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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理想国

    第136章理想国

    “刑肃而俗敝,则法无常;法无常,而礼无列;礼无列,则士不事也。刑肃而俗敝,则民弗归也,是谓疵国”

    礼记.礼运曰)

    “昔者仲尼与于蜡宾,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仲尼之叹,盖叹鲁也。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

    燕德妃读古文,句读清晰,声色俱佳。

    嘉侧殿中,燕德妃正在给杨悦讲《礼记》,今日讲得正是《礼运》。

    杨悦与徐充容坐在一旁,静静听燕德妃讲解。

    “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已;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已。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杨悦面前翻开到《礼记》第九篇。燕德妃为她讲的是“小戴礼记”,共四十九篇。“大戴礼记”原本八十五篇,但到唐代已佚失许多,只剩下三十九篇,因而唐代“九经”用戴圣的《礼记》,即“小戴礼记”。除《左传》之外,《礼记》也是唐代“九经”中的大经。

    听着燕德妃讲念,看着这段“大同”,杨悦突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历史真爱给人开玩笑。

    她那个时代的人们追求的**理想是什么?一直以来,她只有一个相对模糊的概念:那个社会是个大公无私的社会,人人都有极高的觉悟,集体主义意识超强,没有阶级划分,物产十分丰富,需要什么就有什么。

    拿这两个“理想”对比一下,杨悦突然觉得这个共产社会姓马,有点不可思议。

    “天下为公”不正是天下为天下人共同所有,是共产社会么?

    “讲信修睦”,不正是高标准的道德?使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这样高标准的社会道德,只有分工不同没有压迫,共产社会的道德还能比这个更高?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这叫不叫“物产丰富”?货产丰富到了遍地都是。当然人们的品格高尚到了,放在地上也不会有人私藏。

    当然想要物产丰富,需要这些高道德标准的人,需要这些人“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那些集体主义超强的人,不也需要这个意识?

    孔夫子描述的这个“大同”时代,没有恶人,道德高尚,各尽其力,各有所归,天下为公。杨悦突然觉得生于十九世纪的那个马克思,像是学习了孔夫子的“大同”理想。

    同样的理想主义,还有一个托马斯.摩尔的《乌托邦》,在他描述的“乌托邦”里,财产公有制,人们在经济、政治权力方面都平等的,实行按需分配的原则。公民们没有私有财产,每十年调换一次住房,穿统一的工作服和公民装,在公共餐厅就餐,每人轮流到农村劳动二年,官吏由秘密投票方式选举产生,职位不得世袭。居民每天劳动六小时即能满足社会需要,其余时间从事科学、艺术、智慧游戏活动。没有商品货币关系,金银被用来制造便桶溺器。奉行一夫一妻制和宗教自由政策。

    托马斯认为:私有制是万恶之源。孔夫子认为“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大道即隐,天下为私”,私是“大道之不行”的结果,二者很有共识。

    除了信奉基督教这一点,这个“乌托邦”似乎与“科学”**没多大区别。在某一个时代的“大祸饭”与公共餐厅似是没有什么区别,下乡知青与这个“轮流到农村劳动二年”似乎也有点关联。

    这个“乌托邦”反而更像某个阶段的“社会”。

    让人不解的是马克思怎么会如此幸运地被奉为经典,而这个托马斯却被认为是“空想”。(它只不过比马克思的**多了一个可以信奉基督教,所以被称为“空想”?而实际上所谓的空想社会主义,分左右两翼,左翼只讲**,右翼则讲信奉基督教。)

    这两个人,一个生活在十六世纪(托马斯),一个生活在十九世纪(马克思)。距离生活在公元前五、六世纪的孔子要晚上二十几个世纪。真有点让人不仅想象,二人是否偷了孔夫子的理想,改头换面了一下。

    当然说他们看过孔夫子的“大同”理想,不过是开玩笑。

    西方文化有自己的传承。“科学”**传承了托马斯的“乌托邦”勿用质疑。而“乌托邦”则一惯被认为是柏拉图“理想国”的延续。

    乌托邦与共产理想能不能实现,似乎不难想象。

    与之相比。孔夫子并非闭着眼睛空想。他的“大同”时代,在上古三代之时能现实。

    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

    意思是:这个大道盛行的时代,在上古三代之时有,孔夫子没有赶上,仅是有志于此。

    上古三代之时民少,刚从“动物时代”脱离出来,人们头脑简单,想法单纯,相互协作才能生存,完全是个“集体主义”意识超强的时代。

    孔夫子认为自己所处的时代已经完全不同。

    孔夫子不是一个闭着眼空想的人,面对“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这一现实,他的慨叹只是“志于此”。是在“托古言志”而矣。

    与托马斯、马克思不同,孔夫子并非只是追求一个虚无的理想。他看到现实的人本能的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提出十议:“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希望人们“克己复礼,归于仁”,归于他的“仁爱”道德,希望通过“礼乐”来约束人们,以企望达到“小康”社会的理想。

    “大人世及以为礼,域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已。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着其义,以考其信,着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这个“小康”的理想显然更近于现实。讲求“刑仁讲让”,讲求像“禹、汤、文、武、成王、周公”这样的“君子”来执政。如果不是这样的君子,便要让“在执者去”,大家会把他看成灾“殃”。追求的是一种“圣君贤臣”执政的“治世”理想。

    如果拿此来与柏拉图的《理想国》相比,柏拉图的《理想国》追求的“正义”之国,寄希望于“哲学家执政”,也是一种“贤人”政治。而且还明确的化分出“统治者、武士、平民”三等的阶级社会。

    柏拉图的《理想国》的产生是在公元前三、四世纪,自由的古希腊城邦进入衰微时期。孔夫子的“小康”是在“周室衰微”、“礼崩乐坏”的公元前五、六世纪。

    如果说柏拉图的《理想国》在中世纪的欧洲没有出现,而在中国,孔夫人的小康社会,似是一直时而出现。特别是这个贞观时代,不正是儒家所希望的“圣君贤臣”的时代,不正是柏拉图的“理想国”?

    虽然这个时代还不太“理想”。

    想到此,杨悦不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燕德妃看到杨悦一直在沉思,显然没仔细听自己所讲,出言问道。

    杨悦笑道:“我在想,孔夫子的‘大同’能不能实现。”

    燕德妃与徐充容二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显然二人针对这个问题,以前已经讨论过。

    “似乎不太可能实现。否则为何舍‘大同’,而追求‘小康’?”燕德妃笑道。

    杨悦不由一怔,没想到二人有这等见识,一时辩瘾大起,反其意而论道:“也不见得。以德治或许不能,以法治或许能实现?”

    杨悦想到后世的注重“法”治,与这个时代的“德治”,正好是两个相反的概念。

    “法治?”燕德妃笑道,“‘德治为本,法治为用’。治理国家怎能舍本逐末,不用德治而用法治?”

    “舍本逐末?法治如何是舍本逐末?”杨悦说道,“战国之时,秦国以法治国,终于灭六国,而一统天下,岂非最好的例子,以法治国才会更加强大。”杨悦十分想用后世的“法”治例子来说服,可怜不能。只好用古代的例子说事儿。

    “暴秦?”不只燕德妃,便是徐充容也大大地摇起头来。

    “秦以酷刑暴民,因而传二世而失天下……”

    “前隋不也只传二世,岂是法治之因?”杨悦不服地说道,“何况秦始皇统一全国,建郡县,开创了中央集权的帝国时代,难道不是秦国之功?”

    燕德妃与徐充容一时无言相对。

    “秦皇之功又岂是只此一个,统一文字,才使中国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统一度量衡……”

    燕德妃与徐充容面面相觑,心中暗呼杨悦所说不对,但却无以辩驳。目瞪口呆地望着杨悦侃侃而谈。

    其实杨悦的谈论早已偷换了概念,燕德妃与徐充容这两个古代美女,向以“纳言”为标准,那像杨悦这般“巧言令色”。

    杨悦见二人哑口无言,正在自得。

    却听一个声音大笑着走进来:“你刚才所说,虽然有些道理。但并非说明只用法治便能使天下大治。”

    三人转头去看,见是李世民。

    “圣上。”燕德妃与徐充容起身行礼,齐声叫道。

    杨悦起身行礼,说道:“何以见得?”

    “答案便在这篇《礼运》之中。”李世民笑着坐下来,拿过杨悦面前的《礼记》,翻到《礼运》的中篇,说道,“刑肃而俗敝,则民弗归也,是谓疵国”

    “刑肃而俗敝……是谓疵国?”

    “如同治水一般,鲧用掩法面堵水而四处有决堤之险。禹用导法,顺流而下终使水大治。‘德’便如用顺导之法,而‘法’则不过是土淹。只用重刑,而不以德、礼教化民众,民俗混乱不堪,即使将天下之民全部刑之以法,也未必大治。”李世民说道。

    “疵国?”

    轰的一声,杨悦如遭电击一般,一下被某种东西击溃,呆立当场。感觉头脑里只剩两个大字——“疵国”,而且越来越大,占满了她的整个脑海。

    至于后面三个人在说什么,她一点没有听到。只呆呆出神。

    原来是疵国。那个让她一向自以为的喜的时代……

    中国人向来只看到西方的“法治”精神,而忽略了西方现代文明的另一精神源渊——“基督精神”。而这个“基督”精神不正是西方的“道德”源泉?是“德治”精神?

    而中国人的道德在哪里?

    完全斩断了道德根源的中国人的“人道”在哪里?没有道德底线,没有做人原则,一个任何人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恶人的时代……

    第136章理想国

第137章 媚娘初现

    第137章媚娘初现

    有时候,某些人在某一方面的潜能,足以令人十分的诧异。

    武眉儿专心练字不过一两个月,每日勤奋,与他人相比,或许已超过半年的功力。但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进展飞速,连杨悦都意想不到。

    萧才人走进武眉儿的房间时,武眉儿正在凝神练字。看到武眉儿娟秀的字迹,萧才人便是第一个十分诧异之人。

    “想不到,你的字写得这么漂亮。几乎跟徐充容的字相提并论了。”萧才人慨叹道。她与武眉儿住得最近,二十天前她还瞅着武眉儿的字暗暗偷笑。

    “嗯。”武眉儿没有说话,但开心的笑了,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十分可爱。

    “别练了,焉耆国向圣上进献了一批马,圣上到西内苑看马去了。咱们也瞧瞧热闹去。”萧才人见武眉儿顾不上说话又去低头练字,不以为然地说道。

    “热闹?没有圣上传唤,可以去么?”武眉儿有点犹豫,稍稍停下笔来。

    “傻妹子,要事事儿都等着圣上传唤,只怕什么事儿都抡不上你。”萧才人掩嘴笑道,她比武眉儿早进宫几年,自然深喑不少“宫规”,这个宫规与别处不同,是“宫中潜规则”。

    “好吧。”武眉儿听了,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这支笔是杨悦为了鼓励她练字,半月前嘉奖她用功,特意为她买来的湖笔。

    想到杨悦,武眉儿总怀着多样情感,感激、依恋与信任,或者还有其它,一时让她想不大明白。圣上跟她在一起时,似乎更喜欢跟杨悦说话,这一点从一开始便让她察觉到了。

    然而她十分明白,她从一个小婢摇身一变成为圣上的才人,这一切都是杨悦给的。她没有资格“嫉妒”她的“悦姊姊”?她嫉妒的只是徐充容。徐充容才情样貌无一不是宫中最佳,最受圣上宠爱。本来她刚一入宫,也受到过这样的宠爱,但是没多久这份宠爱便又被徐充容抢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的才情可能永远赶上上徐充容,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优势。徐充容文静,而她的性情活泼,圣上似乎十分喜欢这一点。特别是她男装的时候,圣上看她的眼神津当发亮,让她感到无比幸福。有时候圣上招她侍寝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让她着男装晋见。

    武眉儿一时兴起,让萧才人稍等一等,自己到寝室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萧才人拍手笑道:“武才人男装更显俏皮,难怪圣上特赐武才人在宫中可以着男装。”

    武眉儿微微一笑,暗暗心喜。

    二人一路说笑,去约杨婕妤与萧美人,发现二人早就去了。忙加快脚步,穿过东海池,往玄武门去。

    走到玄武门附近,远远遇上韦贵妃与韦昭容。

    韦贵妃是身材极为高挑的女人,是宫中“海拔”最高的嫔妃。武眉儿不知道她的“悦姊姊”为什么说“海拔”,但“悦姊姊”的名词向来新鲜,她觉得十分有趣,便在心里暗用这个词。

    韦贵妃级别比萧才人、武眉儿高出四级,二人忙上前向韦贵妃与韦昭容行礼。

    韦昭容热情的点头微笑,韦贵妃却只是神情冷淡地“嗯”了一声,看到武眉儿的一身男装,微微皱眉。

    武眉儿极为乖巧,这个极细小的动作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韦贵妃是出了明的“冷美人”,向来见到任何人都没有喜色,包括见到圣上一向也不是淡淡地神气,据说被圣上称作他的“千金美人”。

    武眉儿对她这个冷漠的神情到不介意,但韦贵妃看不惯她着男装,武眉儿心中不由暗暗惴惴。

    虽然在武府上时,由于杨悦宠着她,众奴婢仆从无人敢惹,但在宫中杨悦却罩不住她。便是杨贵妃在这个韦贵妃面前,也要礼让三分。这一点武眉儿心知肚明。

    杨贵妃住在咸池殿,而韦贵妃却是住在百福殿。两个人同是贵妃,一个住在“夫人”殿中,一个只住在“贵人”院中,不用想也知道韦贵妃的权势要比杨贵妃大一点。

    更何况后宫里的宫规一向由这个“冷面杀手”掌握。杨贵妃虽然一直圣宠不衰,但在内宫中座次却是排在韦贵妃之右。据说这个韦贵妃在朝中有极有权势的大臣暗中支持,所以才会在内宫中的地位无人能极……

    虽然圣上准许她可以在宫中着男装,但被这样一个人物所不喜,终归不是件好事儿。武眉儿心中暗暗有些扫兴,心道:早知道韦贵妃也去凑热闹,便不换这件衣衫了。

    暗暗揣着心事,武眉儿与萧才人跟在韦贵妃与韦昭容身后,出了玄武门。看到圣上在不远处,果然有许多马匹。

    许多嫔妃都在,围在圣上身边,似是圣上正在讲笑话,不时有笑声传来。徐充容与燕德妃距离圣上最近,一左一右站在圣上身旁。

    徐充容一旁站的是杨悦。武眉儿见到,向李世民行完礼,便乖巧的站到杨悦身旁。萧才人愣了一睛,也跟着她走过来。韦贵妃与韦昭容则站到另一边。

    李世民看到武眉儿一身男装,果然向她多看了一会儿,笑了笑。这让武眉儿心中激动了片刻。然而不过只是片刻功夫,武眉儿的心情便随之一暗。

    李世民的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多少时间,而是将目光转向杨悦,笑道:“悦儿骑术甚好,不知相马的本事怎么样。”

    杨悦自从在三原卫公府拜了卫公李靖为祖父,听了裴行俭介绍马匹,对马已有些了解,后来又常被李愔灌输些看马的法门,对于相马到是有一点经验,不过她却不愿意拿来彰显,只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臣只会骑马,相马却没有经验。”

    李世民似是微微有些扫兴,回头向众嫔妃说道:“众爱妃各自去选一匹马,谁选的便是谁的坐骑,朕每人送一匹,但要自己的本事儿去挑。”

    众妃听了欢呼一声,立时四散去奔向马匹。燕德妃一马当先,徐充容也跟在她的身后。便是韦贵妃这个冷面美人,也向马儿走去。

    杨悦看着她头上竖起的几乎近一尺高的“髻”,配上她接近两米的高大身材,在众妃中更显得晃晃悠悠,不由暗暗好笑。

    李世民这些妃嫔各有特点,这个韦贵妃以冷艳身高出名,杨贵妃以高贵典雅取胜,燕德妃不只才学八斗,而且性情豪爽,徐充容则是诗情画意,最清高灵秀不过。其他,如武眉儿的俏皮,萧美人的温婉……不一而足。真是莺莺燕燕,各有千秋。

    武眉儿本想拉杨悦一起去帮自己挑马,微微愣了一下,还是自己去了。

    众妃一去,反只剩杨悦站在李世民身边。

    见唯独杨悦未动,李世民笑道:“悦儿怎么不去选一匹?”

    杨悦心道,你送“爱妃”马匹与我何干,更况我有“月光”,这些马怎及得上月光?但面上却笑道:“多谢圣上美意,不过臣的确用不到。”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杨悦不由暗暗心惊,李世民这些天看她的眼光,越来越奇特。心道:看来,这个宫中不好待,最好是先溜出宫去待几天。

    不过一想到宫外的一大堆麻烦事儿,又有点头痛。

    自从武照自杀后,杨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对她却明显是在尽量避开,大概是不想见到她。每次到武府上,总是被武顺挡住。这个武顺气很不顺,刚刚死了丈夫,带着一双儿女刚从相州回来,住在武府上。

    见到杨悦不受杨夫人欢迎,武元爽与武元庆哥俩也明显嚣张起来。

    为了救杨豫之,杨悦编的“悲情故事”,如今已在长安城传遍。自然“有损”武照的清誉。朝堂上本来有人想为武照请立“贞节牌坊”,却因此作罢。这哥俩虽然不敢对杨悦横眉冷对,但见杨夫人对杨悦不冷不热,暗地里不免要幸灾乐祸。杨悦回武府几次都见到这哥俩的小人嘴脸。

    杨悦这些天想到武府去亲自向杨夫人至歉,却不能够,十分郁闷。

    今日她本来正与燕德妃、徐充容正在一起谈论,却被李世民亲自约来看马。

    看了杨悦片刻,李世民突然笑道:“今日唯有你师父没有来,你就当替杨贵妃选一匹吧。”

    杨悦不好再推脱,谦逊一句:“不过我相马的本事有限,回头莫让师父不满意。”一面向马围栏走过去。去看马总比在此站着被李世民看自在些。

    四下里看去,这些马儿都不差,有些眼花。焉耆乃是一西域小国,想巴结大唐自然不会送差马来。而且这些马是从送的马中选出来送到宫中,给圣上挑选的,更加不会有错。一共三十匹左右,从嫔妃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毛色。

    燕德妃行动最快,选了一匹纯黑色的马。又帮着徐充容选了一匹白马。

    韦贵妃冷眼儿看中了一匹青骝。

    武眉儿也选一匹白马,不过毛色不如徐充容的纯正,耳朵与尾巴上有些杂毛。

    杨悦走过去时,众人已将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匹颜色较杂之马。宫庭内外,女人乘马一向以毛色为主,纯色浅色马最为金贵。

    为师父选马却未能抢一匹“好马”来,杨悦不由有点扫兴。正在对比众马中哪匹更纯一些,突然听到一阵马嘶。

    “咴咴”之声,甚是清响。杨悦去看时,不由大喜。此马毛色并不出众,灰白之中夹杂些黑点,而且极不均匀,一片大一片小,又不知在哪里沾了些泥点,十分的邋遢。一头棕毛咯咯哒哒,象是被粘在起。马面极长、瘦窄,还有一道黑灰斜穿过门面,模样实在有些丑得不能再丑。

    但杨悦看了,此马却是宽背踺蹄,骨骼清奇,是不可多得的上好之马。

    忙向此马走去。那灰白马却十分的烈性,见杨悦走近,挑衅地一歪脖子,杨悦吓了一跳,赶忙躲开。想要再次走近它时,灰白马干脆“特”的一声,向杨悦呲了呲牙,大有示威之意。

    杨悦又好气又好笑,却不敢靠得太近。忙招呼一旁的卫士过来,指着灰白马说道:“就要这匹,你帮我抓住它。”

    卫士听了吩咐,去拿马笼头,没想到此马十分顽劣,一昂头竟然撒开四蹄跑开。一纵一跃,已蹿出二十步远,身形十分轻盈快捷蹄哒哒而起,欢快有力,比起“月光”竟然也不再以下。

    杨悦大喜,李世民看到不由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匹好马。这匹狮子骢怎么长得如此丑陋。”

    右屯卫将军张士贵站在一旁,听了李世民的话,笑着回道:“这匹马来时,便不听使唤,到处乱跑。一头钻进了灰堆里,因而身上变成这个模样。实则是一匹灰毛狮子骢,马色极为均匀。”

    回头指挥飞骑卫士去抓马。四个彪形大汗,围追堵截,竟然一时奈何它不得。

    李世民看了,向杨悦呵呵一笑,说道:“果然是你挑了最好的一匹。”

    杨悦笑道:“是师父有福气。不过好是好,看来这匹马是匹生马,还没有训伏过。”

    张士贵说道:“这匹马性子实在太烈,马笼头套了一上午才套上,已经有好几个卫士被撂了下来。正在发愁如何才能训伏它。”

    李世民回看了一眼众人,笑道:“这等烈马,到是少见。谁有御马良策?”

