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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混蛋,归来

    第121章混蛋,归来

    虢州刺史府,香案摆好。

    香案后面,李愔恭恭敬敬地行礼拜倒。

    香案前面,杨悦手捧圣旨,肃然而立。她的身后是四位大内禁卫,是李世民的百骑中的彪汉。

    展开圣旨,杨悦高声念道,或者更应该说是斥道:

    “混蛋,归来——”

    众人愣住。莫名其妙的看向杨悦。包括站在她身后的禁卫,也是一愣。

    “圣上的圣旨怎会如此……简陋。”众人均相视暗笑。

    杨悦却没有再念下去,向李愔厉声喝道:“接旨。”把手中的皇旨放到了李愔手中。

    李愔接到手里,不由大笑。圣旨上明明有一大堆字,杨悦一个字都没念。

    “金石锻炼,方圆可为器,鸟兽调伏,可训于人,今蜀王纨绔游怡,恣意任性,数度违法,屡教不改,县令、长史无罪被罚,畋猎无度,侵扰黎庶……朕栉风沐雨,平定四方,远近肃清,有子若此,实愧天地……”

    李愔仔细看手中圣旨,越看越想笑。这一大堆话,大概出自中书省舍人院里那些才子之手。前半截是在数落他的罪过,后半截是在表述父皇的痛心,最后是招他回去。文辞华美,却十分啰嗦。

    “混蛋,归来——”,很好很简略。

    李愔把圣旨盖在脸上,止不住地大笑,仰面笑倒在地。

    …….

    “现在就走?”蜀王府长史看着这个戴着面纱的绿衣“特使”,看不到她的样貌,更看不到她的表情。只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不容人反驳的威严。

    连蜀王看到她也终于乖乖得听起话来,她是谁?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那杨贵妃的弟子?蜀王府长史暗暗猜测。不止是他,包括蜀王府友、司马、录事等一众人等,都在猜测。

    “可,蜀王身体好像受不了。”蜀王府略一迟疑,说道。

    “他能去疯跑打猎,我看他身体好的很。”杨悦冷言道。

    “从现在开始走,到了长安城,已经是夜间,进不了城门……”

    “那就在城外扎营。”杨悦丝毫不松口。

    “好,现在就走。”李愔笑道,“我没事儿,只要有一口气,便是爬也要爬回去。”

    “明白就好。”杨悦瞪了李愔一眼。

    李愔笑得更欢了,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这个眼神,他永远无法忘记。在第一次见到她,便是这个眼神,只要她还肯瞪自己,他巴不得让她去瞪。

    想起母亲生辰那天,他追着她出去,她只把他当作空气,看都不看一眼。这个“怒目”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李愔当前走向府门,去牵马,可惜他已坐不住,虚弱的连坐在马背上都不能了。王府长史为难地看向杨悦。

    “用马车。”杨悦不等别人再提异议,直接说道。

    王府众臣僚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如此不近人情的钦差。蜀王怎么说也是亲王,圣上的皇子,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他不是整天打猎么,猎物在哪儿,都带上。”

    连罪证都要带上,这个女人可真狠,看来蜀王这次回去凶多吉少。王府臣僚个个愁眉苦脸。

    “拿上来吧。”李愔到是光混一条,什么都不怕,笑嘻嘻得很高兴,似乎是刚刚打完一场猎要回去给圣上献宝一般,砸了砸嘴遗憾地说道,“可惜,没什么像样的猎物,虢州这地方没有好猎场。”

    蜀王长史很郁闷,但蜀王如此配合,他也无话可说。突然间,他盯着杨悦的白马发起怔来。是他?蜀王长史迷惑不解地望向杨悦,杨悦不由暗暗皱眉。

    原来长安公子是女人?人可以不认识,但这匹马他却十分熟悉。这匹马进出王府,骑马的那个人从来不下马。当日,自己还曾怪蜀王对那小子太过纵容,原来他是女人。难怪

    长史又惊又喜地去看李愔,见到他虽然十分衰弱,但心情变得大好。

    “她是长安公子?”长史低声去问李愔。

    李愔笑,一直在笑。不是她还会有谁?

    “原来如此。”长史长笑一声。笑声引来不少目光。

    “不能告诉任何人。”李愔吓了一跳,忙低声说道。

    令天下士子无不叹服的长安公子,竟然是女子蜀王长史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难怪蜀王如此待她。

    蜀王长史突然也心情大好起来,吩咐众人尽快备马、备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长安去。

    蜀王府友不明所以,暗地里问道:“那个‘特使’如此不通情理,你怎么突然乖乖听起话起来?”

    长史笑道:“反正不听她的也不可能,不如给她留个好印象,好让她为蜀王多美言几句。”

    “美言,我看她对蜀王的死活都不管,怎肯美言?”蜀五府友摇头道,“我看蜀王这次回去,一定轻饶不了。”

    “那也不一定。”长史很乐观地笑。

    蜀王府中谁不愿意自己跟随的亲王,更好一点,除非他是奸细…….

    正值望日,月光很好。一路上大家并不急着赶路,反到有闲情逸致边数星星边走。众人到达长安城时,已是三更时分。只好在城外扎营。

    霸河之滨,杨柳依依,月明星稀,水声潺潺……

    蜀王的猎物成了众人的夜宵。蜀王府臣僚这才有些后悔,没有把蜀王的猎物多带些过来。因为怕圣上看到猎物太多,众人只捡来些野兔之些的小东西象征性的带了点。

    “早知道是拿来野餐,多带些来。”

    “带的时候,你一个劲儿地不让带,这会儿后悔有什么用。”

    ……

    距离开城门,不过两个时辰,干脆连营寨也未扎。

    众臣僚拢起篝火,边吃边聊,不像回去待罪,更像野外打猎露营。

    杨悦除了念“圣旨”上那句话,再也没有跟他直接说话。李愔半卧在篝火边,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却是在看向坐在河岸边的杨悦。

    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他跟她几乎每日清晨都来此溜马,在杨柳提上赛跑,在灞河水里饮马,在岸边的草地上休息……

    月光清明的照在灞水上,泛起鳞鳞的银光,跟清晨的霞光一样美丽。站在河边,一袭碧绿的衣衫,在温风中飘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英姿卓约,洒脱不羁……

    月光下的仙子,也莫过于此。

    ……

    “混蛋,归来”

    蜀王的确很混蛋这正是自己的心情。一个父亲对到处闯祸的儿子的心情。

    “骂得好骂得好”李世民大笑,连声说道。听了冯文瓒将前后过程述说完毕,李世民心情大好,大笑声震得两仪殿嗡嗡作响。

    然而,李世民又想大哭。

    当日齐王李佑若是能明白自己这种心情该有多好。谁可曾可真想要杀自己的儿子。只要他闯的祸还是在能原谅的范围。如果不是他因为害怕,拒捕造反,自己怎么会杀他。真是混蛋真是傻瓜

    “她还以朕的名义押着蜀王去向县令道歉?”

    “嗯,这个是县令递的折子,我想是为蜀王求请的吧。”冯文瓒是跟着杨悦去虢州传旨的四飞骑之一。

    “很好,哈哈,想得很周到。”李世民一面看一面点头。至少殴击县令这个罪名,可以免强说过去了。至于蜀王长史那儿,大概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她没有单独跟蜀王讲过一句话?”李世民有点诧异的问道。

    前天,在甘露殿,杨悦打包票说李愔绝对没有造反之心,而且毛遂自荐要到虢州去招回李愔。当时李世民便更加确定李愔与杨悦之间,定然有特别关系。见说杨悦竟然没有多余说一句话,暗暗纳闷。

    “难道是我猜错了?”李世民心中暗想。

    答应杨悦作“特使”,只是杨悦说的那句“齐王李佑若不是因为恐惧,不会不自量力的谋反”。想到李愔对杨悦的情感,或许结铃还需系铃人,让杨悦去,是抱着让杨悦苦口婆心的去劝说李愔回来的想法,没想到杨悦只传了一句话。虽然不是圣旨上写得内容,但的确把自己的心情表达的很到位,很干脆。

    “太有才了。”李世民感叹道。如果所有的奏折都写得这样干脆,少了哪些文辞华饰,言简意赅地写出来,岂不能节省自己不少时间。

    “愔儿也没有主动找她说话?”

    见冯文瓒点头称是,李世民更加有些惊奇,挥手让冯文瓒退下,低头沉吟。

    杨悦这件事儿办得很好,愔儿没有像李佑那样,终归是乖乖地回来了……

    冯文瓒从殿中退出,吁了一口气。整个过程,他向圣上如实汇报,但省去了李愔挥鞭打向自己,看到杨悦才停下手来,才肯接旨的一幕。

    当然,在灞河边上宿营时,虽然李愔一直没有跟“特使”说话,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过她。而且蜀王长史在给杨悦送上烤兔腿,回来的时候在李愔耳边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有必要汇报。蜀王跟他关系不错,要不他也不会自告奋勇地去“捉拿”他。

    这个“特使”很特别,虽然一直没有看到她的面貌,但她分明认识自己。蜀王前几天发疯地找长安公子,后来他又非礼宫女,那个宫女是谁,与这个“特使”有什么关联,听说这个特使是杨贵妃的弟子,蜀王应该跟她认识才对,二人怎么反到没有说话?

    冯文瓒摇了摇头,向宫外走去。突然绿影一闪,“特使”从他面前闪过,大概是没想到会看到自己,慌急之中躲开。不过“特使”的面貌还是被她看清楚了,冯文瓒突然明白过来,不由嘿嘿大笑,原来是他。难怪蜀王会发疯,难怪蜀王又会如此听话……

    第121章混蛋,归来

第122章 英雄

    第122章英雄

    “哈哈哈…….”一阵十分畅快的笑声从醉仙楼的二楼一个雅间响起。

    “柴兄这次可是一箭双雕。”

    “不只双雕,迟早会让变成三雕……”柴令武额头上的疤痕,衬的一张脸十分地阴狠。

    “三雕?”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秀士,有点不解地问道。

    “嘿嘿”,柴令武神秘地冷笑,没有回答中年秀士的问话。

    “你没看到蜀王的样子,嘿嘿。”柴令武止不住笑意,“被抬进太极殿,那个惨样,哈哈,我都有点不忍……”

    “怎么个惨法?”

    “嘿嘿,瘦得皮包骨头,跟鬼差不多。”

    “难怪听人说,圣上看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柴令武突然意识到什么,深思一下,说道,“这小子虽然惨点,却也因祸得福,圣上一向护短,不忍心降罪,还把他接到宫中调养去了……”

    “莫不是故意装成这样?”青衣秀士说道,“我收到蜀王府的消息,说那个丫头,一刻不停的把蜀王从虢州押了回来。”

    “嗯看来小看了那丫头,她莫不是故意把蜀王的惨样让圣上看到,打的便是‘悲情’的主意?”柴令武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丫头的确不能小觑,听说连虢州县令都被她劝服了,写了折子为蜀王求请。”

    “劝服?她怎么劝?”

    “她让蜀王亲自到虢州县衙给县令倒歉,听说还出了百万钱给虢州百姓,说是蜀王向百姓请罪……”

    “一百万?”柴令武抽了一口冷气,“这丫头好大的口气。蜀王那来这么多钱?”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蜀王府的人说,蜀王开了个书行,似是十分赚钱。”

    “书行?天下印书行?一个书行能赚多少钱?”柴令武不解地说道。

    ……

    “这个月净利一百一十六万元,比上个月多了三十多万。”

    似是为了回答柴令这句话,同一时间,在醉仙楼对面的宣阳坊,“天下印书行”的“办公室”里,傅渐正在向一个人汇报本月的盈利情况。傅渐满面欣喜,说话是用唱着的。

    不过他唱着说话并非是因为高兴,而是这样说话才不结巴。这个法子是杨悦教给他的。让傅渐代自己打理“印书行”的生意,傅渐虽然做起生意来是个好手,但说话实在费劲,杨悦偶尔想到在后世见过有些结巴唱起歌来反而不结巴,让傅渐一试,果然如此。从此傅渐说话都是唱着说。

    坐在傅渐对面听他汇报情悦的人,长像原本十分清秀,但一脸胡子乱篷篷的十分不相忖。不过仔细看了,总会发现些破绽。

    “好,很好。这个油印的法子推广起来到是极快。”

    杨悦看着刚才从街头走过时,被人塞到手中的“宣传单”。胡乱翻了一下,有“刘记成衣行”、“西市腔”、“马家玉器行”……等等,都是小广告。这些广告一半以上是在“天下印书行”印刷,一小部分是别的书行印刷,但“油墨”却还是用的天下印书行的油墨。

    “最近,韦待玠回来,对长安城这些日子的变化很是感慨,说想在东都也办份新闻报纸。”傅渐唱道。

    “很好。”杨悦笑着喝了一口茶,言道,“办的越多,咱们的买卖越火。”

    那个油印的技术是推广了,但油墨的技术一直是“天下印书行”独有之密。

    “他想用‘天下书社’的名字。”

    “天下书社?”杨悦笑了笑,“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就叫天下书社东都分社吧。”

    “公子不在,裴炎、苏味道两人意见不统一,所以还没有定下来。”

    对于杨悦为什么突然改了装束,而且不在天下书社露面,傅渐不知原因,但杨悦叮嘱他保密,他便没有向任何人说。并且感觉跟“总裁”关系比别人要近些,要不总裁怎么只见他,不见别人?

