知道当今天下里若有人能杀死慕容秋叶,任飘萍绝对算是一个。

    任飘萍回头笑道:“你也是朋友。”玉芙蓉苦笑道:“只要你将来不把我当敌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任飘萍大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人已在门外。

    柳如君和玉芙蓉在这期间自始自终没说过一句话,没看过对方一眼。柳如君是不敢,怕伤心,更怕自己会忍不住要留下来;玉芙蓉是不愿,不愿给对方哪怕一丝希望,有希望就会有失望。

    希望是自己给的,失望是别人给的,给别人希望岂不是给别人失望。

    ……

    去长安前,任飘萍要去看一个人,一个朋友。

    於是,现在任飘萍和柳如君就坐在少林寺的禅房里品茶,茶是上等的信阳毛尖,煮茶的人是舍得和尚,少林寺达摩院席长老的舍得和尚。舍得和尚当然知道任飘萍的来意,但是却没想到柳如君也会来,毕竟柳如君在江湖已销声匿迹三年了。舍得和尚没有问,任飘萍当然知道柳如君这三年在那里,却也不说。

    有时朋友之间是要有些秘密的。

    舍得和尚道:“和尚煮的茶如何?”

    任飘萍道:“好茶,清明前采摘,一芽一叶,所冲之茶香气高雅,滋味浓醇,回甘生津。”

    舍得和尚颌,道:“欧阳小蝶被掳一事颇为蹊跷,她终日相夫教子,从不过问江湖事,仙人掌没有理由劫持她,而且仙人掌只杀人,不救人。至於赵老爷子被杀一事,就不好说了,要知当初为了振兴震天帮,他杀人无数。是以其树大招风,树敌颇多,很难确定凶手是谁。”

    柳如君道:“敢问大师,可是江湖上又有几人能杀得赵老爷子呢?”

    舍得和尚答道:“柳施主问得是,正面搏击只怕不过二十人,但是若以其他宵小手段为之,则不得而知。”

    其实任飘萍对小蝶一事也是百思不得一解,小蝶的武功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世上能掳走她的人只怕也没几个。

    柳如君又道:“大师的意思是有人要嫁祸於仙人掌?”

    舍得和尚沈思道:“嫁祸予仙人掌是假,嫁祸给任施主是真。”

    柳如君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何要嫁祸给任兄呢?

    舍得和尚道:“这个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任飘萍接口道:“关键是赤龙堂的慕容秋叶。”

    舍得和尚一惊道:“赤龙堂?仙人掌的赤龙堂?慕容秋叶?!”

    任飘萍和柳如君都在等下,过了许久,舍得和尚才沈声说道:“忠义剑慕容秋叶,他怎麽会做了杀手,十八年前,老纳便是以一招之差败在了他的剑下。”

    “任施主,你要去长安会一会他?”和尚问道。

    “嗯,总要见一见的。”任飘萍答。

    和尚无言,朋友要做的事总有他要做的道理。

    ……

    欧阳小蝶,

    此时就站在仙人掌间,开著各种颜色的仙人掌花间,可是这些花儿的美又怎及她的美的万分之一呢?她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被劫持的样子。

    欧阳小蝶看著眼前的仙人掌,不禁怜惜地说道:“都说你外表坚硬如铁,可是又有谁知道你的内心柔弱似水,唉……”

    “你说的是花儿还是人呢?”这分明是玉芙蓉的声音。

    玉芙蓉此时正站在欧阳小蝶的背後,她当然说的是任飘萍。但此时说及任飘萍时心里却没有了往日的平静,乱糟糟的。

    欧阳小蝶没有回答却急声问道:“你见过他了?”

    玉芙蓉幽幽一叹道:“见过了!”

    小蝶狡猾地笑了笑,转过身来,“我猜对了吧,他已成了你心里的毛毛虫了。”不等玉芙蓉回答又问道:“他好麽?他瘦了麽?他今天穿的是什麽衣服啊?”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玉芙蓉的心更乱了,只好回答:“好好好,他一切都好。”

    “他真的好吗?”这句话是小蝶问自己的,眼说不出的一种忧伤弥漫开来,就连那些仙人掌花儿也不禁低下了头忧伤了起来。

    玉芙蓉看著欧阳小蝶不禁看痴了。

第三章 朋友

    长安。

    午时分,街上人山人海,小商贩们扯著嗓子高声的叫卖,各种各样的货物挤破头似的向过往的人们炫耀,姑娘们的精心打扮显然是在吸引自己心的情人。

    任飘萍和柳如君正坐在路旁的茶楼里。任飘萍心里想的是小蝶,而柳如君念的是玉芙蓉,两人的心思全然不在这热闹的街市。

    忽然间,街上传来阵阵马鸣声,四匹上等的云南滇马拉著一辆甚是豪华高贵的马车由城门外疾驰而来。路人在惊呼闪躲,街央一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像是被这阵势吓坏了而忘记了闪躲,眼看马车就要碾到这孩子,只见一五十左右身著月白色大褂的老者左手一掌硬生生地把这四匹马截了下来,而右手已将那小孩护在了怀里。人群里霎时爆出阵阵的鼓掌声,那老者对小男孩说:“别怕,快回家吧。”

    那赶马的壮汉脸面不存,盛怒之下,嘴里一声‘找死’,马鞭向那老者挥去,这一鞭下去只怕至少也有三五百斤力气,鞭子自然是打不到那老者,因为鞭子的一头已在老者的手里,任凭那壮汉使出浑身的力气,鞭子兀自纹丝不动。

    人群更是一阵叫好声,就在此时,马车里走下一位身材颇为高大的年男子,眉宇之间自有一份威严,对著那壮汉痛斥道:“狗奴才,还不撒手!”随之抱拳向那老者说道:“一切都是在下的不是,还望阁下海涵。”

    任飘萍看到这里也不禁暗自吃惊,那老者的功力竟似不在那玉芙蓉之下,更惊的是那年男子正是近年来六扇门里少有的高手──御赐金牌神捕第一高峰,姓第一,名高峰。他怎麽会来到长安,莫非长安有大案生?

    话说间,那老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第一高峰,没有说一个字,转身离去。

    柳如君一路上很少说话,这时却说道:“任兄,不如我们先去赌坊赌上几把,小弟这三年来早已忘记了人间的许多乐趣。”任飘萍笑道:“好,人若是在温柔乡里待上三年,快活也会变成不快活,更何况对你来说,温柔乡早已不是温柔乡了。”

    柳如君苦笑:“看来你挖苦人的本事比起你的武功更胜一筹。”

    柳如君似乎手痒难耐,拉著任飘萍直一溜烟奔赌坊。

    不一会儿,长安城里最大的赌坊‘天一赌坊’已经在他们的眼前了。此时,天色尚早,赌坊外边搁著几盆杜鹃花开得正旺,赌坊里没有几个人,只有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围著五六个人在那里掷筛子。

    任飘萍不好这个,於是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柳如君跑到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过赌瘾去了。

    八年的江湖磨练使得任飘萍早已学会了随遇而安,此时的他不知不觉睡著了,能够睡得著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可是此时的他绝对不该睡著了。

    天已是黄昏时分,柳如君还在赌。柳如君的面前已堆满了银子,庄家的脸上自是不好看,可是,柳如君旁边的这位脸色就更难看了,嘴里不时地咒骂著,一下午他已输了三千两银,现如今连最後一两银子也输了,不禁耍起横来,对著柳如君说道:“兄弟,看你不大像是本地人?”柳如君根本不理他,这位胆子似乎更大了,大声说:“你小子袖子里有鬼吧!”伸手就去抓柳如君的右手。其他几人自是欺生,一旁冷冷地等著看柳如君出丑。

    柳如君反手一扣,使的正是少林小擒拿手,顺势去抓这位的肩胛骨,使的却是点苍派的鹰抓功,这两招快如闪电,一气呵成,旁边几位心里一怵,已是躲到远远去了,谁知那位一沈肩,不知怎的已闪过柳如君这一招。柳如君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这位,可是无论从那个地方看都看不出一点儿惊人之处,走在大街上,十张脸就有九张是他这种脸。

    柳如君实在想不出江湖还有这样一号人物。这时听到打斗吵闹声的任飘萍已走了过来,也正看著这位,任飘萍的脸上除了微笑还有一些得意,再看那位,脸上不怀好意的微笑隐藏著一些顽皮,忽然,两个大男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旁若无人地拥抱了起来。

    柳如君忽然似是猜到这位是谁了,江湖任飘萍的一个人尽皆知的朋友:快到飞雪常小雨!只是不知道他怎麽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人这时大笑道:“老狐狸,你看著别人欺负我也不帮帮忙?”

    任飘萍道:“只要你不欺负别人,别人就烧高香了,再说了,你输了钱耍横还想让我帮你?不一起欺负你就不错了。”

    任飘萍似是给柳如君解释:“只要是人,到了赌场只怕都会失去三分人性。”又道:“小常,这位便是‘善解人衣’柳如君,柳兄,‘快刀飞雪’常小雨!”

    柳如君和常小雨两人相视一笑。

    柳如君已是笑道:“这赢来的银子若是还给了你,自是看不起朋友,但是长安‘聚仙楼’的上等女儿红我还是请得起的。”

    常小雨大笑:“果然是善解人意,比这老狐狸说话听得多了。”

    ……

    聚仙楼。

    此时,华灯初上。三人要了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开始天南海北的胡吃海喝,说自己最得意的事,谝自己最伤心的事,吹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牛皮,当然,也包括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男人在喝酒的时候是最可爱的,在女人看来则是最可恶的。注:至少两个男人,且必须是朋友。

    这三人走在一起,江湖上只怕没有几人能惹得起。然而,至少有一个人是例外的。这个人现在就站在他们的跟前,第一高峰,此刻的第一高峰一身捕快著装,腰间一把朴刀站得笔直,面色像刀一样的冷,似乎整个人就是一把刀。柳如君与任飘萍仍然在笑,而常小雨却笑不起来,他知道第一高峰是来找他的,他也知道第一高峰是为什麽来找他,三年前,由於江西巡抚的儿子王天语在街上当众调戏侮辱一乡下女子,他一时看不过眼出了手,谁知那小子绣花枕头一包草,回家後竟然一命呜呼了。三年了,他一直躲在天一赌坊里,谁知还是躲不过去。

    柳如君开口:“神捕何不坐下来共饮一杯?”

    第一高峰道:“好!”一口气喝干了柳如君倒给他的那一杯酒,又站了起来道:“酒已喝过,该办正事了。”

    柳如君准备再倒酒,常小雨伸手拦住柳如君道:“该来的总会来的,”眼睛一瞥第一高峰“神捕,外边请。”

    第一高峰道:“不必,就在这里。”他生怕一到外边常小雨就跑掉了,他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在这里堵住了猎物,又怎会让猎物跑掉了呢?至少在他的眼里此时此地的常小雨已是他的囊之物了。

    任飘萍看了看四周笑道:“神捕大人,京城八百两失银案的主角正是我,想必今天也要把我一同拿下吧。”

    第一高峰岂非不知,只是他先後缉拿任飘萍七次,均被任飘萍跑掉,此後任飘萍先後还救过他三次。那第一高峰并不理会任飘萍高声说道:“兄弟,想出名想疯了吧,你以为谁都可以冒充任飘萍,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点给我滚吧。”

    常小雨知道任飘萍不会滚的,因为他们是朋友,但还是说了一句废话:“老狐狸,走吧,今个你是帮不上兄弟了。”常小雨早已注意到了这聚仙楼周围埋伏的全是一等一的弓箭好手。

    任飘萍狡猾地笑道:“那好吧,兄弟,保重!”说时拔腿就走。

    常小雨可没想到任飘萍真的就走,气的浑身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如君更没想到任飘萍会是这样的人,愤愤地说道:“真不愧是咫尺天涯任飘萍,我今天终於明白了。”

    朋友,有时真的就像是这样,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任飘萍的咫尺天涯之名却是得来於他的独步天下的轻功。常小雨的气还没生完,任飘萍就回来了,第一高峰心不禁懊恼不已,脸像冰一样已经凝结,他知道那些弓箭手已被任飘萍在这一瞬间里制住了。

    第一高峰长叹一声:“也罢,也罢!”垂头丧气就往外走,常小雨高声道:“神捕,人非我杀,当时我只不过是点了王天语的睡穴。”那第一高峰似是一怔,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任飘萍和常小雨相视会心一笑,想来刚才他俩只不过是在演戏,只是连柳如君也骗了过去。柳如君大笑:“今日,我终於明白了什麽叫做朋友。”

    朋友,最重要的是信任,即便是你亲眼见到的背叛,也不可轻下断言,更何况是听到的呢?

    柳如君此时不仅迷惑,问道:“人既非你杀,为什麽还要躲呢?”

    常小雨答道:“兄弟,只因为死的是巡抚的儿子。”

    任飘萍说道:“巡抚的儿子自然不是人的儿子,否则,还用得著躲吗?”

    三人不禁开怀大笑。

    柳如君今个请客,待要结账时,掌柜的甚是客气地说:“三位爷,适才已有人付过账了,那位爷说你们今晚会下榻‘青云客栈’,车马已备好,请!”三人抬眼就看到门外两辆装扮得颇为豪华的马车,柳如君问道:“会是谁呢?”常小雨答道:“不知”,转头去问任飘萍,任飘萍却已经在第一辆车上,常小雨和柳如君只好也上了车,上的是第二辆车。

    两辆马车先後飞奔而去,任飘萍一进车厢里,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这淡淡的桂花香任飘萍并不陌生,在洛阳醉里绣乾坤酒楼已使他几乎醉倒,这娇滴滴的美人任飘萍更不会不熟悉,她差点要了他的命。马车里的女子正是逝水无痕燕无双。

    那燕无双妩媚一笑,道:“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声音还是那麽好听。

    任飘萍微笑道:“姑娘该不会又要取我性命吧。”

    燕无双双手支头若有所思,忽又嫣然一笑道:“今天本姑娘没有兴趣杀人。”

    任飘萍忽然不说话了,车厢里只有淡淡的桂花香在跳跃著,当然,还有两个人的彼此听得见的心跳。

    燕无双突然觉得自己由主动变成被动,忍不住道:“哎,你不问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任飘萍问:“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燕无双没好气地说:“我不说你就不问了。”

    任飘萍答:“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燕无双似乎更生气了,道:“当然不会说,气死你!”

    任飘萍又不说话了。燕无双忽地一双眼睛直直地看著任飘萍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想─你─了。”任飘萍似是一惊,道:“想我什麽?”

    这次燕无双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的人已在车外,车棚顶部已被她撞破,风传来她那迷人的歌声: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车厢里已没有了桂花香,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任飘萍不知怎的觉得心空荡荡的。

    这时常小雨的声音已到:“老狐狸,你没事吧?”话音一落,常小雨和柳如君已到了任飘萍的车上,两人就坐在车厢的车壁上,一边一个。看著任飘萍有点儿魂不守舍,常小雨坏笑道:“被母猫抓了吧。”一边的柳如君止不住地笑,道:“刚才我就看到这辆车的车厢比後边的低了些,没成想里边居然是只母猫。”

    任飘萍笑道:“见过这麽大的母猫没?”

    常小雨和柳如君大笑直摇头,道:“没见过也不想见。”

    任飘萍正色道:“燕无双!”

第四章 剑舞长安

    柳如君突然不笑,一脸无奈的悲伤。

    柳如君不说,常小雨不问,任飘萍更不问。

    雨还在下,车却停了。

    青云客栈。

    内堂,布置的淡雅温馨,任飘萍三人落座後,下人奉上茶水,仍不见主人出来。柳如君起身看著墙上悬挂的王羲之的《兰亭序》问道:“常兄,你看这是不是真迹?”常小雨看也没看,道:“俺是粗人,问老狐狸。”任飘萍并没有回答,因为已经有人回答了。“冀青云从不收藏赝品,柳兄若是喜欢就拿去。”说话的人自然是冀青云,当年华山派的大弟子,如今的长安富冀青云。

    冀青云一身宝石蓝长袍,脸色红润,手上指甲修剪得平整光滑。

    柳如君躬身道:“冀老爷子,一别三年,可好?”

    冀青云答道:“好好好。”眼睛却是上下打量著任飘萍,柳如君忙将任飘萍和常小雨引见予冀青云。冀青云点头道:“任少侠,嗯,不错不错,好好好,怠慢了。”又道:“快到飞雪常小雨,呵呵,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呵呵!请坐!”任飘萍和常小雨自是少不得说些客套话。

    就在这时,“叔叔,家里来客人了,怎不让我认识呢?”人未见,声音已到,声音如玉珠坠地般悦耳。

    乍一听到这声音,柳如君又不笑了,任飘萍心直喊遭,而常小雨却听得痴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燕无双。

    冀青云似乎很是疼爱这个侄女,只好依次介绍与她。

    那燕无双一身粉色的衣裳衬托著她那姣好的身材,顿时使人眼前一亮,一见任飘萍,凤目传情,假装不认识道:“哟,这不是任少侠吗?”可是那眸子里闪烁著的却是些许高傲些许怨恨。之後脸上毫无表情地对柳如君行礼道:“见过柳少侠。”眼睛却并不看柳如君。

    待行礼於常小雨时,声音极尽温柔,满眼似水柔情道:“见过常小哥!”常小雨已是浑身的毛孔都在温柔乡里呼吸,忘记了自己是谁,嘴里也不知说的是什麽。

    任飘萍和柳如君见此情形,心里不禁大笑。

    主客坐定,冀青云问道:“柳兄弟,今日来长安想必不是来游山玩水,若有帮得上忙的话,还请尽管开口。”

    柳如君此时似是心事忡忡,竟然连冀青云的问话也未听到耳朵里去。任飘萍不得不接口说道:“素闻冀老爷子义薄云天,在这长安城里更是消息灵通,不知可否告知仙人掌赤龙堂的堂口在何处?”

    冀青云似乎早已知道他们的问题,虽作吃惊状但仍旧稍嫌勉强,道:“仙人掌?赤龙堂?你们怎麽会惹上他们呢?”