    众飞骑已领教过它的暴劣,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应声。

    众妃更是窃窃私笑,哪会有什么良策。

    武眉儿突然说道:“圣上如若给臣妾三样东西,臣妾定能降伏此马。”

    “需要何物,爱妃且说说看。”李世民笑道。

    “铁鞭、铁锤、匕首。”武眉儿抿嘴说道,

    李世民一怔,问道:“要这三物何用?”

    武眉儿十分果干地说道:“此等烈马,臣妾请先用铁鞭打它,如若不服则用铁锤敲它,再不服臣妾请用匕首割其喉,杀此无用之物。”

    杨悦听了不由暗暗惊呼,瞪大眼睛看向武眉儿。这个武则天御马的故事,她在后世听说过,没想到会从武眉儿口中说出来。难道,这个武眉儿果真便是历史上的武则天?

    李世民一愣,万没想到武眉儿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竟然能说出此等血醒的方法,不由皱眉:“爱妃所说太过血醒,如此训法岂不将马儿废了。”

    武眉儿说这话时,不过是想标新立异,让李世民看到自己的果干手段。见李世民不喜欢,不由大是气馁。去看杨悦,见杨悦几乎是惊呆的表情。武眉儿这才明白自己的说法太过阴狠,连杨悦也不赞赏。一心想要表现一下自己,却势得其反,不由啾然不乐。

    杨悦睁大眼睛去看武眉儿,见武眉儿干练之下,嘴角划过一道狠意。心中更是暗惊。几日不注意,这小丫头怎会变得如此辛辣?

    却又一片茫然:“这个武媚娘到底是自己造成的,还是原本便是她?”

    第137章媚娘初现

第138章 莫名其妙

    第138章莫名其妙

    有时候,天上真的会掉陷饼。

    ——杨悦慨叹。

    看到武眉儿真的变成武媚娘,杨悦在惊骇之余。又琢磨不出李世民的眼神里的笑中藏着什么东西,一头乱麻,准备到宫外待几天。

    李世民却没有给她空闲。

    李世民一时兴起,要带所有嫔妃驾幸太安宫。原本没有杨悦什么事儿,李世民却特意让人叮嘱杨贵妃一定要带杨悦同去。

    杨悦正在咸池殿里,喜滋滋地向杨贵妃讲述自己为她选的狮子骢。听了宫中女官的传话,有点惊讶。

    杨悦摆了一个为难的表情,去看杨贵妃。

    杨贵妃却劝说道:“悦儿就当是陪我回去看看吧。”

    “回去看看?”杨悦不由奇道,“师父何时在太安宫中住过?太安宫听说是神尧皇帝的住所,师父怎会住过哪里?”

    杨贵妃听了,却是忍不住“哧”得笑出声来:“太安宫原名弘义宫,是圣上作秦王之时的府邸,我自然在那儿住过。弘义宫是武德五年,神尧皇帝犒赏圣上大功,特意为圣上所建。”

    杨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秦王府。圣上想去怀旧啊。”

    忽又好奇的笑问道:“圣上初继大统,神尧皇帝当时还在世,因此圣上与神尧皇帝换了换住所?”

    杨贵妃笑了笑,言道:“圣上初继大统之时,住在东宫,神尧皇帝依旧住在大兴宫中。贞观三年,因神尧皇帝雅好弘义宫中的山林盛景,因而搬到此宫,改名唤作太安宫。”

    杨悦听了,心中不由暗暗好笑,李渊“雅好”弘义宫中的“山林盛景”?难不成秦王府的景色比大内的的景色更好?不过言过饰非而矣。

    既然是秦王旧邸,李世民带着嫔妃回去怀旧很正常。让她去做什么?杨悦百思不得其解。

    自李渊去逝之后,太安宫一直闲着。当年李世民功大,李渊对这个儿子极是宠爱,下了不少血本,太安宫里果然是山水园林、亭台池阁,九曲回折,雕楼画栋,美不胜收。

    李世民带着众嫔妃,在太安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一个遍儿,每一个去处似乎都有一大堆回忆。唏嘘了半晌,又到含香殿里举行家宴。

    平日太安宫中只留守些宫女,冷冷清清。圣上亲临,一时沸腾起来,歌舞丝竹,声乐钟磬,十分热闹……

    众嫔妃也拿出自己的本事来,亲自献艺。一时间,百花争艳,殿中生香。

    杨悦不由大为感叹。平日看不出来,这些嫔妃却是各有绝活。

    杨贵妃善弹琴不用多说,韦贵妃弹得一手好琵琶,萧美人善于吹洞箫,郑贤妃爱吹笙,徐充容爱弹筝……几乎可以组成一个乐队。

    其它如萧才人歌声婉转,燕德妃剑舞慢妙。便是武媚娘也跳起胡旋来,活泼俏皮,可爱动人。

    杨悦不想取悦李世民,到是乐得在一旁尽情观赏。只应邀弹了一支曲子,大部分时间坐在席中看李世民一大家子乐呵。

    赏花赏乐,听歌看舞,觥筹交错,

    献情献艺,媚眼如丝,其乐融融……

    酒至半酣,李世民突然向杨悦问道:“悦儿觉得这座宫殿如何?”

    杨悦心道“真是废话”。你便是不好我怎能说不好,更况这样奢侈的宫殿,怎会不好,不是故意问来让人夸赞么?

    当下点头说道:“不错。”

    李世民笑道:“怎么只是不错二字?”

    “很不错。”杨悦加了一个字,见李世民似是有点失望,才微微一笑,说道,“以臣看来,除了大内,这座宅子当是长安城最好的宅子了。”

    皇帝的“宅子”可不是叫做“宅子”,是宫殿。杨悦不过故意说个笑话。

    果然,见被杨悦称其为“宅子”,李世民一阵大笑:“对,这本就是一座‘宅子’。”

    笑完之后,又问一声:“悦儿可喜欢这里?”

    杨悦莫明其妙地点了点头:“还可以。”

    心道:“喜欢不喜欢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还能送给我?”

    没想到杨悦心中的话还没想完,却听李世民说道:“朕将这座宅子送给你怎样?”

    杨悦吓了一跳,狐疑地看了一看李世民,难道这个李世民会算卦?怎么一下猜到人心里所想?不自主地说道:“臣不过想想而矣,怎敢真要?”

    李世民却呵呵一笑,说道:“原来你想要不好意思开口,朕正要送给你,岂不正好。”

    杨悦愣了一下,以为李世民吃酒吃多了在说笑。也呵呵一笑,说道:“圣上莫要乱开玩笑,臣可要当真了。”

    “朕怎会是在开玩笑。”李世民正色说道,“朕今日带你来这儿,正是要将这座‘宅子’送给你。”

    “送给我?”

    天上当真掉下一个大馅饼,“吧嗒”砸到杨悦的头顶上,有点晕。

    李世民看到杨悦目瞪口呆,哈哈大笑:“悦儿不是没有家么?朕送你座‘宅子’给你当家。”

    李世民说话响亮,笑声更响,震得含香殿一阵嗡嗡之声乱擅。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杨悦纳闷地看着李世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一瞬间,心头转过几十个念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难道李世民已识破自己是长安公子,想要强纳她为妃?不对,要纳她为妃,应该在大内才对。

    难道李世民喜欢搞外遇?想到李世民有一个齐王妃住在华山,一个王表姊住在同安大长公主府,杨悦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者,李世民还在念念不忘要给自己和李愔赐婚,担心自己因为李愔有个蜀王妃而不肯,才另赐一座宅院?不过看上去不大像。

    ……

    虽然想了许多理由,可能有点歪。但至少,她还不会天真的以为李世民好心到,听说她孤苦零丁,便要送她这样一座大宅子。而这座大宅子是当前长安城中除了“大内”之外,最豪华的宅子。

    当然以后会有更大的宫殿,但这个时候“大明宫”还只是半位子,没有多大。兴庆宫更是还没影子。

    李世民不至于大方到这个地步吧

    杨悦晕得眼冒金星。

    不只是杨悦在犯晕,殿中立时安静下来,静得出奇,静得落针可闻…

    本来众妃正在吃酒私语,巧笑焉焉,或者轻歌慢舞。此时一齐停下来,睁大眼睛,目光一下都射向杨悦,一道道目光几乎将杨悦看化。

    内容十分复杂。不用说羡慕嫉妒恨,估计想掐死她的都有。

    不过,更多是惊讶与疑问。

    特别是坐在李世民左首的韦贵妃,冷酷如冰的眼神,令杨悦心中闪过一道寒意。

    郑贤妃落莫的神色令人感到她心中丝丝绝望。

    燕德妃若有所思,显然与杨悦的想法相近。

    徐充容则是在惊讶之中,多了一点担心,暗暗替杨悦皱眉。

    …….

    杨悦有点难受起来,接受不好,不接受更不好。恨不得脑门子上写出三个字:“为什么?”

    李世民偏笑而不理,直视杨悦。杨悦一时进退维谷。

    杨贵妃坐在杨悦旁边,在李世民的右首。见到杨悦呆瓜一样的表情,向李世民微微一笑:“多谢圣上恩典,臣妾感激不尽。”回过头去,又拉了拉杨悦衣袖笑道,“圣上美意,悦儿还不谢过。”

    杨悦转头去看杨贵妃,满面狐疑,看杨贵妃的表情似是早意会李世民为何要送她这座宅子。

    杨贵妃笑着解释道:“傻孩子,圣上知道你的身世,才会送这宅子给你,圣上一番美意,你还愣什么神儿?”

    “身世?”杨悦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杨悦身世的确可怜点,难道圣上好心。”

    她的“可怜”身世,原来有这么大的好处。忙上前行礼谢恩。

    见到杨悦接受,李世民又是一阵大笑。回头向众妃扫了一圈,说道:“这座宫殿既然成了悦儿的,再叫‘太安宫’便不太合适,要改个名字才对,众妃可有什么好想法,尽可说出来。”

    众嫔妃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如同演木偶剧一般,一下又活动起来。忙收回看向杨悦的眼神,一齐议论,凑趣。

    “淑媛宅。”

    “娥英斋”

    “落霞院”

    “含香斋”

    殿中嗡嗡声起,说出一片名字。

    不只是说说了一句:“叫‘淑芳斋’怎样?”

    “淑芳斋?”杨悦暗笑一声,大大地摇头。

    “湘妃宫,应该叫做湘妃宫。”杨婕妤以为自己猜中了圣上之意,干脆笑着说道。

    杨悦却十二分的尴尬,真想上去掐死她,自己可不想跟李世民搞暧昧。如果叫一个湘妃出来,让人想想都是内有文章。

    然而,此言一出,众人一齐都望了过来。连韦贵妃的冷眼也闪出几丝八卦之光。

    杨悦面上不由微红,纳纳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摇头。

    “湘妃宫?”李世民看了杨悦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不妥。”

    杨悦才暗吁一口气,看来众人想法有误。

    众嫔妃也是长出一口气,心道:“看来圣上不是想纳她为妃。”

    唯有杨贵妃一直微笑不语,含情脉脉地看着李世民。李世民则怪眼看向杨悦。让杨悦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叫做‘落射n斋’怎样?”徐充容缓缓地说道,“杨悦飘逸洒脱,只有婉若游龙、翩若惊鸿的‘落射n’才能媲美。”

    “落射n?”李世民点头笑道,“落射n二字果然当得。”

    杨悦却连忙说道:“臣实不敢当。”她可是即不想当落射n又不想当湘妃。

    湘妃相传是舜之二妃。落射n也终是与河伯有些丝连。

    李世民沉吟片刻说道:“‘惊鸿’二字如何?”

    不待杨悦说话,众人已齐声叫好,杨悦也只好接受。

    “就叫做‘惊鸿宫’吧。”李世民终于拍板定名。

    众人又不由有些迷惑。

    惊鸿宫?用“宫”字分明还是皇家院落。

    杨悦迷惑地看了看杨贵妃,见杨贵妃点了点头,不解其中何意。但分明是杨贵妃与李世民已有默契,反而让杨悦更加迷惑不解。杨悦绝对不会嫁给李世民,而且杨贵妃也绝对不会勉强自己,这一点信任,她对杨贵妃还是有的。

    然而一团疑问,却不便此时相问,看到杨贵妃向自己点头,忙上着谢过。

    众人继续宴乐,杨悦则是做了主人,免不了要献上几只曲子祝兴。好在她向杨贵妃说了一手好琴,又有徐充容合凑,燕德妃也以舞相伴,加上武眉儿等人祝兴,席间宾主尽欢,直至傍晚才散。

    等到众人散去,唯剩杨悦坐在殿中,半晌才恍然悟到这座大园子成了自己的府宅,依旧恍然如梦,有一丝不真实感,不由慨叹一声:“有时候,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只是这“馅饼”之中,有没有陷井?

    第138章莫名其妙

第139章 谜团

    第139章谜团

    与杨悦想的正好相反,“馅饼”之后不是陷井,而是更大的一个“馅饼”。

    李世民要册封杨悦为公主。

    杨悦得了一个若大的宅子,正在满腹狐疑。又听到这件事儿,当即惊得下巴差点合不拢。

    不只是她,跟她在一起的尉迟洪道也是同样一个表情。

    前来报道这个惊人消息的是越王李贞。

    “圣上要加封我为公主?有没有搞错?”杨悦半晌才回过神来,诧异地问道。

    越王不过是道听途说,具体情况也不大清楚。

    “难道李世民想认干女儿?”杨悦暗自猜侧,想到李世民复杂的眼神,一时有些茫然。

    “六殿下怎么办?大哥若成了公主,怎么嫁给六殿下?”尉迟洪道睁大眼睛盯着越王李贞,显然跟杨悦一个想法,认为李世民想认杨悦为干女儿。

    李贞气恼地说道:“六哥一定又会发疯。”

    杨悦哭笑不得地看着二人一厢情愿地将她安给李愔,瞪二人一眼:“胡说什么。”

    “我可是答应过六哥,一定好好看着你。”

    “看着我?”杨悦奇道。

    “六哥说,在他成为英雄之前,你不能嫁给别人。”

    “混蛋。”杨悦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微怒,“他管得着么”

    话虽如此,但这个公主的封号,却确确实实让她有点晕,馅饼有点大,砸得头晕。

    杨悦微蹙柳眉,第一直觉,杨贵妃一定知道原因,这事儿得找杨贵妃问一问。

    两仪殿中。

    李世民提出这个爆炸性的意见,立时引起一阵轰动。殿内诸臣或猜侧,或疑惑,或惊讶,或反对……当然,也有人拍手叫好。

    首先拍手叫好的是杨师道。

    杨师道因为杨豫之的事儿被贬为吏部尚书,不过依旧在两仪殿“参知政事”的大臣之列。圣上对他没有一点疏远之意。

    “圣上英明,她的确是少见的俊杰,十分义气。如果不是怕高攀不上,臣也想过认她做义女。”杨师道虽然不知道杨悦与杨豫之是什么关系,但杨悦对杨豫之的关心却是看在眼里,一直为此莫名其妙。他想认她做义女这事儿到也不假,只是一时还未实施,没想到被圣上抢了先。

    司徒长孙无忌本能地第一个反对:“圣上即使垂怜她,却也没必要封为公主。”说了半截,忽又改口说道,“不过这是圣上自己的家事,外臣却也不便多嘴。”

    长孙无忌前半句,殿中众人还在微笑倾听,后半句说出来却立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杨师道也微微惊讶地侧过头去看长孙司徒。长孙无忌对宫中杨氏忌惮由来已久,怎么可能突然转性?

    杨悦,这个杨贵妃的弟子,如今长住宫中,深受圣上赏识,外朝已有耳闻。

    李世民赐了杨悦一座宫殿,这件事儿虽然只是在“家宴”上刚刚宣布,还未来得及正式下诏,但并未想要封锁消息,自然立时传遍了外朝。

    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杨师道是杨阀中人,自然支持杨贵妃一派。杨悦是杨贵妃的弟子,便是没有杨豫之的关系,他也会支持。

    长孙无忌则正好相反。吴王李恪如今是太子最大的竟争对手,一向被长孙深以为忌,抑制杨贵妃在宫中的势力首当其冲。他反对没有人会惊诧,他一赞同,却有不少人开始纳闷,纷纷转头看向他。

    司空房玄龄微微一笑,看了看长孙无忌,心中暗暗点头。

    黄门侍郎禇遂良看到房玄龄的微笑,略一思忖,也明白过来。

    显然杨贵妃的弟子非一般人物,原本听说要嫁给吴王,后来却没了音信。反而是李世民越来越赏识她,越来越多的情况表明,李世民极有可能要纳她为妃。若果真如此,杨氏在后中的势力岂不更上一层楼?

    如今李世民要封杨悦为公主,自然便罢了纳妃之意。一个公主再得宠也终是要出嫁,不会常在宫中。因而对于太子来说是有利无弊。

    所以长孙无忌才会中途又改了口风。

    明白了其中关键,有不少太子一派的人开始晌应。

    一时间,殿中诸臣无论杨阀中人还是反对杨阀之人都表示支持,这在朝中,如此高度一致的现象难得一见。

    李世民自然明白其中缘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朕只是要封她为公主,并不打算认做义女。”

    “哦?”

    “噢?”

    ……

    此语一出,刚刚平静下来的大殿,一时又热闹起来。殿中众臣睁大眼睛,满是疑问。

    李世民呵呵一笑,解释道:“杨悦乃是前隋皇室之后,朕准备封她为‘隋国公主’。”

    “前隋皇室之后?”

    “前隋公主?”

    “隋国公主?”

    ……

    隋着李世民的话音,殿中立时晌起一片惊叹。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奇道:“不知是何人之后。”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笑道:“前隋赵王杨杲之子。”

    “赵王杨杲不是与隋炀帝一起被弑杀于大业十三年?”