    “嗯,抽空,我会给裴炎他们说。”杨悦微微皱眉,看来自己不出面,许多事情还是没法办成。得想个办法尽快向李世民申请块“金鱼符”,否则出入大内太不方便。

    “金鱼符”是出入大内的凭证。虽然叫做“金鱼符”却不是金制的,而是一种鱼形的铜牌。杨悦仔细看过李愔的金鱼符,上面写有名字、身份、还有一些花纹,一共两片,一片放在宫门处,一片自带。通常圣上赐“金鱼符”的同时还会赐一个“金鱼袋”,自带的那片鱼符便装在这个“金鱼袋”中。

    一般只有皇子、皇妃以及圣上亲近的大臣才有。按正常的手续是:出入大内要出示半片鱼符,与宫门保存的鱼符合对,才能出入。但平日出入宫门的皇子、近臣,宫卫都认识,不必每次都核对,只要配戴“金鱼袋”即可。久而久之,到了宋代,干脆“金鱼袋”中的鱼符都被省了,只剩一个“金鱼袋”,完全成了一种天子近臣的象征。

    “不只天下书社,咱们天下印书行也可以到东都开个分行。”杨悦说道。

    “公子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正想要说这件事儿。”傅渐眉开眼笑地唱。

    杨悦笑了笑,傅渐唱腔有点怪声怪调,不过比起他结巴着说话,让人着急好多了。想了想,又问道:“让你准备的一百万钱给虢州,送过去了没有?”。

    “送到蜀王府长史哪儿了,长史已派人送到了虢州。”

    ……

    杨悦从印书行出来,并未注意到对面的醉仙楼里正好出来个柴令武。不过柴令武也并未认出她。因为杨悦一身武士打扮,腰跨横刀,足穿皂靴,头上却戴了个大斗笠,遮住大半个面孔,面上又有许多胡子,微微低头,除非知道她是谁,否则没人能认得出来。

    从印书行出来,杨悦转到平康坊卫公府中,换回女装,轻妙掩面,出了府门往皇宫走去。这种装束如今在长安街头到处都是,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回到大内,一路由宫女引着去见杨贵妃。杨悦因为没有金鱼袋,进出宫门必须有人“监视”,十分不便。还要有合理的理由,比如她是贵妃弟子,要进宫晋见贵妃。

    杨悦虽然并不想去咸池殿,但也无可奈何。跟在宫女身后乖乖往咸池殿走去。

    这些天李愔一直住在殿中,杨悦住在凝云阁武眉儿处,一次都不曾来看过他。

    李愔是被抬进太极殿的。听说李世民看到李愔那一刻,心酸地落下泪来,众臣看了十分不忍。虢州的县令,以及蜀王府长史的求请折子递上来,便是弹劾蜀王的御史柳范也没有再坚持。李世民让人把蜀王抬回大内咸池殿,暂时住在宫中。至于如何惩处,等调养好身体再说。

    见杨悦进来,赵王李福喊一声“悦姊姊”,乐呵呵地迎了过来。杨悦亲呢地捏捏他的脸蛋儿,看到李愔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她。杨悦放开李福,冲李愔点了点头,到殿里去见杨贵妃。

    “愔儿这些天身体恢复了不少,精神好多了。”李世民也在咸池殿中,正跟杨贵妃闲话。

    杨悦行过礼,杨贵妃笑着拉她坐到自己身边。

    李世民看了看她,突然说道:“听说愔儿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如此。”

    杨悦一怔。杨贵妃在一旁笑道:“圣上已经知道了,愔儿当日冒犯你,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这些日子也是因为你才会这样。”

    杨悦苦笑一下,心道:“岂有此理,喜欢谁便要非礼谁?”

    “如果你愿意,朕想给你们赐婚。”李世民见杨悦没有说话,接着说道。

    “不要。”杨悦不由微怒。心中暗道:“这是什么逻辑,你儿子喜欢不但可以非礼,而且还要逼着人家嫁给他?”

    看到杨悦面上的怒意,李世民微微一怔。杨悦上次为李愔求情,这次亲自去传诏招回李愔,让他以为二人只是一时在闹别扭,其实私下里有情。

    杨贵妃也是一愕,想了想,笑道:“难道是因为恪儿?”

    “恪儿?”李世民也怔住了,前些天吴王李恪“追求”杨悦的事情,在大内之中并非秘密,“你喜欢吴王?”

    “老大,为什么我就得不是喜欢李愔,便是喜欢李恪,非要嫁给你们的儿子。”杨悦心中大怒,“真是个没有道理的时代。女人是你们随意安排的东西么?你以为是公产社会?女人是公物么?难道这里是红色高棉,是一九一七的苏维埃。”

    “对不住,我也不想嫁给吴王。”杨悦强压怒气,冷言说道。

    说了声“告退”,便往殿外走去。

    李世民见杨悦生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再说话。如果不是看到儿子太喜欢这个她,他也不会下决心成全儿子。

    李愔站在廊下,正准备往殿里去,见杨悦怒气冲冲地从殿里走出来,不明所以。忙追着她往外走。

    杨悦心下气苦,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自己怎么来到这么个不讲理的时代。一路跑出咸池殿,不管是哪儿,只想往人少的地方去。

    走了些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又沿着北海池的北岸走去。回头见李愔跟着自己,想起在这里被李愔非礼,越想越怒,不由大哭起来。

    李愔见到她哭,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刚才父皇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见杨悦不肯嫁给自己,原本在意料之中,心头却也一暗。但见杨悦连吴王也不肯嫁,虽然感到奇怪,心中反暗暗有些高兴。此时见杨悦气哭,却又不知为何。

    杨悦哭了一会儿,见李愔站在身边,不由怒道:“你们这些人,难道一向只知道自己喜欢,想要什么便要什么,不管别人喜不喜欢,便要强行夺取,真是个强盗社会。”

    “我,我,”李愔以为杨悦还在生自己的气,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是一时糊涂,才……我不想强迫你,你放心,没有人能强迫你。你不想嫁给我,我会给父皇说,父皇一定不会逼你……”

    “强盗,强盗,强盗”杨悦怒骂道,颓然坐倒在路边的假山石上,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夜色渐起,远处的宫灯渐次亮起。

    杨悦没有移动,一直在轻声抽泣。来到这个时代的孤立感,在这里一齐爆发了出来。

    李愔站在她一旁,默然不动。他从来没见过杨悦哭,更没想到她哭起来,会没完没了。第一次感到这个女孩儿的孤独。他想将她揽到怀里安慰她,却不敢伸手。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下弦月的月亮升了起来,月光照在西海池边十分明亮,在树影的婆娑中,照在西海池边的假山石上,照到坐在山石上两个人的脸上。

    杨悦早已停止了哭泣,却懒得动。李愔陪在她身边,也一动不曾动。

    “那天我真是急糊涂了,才冒犯你,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别提了。我早忘记了,否则也懒得管你的事儿。”

    “你肯到虢州去找我,我就知道你至少还当我是朋友……”

    “这一切都是柴二的阴谋。”

    “我知道。在城外你让长史告诉我‘柴二在笑’,我已经想明白了。回来后,母亲已仔细给我说了所有的事儿。”

    “我只是不想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我知道。不过,你别生父皇的气。他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而矣…….”

    “嗯。”

    杨悦此时已冷静下来,她没想到内宫与后世想的你死我活的场面大不一样,没想到皇帝也是一个父亲,会如此疼爱自己的儿子。

    在她的印象里,内宫之中一向父子亲情都敌不过大位之争,甚至敌不过一个女色争斗。李世民能做到这一点,让她有点惊讶。李世民对她的心思,她也看到了,但他为了自己的儿子如此做,却是她没想到过的。看来自己一直以来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

    远处钟鼓楼已打过四更一点的钟声。西海池北岸的假山石上,坐着的两个人还在,姿势也基本没变。

    “你不肯嫁我,是因为我有王妃。你要的爱是纯碎的两个人的爱,这我知道。”见杨悦已不再生气,李愔禁不住问道,“可是吴王没有王妃,你为什么也不肯嫁给他?难道是怕我伤心?

    杨悦摇头道:“你我是朋友,我自然不希望你伤心。但是,没有爱我不可能嫁给任何人。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王妃的身份去嫁人。”

    “没有爱?”李愔又惊又喜的问道,“你为什么不爱吴王?他,他很优秀……”

    “也许他很优秀,但是不爱就是不爱。”

    “那你心里到底喜欢谁?是不是我?只是因为我有王妃才不肯爱我?”李愔颤声问道。

    “爱你?”杨悦扭头看了看李愔,想了想说道,“你我只是朋友之情。”

    “你那天把大罗神丹给我,让我……”

    “别提了。”杨悦打断他,有些黯然,“或许有过一丝情感,我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我没有喜欢到不顾一切想要嫁给你的地步。”

    “……”李愔默然不语。

    半晌,突然又问道:“能告诉我,你想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杨悦仰起头望着月亮,陷入沉思,自己到底爱什么样的人?

    李愔?他的确很不错,不过也的确有许多地方是自己不能接受的。更没有让自己爱到发疯的地步。如果真像李愔爱自己那样,估计会不管独孤美儿存不存在,也会把他抢过来……但是,相反,特别是在看到独孤美儿跟李愔在一起的那一刻,那一缕情怀,一下被打跑了……

    “我到底要爱什么样的人?”杨悦也不由扪心自问。

    一夫多妻制下不对等的爱,怎么可能让一个现代人接受?杨悦想了想,又觉得有点好笑,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自己能爱上的人自己却在这儿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无聊。

    摇了摇头笑道:“只怕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爱的人。”

    “没有?”李愔奇怪地望着她。

    突然,想起《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说过的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的英雄,总有一天他会驾着五彩云来娶我。”

    杨悦笑了一声,说道:“如果非要爱一个人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个英雄”

    “英雄?”李愔望向杨悦,看到杨悦抬头望向明月,似是有些飘渺,又有几分认真。

    想了片刻,李愔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好,你会看到一个英雄。爱上一个英雄只求你给我时间。”

    ……

    几天后,李愔身体完全恢复了。

    李世民已开始暗中向幽州集结兵力,派江夏王到幽州练兵。

    对李愔的惩处也终于落定,他被“贬”到江夏王的军中做了一个都尉。

    李世民一面集结军队,一面却又应高丽之请派了一个使团到高丽出使。

    这个使团,在杨悦看来应该叫“二”团,因为他们由“二”组成。所有的成员都是老2,是朝中大臣们的二公子,也是李世民的驸马们。有房玄龄的次子,高阳公主的驸马房二;平阳长公主的次子,巴陵公主的驸马柴二;殷开山的次子,程知节次子,清河公主驸马程二……

    使团的目的当然是打烟雾弹。大唐的兵准备明年才进攻高丽。这个“二”团的任务是去高丽吃喝玩乐,只要在年前回来即可。当然,这样一支“二”团在高丽不会一无所获,在后世,韩国有个清河房氏据称是房二的后代……

    第122章英雄

第123章 祭孔

    第123章祭孔

    几天之前,杨悦还在为武眉儿因李世民的忽略而茶不思饭不想,连认字都认不下去而发愁。这几天,她却又不仅要为武眉儿突然发愤读书、练字,甚至忘记吃饭而感到大为惊讶起来。

    见到武眉儿一刻不停地练字,杨悦在欣慰之余,不免要问上一声:“眉儿怎么突然开窍了?”

    武眉儿头也不抬地回道:“我想明白了,圣上喜欢才女。”

    “知道就好。”杨悦笑道。

    大概是武眉儿见李世民宠爱徐充容,突然想通了。但武眉儿从大字不识,到现在刚刚会读《千字文》,想与徐充容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

    不过,杨悦却不忍心打击她。孔夫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第四》),杨悦一向对此句话的解释是:早上明白了“道”是什么,晚上就可以死了,因为没有什么遗憾了。更何况武眉儿只不过才一十四岁,人生的道路还很长。自己还要把她塑造成女皇,这种发愤的精神正是求之不得。

    因而不免要大大地夸赞几句。

    见武眉儿认真地练习写字,写出的字已比刚开始的时候强了不知多少。杨悦点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圣上喜好书法,如果你在书法上投其所好,能练出些名堂,到也是个计策。”

    徐充容才女一个,字自然写得十分漂亮,不过比起才学,写字反到是最容易追赶上的。一个人的才情与一个人的聪慧有关,但字却是只要勤奋。

    果然,武眉儿听了杨悦的鼓励,眉开眼笑,更加来劲。连话都顾不上多说,只一个劲的用力点头。

    杨悦见她如此模样,反又担心她过几天如果练不好,会气馁,便摇头叹道:“练字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你也不必太过心急…”

    “如果别人每天只练一个时辰,我每天练五个时辰。岂不相当于别人练一年,我练了五年。我不信,我练不好写字。”武眉儿却十分坚定,抿紧嘴巴说道。嘴角用力,露出一道狠意。

    杨悦看到,呵呵笑着拍拍她的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好,有这个决心一定会练成。”

    武眉儿弯眉一笑,低头又去练字。

    杨悦不再打搅她,自去嘉侧殿找燕德妃与徐充容二人。

    自杨悦到宫中以来,燕德妃、徐充容与杨悦三人,常谈古论今,到是成了极好的朋友。特别是燕德妃更是良师。而徐充容的才情气质也令杨悦折服,更况徐充容不知为何对她一向友善。三人几乎每天都到嘉侧殿中相会。

    杨悦本是中文系毕业,读古文对于她不是难事儿。她读书只观大略不求甚解,只观故事与圣人的思想,并不想背诵**参加科考,因而一本《左传》竟然在不到二十天之内全部看完。

    说实话,一部《左传》不过二十万字,这对杨悦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在后世读一本二十万字的小说,不过一天功夫。因为《左传》需要细读,才用了这么多天。

    走到夫子庙附近,燕德妃的随侍宫女站在庙外。

    见到杨悦,宫女上前行礼说道:“燕德妃与徐充容在庙中,让奴婢在这里等候杨娘子,请到庙中相会。”

    杨悦在宫中行走,以杨贵妃的弟子名义,因而宫人称其有杨娘子。这个称呼在杨悦听来十分别扭,不过在唐代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称呼,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

    “今日怎么在夫子庙中?”杨悦走进去见燕德妃与徐充容正在行礼,也跟着二人行礼,待行礼毕后,不由诧异地问道。

    “今日国子监举行祭孔大典,我们怎么说也算是孔门弟子,便在这里举行个‘祭孔小典’。”燕德妃风趣地笑道。

    “祭孔?”杨悦奇道,“今天怎么祭孔?”

    徐充容解释道:“春、秋二分为祭孔之日,然而今年因为春天的大雪,科举延迟,以至于祭孔礼被延误。今日五月十一,是孔圣人的祭日,因而今年圣上改作了今日行‘释奠礼’。”

    “释奠礼?”杨悦心中暗奇,不知所谓。但这个词看上去好似古代人人皆知的词,不好露怯直接相问,转头笑问道,“这个‘释奠礼’为何要在春、秋二分举行?”