    任飘萍并不回答,他在等冀青云继续。

    冀青云沈思道:“这个,老夫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知道长乐坊一带有一座大宅行事一向很是神秘,寻常人等不敢靠近,几年前有些好事的武林人士前去探查,进去後就再也没有出来。”冀青云在说话时总不停地用眼角瞄燕无双,像是在询问什麽。

    任飘萍坦诚道:“多谢老爷子了。”

    冀青云似乎累了,道:“我看几位也是累了,还是早点儿休息吧。”随即差遣下人安排。

    任飘萍伸了伸懒腰,道:“今日确是累了,添麻烦了。”

    说话期间,柳如君在想他的心事,常小雨一双眼睛总在盯著燕无双,而燕无双的一双眼睛却一直在看著任飘萍。

    任飘萍著实有点不敢看燕无双,但还是时不时看上几眼,毕竟美人当前,只是觉得这燕无双的眼睛竟是那麽的熟悉。

    任飘萍看著柳如君和常小雨,不禁有些来气,忽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戏演完了。”眼角却去瞅燕无双和冀青云,冀青云似是一紧张说道:“戏?什麽戏?任少侠说笑了。”燕无双双臂胸前一抱,凶巴巴道:“就你会演戏,吓我一跳,哼,我要睡觉了。”人已不见。柳如君和常小雨已回过神来,任飘萍也不理会他俩,径直回房睡觉。

    ……

    次日,清晨。

    任飘萍在一阵悠远清新的琴声醒来,柳如君和常小雨也醒了过来,只是常小雨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谁一大早无聊地弄什麽鸟琴,扰人清梦。”说完後翻过身又去睡了。没等任飘萍说柳如君开口道:“常小哥,是燕无双在弄那个……那个叫什麽来著……”任飘萍接口道:“鸟琴。”常小雨立刻坐了起来,道:“真是燕无双?嗯……可能是我五音不全吧!”忽又觉得他俩的话味儿有点儿不对,不禁忿忿地说道:“你们俩个昨晚不也……对对对,不就是因为人家叫了我一声常小哥,吃醋了吧!”任飘萍两人不禁哈哈大笑,笑得直在床上打滚。”

    这时,下人已准备好了洗涑之物什,三人洗涑完之後来到後堂,冀青云和燕无双已等候多时。

    燕无双心情似是不错,道:“一大早你们在笑什麽呢?整个青云客栈都是你们的笑声。”

    任飘萍道:“没什麽,多谢你的琴声。”又对冀青云说:“早上好,还要多谢你的盛情招待。”

    冀青云问道:“你们要走吗?”

    任飘萍答道:“我和柳兄是要走,至於常兄怕我就不得而知了。”

    常小雨一听这话,气愤至极,道:“喂,老狐狸,你可别把人看扁了,我何时说过要留在这儿?”说罢,掉头就走。任飘萍和柳如君一声告辞了人已随常小雨而去。

    燕无双看著任飘萍远去的身影,一脸的迷茫。

    ……

    长乐坊本来就不远,不一会儿三人已到了一座大宅前。朱红的两扇大门前赫然立著两棵赤红的仙人掌,那仙人掌足足有四米高,在沙漠这也算不得什麽,但是在原,这已算是奇迹了。门虚掩著,常小雨大步走上前去单掌推开,映入三人眼前的是一片诺大的树林,不,准确地说是仙人掌林,赤红色的仙人掌林。每株仙人掌至少有两米高,株与株之间的距离并不相同,林小径千万条,却看不到尽头。

    任飘萍眉头紧皱,止步不前。常小雨却笑道:“弄什麽鸟林,见不得人的东西。”话音未落,人已走了进去,柳如君和任飘萍同时大声喝道:“慢!”却已不见常小雨的身影。

    常小雨没走两步,顿觉乌云蔽日,天昏地暗,瞬时间,狂风大作,天崩地裂,心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已陷入奇阵,只觉得似有巨石向自己砸来,虽知是幻觉,但仍然不自觉地闪躲,不一会儿工夫已是筋疲力尽。

    再说任飘萍一见常小雨进入阵,虽知危险却也顾不得那麽多,直冲阵而去。柳如君似是胸有成竹,微笑著紧跟任飘萍而去。

    任飘萍原本对奇门遁甲也颇有研究,只是刚才心急救人,此时一进阵,静下心来,微微一笑,已看出生门所在方位,直奔生门,不料,直觉眼前千军万马向自己冲杀过来,鬼哭狼嚎之声不绝於耳,心暗叫不好,知道自己已误入惊门,於是横移三尺,紧闭双目,片刻间,已明白此阵实为‘天罡地煞阵’,只是将其逆行之,思忖间,人已出来了。

    令任飘萍惊讶的是柳如君和常小雨似是早就出了阵,不仅心生佩服,道:“厉害啊,我还在为小常著急呢,看来是白操心了。”常小雨道:“要不是柳兄,我只怕要累死阵了,就算不累死,也会迟早饿死的。”柳如君微笑道:“略懂皮毛而已。”

    任飘萍却还是有些疑惑,柳如君似乎对这里并不是很陌生,正自思量间,已有人说话了。

    “好身手,老朽见过三位少侠。”远远的传来一气十足的声音。

    任飘萍这才注意到眼前一排寻常人家的房屋,其前站著一清瘦老者,双目如炬,气势不凡。任飘萍行了一礼,道:“好说。”

    那老者道:“各位不像是访友?”柳如君摇头。那老者又道:“那麽是寻仇?”常小雨摇头。那老者不解,道:“请教了。”任飘萍笑道:“我们找一个人,欧阳小蝶。”那老者道:“这里没有一个叫欧阳小蝶的人,少侠请回吧。”任飘萍叹了一口气道:“那麽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慕容秋叶的人呢?”任飘萍不能断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慕容秋叶。那老者似乎是心神一震,缓缓说道:“慕容秋叶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你们还是请回吧。”

    常小雨此时再也忍受不了,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人已化作一杆枪向那老者扎去。那老者的面前忽地就多了一人,这人正是昨日挡马车救小孩的老者,只见他掌化千刃,直劈常小雨,这掌上的力量任飘萍是见识过的,自是不可小觑,而常小雨的刀,不知何时已在手里,刀幻化成铺天盖地的雪花,径直飞向敌人,这正是常小雨赖以成名的快刀飞雪。老者见此心大惊,立刻变招,可又怎奈何这无孔不入的雪花呢?瞬间,一串串血珠自刀尖迅飞落。

    常小雨的刀,飞的不是雪,而是血。

    老者任凭那血一滴一滴从左肩处流出,心知常小雨已是刀下留情,道:“多谢!”

    之前的老者眼睛看向任飘萍笑道:“快刀飞雪常小雨,好!这位想必就是名动天下的咫尺天涯任飘萍了!”任飘萍笑,常小雨却是不解,指向柳如君,问道:“为何他不是任飘萍?”那老者笑道:“之前老夫和柳少侠相识的。”

    任飘萍心道果然柳如君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也不问柳如君,对著那老者点头笑道:“慕容前辈,之前有人於洛阳劫持震天帮少帮主夫人欧阳小蝶,留书咫尺天涯所为,但是细看之下纸上却有一标记──仙人掌,红色的仙人掌。”

    那老者表情肃穆,道:“不瞒少侠,老朽正是慕容秋叶,少侠可否将那留书予老朽一看。”

    任飘萍随手自怀去拿,可是这手似有万斤重担却再也拿不出来了。

    任飘萍立时想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天一赌坊’自己睡著的时候被人偷走了那两封信函,而能从自己怀不知不觉偷走东西的人这世上只怕只有一人,那个人一定是‘偷天换日’谢江南!

    柳如君和常小雨看著任飘萍,询问之色不用言表,而慕容秋叶却冷冷地看著任飘萍,道:“任少侠该不会说丢了吧?”

    任飘萍苦笑,道:“慕容前辈,信确是不见了。”

    慕容秋叶眼已尽是恼怒,沈声道:“三位无凭无据,闯我赤龙堂,伤我兄弟,岂非太目无人了吧!”

    任飘萍满脸的无奈,道:“今日之事倒也不是我们无理取闹,实是信函被盗,待我等找回被盗信函,再做是非之论,前辈,告辞了。”

    慕容秋叶大笑,道:“就这麽走了麽?”

    任飘萍觉得那原本空荡荡的赤龙堂霎时间似有千千万万的利剑指向他,不知何时慕容秋叶手已多了一把剑,忠义剑,曾经令江湖黑道闻之皆退避三舍的剑。慕容秋叶似缓实疾地向任飘萍迫近,不见其做势,但一天一地的萧杀之气已将任飘萍完全笼罩。

    任飘萍心一凛,不想那慕容秋叶这一剑使得正是天山派的厉害剑招‘冰天雪地’,遂不敢大意,默运玄功已进入波澜不惊心如止水的境界。

    慕容秋叶似是没有料到任飘萍的修为已至如此境界,心一惊,自己的剑不知刺向何方,方才笼罩在任飘萍身上的萧杀之气忽地消失的无影无踪。慕容秋叶长啸一声,道:“咫尺天涯任飘萍果然并非浪得虚名。”说话间,慕容秋叶斜向向前跨出一步,一股阴寒至极的气场旋转著涌向任飘萍,剑上已是贯注了‘寒冰玄雪’九成功力。

    任飘萍陡然觉得冰冷彻骨的寒气在自己的周身无声无息地开始蔓延,却并不用功抗御,说道:“当年的忠义剑如今变成为钱卖命的杀手,实是可悲啊!”

    慕容秋叶心一喜,知道任飘萍已了自己的寒冰玄雪,他立刻感觉到适才任飘萍周身的那种波澜不惊的气场迅地削弱,如此良机岂肯错过,嘴里说道:“当年的慕容秋叶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赤龙堂的杀手。”手的忠义剑招出‘寒梅怒放’,剑已是化作万点梅花连人飞向任飘萍。

    任飘萍一声长笑道:“汝计矣。”

    慕容秋叶只觉得任飘萍刚才的气场竟然倏地由弱转强,而自己似已被对方的一如蜘蛛的气场裹了个严实,自己奋力一挣,那张似已被拉大,却又弹缩了回去,无论自己怎麽挣扎都无法脱离这张。

    过了片刻,慕容秋叶只觉得全身一震,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遍及全身,浑身经脉欲裂,气血翻腾不已,但那张已经消失了。

    任飘萍笑道:“物归原主,来而不往非礼也。”想必那寒冰玄雪被任飘萍逼回给了慕容秋叶,慕容秋叶已是身形大震,!!!倒退三步。

    慕容秋叶苦笑道:“高明。”话不多说,剑尖斜指地面,全身懒懒散散的,道:“请!”

    任飘萍知道慕容秋叶这招看山去漏洞百出,实则无一漏洞,心不禁佩服,道:“好剑法!”人已欺身而上,挥掌直劈慕容秋叶手的忠义剑。

    慕容秋叶的剑迎向任飘萍的掌,剑招朴实无华,直直地一削,别无变化,任飘萍的掌忽地变向直拍慕容秋叶的面门。慕容秋叶剑招和剑势一分为二,横剑格挡,剑势却直劈任飘萍的人,剑招化为刀招,似要在这一劈把任飘萍劈成两半,力道不是很大却极快。慕容秋叶似乎已看到了胜利。只可惜剑是劈了下去,可是眼前却没有了任飘萍的踪影。慕容秋叶心大惊,知道今日只怕性命不保。

    慕容秋叶猜的并没有错,只是杀他的不是任飘萍。任飘萍适才哪里想到慕容秋叶的剑术已是到了剑招和剑势分而并行的境界,自己招式变化已尽,无法变招躲过慕容秋叶那凌厉之极的一劈,只好使出咫尺天涯绝世轻功,人去了慕容秋叶的背後。

    任飘萍的咫尺天涯原本就是用来保命的,任飘萍从不藉此来杀人。

    此刻,胸前一阵剧痛,慕容秋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在向外汩汩地流,一把剑,一把柳如君的剑,正插在自己的胸膛。

    握剑的人正是善解人衣柳如君。柳如君当然善解人意,就在慕容秋叶那一剑劈下去之後,剑势已尽,却不见任飘萍心一鄂之际,柳如君的剑刺向了慕容秋叶。

第五章 情伤

    慕容秋叶惊诧万分,比刚才眼前不见了任飘萍还要吃惊;常小雨鄂然,著实想不通柳如君为何会有此一剑,因为柳如君怎麽看都不像是乘人之危的人;任飘萍眼却是无尽的悲伤;而柳如君满脸的痛苦和无奈,看上去决不像是一个正在杀人的人。

    任飘萍用自己的身体支撑著慕容秋叶即将逝去的生命,那受伤的老者紧握著慕容秋叶的手,说道:“老爷……”已是痛不可言。

    慕容秋叶一双无力的眼睛看著柳如君,他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此时,任飘萍已封住了慕容秋叶的穴道止住了血,同时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大家似乎都在等柳如君的解释。柳如君却没有解释,他也无需解释,因为有人会给解释。

    玉芙蓉忽然自那林出来,就站在慕容秋叶的面前,眼里满是怨恨道:“你真的想知道是谁要杀你吗?”慕容秋叶望著眼前的玉芙蓉道:“绿凤堂……是你,同门相残杀无赦,你忘了本门的门规了吗?你就不怕他老人家杀……了你。”由於伤势太重,说至此时,不禁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玉芙蓉当然知道慕容秋叶口所说的老人家是谁,她也知道赤龙堂深得他老人家的器重,然而玉芙蓉却大笑,笑声充满著无比的怨恨和伤痛,道:“赤龙堂,慕容秋叶,你以为我玉芙蓉是那贪生怕死之辈,你错了。我只问你,你可记得慕容晚秋麽?”至此,慕容秋叶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眼凭空多出了些许生机和兴奋,道:“你说什麽?,你……你是她的什麽人?”说话也有了精神,而任飘萍却心知慕容秋叶熬不过两个时辰。

    任飘萍自玉芙蓉来就没看过她一眼,此时也不仅吃了一惊。慕容晚秋不正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她怎麽会牵扯其麽呢?

    玉芙蓉惨然一笑说道:“你可记得燕留生麽?我就是他女儿,你现在可明白了,你今天必须死,为了我那死去的爹,也为了我那死去的娘。”

    慕容秋叶听到此时,大叫一声:“什麽?她死了?”心神俱伤,昏厥了过去。

    玉芙蓉见那慕容秋叶昏厥过去,於是对著任飘萍幽幽地说道:“公子想必已是很恼怒小女子了,我也不求公子能原谅我,只求公子听我讲完一个故事。”

    任飘萍没有回答,甚至仍然没有看玉芙蓉一眼。他至少已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燕无双那双熟悉的眼睛现在就长在玉芙蓉的脸上,玉芙蓉就是燕无双,燕无双就是玉芙蓉。

    玉芙蓉看著任飘萍的冷漠的神情,抬头眺望蓝天,长叹一声,道:“二十年前,秋之夜,天山摩崖峰一个茅屋内,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正在等著自己的爹娘回家,一个时辰前,爹娘说是下山到镇上去给小女孩买好吃的,小女孩很开心地答应了。谁知可怜的小女孩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也没有等到爹娘回来,小女孩害怕极了,大声地哭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声长啸自山传来,那啸声愈来愈近,小女孩趴在窗户向外看,因为门从外面被爹娘锁住了。只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爹,小女孩开心地喊著爹。可是小女孩的爹像疯了一样什麽都听不见,把怀抱著的小女孩的娘放在屋前的石桌上,径直走到鸽笼前把所有的鸽子都放飞了,之後走到窗前深情地看了一眼小女孩,随之抱著小女孩的娘纵身跳下摩崖峰,小女孩吓得哭了起来,只听到爹说的最後四个字:‘慕容秋叶!’”说至此时,玉芙蓉已是泣不成声。

    在场的所有人也俱是嗟叹不已,众人心里都已明白那可怜的小女孩就是眼前的玉芙蓉。任飘萍此时不禁看了玉芙蓉一眼,心不觉得生出了一些悔意,自己怎麽就舍得冷落这身世凄凉楚楚动人的美人呢?

    还没等到任飘萍去安慰玉芙蓉,玉芙蓉已拭去眼角泪痕,冷冷地说道:“今日小女子大仇已报,各位大恩不敢言谢,小女子日後自当图报。”说时人就要走了。

    这时,慕容秋叶似已醒了过来,道:“请留步。”

    玉芙蓉嘴上说要走只是赌气而已,她心里压根儿就是希望任飘萍说让自己留下,未曾料到要她留下的却是慕容秋叶。

    慕容秋叶仰天长叹道:“娃儿,你也听我讲一个故事吧。”想来那慕容秋叶早已醒了过来,已把玉芙蓉的故事听了个一清二楚。

    慕容秋叶似乎回到了从前,缓缓地说道:“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美人,慕容晚秋,各大门派後起之秀,名门之後均对她豔羡有加,欲结秦晋之好。一时间,江湖豪杰趋之若鹜,慕容晚秋所到之处热闹非凡,争斗不断。当时江湖上慕容秋叶已是名噪一时,人称忠义剑,与慕容晚秋同出天山门下,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慕容晚秋对师兄早已芳心暗许,只可惜师兄年轻气盛,要做什麽天下第一剑客,终年四处挑战天下成名剑客,冷落了师妹。就是在这期间,华山派的後起之秀燕留生对慕容晚秋却是爱护有加,无论慕容晚秋对他多麽的冷漠奚落,他自始至终对她关爱备至,渐渐地慕容晚秋不再讨厌这个燕留生了。”

    慕容秋叶似乎说累了,停了下来,要不就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那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在告诉众人自己无尽的悔恨。咳了咳,慕容秋叶接著说道:“有一天,慕容晚秋假装被人毁容,谁知那燕留生非但不嫌弃,反而对她寸步不离,一天到晚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生怕她寻短见。慕容晚秋很快就与燕留生悄无声息地完婚,而这时,师兄正在挑战武当派的‘剑出无痕’萧水寒,也就是当今的武当掌门忘忧上人。等到师兄得知此事时已是两年後了,当时的师兄虽悔恨之极,但还是找到了燕留生,约好在秋之夜天山天池决战。燕留生虽知不是慕容秋叶的对手,但还是欣然赴约。不到二十回合,燕留生就落了下风,当慕容秋叶的最後一剑刺向燕留生时,那燕留生已是无法躲避,就在这时……慕容晚秋却替那燕留生挡了那一剑……”

    慕容秋叶此时捶胸不已,老泪横流,道:“我本无意杀燕留生,只是想一泄心的怒气……罢了,大错已铸成,夫复何言。”此时慕容秋叶心悔恨,自责,绝望涌在一起,再无生望,当下使出最後的一份力气将柳如君的剑拔出,血迸涌而出,顿时气绝身亡。

    众人皆沈默无声,就连玉芙蓉此时也无言。而任飘萍却说话了。

    任飘萍淡淡道:“虽说造化弄人,但是又何尝不是人太过贪和痴了呢?”