    “赵王当日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会有后人?”

    “听说贵妃弟子不过二十岁左右,怎会是赵王之女?”

    ……

    两仪殿又一阵议论纷纷。

    “其实赵王并没有死,当日被杀的是宇文禅师。南阳公主一直带赵王隐在山中,直到贞观元年才故去。”李世民清咳一声,朗声言道。

    “杀错了人?当日死的是宇文禅师?”

    “宇文禅师不是被窦建德所杀么?”

    “宇文化及怎会连自己的侄儿都不认识?”

    “后来,被窦建德杀的宇文禅师又是何人?”

    “难怪南阳公主不肯与宇文将军合好,原来如此。”

    ……

    有人狐疑,有人恍然,殿中被李世民一个炸弹接一个炸弹投过来,震得诸臣有点晕。

    “事情是否有点太离奇?圣上能确定?”房玄龄笑道。

    “不会有错。”李世民肯定地说,“朕已经调查过了。”

    李世民如此一说,一时间殿中又突然变得哑雀无声。

    殿中诸人自然不方便问调查过程,但这个事情太过离谱,大家不免半信半疑。

    “有南阳公主的亲笔信可以作证。”李世民出言解释道。

    李世民虽然未提杨贵妃,但很显然是杨贵妃说杨悦是前隋皇室之后。

    估且不论真假,但圣上要封杨悦为公主是真。而且是前隋的公主,等于大唐之“国宾”。也就是说杨悦的身份只要一确定,地位之尊崇,便是本朝的一般公主也无法相比。将又是一个杨贵妃级的人物。

    长孙无忌与禇遂良对望一眼,二人心中立时拥上同一句话:“杨贵妃这一招真高。”

    历朝向有优待“国宾”之礼。前隋的后人便是唐代的“国宾”,二代之内享有“国宾”礼。自《周礼》之中可寻。

    虽然如此,但前朝的男儿一向会莫名其妙的“死去”,却也是事实。比如向李渊禅让大位的隋恭帝杨侑,不到一年之内便突然死去。

    女儿却完全不同。在男权社会里,向来不会将女人视做威胁。反而正好可以彰显皇帝的“仁德”,往往会地位尊崇。而且这些女人往往会成为新朝中的皇帝或皇子们的嫔妃,自然尊崇一点也没有威胁。杨贵妃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且不说当朝的杨贵妃因是前隋帝女,在内宫之中的地位尊崇,长孙皇后在世时在她面前极尽礼让。便是当日隋文帝的皇后独孤迦逻,以好妒出名,唯独对南陈公主宣华夫人礼遇有加,也正是因此。

    殿中诸臣心中自然明镜一般。

    婚姻即政治。当日李世民与关陇士族联姻,弘农杨氏,京兆韦氏,包括长孙皇后、来自幽州的燕德妃,无一不是决定他今日胜利的因素。

    如果杨悦这个公主身份确立,无论是哪个皇子得到她,可以说是贵上加贵。更况会有弘农杨氏整个家族做支持。只怕又将是一个杨贵妃一样的人物。

    而这个杨悦极有可能成为吴王妃,对太子李治构成的危协可想而知。

    明白其中关键,殿中诸臣,不少已陷入深思,一时殿上连呼吸都谨慎起来,没有人发出一声。

    “哈哈哈”突然一阵笑,分外响亮,打破了殿中的沉静。杨师道出列行礼拜倒在地:“难怪她气度非凡,原来是前隋皇室之后。圣上仁厚英明,臣拜服。”

    长孙无忌等人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起来。

    侍中兼左庶子刘洎与新中书令马周对望一眼,齐声说道:“圣上,臣以为此事还应三思。”

    “众爱卿刚才不是说,此乃朕之家事,由朕自行决断即可,怎么又要三思。”李世民嘿嘿一笑说道。

    众臣这才明白刚才李世民是故意将大家套进去,留着话在这儿等着大家。

    看来圣上册封杨悦的决心已定。殿中诸臣一齐禁声,不再坐徒劳的反对。

    “圣上。”唯有长孙无忌沉吟片刻,说道,“若是圣上想收义女,册封为公主,那自是圣上家事,臣等没有异议。不过,圣上想封的是前隋公主,便是国之大事,臣等是否可以商榷?”

    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忌片刻,嘿嘿一笑:“朕册封她为公主,是示天下以仁厚,与国只有利而无弊,何乐而不为?”

    见长孙无忌想要分辩,挥了挥手说道:“司徒的担心不足为虑。更况司徒先前对她也是赞不绝口,这会儿怎么又来反对?”

    长孙无忌被李世民说中心事,不好再辩。又见李世民说自己认识杨贵妃的弟子,心下暗暗纳闷。

    李世民又向刘洎、马周、禇遂良等人看了一圈,嘿嘿笑道:“众臣都曾对她赞不绝口,朕封她为隋国公主,将来大家必无异议。”

    看到众臣皆是一脸茫然,李世民却不多做解释,径直招中书舍人立册封诏书。

    ……

    咸池殿中,杨悦听了杨贵妃的诉说,心中又讶又惊。这才明白李世民为何要送自己宫殿,又要册封自己公主。

    “我是前隋的公主?”杨悦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震惊、好笑、不解疑问……应有尽有。

    “师父一定搞错了。”杨悦不住摇头。没想到自己胡编乱造的故事,与杨贵妃的这个故事如此吻合。

    “不会有错。”杨贵妃拉着杨悦的手,爱怜地说道,“抚养你长大的道姑师父其实是我的亲姊姊,南阳公主。”

    “哪里有什么道姑。”杨悦心中暗呼,此时却无法辩驳。

    “杨夫人从五台山找到你,更没有错处。”杨贵妃说道,“南阳公主便是隐在太行山中,距离五台山不远。”

    “可是…”杨悦无力的辩驳,但无论如何辩驳却都是徒劳。

    见杨悦不信,杨贵妃更加难受:“我可怜的悦儿,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然而,南阳公主之所以没有告诉你身世,是不想让你难过。”

    “可是,我那个道姑师父在三年前已经去逝了。”杨悦突然说道,心道这次总没什么说得了吧,如果自己真有个道姑师父活着,自己的来历更加不好说清。这个南阳公主说自己是公主,大概恰好真有这么个公主。与自己的经历相仿。

    “那是更加没错了,南阳公主具体哪一年去逝,我虽然不知道,但南阳公主已经去逝了。”杨贵妃说道,“只留下这封信,是她去逝前写给我的,让我好好照顾你。”

    杨悦看到信更加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信中提到的一切与她十分相像,包括姓名、年龄、爱好……写得十分详细,看上去似是唠唠叨叨,在叮嘱杨贵妃照顾好杨悦。

    “还有你的眼睛与父皇长得一模一样,怎会有错?”杨贵妃继续说道,想要说服杨悦。

    “妈唉高的,我的眼睛长得像杨广?”杨悦暗暗好笑,“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种巧合?”

    “这中间一定有问题。”杨悦头脑飞速地转动。

    阴谋?

    好心?

    目的是什么?

    无论怎么说,自己是谁杨悦心中再清楚不过,她还没有被眼前巨大的诱惑迷昏了头。

    “是谁在伪造我的身世?”杨悦低头暗想,不再徒劳的否认。

    是杨贵妃?杨悦看到杨贵妃哭红的双眼,心中摇了摇头。这份真情流露,伪装不来。回想一下杨贵妃一直将自己视若女儿一般,看来真的以为自己是她的“侄女”。

    不是杨贵妃,会是谁?是她?

    唯一可能的便是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39章谜团

第140章 疑问

    第140章疑问

    同样的疑问,不只杨悦一个人有。

    “为何是这样?”

    清明的月光下,照着两个人影。青影放下手中的洞箫,没有回头,简单的问道。

    他的身后,刚好有一个黑影如飞鸟一般,轻盈地落了下来。

    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青影似乎一直毫不怀疑。但她现在却被别人认作另外一个人,却不能不让他产生一丝疑问。

    “梅子黄了。”黑影没有直接回答青影的问题。向身边的梅枝上望去。

    青影一愕,回过头看向黑影,眼中有些迷茫,更多的却是温柔的回忆。

    这片梅林承载了二人太多的欢乐与幸福。

    梅林深处的茅舍曾经在梅花中飞舞。静静的河水上卧着一道拱桥,倒影在水中恰好成为一个圆。圆月就在水中央,桥头边。

    初夏的夜晚,风儿温柔和煦。

    青影不自主的又将洞箫放到嘴边,轻轻地吹凑起来。温柔婉转的箫声悠然荡出,化入美景,化入相思夜。

    “悦儿出生的时候正是这个时候,梅子渐黄,香气四溢。”黑影幽幽地一声长叹,钩住了青影的时光。迅速地倒流,到流回二十年前。

    也是这样的夜晚,月儿很圆,他扶着心爱人坐在梅花深处的茅舍前,静静的吹凑。爱人笨拙腰身与动作,在他的眼中却无限的美丽。他的爱人就快要分娩了,梅子微熟的青香在四周飘荡。

    那一晚,他曾经温情、曾经焦灼、曾经恐慌、曾经欣喜……他的爱人为他生下了女儿,他终于心头落下了一颗石头,抬头望向明亮的月光,难掩心中喜悦,因而他为女儿取名为一个“悦”字。

    “我想吃梅子。”黑影轻轻地说道,向身边的梅枝伸出纤纤玉手。

    “别动,我来。”一只大手止住那灵巧的小手,揽住她的腰,青影温柔地说道。

    “铁哥。你还和当年一模一样。”黑影轻轻倚到青影的怀中,幽幽说道,语气了溢满淡淡的柔情,便如洋溢在周身的梅子清香一样,令人百孔散慢,周身舒适。

    青影回过神来,伸向梅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仍旧伸了出去,采摘了些微黄的梅子,放到黑影的嘴边。

    黑影回眸一笑,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照到青影的心底。

    “为何非要这样做?”

    长叹一声,青影问道。神情里有一丝落漠,刚才那一丝疑问却早已遁入无形。

    “我想让女儿有一个尊贵的身份,而不是”黑影顿了一下,似是在考虑用词,“来历不明……”

    “来历不明?”青影脸上闪过一道无奈的伤痛,“青青,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能在一起。”

    黑影怔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可惜,哪有那么简单。”

    “你不要想的太多,只要你肯,大唐的法令又不是不允许……”青影省掉了“再婚”两个字,怕触到黑影的伤心处。

    饶是如此,黑影的脸上还是泛起一道伤痛。叹了一口气,许久才道:“只怕你父亲和当年一样,不肯接受我。”

    “只要你能放弃……我父亲不会为难你。”青影说道。

    “傻铁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就算我放弃了,到如今,我们还能回到二十年前么?”黑影抬起手,在青影的脸上爱怜的抚摸。

    “怎么会不能?我们有悦儿,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安静的生活……”

    一阵沉默。

    黑影突然笑了起来:“即使我们愿意,悦儿呢?她会愿意?”

    青影一下愣住了。女儿愿意么?他的女儿似乎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之处。来到长安,整个长安城都随着她起了不少变化,她愿意安静的生活么?

    黑影继续说道:“这儿有她想要的一切,别忘了圣上刚给了她一座宫殿,还要给她尊重的身份……”

    “我的女儿不会是个贪恋富贵的人……”青影轻蔑地笑道。

    “或许她不要这些。”黑影微微一笑,“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青影默然笑了起来,嘴角划过一道温馨的快意,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的想法的确有点奇特。人人平等、情爱自由……这样的时代,怎么可能实现?”

    “虽然如此,但有梦想总是好的。”黑影笑道,“便如当初,你想要天下太平一般。她想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点。”

    青影不再说话。一时间沉寂的月光下,相互依偎的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梅林里,各自陷入沉思……

    奇怪的是二人都似乎没有想起,在不远处,河水的下游,不久前曾发生过一段血案。

    武府,杨夫人门前。

    “母亲不在。”

    一个身材妖娆的美貌**挡在杨夫人门前。

    “让开。”杨悦双眼微怒,抬眼看了看**,只说了两个字。

    自从武照自杀之后,杨悦每一次来武府,都被她档住。但今天杨悦凌厉的目光,一下将**的嚣张气焰掐灭了。

    **愣了一下,不自主地让开了身子,说道:“不信,你自己去看。母亲的确不在。”

    杨悦走进房间,失望的四下里看了看,杨夫人果然不在。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躲开自己?

    “母亲去了剑南。”**嘴角划出一道隐秘的快意,不动声色地说道,“母亲亲自去向郭家陪罪去了……”

    杨悦心中一痛,如挨了一记闷棒。武照的死,成了她永远的心债……

    每一次来这里,这个**总能很好的把握住这一点,一句话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看到杨悦惨白的脸色,**嘴角的快意更加深了。

    杨悦抬眼看了她片刻。这个女人便是将来的“韩国夫人”?未来的高宗皇帝的拼头?也是个可怜人。然而这个可怜人却丝毫不缺少残忍。她的心每一次都能被她刺得流血……

    “你是谁?”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相互追逐着从室外跑了进来。小女孩不过十来岁模样,粉雕玉琢的小脸,稚声稚气地瞅着杨悦问道。

    小男孩也十分的俊俏,不过七八岁,灵俐可爱,一双大眼睛扑闪闪地望向杨悦,好奇而陌生地看着她。

    杨悦弯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乖顺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母亲,答道:“我叫贺兰敏月。”又一指身边的小男孩,介绍道,“他叫贺兰敏之,是我的弟弟。”

    “贺兰敏月?武顺的女儿?”杨悦愣了一下,心中暗道,“原来是‘魏国夫人’。同样也是未来高宗皇帝的拼头。”

    杨悦有点怜悯地望向这母女俩,后世的电视剧中关于这两个女人的故事不少,只要有武则天的戏,必然少不了高宗李治的这两个拼头。母女共事一人,已是可悲。然而这两个女人的下场更加可悲,一个因畏惧武则天自杀,另一个也被武则天毒杀……

    想到武则天,杨悦有点迷茫的想到武眉儿,这个小丫头似乎已步入武媚娘的轨迹。将来她会不会大开杀戒,杀了眼前这对母女?

    从杨夫人的窗前向外看去,杨悦依稀看到武眉儿往日在院子里天真、欢快的笑容。

    “不,决不会。”杨悦暗暗心道,“我决不会让你变得如此残忍。”

    武顺自然想不到杨悦心中在可怜她的悲惨结局,但被杨悦眼中散发出的悲悯之色,看得心头一跳,一时也怔住了,忘记了赶杨悦走。

    “三弟回来了。”

    身后一声欢快、殷切的声音,打断了杨悦与武顺的出神。回过头去,见是武元爽与武元庆二人。武顺有点不解地望向二人。

    杨悦心中微微皱眉,面上却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

    这哥俩这些日子一向见到自己便泛起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今日这样殷勤的到内院来问好,不用想,杨悦也知道原因。

    “什么三弟,应该叫公主殿下。”武元爽微微一笑,十分儒雅的拍马,向武元庆说道。

    杨悦看了二人一眼,说道:“母亲既然不再,我先告辞了。”

    “莫若吃一杯再走。咱兄妹有些日子没在一起叙话了。”武元爽笑着说道。看了看身边愣神的武顺,又说道,“妹子怎么不请公主殿下坐下说话。”

    杨悦摇了摇头,漠然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改天再说吧。”转身出了杨夫人的正堂,向外院走去。

    武氏兄弟忙陪着她走了出去。武顺立在杨夫人门前,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刚出内院,又见到两个人立在正堂前,见杨悦出来,忙上前向杨悦行礼。

    杨悦看了一眼,却不认识。

    武元庆笑着介绍道:“这是伯父家的兄弟,这位是二哥武惟良,这个是三哥武怀运。还有位大哥叫做武怀亮,不过早早去逝了。”

    杨悦略有点诧异的看了看二人,二人忙向杨悦行礼。那个武惟良长相与武元爽相似,清朗儒雅。武怀运却有点四不像,两只眼睛深陷,颧骨很高,仔细看眼睛还有点蓝。莫非是个外国种?这种中西合璧的人,长安城中不少。中自然是中原人,西却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西,而是西域。这个武怀运,大概是胡姬生的孩子。

    杨悦不想与众人多说,寒暄几句,匆匆别过。她来武府至少半年以上,从来没见过武家的族人,今日这两个人巴巴地来行礼,当然是因为听说她即将成为“隋国公主”。

    然而,这个“隋国公主”是假的,杨悦再清楚不过。被册封为公主当然是好事儿。但是杨悦却高兴不起来,她十分清楚这个公主的身份,稍有不慎,被人找出破绽,只怕是害人害己。

    杨贵妃被蒙在骨里,如果自己稀里糊涂的当上这个公主,将来有一天被人发现造假,首先连累的便是杨贵妃。对于自己这个贵妃师父,杨悦心中一向怀着母亲一样的眷恋,怎会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杨贵妃虽然身居大内,与人无争,但她的政敌,显而易见。巴不得将她打得永世不得翻身之人大有人在。今日她可以凭着李世民对她的宠爱,让李世民相信杨悦真的是公主。但一旦有人拿出真凭实据,杨悦并非什么杨杲之女,这个“阴谋”将会被扩大成什么,杨悦不想而知。到时候只怕李世民也保不住杨贵妃。

    政治上的斗争永远不是脉脉温情,暗中涌动的血色,杨悦再清楚不过。

    既然一时见不到杨夫人,杨悦决定去找李世民,向她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第140章疑问

第141章 君臣无状

    第141章君臣无状

    正如杨悦所想。有人从这件事儿中,很快便嗅到了血惺味。

    “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儿。”长孙无忌嘿嘿一笑。

    太子李治奇怪地看了看舅父,不解地问道:“怎么会是好事儿?”