    燕德妃说道:“《礼记.文王世子》中有记载:‘凡学,春,官释奠礼于其先师,秋冬亦如之。凡始立学者,必释奠礼于先圣先师。’因而后人于春、秋之时必行释奠礼。春分秋分之日,阴阳相半,昼夜均分,而寒署相平,所以一直定于春分秋分之日行礼。”

    “原来如此。”杨悦心道,原来这个释奠礼便是祭拜老师的礼,孔圣人被后人视作“万世师表”,这个释奠礼可不就成了祭孔大典。古人尊师重教果然诚不我欺,哪像后世老师被打成“臭老九”之后,一直没有翻起身来。

    怎么说自己也做了十几年的学生,在后世没机会如此尊师,在这里赶上了,应该好好的拜上一拜。想到此,杨悦便又向孔子神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看到供案上放着的猪头、羊头、牛头,心想“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太牢’”。早知道今日是祭孔大典,溜出宫外去看看多好。这样的盛会难得一见,真是遗憾。

    想起后世祭孔大典礼仪在中国失传,反到是棒子国一直在孔子的祭日(五月十一日)和孔子的生辰日(九月二十八日),进行祭孔大典。以至于后来山东曲阜孔庙想举行祭孔大典时,竟然不得不到棒子那里学习。

    杨悦不由暗自唏嘘了一翻。

    问了些祭祀的礼仪,燕德妃无所不知,一一向杨悦说来。杨悦这才知道祭孔大典由圣上亲自主持,献太牢之后,还要讲经相互问难,而且还有“八侑”歌舞表演,十分热闹。问了问,此时出去看只怕快要结束了,只好作罢,暗想秋分的大典一定不要错过。

    此时,却只好跟燕德妃、徐充容在大内的夫子庙里参观行礼。

    行到颜回处,杨悦大奇,不由问道:“孔圣弟子三千,其中贤人七十二,为何独颜回配享夫子庙?”

    在杨悦的印象里,配享礼庙的应该是“亚圣”孟子才对。这里面没有孟子,反而只有颜回,而且颜回也是配享太牢,分明把颜回看的与孔圣地位相近,难怪令杨悦纳闷。

    (古之祭祀有太牢少牢之说,太牢为最高一级的祭祀品,分别用牛头、羊头、猪头。少牛头为少牢,也有的连羊头也省了,也叫少牢)

    “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颜回是孔圣人最贤德的弟子。圣上对颜回的德操十分敬重,因而封为‘先师’,得以配享夫子庙。”燕德妃解释道。

    “先师?”杨悦奇道,“颜回若是先师,孔圣被称作什么?”

    在杨悦印象里先师应该指孔夫子才对。

    “自然是‘先圣’。”徐充容见杨悦对此一无所知,微微诧异地看了看她,说道。

    “先圣?孔夫子不是被称为‘先师’么?而且这上面写着‘先圣宣王’,宣王又是什么?”

    燕德妃见杨悦如此无知,不由笑了起来:“隋文帝的确封孔圣人为‘先师尼父’,也难怪你作此想法。这个‘宣王’的称号也是圣上给的。贞观二年,圣上封颜回为先师,孔圣人为先圣,一起为世人尊崇。贞观十一年,圣上又封为孔圣人为‘宣王’。因而称作‘先圣宣王’。”

    “原来如此。”杨悦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却不由暗自好笑:古人真有意思,竟然对已经去逝千年的人加封号。

    忽又想起在后世的孔庙中,见到过“大成至圣文宣王”之称,原来这个宣王最先来自李世民。不知“大成至圣”又是那个君王所封。

    想了想,问道:“孔圣人的称号看来不少。我一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历代对孔圣人的称号还有什么?”

    “称号的确不少。鲁哀公曾称孔圣人为‘尼父’,以后‘素王’、‘宣尼公’、‘文圣尼公’、‘邹国公’、‘先师’等等,或封王或封公爵号很多。”

    “何为素王?”杨悦见反正也无知到家了,不在乎二人笑,干脆直接问道,“这个‘尼父’可以理解,孔丘子仲尼,叫做‘素王’听上去却有点奇怪。”

    没想到这一点徐充容也不知道,她诗才很高,于典籍终是差了燕德妃一筹,也向燕德妃露出问询之色。

    燕德妃说道:“孔圣人作《春秋》,向来被尊为是代王者立法,所以说孔圣人‘有王者之道,而无王者之位’,因而汉高祖称其为‘素王’。”

    “刘邦尊孔?”杨悦更是大奇。

    在杨悦的印象里,刘邦这个无赖皇帝一向最看不起儒生,甚至史有记载“诸客冠儒冠来者….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不尊儒到了拿儒生的帽子当便盆使用的地步,怎么会尊孔?

    因而杨悦十分诧异地问道:“汉高祖一向不是尊黄老学说,到了汉武帝时才开始尊儒么?”

    “非也。如陆贾所说天下可以‘居马上得之,安可以马上治之乎’。汉高祖在后期已十分重用儒生,因而丽生、申公皆是儒生也为汉高祖所重。汉高祖甚至可以说是尊儒第一帝。”燕德妃学识之博,令人叹服。

    “汉高祖性情率直豁达,知错而改,到是与圣上相似。”徐充容在一旁也言道。

    “汉高祖?无赖皇帝?与李世民相似?”杨悦暗自惊呼。在她的历史印象里,汉高祖可是个典型的流氓痞子。

    杨悦正要再问,突然身后一个笑声响起:“什么人跟朕相似?”

    三人谈得起劲,没看到李世民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李世民来,三人忙上前行礼。

    第123章祭孔

第124章 祭孔(2)

    第124章祭孔(2)

    “祭孔大典结束了?”燕德妃问道。

    “还没结束。”李世民眨了眨眼笑道。

    “没结束,圣上怎么回来了?”徐充容也奇道。

    杨悦微微一笑:“大典结束了,圣上大概是想参加咱们的‘祭孔小典’。”

    见被杨悦说中,李世民哈哈大笑:“怎么不欢迎么?”

    原来李世民是在跟大家开玩笑。徐充容眼中微亮,抿嘴一笑看向李世民。燕德妃却笑着嗔道:“圣上”

    杨悦心中暗暗好笑,燕德妃这个如此大气的女人,在李世民面前却尽显女儿本色。反是徐充容更加觉得住气,不太露声色。二人一个极内向文静,一个极爽朗大方,李世民到是享尽人间艳福。

    李世民心情很好,向杨悦看了一眼,转头向两个才女美妃,说道:“你们在谈什么?”

    “正在遗憾没机会看到圣上的祭孔大典。”

    “没什么好看。年年如此而矣。这会儿梁公讲了段‘唐礼’,玄奘法师讲了篇《大菩萨藏经》,又请孙道长讲了段《太平经》,三个人正在被众生徒围着问难,朕便先回来了。”

    杨悦奇道:“这又不是和尚的**会,玄奘法师怎么也在。连药圣孙道长也参加?”

    “虽然不是法会,自武德年间以来,自来都有法师讲经。”燕德妃回道,“道士讲道。”

    “玄奘法师与孙道长都是当日高人,听他们讲经定是十分难得。”徐充容露出神往之色。

    “真是个大杂烩。”杨悦心中好笑,却没有说出来。微微摇头,心道,“儒家弟子盛典,招这些和尚、道士来做什么。超度还是捉鬼?”虽然玄奘法师与药圣孙道长她都十分敬重,而且相熟识,但还是觉得有点胡闹。

    想到玄奘法师,不由想起尉迟洪道,已有许多时候不曾见到他,不知道他这个酒肉和尚当的怎么样了……

    燕德妃说道:“听闻玄奘法师在天竺曲女城**会,十八国无人能问难,名震五天竺,大小乘佛教均十分拜服,被大乘尊为‘大乘天’,被小乘尊为‘解脱天’,学识辩才无人能及……”

    李世民突然看了一眼杨悦,笑道:“我到是听说,有个长安公子曾经与玄奘法师辩经,反把玄奘法师也问难住了。”

    杨悦一时出神,没有听到,李世民轻咳一声道:“长安公子,听说你认识,当时情况如何,给朕说说如何?”

    杨悦听到长安公子之名,随口答道:“不过是世人误会,长安公子不过一时将玄奘法师说得愣住而矣。”

    “哦?你当时也在场?”李世民笑道,“到是知道的十分清楚。”

    杨悦觉然一惊,忙说道:“我也是后来听人说起过。”心中暗暗惊醒,去看李世民,见李世民似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才放下心来。

    李世民笑道:“我已请了玄奘法师与孙道长一会儿到内宫给众妃讲经,还有他那个代朕出家的徒弟也会一起来,今日就当是**会,你们尽管向他们问难,谁能难住,朕会重重有赏。”

    杨悦这下可是吃惊不小,不由暗暗心急。暗想怎么找个理由一会儿躲开才是。

    却听李世民又说道:“我已派人去通知了所有嫔妃都来参加,一个都不能少。”

    “武眉儿也要参”杨悦心下更惊,长安公子与玄奘法师、尉迟洪道等人十分相熟,李世民一定知道的。自己不参加可以躲过,但武眉儿怎么办?如果玄奘法师一会一点都认不出“她是长安公子”,显然便要坏事儿。

    燕德妃听到长安公子,却是十分感兴趣,说道:“臣妾到觉得这个长安公子的确是个十分透通之人,他若能问难住玄奘法师,臣妾到是不感到意外。”

    “哦,爱妃怎么也听过长安公子之名?”李世民笑道。

    “岂只听过,臣妾曾读过他的‘人道论’,觉得论理透彻,可与先圣比肩。”

    “是么?”李世民心中暗笑,这个长安公子早已进了宫,却也不见的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个顽皮可爱的小女孩而矣。心中暗想,这个武媚娘的确有点名不副实,与长安公子的才名大相径庭,反不如她的这个朋友杨悦……

    李世民扭头去看杨悦,见她心不在焉,突然心中微动,笑道,“人道论?朕听说她不只人道论,有些理论更是大胆。”

    “什么理论?”

    “我听人说起过,她还有个‘人人平等’论。”

    “人人平等?这到是个十分大胆的想法。自来贵贱尊卑有分,何来平等?”燕德妃惊讶的问道。

    不只燕德妃,徐充容也十分诧异,去看杨悦,杨悦却浑然不觉,正在暗暗出神。

    李世民笑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个人人平等,到底如何理论?悦儿可知么?”

    杨贵妃一直叫杨悦为悦儿,李世民自然跟着杨贵妃一样称呼。

    “人与人本来便是平等的。上古先民其实与动物生存没有什么区别。在仓颉造字之前,神农氏教人耕种之前,人们以渔猎为生,与动物没什么区别。你可见过动物自身有贵贱之分么?实际上上古先民最初也没有贵贱之分。上古三代之民唯推贤以治民,民无分别,实则也是平等也。

    便是孔圣人一生‘有教无类’,岂不是正是教育面前人人平等?推及及他,法津面前人人应平等,社会上人人应平等……”

    “然而尊卑不分,礼将如何?孔圣人不也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应其分么?”燕德妃问道。

    “孔圣人的理想不是‘大同’么?所谓大同时代,《礼记》有载:‘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祸恶疾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样一个时代,人民可有分别?没有分别便是平等。可见孔圣人也是要人人平等。”

    “天下三十六行,总有分工不同,民之分工不同,则卑贱自然立分,怎会人人平等?如若人人皆平等,大家都是贵族,那些卑行贱业谁人来作?”

    “天下三十六行?”杨悦在后世一直在说“天下三百六十行”,没想到唐代只说“三十六行”,不过也不及细想,无论三百六十行,或者三十六行,自然是个指代的虚数而矣。

    见李世民把行业分贵贱,不由驳道:“业无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而矣。因而人无贵贱。”

    “业无贵贱?行业无贵贱,ji行怎么与贵族相比,奴婢又怎么与良家相同?照你这样说,为什么人们不愿意入ji行,而纷纷愿意作贵族;不愿意为奴婢,而愿意为良人?”

    “天下ji行本就不应存在,奴婢更是一种奴隶社会不人道的延续。”

    “不人道?”

    “人道是在不断进化的。奴婢是奴隶社会时代的产物。而ji行是为女人的一种地地道道的迫害与不尊重。”

    “奴隶社会?不尊重?”

    “先说这个奴婢。人类原始之民,与动物没什么区别,还没有产生人性之时,吃人被认为是正常的。残忍与动物相同,极不人道。等到人类学会耕作,食物有了一定保障,不用再吃人也可以生存。在战征中浮获的人便不再被吃掉,而是变成奴婢,这个时候人产生了慈悲心,人道产生,进入了‘奴隶社会’,夏商时代便是属此。

    然而这个时代对待奴婢还是十分残忍,殉葬、随意处死等,依旧是一种非人道的现象。

    如今人们对待奴婢虽然不在像从前那样,但奴婢还是被视作私物,任意买卖,不被像一般人一样对待,其实还是一种残忍,还是一种非人道。

    终有一天,人们会认识到奴婢其实与其他人一样,都是人,人人平等才是‘人道’。

    而ji行只是把女人当作一种工具,与动物的性情何异?更加不是‘人道’。”

    杨悦一时兴起,侃侃而谈,竟然忘乎所以。

    三人听了他的“奇谈怪论”,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张目结舌。杨悦看到不由微微一笑,自己的言语的确有点怪异。

    燕德妃第一个回过神来,竟然对她大声赞叹:“悦儿所说比起长安公子的人道论,更加透彻。人人平等虽然大胆,但想来却是十分有理。”

    徐充容虽然没有说话,却是眼中一亮。

    李世民看向杨悦,一时无语,心中却莫名地惊诧。杨悦的论调才与长安公子出于一辙,她怎么反道比武媚娘更像长安公子?

    看到李世民微微怪异地看向她,杨悦才猛然惊醒,竟然忘记自己是在表述“长安公子”的理论,赶紧往回收:“其实我也并不是十分了解长安公子的理论,只是加了自己的一些猜测而矣。”

    李世民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让杨悦更加心惊,忙寻了个理由,从夫子庙里逃了出来。

    夫子庙里三人,却还未从她的惊人之论里走出来。燕德妃一面仔细琢磨杨悦刚才的话,一面自言自语。徐充容与李世民各自没有言语,却陷入深思。

    杨悦一面走一面暗暗自责,不该如此不小心,露了痕迹,李世民的笑莫不是起了疑心。正走间,突见孙道长、玄奘法师与尉迟洪道从远处来,由内侍带着已到了两仪殿前,心下更加大惊。

    第124章祭孔(2)

第125章 问难

    第125章问难

    药圣孙思邈当日为杨悦解毒时,已知杨悦是女子。玄奘法师更是早就知道杨悦是女子,二人相见也还罢了。尉迟洪道虽然与杨悦亲如兄弟,但否则知道自己是女儿,杨悦一时拿不准,怕是待会如若突然相见,他会惊呼出来。

    杨悦略一思索,准备上前叮嘱众人一番。回头却看到李世民已从夫子庙中出来,正要往两仪殿去,杨悦赶忙调转方向,急往凝云阁而去。

    穿过月华门,走到功臣阁附近,却见武眉儿与两个妃嫔一起姗姗而来。这两个人,一个是萧才人,一个是杨婕妤,平日杨悦到也见过,不太相熟。武眉儿与二人有说有笑,显然十分友好。对武眉儿这一点杨悦到是十分满意,武眉儿一向乖巧,在武府上下皆喜欢,来到宫中与宫中诸人很快混熟并且大多都建立很好的关系。杨悦常夸她果然有些手段。

    武眉儿看到杨悦来,忙上前答话。杨婕妤也站下来,笑前向杨悦点了点头,等着武眉儿跟杨悦说完话一齐走。萧才人却似没看到杨悦一般,扭头继续向前。这种表情,在宫中其实已是极不友好的表示。杨悦不由暗自纳闷。

    武眉儿低声笑道:“萧才人是江南华族中人,她恼姊姊夺了她妹夫。”

    “妹夫?”杨悦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夺了她妹夫?”