    众人安葬了慕容老人之後,一行人走在长安南大街的街头。常小雨见各人心事忡忡,自己好像有点儿想燕无双了,其实他自己心里很清楚燕无双喜欢的是老狐狸,只不过男人总要有点儿面子,那声常小哥还是叫得他心里痒痒的,於是装作大不咧咧地说道:“要不咱们去一趟青云客栈,好坏也得感谢一下冀老爷子的盛情款待。”说完这话,他就後悔了。

    因为任飘萍已经在笑,一只手搭在常小雨的肩膀上,附耳调侃道:“是不是想让那只猫给你挠痒痒啊!”任飘萍想起常小雨在马车上说的话,本想说母猫来著,碍於玉芙蓉在场,只好改口。

    柳如君本来心情糟糕极了,只因近日来和任飘萍常小雨的相处使他知道了拥有像他们这样的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然而在赤龙堂的那一剑似乎已无情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他无法忘记当时常小雨的惊诧,还有任飘萍的那无边的失望。一路上他俩都没有正面和他说过话,此时听到任飘萍的调侃,不仅噗嗤一笑。

    任飘萍又怎地不知道柳如君只为一个情字,对柳如君回头一笑,笑容依旧那麽真挚诚恳,柳如君也报之一笑,心如释重负。

    那玉芙蓉也听到了,只是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於是搭讪地问道:“你们笑什麽?那猫又是怎麽一回事?”她怕任飘萍不理她,是以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之前的公子,她自然问的却是任飘萍。

    任飘萍和柳如君大笑,而常小雨的脸已是红到脖子根。任飘萍却也得理不饶人,道:“还是让我们的常小哥来说说吧。”说话时任飘萍故意看了一眼玉芙蓉。

    玉芙蓉道:“看你们高兴的不得了,常少侠何不说说呢?”说到常小哥时玉芙蓉自是听出了任飘萍的弦外之音,她心知以任飘萍的心智只怕已知道了自己其实就是燕无双,只是她并不知道何处露了马脚。

    常小雨似是生气,正色道:“哎,老狐狸,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我真的傻啊,那燕无双喜欢的可是你这老狐狸,走到哪儿你不招蜂引蝶啊!”

    那玉芙蓉脸上又羞又惊,一双美目向任飘萍瞟去,道:“哦,任少侠红颜知己相识满天下吗?”

    未等到任飘萍开口,常小雨说道:“少说也有二十来个。”

    大家原以为任飘萍会大声地反驳,谁知他却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道:“有一个就够折腾一辈子了,要那麽多干什麽?”

    大家心里清楚,他说的是欧阳小蝶,俱不说话,空气走回到了刚才的沈默。

    任飘萍打破沈默,道:“前面就是锺楼了,我们何不去游览一番呢?”

    长安锺楼,始建於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十七年,全木质构造,高近三丈,重檐斗拱,攒顶高耸,屋檐微翘,华丽庄严。

    众人站在这锺楼之上,顿觉心胸为之一开,精神为之一振,此时,西方一抹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空,长安城在这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无比的安详壮观。

    常小雨看上去很开心,道:“看来,人还是要经常站得高一些,这样一来看到的东西就会不一样。”

    任飘萍笑道:“我认识你这八年来,就这句话算是人话。”

    听完此话,常小雨似是非常的生气,作势就去打任飘萍,任飘萍笑著跑开了,只听到常小雨远远的声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两人已跑到了锺楼的东边去了。任飘萍待常小雨站定,说道:“看来我们还得走一趟洛阳,小蝶一事一定与玉芙蓉有关。”常小雨接口道:“今日之事分明是一个阴谋,那柳如君怕只是一颗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任飘萍耸了耸肩道:“至少现在还没有人以小蝶来要挟我,说明小蝶现在至少是安全的。”眉头一皱又说道:“只是直到现在我还弄不明白赵老爷子被杀之事。”常小雨嘿嘿笑了笑,道:“哦,还有你这老狐狸不知道的事,我看对方一定是狐狸精了。”

    “谁是狐狸精啊?”玉芙蓉不知何时已到了他们跟前。

    常小雨吃了一惊,这玉芙蓉的轻功居然如此了得。任飘萍却笑道:“当然说的是那只猫了。”玉芙蓉一听,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分明是一只猫怎就会变成狐狸了呢?”任飘萍大笑道:“那只狐狸是一只会易容的狐狸。”

    玉芙蓉不言语,她当然知道任飘萍是在说她,只是咬著嘴唇忿忿地看著他。

    其实任飘萍此时真的有点儿好奇,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真面目呢?抑或两者都不是。玉芙蓉的易容术实在是太高了,他自信天下的易容术很少有他看不出破绽的。

    原来任飘萍故意撇开玉芙蓉和柳如君後,玉芙蓉和柳如君两人相视却无言,沈默了片刻後玉芙蓉自顾向任飘萍这边走来,由於任飘萍满脑子都是欧阳小蝶,是以对玉芙蓉的到来没有察觉,其实玉芙蓉只听到了狐狸精三个字。

    玉芙蓉的眼似乎弥漫著一团雾气,就这样地注视著任飘萍,她实在弄不懂这样的男子,更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地迷恋著他,他除了武功比柳如君好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出他还有哪一点胜过柳如君,他只不过是一个浪子而已,她又何必为他担心,又何必看他的脸色,受他的气呢?

    也许这就是爱情,它的到来没有任何的迹象,它的存在没有任何的理由,但是它的逝去却一定是有理由的。

    玉芙蓉知道自己有点儿失态,转过头面向南边背对任飘萍而立,用她那纤纤玉手拢了拢头,道:“我知道,你心还有很多的疑问,洛阳见吧。”再转头对柳如君说道:“一诺千金,我定不会负你,三天後,雅净阁。”之後,对常小雨施了一礼,娇笑道:“见过常小哥。”话音一落,那娇美婀娜多姿的身影已渐渐远去。

    常小雨再次听到这声常小哥,方才大梦初醒,气得疵牙咧嘴,道:“好哇,你们两个分明早就知道的,却拿来戏弄於我。”说著,就举起拳头抡了过去,三人便在这锺楼之上你追我赶,好不开心。

    ……

    欧阳小蝶此时正在浇花,仙人掌花。紫云在一旁待了很久了,也许是不愿打扰她,也许是她太过专注了,没有注意到紫云的到来。

    欧阳小蝶似是已浇完了花,自言自语道:“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紫云仍旧在一旁静静地听著。

    小蝶却是转过头甜甜地问道:“我那屏儿可乖吗?”

    紫云这才知道欧阳小蝶早已知道自己到来,答道:“乖,很乖,只是嚷嚷著要一个人给她修风筝,她说只有那个人修好的风筝才飞得最高。”

    “哦”欧阳小蝶似乎皱眉想了一下,道:“屏儿可说是何人?”

    紫云回忆道:“她说是一个叔叔,前两天给她修过你给她做的风筝,说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欧阳小蝶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她当然还记得任飘萍常常给她修风筝,修好的风筝在满是金黄的油菜花地映托下飞得好高好高,此刻她的心似乎已随著那风筝而去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过神来。

    她心里明白,屏儿的风筝是自己给做的,而自己的风筝却是任飘萍给做的。

    紫云不知何时已知趣地下去了,而欧阳小蝶似是不觉,问道:“玉芙蓉妹妹何时回来?”

    不见紫云回答,回头才知紫云已走,欧阳小蝶遂开始做风筝,

    在做任飘萍教给她做的风筝,不知为何,平日里花半个时辰就可以做好的风筝,今日花了两个时辰还是做不好。

    显然紫云的那番话让她的心乱了。

    早上不见玉芙蓉,欧阳小蝶就已知道玉芙蓉是去见任飘萍了,她也知道任飘萍今日要去赤龙堂,她心里更清楚任飘萍的武功决不会输给慕容秋叶,可是不见玉芙蓉,她就不知道战果,她的心就会乱。

    她在等,等玉芙蓉回来,她知道玉芙蓉至少得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可是她仍然在等,一心一意地等,那怕永远地等下去。

第六章 大婚

    三日後,洛阳,雅净阁。

    所有的人都穿得衣光鲜亮,所有的人都笑容满面,所有的人都忙里忙外。整个雅净阁张灯结彩,红色的地毯,红色的绸缎,红色的桌椅,红色的礼炮。漂亮精致的宫灯挂得满都是的,桌上摆满了各式的时令水果,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各式菜肴,当然,还有酒,上等的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

    雅净阁今日热闹非凡,看来是有人要出嫁了,只等吉时一到,礼炮一响,新郎新娘自会揭晓。

    新娘怕是这雅净阁的姑娘,因为雅净阁里根本就没有男人,可是,这新郎会是谁呢?

    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当是一个姑娘最美丽最幸福的事了,玉芙蓉现在凤冠霞佩,一身大红的的嫁衣衬著她那姣好的容颜,静静地等候新郎的到来。

    吉时已到,新郎并没有来,来的是任飘萍他们三位,看著雅净阁这等阵仗,任飘萍和常小雨有点傻了,他们两个看了看柳如君,柳如君微笑却并不说话,大步径直走向新娘的厢房。

    柳如君现在就站在新娘的面前。

    玉芙蓉面无表情道:“来了!”

    柳如君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在玉芙蓉面前懦弱卑微,眼神不再痛苦无奈,他已回到了以前的柳如君。他已决定不再去爱她,不再去爱这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

    柳如君眼神充满著春天的希望,正视玉芙蓉,道:“我来了,但不是来赴约的,是来毁约的。”

    玉芙蓉愕然,柳如君不是一直渴望娶自己的吗?她原本该高兴的,她心根本就不爱这个男人,为了报仇,她向柳如君许下诺言,只要柳如君帮她杀了慕容秋叶她就嫁给他。如今她却怎麽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为什麽,只觉得心空空无物。

    玉芙蓉没有问为什麽,淡淡地道:“谢谢柳公子。”

    柳公子这个称谓对柳如君而言宣告了柳如君的人格的回归,他此刻的心是自己的。二人随即先後走出厢房。

    任飘萍从椅子上站起,上前一步,笑道:“原本不知姑娘要办喜事,否则一定会备些厚礼来。”常小雨一口酒刚下肚,大声道:“柳兄,真是不够朋友!这麽大的事都知会一声,看不起我老常啊?!”

    柳如君坦然一笑,这才说清了状况。

    众人自是吃惊不少,却不好说什麽。

    空气尴尬方起,这时,门外进来一人,道:“我看任公子正是今天新郎的合适人选。”

    柳如君拍手笑道:“对对对,紫云所言极是。”

    说话的人正是紫云,紫云今天一身淡紫色的衣裳紧紧地裹著她那诱人的身子,一对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外的明亮,微微上翘地嘴巴透出令人无限的遐想。

    那玉芙蓉甫一听到紫云的话,心里一喜,面上一羞,娇斥道:“紫云,休得胡说!”眼睛却偷偷地爬上了任飘萍的身上。

    任飘萍心可是一惊,心想今日之事莫非又是一个局,与此同时,不禁想入非非,这玉芙蓉无论相貌姿色,人品武功都不错,况且还弹得一手好琴……

    谁知任飘萍却说了这样一句话:“欧阳小蝶现在在哪里?”

    那常小雨自紫云进门就一直盯著她,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

    玉芙蓉的心一下子冷了,她知道欧阳小蝶是她与任飘萍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然而,紫云却说道:“假若这就是欧阳小蝶的意思呢?”

    任飘萍不言语,八年前欧阳小蝶嫁给震天帮少帮主赵宏云就是为了她的父亲,八年後她这麽做又是为了谁呢?难道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这八年来的痴心漂泊,为了自己这八年来的无心流浪,可是任飘萍不想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归宿,就是欧阳小蝶也不能。

    任飘萍心,伤,道:“那就让她自己来亲口跟我说吧。”说罢,便坐了下来,像似说这番话已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玉芙蓉见状,垂眉,将那向著任飘萍的心紧紧压在长长的眼睫毛下,柔声道:“任公子不必担心,欧阳姐姐不会有事,到了该见你的时候她自会见你。”玉芙蓉称呼欧阳姐姐而不是欧阳小蝶,自是想向任飘萍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她们既以姐妹相称,欧阳小蝶自然不会有事。

    任飘萍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他现在也搞不懂这玉芙蓉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麽药。

    常小雨这时顾不上任飘萍,只因那紫云也一直紧紧地盯著他,不,是含情脉脉地看著他。紫云似乎很是激动,走向常小雨,道:“是常公子吧,是,是的!一定是常公子。”说时已泪如雨下,整个人已经扑到了常小雨的怀里。

    那常小雨原只是觉得这紫云姑娘甚是眼熟,现在美人在抱,却心里一片糊涂,顿时只觉得紫云秀传来的阵阵茉莉花的香味直教人陶醉。

    在场的众人均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就连任飘萍也不知道常小雨还有这样美貌的红颜知己。

    这时紫云抬起伏在常小雨肩上的头,说:“常公子,我是方巧凤啊,你说过的,你要娶我的,你不记得了吗?”众人更是惊愕。

    常小雨这时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原来紫云正是常小雨在三年前从江西巡抚儿子王天语手救下的那乡下女子。

    那日,南昌,常小雨在临街的一家酒店喝酒。准备养好精神在晚上与江西九鬼作一决战。街上一模样颇为俊俏的小姑娘像是急著赶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书生,那书生看似质彬彬,谁成想一把拉住小姑娘,道:“妹妹,你把我的腰撞疼了。”小姑娘嘴里忙说对不起,用力一挣,不想居然给她挣脱了,而书生後的两个看似书童模样的人却拦住了小姑娘的去路。小姑娘吓坏了,哭著给歉赔不是,而那书生却不依不饶,一脸的淫笑,道:“小姑娘,别害怕,我家正好缺一丫环,不如你随我去吧,等本少爷的腰不疼了你再走吧。”说完就又去拉那早已腿软的小姑娘。

    可是,这次书生似是拉错人了,他只觉得握在他手里的不再是刚才那柔弱无骨的手,而是一只刚遒有力的手,书生抬头看到的是常小雨那张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脸,:“朋友眼生得很。”说话时,书生突然手上力,可是他这次握的是一块石头,只听常小雨一声撒手,那书生已跌出五尺开外。两名书童见状相互一使眼色,一左一右向常小雨包抄了过来,那书生几时受过这等侮辱,居然平地飞起,掌作刀状,直向常小雨的丹田下腹切来。虽说三面临敌,可那常小雨怎会把这等角色看在眼里,常小雨根本就没有动,在常人的眼里,这三人的出手已是很快了,可是在常小雨的眼里,简直就是乌龟爬山慢的不能再慢了,常小雨好整似暇,先点了书生的睡穴,等到两个书童的手就要碰到他还没有碰到他的时候,常小雨出手,两个书童已躺在地上。

    常小雨并不理会躺在地上的这三个家夥,回头去看那小姑娘,那小姑娘也正在看著常小雨,一双天真无邪的眼充满了羡慕,常小雨道:“小姑娘,快回家去吧。”说完就欲离去。那小姑娘拉住他的衣角道:“大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常小雨并不比那小姑娘大几岁,当年的常小雨二十二岁而已,那小姑娘也不小了,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常小雨呵呵一笑,随口道:“哦,我姓常。”说完又要走,小姑娘依旧拉著他的衣角道:“先生说了,做人要知恩图报。”常小雨觉得这小姑娘蛮有趣的,就随口多问了一句:“那你打算怎麽报答我?”小姑娘看著常小雨,坚毅而又认真地说道:“我要嫁给你!”常小雨先是一惊,随即转念一想,一个小姑娘的话又怎可当真呢?又随口答道:“好吧,你也该回家了,大哥哥还有事情要办哩。”那小姑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的答应了一声,像是吃了蜜一样跑开了,空却传来她的清脆的声音:“记住,我叫方巧凤,我家在梅岭山上。”

    同样是诺言,不一样的人,有人要守诺,有人要毁诺。往往是郑重过誓的容易被忘记,而随口一说的却刻骨铭心。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玉芙蓉笑道:“难怪紫云一听到姓常的人就要打听人家的底细。”紫云这时已羞得抬不起头,低著头自顾拨弄著衣角。常小雨看著紫云,心想这女人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常小雨看著看著似是痴了。

    任飘萍心不禁暗赞紫云落落大方毫无矫揉造作之性情,此时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不知紫云姑娘後来怎麽样了。”

    紫云此时不仅轻叹一口气,道:“那日我并没有径直回家,要知南昌距梅岭路途遥远,天已快黑,我本是来南昌舅舅家玩的,所以就回到舅舅家。与舅舅道明生之事,舅舅脸色大变,告知那书生是江西巡抚王宇岚的儿子,叫王天语,当晚就传出消息,说那王天语回到家时已气绝身亡,南昌城到处张贴的是缉拿常大哥和我的告示。听常大哥刚才所说,定是有人在途作了手脚,杀死王天语想要嫁祸於常大哥。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启程回梅岭,谁知在广货门被守城门的官兵认出,幸好姐姐路过救了我,自此我就跟随姐姐来到了洛阳。”说至此时,眼睛望著玉芙蓉,满是感激之情。

    任飘萍不仅看了一眼玉芙蓉,而此刻玉芙蓉也看著他,说道:“怎麽了?谁规定杀手就不能救人了麽?”

    此刻,一丝伤感从紫云的眼角泛了开来,幽幽道:“虽说姐姐已托人告诉我爹娘此事,可是这三年来我却从未回过一趟家,为人子女,却未能一尽孝道……”说至此刻已泪下。

    玉芙蓉柔声相劝,道:“紫云,今日你和常公子相遇,岂非不是一件喜事,怎可哭哭啼啼?”

    柳如君一听到玉芙蓉这话,心一亮,笑道:“今日何不藉此时机让常兄和紫云姑娘结为秦晋之好,也不妄雅净阁今日之排场啊!”

    众人皆表示赞同,那紫云更是羞得跑到玉芙蓉的背後,眼睛却偷偷地瞥向常小雨。

    常小雨对紫云似是喜欢得紧,但一是流浪惯了突然要成家,心里还真有点儿害怕,二是就算是要成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一个大男人就这麽扭扭捏捏起来,支支吾吾地不吭声,弄得周围的人干著急。任飘萍自是看出常小雨的心思,大笑道:“你看看你,整个儿一小姑娘,做大哥的,我替你做主了。”

    整个雅净阁喜气洋洋,那常小雨和紫云刚拜完堂,这时门外来了三个和尚,少林寺的和尚。

第七章 舍得和尚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和尚想要干什麽,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三个和尚来者不善,毕竟这里是雅净阁,洛阳最大的妓院,和尚当然不会来妓院。

    可是这三个和尚此时就站在雅静阁的门里面。

    老鸨显然未能拦住他们,玉芙蓉让老鸨退下,娇声说道:“三位可知这里是什麽地方,是不是少林寺的和尚改吃荤了?”雅净阁的姐妹们一个个笑得腰肢乱颤。

    为的和尚不温不火,道:“和尚不吃荤,我等只是来寻找师兄。”

    紫云此时已是很生气了,自己的婚礼被人搅局已是不快,不想竟然还是和尚,而且这些和尚居然跑道妓院里要找的也是个和尚,随口就是一句:“哦,想必你们的师兄不守清规,正在和我们这里的姑娘鬼混呢吧。”

    常小雨听到这里心知要遭,急声喝道:“紫云,不得无礼!”但为时已晚,那为的和尚道:“罪过,罪过。”对著紫云行了一礼,其他人并未觉察到什麽,紫云却突然觉得胸前犹如遭到重物击打一般,紫云立刻运功抵挡,不料那力道又突然消失了,紫云一个收不住不禁向前踉踉跄跄了三步,这时常小雨已是扶住了她。

    玉芙蓉和柳如君心暗自吃惊,那和尚於行礼收礼之间力收力,显然功力已到收自如之境界。当紫云犹自惊魂未定,常小雨却微笑道:“常小雨见过达摩三僧,多谢大师慈悲。”

    众人此时心暗自惭愧,不禁对常小雨的江湖阅历佩服之至。想那达摩三僧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名动江湖,近些年来在江湖上很少走动,潜心练功敬佛。三僧法号依次为恋尘,恋花,恋秋,与那舍得和尚为同门师兄弟,三人若联手只怕任飘萍心也无绝对胜算。

    玉芙蓉略一沈思,冷冷地道:“无论如何,雅净阁从未来过什麽和尚,想必大师是搞错了吧。”

    恋尘沈声应道:“师兄舍得和尚适才说他要去雅净阁见一位朋友,并且告知我等静候一个时辰,若有变故,让我等立时和他会合。”

    玉芙蓉听到此时总算是听明白了,那舍得和尚和任飘萍是忘年之交,这在江湖上人人尽知,而舍得和尚要见之人分明就是任飘萍想见之人──欧阳小蝶。

    玉芙蓉扬眉向任飘萍看去,冷冷地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公子好计谋!”