    长孙无忌在东宫的崇政殿中已经坐了些时辰,一直愣神儿,没有说话。

    太子李治则一直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见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有点莫名其妙。

    长孙无忌却笑而不答。

    宇文化及杀错了人,而且是错杀了自己的侄子,这样荒谬的事情,任谁都不会信,长孙无忌自然第一个表示怀疑。

    即便是当时弑杀隋炀帝和赵王杨杲的是裴虔通,并非宇文化及亲自出手。也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内禁卫会连赵王都认不出来?除非黑灯瞎火。

    不过事实往往恰好会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也说不定。长孙无忌低头沉吟,这种例子现实中并不少。

    但是,如果真是那样,别说南阳公主会恨透宇文家,便是宇文士及也绝对会恨透自己的兄长。

    “然而,宇文士及的确与兄长分道扬镳了,会不会正是因此?”长孙无忌又有点疑惑地想。

    “不对,宇文士及若果真恨宇文化及杀了自己的儿子,他又怎么可能收养兄弟的儿子?”长孙无忌又摇了摇头。心头百回千转。

    “其中一定大有问题。”长孙无忌嘴角划出一道笑。肥胖的身体,宽阔的面上一双炯眼精光有神。

    太子李治看到,心中暗暗好笑。他的眼光落在长孙无忌那张胖胖的脸上,笑起来一边会有一个小酒窝,使他显得略有些天真与羞涩,与他眼中闪出的精干有点不相称。

    但无论如何杨贵妃这一招虽然是高招,却也极有可能是败招。

    “杨贵妃啊杨贵妃,只怕这次你的如意算盘,反而变成你的…….嘿嘿。”长孙无忌嘴角的酒窝笑意更深了。

    太子李治愕然望向长孙无忌,他刚从左春坊过来。刘洎与马周已将两仪殿中的议论向他说过,知道圣上想要册封立“隋国公主”的事儿。

    杨贵妃的弟子是谁他根本没有概念。

    “难怪圣上准备为吴王聘兰陵萧氏为妃,吴王坚辞不受,原来等的是这个‘隋国公主’。”

    东宫左春坊,左庶子兼待中刘洎感叹地说道。

    同在左春坊的还有马周,马周也是东宫左庶子,在朝中是中书侍郎,因为中书令杨师道被贬为吏部尚书,如今他与岑文本共同执掌中书令。

    李世民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大多参知政事的大臣,同时也兼领东宫太子署官员。

    司徒长孙无忌同时加太子太师,司空房玄龄同时是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李世勣同时为太子詹事。

    刘洎出了一会儿神,说道,“这次可真有点猜不透圣上的心思。”

    吴王英果贤达,一向是李世民最中意的儿子,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也正因为此,杨贵妃才没有当上皇后。如果杨贵妃被册封了皇后,吴王李恪、蜀王李愔与赵王李福也会变成嫡子,今天这个太子人选极有可能不是当今太子。

    贞观十年,长孙皇后去逝后,圣上有意册封杨贵妃为皇后。长孙无忌联合京兆韦氏,一齐打压杨贵妃,不可谓不是老谋深算。

    如今,杨悦变成隋国公主,如果她嫁给吴王李恪,将给吴王带来什么样的助力,大家也心知肚明。弘农杨氏不用说,隋室旧臣自然也会全力支持吴王。到时候太子之位会不会变化……

    显然李世民将朝中重臣都划到太子一边,自然是对太子十分倚重。而今又立个“公主”出来,当真嫁给吴王的话,岂不是又要多生事端?

    马周与刘洎面面相对,各自想着心事。

    二人从左春坊走出,看到长孙无忌恰好从崇政殿出来。低头沉吟想着心事没有看到二人。刘洎与马周特意放慢了些脚步,距离长孙无忌十步远,跟在后面,没去“打扰”他。

    虽然二人同是太子的拥护者,但长孙无忌显然一向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马周出身寒门,向来不被世族门阀放在眼中。刘洎江南人氏,初仕南梁,与长孙无忌这种关陇世族的政治地位无法相比。

    特别是刘洎与褚遂良关系有些紧张。而长孙无忌与秦王府的十八学士是旧友,相互亲善,禇遂良正是十八学士之一禇亮之子。因而一向二人不被长孙无忌、禇遂良等人放在眼中。

    “长孙无忌绝对不会罢手。”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心中雪亮。

    不过却也不妨碍,一会儿,众人一团和气地在两仪殿中陪圣上宴乐。

    杨悦从武府出来,从延喜门,穿过横街,径往大内去。

    杨悦站在两仪殿门口却微微吃惊,她原本想找李世民谈一谈,没想到殿中正乱做一团。

    杯盘相交,桌椅多有被踢翻,许多人正围着李世民正在抢什么东西。李世民高举手臂,群臣你争我抢,相互拥挤,其中一个甚至站到御踏之上,把住李世民的手,一把抢了过去。

    见到殿中值守的宫中与禁卫都面带笑意,并不上去制止,杨悦暗自骇然。

    却听李世民哈哈大笑:“昔闻婕妤辞辇,今见侍中登床。”

    抢到书卷的正是侍中刘洎,兴奋地大笑着念道:“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

    卷中内容是李世民填写的一首乐府诗《饮马长城窟》。

    杨悦早已知道李世民生性豁达,却也没想到李世民会和群臣如此“无间”。更确切地应当说是“无状”。

    众人正在抢的是李世民的一篇“飞白”条幅。

    群臣本在宴乐,李世民一时兴起,将平日甚为自得的一篇《饮马长城窟》“飞白书”赐给臣下,没想话一出口,群臣蜂拥而上,引起一片大乱。

    杨悦看到这班君臣,不由莞尔,原来皇帝是这个样子。

    李世民与群臣酒至半酣,显然她来的不是时候。

    正待转身离开,内侍一声念唱却已通报了进去:“杨贵妃弟子杨悦晋见。”

    杨悦立在殿门口,一时有点进退不得。

    “悦儿来了,快进来。”李世民回过头,看到杨悦,向她笑着招手,声音洪亮远远地从殿中传了出来。

    两仪殿中却一下安静下来,纷纷转头去看这个即将被圣上册封为“隋国公主”的“传说”人物。

    一时间好奇、探询或者暗自冷笑,也种目光看向杨悦。

    “原来是你。”长孙无忌突然拍手笑道。

    杨悦虽然轻纱掩面,一双眼睛却极亮。

    当日在西海池边,长孙无忌捉蟋蟀,被杨悦一脚踩死。对这个女孩儿记忆十分深刻,特别是这双眼睛。似是有一种通透千年的智慧隐藏在里面,令人难忘。

    杨悦看到长孙无忌,想起他当日蹲在地上的样子,心中不由好笑,微微一笑向他点头致意。

    李世民笑向长孙无忌,说道:“怎么样,我说过无忌认识她,当日还曾胜赞过她。”

    长孙无忌也不由大笑:“难怪当日赵王称她姊姊,原来如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等见识似不是一般女子能随口说出的。”

    李世民笑着摇头:“只怕大家知道她是谁,就不会这样说了。”

    回看一下众臣,见众人都一脸惊奇,嘿嘿笑道:“众卿有不和人当认识她,即使不认识,也定听过她的大名。”

    刘洎瞪大眼睛,却想不出自己在哪见过杨悦。不只是他,在座的群臣大都睁大眼睛,惊奇的迷惑起来。

    杨悦听了,心下却是大惊,去看李世民,李世民果然正瞅着她得意的笑。

    杨悦暗叫一声“不好”,看样子李世民分明已知道自己是长安公子。

    刘洎看了杨悦半晌,摇头笑道:“圣上说笑,贵阁千金,我等何时曾识得。”

    李世民却哈哈大笑,说道:“刘侍中可敢与朕打赌?”

    刘洎笑着点头:“圣上与臣打赌一定会输,臣的确不识的她。”

    李世民转头去看杨悦:“悦儿说说,是朕输,还是刘侍中输?”

    到了此时,杨悦也知再假装已于事无补,心下大惊,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笑道:“刘侍中与臣的确有过一面之缘。”

    “不可能,臣认不认得人,还能不自知?”刘洎不服气地说道,“不是圣上说认得便认得的。圣上莫要与她已先串通好了。”

    “那是自然。”李世民笑道,“会有很多人可以做见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见到刘洎被李世民开玩笑,杨悦一时也玩心大起,笑道:“圣上与他打赌,赌注是何物?”

    李世民沉吟一下说道:“就赌这卷‘飞白’吧,如果朕赢了,刘侍中将条幅输给悦儿,如果刘侍中赢了,条幅自然归侍中。如何?”

    “不行不行。臣好不容易抢了这条幅,圣上怎能再收回去。”刘洎忙将条幅抱到怀,大叫道。他双眼微红,显然已有些醉意。否则刚才也不会忘形到站在李世民的御踏上去。

    “我看也不好。”杨悦微微一笑,“莫若这样,刘侍中若输了,便将这侍中的位子让与他人,如何?”

    李世民听了哈哈大笑,击掌说道:“这个赌法新鲜,就赌这个。刘侍中若输了,这个位子便让给悦儿,怎样?”

    群臣大笑,皆道李世民已醉。

    刘洎却是一呆,见到杨悦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神望向自己,心头有点发愣,觉得真在哪见过一般,却一时想不起来。

    杨悦不容他迟疑,眼中闪过一道笑意,手一挥,面上轻纱落下,说道:“刘侍中可认得出在下”

    一阵沉默,伴着几声惊呼,刘洎与杨师道以及马周等人都不自主的站起身来,如见鬼魅一般,骇然叫道:

    “是你?”

    座中却也多有不识得“长安公子”之人,听了惊呼,不由惊奇的看向三人。

    “长安公子”

    “哈哈哈,长安公子”

    “原来长安公子是女子”

    ……

    第141章君臣无状

第142章 太行

    第142章太行

    山峨巍巍,江河流淌。太行山顺黄河之势,纵亘千里,分川于河东。山林叠嶂,飞瀑流泉。

    初夏的山中,依然如春,春花烂漫,清风烈烈。苍岩深林之中,隐秘地扎住着一片营寨。

    一两声鸿雁之声划破天空,有人卧在山寨的一处高岗上,面朝蓝天,口中衔着一根杂草,惬意地举着手中的一份《天下新闻》,边看边在大笑。

    刘彪人如其名,虎背熊腰,宽膀阔胸,身长七尺有五,双臂力大无穷,十分彪悍。

    正是夕阳余辉斜照之时,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众兵卫各自散开,三人一组,或五人一伙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正在吃饭。

    “刘大你看什么?难道别人碗里比你碗里的肉多?”冯文瓒看到刘彪不时伸长脖子张望,嘿嘿笑道。

    “肉?”刘彪回过头了才发现自己碗里的肉,不知何时全部吃了个精光。看看冯文瓒碗里的肉尖了出来,比别人多出一倍,意识到是冯文趁自己不注意,打自己碗中的肉全捡了去。

    刘彪大怒,挥拳便打。冯文嘿嘿一笑,向后跳出三步远,刘彪一拳落空。冯文瓒虽然不及刘彪身高马大,却也是个十分悍彪的汉子,身形比起刘彪灵活些。

    众兵卫想笑,却忍住没敢笑。像这样的玩笑在军营里时常见到。但是敢向刘彪挑战的人并不多。

    刘彪悍卒一个,无论弓弩箭射,无一不精,特别是步卒专用的陌刀,在他的手中舞动起来,几乎无人能近身。

    这些秘聚在山林里的兵士是从府兵里严格挑选出来的,个个都不弱。但像刘彪之这样的彪汉却不多见。即使是冯文瓒这样的“百骑”禁卫与他的个头相比,也差了一大节。

    那冯文瓒虽然不如刘彪高大,但也精壮灵活。然而,冯文瓒如此嚣张,却是因为别外一个人,他才是营中唯一能制服刘彪的人。冯文瓒不过经常跟在那人身边而已,以那个人的跟班自居。

    这个刘彪虽然气恼,却也没有必要追上去,不过几块肉而矣,这支队伍的供应很足。便是不足,这山林里有的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回头看到冯文瓒端着饭往山顶走去,刘彪看向山顶上的那个人,眼过闪过一道少有的敬畏之色。

    能让刘彪敬的人不多,畏的人更少。这个冯文瓒虽然不弱,但还放不到他的眼里。然而,山上的那个年轻人却不同。虽然他看上去比冯文瓒要纤细些,但刘彪一想到十天前队正选拔时,与那个人的较量,心中暗自叹服。

    “射”

    随着仆射手中的三角旗落下,十几支箭夹着劲风射出,嗖嗖之声不绝于耳。

    “甲号,十二全中。”

    “乙号,十中八。”

    “丙号”

    …….

    刘彪、李六郎以及冯文瓒、王令等人依然站在参选的队中。不少人已被淘汰下去,不无遗憾地在一旁看热闹。

    虽然同样是射中,但也有高低之分。刘彪射出的大都箭穿透靶心,有几支甚至直没到箭羽,劲力十足,众人纷纷竖起拇指。

    刘彪天生神力,不是一般人能比。他得意地看向李六郎,平日训练二人各为火人,一直相互比拼,暗中较劲。知道这个李六郎才是他争夺队正的最大敌手。

    到了李六郎,却是不慌不忙,射了一个花样,三箭连珠,引起一片叫好,反而盖过刘彪。

    刘彪心中暗气,李六郎分明取巧,自己才是硬功夫。但比赛规则是只要射中靶心便不分高下,刘彪虽然明显比别人力大,却也无可奈何。

    弓射之后是弩射。

    与弓射相似,刘彪虽然很强悍,但众人也不弱。射中靶心,还是无法一分高下。只有少数几个被淘汰了下去。

    弩射之后是率队根据鼓点、旗令进行队形变化演练。

    队是唐军基本单位。队下是火,每十人一火,每队五火,共五十人。一般行军打仗以队为单位,因而队正虽然官小,却十分重要。步卒在战场上主要在于相互协作,进退有止全在于队正。

    队形演练下来,却分出了高低。李六郎取了第一,但刘彪心中十二分的不服。李六郎的队形十分齐整,他的队形也丝毫不乱,比这个李六郎差不到哪去。心中暗暗大呼,李六郎之所以被取了第一,只是选拔官的偏心。

    刘彪双眼不由怒起,直视李六郎,已大有喷火之势。队正只有一个,非你即我。

    到比拼近身肉搏之时,只剩不到四人,刘彪立时锁定了目标,心中嘿嘿冷笑。刘彪抱着一个念头,打倒李六郎,这个队正便是自己的了。

    刘彪身高七尺有五,李六郎刚刚六尺多点,相差不少。刘彪明显占了优势,不待李六郎拔剑出鞘,横刀带风虎虎挥向李六郎,一刀紧过一刀,罩在李六郎头顶。

    刘彪一连挥出一十八刀,李六郎却只有闪避的份。饶是李六郎身形十分灵便,虽然闪避,却始终都在圈内游走。

    刘彪见他一味躲避,自己横刀挥出,虽然令他险象环生,却都被一一化解,心下渐渐急躁起来。突见李六郎似是不支,刘彪大喜,一跃而起,扑了上去。

    一刀挥出直向李六郎脖颈,刚到肩头之时,不知为何,却见李六郎连剑带鞘已到了咽喉。

    刘彪败得莫名其妙

    四下里一阵掌声响起,众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在最初李六郎不以硬拼,避过刘彪蜂芒。后来故意卖出一个破绽,侍刘彪狂刀横出之时,李六郎却是不退反进,纵身上前,剑尖直刺刘彪。刘彪的一刀坐实,顶多不过伤在李六郎肩头,而李六郎这一招却直接要了刘彪的性命。虽然是险中取胜,胜负却立判。

    李六郎嘿嘿一笑,撤下剑来。

    刘彪心中却十二分的憋气,一时性起,刀向下落,竟然不收回刀势,径直砍向李六郎肩头。

    众人齐声惊呼,“哧”的一声,李六郎肩上鲜血流出。

    虽然刀伤不深,刀刃入肉的撕裂感,却令刘彪一时血脉贲张,双眼火起,忘记了是在比武打斗,并非你死我活的争夺。

    “打倒他”刘彪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大喝一声又扑了上去。

    “住手”一声怒喝,一个人影从一旁冲了上来,横刀向刘彪头上落下。刘彪双眼只看向李六郎忘记他人。

    斜刺里冲出来的是冯文瓒,见刘彪如此无理,众人皆怒。冯文瓒本有护卫李愔之责,见李愔受伤,立时一刀劈出,已是直取刘彪性命的招势。

    冯文瓒乃是百骑彪汉,刘彪又是背向冯文瓒,一刀下去只怕刘彪立时毙命。

    李六郎大惊之下,不躲刘彪,反扑了上去,将刘彪扑倒在地,逃过冯文瓒一刀。

    刘彪清醒过来,不由暗叫一声惭愧。自己一心想伤那李六郎,没想到他反而救了自己。弃刀拜倒在地。

    ……

    “又有什么奇谈怪论?”冯文瓒早就听到李愔的笑声,看到他手中的报纸。劈手夺了过去,顺势将饭碗塞到他手中。

    天下书诗出版的《天下新闻》,一期不落都能到了李愔的手上。虽然那“新闻”到了他的手中时,早已成了“旧闻”,不过对于在山中练兵的李愔还是“新闻”。

    《天下新闻》上“反八议”,倡导“情爱自由”,各种闻所未闻的言论,层出不穷。这个冯文瓒也有兴每期都能拜读。

    “长安公子是前隋公主?”冯文瓒扫了一眼手中的的报纸,惊讶地叫了起来。

    “长安公子能变成女人,为何不能变成隋国公主?”李愔翻身坐起来,开始吃饭。他已笑了多时,面上的笑有点牢固,嘴角连吃饭时也在笑。

    冯文瓒惊讶之余却又摇头笑道:“我信,我全信。将来她变成皇后我都会信。”

    笑语的同时,冯文瓒看了李愔一眼。

    李愔似是没有在意,听了冯文瓒的笑话,大笑道:“她变成神仙都有可能。”

    “说真的,你是否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冯文瓒突然问道。

    “什么身份?”

    “公主身份。”

    李愔摇了摇头:“我怎会知道?”

    “长安公子一直跟六郎在一起,难道六郎没听她说起过什么?”

    “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吧。”李愔仔细想了一下,有点茫然,发现自己对杨悦的身世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母亲的弟子,只知道她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父母是谁。

    “她原来是个孤儿。”李愔心中慨叹一句,只是她的性情看不出一点悲苦。

    “难道不是杨贵妃确认她是隋室皇族?”

    “母亲?”李愔想了一下,“或许是吧,不过我并不清楚原由。据报纸上所说是南阳公主抚养她长大,但从未告诉过她身世。因而她比任何人都感到诧异,坚持不相信自己是前隋公主。”

    “这道奇了,没见过有公主都不想当的人。”冯文瓒笑道,“偏长安公子想法与平常人不一样。”

    李愔反而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苍岩山好象离咱们这儿不远。”

    “苍岩山?少说也有几百里。”冯文瓒纳闷地说道。

    冯文瓒还想多问点情况,却见李愔站起身来,扬头大笑一声,向山下跑去。只好跟了下去。

    第142章太行

第143章 苍岩

    第143章苍岩

    李愔一面向山下走,一面想着心事。

    杨悦为何放着“公主”不肯当?以他对杨悦的了解,不难想出。杨悦一定认为自己不是公主。如果她不是公主,为何母亲却坚持认为她是公主,这中间定有差错。杨悦不想受封,定然是不想将来母亲受到牵累。

    为何母亲会坚决认定杨悦是赵王杨杲之女,而杨悦又坚决认定不是?

    报纸当然没有提出这样的疑问,报纸上已认定长安公子一定是“公主”。舆论对长安公子一向厚爱,人们巴不得给她编出些传奇,更况是隋室公主这样的身世,正好满足了人们的八卦心理。因而长安城中这些日子,对于长安公子是隋国公主的故事编得越来越离谱。

    从母亲的书信中,李愔知道母亲认定杨悦是自己的侄女,有“真凭实据”。而那个证据便是来自“南阳公主”的亲笔信。别人或许不知道南阳公主在隋乱之后隐在何处,但他知道。毕竟南阳公主是杨贵妃的姊姊,是李愔的姨母。

    宇文化及弑杀隋帝之后,挟持一班随君的朝臣以及内宫的萧皇后等人到了河北一带。南阳公主也在其中,南阳公主是宇文士及的妻子,宇文士及是宇文化及的兄弟,宇文化及弑君虽然事先宇文士不知,南阳公主与其也已恩断义绝。窦建德在击败宇文化及之后,遂杀弑君逆贼。其中南阳公主的儿子宇文禅师,按宇文氏当被株连,但毕竟是南阳公主之子。

    窦建德曾问南阳公主:“公主之子,法当从坐,若不能割爱,也可以留下。”

    南阳公主则十分绝决:“此事何须见问?”