    “圣上原本要为吴王聘兰陵萧氏为妃,吴王不肯,因而萧才人看到你心里不顺。”

    “哪儿跟哪儿。”杨悦莫名其妙被人恼,有点苦笑不得。不过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低声向武眉儿说道:“你是否要听玄奘法师等人讲经?玄奘法师、洪道还有孙道长都与我相识。而且圣上至少知道洪道与玄奘法师跟我相熟,今**若去了,必然露馅。不如装病不去。”

    武眉儿笑道:“我若装病才会更露痕迹。姊姊难道不知,内命妇见外人,要隔帘相见。玄奘法师他们怎会认出是我。”

    “哦?”杨悦听了不由大笑,“早知如此,害我担心半天。难怪小丫头一点不害怕,原来如此。再妙不过。”

    不用担心露馅,杨悦心情大好,便同武眉儿一起,准备去看热闹。

    杨婕妤到是十分友善,杨悦却是明白,杨婕妤是观王杨雄之子杨恭仁之女,也即杨豫之的堂姊,与武二娘是从表姊妹,难怪看自己顺眼,而且与武眉儿关系也甚好。

    到了两仪殿中,果然众妃与讲经的玄奘法师等人用幕帘隔开。杨悦怕不保险,还带了面纱,便是玄奘法师等人有千里眼,估计也认不出她是谁。

    杨悦安心坐在杨贵妃身后,身旁依次是杨婕妤,武媚娘等人。杨贵妃的左面是韦贵妃,右面是燕德妃,徐充容坐在燕德妃的身后,与杨悦相邻。韦贵妃身后则坐着韦昭仪。燕德妃向右是郑贤妃,郑贤妃身后微措左一点坐着崔才人,再向右后方,则是萧美人与萧才人…

    杨悦第一次见到李世民的众妃,武眉儿低声向她一一介绍,这小丫头到是把宫中诸妃的底细摸得极是门清。进宫才没几日,武眉儿便搞到这些情况,这丫头果然是大有前途。

    杨悦今日终于体会到宫中的派系,原来与各自的出身大有关联。

    唐代士族门阀分三大系统,一是关陇门阀,一是齐鲁士族,一是江南华族。

    关陇门阀源自西魏的八大上柱国、十二大将军。

    八大上柱国包括于文泰(李世民外曾祖父)、元欣、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于谨、独孤信(杨坚岳父、李渊外祖父)、侯莫陈崇。

    十二大将军包括元育、元赞、元廓、宇文导、宇文贵、李远、达奚武、侯莫陈顺、杨忠(杨坚之父)、豆卢宁、贺兰祥(宇文泰外甥)、王雄。

    后起名将又有于文宪、尉迟迥(于文泰外甥)、韦孝宽、长孙晟、贺若弼、韩擒虎等

    关陇门阀互相联姻,比如李世民的母亲窦氏是宇文泰的女儿之女,李世民的祖母是独孤信之女,独孤信另外两个女儿又是杨坚之妻以及宇文泰之子之妻,杨广之母…形成雄厚的军事政治集团,先后缔造了西魏、北周、隋、唐几个朝代。

    齐鲁士族的形成则可上朔到北魏孝文帝,主要有王、崔、卢、李、郑五姓。

    江南华族如王、谢、袁、萧,则可追朔到东晋。其中萧氏曾经为南齐与南梁两朝天子,在江南可谓是华族中之华族。

    到了唐初,除宗室李氏之外,主要大族还有弘农杨氏、京兆韦氏、河东裴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兰陵萧氏等。

    李世民的后宫之中,三大系统齐备。从今日诸嫔妃坐次上的远近便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后”,长孙皇后已去逝。

    四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韦贵妃出身京兆韦氏,坐在她身后的韦昭仪是她的堂妹,自然二人属于一派。

    杨贵妃出身弘农杨氏,前朝帝女,身份十分高贵,这一派最是华丽。不只有杨婕妤、武媚娘等人,便是燕德妃与弘农杨氏关系源渊极深,二妃其实是一派;当然还有个重量级的人物不在场,远在华山的齐王妃,也是弘农杨氏一派。李世民的内宫中,弘农杨氏到是份量最重。

    郑贤妃显然要孤单些,崔才人虽然也是齐鲁士族,不过二人关系不算太紧密,但在后宫之中,比起别人,二人还是走得近些。

    隶属江南华族的萧美人与萧才人,看上去势力最弱,两个人没有位列四夫人的妃子撑腰,品级不够。

    徐充容在三大系统中,算得上是最独树一支。按道理她是江南才女,应当与萧氏二人相近才对。然而萧氏是江南华族,徐充容虽然有才,但与南梁皇族相比,身份地位要弱了许多;再者萧氏大多早已移居至京师,这两位萧氏才人美人,便是出自京师,对江南没有概念。因而徐充容的身份即不被二人看入眼,又没有地缘的亲近感。所以徐充容与萧氏二人关系十分的一般。

    相反,徐充容因为才情与燕德妃有共好,因而与燕德妃走得近,反似加入了弘农杨氏一派。

    理清其中内因,杨悦这才感觉到,李世民内宫平静的表面下,原来也涌动着强大的暗流。第一次深切的领略到“婚姻即政治,出身即派别”。

    杨悦是杨贵妃的弟子,虽然不想属于任何一派,但她无论是在宫内,还是在宫外与李愔一起折腾出来的动静,早已打上了杨派烙印。更何况她本身姓杨,人们不去想,也知道她是杨氏族人。

    “平日里萧才人常跟我坐在一起,萧美人与萧才人一起,都坐在杨贵妃身后。今**在这儿,才躲得远些。”武眉儿向杨悦说话几乎是附在耳朵上,细若蚊蝇,到也不怕别人听到。

    杨悦心头不由好笑,没来由自己反给杨贵妃竖了两人“敌人”。

    李恪为吴王,封安州刺史,正属于江南一带,难怪李世民要为儿子聘兰陵萧氏为妃。李恪的前王妃杨氏是杨阀中人,静公杨誉之女。李恪如果娶杨悦为妃,不过是与弘农杨氏再加上一层亲,反不如娶萧氏之女,多一个联姻门阀。

    好在杨悦没有想要嫁给李恪。

    “过些天吴王娶了萧氏之女,这两个萧美人、才人大概又会聚到杨贵妃身后吧。”杨悦暗想,“原来宫戏如此好笑。”

    “復次,舍利子,云何菩薩摩訶薩般若波羅蜜多?菩薩摩訶薩爲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依此勤修行菩薩行。舍利子,菩薩行般若波羅蜜多故,於菩薩藏微妙法門殷勤、鄭重、聽聞、受持、若讀、若誦、思擇義理,既能通達;復爲他人廣宣、敷演、開示、其要……”

    大殿中央铺了一面席,玄奘法师坐在中间,正在讲经。讲的是《大菩萨藏经》第十六篇“般若波罗蜜多品第十一之一”。

    玄奘译**以直译为主,有异义之处多用原文,虽然忠实原著,但大家听着却十分难懂。如果不是玄奘解释,根本不知在说什么。

    李世民坐在一旁,静静听讲,貌似十分的恭敬。玄奘法师身后坐着一身高马大的年少和尚,正是尉迟洪道。

    另外一边是药圣孙思邈,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童子。

    坐在垂帘之后,虽然看不仔细外面的人。不用想杨悦却也知道是玄奘法师的声音,这个不急不缓、抑扬顿挫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远远看到尉迟洪道坐在玄奘法师身后,一动不动,真想跳出去问一问,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耐得住性子。

    玄奘法师讲了一篇《大菩萨藏经》之后,药圣孙思邈又讲了“养生十三法”,众妃听了要比听经热闹些,已开始低声议论。甚至开始问药圣养颜之术。

    李世民轻咳一声:“众妃有什么问题想要请教两位大师,可以问来。”

    杨悦与燕德妃、徐充容三人相视一笑。刚才李世民私下里说的可是“谁要问难得住,重重有赏”,此时冠面堂皇的说让众妃“请教”,自然是要开始“问难”了。

    第125章问难

第126章 问难(2)

    第126章问难(2)

    燕德妃第一个发难:“请问玄奘法师,南梁武帝曾说‘道有九十六种,唯佛一道,是于正道,其余九十五种名为邪道,朕舍邪道,加以如来。’又说儒、道二教来源于佛教,三教同源,如来是老子与孔圣人之师。请问法师如何看待此事?”

    杨悦听了不由暗赞一声“好”。这个梁武帝大概脑子有点问题,佛教于公元前六世纪创于印度,到公元一世纪传入西域,公元二至三世纪才传入中原。儒、道二家源自春秋。老子是公元前六世纪人,孔子比老子年岁小点,也在公元前五六世纪。如来、老子、孔子何来师徒关系。如果说老子是孔子的老师还有点靠谱,因为孔子曾经问礼于老子,向老子学过“礼”。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难就难在,梁武帝想把三教合源,于是胡说八道。让人说对不行说不对也不好,左右为难。

    玄奘法师如果说他说的对,明显要得罪一批人,首先他身边坐着个孙思邈孙道长便会不同意。

    但如果说不对,众妃中萧才人与萧美人皆出于兰陵梁氏,只怕明天兰陵萧氏便要找他麻烦。

    果然,李世民听了燕德妃的问难,面含微笑十分满意。

    玄奘法师言道:“贫僧自幼研习佛教,于儒道二家不曾研究。只识的佛学,三教是否同源不大了解。梁武帝融三教于一体,大概自有他的道理,贫僧学识浅薄,还不曾领悟到其中妙处。”

    玄奘法师这一回答不可谓不高明,以退为进,说自己见识短,没听说过。梁武帝自己在那胡说八道不过是一家之说,与佛家无关。而且隐晦的说燕德妃问的这个问题超出了他所精通的佛学范围,答不上来也很正常。

    杨悦心中不由大笑玄奘法师滑头,若在平时定然会挤兑他几句,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杨悦与他的交情,自然不会为难玄奘法师。

    李世民在一旁哈哈笑道:“法师回答果然高明。”

    萧才人与萧美人家学源渊,见问及佛学。立刻上前提了许多问题。大多是深奥的佛法**,比如:“唯心所现,唯识所变,何解?”,“《金刚经》是鸠摩罗什译本好些,还是达摩笈多的译本更好”,或者某一**中某一句话如何解释。到是能显示出二人在佛学上的高深造诣。

    玄奘法师不紧不慢一一回答。对二人佛学上的见识到也十分叹服。连李世民也不时称赞二人。

    萧才人大概心中十分得意,不时看向徐充容。徐充容一直没有出言提问。徐充容平日以才名显于内宫,大概二人觉得自己今日大出风头,盖过了二人。

    杨悦这个经常与玄奘法师辩论的人,对二人的问题大多听不懂,心中却不以为意。二人有这么个爱佛成僻的祖宗,不学佛学才怪。

    梁武帝礼佛礼到亲手为和尚们削竹片(用来擦屁股的东西),不仅削而且为了试光滑程度,甚至在自己脸上刮一刮亲自试验。哈哈。

    要说这个梁武帝萧衍也是个奇人,文学上是“竟陵八友”之一,与沈美腰、谢眺等人一齐在文学史上也算是赫赫有名。武功上退北魏、诛东昏、代齐建梁,也是十分勇猛。偏偏喜好佛学,几次舍身出家。以至于南国因为他的大力倡佛,乡野无处不是寺院,一个小小的南梁只僧众便有十万之众。到是为杜牧提供了诗句来源:“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其实远远不止四百八十寺,据说只建康便有五四座。

    想一想萧才人与萧美人乃是这样一个和尚皇帝之后,知道的**多,便不足为奇了。

    其他嫔妃大多对养颜美容更感兴趣,向药圣孙思邈问了些相关事项。

    见没人能问住玄奘法师。李世民大概有些不甘心,笑着点名道:“武才人有没有问题相问?”

    武眉儿吓了一跳,忙说道:“臣妾没有问题可问。”

    李世民见说,似是十分失望。杨悦明白他的心思,一定是想看看长安公子难倒玄奘法师的场面。正要向武眉儿低声说些问题让她来问,却听李世民问道:“悦儿有没有问题相问?”

    杨悦一怔,忙回道:“臣也没有问题。”

    杨悦与玄奘法师平日常辩论,却不愿意当着众人之面问难他,而且即使问难不过是胡缠,也非正辩,真若跟玄奘法师辩论佛经不是找蹭么?杨悦看一眼甚是自得的萧才人,不由心中暗笑。

    至于药圣,当日送她大罗神丹,交情也是不浅,怎会去问难他。

    不过,她这里一出声,帘外诸人却不免要微笑起来。

    众人立时听出她是杨悦。玄奘法师与尉迟洪道二人不由面带微笑。药圣孙思邈面上却微微诧异。他身后的童子则低声咕哝道:“这个声音怎么听着耳熟?”

    好在李世民没有注意到。见杨悦也没有问题可问,稍一愣神儿笑道:“朕近日到是听了一个理论,与佛家的‘众生平等’似是有些相近,法师能否为大家仔细讲一讲这个‘众生平等’之意?”

    燕德妃也笑道:“正是,有个‘人人平等’的理论,不知法师以为如何?”