    任飘萍也不争辩,对著玉芙蓉只是微笑。玉芙蓉一时气不得笑不得,狠狠地一跺脚,道:“哼,任飘萍你等著瞧!”然後长出一口气,冲著大夥道:“随我来吧!”

    原来任飘萍三人到了洛阳之後并没有直接去雅净阁,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栈休息,在此期间,任飘萍独自一人悄悄地去了一趟少林寺。任飘萍认为玉芙蓉先是在酒楼和柳如君试探自己的武功,之後在雅净阁故意自曝身份引自己去长安,再後来在赌坊让人偷走信函,她知道慕容秋叶必要信函以查明真伪,因为那两封信函一定不是慕容秋叶所写,最後她一定知道自己不会杀慕容秋叶,所以又安排柳如君一路随行见机杀掉慕容秋叶。所以任飘萍认为欧阳小蝶一定还在洛阳的雅净阁,但是又不能贸然出手相救,毕竟他现在投鼠忌器,况且他很想知道玉芙蓉既然家仇已报,为什麽还不放小蝶,而最大的问题在於玉芙蓉的武功根本就不是小蝶的对手。所以他就委托舍得和尚和达摩三僧一前一後一暗一明刺探小蝶的下落,而自己则拖著玉芙蓉使她不得分身,只是没想到後来会上演了常小雨和紫云的这一段姻缘。

    一行人随玉芙蓉走进了後花园,这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仙人掌,各色的仙人掌花儿争先斗豔地开放著。

    走入园的玉芙蓉似乎觉得太静了,既然舍得和尚已经来了,怎麽没有说话的声音,往常玉芙蓉一进後花园,就准能看见欧阳小蝶的美丽的身影,听到欧阳小蝶和风细雨般的声音。可是现在这里静极了,静得玉芙蓉心里有点儿恐惧。“姐姐,姐姐……”玉芙蓉大声急促地喊著,向西北方向几排长得高大密集的仙人掌後快地跑去,众人也是一惊,急跟了过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颇为精致的小木屋,玉芙蓉第一个冲进小木屋,然而小木屋内没有人,没有舍得和尚,也没有欧阳小蝶。

    玉芙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惊慌失措地在已是空无一人的小木屋内四处搜索。第二个进来的是任飘萍,玉芙蓉甚至不敢去看他,她无法想象此刻的任飘萍会用什麽样的眼神来看她,同样她也无法猜度任飘萍的脸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轻轻地咬著下嘴唇,低著头看著自己的鞋,然而一张俏脸上却写满了无尽的委屈。任飘萍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一眼玉芙蓉。玉芙蓉似是突然掉进了冰窖里,从头到脚都是冷的,一个人若还对你生气指责你甚至骂你,至少说明这个人还在意你;一个人若对你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岂不是说明这个人眼根本就没有你。

    任飘萍的眼睛盯著妆台上的玉簪一动不动,他知道这玉簪是他交给舍得和尚让他来见欧阳小蝶的,可是它现在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是什麽事情让小蝶走得如此匆忙,竟然连对她如此重要的东西都会遗忘。他走上前去慢慢地拿起那玉簪放在眼前,就这麽看著,仿佛亘古以来他就一直这麽地看著……

    紫云忽然说道:“欧阳姐姐会不会回震天帮了?”任飘萍闻此心不由得一片茫然,难道说小蝶根本就从来就未曾被劫持过?

    玉芙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可能,她还没有见到她想见之人。”目光已是看向任飘萍,任飘萍不由得一惊,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小蝶想见上自己一面?

    就在此时,恋花突然说道:“任施主,请看这个。”说话时已弯腰自桌子下捡起一颗佛珠,舍得和尚的佛珠。任飘萍自是认得,那只是一串佛珠的一个,显然整串佛珠已断,那麽其他的佛珠到哪儿去了呢?

    众人一时之间在小木屋的里里外外寻找其他佛珠,却未找到。任飘萍忽然纵身一跃已跳至屋梁上,大家仰头一望,只见屋顶上密密麻麻地镶嵌著一排排佛珠,舍得和尚的佛珠,任飘萍随即取下一颗放进怀里,这才跳了下来。

    少林达摩三僧此时神色凝重,任飘萍见此微笑道:“三位大师不必多虑,想来江湖上能与舍得和尚一较长短的人并不多,不如三位大师先回少林,一有消息我便著人通知。”那恋秋本还想说什麽,知任飘萍和舍得和尚是挚友,又见任飘萍一脸的信心和微笑便也不再说了。

    少林达摩三僧走後,任飘萍一脸的鬼笑看著柳如君,道:“柳兄,听说你和震天帮总管夫人纪三娘颇为熟识……”柳如君沈默了一会儿,道:“想让我做什麽?”任飘萍笑道:“柳兄知我心也,那麽你不妨去看看震天帮最近几日可有什麽事儿生过?”任飘萍眼睛又瞟向常小雨,常小雨更不含糊,道:“老狐狸,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倒是紫云杏目一斜,那常小雨竟老实多了。任飘萍见状,坏坏地一笑,道:“噢,这麽快就害怕……”任飘萍故意没说完,可那常小雨却急了,道:“喂喂喂,谁怕了,说说说,什麽事儿?”这话儿惹得玉芙蓉和柳如君大笑,就连紫云也无可奈何地笑了。玉芙蓉不仅佩服任飘萍,在自己心爱的人儿不知下落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居然能如此谈笑风生。任飘萍笑道:“你和紫云去一趟龙门石窟,问问这是谁使用的兵器。”说著拿出恋花刚才捡起的佛珠。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那佛珠不正是舍得和尚的佛珠吗?任飘萍神秘地一笑,又把适才他从屋顶取下的佛珠取了出来,两相比较之下,众人才看出屋顶的佛珠有穿佛珠的眼,而另一个则没有眼。只见任飘萍手腕一力,那没有眼的佛珠‘嗖’的一声带著尖锐的哨音旋转著急地飞了出去,直奔门前的一棵仙人掌而去,那佛珠快要击那棵仙人掌时,!的一声,居然从佛珠迸射出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俱已钉在那棵仙人掌上,而那棵仙人掌在瞬间由绿变黄直至变黑,显然已经死去。众人见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歹毒的暗器啊。任飘萍也只是猜测著推想出这颗佛珠,也未曾想到其竟然如此玄妙厉害。

    柳如君常小雨和紫云已经走了。小木屋内只剩下任飘萍和玉芙蓉,任飘萍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一双眼睛看著夕阳下格外鲜红的仙人掌花儿,神情异常的平静,他在等,等玉芙蓉开口说话。

    可是玉芙蓉并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更不知道从何说起,此刻的她心里乱糟糟的,她压根就没想到事情会展到目前的这种状况。她也在等,等任飘萍开口说话。

    两个人就这麽等著,直到天空最後一丝云彩被黑暗吞噬。

    任飘萍开口说话,道:“我饿了。”

    玉芙蓉似是如梦方醒,道:“你看我,真是的,我这就让下人准备去。”

    其实也没什麽可准备的,现成的酒菜热了一下,现在就已放在了任飘萍的面前。任飘萍当然是真饿了,他没有让玉芙蓉,当真不客气地一人独自吃了起来,可是玉芙蓉一点怪罪他的意思都没有,像是一个妻子一样给劳累一天的丈夫在一旁斟酒夹菜,窗外一轮明月妖娆地撒一把银辉在小木屋里,窗外不知名的虫儿欢快地打著鸣,这一切岂不正是玉芙蓉所想要的吗?她还会怪罪什麽呢?

    任飘萍本以为她会生气的,半天不见玉芙蓉说话,偷偷地瞥了她一眼,玉芙蓉正在给他倒酒,神情是那麽的专注,娇美的面颊跳跃著那麽的温柔,那麽的甜蜜,分明就是自己的妻子在服侍自己,任飘萍八年的漂泊生涯的浪子情怀在这一刻生生地被融化了,一口饭搁在嘴里硬是下不去。

    就在这时,玉芙蓉眉目一杨,向任飘萍看去,四目相视,那玉芙蓉羞得自是风情万种,任飘萍却惭愧得是无地自容,这一口饭才咽下肚去。

    玉芙蓉正待说话,犹自羞得不知怎麽说时,任飘萍却已朗声对著屋外说道:“朋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共饮一杯,怎能辜负了这美好的月色美酒呢?”

    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外的走廊处传来:“老衲打扰你的雅兴了。”任飘萍一听到这声音喜出望外,人已飞出小木屋,月光下站的可不正是舍得和尚吗。舍得和尚背向而立,任飘萍笑道:“大哥可好,小蝶呢?”那舍得和尚并不转身答道:“放心吧,三弟,欧阳小蝶已被我送回震天帮了。”

    任飘萍心冷冷一笑,向舍得和尚走近一步,脸上却一副高兴的样子,道:“这麽说我又欠大哥一份情了。”话音未落,任飘萍欺身暴进,一拧身掌做爪状直抓舍得和尚的面门。

    那舍得和尚却是大吃一惊,飞身暴退,嘴里却说道:“你怎麽变得这般客气?”

第八章 人皮面具

    舍得和尚暴退的身形忽然一顿,反向任飘萍扑去,手已多了一把鱼肠剑,剑势如虹直向任飘萍伸出的手掌刺去,任飘萍的身形却化作一个陀螺,飞旋转,旋转的身影已将舍得和尚团团包围,远远望去月光下似乎有一条银色娇龙在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玉芙蓉见任飘萍和舍得和尚战成一团,一时也不知道为什麽,只好静静地观战,心想只是这厮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那舍得和尚在这螺旋气场顿感无边压迫之势向自己袭来,胸闷气短,立刻运功对抗,只是任飘萍的身形太快,他不知道眼前哪一个是真实的任飘萍哪一个是虚幻的任飘萍,剑在手握却不知刺向何方,假若自己贸然一击扑了个空,想必任飘萍一定会给自己重重的一击,他只好静立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任飘萍在外围气定神闲地说道:“朋友,为何冒充舍得大师?”

    玉芙蓉这时才明白,原来舍得和尚已不是舍得和尚。

    那舍得和尚却不语。

    任飘萍一时也是不敢轻举妄动,他心里清楚自己飞旋转颇费功力,原本想一举拿下对方,但看此情形并非易事,未曾想到对方的功力居然不在真的舍得和尚之下。

    忽然间,那舍得和尚感觉那强烈的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见任飘萍已在三丈开外,正微笑地静静地看著他,一身白色的儒服在这婉约的风迷人的月光下显得是异样的迷人,心想难怪欧阳小蝶对他念念不忘。

    任飘萍忽然大笑,玉芙蓉也不知怎地扑哧一笑,笑得那舍得和尚浑身的不自在,於是舍得和尚不解地问道:“笑什麽?”任飘萍似是更忍俊不住,笑得更厉害了,指著和尚的衣服笑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哈哈哈……”又自不停地笑了起来。

    原来任飘萍见一时不能奈何对方,已无心恋战,在收回旋转之功的一瞬间,巧施内力,反向回旋,那原本穿在舍得和尚身上的僧衣是向著同一个方向紧紧地裹著他的身体,却在力道方向突然改变之际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淡淡的粉红色的女子所穿的紧身衣服,也露出了这女子那姣好诱人的魔鬼般的身材,这身子是女人的身子,而和尚的脸依旧是和尚的脸,乍一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笑。

    那女子低头一看,娇呼一声,也顾不得系好僧衣,那把鱼肠剑一抖,冲著任飘萍就是七剑,剑法飘逸,法度严谨,使得竟是武当派的‘清风两仪剑’,同时怒斥道:“无耻!卑鄙小人!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堂堂的正人君子。”剑招虽是凶狠,但声音却极为好听。

    那女子於这电光火石之间就是七剑,但见刹那间,漫天剑舞,那女子剑招再变,剑光霍霍,又是少林的达摩剑法,七剑用尽,任飘萍退了七步,却是依然站立在她的眼前,就像是未曾挪动过一样。那女子似是一怔,心剧震,她不相信这世间居然会有人在这两种剑法下毫不还手且毫无伤,她似乎突然想起了舍得和尚说过的一句话:任施主的武功遇弱则弱,遇强则更强,无人知道他的武功的深浅,自出道以来从无败绩。

    任飘萍淡淡地一笑,说道:“我不是卑鄙小人,因为我从不劫持人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女子似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正在她苦思冥想之际,任飘萍出手了,很普通的一招,不,根本就算不得什麽招式,只是街上寻常女子打架时使用的一抓,抓对方脸的一抓,那女子脸上的舍得和尚的脸就已经在任飘萍的那一抓里。那女子骇然,像是遇见鬼一样,她分明已躲过了那寻常之极的一抓,却觉得面颊一阵风扫过,倏地脸上一凉,心知脸上的面具已被任飘萍这寻常之极的一抓掠去。

    其实就连一旁的玉芙蓉也是弄不明白,为什麽最寻常的一招怎麽到了任飘萍的手就变得如此不可思议呢?难道他真的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任飘萍当然不是鬼,只是他出手的度太快了,他的那一招使完後,那女子躲避的动作才刚刚开始。

    但是未等到任飘萍看及她的脸,那女子已飞身掠起,空犹自悬浮停留著淡淡的她的体香,还有她那羞愧怨恨的声音:“任飘萍,你个卑鄙小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任飘萍突然间觉得那女子身上的体香竟是那麽的熟悉,那是一种淡淡的兰花的香味,那岂不是小蝶身上独有的香味吗?

    任飘萍犹自在怔,玉芙蓉在一旁看到眼里不仅有些生气,走到他的身旁嗔怒道:“公子,是不是很香啊!”

    任飘萍回过头来却问道:“你不觉得这香味很熟悉吗?”

    玉芙蓉本就冰雪聪明,任飘萍话一出她就知道自己想左了,不禁有些赧然,然後深吸了一口气,惊道:“欧阳姐姐,对,一定是欧阳姐姐身上的味道。”

    “可是这又怎麽可能呢?”说完後她自己又喃喃道。

    任飘萍也在想,那女子的身高体型俱与小蝶相仿,就连声音也是那麽的相似,他似乎不知该如何思考了。毕竟他与欧阳里,在灯光下任飘萍把那张舍得和尚的脸平铺在桌子上,但见那面具制作的精致之极,竟然连脸上的毛孔和眼角的皱纹都能看的清楚。任飘萍不禁面露敬佩之色,道:“真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把一张面具制作得如此惟妙惟肖,巧夺天工啊!”然而玉芙蓉却面色凝重,一字一字地说道:“只因为那根本就是舍得和尚的脸。”

    任飘萍万分骇然,就连呼吸也十分地急促,道:“你从何得知?”

    玉芙蓉骄傲地看了任飘萍一眼,道:“你别忘了,我也是此高手。”心想总算还有你不知道的。

    玉芙蓉接著说道:“我叔叔有一位好朋友人称‘千机变’南宫开,想必你不陌生吧,在我小时候经常来叔叔家喝酒,见我乖巧便传授了他那绝世无双的易容术予我,其就谈及了这妙绝千古却又狠毒之极的人皮面具。这人皮面具的制作必须从活人的脸上取得,或者距离死亡时间不过十个时辰的死人脸上取得,然後经过特殊的药水浸泡处理晾干才可使用,这种面具最大的好处便在於它会呼吸,使用者可长期敷在脸上。”

    任飘萍自是知道‘千机变’南宫开是当世易容第一高手。但是听著这人皮面具的事不禁觉得匪夷所思,看著玉芙蓉侃侃而谈的样子,竟然有些汗颜,不觉得对这面前的美人多了几分敬佩。

    心想到自己请好友舍得和尚下山,如今舍得和尚纵使不死也必然惨遭取脸剥皮之痛,望著眼前的那张舍得和尚的脸,任飘萍心不禁愧疚万分,也许是自己太过轻视了玉芙蓉,也许自己连同玉芙蓉一块儿被敌人装进了鼓里而自己和玉芙蓉却浑然不知。

    玉芙蓉看著任飘萍,她知道他此时心里有多麽的痛,她知道他心里有多麽的愧疚。但她更知道有的男人不需要安慰,就像受了伤的狮子一样需要独处,此时他最需要的也是独处。

    头顶的那轮明月依旧高高地悬挂在繁星点点的夜空,那不知名的虫儿依旧撒欢地歌唱,美人依旧还是那麽的迷人,可是此刻的任飘萍却全然没有了兴趣,只因心已乱。

    玉芙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任飘萍还记得玉芙蓉临走说的那句话:我知道你对我还心存猜忌,还有很多话要问我,今日已晚,明日我定会全盘告知。

    任飘萍确实累了,今夜,他就要在这里休息,在这个他八年来梦牵魂绕的女人休息过的地方休息。他就这样枕著这个女人枕过的枕,盖著这个女人盖过的被,睡了,鼻息间俱是那淡淡的兰花香味。

    ……

    次日,‘醉里绣乾坤’酒楼。

    任飘萍独自一人,依然坐在上次他坐的二楼靠窗户的那张桌子旁,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桌子上摆放了四副碗筷。他在等,等柳如君,常小雨於和紫云他们。

    已是午时,酒楼里的人多了起来,划拳行酒令的声音此起彼伏,北方的人们比较豪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偶尔也有人哼上一段《花木兰》,间或有那麽几个好事之徒大声的咒骂著。

    任飘萍已经喝光了一壶酒了,他要等的三个人还没有来,却来了三个他不想见的人。

    这三个人现在就站在任飘萍的面前,风无际,震天帮的护法长老铁面判官风无际,还有两个看上去面生的太阳穴高高鼓起的老者。

    任飘萍知道麻烦又来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麻烦的人,可是今天他实在是不想惹麻烦,毕竟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於是任飘萍要溜,对他来说溜并不算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然而他忽然现今天他无论如何都溜不走了,只因为这三人把所有的路都已封死。

    任飘萍只有苦笑,他现那两个老者要远比风无际难缠,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对方是谁。那铁面判官风无际还记得,八年前正是因为任飘萍京城盗银八百万使自己丢了公职,而且前几日又是任飘萍在震天帮奚落自己使自己颜面丢尽,这次手下人通风报信道任飘萍正在酒楼里一个人喝酒,於是报知赵宏云得到批准前来向任飘萍要人。那赵宏云从欧阳小蝶嫁给他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知道了任飘萍在欧阳小蝶心的那份重量远非他所能企及,但是他相信只要欧阳小蝶嫁给了自己,凭借他的家世名望和人品武功迟早会代替任飘萍,然而,自那天起,江湖上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咫尺天涯”传遍大江南北,与此同时欧阳小蝶对任飘萍的心更重了。今日赵宏云正好借此机会一试任飘萍的武功深浅,他还不放心,又给风无际调派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以做策应。

    那风无际心认为任飘萍只是轻功了得,而手底下却没什麽活儿,是以来时路上告知两位老者到时只顾得封住任飘萍的去路,其余的就都交给他便是。

    此时风无际见任飘萍已无去路,嘿嘿一笑,道:“任大侠,你可找到我们的少夫人?”