    因而宇文禅师被株杀。

    南阳公主大义灭亲,虽然其节可表,但也不可谓十分心狠。

    想到母亲慈软的性子,李愔对这个性格完全相反的姨母产生了好奇。

    若果如“信”中所言,这个姨母看上去也并不“狠”。宇文禅师早在江都宫变之时被错死,则窦建德株杀的“宇文禅师”不过是南阳公主放的一个烟雾弹,这似乎才更符合母子天性。而南阳公主放烟雾弹的理由便只有一个,便是为了保护赵王杨杲。这样似乎更合乎情理。

    然而,若杨杲未死,杨悦是杨杲之女还是极有可能。

    “到底真像如何?”李愔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李愔回到营地,兵士们亲切地与他打招呼。除了冯文瓒,没有人知道他是蜀王殿下。

    唯有刘彪看到他走过来,不自主地低下了头。

    当日如果不是李愔表示不追究的“故意伤害罪”,只怕他已被赶出军营。虽然被打罚“笞一百”,刘彪已是十分庆幸了,毕竟还能留在军营。

    李愔看到他,却不由的会想起尉迟洪道。尉迟洪道个头与他有一拼,性情冲击也好有一拼。

    想到往日在长安街头处惹事生非的日子,李愔看到刘彪低头渐愧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也曾狂妄不羁……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往返了。

    自从来到宫中,李愔自觉自己成长了不少。过去打架或者打猎与真正的练兵,有很大的区别。

    “军令如山。”李愔深切地体会到。卫公治军之严,在大唐军队中是出了名的。苏定方将军师承卫公李靖,自然毫不逊色。

    最初刚来时,大家冒冒失失,第一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受过罚。当然李愔也不例外。到后来犯规地越来越少。一个月有余,这支队伍已有模有样。几乎能坐到“动若臂使”,指那打那了。

    这个营寨有五百人,共十队。因为是新组的军队,队正是在参训的兵士中选拔出来的。李愔是十名队正的一个。

    大唐的雄兵分步军与马军。玄甲铁骑曾横扫中原、大漠,威振四方。但步兵也不弱。而实际领兵打仗,授军之时,定然是步骑结合。

    一般一个虞候军,二千八百人中,除了驻兵与辎重兵,其中战兵为一千九百人,而战兵内,弩手三百人,弓手三百人,马军五百人,跳荡四百人,奇兵四百人。步兵要占到四分之三。

    这个兵寨是步兵营寨。人虽然不多,但大唐步兵的各种兵种都有。弓手队、弩手队、跳荡、奇兵。

    李愔是跳荡队的队正。跳荡队是在作战时担任突击任务的兵,不只要身强力壮,更灵敏机动。可以说是精兵中的精兵。

    “我想到苍岩山去看看。”李愔站在营前,突然说道。

    冯文瓒见李愔心事重重,一直不敢打挠,突然听到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忙说道:“不行,无故擅离军营,肯定要受军法处治。”

    “不过二百里地,咱们夜间打个来回,神不知鬼不觉,谁会知道。”

    “不行不行。”冯文瓒连连摇头,“殿下忘记上次私自到林子里狩猎,被苏将军笞四十的事儿了…”

    李愔听了没再说话。不过,想要到苍岩山一探的心情却无法遏制。

    ……

    繁星似绵,深山老林,营寨里四下一片静寂。

    突然一阵刁斗声起,搅乱了营寨的清梦。顿时一阵响起一阵沙沙地穿衣之声。

    “夜间行军训练。向南二百里……”

    一声令下,李愔一脸严肃,带着营队出发。

    “这到是好法子。”冯文瓒明白过来,向李愔愉愉说道。

    明亮的月光下,李愔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

    苍岩山,奇峰秀水,深涧幽谷,林木层次,怪石天堑林立,古刹庄严隐于其中,竟似桃源一般。

    夜黑风高,山峰朦胧,林木橛立,平添了几分诡秘的幽深。

    借着星光,两个黑影悄悄地向山顶摸去。

    “为何非要夜里再来探山。”冯文瓒问道,营队暂时住扎在苍岩山下,两人夜间行军,白日又上山拜佛,结果夜里又被李愔拉起来,往山上去,大是不解。

    “白天那个净空师太明显没有说实话。”李愔若有所思地说道。

    “何以见得?”

    “她向我们说话时,眼光游移不定,不敢看着我们。”

    “我还以为殿下看中寺里哪个小尼姑了……”冯文瓒低声笑道。

    “胡说八道”李愔没好气地骂道。

    “是啊,我也正在纳闷。这世上能比得上长安公子又聪明又漂亮的人不多。”

    ……

    “六郎能肯定南阳公主是在这山中出家?”

    跟杨悦所说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不是道观而是寺院。山中住的不是道姑而是尼姑。南阳公主的母亲是隋炀帝的皇后,萧皇后是南梁孝明帝的孙女,有礼佛的基因。南阳公主的儿子名字叫作“禅师”,可见一斑。

    “苍岩山能有几个?这儿当年是窦建德的地盘。窦建德当年击败宇文化及,南阳公主便出家隐居,一定会是这里没错。”

    “那个尼姑为何说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

    “或许是不想生出事端。”

    ……

    几声怪鸟叫声传来。在幽静的山谷中有点阴森。

    “什么人?”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喝问。

    二人吓了一跳,忙隐到山石后面。将近山顶,二人早已停了交谈,只悄声而行,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身形。

    冯文瓒忙学着山猫叫了几声。

    台阶上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

    “妙仪,莫要吓我,哪里有人?”一个声音颤声说道。

    “刚才明明有脚步声”那个叫做妙仪的小尼姑从山门楼上探出头来,向下看了看,没有看到人,“看来是山猫。”

    “你老爱一惊一乍。”另一个尼姑拍拍胸,出了一口气。

    ……

    “你说这些天来为何总有人来打探‘南阳公主’?”过了一会儿,那个不知名字的小尼姑好奇的问道。

    “谁知道。”妙仪听上去年长一些。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妙仪似是听了一惊。

    “你说净尘师父会不会是他们要找的人?”

    “别瞎说。”妙仪出言喝斥道。

    ……

    “净尘师父?”李愔与冯文瓒对望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果然不出所料。”

    “还有谁在打探南阳公主的下落?”李愔暗暗惊心。

    那个小尼姑被妙仪喝斥后,却不敢再问。

    又听二人叽叽咕咕地议论了半天,都没有涉及有关南阳公主的事儿,李愔二人不由有点失望。

    正准备要摸到门楼下。突见一道黑影飞掠,像一只大鸟一般落到门楼上。门楼依可势而建足有三丈之高,而那人落下的姿势,分明在说,比这更高的门楼他也能上去。

    妙仪来不及问一声谁,已被那人点中了穴道,头一歪倒在一旁,睡了过去。

    “什么人?”冯文瓒低声惊呼一声,“好俊的功夫。”

    “跟上。”李愔来不及多想,已蹿了出去,飞身跃上门楼。显然他要比刚才那人差了许多,在跃起丈许,用手在墙壁上撑了一下,又跃起丈许,连跃两次,才跃上门楼。

    冯文瓒没有李愔的轻身功夫,从怀中拿出飞爪,甩到门楼上,抓住绳索,飞步上去,竟然也十分快捷。

    二人一路跟上去,却也省了不少麻烦。先前那个黑影将所有守门的尼姑都放倒了。但二人一路追上去却失了那人的踪影。

    只好在寺中四处搜寻。却不见那个黑影。又不知那个净尘师父的住处。

    正茫然间,突然看到一个小师父打着灯笼从正殿里走出来。

    李愔看了一眼冯文瓒,冯文瓒意会,悄声上前,小师父来不及反应,已被冯文瓒悟住嘴巴拖到墙角。

    冯文瓒不多废话:“说,净尘师太在哪住?否则……”作了摸脖子的样子。

    小师父吓得要死。哆哆嗦嗦地向远处一座孤院指了指。

    冯文瓒干精利落将那小师父打晕。嘿嘿一笑,与李愔同往孤院走去。

    第143章苍岩

第144章 苍岩2

    第144章苍岩2

    巨岩为峰,苍岩山不愧以岩为名。山峰便似是一整块巨大的岩石,十分险峻。于峭壁悬崖上飞寺悬塔,太人叹服。

    不远处那座孤院,便是如悬在岩石缝中一般。虽然看似不远,实则却要翻下一处山沟,攀上另一处巨岩。

    “莫非‘黑衣人’也是到了那座院落?”冯文瓒说道。

    李愔也在暗想:“难道他也是为南阳公主而来?他会是什么人?”

    急忙与冯文瓒一同向崖上的孤院走。

    院里四下一片黑寂,有些荒芜,看来久未有人住过。

    仔细看了,有一处有些微弱的灯光,正是院中正殿。

    两人凑过去看,见到果然是先前那个黑衣人在里面。黑衣人黑纱蒙面,虽有烛光,却看不到面貌。

    黑衣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来,在室中东找西翻,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咱来个贼喊捉贼,将他吓走。”冯文瓒悄声说道。

    李愔摆了摆手,低声说道:“不急,先看看他在找什么,等他找到,再去抢来,为时不晚。”

    其实李愔不过是想到山上看看,是否有点线索,实则并没有明确的目标,见有人先自己来找,反而好奇此人在找什么,或许更加有用。

    “此计甚妙。”冯文瓒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

    黑衣人搜得十分仔细,室中陈设虽是在山寺中,却也十分齐全。书架、桌案、云屏古玩,应有尽有。

    又向里张望一会儿,冯文瓒突然说道:“此人身段纤细娇小,怎么像是个女子?”

    李愔却早已看出,点头说道:“此人轻身功夫极好,不知道拳脚功夫如何。”

    “一个女人而矣,还能厉害到哪去。”

    “哪也说不定。”

    “我不信,她会有多大力气,能挡得住我的拳头。”冯文瓒挥了一下拳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关键是待会莫让她逃脱。”

    “那是,咱们两个若截不住一个女子,还怎么混。”

    二人低声说话,螳螂扑蝉,候在门外,以逸待劳。

    那黑衣人似是知道此院无人居住,翻柜倒箱,并不担心弄出些声晌,只顾全神去找东西,却一点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

    黑衣人找了些时辰,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似是十分失望,却又有些不甘心。又去墙壁上东敲西敲,突然间盯着书架楞了一会儿。搬住书架上的一只盆栽,转动几下。

    “吱”得一声,那书架竟然是一道暗门,自动打开,露出一间暗室。

    不过暗室一点不暗,里面灯火程亮,香烟缭绕,似是一个佛堂。与黑寂地孤院形成鲜明的对比。

    黑衣人迟疑一下,走了进去。

    李愔与冯文瓒急忙跟上,趴在书架两侧向里张望。

    里面虽有香烟,却不是什么佛堂,而是供奉着四个牌位。

    分别是“先父杨广之灵位”、“爱子‘禅师’之灵位”、“三弟赵王杨杲之灵位”、“南阳公主之灵位”。

    看来这儿果然是南阳公主的住处。很显然前三个牌位是南阳公主所立,最后一个大概是寺中的尼姑立的吧。南阳公主已逝,这里面的香火却不断,当是寺中主持净空师太一直派人照看的缘故。

    “南阳公主兄妹不多,却也有几个,为何单单将赵王杨杲的牌位供在此处?”李愔暗暗心想,“难道说赵王果然跟南阳公主一起在此归隐?当年被弑杀的赵王难道真的不是赵王?”

    黑衣人看到眼前的情况,似乎也感到十分诧异。拿起赵王杨杲的牌位,仔细观看。转过后面见上面写着“贞观元年薨”的字样,又去看“宇文禅师”的牌位,后面刻的是“大业十三年遇害”。

    黑衣人不由喃喃自语道:“原来是真的。当年果真是宇文禅师代赵王死了……”

    李愔与冯文瓒二人听了黑衣人的自语,心中也是大喜。如此看来,正如杨贵妃所说,杨悦果真是赵王杨杲的女儿……

    二人正思忖间,突见黑衣人拿起油灯,向赵王杨杲和宇文禅师牌位上倒起油来。

    二人大惊,没来及细想,见黑衣人又拿起油灯去点燃牌位……

    “不好此人要毁灭证据。”李愔立时冲了进去。

    黑衣人没想到身后有人,吃了一吓。回过头去,见一个男子扑向自己,劫夺牌位,慌急之下忙弃了牌位,向门外逃去。

    不过,黑衣人很不幸,刚到门口,却迎面撞到一堵“墙”上。

    冯文瓒早有防备,叉开膀大腰圆的身架,已将房门挡了个结结实实。

    黑衣人大急,左冲右突,却全都被冯文瓒挡回,冲不出去。

    冯文瓒看出黑影轻功虽好,其它本领似是一般,并不急于出手,只笑嘻嘻地挡在门口,阻住她的去路。

    那边李愔已将牌位上的火扑灭。回过头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毁牌位?”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更大的声音喝问道。

    果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并非黑衣人所发。声音来自冯文瓒身后,冯文瓒回过头去,不由一愣。不是别人,正是龙岩寺主持净空师太,她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黑衣人十分机警,在冯文瓒一愣之机,已钻了出去。不等三人反应过来,翩然飞出外殿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净空师太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逃走,没看到黑衣人面容,却将李愔与冯文瓒二人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二人并未蒙面。

    认出二人是白天来过的扎营在山下的兵士。

    “原来是你们两个。”净空师太冷笑一声,“莫让他们逃了。”

    净空师太一挥手,身后已走进五名手持长剑的弟子。

    李愔与冯文瓒对望一眼,却并不准备逃走。

    “师太应该感谢我们才对。”冯文瓒干笑一声,说道。

    “感谢?感谢你们到寺中偷东西?”不待净空师太回话,她身边一个手持长剑的女尼,已气急败坏地喝道。那女尼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冯文瓒击晕的小师父。

    “如果不是我们,只怕你这寺中便要起火了。”

    “起火?”净空师太冷笑更甚,“只要你们不放火,怎会起火。”

    冯文瓒一脸冤枉地说声:“刚才放火的人已经逃走了,我们两个是救火的人,却被你截住。”

    “师父莫再跟他们废话,刚才弟子便是被这个人打晕。”长剑女尼咬牙切齿地叫道。

    冯文瓒见说不清楚,怪眼一翻,干脆说道:“是又怎么样?”

    “你”长剑女尼拧剑便刺。另外四个女尼也挽起剑花,一齐围了上来。

    剑光四起,罩住冯文瓒周身。冯文瓒嘿嘿怪笑一声,不慌不忙,横刀一摆,刀不出鞘,翻手一转,立时将众尼的中长剑震飞。原来众尼剑式不过是花架子,如何敌得过冯文瓒这种飞骑彪汉。

    众尼齐声惊叫。

    冯文瓒昂头哈哈大笑:“小尼姑中看不中用,那里是打架,纯粹是跳舞。”

    不想笑声未落,突然脸上“啪”的一声,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立时肿起了半边脸来。

    冯文瓒大怒下看时,见是净空师太不知何时,已欺身上前。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掌,冯文瓒却未能避开。

    冯文瓒怒起,横刀出窍。

    李愔忙摆手止住冯文瓒,向净空师太微微皱眉,行礼说道:“师太匆怪,我二人私闯山寺固然不对,但我这个朋友所言却也是事实。的确有人想要毁了这两块牌位,幸亏我二人及时制止。”

    李愔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种威严。净空师太愣了一下,看了看他手中的牌位,果然似是被人烧过,这才有点相信二人所言。

    见净空师太脸色有所缓和,李愔一扬手中牌位,说道:“看来南阳公主的确曾在此出家。只因白天师太故意隐瞒,我等才会夜闯山寺,一探究竟,万望师太见谅。”

    “出家人不妄语,老尼姑胡说八道,不怕下阿鼻地狱?”冯文瓒捂着半边脸叫道。

    “贫尼何时可曾妄语?”净空师太却不冷不热地言道。

    冯文瓒冷笑一声:“这祠堂里的牌位又是哪个所立?不是南阳公主又会是谁?”

    “不论是谁,却不是南阳公主。施主要找南阳公主还请下山去吧。”净空师太却不松口,说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睁眼说瞎话。”冯文瓒大怒。

    李愔心中一动,问道:“没有南阳公主,可有净尘师太?”

    净空师太缓缓点了点头:“这山中只有净尘,没有什么南阳公主。”

    李愔轻声一笑:“这么说大师心中只有净尘,没有南阳公主,所以不知南阳公主之事?”

    净空师太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似是不屑于回答他。

    “若果真如此,本王自然不会为难师太”李愔突然冷声说道,“然而师太若心中本有南阳公主,却要欺骗本王,又当如何?”

    “真若有南阳公主,贫尼自然会具实以告。”净空师太微微皱眉说道。

    “只是不知这个牌位又是何人所立。”李愔一指“南阳公主之灵位”的牌位,嘿嘿冷笑。

    净空师太一时无语。

    “难道师太还想否认?”李愔目光灼灼,看向净空师太。

    净空师太愣了片刻,终是长叹一声,挥手让众弟子退出,说道:“施主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师太与南阳公主原本是什么关系?”李愔微微一笑问道。

    “贫尼是净尘的师妹。”

    “不是净尘,师太与南阳公主是什么关系?”李愔固执地问道。这个祠堂显然十分隐秘,然而净尘已逝,却香火不断,自然是这个净空所为。

    净空师太沉吟一下,终于说道:“贫尼原本是伺候南阳公主的宫女,后来随公主一起到了宇文家,又一同来这寺中出家。”

    “原来如此。”李愔长出一口气,笑道,“师太一直跟随南阳公主,应知当年在江都遇害的是赵王杨杲,还是宇文禅师?”

    净空师太看了一眼供案上的两个牌位,眼中闪过一道悲伤,黯然说道:“宇文禅师。当日禅师在宫中与赵王一起玩耍。裴虔通杀进来时,赵王藏在床下,裴虔通慌急之下,错把禅师当做了赵王。公主虽然伤心欲绝,为了保全赵王,才将赵王假扮禅师,又与宇文士及恩断义绝,发誓不见他,所以宇文士及一直不知禅师已死。”

    “这么说赵王杨杲一直活到了贞观元年?他可有一女?”李愔紧张地盯着净空师太,问道。

    看着净空师太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又追问道:“她的名字叫做什么?”

    “贫尼若没记错,当是叫做杨悦。名字是公主所起,是要她不求有多富贵,但求一生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杨悦,果真是她?”李愔心中狂呼,然而,她为什么不认?她不知道,可她为什么说她的师父是道姑?

    “是南阳公主亲自将她养大?”李愔疑惑地又问道。

    净空师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在她不到一周岁时,赵王去逝,她的母亲因悲伤过度,不久也去逝。公主在山中隐居,却也有不少人知道。公主不想让人知道那孩子的身世,在她三周岁的时候,托付给了一个朋友照看。”

    “朋友?什么朋友?”