    关于佛家的众生平等而人人不平等的相背理论,却能用六道轮回的解释成理,杨悦以前与尉迟洪道辩论过。

    尉迟洪道听了立时知道是杨悦的理论,差点笑出声来,拼了命才忍住。

    这个“人人平等”的理论,尉迟洪道曾给玄奘法师说起过。果然,玄奘法师听了,从容道来,与尉迟洪道当日所说一模一样:“《华严经》有言:心、佛、法,是三无差别。叭识无境,心、佛、众生一切即是佛,法无定法,是法平等……”

    杨悦禁不住“哧”得笑出声来。

    杨悦的笑声实在是有些无理,李世民不禁微微皱眉。

    玄奘法师并不以为意,停下来问道:“施主,因何而笑?”

    杨悦只好说道:“大师对不住,弟子失礼了。不过是因为弟子对法师所说,听的一知半解,不明所以。想请大师讲得通俗一点。”

    玄奘法师微笑道:“怎样才是通俗。”

    “佛家讲众生平等,众生当包括人吧?”

    玄奘法师点头道:“自然。”

    “既然包括人,也就是说人与人也平等吧。”

    玄奘法师略一沉吟道:“没错。”

    杨悦听了却是一愕,没想到玄奘法师会如此说法,笑道:“大师既然认为人人平等,然而佛家又为何以因果与六道伦回来告诉世人,贵贱不等也合理?”

    玄奘法师微微笑道:“我听闻长安公子有‘人道论’,将‘人道’说成是人去动物性而产生人性。观其理论乃是善性。佛家的因果与六道伦回追其根本是在劝人为善,与长安公子的理论似是没有冲突。”

    “劝善?”杨悦心中暗暗点头同意,佛教最可取的也就是“积德行善”四个字,“然而六道伦回终是以神秘理论来蒙昧人类,而且劝世人安于接受现世的不平等,岂不是带有欺骗之意?”

    玄奘法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言道:“假如一个人得了绝症,三天后将死去而不自知。如果你告诉他,他会惶惶不可终日,三天中在恐惧中度过;如果你不告诉他,他会乐哈哈地度过这三天。施主认为是应该告诉他还是不告诉?”

    众妃嫔大多对杨悦与玄奘法师谈的内容听不明白,只有李世民、燕德妃、徐充容以及尉迟洪道等人因为了解杨悦的“人道论”和‘人人平等’思想,才听得清楚。

    不过,玄奘法师讲的这个故事却很浅白,众妃到是听明白了。不由低声议论。

    杨悦低头思索,一时无语。不少嫔妃出言说道:“莫如不告诉他,那人虽然一时被蒙蔽,但终是快乐而生。如若告诉他,实在有些不忍。”

    杨悦想了一下,却笑道:“莫如告诉他。”

    众人听了,却大是惊奇。只有少数如尉迟洪道这种常听杨悦奇谈怪论的人才会不以为怪。

    “如果我是那个人,我宁愿知情。也许我知道只剩下三天时间,会用这三天时间来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儿,到死的时候少一些遗憾,总比碌碌而过要好。”杨悦徐徐言道,这种不是即非的假定式引导型提问,杨悦并不陌生,自然不会上当。

    燕德妃听了首先叫一声好。

    李世民哈哈笑道:“法师果真是遇到了对手。”

    玄奘法师微笑:“施主聪明豁达,世人岂能相比。如果是施主如若遇到这个问题当然是知道的好,贫僧以为普通世人还是不知道为好。”

    这个小故事当然是个隐喻,在比喻佛教用六道伦回劝世人行善,安于现世的不平等,蒙昧大家,是好还不好。玄奘法师以为好,杨悦却以为不好。

    杨悦突然想到,孔夫子一生“不言怪力乱神”,对神鬼“敬而远之”,其实孔夫子并不“迷信”,反而是除了儒家,道家、佛家两家都认可神鬼。这样说来,千年之后如华老栓这种愚民与孔儒实在是没有任何关系。

    不只没有关系,孔夫子还是第一个打破山水宗教式崇拜的第一人,提出“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美学命题,将山水视为自然,乐在其中。而不是像上古人民拜山拜水的崇敬。

    ……

    “呀,我知道了,他是‘轻薄公子’。”药圣身边的童子突然笑道,“难怪这声音如此熟悉。”

    杨悦正在深思,听了这话心下暗暗叫苦。一时呈口舌之快,却忘记这个家伙会说破自己身份。

    “这位童子道是少有的伶俐。”李世民笑道,并不急于去问童子知道什么,反而夸赞起他,“叫什么名字?”

    药圣的童子不慌不忙的上前行礼,清脆地说道:“回圣上,臣卢照邻,字升之,幽州范阳人。”

    卢照邻?唐初四杰之一?杨悦听了却是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她一向只知道药圣孙思邈这个小童叫做“升之”,没想到他会是卢照邻。

    不由暗叫一声:“老大,你不好好去写诗,做什么药童。瞎折腾什么?还在这儿胡说八道……”

    杨悦只知道,卢照邻是个诗人,却不知道卢照邻因为自幼体弱,拜了药圣为师。更不知道药圣孙思邈之所以成为药圣,也是因为自小体弱多病,立志学医,最终成了一代宗师。

    第126章问难(2)

第127章 惊变

    第127章惊变

    稚童卢照邻,说话声音清脆悦儿,令人闻之而喜。杨悦听了却没什么喜意,暗暗心中叫苦。

    李世民笑着问道:“你为什么说这位姊姊是‘轻薄公子’?”

    众妃听了也是早已一齐望向杨悦。杨悦幸亏戴着面纱,否则一定会被众人看成大红脸。看到众人脸上或有疑问,或有不解,或有暗笑……杨悦心中唯有苦笑。

    卢照邻看了一眼药圣孙思邈,稚声笑着回道:“我师父说其实‘轻薄公子’是在救人。”

    “救人?”

    “王娘子不小心落水,原本死了,轻薄公子一阵‘非礼’又将她救活了,我师父说那是在施急救术。”卢照邻言语如珠,片刻之间为杨悦解去了尴尬。

    李世民哈哈大笑。众妃也不由低声笑了起来。

    杨悦却是暗“吁”一声,松了一口气,幸亏这个该死的卢照邻一向只叫自己“轻薄公子”,大概他不知道自己是“长安公子”。

    “不信,你问大和尚,当日他也在场。”卢照邻见众人笑,以为大家不相信他,用手一指尉迟洪道,说道,“还有一个‘小白脸’也在,连上‘轻薄公子’他们一共三个人。”

    杨悦听了真想跑出去掐死这个“八卦”小男人,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这次连杨贵妃也不由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忧虑。武眉儿更是紧张地抓住杨悦的手,直打哆嗦,手心涔涔地冒出汗来。

    “哦?”李世民转头看向尉迟洪道,笑着言道,“这么说窥基也识得这位‘轻薄公子’。”

    尉迟洪道微微一笑,上前行礼,言道:“当日贫僧的确在场。一共我们三个人,贫僧、长安公子,还有杨公子。原来公子是女子,真是想不到。”

    杨悦心头一松,尉迟洪道这小子看来已经知道自己的事儿,分明是故意打马虎眼。自己姓杨,大家会自然而然地把“杨公子”安到自己头上,而不是“长安公子”。却不知当时的杨公子其实是杨豫之。

    “杨公子?”果然李世民听了,以为杨公子是杨悦,而那个小白脸才是“长安公子”,向众妃这边说道,“原来悦儿也常女扮男装。”

    杨悦微微一笑:“不过是为了出门方便。”

    反正穿男装又不犯法,长安城的大街上穿男装出行的女人多不胜数。

    燕德妃回头向杨悦笑道:“原来你与长安公子相识,难怪对他的理论知之甚详。”

    见大家成功的误会,杨悦心中大笑。

    李世民似乎是有点失望,吩咐众妃先自散去。

    武眉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地随众人向外走去。

    将近出门,却听李世民又说道:“悦儿,等一等。”

    杨悦一怔,不知李世民又要搞什么花样,却不好违背,只好停了下来,示意武眉儿先行。武眉儿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心神不拧地出了门去。

    杨贵妃看了看杨悦,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燕德妃却稍微有些诧异,徐充容则微微皱眉看了看杨悦。其他众妃不明所以,早已头也不回地迤逦而出。

    等到众嫔妃退出两仪殿,李世民才言道:“既然大家相识,悦儿不妨出来与众人相见。”

    杨悦愣了一下,掀开垂帘走了出来,向众人做一揖,笑道:“杨公子向各位行礼了。”

    杨悦特意将“杨公子”三个字说得特别重些,不只玄奘法师,便是药圣孙思邈虽然不明就里,却也能猜到杨悦的意思。不过是让大家叫他“杨公子”,而非“长安公子”。

    但在李世民听来却是杨悦在跟大家开玩笑,特意将自己说成是“杨公子”,而非小女子。不由呵呵一笑。

    尉迟洪道嘿嘿笑着,向杨悦说道:“公子原来是女子,一向骗人骗得好苦。”

    杨悦笑着回道:“和尚一向可好。”转回头向卢照邻假意瞪了一眼,说道,“喂,你以后不许再叫我‘轻薄公子’。”

    卢照邻扮个鬼脸说道:“好,你原来不是公子,以后就叫你‘轻薄姊姊’便是。”

    小家伙伶牙俐齿,杨悦苦笑不得,引得众人大笑不已。

    众人又闲话一会,玄奘法师与药圣孙思邈等人一齐告退。

    殿中只剩下杨悦与李世民,杨悦也起身告退。

    李世民示意她等一下再走,却不言不语盯着她看,并不说话。

    杨悦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十分地不自在起来,幸亏她戴着面纱,李世民看不到她的脸色。

    “朕说过,今日谁若能问难住玄奘法师或者孙道长,朕重重有赏。”李世民盯了他片刻,突然笑道,“既然你赢了,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来。”

    杨悦长出一口气,见李世民原来是要赏赐自己,想了想,言道:“臣想要什么,圣上当真都答应么?”

    李世民点了点头:“君无戏言。”

    “圣上赐臣一块‘金鱼符’吧。”

    “金鱼符?”见杨悦不过是要一块金鱼符,李世民不由好笑,“这算什么赏赐,你想要,朕给你一块便是。不过,你要金鱼符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方便来宫里看师父。”杨悦说道,“每次出入宫中,总被人监视着,像做贼一般。有了金鱼符,臣什么时候想来便来,岂不十分方便。”

    “这到也是。”李世民哈哈一笑,“不过,你住在宫中好好的,难道要走了?”

    杨悦摇了摇头言道:“宫中住着挺舒服,臣一时还不想走。不过,总难免有些事情要出宫去办,一来一去十分不便。”

    李世民见说点了点头,吩咐身边女官为杨悦订制一块金鱼符。金鱼符都是根据个人不同的名字身份特制的,因而不能立刻拿到手。杨悦也并不急用,见有金鱼符可以到手,以后出入皇宫自由,心下十分高兴。

    一时无话可说,杨悦再次告退。李世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挽留她,点了点头让她退下。

    杨悦正要走出两仪殿,却见中书令杨师道急匆匆地走来。

    杨悦面戴轻纱到是不怕会被他认出来,不用躲避。但见杨师道脸色凄苦,愁云惨淡,暗暗奇怪。不知他在为什么事情发愁。怎么说他也是好兄弟杨豫之的老爹,关心一下也很应该,因而放慢了些脚步,看看他要做什么。

    杨师道却根本没有看到杨悦,一路急匆匆进到殿中,拜倒在地:“臣请圣上制臣之罪。”

    “罪?”李世民奇道,“杨中书何罪之有?”

    杨悦也不由好笑,心道:“原来还有自己弹劾自己的。古人真是傻冒。若在现代,便是被当面抓住,还得没理搅三分……”

    “臣家教不严,以至于出此逆子,臣无颜再立于朝堂,特向圣上请罪。”杨师道一面说一面已哽咽起来。

    “豫之?豫之怎么了?”杨悦心下一惊,难道他跟武照私逃了?若果真如此,到也是好事儿,不由笑了起来。

    “家教不严?”李世民纳闷地问道,“豫之又闯了什么祸?”

    “他,他伤了人命。”杨师道哭道。

    “伤了人命?”杨悦吓了一跳,当即怔住。杨豫之打人的本事不高,怎么会伤了人命?他跟谁打架?自己也伤得不轻吧

    “因何伤人?”李世民也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逆子自小便喜欢一个小娘子,最近那小娘子的夫家来娶亲,逆子听说后,便将那人给打死了……”

    “打死?怎么可能,我明明让他带武照私逃,他怎么去伤人性命?”杨悦心中大急,顾不上许多,本来已经快走到殿门口了,一路又急着奔了回来,问道:“豫之当真将那姓郭的打死了?”

    杨师道愣了一下,不知道杨悦是谁,见她相问,心下大哭,点头说道:“不只打死了那姓郭的,连那小娘子一时想不开,也跳河自杀了。”

    “跳河自杀?谁?照妹妹跳河自杀了?”杨悦一下蒙了,如果杨豫之打死姓郭的,她或许还能理解,但武照怎么会自杀?

    杨悦心中一急,忘记避嫌,一把抓住杨师道,着急地问道:“照妹妹真的跳河?可真的死了?”

    杨师道点了点头,心中悲哭不已。

    杨悦惊得一下坐倒一旁,半晌回不过神来,杨豫之为何会杀死姓郭的,武照为何又要自杀?

    李世民在一旁看了却十分纳闷,问道:“怎么?你跟他们很熟?”

    杨师道不知道杨悦是谁,见她为自家儿子还有那小娘子着急,也很纳闷,听了李世民的问话,一齐望向杨悦。

    杨悦这才回过神来,跳起身来不及回答李世民问话,急着问道:“豫之现在何处?”

    “已被送到大理寺。”杨师道有点诧异地望着杨悦,听杨悦的口气知道她与儿子关系非同一般,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认识这个蒙面女子。

    杨悦顾不上多说,向李世民说道:“圣上,这其中定有隐请,我去找豫之问问情况。”

    不待李世民回话,杨悦顾上不失仪,已一溜烟儿急着跑了出去。

    李世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又看看杨师道,问道:“她跟豫之认识?”

    杨师道更加不明所以,反而问道:“圣上,这个女子是谁?”

    “她是杨贵妃的弟子。”李世民回道,

    “贵妃的弟子?”杨师道奇道,“豫之怎会认识贵妃的弟子?”

    ……

    第127章惊变

第128章 错?

    第128章错?