    任飘萍答道:“没有。”

    风无际似乎更是师出有名,冷冷一笑:“既是没有找到,怎麽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任飘萍淡淡地答道:“那麽你说说我现在该做些什麽?”

    那风无际见任飘萍这般好欺负,更是得意了几分,趾高气扬地叫道:“你现在应当跟我们回震天帮认罪。”说完後像是出了那胸口的闷气,哈哈大笑。

    任飘萍实在是觉得不好笑,无奈地说道:“我若不去呢?”

    风无际像是被激怒的老虎一样,狂笑道:“只怕由不得你娃儿。”一对判官笔已是在空用草书刺出了一个大大的“杀”字。

    任飘萍不知怎地就轻易躲过了风无际这招凌厉无比的杀字,任飘萍没有还手,他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在对手使完所有的精华招式之後才动手。

    风无际愕然,一套柳体的“满江红”已是在他的判官UU小说缓缓展开。

第九章 爱恨一线间

    “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风无际一边口吟唱,一边仗笔行剑。这套笔法一路使来,竟把那判官笔的点,挑,穿,刺,戳与柳体瘦挺遒劲有力结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当真是霸气十足,威猛不可挡,自有那豪气万丈,一往无前的气概。

    风无际一《满江红》上阕吟完,任飘萍依然风采依旧地站在那里,就好像刚刚看毕风无际真的用笔在纸上写完字一样,尽管如此,任飘萍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赞,江湖上能把一对判官笔使得如此这般摸样的人已是寥寥无几了。

    那风无际的脸上却很是难堪,眼见自己的武功於任飘萍相差甚远,不觉英雄气短,道:“也罢,自古英雄出少年,老朽老矣!”说完便欲离去。

    但听一旁的黑衣老者说道:“风长老,且慢,怎可长了他人的威风。”那黑衣老者和另一老者相视一望,两人同时对著任飘萍抱拳行了一礼,道:“任少侠,得罪了。”两人对任飘萍甚是尊敬有礼,这不由得让他心里多了一份戒备。

    只因为这世上越是谦虚内敛的人才越有真才实学,越是目无一切狂妄不可一世之人越是腹空空井底之蛙。

    任飘萍还了一礼,道:“请。”

    二老拔剑,长剑一出,剑气森然,冰冷彻骨的寒气已将任飘萍全身笼罩。任飘萍仍是从容自若,面上微笑如故。只见那两柄剑突然间暴成两团剑芒,缓缓地飘向任飘萍。

    那两位老者适才观战时见那任飘萍每每於判官笔招式变化之间游刃有余地行走,总能巧妙地避开风无际的凌厉招式,至少他们已明白了一点,任飘萍的身法轻灵飘逸,讲求的是一个巧字,一个快字,所以在他们对视一望之际,两人已心意相通:既然不能快过对方,何不以慢制快。

    任飘萍见此一招,面色倏地变得凝重起来,他虽能看得出那两团剑芒隐藏的虚实变化,但是这两团剑芒来势却是如此之慢,其後著变化万千却是他不得而知的。如果他等到剑芒及身时再出手,虽其变化之势已竭,但是只怕对方力道初起,後继之力连绵不绝,自己岂不是将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任飘萍决定出手,食指轻弹,两道剑气自指尖射出,透过剑芒毫厘不差的击在两把剑的剑尖上,剑芒顿消。然而那两把剑瞬间似是化身为灵异的青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分别攻向任飘萍的前胸期门穴和腰部的肾俞穴,其势锐不可当,使得正是长白剑派的精华“剑指长河”和“飞剑落日”两招。

    任飘萍要的岂不正是这後著的变化吗?身形快如闪电,居然从两把剑的间隙掠出,此时二老剑势已尽,再图变化之际,任飘萍已是在二老的胸前的膻穴轻轻地一拍,人又坐回到椅子上,笑道:“晚辈见过长白二老,只是静固然可以制动於不变之间,可是动又何尝不能取静於毫之先呢?”

    风无际此时自任飘萍口得知和他同行的这两位老者竟然是自己在儿时就是名震江湖的长白二老时,不由得心一震,想那长白二老怎麽会屈居於震天帮呢?其实任飘萍又何尝不想知道这其的缘由呢?

    那长白二老已输得五体投地,想来这次是他们输得最惨也是最快的一战了,同时心也对任飘萍暗暗感激。若非任飘萍适才宅心仁厚,只需在他们的膻穴掌心吐力,只怕他们已是人鬼殊途了。此时听了任飘萍的一番话,不仅感慨万分,道:“任少侠武学修为旷古绝今,老夫聆听教诲了。此日一别,少侠珍重。”

    武学修为当不可以年龄而论,三人就这样带著无比复杂的心情离开了醉里绣乾坤酒楼。

    任飘萍又重新拿起了酒杯,只是很奇怪,他已经告知玉芙蓉让他们在此和自己会合,那柳如君他们怎麽还不到呢?

    柳如君现在就坐在震天帮总管夫人纪三娘的面前,柳如君苦笑,也只有苦笑,因为他现在被人像粽子一样捆在他坐的那把椅子上,而且已经被困在这儿七八个时辰了。

    昨日下午,柳如君出了雅净阁的门,并没有直接去找纪三娘,而是在洛阳城里漫无目的游荡。三年前,他并不是一个人来到洛阳,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纪三娘,不,那时的纪三娘并不叫做纪三娘,那时的纪三娘还没有嫁给震天帮的总管,那时的她还不姓纪,姓唐,她有一个和她人一样美丽的名字,唐雪雪,漫天飞舞的雪。唐雪雪是四川暗器世家唐门第十三任掌门唐向天唐老爷子的第三个女儿。

    她当时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号──‘细雨柔情’唐雪雪。唐雪雪的美不是那种叫人觉得惊豔的美,而是那种越看越美的美,很温柔很温柔的美。当时柳如君就是看上了唐雪雪的这种美,而唐雪雪对他却没有一点儿兴趣,在她的眼里柳如君不过是登徒子一类的人物。於是柳如君就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柳如君告知唐门所有的人,唐雪雪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第二件事,他以七七四十九式拈花剑法一人独挫前来唐门寻仇的青城七虎;第三件事,每天修书一封放在唐雪雪的枕前,信不谈风花雪月,不提思慕爱恋,只有人生百态,颂物咏志。

    柳如君做的第一件事是心战,他要唐雪雪明白他最爱她,而不是爱他,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子不愿听到这句话,即便她表面上对此嗤之以鼻万分讨厌,除非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柳如君当然是人,而且是女人一见面就会喜欢的人;柳如君做的第二件事,是想告诉唐雪雪他的实力,一个女人当然会喜欢有实力的男人,即便是自己不需要男人来保护她;柳如君做的第三件事是想要让唐雪雪明白,自己并非是个轻薄之徒,柳如君的才华江湖人皆知之,诗琴书画无所不通。

    一百零八封信後,唐雪雪就是柳如君的女人了,尽管所有的人都极力反对。

    那唐雪雪一旦成为了柳如君的女人便对他是百般顺从,柳如君也认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两人自是恩爱有加。之後他们一起去洛阳,只为一赏那百花之王的牡丹。

    也许他们都在後悔,为什麽非要到洛阳来赏牡丹?

    纪三娘看著眼前被自己捆著的柳如君,像似很开心的样子。

    昨日戌时左右,纪三娘一家人正在吃饭,那纪总管不停地给夫人和儿子夹菜,儿子总是在娘的怀里撒娇,饭厅里不时地荡漾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欢笑声。忽然一阵熟悉的歌声自远处传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这歌声突然而至,就像是晴天霹雳咚咚咚地响彻在她空落落的心底。纪三娘一声不吭拔脚出了门直向那歌声的方向奔去,身後是她丈夫和他那三岁儿子的呼唤声。“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纪三娘此时每听一字,心便多一分悲愤,“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曲已停,纪三娘的人已到,,但见一人一袭白衣,满头乱,於这满天的夕阳之下迎风而立。她对这背影太熟悉不过了,纪三娘不禁笑了,是那悲愤之极之後的笑,冷峻地说道:“你倒真会选地方?”

    白衣人仗剑回,正是柳如君。原来柳如君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回往事,心潮起伏,正是那日陪唐雪雪赏牡丹时,他遇见了玉芙蓉,那天玉芙蓉穿著一身绣著牡丹的白色羽纱,一笑一颦之间闪耀著无边的妩媚,举手投足之际演绎著千般的高雅,明眸流光溢彩左顾右盼直叫他惊为天人,倾心不已,也正是从那天起,柳如君就从唐雪雪的视野里彻底的消失了,消失在雅净阁的这个并不是属於自己的温柔乡的温柔乡里。柳如君自忖无颜再见纪三娘,一腔悔恨无处泄,不经意间走至城南外的乱葬岗,於是引吭高歌,向天舞剑,歌声悲壮,剑音伤神。

    纪三娘出手,满天细雨,万般柔情,柳如君只见迎面扑来的是那一天一地的牛毛细雨,夹杂著淡淡的一丝清香,像极了少女情窦初开的万般柔情。柳如君笑了,笑得很坦然,也很灿烂。他终於可以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成名绝技──细雨柔情,原来这招细雨柔情竟是如此的美丽惊豔,竟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它而死。

    柳如君心里清楚见过细雨柔情的人都已经死了,足可见纪三娘对自己的怨恨之深。他同样知道凭借自己的功力,只有退,退才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然而柳如君不退反进,迎向那细雨,迎向那柔情。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唤回当初自己对她的爱,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荡涤自己丑恶的灵魂。

    纪三娘大惊,叱道:“如君,不可!”

    那三百六十根细雨般的银针已悉数刺进了柳如君的身体。

    纪三娘眼前一片迷离,天底边一抹如血夕阳在她的心扩散。怀抱著柳如君,纪三娘柔声说道:“你真傻……”已是哽噎。柳如君眼已没有了活人的光彩,银针上的毒已迅在他的血液扩散,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心神说道:“小雪,对─不─起,你仍然是我最爱的女人。”说罢人已昏死了过去。

    当柳如君飞身迎向自己的细雨柔情的那一刻,冻结在纪三娘心的那块寒冰刹那间融化,化为眼柔情泪。

    泪水现在正一滴一滴坠落在木桶的清水里,泛做一个又一个的涟漪荡了开去。

    洛阳,‘来去来’客栈,子时,一间客房,一个木桶,两个赤身**的人,一桶清水,两行热泪。纪三娘一边运功为柳如君逼毒,一边不停地念叨著:“你真傻,你知道的,我纵使千般万般恨你,又怎舍得杀你,你真傻,你可以躲过的,我知道的,你可以躲过的,你真傻……”

    柳如君被绑在椅子上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纪三娘动作极尽优美,掠了掠额前的秀,开心地说道:“至少这三年证明了一件事,我才是你最爱的女人。”她的嘴角洋溢著无比的骄傲,似乎足以把这三年来她所承受的所有的委屈和侮辱抹杀掉。

    柳如君竟无言以对。

    朝夕在你身边的人就一定爱你吗?不在你身边的人你就不爱他了吗?重新回归到你怀抱的人就一定是来爱你的吗?苦苦等候的就一定是真爱吗?

    纪三娘忽然道:“我知道我绑不住你,更何况是一根绳子,但是你现在不可妄动真气,因为我那细雨柔情的毒自配制的时候就是无解的,我只能帮你逼出一部分的毒,现在至少需要一个拥有一百年深厚功力的人帮你才能逼出余毒。”

    柳如君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运功挣开了绳子,当下只觉胸口一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纪三娘大叫道:“你真的不想活了吗?你就不想见一见我们的孩子?”

    柳如君一听到纪三娘这句话,又惊又喜,生怕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麽?”又自昏死了过去。

    任飘萍第二壶酒已经下肚,手的玉簪依旧晶莹温润,其实自那天起每天他都会拿出来看上几眼。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昨晚那女子最後的一句话怎麽这麽像那晚在龙门石窟的蒙面女子所说的话,同样的字,同样的语气。

    任飘萍立刻起身离开,他决定向玉芙蓉问个清楚,那晚欧阳小蝶究竟在不在雅净阁?

    他刚一出门,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挡住他,说道:“刚才有个人说你一定会买我的糖葫芦芦。”任飘萍看了看他,没有多问,伸手给了他二两银子,那老头大喜,说道:“真神了,那人说你一定会给我二两银子的。”

    任飘萍并不理会,伸手道:“拿来。”

    那卖糖葫芦的老头哦了一声,塞给任飘萍一张纸条,很是开心地走了。

第十章 牡丹之约

    “素闻君风流倜傥,怜花惜玉,吾心仪已久,今日申时,牡丹山庄,吾当翘以盼,目睹君之风采。君自豁达,当不忍妾身独赏春花,望穿秋水。”

    这张短笺此时就展现在任飘萍的眼前,字迹俊秀挺拔,婉约飘逸,行流畅而又富有诗意,想必写信之人必是一雅人,再看那含有挑逗的字,任飘萍此时也不禁浮想翩翩。信上没有署名,却渗出淡淡的兰花香味,信的背面画有一朵怒放的牡丹。

    任飘萍虽不认识这牡丹,也不知道牡丹山庄在哪里,但是他却识得这兰花的香味。这香味正是欧阳小蝶身上特有的兰花香味,然而这香味也是那制作人皮面具神秘女子身上的香味,所以此刻的他已经迷离不解,对方到底是欧阳小蝶还是那神秘女子,或者说欧阳小蝶根本就是那神秘女子,神秘女子只不过是欧阳小蝶的化身而已。

    抬头看了看天色,任飘萍决定先去会一会这朵牡丹。於是返身回到酒楼向店小二问了个明白,这才径直向城东门外走去。出了城门,向东南方向三十里就到了,任飘萍现在已经站在了牡丹山庄的门前。

    诺大的牡丹山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满园的牡丹花。这牡丹花自是花之王,花大色豔,芳香浓郁,雍容华贵,富丽端方,而这山庄的主人一定很爱惜它,因为每一株都被打理得精神抖擞,每一朵都绽放得美豔动人,这里栽培的名贵品种只怕整个洛阳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有红色的平顶红,黄色的瑶池春,白色的玉板白,更有那绿色的春水绿波和黑色的瑶池砚墨。

    正当任飘萍为这些花儿陶醉的时候,身後传来一年轻女子动人的声音:“百花飞尽彩云空,牡丹丛,始潜红。”那女子吟的正是元朝段克己的《江城子》,任飘萍一笑,回吟道:“脉脉向人娇不语,晨露重,洗芳容。”谁知这一回头,映入任飘萍眼帘的竟是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太太,顿时一皱眉,只觉雅兴全无,道:“难道每次我们见面你都要这样遮遮掩掩吗?”那女子并不理会他的问话,笑道:“公子果是雅人,看来对这牡丹也是情有独锺。”她这不笑则已,一笑露出嘴里寥寥无几的几颗黄黑的牙齿,直叫任飘萍觉得恶心,干脆闭上了眼睛,说道:“想必你那面具之後的模样一定更是丑陋吧!”任飘萍本是想一激那女子,心想又有哪个女子不爱美呢?不曾想那女子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说道:“那你就把眼睛一直闭上吧,反正我约你来只是谈事情,又不是让你来对我品头论足。”

    任飘萍自讨无趣也不生气,眼睛仍然闭著,心想单是听这女子的声音岂不美哉。只听那女子柔声细语地说道:“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十地阎罗唐向天想必你不陌生吧,不知你可不可以在十天之内让他的身子在唐门,他的脑袋在洛阳呢?”自这女子的口说出的杀人竟也如此的美丽温柔。

    任飘萍原本闭上眼睛只想听她的天籁之音,此时一听此话,很不情愿地睁开眼,道:“我为什麽要替你杀人?”

    那女子道:“你说呢?”

    任飘萍道:“我怎麽能断定欧阳小蝶和舍得和尚是在你手呢?”

    那女子站在牡丹花丛,像极了一个老态龙锺的花匠,声音却是极尽温柔,道:“有些事是无需断定的,公子,你说对吗?”说话间,手一挥,只见一弹丸之物旋转著,尖锐的哨音呼啸著快地射向任飘萍的面门,任飘萍似是没想到这女子变脸如此之快,右手行功,力聚於掌,带著螺旋之劲凭空向那弹丸抓去,谁知那弹丸像是有人在後突然加力了一样,加快了其度和旋转之力,!的一声从喷射出数十枚银针,这银针射出的度和力量是依靠其内在的机关控制,非唐雪雪的银针可比,任飘萍大惊,独步江湖的轻功已展开,身形愣是向左横移了五尺,那一蓬银针俱射在牡丹花上,瞬间花儿枯萎而死。谁知那女子似是未曾料及那弹丸会突然加力,刚才见及至最危险的时刻,不禁出一声娇呼。见任飘萍没事,长出一口气,一颗心似乎才放了下来。

    饶是如此,任飘萍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回头一看,那地上兀自还在旋转的正是与那晚恋花交予他的一般模样的佛珠,心下已明白。心想适才只是自己一时大意,手掌力道的旋转方向恰好与那佛珠旋转的方向一样,加了那佛珠的运行,如若方向相反的话,那佛珠自不会动机关,只怕早已在自己的掌。

    任飘萍似乎没有怒,反倒是有点嬉皮笑脸地说道:“姑娘似乎很担心在下,若是这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那女子始未及料到任飘萍会油腔滑调取笑於她,再也沈不住气,道:“任飘萍,你真的是一个卑鄙无耻小人。”忽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岔开话题,道:“你现在可是能断定了?”