    “贫尼只知道她是一个道姑,恰云游到寺中,见到杨悦十分喜爱,便将她要了去……”

    “道姑师父,到是跟杨悦的身世一模一样。”

    ……

    看来再无疑问,杨悦果然是赵王杨杲之女。李愔与冯文瓒下山之时均如此想。

    净空师太回到自己的房中,有一个人正坐在她的房中等她,那个人黑衣黑衫,面上还有黑纱掩面……

    第144章苍岩2

第145章 大典

    第145章大典

    无论别人信或者不信,杨悦绝对不会信。然而,无论她信或者不信,却挡不住一个事实,李世民要封她为“隋国公主”。

    杨悦是长安公子,很显然李世民已知。但他却一直隐忍不说,在群臣慨叹声中,这让杨悦有点猜不透李世民的心思。

    曲终人散之后,李世民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十分复杂。有探寻,有惊奇、或者还有欣赏……

    杨悦心中惴惴,几乎不敢去看他。

    杨悦知道这个时代,皇帝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皇帝也能为所欲为。主要看这个皇帝自己,想作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李世民想要的武二娘是长安公子,杨悦再清楚不过。但她没有逃开,是知道逃也没用,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更何况她有事要找李世民谈。

    然而,李世民似是早已忘记了曾经对杨悦说过那样的话。似乎忘记长安公子与武二娘的关联。

    “也或许李世民早已转变了心意,他不是想给她和李愔赐婚么。”杨悦暗暗心想。

    有些事儿不说开还能自欺人,一但说开了便会十分尴尬。李世民即然不说,杨悦更加不会去说。

    但有一件事儿她却不能不说。

    沉默半晌,杨悦终于抬起头,迎着李世民的目光,说道:“圣上,我不是前隋皇室之后,只怕是圣上搞错了。”

    杨悦不说是杨贵妃搞错,只说是李世民搞错,是想撇清杨贵妃在其中的干系。

    “哦?”李世民终于收回他的目光,笑了笑。

    果如杨贵妃所言,这双眼睛或许与隋炀帝相似。他记不太清楚隋炀帝的长像,但杨悦的眼睛黑白分明,熠熠生辉,那眼神更加令人难以形容,清澈?睿智?通透?对,应该是通透,似有一种能洞悉千年的睿智。这种眼神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眼神里偶而闪过的一丝犀利,能够看透一个人,看到一个人的心底里去。

    李世民记起以前听人说起过一件事儿,李密在做东宫千牛备身之时,隋炀帝检阅卫队,走过众人,独在李密面前停了片刻,说此子有反骨,并将他“开除”出卫队。李密后来果然造反……大概隋炀帝也有过这样一双眼睛与眼神。李世民暗想。

    清澈幽深,然而,此时这双眸子里却透着隐隐的担忧。

    李世民盯着这双眸子,渐渐地露出探寻之意:“你自己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但以各种迹象来看,你应当是隋皇室这后,不会有错。”

    杨悦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个孤儿,怎么可能是隋室之后。更况我的师父是道姑,听说南阳公主是出家为尼,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会有错,这件事儿我已查得十分清楚。南阳公主当年的确托一个道姑朋友抚养赵王杨杲之女。”李世民笑道。

    尼姑托道姑?故事衍接得越来越完美

    杨悦无语,真想大叫一声:“道姑也是我自己编出来的。”

    沉默片刻,杨悦又说道:“我跟师父不过是住在一处山谷里。我们住的地方虽然风景怡然,但并非名山大川,连道观都没有,只有一个古洞,叫做碧溪洞。而且也从未见师父与南阳公主有过联系。”

    杨悦所说的地方的确有,不过是她小时候住的村庄附近的一处风景。那个地方的确叫做“碧溪涧”,潭水溪流,道洞幽古,风景如画,的确相传有道士曾经居住,而且更远古的传说便是鬼谷子隐居之所……

    杨悦是想,南阳公主的朋友一定会是在哪一个名山中居住。而自己只不过是隐在太行山一个十分不知名的所在,这下无论如何也不沾边了。

    想到这儿,心中有点洋洋得意地望着李世民。

    李世民却笑嘻嘻地说道:“你说得一点不错。南阳公主因为担心他人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才让道姑将你带走,那道姑具体住在什么地方,却没人知道。看来正是你说的地方。”

    杨悦有点无可奈何,看来这个身世当真是无法逃避,然而这明明是个骗局。

    想了想,还是坚定的摇头说道:“我是孤儿,一定不是隋室之后……”

    “你怎会如此肯定?”见杨悦如此肯定,李世民诧异起来。

    杨悦想了想,咬了咬牙说道:“说实话吧,我那道姑师父其实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私生子,才会被她带到深山里独自生活……”

    “私生子?”李世民大奇道,“为何是私生子?”

    “具体原因我也不明白,大概是母亲家里不同意父亲与她的婚事,所以母亲,咳咳,隐居在山里……”杨悦边想边胡编乱造。

    “那你父亲是哪个?”

    “这个——”杨悦迟疑一下,“我不太清楚,我也没有见过他……”如果让她再找个父亲出来,真不好找,干脆说没有这个人。

    “那你为何姓杨?”

    “这个嘛,大概我父亲姓杨吧。也或者母亲姓杨……”

    “你母亲从未说过你父亲是谁?”

    “嗯,好像是母亲家里的一个奴仆。”

    “你为何又来了长安?”

    “道姑师父去逝后,我四处游走,后来便到了长安。”

    ……

    “为何不想当公主?”李世民突然嘿嘿一笑。杨悦这一大串说辞,他一点都不相信。见杨悦眼光闪动,知道她一定是在胡编。不明白她为什么宁肯说自己是“私生子”,也不肯当公主。

    “公主当然没什么不好,只是我担心圣上万一发现是假的,岂不反要累及他人。”

    “原来如此。”李世民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杨悦为何不认自己是公主。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被杨贵妃指认为公主。这件事儿太过凑巧,她是担心有人利用这件事儿打击杨贵妃。

    李世民沉思片刻,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儿朕会看着处理。”

    见李世民如此说,杨悦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琢磨着李世民可能会打消册封自己公主的想法。

    然而恰好想反,自从长安公子是隋国公主的消息传出后,整个长安城都沸腾起来。朝野士林无不期待册封大典的举行。

    朝堂上也立时舆论一致,一片叫好声。连长孙无忌都不再反对李世民册封杨悦为“隋国公主”。

    很快选了吉日,正式册封杨悦为“隋国公主”,并且将弘农杨氏的“老家”弘农县划为隋国公主的封地。而那个地方却恰好正是虢州,李愔任虢州刺史的官职并未消除。也就是说李愔是杨悦封地上的最高长官。

    与其他公主不同,册立大典不是在太极殿,而是在承天门举行,规格等同册立太子。虽然有人提出质疑,却立时被李世民顶了回去。

    承天门前的横街上人山人海,整个长安城万街空巷,全都聚焦到了广场上。横街广场上进行了百戏表演,百官朝贺、士林献礼,整个册封大典搞得异常隆重。

    羽仪珞车,杨悦在众卫士的护卫下,从惊鸿宫穿安福门到横街。一路上长安城的百姓挤破了头,向杨悦挥手致意。

    想起当日送尉迟洪道到弘福寺的情境,杨悦不由感慨。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轮到自己头上。

    “长安公子。”

    “隋国公主。”

    ……

    杨悦望着热情的人群,心中却有一丝不安。

    杨悦不明白李世民为何非要封自己公主,在她看来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已十分清楚。更让她不明白的是,长孙无忌在这件事儿上竟然再没提出异议,也没搞点什么事故出来。然而她的内心深处,总感觉这种平静之下,似是蕴藏着更大的风浪。

    “大哥一向洒脱,今日反而瞻前顾后,放不开心怀。”尉迟洪道骑马走在杨悦身边,看到杨悦面上没有多少喜意,知道她心中的担心,开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便是天塌下来又如何。我不信有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只要兄弟齐心,没有什么闯不过去。人生便要通通快快的活”

    “说得好”杨悦听到尉迟洪道的话,一时豪气顿起,这些日子在宫中混,总是提心吊担,的确少了些锐气,听了尉迟洪道的鼓励,胸襟霍然打开,笑道,“洪道说得不错。大丈夫做事要通通快快,畏首畏尾岂是我辈性格。”一时反到忘记自己不过是一小女子,以大丈夫自居。

    众护卫开道,杨悦身后除了尉迟洪道,还有李业诩、李业嗣、裴炎、苏味道、王勮等人。见到杨悦如此说,不由齐声大笑。

    杨悦放开心事,笑向百姓一路挥手致意。

    唐代百戏本是寺庙**会上吸引人来的前奏。后来成了各种庆祝大型活动都会有的事儿。狮舞、杂技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突然,杨悦感到有一双眼睛盯向自己。杨悦放眼望去,果然看到一双眼睛,不知为何感觉到那眼神十分特别,于千万人群之中让人一眼便能看到。那人却不过是一个身着淡黄色僧袍的僧人,除了那双眼睛,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可杨悦看到他的一刹那,便感觉他十分的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在众人的簇拥下,杨悦在人群中缓缓行进,登上承天门。接受册立。那双眼睛却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晃。

    “隋国杨氏,先代遗民,良起民间,才惟明哲,德淑聪慧,礼教维娴,安正静美,温正垂仪,宜为国宾,册立隋国公主……”

    “先代遗民”,杨悦长出一口气,心中微笑。以她的年龄推算,顶多不过是武德年九年出生,何来是先代遗民。

    册封的原由,没有说杨悦是杨杲之女,也没有说她是前隋皇室之后。杨悦明白是李世民想把杨贵妃从中脱开干系。这样一来至少从字面上,杨悦是否被册封为公主,与是不是杨杲之女没有直接的关系,因为她是“良起民间”。

    “是他”突然间,杨悦明白过来,那双眼睛是在哪里见过。

    那个双眼睛,她曾在五台山见过。

    虽然记不得那人的样貌,但那双眼睛,只要看一眼将永生难忘。

    那个人曾经向她说过:“施主,慧根深种,何不到大孚寺一观。”。

    然后,她遍寻“大孚寺”而不得,在“显通寺”的大雄宝殿的地下佛堂里睡着,醒来后“显通寺”变成了“大孚寺”……

    第145章大典

第146章 众里寻“它”

    第146章众里寻“它”

    谒过太庙,册封典礼终于完成。

    杨悦却一直无法忘记那双眼睛,急于想找到它。她有太多的疑问要问。那个人是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人?他是谁?是那个千年之后的人吗?他也是穿越过来的人,还是穿越过去的人?……

    必须找到他

    杨悦只有一个心思,这个想法让她心急火燎,一刻都停不下来。然则去哪里找?

    “大哥,能不能说得更具体点,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模样?”尉迟洪道莫名其妙望着杨悦问道。

    那人长什么样?

    杨悦一呆,却记不起来。那双眼睛无法忘记,然而那个人的样貌却令人十分惊讶的一点都记不起来。

    “他有一双眼睛。”杨悦不自禁地喃喃说道。

    尉迟洪道笑了起来:“谁没有眼睛。”

    杨悦一怔,回过神来,也不由觉得好笑,说道:“那人穿了件淡黄色的僧袍,应该是个僧人,或许应到寺院里找才对。”

    “僧袍?”尉迟洪道摇头说道,“哪个僧人没有僧袍?只一件僧袍实在是太普通,如何去找?”

    “那个人的眼神很特别。”杨悦沉吟一下,说道,“只要看一眼绝对便能认出。那眼神实在与众不同,于千万人中一眼便能看到,只要看到它,便会永世难忘。”

    “眼神?与众不同?”尉迟洪道有点迷茫。

    这个特征简直是没有特征。

    然而杨悦让他找,他必须得找,而且必须得帮她找到。只要杨悦想做的,他一定帮她,那怕是明知是死,他也会去作。更何况不过是找一个人。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他的大哥,这种感情与男女无关。

    尉迟洪道接下来便是在长安城的各个寺院里找人。这些天,他不知看了多少人,看了多少双眼睛。他几乎是每见到一个僧人,便上前盯着那人的眼睛看。看到对方发毛,看到对方落荒而逃,或者看到对方勃然大怒……

    然而,没有一个人符合杨悦所说的特征。

    尉迟洪道感觉自己都快麻木了,那些眼神或者悲悯、或者愁苦、或者闪出一道伤心、或者明亮博识、或者智慧超群、或者目露凶光、或者……只是没有一个是杨悦说的那样。

    长安城一百零九坊,其中四分之一的坊中有寺庙。或大或小,大到如大慈恩寺,这个寺院刚刚建好,规模宏大。小到如清香寺,不过只有一两个僧人。

    除了宫中的寺院,尉迟洪道几乎寻遍了长安城中所有的寺院。包括平康坊里的菩提寺,那是个比丘尼清修的地方。尉迟洪道也硬着头皮撞了进去。他直着眼睛仔细观察众比丘尼的眼睛,差点被众比丘尼将他这个比丘给揍一顿。

    “窥基,这些天你在忙什么,怎么整日不见人影?”玄奘法师见尉迟洪道从寺外走进来,一脸失望,诧异地问道。

    “大哥,让我帮她找一双眼睛。”尉迟洪道端起茶水一阵牛饮。

    “一双眼睛?”玄奘法师笑了起来,他知道尉迟洪道口中的大哥是杨悦,“原来是找人,找什么人?”

    “大哥说那双眼睛很特别,特别地让人看一眼便再也难以忘记。”尉迟洪道笑道。

    “哪你找到了么?”

    “没有。”尉迟洪道摇了摇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脑子里晃,晃得头晕,“现在我睁眼闭眼,到处都是眼睛,可就是没有哪一双能够让人永世难忘……”

    “永世难记?”玄奘法师略微沉吟一下,笑道,“好了,今天且歇一歇,随师父去一个地方。”

    “好”尉迟洪道已不是当年那个不羁少年,他身上那份狂妄戾气越来越少。

    望向玄奘法师,尉迟洪道差点叫出来:“师父这双眼睛才是最与众不同的。沉寂之中含着睿气,超然于万物之上……”

    当然,杨悦要找的绝对不是这双眼睛。尉迟洪道摇了摇头,打消自己的奇思怪想,跟在玄奘法师后面。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雨。夏天的雷阵雨,不多时便越下越大。

    玄奘法师带尉迟洪道在大街上游走,大雨中街上行人极少。尉迟洪道很不解要去哪进而,却并不多问,在这个师父面前他才会如此老实。

    二人来到西市附近的一个酒肆前,停了下来。

    “西街酒肆”,酒肆的名字叫“西街”。这个地方,尉迟洪道知道。他知道这个酒肆只是个酒馆,里面只卖酒,不卖饭菜。

    尉迟洪道有点诧异地看了看玄奘法师:“难道师父要去喝酒?”

    他尉迟洪道是圣上御旨批准可以喝酒吃肉的和尚。但玄奘法师不同,他是受了“具足戒”的。玄奘法师一向不只不吃酒,便是吃饭也极为简单,简单到一天只吃一餐,一餐只吃一碗米饭,一碗清汤,基本上是一个苦行僧。

    “师父要吃酒?”尉迟洪道问道。见师父要如此明目张胆地去喝酒,着实吓了他一跳,赶忙说道,“莫如让弟子买来,师父回去再慢慢愉吃……”

    “愉吃?”玄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苦笑不得,已抬脚向里面走去。

    尉迟洪道不明所以,只好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酒馆里有不少人在吃酒,或站或立,或干脆爬在拒台边上吃酒聊天,十分热闹。

    这个地方有点像现代的酒吧,但这个地方绝对不是酒吧。它只是一个吃酒的地方。没有任何表演,甚至没有菜肴供应,只是给酒徒供酒而矣。

    来这里的吃酒人无疑都是爱酒之人,就像是吃茶一般,只当它是一种饮料。来这里吃酒的人无疑都不在乎有没有下酒菜,只是来吃酒而矣。因为这里的酒最出名,最多样。“西市腔”、“郎官清”、“新丰酒”、“仇家酒”……还有纯正来自西域的“美人醉”。

    “来两碗茶吧。”

    斗笠落下,玄奘法师与尉迟洪道选了个靠里的桌子坐下。

    到酒馆里吃茶?

    尉迟洪道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玄奘法师。

    “酒小二”脸上却没有怪异,已殷勤地笑着向二人打招呼。他识得眼前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人人皆识的玄奘法师,另外一个当然是他的徒弟,赫赫有名的酒肉知尚尉迟洪道。

    “好来,茶水两碗——”酒小二拖着长声,念唱道。

    “原来这里也卖茶。”尉迟洪道笑了一下,说道。

    酒小二看了一眼尉迟洪道,笑道:“三车法师是否来点酒?”

    “三车法师”是长安城的百姓为尉迟洪道起的绰号,尉迟洪道听了并不着脑,笑嘻嘻地摇了摇头:“我也喝茶。”

    二人坐的桌上先已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颌下一把胡须像上一个巨大的毛笔,舒舒贴贴。最妙得是这支笔上半截花白,只有笔尖是黑色的,像是刚沾了墨汁,准备作一幅水墨画一般。

    另外一个是个极干瘦的中年书生,像只枯干的梅枝,特别是那双手,干瘦得像是一节节硬笔杆。

    看着这两个人,不由让人感到好笑,这二人简直是绝配。那书生是只笔杆,那老者便是那笔杆上的毫毛。

    然而尉迟洪道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注意的是二人的眼睛。这些日子他看人只看眼睛,虽然一直看的是僧人,但他已养成了习惯,只怕再也改不过来。

    那个笔毫一双眼睛较小,精光闪烁,看人的眼神便似要从别人身上揩点油下来,精明的算计着每一个人。此时正精明的打量着玄奘法师与尉迟洪道,尉迟洪道不自觉得捂了捂自己的钱袋,很是担心一不注意会被那人算计了去。这种算计,不是偷,不是抢,是正大光明的那种。

    那笔杆则是一幅醉眼朦胧,看到玄奘法师与尉迟洪道二人进来,只抬了抬眼便又低下头自顾喝酒。

    尉迟洪道抓起茶碗一口气喝了下去,那茶水在他的嘴里淡然无味。在玄奘法师口中却似极为香甜,闭着眼细细品味。

    四人围坐在一起,却并不搭话,因为相互并不认识。只是临时凑在一张桌子上而矣。桌子很大,一旁还空出两个坐位。

    见玄奘法师养神闭目,尉迟洪道一时无聊,便继续四下观察眼睛。

    尉迟洪道突然发现,几天下来,看了成千双眼睛,到是让自己长了一样本事:看人心思。

    酒肆里的人似是个个怀有心事,或黯然伤神的自斟自饮、或大笑着呼酒卖醉,也有小心谨慎的,也有人无所顾忌……

    没过多久,大雨中又走进两个人来,走到尉迟洪道身边的空位子上坐下。

    尉迟洪道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一双眼睛。只双眼睛也正好看向他。只那一双眼睛,立时使他心中一震。第一反应,杨悦要找的人便是这个人。

    那个人说不上特别,但那眼神却肯定十二分的特别,看人一眼,能让人永世不忘。对,永世不忘就是这个感觉…….那个人除了眼神之外,让人注意不到其它,一回头便想不起他的样貌。

    尉迟洪道一阵心喜,向玄奘法师看去,见玄奘法师向那双眼睛身边的人打招呼,这才发现与那双眼睛在一起的是药圣孙思邈孙道长。一脸红润,精彩奕奕,看到玄奘法师,眼中闪出一道光芒。

    “法师有闲也来这里?”药圣孙道长说道。

    “是我这徒儿要找一个人,我倍他来的。”玄奘法师回道。

    尉迟洪道这才明白,玄奘法师是专门来帮自己找人。不由感谢地向玄奘法师看了一眼。

    “噢?找什么人?”药圣孙道长向尉迟洪道问道。

    “一双眼睛…”

    尉迟洪道一直在盯着那双眼睛,那双眼清澈深邃,是一虬深潭,明明十分清澈却看不到底……

    “没有错,大哥要找的人一定是他”

    尉迟洪道注意到那双眼睛身上穿着淡黄色的僧袍,心中激动更甚。

    细看那个人,微微低头,嘴唇似是一直开合,不闻有声,暗自诧异。

    第146章众里寻“它”

第147章 众里寻“它” 2

    第147章众里寻“它”2

    尉迟洪道按捺不住心喜,恨不得杨悦立时便在身边,能“验明正身”。是以跳起来便向门外走去。

    被玄奘法师一把拉住,问道:“你去哪?”