    五月初夏,傍晚,夕阳斜铺在长安城,斜铺在武府后院,斜铺在一棵石榴树下……

    杨悦站在武府后院杨夫人的门前。门前的石榴树正在开花,像一朵朵娇艳的小火炬,映入到杨悦眼中,却一点都没有映到她的脑海里。她望着地上斜长的影子,一动不动,呆呆出神。

    如同杨豫之空洞的眼神落到杨悦身上一样,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一物映入脑海。

    从见到杨豫之那一刻起,杨悦的心一直在痛。

    杨悦站在杨夫人门前,已经近一个时辰,竟然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错?

    难道我真的错了?

    这个时代,不应该有爱情?不应该的自由?不应该有……

    悲剧

    一场悲剧

    而自己是这个悲剧的缔造者,

    幕后编剧,

    刽子手……

    杨悦不敢回头,怕一回头看到武照坐在西厢窗户前的身影。只可惜那个身影永远的不见了。

    杨夫人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有比失去儿女更伤痛的事情么?杨夫人从一开始便千戒过她,她却不听。

    错,难道我真的错了?杨悦从来没有这样懊悔过……

    武权站在她身旁,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静静地看着杨悦。

    整个武府都很静,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杨悦迈开了步,她没有进杨夫人房门,叹了一口气,向武府大门走去……

    夜色渐起,长安城街头的灯依次亮了起了。杨悦走在街头,不知应该往哪里去,只是沿着街头在走,下意识地走。想着那个意气风发的斗鸡少年,如今变成呆若木鸡的样子,杨悦头脑一片混乱。

    杨豫之为何杀人,杨悦可以想象得出。无外乎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武照不敢跟他一起私逃。杨豫之绝望之下杀死了郭孝慎;还有一种可能是武照与杨豫之私逃的时候,被郭孝慎发现,杨豫之将他杀死。无论哪一种情况,却都不是杨悦想看到的。

    然而,武照为什么自杀?杨悦一时有些不明白。

    只到一个声音向她吼过来:“这还用问,她的未婚夫被情人杀了,传出去,她还要不要活?”是武顺的声音。武照的姊姊,杨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了武府,听到她的吼声,杨悦的如当头一棒,将她的自由爱情观打得七零八落……

    错,真的大错而特错。

    自己虽然没想要武照自杀,可是武照似乎没有其它出路。

    是自己太高估了武照的勇气?她不是挪拉,不是安娜,她只是一个温柔纤弱的女子。他不敢跟杨豫之一起私逃。再正常不过。自己有什么理由指责她软弱?

    阿阮姑娘勇敢又能怎样?她跟着情郎私逃了,然而法津不会保护她。她只能作妾,当“爱情”的山誓海盟消失后,她却无情的被抛弃。为了换一匹马被人送了出去。

    这个追求自由爱情的悲剧,曾让自己深切的痛苦过。自己有什么理由来指责武照的不勇敢?

    错,完全错了。

    这个时代,不允许自由,不允许爱情。而自己却强加给他们爱情自由……

    这果然是个“吃人”的社会。

    爱情的结局,一个死去,而另一个变成“活死人”。

    爱情的结局,是人与马的悲剧。

    爱情的结局,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化蝶。

    爱情的结局,是乔知之的窈娘被夺走。

    ……

    这个时代不保护真正的爱情。自由的爱情只能是个悲剧。

    杨悦抿嘴咬牙,顶住心中的痛。

    不是我错,是这个时代的错

    杨悦呆立在街头,想大喊,只有大喊才能减少自己心中的痛与悔。

    她沿着大街,胡乱地向前走,她想要告诉这个时代的人们,呼醒这个时代的人们,看一看爱,只有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是合理的,是文明的,是人道的……

    她必须找人去诉说,必须告诉他。否则只怕她自己真的要疯掉。

    春风将入夜,温情拂面。却吹不暖杨悦心中的冰冷。

    街上的人流匆匆,大概是急着赶回家去。杨悦走在人群里,没有人注意到她。更没有人知道她想要说话,想要呐喊。

    一辆马车斜刺里冲过来,几乎冲到她的身上。好在马车夫及时刹住了车,车夫咕哝了一句“找死啊”,继续前行。

    杨悦无奈地苦笑。她所有的想法,有谁会听?

    杨悦感觉自己如同尼采一样,像他那样大白天打着灯笼在大街上大喊“上帝死了”。然而当众人们穿过时,只能说他是一个“疯子”……

    杨悦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像尼采一样的孤独。世人皆醉我独醒……

    “公子,真的是你?”一个惊喜的声音向杨悦走过来,拱手行礼。

    “哦。”杨悦去看,终于回过神来,看到是蜀王府的长史。

    “卫士说有人在这儿站了好半天,一动不动,原来是公子。”蜀王府长史殷切而又有点纳闷的看着她,“不过,蜀王不在,他跟江夏王到河北道巡视去了,前几天听说已到了易州。难道公子不知道?”

    “噢。”杨悦四下里去看,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蜀王府门前。

    李愔当然不是单单巡视去了,杨悦自然知道。他不过是跟江夏王去选兵、练兵了。至于长史不知还是故意如此说,她也无心去想。

    杨悦暗自苦笑一声,李愔与她原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自己竟然不自觉地来到这里。想想自己与尉迟洪道、杨豫之、李愔,一直以来是自己最要好的兄弟,一起玩,一起谈古论今,一起办诗社……

    “要不要进去待会儿?”蜀王府长史恭敬而热情地邀请。眼前这个轻纱敷面的绿衫女子可是名震士林的才女,而且是蜀王最喜欢的女人。总有一天,她会嫁给蜀王,长史到是很乐观地在猜测,因而对杨悦更加的友好。

    “进去?”进蜀王府见那个毒辣的独孤美儿?杨悦可没这个兴趣,摇了摇头想了一下,说道,“我去西宛看看。”

    穿过月供门,蜀王府通向“天下书诗”的门前大内禁卫早已撤走了,只有蜀王府的两个卫士看门。

    也许熟悉的地方,能给人力量。杨悦走进西宛,脚下不自主的不再飘乎。甚至忘记了自己身着女装,径直大步往总裁办里走去。

    这儿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心血,在这儿有知己、有朋友,或许这个地方才会有人听自己说话,才会有人能听懂自己说的道理。

    杨悦越想越明朗起来,时代要进步,要去除它的不合理,只有引导,引导大家走向更加先进的文明……

    傍晚时分,天下书诗很静。杨悦走进总裁办,没想到总裁办里还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人。

    裴炎、苏味道、王勮、王勃等人都在,包括乔知之竟然也在。自从乔知之与长安公子在曲江宴上一起深谈之后,大起知音之感,虽然长安公子一时不在,乔知之却是越来越积极,常到书社来。

    “你找谁?”看到有一个轻纱敷面的女子走进来,王勃第一个奇怪地问道。

    杨悦没有答话,径直往总裁室里去。

    众人原本坐在李愔的副总裁室里谈论,看到杨悦往总裁室里闯,已跟了过来。

    杨悦坐到总裁桌旁的椅子上,感到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下打量着自己的办公室,与过去没有两样。杨悦终于感到力量又恢复过来。这儿有自己的诗刊、报刊,这儿有自己的喉舌,这个地方才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世人。

    看着这个女子奇怪的行为,众人怔怔地发愣。

    “公子,是你?”苏味道、裴炎等人,突然惊喜地叫道。

    “公子?”只有两个人奇怪的望向众人又看看杨悦,不知所云。这两个人,一个是王勃,一个是乔知之。

    杨悦一呆,想一想自己的行为的确有点奇怪,难免会让人产生怀疑,但没想到自己轻纱掩面也会被众人认出。

    “你们怎么会认出是我?”杨悦讶道。

    “果然,是公子回来了。”众人笑了起来。

    “公子?”王勃狐疑地望向众人,“她明明是个女人,你们怎么叫他公子?”

    “子安最近可有什么诗作?学文可有长进。”杨悦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看到王勃,突然想起卢照邻,二人的年岁到是十仿。王勃的确在诗社,那卢照邻却是个药童。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王勃惊奇的望了杨悦片刻,突然呆呆的张大嘴巴,惊叫一声,“公子,你是长安公子?你怎么变成了女子?”

    “长安公子?”乔知之也充满惊奇地上下打量杨悦,“你怎么可能是长安公子?”

    “知之不用猜了,是我。”杨悦微微一笑。轻纱落下,众人长叹一声,同声大笑。

    杨悦不想再装男子,她想回这里,以女子身份回这里。原先或许她还没想过,但刚才她下了决心。她要回到这里,回到这里与众人一起探讨这个时代的不合理。引导天下书诗的舆论。

    然而她如果再以长安公子身份出现,难免会被李世民听到。以女子身份,可以轻纱掩面,反而不易被人发现。而且天下书诗从初建开始,就已经表明,无论男女均可参加诗社。自己以女子身份加入再正当不过。

    想通此节,所以杨悦刚才进来的时候,已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

    她原本想假托长安公子的妹子的名义加入诗社,但她没想到这么快会被众人发现。心下不由暗奇:“你们怎么一下便猜到是我。”

    苏味道与裴炎等人却相视一笑。

    “我们早就知道了。”苏味道笑道。

    “早就知道了?”杨悦纳闷地问道,“你们怎会早就知道我是女子?”

    “六殿下平日对你的态度,大家早已疑心。”

    “曲江宴之后,长安公子才惊天下,却突然失踪,六殿下四处找你,几近发疯。”

    “后来六殿下打猎被弹劾,听说是一个女子招他回来,大家便猜想定然是公子。”

    “公子突然消失,而宫中突然多了有关杨贵妃弟子的传闻,大家已知道定是公子无疑。”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笑。

    乔知之至此时,才如梦方醒,半晌笑道:“好一个风流潇洒的长安公子,原来是女子。”

    第128章错?

第129章 情与礼

    第129章情与礼

    见提到李愔,杨悦不由微微皱眉。显然大家都有所误会。只是她也不想纠正,反正借了李愔之名,或许在这里行事,会省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她现在麻烦够多了,可不想再闹什么绯闻。

    “无论我是女子还是公子,我不过还是我,与原来没什么两样。我没有变化,只怕是你等知道我是女子,反而不肯接纳。”杨悦笑了笑说道,这个时代男女不平等,她已深有感触。

    裴炎当先摇头说道:“公子成立诗社时即已说过,天下诗社无论男女,无论贵贱,只要有才,只要喜欢诗,便可加入诗社。更何况公子之才,士林震动,我等只有敬重叹服,岂敢心存半分小觑。”

    “我们早已猜到公子是女子,一向对公子心服口服,这些日子,天下书诗,没有总裁,简直没有了主心骨一般。”苏味道也笑道。

    众人纷纷点头大笑。

    “以后我会常回诗社中来,不过,不再以长安公子身份出现。我是长安公子这件事儿,还请大家保密。”杨悦下定决心,为了不再出现更多杨豫之与武照这样的悲剧,怎么都要努力一把,把自由的爱情观灌输给大家,沉吟一下说道,“否则,我会有不少麻烦……”

    “这个自然。”

    “大家知道轻重。”

    ……

    众人见说,赶忙点头。

    闲话一会儿,王勮问道:“公子今日怎会突然想到回书诗来?”

    想起杨豫之,杨悦不由微微叹气,心情大是低落。

    “是因为杨豫之杨公子?”苏味道看了杨悦的脸色,立时猜到原因。

    杨悦点了点头。

    “公子却也不用太过担心。刚才我们几个正在议论此事儿。杨豫之虽然杀人,到也不是十恶不赦之罪,不会被判死罪。”裴炎说道。

    “死罪?”杨悦自见到杨豫之,心中一直在自责懊恼,还未及细想,忘记了杨豫之是杀人之罪,按唐律“杀人者死”,应当是死罪。此时听了,反而一惊。

    “我们刚才讨论过了。若奏请‘议章’,豫之之罪顶多不过流三千里。”王勮安慰地说道。

    “议章?”杨悦对唐律也算是十分熟悉了,但对议章还是有点不太了解,“何为议章?”

    “自《周礼》以来,向有‘八辟’之法。我朝法令之中有‘八议’之说。若合乎八议之人,可以奏请‘议章’减罪。”

    “‘八议’?哪八议?”

    “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共曰‘八议’。”

    这个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还好理解,无非是皇亲、故旧、贤能功臣之流,只是议勤、议宾是什么意思,杨悦有点不太明了。

    裴炎解释道:“勤者,谓有大勤劳,如远使绝域,经涉险难者。宾是先代之后,《礼》云‘天子存二代之后,犹尊贤也。’”

    杨悦这才明白原来古人对先朝之后代也以礼相待。然八议之说,无非是古代特权。

    杨悦暗道,虽然她心中希望杨豫之减刑,却又对此有些不平,不由说道:“八议,不过是统治者之特权耳。法津面前应人人平等,如此这般,是欺天下百姓不能立法也。”

    对于杨悦“人人平等”的论调,天下书诗的精英阶层到也不陌生,先前为此还曾特地议论辩证过。

    “公子所说也不全对。虽然议亲、议贵、议故乃是贵族特权,但议贤、议能、议功却是重贤能、赏有功之意,到也无可厚非。”

    杨悦此时也无心讨论这个“八议”该是不该,只问道:“若论‘八议’,豫之够得上那一条?”

    “豫之是中书令之子,中书令是正三品职事官,‘议贵’这一条应是没有问题。”

    “还有上次‘斗鸡公益大赛’,向司农寺捐献,可谓于国有功,匡救艰难。我认为‘议功’这一条也当适用。”

    裴炎却摇了摇头道:“只怕此条还有异议。”

    “既使此条不议,豫之至少免死罪,应该没有问题。”苏味道言道。

    “如此说来,豫之该当何判?”

    “或许是‘流三千里’吧。”王勮说道。

    “流三千里?”杨悦没有这样的概念,“会流放到哪里去?”

    “岭南道、安西都府,都有可能。”

    “岭南?西域?”杨悦心中不由暗笑,在后世,这些地方都是旅游的地方。如果杨豫之去流放到这些地方,到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然而,她却不知道流放三千里,不是去玩,而是服流役,当苦差。

    见杨悦不说话,乔知之以为杨悦担心杨豫之判刑太重,说道:“公子不用担心,只要能‘赎’,长广公主定会为豫之赎身。”

    “只要不是长流,到也能接受。”杨悦怔了一会,叹口气点头说道,“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豫之的状态。”

    乔知之点了点头:“我今日去看他,他根本认不出我来。”

    “整个人如同一个躯壳,变成了活死人一般。”

    “活死人?”王勃满脸惊奇地望向杨悦,道,“怎么会变成‘活死人’?”