    任飘萍正色道:“那唐向天一向不问江湖事,何故要取他性命?”

    那女子道:“十七年前,川北道上,享誉江湖的欧阳连城一家三十六口被人全数被截杀,自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在暗器上与四川唐门抗衡,你说这件事会不会与唐门有关呢?”

    任飘萍点头道:“据说当年的欧阳连城武功盖世,暗器更是自成一家所向披靡,单单其麾下的漠北双雄,十三连城太保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雄霸一方,就算是唐门所为,只怕另有人从协助吧。”

    那女子似是遇到了知音,一边听任飘萍说话一边频频点头,一下子觉得和任飘萍亲近了许多,柔声道:“公子所言极是,欧阳一家的仇家众多,个个凶狠毒辣……”忽地那女子住口不说了,问任飘萍:“这唐向天,你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任飘萍一皱眉,道:“在我决定之前,我想见一见我的朋友。”

    那女子道:“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筹码,事成之後你才有机会。”语气平淡而又决然。

    任飘萍笑,向那女子有意无意地跨进了一步,道:“我当然有筹码,你就是我的最大的筹码。”

    那女子自是能够感觉到任飘萍迫近所出的强烈气场,此时她已处於这气场心,可是她却淡淡的一笑,道:“你不会杀我,因为你不敢冒险,因为你还想见他们。”声音充满了自信。

    任飘萍看出了她的无畏,也看出了她的自信,同时也看出了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强大坚强,他慢慢地闭上眼睛,那强烈的气场随之慢慢地减弱。

    那女子知道自己一定会赢的,她知道自己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死穴。

    她已经赢了,她本该开心的,可是她看上去却一点儿都不开心,相反,她的眼睛里流漏出的是些许哀怜,些许幽怨,些许很多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

    她几乎要妥协了,她几乎就要说出口了,任飘萍却说话了:“我从不接受胁迫,也许人生很多事都会有第一次,记住,假如唐向天没有可杀之处,我是绝不会杀他的。”任飘萍甚至没有睁开眼看她,转身就要离去。

    那女子突然想到了什麽,柔声道:“公子,请等一等。”

    任飘萍停了下来,没有回头。那女子问道:“昨晚你是如何认出我不是舍得和尚的?”任飘萍面无表情答道:“第一,我从不称呼舍得和尚为大哥,舍得和尚也从不称呼我为三弟;第二,一个和尚身上一般不会有香味的;第三,一个和尚通常是不会打耳孔的。”任飘萍一顿问道:“昨晚你只是要取回那颗遗失的佛珠吗?”那女子道:“是啊,你果然心细如,看来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要比做敌人好处多上十倍。”

    任飘萍冷冷地答道:“我的朋友当怎麽会有做人皮面具的呢?”任飘萍并不问舍得和尚的生死是因为他知道问也是没有用的,既然没用又何必问呢?

    那女子幽幽一叹,直叫人生出百般爱怜,道:“看来我们只能做敌人了。”忽又长笑道:“若是能做名动天下的咫尺天涯任飘萍的敌人岂非不是人生一件快事。”人已掠出那牡丹花丛。

    可是那女子飞出的身形似乎遇到了阻碍又回到了原地,待她定睛一看,常小雨和紫云已是现身走了出来。

    那常小雨大笑道:“老狐狸,赏牡丹这种风花雪月的事你也不叫上我。”

    任飘萍此时一见常小雨自是很开心,笑道:“赏牡丹是假,赏老太婆是真那。”眼角却瞟向那女子,那女子虽戴著面具,但此时也是异常生气,一双手兀自抖个不停,回头怒视任飘萍,说道:“不想你如此胆小,竟带有帮手。”

    且说常小雨和紫云两人昨日下午离开雅净阁直奔龙门石窟,一路上两人互诉心事,卿卿我我,自是亲密万分,谁知赶到龙门石窟那龙门老人竟不在,只好等,谁知等到晚上还不见那龙门老人回来,眼见夜色渐浓,那紫云柔声细语道:“今晚不如我们就歇息在这儿吧!要不明天还得再来一趟,我可不想来回奔波,再说了,万一我们刚一走,那龙门老人就回来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其实那紫云是想给玉芙蓉和任飘萍单独相处的机会。常小雨虽不知紫云的心思,但见紫云万般柔情地倚在自己怀里,自是乐得和紫云单独相处,好在龙门老人这儿万物一应俱全,於是便应了她。

    第二天,日上三竿,常小雨两人还未睡醒,许是昨晚话说的太多了。忽然门外有人高声说道:“晚辈赵宏云求见龙门前辈。”那常小雨一惊,竟是赵宏云这小子,心想赵宏云抢走了任飘萍心的女人,自然不是什麽好东西,先别答理他。又听到那赵宏云在门外喊道:“震天帮赵宏云有事求见龙门前辈。”常小雨心想这厮居然把震天帮的名头也搬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常小雨已然在门外了,假装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道:“谁一大早在这儿聒噪,扰人清梦。”又道:“哎呀,是震天帮的少帮主,久仰久仰。”

    那赵宏云何等人,当然看得出常小雨的嘲弄,却也不介意,说道:“诶,这不是常兄麽,一别四年,不想常兄竟在这儿给龙门前辈做看门人。”四年前常小雨和赵宏云在少林寺的每五年举行一次的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常小雨不想这赵宏云如此厉害,嘿嘿一笑,道:“我也是有事求见龙门老人,却不曾想扑了个空,从昨日一直等到现在也未见他老人家的踪影。”

    赵宏云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知常兄所为何事啊?”说话时,却一使眼神,只见其身後的两名老者闪电般从常里已转了一个来回,向门外的赵宏云摇头示意。

    常小雨心这才一块石头落地,眼见这赵宏云生性多疑,心想何不让他一看这佛珠,反正老狐狸都不认识,这小子见了也无妨,以便打消他心的疑虑。当下拿出佛珠递给赵宏云,笑道:“少帮主可否认识这个。”

    赵宏云接过佛珠一看,脸色剧变,道:“常兄从何处得来此物?”

    常小雨道:“一位朋友托付我来求教龙门老人,看来少帮主识得此物,还请不吝指教。”

    赵宏云略一沈思,道:“我一时记不清楚了,待我想起来,一定会告知常兄的,我等还有要事,後会有期。”说罢,把佛珠还给常小雨,匆匆离去。

    待常小雨回到屋里,那紫云才从後门进来,常小雨才知他刚一出门,紫云就已经机灵地从後门溜出,以防不测,心知紫云这几年来做杀手学到了很多,已是不可小觑。

    之後,常小雨和紫云匆匆赶回洛阳,从玉芙蓉那儿得知任飘萍在醉里绣乾坤酒楼等他们,又急忙去了酒楼,又从店小二那里得知任飘萍去了牡丹山庄。这才有了常小雨堵截那女子去路的场面。

    任飘萍也不解释,有些事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又何必解释呢?淡淡地说道:“让她去吧!”

    常小雨原本是想任飘萍投鼠忌器,自己却可以不必理会。这时也不再吭声,任凭那女子离去。

    任飘萍突然叫道:“小蝶!”要知单是这随口一叫也就罢了,可是他这一声却饱含了他对欧阳小蝶的无边凄苦的思念,就连一旁的紫云也是心一颤。

    那女子本已离去,却忽然听到任飘萍这无比凄苦思念的声音,不禁身形一震,伫立良久,回头望,那迷离的望穿秋水的一望,似乎要把任飘萍牢牢地铭记在心底,问道:“你叫我小姐?”忽又嫣然一笑,道:“我也姓欧阳,欧阳小蝶的欧阳。”身形已是掠起,瞬间便从任飘萍的眼消失了。

第十一章 选择与放弃

    纪三娘此时正站在雅净阁的门前,三年前因为柳如君,她誓今生决不踏进雅净阁半步,三年後也是因为柳如君,她却要破此誓言。三年前是因为恨,三年後却是因为爱,爱恨之间有明确的界限吗?

    纪三娘心里不清楚,也不愿清楚,她现在只想救柳如君,救这个伤她最深的人。

    望著雅净阁的门头招牌,她毅然大步走了进去。显然老鸨和姑娘们都认识她,也知道她与柳如君及玉芙蓉的关系,所以只是瞪大了眼睛望著她却无一人上前搭话。

    很快她就站在了玉芙蓉的面前了,她现玉芙蓉仍然和三年前一样年轻,一样的美丽。玉芙蓉倒像是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是因为她的容颜的改变,纪三娘显然已经不再年轻,那眼角的鱼尾纹已是清晰可见,难道伤痛真的会使人老吗?

    玉芙蓉笑道:“姐姐,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纪三娘的眼睛在整个房间内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急切地说道:“任少侠呢?他不在吗?救救如君!”

    玉芙蓉心一惊,道:“姐姐,且坐下来慢慢说,柳公子他怎麽啦?”

    ……

    任飘萍的耳畔还在响著那女子的悦耳的声音“我也姓欧阳,欧阳小蝶的欧阳”。

    常小雨看著任飘萍的痴相,不禁一叹,道:“老狐狸,人都走了,还什麽呆啊!”紫云也是心生怜惜,道:“任大哥,还是别想了,想多了会伤神的。”

    任飘萍看著他们两个,忽地扑哧一笑,道:“这麽快就夫唱妇随了,老实交代,昨晚一宿未归,在什麽地方下榻啊?”他故意把下榻二字说得很慢,一脸的坏笑。

    紫云自是羞得面红耳赤,脚一跺,道:“任大哥!”人已是跑到了一边。常小雨脸皮当然要厚一些,说道:“老狐狸,说正经的,你猜今日我遇到谁了?”

    任飘萍略一思索,笑道:“莫非你们遇见了赵宏云?”

    常小雨可著实吓了一跳,道:“见鬼了,你怎麽知道的?”

    这时紫云已经跑了回来,说道:“那赵宏云一定是向那龙门前辈打听欧阳小蝶的消息去了,任大哥,你说对吗?”

    任飘萍却摇了摇头说道:“要去他早就该去了,只怕他今日手也有一颗和你手一样的佛珠,向龙门前辈问的是和你们要问的同一件事。”任飘萍继续说道:“那日在震天帮见到赵老帮主的尸体时,尸体上有一些很难觉察到的细微针眼,我便怀疑赵老帮主是遭到银针之类的暗器的暗算。只是以赵老帮主的身手而言,是应该能够躲得过去的,除非来人和赵老帮主十分熟悉,使他不及提防,当然这也是因为那暗器是用机关控制的,其度和力量就会非常霸道,即便是赵老帮主这样的高手也很难避过。待我在雅净阁见到那佛珠时,便猜测赵老帮主可能是身此物,只是不明白当时赵宏云为何要隐瞒真相。”

    常小雨故作深沈地说道:“想必那赵宏云心有鬼。”

    紫云白了常小雨一眼,道:“竟说废话。”

    就这样三人一边走一边互道所经历之事,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雅净阁,只是听到任飘萍说到舍得和尚可能遇害,一张脸已被做成*人皮面具时,紫云二人俱是义愤填膺,直说那女子心狠手辣。

    玉芙蓉正要和纪三娘出去看柳如君,就碰到了任飘萍三人,简短寒暄之後众人便一起去了。

    柳如君还处在昏迷,嘴里却在叫著一个人的名字──小雪。没有人知道小雪是谁,除了纪三娘,因为纪三娘已经哭著抱住柳如君,嘴里说道:“如君,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任飘萍也没有一百年以上的功力,所以任飘萍也救不了柳如君。好在任飘萍可以用真气暂时把毒逼在一处使其不再扩散,至少柳如君还可以活十天。

    柳如君很快就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我要见我的孩子。”众人更是迷惑不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纪三娘,纪三娘二话不说,出了客栈。就在众人惊疑未定时,任飘萍说道:“你们照顾好柳兄,我去去就来。”人已尾随纪三娘而去。

    天色已晚,任飘萍像猫一样趴在屋顶上,轻揭一页瓦,屋内大堂之上,坐著一个年人,一双眼睛里透著睿智和坚毅,神色之间自有一份威严的人,任飘萍心想这只怕就是震天帮的总管纪长山了。见到纪三娘回来,纪长山至少看上去很开心,道:“你回来了。”纪三娘回答道:“我回来了,”又道:“怎不见虎儿?”纪长山长叹一口气,不答反问道:“你要带他走吗?”纪三娘心一颤,愤怒地说道:“你跟踪我?”

    纪长山道:“昨晚你像是丢了魂儿一样招呼也不打就夺门而去,我怕你出什麽意外,所以就跟著你了。”

    纪三娘似乎突然平静了下来,道:“你都看见了?”纪总管道:“看见了。”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死寂一片。

    任飘萍似乎闻到了空气一丝桂花香的味道,玉芙蓉已经趴在了他的身旁,她竖起右手食指放在香唇上示意任飘萍不要说话。那玉芙蓉紧挨著他,肌肤柔软而有弹性,呼吸间吐气如兰,今晚虽是没有月光,但依稀可见她那衣服裹著的高耸挺直的酥胸,任飘萍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就在这时屋内已经有人说话了,是纪三娘悲凄的声音:“长山,是我对不起你。”

    纪长山沈默了许久,转过身背对著纪三娘,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走吧!”

    纪三娘道:“那虎儿呢?”

    纪长山突然暴跳如雷,大声地吼道:“虎儿是我的,谁都别想带走他。”纪三娘吓了一跳,三年来纪长山对自己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几乎就没有大声对她说过话。纪长山似乎觉察到自己吓著纪三娘了,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娘,当年柳如君弃你而去,我不是不知道,你没有脸面再回唐门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急急忙忙想找一个人嫁了只是因为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这我更知道,我什麽都没有说娶了你,三年来我纪长山对你怎麽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柳如君回心转意了,你要随他而去也就罢了,你还要带走虎儿,你做梦吧!”那纪长山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直到最後,就连屋顶上的玉芙蓉都把耳朵捂住了。

    纪三娘心里一惊,没想到三年前纪长山就已经知到了这一切,心里觉得更是对不起纪长山,可是那毕竟是她和柳如君的孩子,柳如君十日之後是否还能留在这世上尚未可知,柳如君现在只是想见一见他的孩子,这个要求并不算太高,一时间纪三娘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站在那里一味地流泪。

    忽然,纪三娘和纪长山看见自屋顶缓缓落下一张纸,那纪长山不禁身上一冷,心知有高人在此,正待他查看时,却瞥见那张纸上写著一行字“往日不可追,善待眼前人”心知来人并无恶意,也就作罢。

    纪三娘看著这几个字,思忖良久,突然眉宇之间舒展了开来,此时纪三娘说话了,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长山,我已不是当年的唐雪雪,我是纪三娘。”

    那纪长山看著纪三娘,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的耳朵,道:“三娘,你刚才是说……”玉芙蓉也想不通为什麽纪三娘会这样选择,但适才见任飘萍迅从怀里拿出纸和笔,也不知道他信手写了些什麽就扔到屋里去,心想这定然与任飘萍有关,便轻轻一捅任飘萍的手臂,小声在任飘萍的耳朵跟前问道:“哎,纸上写的是什呀?”

    任飘萍忽然觉得耳旁热热的痒痒的,一股特有的处子的气息在他的呼吸间飘舞萦绕,转头望著玉芙蓉,而玉芙蓉原本看著任飘萍的风情万种的眼睛见到任飘萍望向自己,便倏地看向别处。任飘萍没有回答,待到玉芙蓉再次看向任飘萍时,任飘萍的星目已看向屋内。

    纪三娘紧握著纪长山的手,说道:“我想通了,过去的唐雪雪已经死了,如今的纪三娘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唐雪雪。”纪长山已是满目柔情地注视著这个自己爱了三年的女人,似乎直到此刻爱才真正地开始。纪三娘转而又说道:“我知道你对虎儿视同己出,这些年你本可以让我为你再生一个的,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你要相信我,我只是让柳如君见一见虎儿,我不会让虎儿知道这件事的。”

    纪长山是一个聪明人,这些年来他帮助赵宏云把震天帮里里外外打点得井井有条,他自然有他的魄力,笑道:“这是当然,夫妻之间尽管可以有各自的秘密,但不可缺乏彼此信任。”

    纪三娘开心地笑了,任飘萍也笑了。

    柳如君现在就在看著这个叫他叔叔的儿子──虎儿,虎儿很可爱,长得像他娘,不像柳如君,虎儿一只手拉著纪三娘的手,一只手拽著纪长山的衣衫,躲在他俩的身後,怯生生的看著柳如君。

    柳如君当然明白,当纪三娘挽著纪长山的胳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明白纪三娘的选择了。

    没有人知道柳如君此刻的感受,但是柳如君毕竟是柳如君,善解人意的柳如君,他爽朗的笑著,给纪长山逐一介绍任飘萍等人。

    那纪长山观察细微心思缜密,见到任飘萍衣服上沾有淡淡的青苔的痕迹,心下似是明白了什麽,道:“任少侠轻功冠绝天下,无人不知啊。”任飘萍只好也随著客套了几句,谁知那纪长山接著说道:“近来听人说任少侠的书法更是了得,我纪长山一生没有什麽爱好,就是喜欢收藏名人字画,今日还请少侠挥毫以教。”

    常小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说道:“哎,老狐狸,我怎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快快快,写给大家看看。”说完就要去找店小二拿纸墨。

    任飘萍知道这纪长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对照一下字迹以便确定那留字之人是不是自己,急忙拦住常小雨,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一边给常小雨使眼色。常小雨虽不知为什麽只好对这个大家做了个鬼脸悻悻地又坐了回去,众人却被常小雨做的鬼脸逗得开怀大笑。

    任飘萍把纪长山拉到一旁,道:“纪兄取笑了,适才屋顶的风好大,我本打算向纪兄请教什麽事来著,这一吹,怎麽都忘记了。”任飘萍这麽一说自是已承认自己便是那留字之人。

    纪长山见任飘萍已承认,心下自是万分感激,他自然也听出任飘萍话有话,很是坦诚的一笑,道:“任少侠请讲,我纪长山就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皱眉头。”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任飘萍不曾想这纪长山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笑道:“纪兄可知你们的少帮主的夫人回府了没有?”纪长山道:“没有,少帮主正在全力以赴差人四处打探少夫人的消息,此外还私下暗访一佛珠模样的暗器,据说是掳走少夫人之人留下的。”任飘萍听了这话哦了一声,皱了皱眉又问道:“不知近日贵帮内可有什麽不寻常的事生啊?”纪长山答道:“帮内最近加入了很多兄弟,俱是各地成名已久的厉害角色,其不乏一些老一辈的武林高手。”