    “找大哥去。”

    玄奘法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头盯向那双眼睛,微微一笑问道:“敢问这位师父,可是善导师父……”

    尉迟洪道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如果自己急急忙忙去找杨悦,说不定一会儿那双眼睛又不知去了哪里,应该先问一问那人是谁,住在哪里,以后也好带杨悦去找他。忙又坐了下来。

    那双眼睛似是没注意到有人在跟他说话,一直痴迷的低头念着什么。直到药圣孙思邈在一旁帮着玄奘法师重复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恍然说道:“贫僧法号正是善导。”

    “善导?原来他是善导大师。”

    尉迟洪道豁然开朗,这个人或许他不认识,但善导的法号却早已听人说起过,是净土宗十分有名的人。

    见善导大师说完后又低下头,捻着手中的一串佛珠,嘴唇不停的开合念颂。

    尉迟洪道心中一动,想到什么,转头向玄奘法师问道:“师父,称念佛号当真能往西天极乐么?”

    玄奘法师看了看善导,不置可否。善导执若妄闻,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尉迟洪道的话,一味痴迷念颂。

    “痴心妄想罢了。”一个声音冷言说道。

    尉迟洪道转过头去看,见说话的是那个“笔杆”书生。

    “笔杆”书生双眼微红,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酒杯,似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注意到尉迟洪道的问话。看来不过是赶巧了而矣。

    尉迟洪道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笔杆”书生又说道:“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尉迟洪道又掉转过头来,迟疑地问道:“为什么?”

    “笔杆”书生却不作答,将酒杯放到嘴边,突然眼中落下泪来:“痴心妄想,我一直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尉迟洪道这才明白,那书生当真不是在向自己说话。

    笔杆书生身边的“毛笔胡子”,眼中闪过精光一笑。摇了摇头,继续吃酒。

    “笔杆”书生却是越哭越伤心,眼中尽是悲凄之色,

    “酒小二”已走过来,劝说道:“吕秀才莫要哭了,哭又哭不来你家娘子,还是回去吧。”

    吕秀才本已大醉,见“酒小二”如此说,竟然勃然大怒:“你胡说,你胡说。我家娘子很快便会找到,你怎敢胡说八道。”

    一面说一面乒乒乓乓,拍着桌面,将桌上的酒拍到了桌下,“啪”得一声碎了。

    “酒小二”并不发恼,向另外一个“酒小二”使个眼色,架起吕秀才,便要硬将他抬出去。

    没想到那吕秀才看上去瘦弱,却极有力气,两个小二拉不动他。屁股定钉坐在位子上不肯起来。

    众人听到吵闹,却只不过扭头看一眼,继续各自吃酒,似是这种场面在这里十分常见,见怪不怪了。

    尉迟洪道却是暗暗称奇。看那吕秀才一只脚尖勾住桌子腿,无论两个小二如何用力,都稳丝不动,显是有些本事。一时好奇心起,伸出手来拉向吕秀才。

    尉迟洪道原本力大,没想到一拉之下,竟然也没拉动。不由手上加大力气,揪住吕秀才脖领,向上提起,这次却是连桌带人一齐提了起来。

    吕秀才大怒,只得弃了桌子,又踢又骂:“臭和尚,我自吃酒,关你何事儿。”

    他本被尉迟洪道抓住后领,领在空中。便双脚齐发,踢了出去。一脚踢向尉迟洪道,另一脚却不偏不移踢向善导。

    尉迟洪道轻身避过,善导却着实挨了一脚。“…….无阿……”一声,倒在地上,似是受了伤。

    尉迟洪道见吕秀才发酒疯发得如此大力,不由怒起,将他用力一摔,惯在地上。

    吕秀才“哎哟”一声跌落在地,这才酒醒了些。向众人一揖,说了声“对不住”,拍拍屁股自去了。边走边嘟囔了一句:“真像……”不过众人却没有理会到。

    见善导被跌,药圣孙思邈忙将他扶了起来,忙查看伤势,伤势不算太重,却也已青紫一片。

    酒小二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致歉:“好家伙,这么严重。早知道,不该将那吕秀才放走。”

    药圣孙思邈摇了摇头,安慰地说道:“皮肉伤而矣,到也无妨,一会儿让升之帮大师擦些药酒,很快会好了。”

    “那就有劳道长了。”

    药圣孙思邈在长安城的名头不下玄奘,人尽皆知。酒小二见多识广自然认识。见思邈如此说,才放下心来。

    去看善导,善导却似局外人一般,口中一直在念念不停,便是倒在地上时也不曾停下念颂,似是连药圣的话也未听到。

    尉迟洪道这时却听了个清清楚楚。那善导大师口中所念只不过是“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正是净土宗修练法门。据说称念一句佛号,便能往西天极乐世界走近一步。

    尉迟洪道虽听说过,却没想到善导大师真会念到如此痴迷,不由暗暗好笑,心想:“难不成一直念这几个字便能让伤好了?”

    药圣孙思邈已扶着善导大师走了出去。

    尉迟洪道也跟着玄奘法师走了出来。尉迟洪道即知他是善导大师,并不急着追去。

    已至傍晚,雨停了下来,天气依然阴沉,天色黑得有些早,已朦朦胧胧看不太清人影。

    尉迟洪道心中一直想着刚才的一幕,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却想不出哪里不对,走了一会突然奇道:“那个吕秀才怎会如此大力?他踢向善导大师的那一脚是不是故意?按理说,他身边是那个花胡子老头儿,要踢也是踢中他,怎会隔过他,反而踢中善导大师?”

    玄奘法师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并非偶然。”

    “并非偶然?”尉迟洪道诧道,“吕秀才为何故意踢善导大师?我看善导大师与他素不相识,又没害着他,怎会故意为难他?”

    玄奘法师沉吟片刻,摇头说道:“谁知道?”

    看了看尉迟洪道,又说道:“不过,吕秀才那一脚若非中途又卸了些力去,只怕善导大师不当场毙命,至少也是重伤。”

    “重伤?”尉迟洪道更是讶然,那善导大师不过是个痴心念经之人,怎会跟人结愿?又怎么有人要谋他性命?这个善导大师,以前他虽然不认识,但也听说过他身无分文,化缘也向来只要一饭,怎会有人对他“谋财”害命?然而若不是“谋财”,又是为何?

    心中疑惑,奇道:“那吕秀才到底是什么人?”

    玄奘法师摇了摇头,不知出处。

    “老汉对这个吕秀才到是知道些。”

    玄奘法师与尉迟洪道走近路回弘福寺,是从巷子里穿过。墙边的黑暗阴影里猛然有个声音传过来,吓人一跳。

    尉迟洪道仔细去看,见是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老汉。待看到老汉颌下那支“毛笔”,不由笑了起来,原来是坐在同桌的“毛笔胡子”。“笔杆”走了,原来这个“毛笔胡子”也走了出来。

    “法师若是感兴趣,老汉倒是可以说一说。”“毛笔胡子”老汉虽然说他知道,却并不往下说,闪着精光的小眼,向二人笑了一下,大有正在掂量自己的消息是否能卖个好价钱之意。

    尉迟洪道刚要开口问,玄奘法师却先已说道:“施主请便,贫僧对这些俗事没什么兴趣。”

    尉迟洪道虽然满心疑问,见师父如此说,也只好住口。

    那“毛笔胡子”老汉似是见没有银子赚,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个吕秀才,的确是个‘秀才’,到也不是大话。以前听说中过‘秀才’,据说还做过几天官。后来兵荒马乱中走失了自己的妻子,一路寻到长安城,每日到酒肆里吃酒,吃多了便发酒疯,常来酒肆的人到是没有一个人不识得他。”唐初的“秀才”与明清时期的秀才不同,是与明经、进士同等的举士科目。中秀才后,比中明经、进士放的官还要高一级。

    大概是看没有银子赚,“笔毫”老汉便拣了些众人皆知的信息出来。又见二人听完他所说的话,对那个吕秀才也没有产生更多兴趣,便不再理会二人,径直向着走去,脚法利落,只看背影,一点看不出是个六十来岁的人。

    尉迟洪道不由暗想:“这个人是谁?看他身段,下盘沉稳,似乎也是个练家子。”

    见玄奘法师沉默不言,也不再说话,只纳头跟在师父身后往回走。

    ……

    走回弘福寺中,二人相对坐着吃茶。

    一向以来本是戒言沙弥与玄奘法师相对吃茶,这些日子戒言沙弥却不知去了哪里。杨悦最近一次见自己这个戒言师父亲是在半个月前,听说是在长安城待得时间久了,想出外面散散心。杨悦对这个不说话的师父,虽然可有可无,但戒言法师每次看到杨悦,眼中不自禁流露出的关爱,却让杨悦十分安心。平日还没什么感觉,这些日子戒言不在,杨悦每次到弘福寺中,不免有些惆怅。

    如今戒言沙弥不在,吃茶的人便改作了尉迟洪道。

    “你说悦儿想找善导大师?”玄奘法师问道,自从杨悦拜了戒言为师,玄奘法师便称杨悦为悦儿。虽然戒言不说话,他却与杨悦无话不谈。

    “极有可能。师父不是也这样认为,才带我去见善导大师?”尉迟洪道说道。

    “她找他做什么?”玄奘法师似是自言自语,眼睛里闪出一道奇怪,“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大哥在受封大典时,在人群里看到一双眼睛,感到十分特别,让我帮他找……”

    “原来只是在人群里见过。”玄奘法师说起话来似乎十分的心不在焉,又有些失落。

    ……

    第147章众里寻“它”2

第148章 信物

    第148章信物

    第二日,尉迟洪道一早便往惊鸿宫去找杨悦。

    杨悦本待要到大内去,见尉迟洪道说找到了她想见的人,喜出望外,忙跟他一道去找善导大师。

    那善导大师原本挂单在光明寺,尉迟洪道与杨悦到了那儿,却听寺中人说善导大师昨夜不曾回来,不知去了哪里。

    尉迟洪道见杨悦失望,忙安慰道:“大哥莫担心。昨日善导大师受伤,定是宿在孙道长府上。”

    又与杨悦一路骑马飞快地往延康坊杨素旧宅。

    杨悦心急如焚,十分担心会错过。到了药圣孙思邈府上,正要敲门,门却自动打开。

    探出一颗小脑瓜,笑嘻嘻地说道:“我师父说你辰时要来,果然一点不差。”

    “善导大师可在这里?”杨悦不及细想,急忙问道。

    小脑瓜不是别人,正是卢照邻,见到杨悦急问,大眼睛眨巴两下,奇道:“善导大师是谁?”

    待见杨悦一脸失落,忽又眨眨眼笑道,“昨日到是来了个受伤的和尚,不知道是否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善导。”

    杨悦又惊又喜,见他顽皮,一时却也来不急与他计较,抢步往里跑去。

    卢照邻见到,在她身后笑道:“喂,你是公主么?怎么看不出一点公主的样子……”

    杨悦对药圣府上并不陌生,平日与卢照邻二人最爱闹着玩。卢照邻灵牙俐齿,跟杨悦开惯了玩笑,见到杨悦顾不上失仪,便在后面出言讥讽。

    杨悦今日却没功夫与他磨嘴皮子,一溜烟儿已跑到了正堂。

    正堂中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孙道长,一个正是善导和尚。

    来不及向孙道长打招呼,杨悦目光已落向善导大师,忍不住心头大震。

    那双眼睛,那双能够穿透千年的眼睛,清澈如蓝,透亮如星……便在千万人中,令人一眼便识……

    不是他还会有谁?

    杨悦掩不住心中激动,微微闭住一口气,压住心头狂跳,向药圣孙道长见礼。

    尉迟洪道不曾见到过杨悦如此激动,到是大为惊奇。也在一旁向孙道见过礼。

    善导大师一双眼睛低垂,却并未注意到二人,微微低头,手捻佛珠,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杨悦来的路上已听尉迟洪道说起过,善导大师习练净土宗的法门最为痴迷,十分有名。一直有点怀疑这个善导到底是否自己认识的那个人,此时见到果是自己要找的人,心中又有点茫然。这个善导即然有名有性,又是这个时代早已成名的人物,自然不是跟自己一样从后世而来。只是自己为何在后世曾见到过他?

    心中疑虑更甚,盯向善导大师问道:“大师,可还记得在下?”杨悦说此话时,却是禁不住双唇微擅,哆索着半天才说出来。

    仔细打量善导,年岁在四十上下,一脸虔诚。长像其实十分俊美,只是他的眼睛太过于特别,大家一看到他,便会被他的眼睛所吸引,反而不会注意到他的样貌。

    善导大师却始终不曾抬头,低头念经,似是根本没有听到杨悦的话。

    杨悦不由错愕,看向药圣。

    药圣微微一笑说道:“善导大师一生不视女子,公主还请莫怪。”

    “不视女子?”杨悦讶道,“这是什么道理?”

    药圣摇头微笑,表示无可奈何。

    善导大师果然不曾正视杨悦一眼,只颔首念经,连尉迟洪道也未看到,不加理会。

    实在荒唐,杨悦不由微怒,分明是借口,他大概怕自己问他提前找个借口,暗暗气恼:“莫非善导大师走在街上,从不看人?”

    “的确如此。”药圣点头笑道,“善导大师一向只专心走路,向来不抬头看人……”

    “我偏不信”杨悦不怒反笑:“他不看我,又如何知我是男是女。分明是先见到我是女子,才故作不视,岂不是自欺欺人。”

    药圣微微摇头:“公主虽然说得有理,但善导大师不视女人却也并非欺世盗名,只因大师虽不看来人,其它感观却十分灵敏,可以辩得出男女。”

    “道长所言虽然不无道理,但佛家一向以为众生平等,为何非要分出男女不同,岂不太着俗相。”杨悦嘿嘿冷笑:善导分明是故意假装不认识自己,才不肯看自己,定是心虚……

    “这个……”药圣看了一眼善导大师,无言以对。

    善导大师却兀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于万物不在心中的神情,无论杨悦如何冷嘲热讽,却似根本没听到一般,唯口中念念有词,不曾停下。

    杨悦心下冷笑,想了想向药圣行礼说道:“我有一件事,想私下里请教善导大师,还请孙道长行个方便。”

    孙思邈微微点头。尉迟洪道不由暗暗诧异,不明白杨悦为何如此破切的要见这个人。而且一见面便要秘谈,更是纳闷不已。见药圣孙思邈已站起身来向堂外走去,也只好跟着走出去。心中一片迷惑,看杨悦的样子似是以前认识这个善导大师一般,偏那善导大师却又似不认识她……

    见二人退出,堂中直剩下她与善导大师,杨悦冷眼说道:“大师,还不肯说话,还是不敢说实话?你从哪里来?”

    “从哪里来?”善导大师微微一怔,眼中一片茫然,却终于不去抬头看杨悦。

    杨悦见到,心头微喜:“大师可记得我?五台山一别,不想一言难尽……”

    “五台山?”善导眼中露出惊奇,“贫僧从未到过五台山。”

    “不曾到过?”杨悦见说,按捺不住,想要大怒,“岂有此理。去年十月,在下在五台山遇到大师,才会……来到这里,为何偏要说谎?”

    善导似是也十分诧异,眼中还是一片迷茫,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的确从未从未到过五台山。”

    杨悦见他如此耍赖,心中气极,怔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瞅着他问道:“大师可曾见过这个?”

    杨悦从后世来时身上带的几百块钱一直揣在身上,不曾舍得丢掉。只因它是如今唯一还能提醒自己是个现代人的东西。当日她曾给那个“假和尚”布施十元钱,此时想起来,这个十元的人民币在这个世上任何人都造不出来,到是个凭证。

    善导大师见到,突然脸色大变,抬起头来看向杨悦,又惊又讶:“你从哪里得来此物?”

    “这么说,你记得此物?”杨悦见他终于色变,心头大喜

    善导点了点头。

    “大师可还记得我?”

    善导却微微摇头。

    杨悦只得嘿嘿冷笑。

    善导却惊奇地望着杨悦,半晌,说道:“贫僧身上的确有一物,与施主的一模一样……”,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物,也是一张十元的人民币,递给杨悦。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杨悦见善导大师将“人民币”叫做“物”,不由大奇。

    善导摇了摇头:“贫僧不知。”

    杨悦看了看善导不似说谎,突然间想到,莫非善导来到这个时代时突然失意了?仔细盯着善导,小心的问道:“你可记得你从哪里来?”

    “自然记得。贫僧自幼随明胜法师出家,后来到并州玄中寺从道绰大师学净土要领,于今出家已有三十多年……”

    杨悦默默看了善导半晌,惊得目瞪口呆,已知善导所言不虚,看来善导果真不是后世来人,然而……杨悦指了指他手中的人民币,奇道,“你可记得这个东西,什么时候开始在你身上出现?”

    善导想了片刻,说道:“大约是不到一年前,贫僧正在打坐,不知为何,忽然梦中有一人给了贫僧一张纸,仔细看时却又不是纸。不知此物有何作用……”

    “梦中?”杨悦追问道,“你可还记得梦中的情境。”

    善导点了点头:“贫僧只记得,那个梦中之人穿着怪异,给了贫僧一张纸,然后就不见了。”

    “穿着怪异?怎么个法怪异?”杨悦心中一动,“是否是不穿裙子,只穿马裤?或者比马裤更加紧身?”

    善导点了点头。

    “你梦到的人只有一个?只有你与她两个人,还是有许多人?”

    善导眼中露出惊骇,说道:“那个地方十分奇怪,所有的人都是那样地怪异的装束,男人女人的装束没有多大区别。”

    “你可还曾记得,如何见到那怪装之人?”

    “贫僧正在打坐,被那人叫醒。”

    “你可曾给那人就过什么话?”

    善导闭眼想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你可曾告诉她,要到大孚寺一观?”

    “大孚寺?”善导突然睁开双眼,微微惊呼,“难道那个地方是在大孚寺?”