    “唉,情爱之苦,如此之甚也?”王勮叹一口气,言道。

    乔知之脸上闪过一道痛苦,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杨悦看了一眼乔知之,想到他与窈娘的命运,突然说道:“我今天来,正是想要根大家谈一谈这件事儿。”

    “什么?”

    “不知味道准备如何报道此事儿。”杨悦转头看向苏味道,这样的大事儿,《天下新闻》不可能不报导,关键是如何报导。

    苏味道愣了一下说道:“文章已写出来了,不过对豫之不大有利,正想着是否等豫之的案子定下来再发。”

    不利,杨悦想到一定会不利。否则她也不会来诗社干涉此事儿。

    苏味道从副总裁室将有关杨豫之的报导拿了过来。想起上次因尉迟洪道的事儿,杨悦跟大家争论,自己还差点跟尉迟洪道打一架,知道杨悦跟杨豫之兄弟情深,有点惴惴不安。

    果然,杨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最后已是难抑怒意。

    “朝中已有人提议为武照立贞节牌坊。”苏味道小心地说道,“也算是对武家一个交待。”

    “贞节牌坊?”杨悦放下报纸,有点哭笑不得,如果武照知道自己的死会换来一个贞节牌坊会怎样想?杨悦摇了摇头,死去的固然悲痛,然而现在更重要的是活的人。总不能让杨豫之再死,如果那样,杨悦真有点抗不住,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个悲剧,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了……

    众人看到杨悦在房中踱来踱去,并未开口说话,面面相觑。

    裴炎突然说道:“公子,若不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杨豫之无故杀人,致死两命,让杨豫之偿命也不为过。”

    “偿命?”杨悦听了,愕然抬头,看了看裴炎,没有说话。

    “公子说过,文章即性格,《天下新闻》要成为一个公正的人,有正义感的人。味道在这件事儿上做的没有错。”王勮有点激动地看向杨悦,“公子不能为了自己的朋友,而忘记公义。”

    “忘记公义?”杨悦看了看众人,见苏味道有点委屈地看着自己,乔知之双眉紧锁,显然认为大家说的也无可反驳。

    裴炎说的不错。姓郭的死的的确很冤。然而杨豫之不冤?杨豫之与武照的感情又有何错?然而,“自由恋爱”这个事情对于古人来说,实在不知应从何处说起。上次阿阮娘子的事儿,裴炎便是第一个认为阿阮娘子不应该越礼私逃,有那样的下场是必然结果,是对不安本份的小女子的一个警告

    苏味道的文中写的并没有错,杨悦无可指责,事实如此,而这个时代的人,为姓郭的鸣不平也没有错。

    可是豫之的事情,怎样才能打动眼前这几个人?杨悦不由低头沉吟。

    杨悦渐渐地安静下来。要说服大家,发怒发火都有用,真理只有越辩越明。她坐了下来,想了片刻,向众人说道:“情是什么?婚姻要不要感情?”

    众人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一下愣住了。

    杨悦看了一眼乔知之:“知之先说一说你的看法。”

    “当然要有感情。”乔知之随口答道。这个问题,不用乔知之说,杨悦便知道他的答案。

    “为何要有感情?”杨悦又问道。

    “只有真正爱一个人,才会想要跟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乔知之想到窈娘,想到父母逼他成亲,心下不由烦恼。

    “裴兄以为呢?”

    裴炎言道:“如果像阿阮娘子那样,我不赞成。”这次杨豫之之所以杀人,他当然知道内因。也知道杨悦一向支持杨豫之的感情。

    “如果没有感情为基础,夫妻不过是为了繁殖后代在一起,与动物何异?”杨悦说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感情,如果没有感情,岂不与牲畜一般。”

    众人一怔,杨悦所说不错,的确不好反驳。

    “然而,圣人为何作‘礼’?”裴炎想了想,摇头说道,“周初,世风日下,男妇滥情,民间婚俗混乱不堪,因而周公定‘礼仪’,才使风俗雅正。如若像公子所说,男女之间情爱自由,岂不乱俗?”

    王勮也说道:“公子一向对倭国与高丽等地的**败俗十分鄙夷。元圣治‘礼’正是教化人民。公子怎会反对‘礼’呢?”

    “岂能因私情而乱了礼法,做伤风败俗之事?”裴炎断然说道。

    “自由恋爱是伤风败俗?”杨悦听了,更加苦笑不得。说道,“情爱怎会是伤风败俗?一部《诗经》之中,有多少赞美情爱之诗。《诗经》开篇便是赞美男女恋情之歌,孔圣人订《诗经》,如若孔圣人不赞成情爱,怎会不删去它?”

    “孔圣人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情爱之恋怎会是伤风败俗?”乔知之也立刻反对道。

    “然而孔圣人言道:‘发乎情止乎礼’,情爱也要合乎礼仪,怎能乱俗?”裴炎并不示弱。

    “‘发乎情止乎礼’,”杨悦指尖微扣桌面,说道,“对,孔圣人所言极是。然而首先是要‘发乎情’,再‘止乎礼’。如果没有感情,婚姻只是为了繁殖,与动物无异。所以说孔圣人赞成‘发乎情’,情爱没有错,不是伤风败俗。”

    “与礼不合的情爱,就是败俗,本不应该存在。孔圣人即使赞成‘情爱’,也必然是合乎礼俗的情爱。”裴炎辩才不呈多让,“像阿阮姑娘那样,没以父母同意而私逃,不是败俗又是什么?如果人人以情爱为由,兄妹叔嫂之间也为情爱,与高丽倭国之辈又有何异?”

    “**?”杨悦苦笑,自由恋爱被裴炎等人当作**,想了想,说道,“我承认你说得不错。情爱也要‘合乎礼’。但是两个从未见过面甚至刚刚出生的人,便被父母定了婚姻,从何而来‘发乎情’?

    如豫之这般。如果豫之没有被圣上赐婚寿春县主,如果照妹没有被父母定婚于郭氏。豫之自小与照妹一起玩,而产生情感,他们两个本来是‘发乎情’又‘合于礼’的情感。何来**、何来败俗?

    但却因为父母之命定婚约,不能在一起,以至于一死一活死,岂不悲乎?为了合乎礼,难道大家真的都必须遵从父母之命,而建立没有情感的婚姻关系?

    这与圣人之意相同么?圣人的‘发乎情’又到了哪里?”

    诚然,杨悦说的不无道理,众人听了不由暗暗点头,陷入深思。便是裴炎也不得不承认其中的道理。

    杨悦也陷入沉思,不过她却是陷入了另一个时代的沉思。这个时代的人只讲“礼”,不懂得“情”之珍贵。而另一个世代却只知道“发乎情”,而不知道“止乎礼”。

    “爱情至上”的时代。

    人们拿“情”说事,以“情”为由。可以做小三,可以夺朋友之妻,可以外遇,可以…可以分手,可以离婚,可以抛弃……可以说“以前在一起的确爱你,但是现在爱没有了”……

    甚至不用拿“情”做幌子。可以一夜*,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

    甚至可以**。有一本书叫做《到黑夜里想你没办法》,讲得便是某个山村的情况。两个男人共一个妻。甚至cj了母亲……并非只是书中是这样,听一个在基层做计划生育工作的同学说过,甚至有人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给自己生儿子…

    这是村子里,是一个相对熟识的群体。而在城市里,相对陌生的群体,又在上演怎样的乱情?

    当你面对一个村庄,延续了几千年不曾同姓为婚,当有一天法律告诉你出了五服便可同婚。结果这个村子里辈份乱了,“爷爷”娶了“孙女”,“姑姑”嫁给“侄子”。等到有一天,你路过某个村庄,看到每一家门口都蹲着一个“白痴”(这是很真实的现实)。你还会反对传统的“宗族”观么?你还会反对所谓的“封建礼教”么?

    当泱泱中华,礼仪传邦几千年后,人们又走入了动物性的**、烂交。有什么理由说古人把败俗男女浸猪篓是错?有什么理由笑千年之前棒子与倭国的**失仪?有什么理由指责葛朗台的女儿爱上自己的堂兄弟?

    中国,几千年的礼仪之邦,你可想到过会有千年之后这样的子孙?

    当千年的礼仪尽失,当有人想拿着《到黑夜里想你没办法》,希望获得诺贝尔奖,把现实展现到世界面前时,你是否在哭泣

    第129章情与礼

第130章 悬疑

    第130章悬疑

    “公子,公子……”

    众人连唤几声,杨悦才回过神来。她沉思的时间有点长。

    看了一下裴炎等人,这些人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精英。然而他们为什么没有五四时代精英们的痛苦?

    “爱情不能自由”几乎郁闷了五四时代所有的精英、才子。

    能离婚的,离婚另娶。如徐志摩、如孙中山;

    不离的直接弃妻另找“爱人”。如鲁迅;

    不能离也未能另找的,也是万分痛苦。如胡适、梁启超。

    这个时代的男人为何没有这种痛苦?

    杨悦略一思索,不由又哑然失笑。五四时代的精英了接受了西方“一夫一妻”的文明观点。然而自己的“一妻”又是在父母之命下的“一妻”。不是自己“自由变爱”的爱侣,因而才会感到痛苦。

    而这个时代却还是“一夫多妻”制。根本没有“一夫一妻”才是文明的概念。他们完全可以一面因为政治联姻,一面再找一个“如夫人”以谴怀。所以才会没有痛,也根本感觉不到没有感情的苦。

    这还真是男人的天堂时代啊。杨悦不由笑了起来。如果自己是个男子,来到这个时代大概便不会感到没有自由恋爱的“悲痛”了吧。

    杨悦不由看了一眼乔知之,心下更加了几分敬佩。这种纯情男子大家太少见了。还有豫之……想到豫之,杨悦心下大痛。

    “公子,要不这篇报导,等到豫之的案子落定之后再发?”苏味道见杨悦一直走神,试探着问道。

    杨悦抬头看了看他,想了想说道:“味道的报道照发。还是那句话,我们的报导要站在旁观者角度,兼容并蓄,各种论调都要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会写一篇文章一齐发上去。”

    “好”

    见杨悦果然秉公处理此事儿,众人纷纷点头。大家对杨悦的论调原本已有几分赞同,见她如此处置,都暗暗佩服。

    “不过,豫之到底如何杀的人?你们谁知道?”杨悦想起杨豫之一向爱玩儿,杀人的本事不大。那个郭孝慎听说是个武将世家出身,身手应该不弱才对。

    众人纷纷摇头,具体情况如何都不是十分清楚。

    “听万年县县尉说,有人看到豫之在乐游原与郭孝慎以及武照三人在一起,不知怎么起了冲突。豫之拔剑刺死了郭孝慎。后来,豫之又强行去抢武照,武照不从跳水自杀了。”苏味道说道。在杨悦的指点下,天下书诗报刊编辑部的人,已有了“记者”气质。知道“采访”是什么。打听消息到也是好手。

    “强抢?武照不从?”杨悦摇了摇头,显然这个县尉加了自己的想象,“豫之痴情于武照,怎会亵渎于她。平日二人在一起,豫之一向对她礼敬顺从,不可能产生邪念,这个我能打包票。”

    苏味道也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也如此认为。因而在报导中没有像县尉说的那样写。”

    其实苏味道已经说的很委婉了,那个县尉直接说的是杨豫之杀了郭孝慎之后,想非礼武照,武照不从,才跳水自尽……

    苏味道这样说一是出于对杨豫之的“同门”之义,二是武二娘是长安公子的妹子。

    如果杨悦知道只怕要气得七窍生烟。好在她并不知道。

    见杨豫之杀人过程如此简单,杨悦十分诧异地问道:“豫之打架一向没什么本事,郭孝慎怎会如此不经打?目击证人又是什么人?”

    “听说是青龙寺的僧人。”苏味道补充道,“案发现场距离青龙寺不太远。”

    “青龙寺?”杨悦沉吟片刻,想不出所以然来,摇了摇头自语道,“豫之一直处于迷糊状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了想又问道,“照妹的尸首可曾打捞上来?我怎么在武府没有见到。”

    “一直在打捞,却没有找到。或许飘到了外河也说不定。”

    “外河?”

    “曲水通向渭水,也许顺流飘到了渭水……”

    “渭水?那岂不是有可能再也找不到?”杨悦心中一痛,武照死后,竟然连尸首都没有。

    “那郭孝慎在的什么地方?”过了片刻,杨悦强压悲绪问道。

    “应该已经移交到大理寺。”

    唐代中央司法部门有三个,一个是大理寺,一个是刑部,一个是御史台。三个机构分别执行审判、复核、监察功能。京师的一般犯罪和关押由长安县或者万年县分片负责。大理寺审查和关押皇亲国戚以及高级官员,断狱后再报刑部审核。

    “豫之拔剑刺他,那郭孝慎没有武器?”杨悦又问道。

    “应该有吧,不太清楚。”

    ……

    长安城南城门外,乐游原上柳绿花红,曲水流波,向来是长安人们的游乐之处。

    乐游原上的青龙寺最有特点的便是樱花。寺中的樱花品种多样,春日,从二月开始,次第开放,直到五月,晚樱依旧缤纷。寺中游人如织。

    花香四溢,走在游人群中,杨悦却无心欣赏。她约了尉迟洪道一起到青龙寺去,想仔细查问具体情况。她怎也不能相信以杨豫之的本事,会杀死一个彪悍的武士。

    杨悦已去看过郭孝慎的尸体。身长七尺,两米有余,高大威武。而杨豫之是个身高不过六尺的少年,一向纨绔,不曾习得高明武艺。论个头,论武功,无论如何杨豫之也不可能是郭孝慎的对手。然而杨豫之的剑却插在郭孝慎的左胸,一剑穿心,直透后背……

    寻到目击证人,令杨悦很意外。竟然是与杨悦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日本人尹子和智子。当日,在升平坊的拉面馆中,杨悦曾请二人以及苏我孙子吃过拉面。

    杨悦以前听苏我孙子说过,尹子和智子是来中国学佛求经的和尚,没想到二人原来在青龙寺里挂单修行。看了看寺里落缨缤纷的樱花,心道:“难道日本的樱花,是这两个和尚带回去的种?”