    任飘萍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时纪三娘走了过来施了一礼道:“谢过任少侠。”想来纪三娘在一旁听到了一些什麽。任飘萍还了一礼道:“举手之劳罢了,‘细雨柔情’只怕是唐门之物,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唐门唐向天你怎麽称呼?”纪三娘一脸的愧疚,道:“正是家父,唉,一别三年了,不说了,少侠可是有什麽事,请直言。”任飘萍心苦涩,哪敢直言,只是问道:“原来如此,就说麽,唐雪雪消失三年,我还以为又有人会使这‘细雨柔情’,其实也没什麽,不知唐门和十七年前闻名江湖的欧阳连城有什麽瓜葛?”这话虽问的是纪三娘,纪三娘直摇头说不知道,纪长山却一惊道:“少侠的意思是唐门与此事关?”任飘萍笑了笑道:“随便一问罢了。”

    之後任飘萍岔开话题纪长山倒也没有再问。

    柳如君的眼睛看著虎儿一家人离开,眼神终於撒开了一张,似是要把所有的悲伤和悔恨在一起。

第十二章 燕无双

    蜀大巴山,地势险要,青峰竞豔,丹壑争流,山高路险,林深树茂,是四川北部的一道天然屏障,它绵延上千里,横亘在川陕之间。

    一座古朴的城镇就坐落在这大巴山的脚下。

    现在,是黄昏。

    层层淡淡的蓝色的暮霭夹杂著嫋嫋的炊烟氤氲在这座城镇的上方,空气弥漫著阵阵的腊肉的香味,还有那鲜嫩的韭菜炒鸡蛋的味道,给它凭添了几分安静祥和。

    街道上车水马龙,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背著锄头收工回家的,有嘴里叼著烟袋锅闲逛的,有抱著小孩散心的……

    大多数人脸上洋溢著笑容,一天的劳作之後,洗把脸,穿上干净的衣服,怀里揣著俩零花钱,走在街上四处看看有什麽便宜的东西可买。

    街道两边的店铺也张罗著行人光顾生意,有卖绫罗绸缎的,有卖杂货的,有卖茶叶的,当然在这儿还有卖药材,兵器火药的,因为这里已是唐门的势力范围。

    人们彼此打著招呼,微笑著,他们大多是世代居於此,大多姓唐,唐门的唐。

    然而,现在街上却来了两个他们完全不认识的人,任飘萍和燕无双。

    任飘萍和燕无双风尘仆仆地牵著两匹枣红色的川马,停在了这个城镇最大的一家客栈“风雨轩”的门前,要了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七成饱之後,酒壶已摆满了整个桌子,任飘萍才知道燕无双也这麽能喝酒,笑道:“我现在真有点儿佩服你了。”

    燕无双斜了任飘萍一眼道:“起初你不是要和常小雨来麽,现在怎麽又佩服起我来了?”任飘萍心下明白,燕无双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因来蜀时他本打算让常小雨一起来,是燕无双坚持说常小雨和紫云新婚燕尔怎可分开,柳如君身受重伤旁边需要一个男人保护等等之类的话,他才同意燕无双同自己前来,而那常小雨竟一反常态要留在洛阳,只恨得任飘萍说常小雨重色轻友。

    当下也不争辩,道:“其实我有时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玉芙蓉呢还是燕无双?”

    燕无双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的,道:“你是喜欢玉芙蓉多一点呢还是燕无双多一点?”无论哪个那女子问此类的问题只怕男人都不好回答,更何况她此刻说的两个人是同一个人,是她自己。对任飘萍而言,玉芙蓉和燕无双虽是一体,却分明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温柔体贴,一个热情活泼,一个是出水芙蓉,一个是怒放的玫瑰。任飘萍可真的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好在现在他已经不用回答了,因为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正微笑著向他们走来。那青年男子气宇轩昂,一身衣服并不华丽,但衣料却是上乘,裁剪的极为合体,显然是名门世家子弟。

    那青年一抱拳笑道:“小弟本不敢打扰二位的雅兴,只是见二位如此酒量,又实在是忍不住,所以就……还望恕罪。”

    谁知那青年话未说完,那燕无双就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就算你不过来,我们也打算过去叨扰你几杯呢?”说著便拉那青年坐下。

    那青年那曾想到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居然如此豪爽,倒是显得任飘萍有些扭扭捏捏了。

    三杯酒下了肚,燕无双似乎已经和那青年已是多年的好友。只听那青年说道:“小弟我姓唐,单名一个飞字,恕小弟眼拙,两位看上去有些眼生,但想必在江湖绝非无名之辈,还望不吝告之。”

    任飘萍和燕无双听罢,心俱是一惊,没想到那十六岁就以一招“花满天下”击败峨嵋派掌门空痕师太而名动江湖的唐家三少唐飞竟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儿弱不禁风的青年。

    燕无双虽是惊愕却坦然道:“小女子燕无双见过唐家三少,来来来,当饮三大杯。”

    唐飞立时起身举杯道:“失礼了,适才见那古琴,小弟就该想到了,如此美丽豪爽而又会喝酒又会抚琴的妙人除了逝水无痕还会有谁呢?该罚该罚。”

    唐家三少为江湖近年来最为出色的青年俊杰之一,其名头绝不逊色於燕无双,但那唐飞却如此谦逊不骄,实为难得,就连任飘萍也不得不想交这个朋友了。

    又是三杯酒下肚,酒壶已经摆在了地上,唐飞的一双眼睛,神光充沛,明若秋水,此刻已落在了任飘萍的身上,询问之意不用言表。

    任飘萍虽不是见谁就交朋友的人,但也绝不是孤芳自赏之辈,况且这唐飞不仅风度好,酒量好,而且口才好又很谦逊,任飘萍实在是想不出不交这个朋友的理由,笑道:“既是朋友,你就称我任飘萍吧。”

    那唐飞原本只是猜到任飘萍必非泛泛之辈,此时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道:“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

    任飘萍不语,那燕无双此时竟也不语。唐飞大笑道:“来,今日得见两位实在是我唐飞三生有幸,再饮三大杯。”

    这三人就这麽喝著酒,惬意之极,那唐飞突然笑呵呵地说道:“两位此次来到大巴山,想必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燕无双一双已经有点儿醉意的眼睛看向任飘萍,任飘萍却从怀里拿出一个玉如意,那玉如意在灯光下通体翠绿,晶莹圆润,自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唐门雄踞巴蜀数百年,富甲一方,这玉如意也算不得什麽,可是唐飞现在却目不转睛地看著它。

    燕无双当然认得这个玉如意,那是她和任飘萍离开洛阳时,纪三娘亲手交给任飘萍托他转交给唐向天的。

    唐飞的眼睛还停留在那玉如意上,嘴里却已经问道:“我那三姐可好?”任飘萍答道:“好,只是柳如君却不好,不知那细雨柔情的毒可有解药?”心里才知道原来纪三娘排行第三,他本可以问柳如君的,只是他不愿柳如君再回到过去。

    唐飞虽不知道柳如君是如何了他三姐的细雨柔情的毒,但是也知道那毒是无解的,而三姐托任飘萍来定是抱著一丝希望从唐老爷子那儿得到解药。唐飞起身抱拳道:“此事我得禀告老爷子,明日一早小弟定会有消息,小弟我先告辞了。”

    那唐飞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道:“我还是忍不住想问,我那三姐真的好吗?”

    任飘萍道:“真的很好。”

    唐飞人已远去。

    待那唐飞走後,任飘萍才注意到风雨轩里几乎所有的男人的眼睛都盯著燕无双,显然燕无双也注意到了,因为她现在已经生气了,可是她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了,看来色胆包天这句话是再对也不过了,因为这些人居然没有要走的一点儿意思。

    燕无双忽然笑了,嫣然一笑,那些男人骨头里似乎说不出的舒服,她开始抚琴,纤纤十指间流淌出绝妙动人的乐声,“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她唱的正是李清照的《声声慢》,唱得也确实凄凄惨惨戚戚,任飘萍已是听得如痴如醉了。只是那些男人似乎已经不再舒服了,不一会儿,这诺大的风雨轩大堂里只剩下了东北角那张桌子上的三个人和西南角的桌旁戴斗笠的人,就连掌柜的和店小二也跑得无影无踪。

    曲终人散

    可这世上总有散不了的人,散不了的事。

    只听到那戴斗笠之人冷冷的声音:“朋友,束手就擒吧。”冷的像刀。

    任飘萍笑了,这正是那第一高峰的声音,只是不知道这次他要缉拿的是谁。

    一个异常嘶哑的声音从东北角传来:“神捕大人,你又何必逼人太甚呢?难道我们辽东三杰真怕了你不成?”

    任飘萍又笑了,想那辽东三杰成名於十年前,在辽东一带也是叱吒风云的人物,老大路云天善使九节鞭,一套九九八十一式风云鞭法施展开来无人能近其身,老二王人杰使的却是一把刀,杀猪的屠刀,刀法辛辣狠毒杀人如同解剖尸体,老三萧德先,一把精钢所铸的扇子专点穴道,无孔不入,只是今日遇到第一高峰,只怕辽东三杰今个算是好日子到头了。

    第一高峰站了起来,身躯笔直如刀,右手自腰间摸出一把缅刀,然後他这把人刀和那把缅刀就一起飞了过去,刀光如雪,直削路云天的左臂,路云天的钢鞭尖瞬间挽出九朵怒放的梅花,而鞭身却化作一条毒蛇缠住了第一高峰的刀身,与此同时那把杀猪的屠刀准确无误地向第一高峰左肋的第三根和第四根之间砍去,而那把扇子别无花样直点第一高峰头顶百会穴。

    第一高峰冷哼一声,右臂力,力透刀身往回一拉,他本已与地面平行的身躯电光火石间又垂直於地面,那路云天硬生生的向第一高峰怀里的方向被拉进了三尺,正赶上那把屠刀,变生肘腋间,王人杰不及撤刀,路云天只觉右腰一凉,血已涌出,王人杰大喊一声“大哥”,人却已被第一高峰的另一把刀──手刀劈了个正著,萧德先的扇子自然落空,眼见老大老二被制住,知道今日已载,多留无益,於是折扇一展,随著一声机括响音十六根银制扇骨箭一般射向第一高峰的上半身,咫尺之间,第一高峰唯独退避,就在这空当,萧德先的人已经不见了。

    第一高峰坐了下来,眼前的路云天和王人杰还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显见二人受伤不轻。第一高峰长叹一声说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就算你不肯出手,你怎能让那萧德先跑掉呢?”

    任飘萍当然知道第一高峰是在和自己说话,笑道:“喂,我又不拿朝廷俸银,当然用不著拼命了。”

    第一高峰当然理解他,因为他们本就是朋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只怕你这次会後悔的。”

    任飘萍哦了一声,道:“这却又是为何?”

    第一高峰看著地上的路云天和王人杰一眼,声音还是那麽冷,一字一句道:“因为他们贩卖火器给朝鲜国。”

    任飘萍这才酒醒一般,道:“你说什麽?”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但看看地上那两人的做贼心虚的神色任飘萍就明白了。

    适才他们打斗说话,燕无双似乎没有一点儿兴趣,一双醉意朦胧的明眸就从未从任飘萍的身上挪开过,谁又知道她到底是醉了没有。可是这时,燕无双已经醉醒了似的,一双美目冷飕飕的横向王人杰和路云天。

    要知事关民族大义,任飘萍和燕无双自是义不容辞,无关官场黑暗冷酷。

    第一高峰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任飘萍和燕无双一眼,道:“我虽不知你们此行所为何事,但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去唐门走走,我先告辞了。”提著那两人很快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身形仍然如刀,砍向黑暗的一刀。

    任飘萍当然听出了第一高峰的话外之音。

    燕无双看著任飘萍轻声问道:“你累了吗?”极尽体贴温柔,似乎又从燕无双回到了玉芙蓉。任飘萍原本凝重的神色似乎在她这极尽体贴温柔的一问而消失殆尽,似乎这八年来的飘泊竟挡不住这一问,鼻子里一酸,竟有一滴泪突兀地窜至眼眶里。

    任飘萍背过燕无双,淡淡地应了一声,道:“确是累了,休息吧。”

    可是他那一滴泪又怎能逃过燕无双的心呢?

    夜,已深。

    燕无双躺在床上,静静地想,又努力地想,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呢?竟让自己如此怜惜,如此牵肠挂肚。

    任飘萍多年来一直失眠,那麽多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思念著同一个人,可是今夜,他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第十三章 唐门之变

    次日清晨

    这个古老的城镇在小商贩们的叫卖声苏醒了过来。任飘萍和燕无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打开了房门,门口就站著两个人,显然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因为未等到任飘萍和燕无双打招呼,他们就说话:“我家主人有请两位。”任飘萍这才看清楚这个两人一身黑衣,正是昨日唐飞身旁的那两个人。

    任飘萍看了看燕无双,燕无双看了看任飘萍,一副无奈的样子,看来今天的早饭是没得吃了。就这样任飘萍和燕无双跟在这两人的身後,一行四人来到一座大宅门前。只见乌漆铜钉大门紧闭,府邸屋墙高耸,外人根本无法望墙内风光之一二,门前矗立著一座十米多高的大理石牌坊,牌坊上雕龙刻凤,极尽精致,牌坊的正镌刻著两个黑色的柳体大字“唐门”。任飘萍嘴里不自觉念道江湖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千门万门,莫招唐门。

    任飘萍和燕无双不禁对这个江湖上以神秘著称的门派徒增了三分无名的恐惧,可是越是觉得神秘恐惧,任飘萍就越想一查究竟。然而任飘萍忽然停了下来,燕无双不解地看著他,前边走著的两位也停了下来,其一人道:“任少侠缘何停止不前?”

    任飘萍没有说话,他在等,等一个人。

    那两人的另一人道:“任少侠可是怕有埋伏?”这句话说出後他立刻就後悔了,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麽。

    任飘萍一听此话,心想从昨日唐飞的言行举止来看,唐飞绝不是一个阴奉阳违的小人,可是从那人的话看来,那埋伏自是不假。

    任飘萍仍然没有说话,他仍然在等。

    燕无双此时可再也沈不住气,道:“这麽说你家主人今个摆的是鸿门宴了?”

    那家丁脸上并无惧色,道:“这又是哪里的话,姑娘说笑了。”

    未及燕无双答话,只听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就算是鸿门宴,难道就怕了不成?”

    任飘萍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高峰。

    燕无双迷惑地看著任飘萍和第一高峰,道:“你们什麽时候约好的,我怎麽就不知道呢?”任飘萍笑道:“你昨晚不是都听见了吗?”燕无双若有所思道:“是吗?”她想起昨晚第一高峰说的最後一句话,瞪了任飘萍一眼,道:“哼,还打哑谜!”

    那家丁见到第一高峰突然到来,也是吃了一惊,道:“你是何人,我家主人并没有请你。”

    正在此时,一人厉声喝道:“不可无礼。”那乌漆铜钉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了,门内出来一人,正是唐家三少唐飞。

    唐飞一抱拳笑道:“神捕光临,自是欢迎,在下失礼了。”唐飞的脸上虽戴著笑容,却难掩眼的悲伤,只见他今日披麻戴孝,眼睛也红红的。

    第一高峰也一抱拳,道:“三少多礼了,只是……”

    唐飞一礼,悲痛道:“家父近年来练功走火入魔,武功尽失,久治不医,已於今日未时油尽灯枯离开了人世。”

    任飘萍三人只好对唐飞说些节哀顺变一些安慰的话,一时却也不知是进还是退。这时唐飞道:“任兄,家父在临终前配好了细雨柔情的解药,还望你能早日救回三姐夫性命。”

    任飘萍又如何听不出唐飞在下逐客令的意思,况且人家正值举家悲痛哀悼死者之际,自己又岂能不顾人之常情,再说那唐向天已死,自己自可向那神秘女子交代以便早日见到小蝶,正要开口致谢告辞,却听到第一高峰说道:“唐老爷子一向义薄云天,古道热肠,惩恶扬善,是我辈学习的楷模,今日我等既已来之,突闻噩耗,心悲痛不已,自当不可失礼,定是要吊丧一番以示敬意。”

    这麽一番话说来,尽管那唐向天在江湖的口碑没有第一高峰说的那麽好,但是唐飞听来却也很是受用,况且江湖人士前来吊丧也无可厚非,道:“这个……那是那是,请请请!”

    灵堂正央的一张桌子上摆放著唐向天的牌位,牌位前一干唐门的宗族亲人俱跪在两旁垂头低声地哭泣。

    任飘萍三人一一上前行礼上香吊丧,第一高峰的眼睛显然不在这唐向天的灵牌上,四处机警地搜索著,以他职业的敏锐希望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三人祭奠完毕,也不好再做停留,正要离开时,第一高峰猎鹰一般的眼睛现那跪在右边一列有一人抬头瞥向他了一眼又迅吧头低了下去,第一高峰冷冷一笑,道:“三少,如若你遇见了朝廷通缉的要犯,你会如何?”

    唐飞先是一愣,旋即道:“自是捉拿报官为朝廷尽一份力。”

    第一高峰道:“绝不窝藏包庇?”

    唐飞道:“绝不窝藏包庇。”

    第一高峰道:“此话当真?”

    唐飞心里已经有点儿虚,至少今天第一高峰为何突然出现在唐门,他还没弄清楚,然而嘴上却斩钉截铁道:“此话当真。”可是他的脑海立刻就闪现出一个人来──萧德先,他是这两天来唐门来的唯一的生人。

    唐飞的眼睛立刻看向先前偷看第一高峰的人,唐飞当然知道这人便是萧德先,但他却只知道萧德先是父亲的生意上的夥伴,难道……

    第一高峰笑道:“好,有你三少一言,我便放心了,”突然声色俱厉道:“萧德先,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那萧德先跪在那儿,知道今日已是无法逃出生天,反倒是很坦然的站了起来,有恃无恐道:“神捕大人,你要弄清楚,这里是唐门,不是衙门!”