    ……

    与善导谈了许久,杨悦不由苦笑,那善导似乎不过是做了一个梦。难道说自己当日在五台山遇到他,他不过是在梦游到了另一个时代?自己当时见到的只是一个“梦僧”?难怪自己在睡梦之中来到这里……

    杨悦一脸茫然,从堂中出来,不由怔怔发愣。

    尉迟洪道与药圣坐在堂前葡萄架下石桌上,正在闲聊。尉迟洪道见到杨悦脸色苍白,十分难看,忙上前关问。

    药圣孙思邈看到杨悦手中的“人民币”,突然身子一震,脸上大显怪异。

    杨悦抬眼望向天空,呆呆半晌。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待回过头来,孙思邈的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孙思邈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杨悦手中的东西,说道:“公主手中拿得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杨悦瞅了一眼手中的十元人民币,哑然苦笑,“这是什么东西?告诉他们这是钱?有人信才怪。这个时代还是‘钱帛共用’的货币政策,拿纸当钱不被人笑死才怪……”

    杨悦颓然摇了摇头,向府外走去。

    看到杨悦万分失落的与尉迟洪道一起离开,孙思邈突然有点不忍,眼中满是悲悯之色。他身边不知何时悄然站定一个人,与他并排望着杨悦与尉迟洪道走出杨素旧宅。突然问道:“道长,真的是她?”

    孙思邈微微点了点头:“她手中拿的不正是……信物?”

    ……

    杨悦与尉迟洪道走出药圣府门,卢照邻刚好从外面回来。笑嘻嘻向二人打人招呼,一蹦三跳的向内堂走去。

    杨悦突然想起自己刚来时,卢照邻说得话:“我师父说你辰时要来……”陡然间疑虑大起:“孙道长怎会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这儿?”

    第148章信物

第149章 太白星,亮晶晶

    第149章太白星,亮晶晶

    杨悦满腹心事儿,与尉迟洪道从药圣孙思邈府上出来,闷头而走。穿过延康坊的十字街,看到一群小儿在玩耍,似是跳格子圈,边跳边唱。

    杨悦起初并不在意,走过众小儿身边。

    突然,尉迟洪道讶声说道:“大哥,你听他们在唱什么?”

    “在唱什么?”杨悦抬头见到尉迟洪道脸有异样,很是不解。

    杨悦回过头去看诸小儿。诸小儿正嘻嘻哈哈,边笑边唱,凝神去听,却是:

    “太白星,亮晶晶,草鸡鸣,天放晴……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

    杨悦心头大震,回看尉迟洪道,见尉迟洪道脸上也已大惊失色。

    杨悦微微皱眉,向尉迟洪道递个眼色,哄散诸小儿,截中其中一个,低声问道:“小娃娃你唱的这歌,是何人所教?”

    小儿很是害怕,莫名其妙地说道:“大家都会唱,没有人教。”

    “没有人教?”杨悦一呆,如何肯信。侍要仔细再问,小儿已逃开了去。

    昨日雷雨,今日放晴,太阳从东方升起射照在长安城街头,在红瓦绿舍的房顶,泛起道道红光。

    杨悦与尉迟洪道对望一眼,各自看到眼中的惊骇,大街之上却不敢妄加议论。杨悦还有事儿,便与尉迟洪道拱手作别。

    尉迟洪道回弘福寺,杨悦自往大内而去。如今她在大内有个“官职”,定期要到大内行走。

    这个“官职”的来历,却要从侍中刘洎说起。

    当日,李世民与侍中刘洎打赌是否认识杨悦,并以“侍中”做赌注。刘洎见到杨悦是“长安公子”,自然只好认输。

    曲江宴流饮,长安公子才戏风流,名冠士林,一时传为佳话。特别是“画中荷花和尚画,书中诗书侍中书”一联更是拍案叫绝。他想抵赖也不可能。

    杨悦虽然不至于真要他的官位,但被李世民安排到两仪殿值守,挂了个新奇的官职名叫做“殿内侍中”,意思是说在两仪殿内杨悦是侍中,出了两仪殿刘洎才是侍中。

    唐代三省的最高长官,门下省的侍中,中书省的中书令,尚书省尚书令,皆为三品高官,职同于秦汉之宰相。因为李世民在玄武门政变之前是尚书令,因而自李世民之后,没有人再任过尚书令,尚书省以左、右仆射为尚书省最高官,与宰相相同。房玄令的职事官便是这个尚书省左仆射之位,下统六部,是执行皇命的最高长官。中书令现有两位,一位是马周,一位是岑文本,二人原中书侍郎,杨师道被贬为吏部尚书后,由二人共同执掌中书令之位。门下省的侍中便是这个刘洎。

    然而,杨悦这个“殿内侍中”,却即不属于殿中省,也不属于门下省,更不同于大内女官,无品无级,只在两仪殿内有“侍中”之名。

    这个“官职”原本不过是开个玩笑,李世民却偏偏十分“认真”,吩咐杨悦每隔三日要到两仪殿内值守一日。

    杨悦虽然不知道李世民打的什么主意,却不能不照办。

    今日正是她当值的日子。

    杨悦因去药王府上,耽搁了些时辰,到两仪殿时有些晚了。

    李世民只有初一、十五在太极殿举行大朝会,其它日子办公都在两仪殿。大部分政事的参议决策都是在两仪殿里进行。

    杨悦到两仪殿时,诸位参知政事的大臣都已散去。正要进殿,却被内侍拦住,不由微微吃惊。

    “隋国公主请稍等,圣上正在召见太史令。”内侍见到杨悦不敢待慢,忙解释道。

    “召见太史令?”杨悦微微一笑,知道现在的太史令不是别人正是李淳风。

    原太史令薛颐刚刚辞职,去九矩山中修道。因而李淳风便刚升了职,做了这个太史令,是个五品的官。比原来的员外郎高出一级。又因“京台”(类似于现代的天文台)设在大内紫云阁,李淳风平日到是常在大内行走。

    杨悦向殿内偷望一眼,却微感纳闷。殿内除了李世民与李淳风二人之外,宫女、内侍一个都没有,看样子二人所谈十分机密。

    杨悦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怎么便突然想起早上诸小儿唱的歌谣,暗暗心道:难道与此事有关?

    杨悦后世来人,史书中载有李淳风的预言:“唐三世之后,有女武王代有天下”,她再清楚不过。

    而且知道这个预言正好应在武则天身上。

    然而,武则天是谁?

    真是武眉儿?自己造就的那个小丫头?

    杨悦自从听了武眉儿关于训马的方法,已对武眉儿便是武则天有了几分相信。心下不知为何,反有些惴惴不安。

    “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诸小儿的歌声一直盘在她的脑门上旋转。

    中国历代都有类些的“谶言”,往往便是以童谣的方式出现。

    这种传说在史书中的记载相当多,杨悦过去向来以为不过是无稽之谈。在后世人看来,不过是迷信而矣。比如“鱼肚尺书”不过是陈胜吴广之流故弄玄虚;“桃李章”不过是李密等人愚弄无知;“十八子主神器”不过是李闯王之辈是妖言惑众……

    然而这个“女主昌”是“谁”在迷惑“谁”?

    难道武则天现在要造出一个谣言,警醒李世民,让李世民追杀她?

    杨悦心中微凛,摇头不解,又觉得十分好笑:第一,至少武则天不至于自己提前造个谣言来招灭;第二,如果武眉儿是武则天,自己对她再清楚不过。杨悦从不曾为武眉儿做过什么“谶言”童谣,谁又可能为她做?

    如果此歌谣非武则天造来,又会是谁?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杨悦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忽又想到善导大师奇异的“梦游”,而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时代,岂不更是无法解释?

    杨悦越想越乱,一头乱麻,几欲走火入魔。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有人言道:“公主,一向可好。”

    抬头看去,见是李淳风不知何时从殿中已走了出来,正在向她行礼。

    杨悦微微一笑,还以常礼:“李兄何必如此见外,你我一向兄弟相称,还是叫我兄弟吧。”

    李淳风眼中闪出笑意,说道:“公主风采依旧。然而公主即是女子,怎可再称为兄弟。人贵在知心,称呼不过外在而矣,公主却也不必为此事执着。”

    杨悦听了,呵呵一笑,点头说道:“李兄言之有理,反到是我过于重视形式,着了俗相。”

    李淳风也笑着说道:“圣上宣兄弟进殿。”

    杨悦心中一肚子疑问,本待向李淳风探问,却知道此地非说话之时,见说李世民要召见自己,只好拱手说道:“多日不曾与李兄一起吃酒,改日再叙。”自往两仪殿中去了。

    李淳风与杨悦作别,面上闪过一道疑虑。

    今日李世民与他秘谈,正是因为一件事情……

    近来,太白星频频在白日出现,京台已观察到数日,李淳风一直考虑是否向圣上汇报。却被薛颐先已报告给李世民。

    薛颐请旨入山修道,圣上为他在九矩山建紫府观,观中建立“清台”,与宫中“京台”相呼应,用来观察天象,相互印证。

    此后不久,长安城街头突然传出童谣:“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

    李世民秘召李淳风进行占卜,得到同样的卦象——“女主昌”。

    李世民大惊,与李淳风秘密商议。

    “以太史令看来,这个‘女主昌’应作何解释?”

    “女者,当是女子,只怕此人应在宫中。”李淳风沉吟片刻,说道。

    想起当日与师父袁天罡一起推算的“推背图”中,也曾得出相同的结果:“日月当空,照临天下,扑朔迷离,不文亦武”。

    “在宫中?难道会有内宫女子专权?”李世民暗自惊心,却又觉得十分荒唐,喃喃说道,“如果在朕的内宫,会是何人?如今太子的生母已逝,太后专权的可能性应该没有……”

    “只怕不只是专权。”李淳风想了想说道,“圣上当知新罗、日本之事。”

    李世民闻言大惊,失声说道:“难道会有女子称帝?会是谁?朕的内宫何来此等人物?”

    李淳风默然不敢应,那个女人是谁?天知道会是谁?

    “朕先前曾看过《秘书》,书中也有‘唐三世之后,有女武者王’。”李世民心中疑虑更甚,“‘女武者’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个女将军?”

    李世民心头突然闪过平阳长公主,不由又摇头失笑,平阳长公主与内宫又怎会有联系。

    “或者这个女子武功高强?”李世民想遍内宫诸妃,唯有暗暗摇头,无论哪个妃子都不是武林高手,顶多不过是会骑骑马,打打马球而矣。

    “以臣之见,朕上不必太于忧虑,大唐国运应有二九之数,便是有女子一时猖獗,不久便会还于李唐。”

    “太史令可能算得出此人是谁?”李世民想得有些头痛。

    李淳风苦笑,却连连摇头。

    ……

    看到杨悦走进两仪殿,李淳风转身向外走去。

    突然间想起,袁天罡当日给杨悦相面时说过:“若是女子,当贵为天子”。

    没想到杨悦果真是女子,难道说“女主昌”应在她的身上?

    一时怔住

    低头沉吟片刻,摹然间又想起在在华山玉泉观作的“推背图”之前,杨悦曾先问自己借“推背图”一观,心头疑虑更甚。

    第149章太白星,亮晶晶

第150章 大云无想(上)

    第150章大云无想

    李世民心情烦乱,心中暗将宫中所有嫔妃都想了一遍。

    杨贵妃,最温柔不过;韦贵妃虽冷,但无论如何也论不到她当权……长孙皇后早已过世,即使不过世,以长孙皇后的贤淑万不可能专权。

    “女主昌”,到底谁会是那个人?

    见到杨悦走进殿来,李世民眼中才有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待杨悦行完礼,李世民问道:“悦儿,今日怎么来得晚了?”

    “有些事情耽搁了。”杨悦解释道,心知自己来这个两仪殿值守不过是可有可无,李世民虽然过问,却也不会认真。

    李世民果然并无见责之意。看了看杨悦笑着点了点头。

    杨悦这个“殿内侍中”不过是挂个名头,以示君无戏言。当日酒醉,才与刘洎打了那个赌……然而,自己难道真是只为了“诚信”二字,才要她来殿中值守?李世民心中暗问。

    “刚才看到太史令,又有什么特异天象?是日食么?”杨悦不经意地笑道。有心试探一下口风。

    “日食没有,不过李道长到是测出下个月有‘天狗食月’。”李世民微微笑道。

    “月食?”杨悦微有喜意,说道,“这种天象到也不太多见。是哪一天?”

    “下月初九日。”

    “嗯,圣上定要记着,到时提醒臣一声,臣要到京台好好观看一下。”

    “百姓听到天之异象,大都以为会有什么不测。你怎么反到像是要瞧稀罕一般。”李世民见杨悦如此说,不由诧异。

    “天象不过自然现象而矣,如风、雷、雨、电一样,只是正常的变化而矣,有何可奇怪?”杨悦微微一笑,言道,“难道最近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奇怪现象,令人诧异?”

    “太白星近日缕缕昼现……”李世民若有所思地说道。

    “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想到歌谣,杨悦心中一怔,面上却笑道,“太白金星?不就是启明星么?白天为何不能出现?更何况所有的星星本来一直存在,不过是白天太阳光太强,被遮住了看不到而矣……”

    李世民笑着摇头道:“大家如果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太白星乃是司夜之星,道家谓之女星,在白天出现,自然不合常理。”

    “女星?”杨悦心中大奇。在她后世的传说中,太白金星是位长须白胡子老头,常代表玉皇传个使命之类,地道的一个外交传令官,怎么会是女星?难道在唐代的太白金星还是个女人?心中好奇,却不便多问。即然是女星,这“女主昌”,看来果然与太白星大有关联……

    “天上的星星还要分男女?”杨悦微微一笑,戏道

    李世民见杨悦面上有不信之态,摇头大笑,却不再多说。转开话题说道:“前些天你提的那个建议很好,朕已经让人采购了一批‘硬笔’,准备分发给五品以上官员,每人一支,以后上书先填好那划的那个‘公文制式表’……”

    杨悦这个“殿内侍中”,在殿内值守,十分无聊。见李世民“文件”过多,读起来辛苦,便自作主张帮他分检归类,挑选一下紧要缓急,到有点有点像现代的“秘书”。

    唐代原本有秘书省,不过那些“秘书”做的却不是“秘书”的工作。主要掌管典司图籍之事。真正的秘书工作,反到是由中书省舍人院的舍人们担任。然而,那些舍人们担当的主要还是起草诏书之类的工作,像殿内这些分类奏章的小事儿,却没有人觉得还要专门来做。

    不过,虽然是小事情,李世民却是受益非浅,对此深为赞赏。

    杨悦见众朝臣的奏折,文字繁多,用词大多极力用些华丽词藻,唯恐李世民看出他文采不够,因而叙事十分累赘。虽然华丽了,却苦了李世民,看起来词藻堆砌,费时费力。

    杨悦干脆设计了一个表格,要求每个进奏之人,附带填一份表格。表格中列明“事项”、“简要内容”、“进奏者姓名”……等,凭此表格,李世民便能一目了然奏折的大致内容。这样一来,李世民读起奏折来,虽然多了一张表格,反而事半功倍。

    对杨悦这个建议,李世民当即便拍案叫绝。便当真实施起来。

    杨悦设计的“公文制式表”,用的纸笺近似于现代的a4纸大小,书写时首要的是“字”要写得小。因而必须要用“大唐军神制造厂”最近新推出一种“硬笔”来写。

    杨悦见来了买卖,心头大乐,击掌赞道:“圣上当真是从善如流。这样以来,一来可以节省纸张;二来可以节省圣上许多时间。当真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李世民笑着斜睨杨悦一眼,补充道:“三来是大唐军神制造的‘硬笔’迅速推广,到是一个不错的买卖。是一举三得”

    长安公子与卫公李靖的关系,众人皆知,李世民自然早已知道杨悦在这个大唐军神制造厂有一份股份。

    杨悦被他说破私心,却不羞愧,反而振振有词:“臣提此议时,可是没有半点私心。众臣大可不必买我家的‘硬笔’。简单点,拔根鸡毛便能用,到是能帮圣上节省下不少钱。”

    “众臣每人拿根鸡毛写字?”李世民想象着握着鸡毛写字的场境,大感滑稽,不由哈哈大笑,“成何体统?”

    杨悦却不以为然,心道:有何不成体统,外国人不一直用“鸡毛”当笔么?自己在大唐军神制造出“硬笔”之前,也曾用过“鸡毛笔”……想到鸡毛笔,突然想到当日的鸡毛笔还是杨豫之从斗鸡“凤凰”身上拔下来的。杨豫之去了安西都护府有些日子,也不知怎么样了……心下不由黯然。

    李世民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兀自揶揄道:“朕怎么听说,大唐军神制造出来的‘硬笔’第一次出现滞销的局面?”

    杨悦不再狡辩,笑着施礼,说道:“圣上英明,这都逃不过圣上的眼睛。圣上当真是为臣解决了一个难题,臣感激不尽,总可以了吧”

    其实杨悦早已想到李世民会采纳自己的意见,因而提前备好“金笔”、“银笔”、“铁笔”,等着“政府”来采购。

    李世民见杨悦示谢,心中微有得意。去看杨悦,杨悦明净的双眸如秋水一般,星辉洒落,惊起一潭白鹭……心中微动。却见杨悦转头望向别处,不由又有一丝失落。这双眸子明亮如星,却总是波澜不惊。或者纯净,或者狡黠,或者嫣然而笑,或者惊、或者怒……却从来没有一丝娇媚之态对他……

    李世民望着杨悦沉默片刻,见杨悦低头整理奏折,并未注意到他,微微有些失望。

    杨悦对李世民的心思虽然也猜到几分,却不敢露出半分知情,只装傻充愣。见李世民呆望自己,只作没有看到。

    李世民暗叹一声,突然说道:“近日,朕收到几首好诗,悦儿诗才冠于士林,来品评一下如何?”

    “什么诗?”见李世民开口说话,杨悦才抬起头来,微笑问道。

    在李世民身边待着,她最怕的便是这种无声的眼神,只要说话,无论说什么,总比这种沉默好多了。更何况,今日两仪殿中的宫女、内侍一个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沉默更加让人不自在。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世民轻轻念出,杨悦心头却是一震。这是李清照的诗,这个时代如果有人能“作”出来,除了她之外,便只有武眉儿了。

    难怪近日武眉儿重又得庞,原来如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李世民接着又念几首。

    杨悦心中暗沉,已是大为光火。

    当日,杨悦教武眉儿背下李清照的所有诗词,只是为了防止武眉儿万一被李世民“逼”着作诗,拿来应付。没想到却被武眉儿拿来邀庞的……如此下去,李清照将来怎么办?一代才女,便被这样给埋没了?

    李世民看了杨悦脸色,心中微笑,轻声问道:“怎么?悦儿觉得这些词写得不好?”

    杨悦只好强笑道:“当然很好。”

    “悦儿可知是谁所写?”李世民笑着问道。

    “臣不知……”

    “真的不知?”李世民追问道。

    “臣想起来了,定是是武才人所做。”杨悦自知自己刚才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艳”之意,定然瞒不过李世民,只好说道,“臣以前听武媚娘念过这些诗。这道《一剪梅》中‘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句子,臣记得,写得再好不过……”

    “是么?”李世民暗中大笑,心道:这首《一剪梅》,武媚娘自称昨夜即兴而做,你何时便听过了。杨悦啊杨悦,这些词分明是你所作,却让武媚娘献给朕。你想让朕宠她,你想让朕觉得这个武媚娘其实很不错,你想让朕忘记武才人原本另有其人……武媚娘的确俏皮可爱,可如何抵得上“长安公子”一个眼神,如何抵得上“隋国公主”的绰约风姿,如何抵得上“骄若游龙、翩若惊鸿”的“惊鸿宫”主人……

    第150章大云无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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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在大唐介绍:
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