    第一高峰什麽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著唐飞。

    那唐飞肺都气炸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萧德先会说出这番话来,居然要拉唐门下水,尽管他不知道萧德先是犯了什麽罪,但是值得第一高峰亲自出马的绝非鸡鸣狗盗之事,是故他决心力保唐门的清誉,道:“神捕大人,你请明鉴,我唐门和此人除了正当的生意来往关系,再无任何瓜葛。”

    萧德先原想抬出唐门,至少第一高峰不会在唐门里抓人,而自己和唐门做生意已有十年,这点交情总是有的,况且自己被抓的话,於唐门并无好处,弄不好自己把唐门一干事抖出来,朝廷还不得把唐门满门抄斩。谁知这唐飞根本就不理会他,恼羞成怒道:“唐飞小儿,你真的不怕我说出点什麽吗?”说话时眼睛却瞥向灵堂後边的棺材。

    唐飞又岂是受威胁之人,但见到萧德先的眼睛看向棺材,顿时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并没有见他有什麽动作,一根银针却极快地飞向萧德先的咽喉。

    任飘萍突然似乎被什麽虫子咬了一下,迅地一挥手拍向自己的脖子道:“好毒的一只蚊子啊!”已是将那银针抓在了手里。

    同时听到那萧德先“啊”的一声,应声倒地,任飘萍却愕然之极,那根银针还在自己的手里。

    再看那萧德先已经停止了呼吸,脑後竟然插著一根筷子。

    任飘萍迅地走向那唐向天的棺材,就在任飘萍伸手就可以够著棺材的瞬间,唐飞却已经拦在了他前面,而就在此刻,唐飞的身後响起了衣袂破空的声音,任飘萍的眼前从棺材的背後掠起一个白色的身影,那唐飞警觉回头,任飘萍已尾随那黑影破窗而去。

    以任飘萍的轻功而言,天下已少有能出其右者,可惜眼前的这个白影就是其的一个。那白影和任飘萍一前一後飘忽在唐门的屋脊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七八丈,无论任飘萍怎麽尽力施展他那独步天下的咫尺天涯轻功。

    那白影似乎觉得在屋顶无法甩开任飘萍,突然从屋檐上飞到地面,七转八拐,忽地就在任飘萍的眼底下就硬生生地消失了。

    这个跟头任飘萍算是载定了,自出道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把人追丢了。任飘萍又从地面掠上了屋顶,四下寻觅,哪里还有那白影的踪迹。可是也正是他这一看,才现这整个唐门占地百亩,而这唐门的所有房屋和花园假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八卦阵,适才自己心急之下才著了道,再一细想,那白影岂不是对唐门太了解了。

    可是那唐飞又为何紧张自己走向那口棺材呢?莫非那口棺材里根本就是空的,莫非这个白影是唐向天,唐飞和唐向天见萧德先要吐露唐门的什麽秘密,两人同时使出杀招要杀死萧德先,只不过自己只阻止了唐飞,却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就在他沈思之际,灵堂那边传来了阵阵哭声,这哭声和适才的哭声却完全不同,适才的哭声有点儿矫揉造作,而此刻的哭声却真实痛彻心肺,他来不及多想,直向灵堂飞去。

    任飘萍和那白影相继破窗而去,唐飞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麽不妥,也顾不得第一高峰和燕无双在场,单手推开棺材盖,只见棺材里躺著的人身材修长,鼻挺口方,一双眼睛睁得惊人的大,脸上由於憋气而变成紫黑色,胸口正也插著一支筷子。唐飞伸手一摸那人的脉搏,登时大叫一声“爹”,眼前一黑,人已是昏死了过去。

    唐家人此时已是围了上来,但见此情形,知唐向天已死,不禁悲从心来,俱是大声痛哭,一时间哭声震天。

    第一高峰和燕无双此时自是明白唐向天假戏成真,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任飘萍追那黑影而去尚未返回,而唐家人此时已是乱作一团,哪有心思理会他们。趁此机会,第一高峰拉著燕无双就往外跑。一出灵堂的门,第一高峰就从怀拿出一张图纸,图上竟然清清楚楚地标明了这唐门的地形。

    看了几眼之後,第一高峰拉著燕无双直奔东南方向,而燕无双不住的回头望,嘴里说道:“要是任大哥回来了不见我们该怎麽办?”她的心里已不知叫了多少遍任大哥,只是此时情势万分紧张不自觉的叫了出来,而那第一高峰却笑道:“你不知道他是老狐狸啊,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要知唐门对外号称三十六房,而暗器房,机关房,火器房是其最重要的三房,而近年来火器房变得尤为重要。第一高峰要去的地方正是火器房。

    且说任飘萍回到灵堂里,见此场面,心下已明白了**分,又仔细围绕著棺材查看。此刻唐飞已在众人的救治下醒了过来,其实就是惊厥而已。任飘萍径直走向唐向天给自己安排的棺材,伸手就去探向唐向天的鼻息。

    唐飞大叫道:“住手,任飘萍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杀死我父亲,你是不是还要亲自查看一下他老人家死了没有。”此时的唐飞已是乱了方寸,他自幼就没了母亲,在整个唐门对他最亲的人就是父亲了,而正是任飘萍的到来,才使父亲做出以假死避见任飘萍,如今也是因为任飘萍在灵堂的出现才有了父亲的死,又怎叫他不恨极任飘萍呢?

    任飘萍并不理会唐飞,又去摸了摸唐向天的心口。

    整个灵堂忽然静得没有一丝的声音,静得让人觉得是死一般的恐惧。

    任飘萍回头,每一个人手至少持有一种暗器,每一种暗器都对向他,就连唐飞手也拿著一个四寸见方的盒子,任飘萍知道,纵使他自己有天大的能耐,再好的武功,这些暗器若同时出,那成千上万的银针,毒镖,丧门钉一定会在自己的身上扎出成千上万个洞来,况且还有那些霹雳弹之类的火器,威力更是非同寻常。

    唐飞咬牙切齿道:“任飘萍,你今日死定了。”

    任飘萍几曾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但是他笑了,笑得很灿烂,他知道只有笑才会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自己才会有生的机会。

    灵堂下一个长的很是水灵的姑娘很是气愤地说道:“你笑什麽,你都要死了你还在笑。”心里却是有几分佩服任飘萍了。

    任飘萍笑得更灿烂了,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就让他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唐门。

第十四章 凶手之谜

    任飘萍疾点了唐向天前胸的五处重要穴道,然後说道:“你们若是还想唐老爷子睁开眼睛说话,就立刻给我备一匹快马来。”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难道说唐向天没有死,然而唐飞一挥手冷冷地说道:“任飘萍,你休得在此信口雌黄,只怕你是想藉此逃脱吧。”

    适才那位姑娘接口说道:“三哥说得对,你又有什麽证据说我爹还活著。”

    任飘萍道:“还是姑娘说话好听,适才唐老爷子正在棺材里听我们的谈话,不想突然有人潜至棺材旁用一小块木头,堵住了你们先前在棺材後壁上刻意留下的以供唐老爷子呼吸的透气孔,”说至此时,任飘萍停了下来去看那位姑娘,不想那姑娘被任飘萍一夸再这麽一看,低下了头,一张脸已是红到了极点。

    任飘萍微微一笑接著说道:“当然唐老爷子自是知道有人来到棺材旁,只是他以为是唐家的人,因为我等三人站在那儿就未曾挪动过脚,而唐老爷子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我等身上,然而正是如此才导致了他对来人防范的疏忽,因为凶手正是利用了这点才有机会堵上那他透气孔。唐老爷子先是觉得胸闷气短但又不敢出任何声响以免被我等察觉,只好憋气。”

    此刻唐家的人包括唐飞在内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著,任飘萍此刻若是施展他的独步天下的轻功逃走一定不会太难,然而他并不打算逃走,一顿接著说道:“唐老爷子这一憋气又正凶手下怀,因为人一憋气,气血流动不畅,各种反应就会迟钝下来,功力也自然比平时差一些,凶手一定很清楚这一点。等到凶手以筷子射杀萧德先的同时,凶手手的另一根筷子迅地从棺材底部直插唐老爷子的胸口,只有这样,唐老爷子出的声音才不会被大家注意到,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出惨叫声的萧德先身上。”

    任飘萍又道:“大家可以看看这儿是不是少了一双筷子!”说著指向供奉牌位的桌子,众人一看之下,果然原先桌子上左角处供奉的五谷的碗上的一双筷子已是不翼而飞。

    任飘萍分析的丝丝入扣滴水不露,直叫唐家的人目瞪口呆心下佩服不已,也只叹那凶手心思缜密计划周详。

    然而任飘萍的话音刚落,唐飞就说道:“你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如此的逼真再现当时的场景,只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做到,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只怕那凶手正是你的同夥。”

    唐飞的这番话也说的在理,唐家人听罢又把暗器火器对准了任飘萍,屋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紧张了起来。

    任飘萍哈哈大笑道:“唐家三少说的有理,只是杀人要有动机,我任飘萍与唐老爷子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灵堂里没有人回答,因为任飘萍的确和唐向天无冤无仇。

    忽然,灵堂外传来一个低沈而又极有威严的声音:“任飘萍,你侠义之名满天下,当众撒谎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话音一落,只见一个长相极为威严的年男子已大步流星地走进灵堂,唐家人一见此人俱是毕恭毕敬,就连唐飞也不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去道:“大哥。”

    那人一挥手示意唐飞站至一旁,道:“任飘萍,你此次入川不就是要取我爹的项上人头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任飘萍一惊,脸上依旧笑道:“原来是霹雳火唐直,此话怎讲?”任飘萍虽不认识唐直,但是在江湖人人皆知唐门唐直唐飞两兄弟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而霹雳火唐直以擅使火器而闻名於江湖,只是唐飞多在外走动是故名气要比唐直大一些,此时唐飞称其为大哥,任飘萍当然不会猜错。

    唐直冷冷一笑道:“这个你不会不认识吧?”手已是多了一个玉如意。

    任飘萍当然不会不认得,这正是纪三娘托他转交给唐门他已於昨日给了唐飞的那支玉如意,心下困惑不解道:“哦,那又如何?”

    只见唐直轻轻一用力按下玉如意前端的大麽指,那大麽指竟弹了出来,唐直便从那麽指拿出一个纸卷,冷冷道:“你自己看吧。”那纸卷已飞至任飘萍的手。

    任飘萍心更是一惊,不想那玉如意竟藏有东西,待他展开纸卷一看,心骇然,只见那纸上写道:父亲大人,雪儿不孝,一别三年,未有来往,今如君命悬一线,还请赐药,一解细雨柔情之毒。来人咫尺天涯,意欲取你性命,然其有恩於我,故需妥善处置,雪儿万祈。

    任飘萍这才明白为何昨日唐飞一见玉如意面色凝重以至於连柳如君为什麽会那细雨柔情的毒都不询问,为何今早那家丁会说唐门会有埋伏,为何唐向天会假死摆起灵堂,为何这些唐门之人哭得如此矫揉造作。

    可是纪三娘又如何得知他此次蜀之行的目的呢?因为洛阳牡丹之约的事只有燕无双,常小雨和紫云知道,就连柳如君也不知道啊!

    任飘萍心暗想那纪三娘自是知道唐门一向不与外界来往,自己无法进入唐门,况且还要求得解药,自不会强行刺杀唐向天,那麽这支玉如意就是最好的进入唐门的信物,而这玉如意最终会传到唐向天的手,而唐向天当然知道玉如意的秘密。

    思忖至此,任飘萍笑道:“那你可知道在下从不杀人?”

    那唐直自是未想到任飘萍会有此一问,因为天下皆知任飘萍从不杀人。

    不想唐飞却说话了:“你自是不可以杀人,难道你不会让别人杀吗?”

    任飘萍有些愤怒了,长笑一声道:“你也太小看任某人了,我任飘萍岂是沽名钓誉之人!”

    唐直沈声道:“三弟不可乱说。”

    唐飞却道:“那麽以你任大侠天下第一的轻功又怎麽会追不到那凶手呢?”

    任飘萍似是有些英雄气短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唐家人自是不信,其实任飘萍自己也不相信。

    任飘萍接著说道:“如若我和凶手是一夥,那麽你适才出手要杀那萧德先灭口我极力相救,而那凶手却为何要杀死他呢?”

    唐飞顿时语塞。

    那姑娘忽然道:“那麽你说会是谁呢?今天除了你们几个外人就全是唐家人了。”他旁边一人轻轻一拉他的孝衣轻声道:“唐灵!”任飘萍才知道这个单纯可爱的姑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唐灵。

    唐灵一看唐直和唐飞都在瞪她,於是一伸舌头,往後退了几步。

    任飘萍对著唐灵一笑,其实任飘萍又何尝不认为凶手可能是唐门人呢?

    唐灵见任飘萍对自己一笑,似乎得到了千般莫名的勇气,竟然又向前迈出了两步,道:“大哥,三哥,我有说错话吗?想那凶手一定是混在我们当见机杀害了爹爹。”

    唐飞唐直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指责唐灵,况且唐灵在唐家排行第七,是唐向天最小的女儿,深得唐门老一辈人的宠爱,听了唐灵的话只是又多瞪了她两眼,也不言语。

    任飘萍拊掌称赞道:“不错,我们来做一个实验来验证一下姑娘所说是否有理。”

    那唐灵见任飘萍这麽夸奖自己,道:“好啊,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实验呢?”

    唐直似乎再也沈不住气道:“七妹,不得胡闹,”又对任飘萍说道:“任少侠,适才我确是有点武断,但玉如意所言绝不会是我那三妹胡言乱语,你又作何解释呢?”

    唐灵一撅嘴闪在一旁不吭声,一双美目却是瞧向任飘萍。

    任飘萍笑道:“唐兄所言也有道理,这之间的许多事以後自会详细告知,只是现在容我做实验先还我清白,还望唐兄海涵。”

    那唐直也是明白事理之人,见任飘萍如此这般一说,道:“好,请少侠明示。”

    任飘萍道见唐直表示同意,笑道:“还请大家按照先前的各自的位置跪在各自的蒲团之上。”

    众人虽不明白任飘萍这麽做的用意,但唐直既未表示异议,也只好依了任飘萍之意,纷纷回到自己的蒲团上跪好,唐灵自是第一个跪在自己的蒲团之上。

    任飘萍这才微微一笑道:“各位现在可以看一看了。”

    只见右列第一个蒲团之上竟然是空著的,显然那原先跪在其上之人就是杀害萧德先之人,当然也是杀害唐向天之人,而这个位置离萧德先原先的位置只隔了一人,同时离棺材的距离最近。

    唐家人自然已清楚凶手是谁,可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像是突然见到男人会生孩子一样,十万分的惊疑。

    唐灵是第一个跳起来的人,看看唐飞,又看看唐直,说道:“这怎麽可能呢?这怎麽可能呢!”

    唐飞是第二个跳起来的人,看著任飘萍,眼已尽是怒火,道:“任飘萍,你血口喷人,我二哥怎麽会是凶手?”

    任飘萍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著唐飞,然後再看向唐直。

    唐直当然看得懂任飘萍的意思,道:“三弟,不可感情用事,唐家还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转头问道:“你们方才可见唐绝出去?”

    大家俱是摇头说不知道。

    任飘萍道:“适才大家处於悲伤慌乱之,即便有人出去也不会注意到的。还是去找一找吧!”

    唐直立刻话道:“立刻去找,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唐绝找出来。”

    整个灵堂和灵堂外的下人瞬间便走得一个不剩,整个灵堂内就剩下了任飘萍,唐直,唐飞,唐灵。四人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灵堂内寂静一片,偶尔能听到外边喊唐绝,二公子,二哥的声音,间或传来一两声燕子门前飞过的鸣叫声。

    任飘萍在想这唐绝是一个什麽样的人,轻功居然如此之好,要知唐门过多倚重暗器火器,自然身上的功夫便会差一些。

    忽然灵堂内响起了一声疼痛的呻吟,死去的唐向天已活了过来。

    唐直唐飞唐灵三人眼抹过千分万分的惊喜,相继叫道:“爹,你没事吧,”“爹,你醒了,”“爹,你还好吧。”

    唐向天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看了看眼前的唐直唐飞唐灵。

    任飘萍长吁一口气,心想自己适才疾点唐向天前胸膻,鸠尾,神阙,期门,关元五处重要穴道总算是见效了,要知唐向天适才几乎已是一个死人了,任飘萍也是心里捏著一把汗险求胜。

    唐向天的眼神看向任飘萍,不知是想说些什麽却没有说出来,头一歪又昏死了过去。

    唐直三人一惊,大叫道:“爹!”那唐灵眼已满是泪水。

    任飘萍一搭唐向天的脉搏,道:“先前唐老爷子憋气太久,再加上凶手的致命一击,气血已是停止运行,是故没有了脉搏,看上去和死人并无两样,但那只是一时的表象,我现已使他老人家的气血恢复通畅,但那根插在胸口的筷子才是致命一击。”

    唐飞听到这里已是无地自容,心知自己不够冷静,才错以为父亲适才已死。

    任飘萍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接著说道:“只怕现在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唐直三人乍一听任飘萍这话,俱是身形一震,那唐飞更是对著任飘萍一跪,道:“还请任大侠不计前嫌,救救我爹吧。”说话间已是泪流直下。

    任飘萍急忙扶起唐飞,心知他也是性情人,道:“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多活半个时辰。”说罢,运功疾点唐向天的乳穴,右掌按向唐向天头上的百会穴,缓缓施力,不一会儿唐向天已是睁开了双眼。

    唐向天似是已知自己不久於人世,看著眼前的唐直,唐飞,脸上些许安慰,毕竟他们二人已能独当一面了,再看向唐灵,眼些许忧虑,道:“灵儿,人世险恶,你心性善良,叫爹如何能够放心得下?”那唐灵已哭得泪人般,哽咽道:“爹,你不会有事的。”

    要知唐直,唐绝,唐飞为唐向天的正室所生,而唐灵为唐向天的偏房所生,其年龄最小,也最为唐向天疼爱。

    唐向天笑道:“傻孩子,要嫁个好人,不要学你那三姐,”话说至此,眼竟是痛苦万分,道:“年轻人,你就是任飘萍吧。”这话自是说给任飘萍的。

    任飘萍自是明白,道:“前辈。”

    唐向天问道:“柳如君为何会细雨柔情之毒?”

    任飘萍看著唐向天,可以想象堂堂的一门之主,生时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如今一个将死之人,心只有儿女情长,无关霸业,无关金钱,无关权势。他现在只是想知道他的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的归宿如何,任飘萍没有欺骗这位老人,因为他认为唐雪雪现在一定很幸福。

    唐先天点头微笑,道:“很好很好,你很诚实。”说罢把唐灵拉著他的手的手塞向任飘萍的左手。

    所有的人包括唐灵都明白唐向天这一举动的意思,他是要吧唐灵的一生的幸福托付给任飘萍。唐灵并没有反对,只是有点儿不知所措,间或带点儿欢喜。任飘萍也没有反对,他怎麽忍心拒绝一个临死老人的心愿呢。

    任飘萍已经觉察到唐向天的气息将尽,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前辈,你可知道十七年前欧阳连城一家……”

    任飘萍话未说完,就看见唐向天向自己摆手,道:“那是我这一生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了”唐先天说至此时,话音已是断断续续难以为继。

    任飘萍见此心下一急,道:“所为何事?”

    唐向天似乎在回忆当年之事,神色之间无尽悔恨,突然间激动地说道:“都是因那流星火……”话未尽,人已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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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笑红尘介绍:
任它浮华烟云过,秋叶飘泊雨打萍。
布衣闹事冷眼笑,霜刃破空举世惊。
不恋金樽琥珀酒,愿持佳人红酥手。
谁人红袖拭清泪,莫笑红尘剑飞扬。
剑笑红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笑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笑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