    认出是杨悦,尹子和智子二人十分地殷勤。向尉迟洪道合什行礼,却向杨悦行了俗礼,十分的恭敬。

    见杨悦是来打听当日的案情。尹子和智子很热情,将杨悦和尉迟洪道二人带到案发现场。

    在青龙寺后,不远处的一片梅林深处,梅子已微微泛黄处飘着梅子的清香。

    杨悦四下里看去,这片梅林虽然是在乐游原上,但花期已过,没有游人注意这里。流水曲桥,幽静恬然,到是个上情人幽会的好去处。

    “看来豫之是与照妹在此处约会。”杨悦心中暗想,“只是那郭孝慎怎会也到了这里?难不成一直跟踪二人?”

    尹子、智子二人中文不太好,连比划带说,还夹杂些日语。

    尉迟洪道不由瞪大眼睛,搔了搔头,向杨悦苦笑说:“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杨悦日语原本也不好,后来因为苏我孙子常到诗社,跟李愔十发亲近。李愔日语好,二人常用日语聊天,杨悦连带跟着二人学了些日语。特别杨悦一时高兴,给苏我孙子“创”了一套“五十音图”。经李愔与苏我孙子二人考订,发现竟然能将日文所有音节写出来。苏我孙子因此而对杨悦佩服地不得了,惊为天人,一兴奋起来,便跟杨悦呜里哇啦的说日语,杨悦久而久之,日文到是大有涨进。

    尹子与智子的话,杨悦到是能听懂个七七八八。仔细探问情况。却与从苏味道了解的情况差不了太多。

    “豫之是怎样拔剑,又怎样攻向那武官?”杨悦不甘心地仔细问道,“那武官可有兵器在手?”

    “哈依,武官的,噢代,刀的,有。”尹子的中文比智子好些,比划着一把横刀的样子说道。

    杨悦干脆请二人模拟一下现场。把随身带的紫电剑给尹子,让他比做杨豫之,向郭孝慎(智子)进攻。

    但见二人面面相向,站立了片刻,尹子用剑指向智子。智子像木棍一样呆立,尹子愣了一会儿,向前刺出,一剑“穿过”智子前胸。

    杨悦与尉迟洪道面面相觑,心下大奇:“豫之一剑便刺死了郭孝慎?就这么简单?”

    “那个武官一点反应都没有?”杨悦用日语向二人问道。

    “哈依,武官的,捎一呆斯乃,不动。”智子做了一个呆瓜样。

    “不动?那郭孝慎即有兵刃,又生得魁梧,怎会任人欺凌?”

    尹子与智子也很茫然,摇了摇头。

    “洪道,如果一剑穿胸需要多少力气?”杨悦觉得有些不对路,皱眉问尉迟洪道。

    “兵器再利,至少也要……不对,豫之如果拿剑指着姓郭的,胳臂直伸,向前送出应该没有大力度。”尉迟洪道恍然说道。

    “女子推…身后,不小心。”尹子尽量用中文,磕磕绊绊地说道。

    “嗯?武照也有现场,她一直在哪?”

    杨悦干脆让尉迟洪道也加入模拟。换洪道当作武官,智子来饰武照。

    这次尹子指向尉迟洪道,一动不动,智子在尹子背后推了一把,尹子猛然“刺向”尉迟洪道。

    “武照推杨豫之,杀了郭孝慎?”杨悦心下惊骇,与尉迟洪道对望一眼,见尉迟洪道眼中也尽是疑虑。

    武照为什么要让杨豫之杀郭孝慎?难道是真如尹子所说是“不小心”?显然有点说不通,如果武照是为了拉开杨豫之,应该向后拉才对,为何反而向前推?一剑穿胸,这个劲力不小,武照一个弱女子,不用上全身的力气只怕不可能……

    难道是郭孝慎发现了二人的“奸情”,武照恼羞成怒才让杨豫之杀了他?

    也讲不通。武照一向是个柔弱女子,怎么可能如此凶残。而且既然杀了郭孝慎,她为何反会去跳水自杀?

    杨悦头脑里飞快地盘旋,百思不得其解。

    “那女子怎么又跳了水?”杨悦问道。

    尹子比划着,武官倒下。转头向智子,手足无措地舞蹈一会儿,去拉智子,让“她”跟自己走。智子甩开他,二人作争论的表情,智子推开尹子,向河里冲去,做了一个跳水状。

    看来杨豫之没想到自己会“误杀”了郭孝慎,与武照起了争执。武照“忧愤”之下去跳了水?

    然而,以杨豫之对武照的感情,怎会不去救武照?

    无论武照做了什么,杨豫之只怕也不会不去救她。

    “豫之没有下水去救武照?”杨悦疑虑地问道。

    尹子摇了摇头,做了个呆若木鸡状。

    呆若木鸡?杨豫之到现在一直处于这个状态。没有意识,没有感觉,认不出任何人。难道是在武照跳水之前,杨豫之已经受到极大的刺激,变成了“活死人”?否则他怎么会任由武照去跳水?

    他受了什么刺激?武照向他说了什么?

    杨悦望着一江碧绿的池水,怔怔如神。

    真像到底是怎样?武照是不是故意推杨豫之杀死郭孝慎?杨豫之受了怎样的“刺激”变成“活死人”?武照又因何自杀?

    风吹过,池水微波,一片绿柳,一片梅林,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

    这里应该有笑声,这里只应该有情人的笑声,为什么却让人隐隐地听到哭声。

    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片呜咽的箫声,令人神伤……

    第130章悬疑

第131章 节外生枝

    第131章节外生枝

    长广公主府中斗鸡园。

    池水亭台,假山绿树,掩映其中的红砖绿瓦,不时传来几声鸡鸣。近水的一棵老槐树下,坐着三个人。

    杨悦看着杨豫之,双眉微蹙。

    杨豫之因为“痴呆”,圣上恩旨,“保外就医”。

    已经请了药圣孙思邈来看,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正如杨悦所想,药圣也认为杨豫之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时“痰迷昏壳”。如果想醒过来,只能看他的造化。或者很快能醒来,也或者一辈子便成了这样。

    小柔一面给杨豫之喂饭,一面默默垂泪。这个自小与杨豫之朝夕相处的小丫头,大概不知道已经哭过多少遍,双眼肿成桃子一般。

    杨豫之没有一点意识,只是机械地张嘴、闭嘴,甚至连咀嚼都没有。小柔喂到他嘴里一口,他咽一口。目光呆痴,眼中没一点光亮。

    “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悦叹一口气。爱之越深伤之越重,唯有情最是伤人……

    突然想起范进中举后喜极而疯,似乎也是“痰迷心窍”,不知道跟杨豫之的情况是否相似。范进最后被当屠夫的老丈人吓醒了。不知道那只是个单纯的文学作品还是有根有据。

    “不知道如果豫之被刺激一下是否也能醒过来……”杨悦默默地想。

    一道旋风进来,尉迟洪道跟从前没有太多变化,一路风风火火,一副十分兴奋的样子。

    “大哥,大理寺的审判已经下来了,‘流二千里,可赎。’”

    “可赎?多少钱可赎?”杨悦见杨豫之的官司终于落定,心中也落下一块石头。

    两条人命,只要不是死刑,她就可以接受。更何况只是“流两千里”,而且不用真去,可以用钱“赎”。

    “铜三百斤。”

    “三百斤?”杨悦知道这个“铜”指的是铜钱,但是对“三百斤”却没有概念,不由睁大眼睛问道,“那是多少?”

    “大哥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尉迟洪道嘿嘿一笑,对于杨悦有时候像是通晓一切,有时候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一窍不通,十分费解,耐心地解释道,“一枚通宝重二铢,十钱为一两,千钱六斤四两,三百斤也就是四万六千多钱。”(唐代一斤是十六两)

    “四万六千钱?这么便宜?”杨悦有点吃惊。杀一个人原来如此便宜

    杨悦欣慰之下,却又添了一丝沉重。心中隐隐有点同情起那个郭孝慎来。

    “四万六千钱还叫便宜?”尉迟洪道笑着摇了摇头,“对于大哥来说的确是个小数目,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个天价。”

    “嗯,无论如何都是好事儿。”杨悦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快,打起精神来点头说道。豫之能逃过一劫,怎么说都是值得庆祝的事。

    事实上贞观年间对人的生命十分看重。除十恶不赦之罪外,很少有人被判处死刑。“流刑”已是十分严厉的惩罚。杨豫之这个判罚按唐律已是十分公正了。只不过在杨悦看来,致死两命,却只值三百斤铜,实在是有点荒唐。

    她一面极希望杨豫之没事儿,一面又对“八议”愤愤不平,认为不过是贵族的特权,有失法律的公正。心下十分的矛盾。

    杨悦暗暗叹一口气,尽管自己大谈“人人平等”,结果到了自己的兄弟面前,内心却又开始二元化。

    坚持正义与人情之间本身便是矛盾。难怪唐律中,只要不是十恶之罪,亲友之间不准相互告发。要维护人与人之间的道义亲情。这个对于现代人看来简直可笑的律条,杨悦此时看来,却感到充满温情,而且又十分的符合自己的需要。

    更何况杨豫之不过是“误杀”了郭孝慎,原本便应该酌情减罪;或者应该说是武照杀了郭孝慎,杨豫之根本不应该被判罪;再看着杨豫之痴呆的样子,他何尝不也是受害者……杨悦在心中为杨豫之找出许多理由,来说服自己杨豫之其实没有罪,被判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十分严重了,心情才渐渐地轻松起来。

    “小柔去拿些酒来,我们干一杯庆祝一下。”杨悦吩咐一声,这个小柔是个极温柔体贴的性子,杨悦这些天每日都来看杨豫之,与她已混得十分相熟。

    小柔这些天常见到尉迟洪道叫杨悦“大哥”,心中微微惊诧,“原来我家公子平日口中的‘大哥’是个女子。”她知道杨豫之平日对这个大哥最是亲近,因而对杨悦也十分的敬重。并不多问,自去东厨拿些酒菜过来。

    看着小柔,杨悦不知怎么便想起武照。武照温柔贤淑,与这个小柔到有些相似。只是身份不同而矣,难怪杨豫之对自己这个小婢亲如姊妹一般。上次听了杨悦的人人平等理论,要“解放”小柔出府,还是杨悦劝说,才又打消了念头。

    抬头又去看杨豫之。这个自来浑浑噩噩,斗鸡架狗处玩耍逍遥的兄弟,如今却变成这个模样。杨悦心中一痛,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杨豫之唤醒过来。

    “大哥,这个法子似是不大管用。”尉迟洪道不知道杨悦心中所想,举杯向杨豫之一笑,可惜见他没有反应,落漠地说道,“咱们在斗鸡园待了好几天,豫之怎么还不见起色。”

    杨悦默然无语,杨豫之平生喜好两件事儿,一是武照,二是斗鸡。杨悦将杨豫之拉到斗鸡园中,正是想让杨豫之听到鸡叫,能苏醒过来,结果这些天,杨豫之没有一点动静。心中也有些失望。

    然而,杨豫之喜欢斗鸡,究其因还是因为喜欢武照。杨悦向四下看了看,眼光落在身边的老槐树上。想起杨豫之的那幅画。正是在这儿,杨豫之见到一只鸡阻住了惊马,救下武照,从此才会喜爱上斗鸡……

    “情境再现?”电光一闪,杨悦突然想到,或许将当日的一幕再现一遍能唤醒杨豫之。

    杨悦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尉迟洪道听了,连连点头叫好。

    只是这个“武照”要保持不动,等马儿来撞,却是有些危险。

    杨悦也顾不上这些,笑着向尉迟洪道说道:“大哥的性命可交到你手中了。”

    “放一百个心。”尉迟洪道大笑着说道,“马儿敢伤大哥,我一掌劈了它。”

    杨悦对尉迟洪道的本事到也十分的放心。

    不再犹豫,二人说做便做。

    ……

    斗鸡园中池水边上的老槐树下面,有三个人,蹲在地上正在“玩耍”。其中两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

    跟杨豫之书房里挂的画一模一样。

    只是正蹲在地上“玩耍”的三个人不是童子。而是三个少年男女。左面一个是杨豫之,右面一个是尉迟洪道,中间一个却不是杨悦而是小柔。因小柔听了二人的计划,说什么也要自己来演武照。杨悦劝不住只好由她。

    突然,一匹白马从园外冲进来,似是惊马一般,冲向三人。

    按照计划,尉迟洪道忙躲向一旁。只有小柔呆立当场不动。

    此时,杨豫之本应躲开,然而他却没有一点反应,蹲在原地发呆。

    “看来第一点刺激宣告失败,”杨悦见杨豫之对惊马没有一点反应,暗叹一口气。

    “嘎嘎”,一只斗鸡突然被抛了过去,正中马头……

    杨豫之仍然一动不动,眼中没有一点光,看不到马,也没有看到斗鸡,只呆呆出神。

    按照杨悦的计划,马儿冲向小柔,杨豫之如果有反应,看到之后定然会扑上去救小柔。假如杨豫之没有反应,另一旁的尉迟洪道也会及时冲上去把小柔救下来。

    貌似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然而,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马儿被斗鸡一吓,竟然蹽起了蹶子。向左一偏,原本奔向小柔,反而转了方向,奔向杨豫之,双脚腾空落了下去……

    杨豫之呆若木瓜,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根本不知道危险。

    眼看马儿便要踏上他。众人不由大骇,齐声惊叫

    尉迟洪道闪到一旁,正集精汇神注意着及时去抢小柔。距离杨豫之较远,而且中间又隔着小柔,想出手救杨豫之却够不到。

    马儿踏下去,杨豫之非死也伤……

    众人惊呼声中,杨悦不急细想冲了上去,尉迟洪道也是爆喝一声,扑了过去,然而二人终是距离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正在慌急间,见一道身影,疯了一般扑了上去,将杨豫之护在身下。原来是小柔。

    随着小柔的身影伴着众人的齐声大叫,马儿也吃了一吓,猛的向左面蹿出,跳过二人,只一只后蹄虚踏在小柔的肩头,到是没有着重力。

    众人“吁”的一声,放下心来。

    小柔顾不上吃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抱着杨豫之向一边滚了出去。许久才战战兢兢地战起身来,惊魂未定,没想到向后一脚踏空,又落到了池水中。引得众人大笑。

    “不要”突然一声大喊,杨豫之从地上跳起来,扑向水中。

    众人刚落下的心,又是大惊,杨悦却是大喜。没想到一场惊魂之下,杨豫之竟然真的醒了过来,到也值得。

    ……

    “岂有此理”众人正在又惊又喜之时,却见长广公主一路怒气冲冲地冲进斗鸡园。

    “什么狗p报纸,”长广公主没有注意到杨豫之神色变化,一路骂道,“什么狗p书诗……”

    “公主。”跟在长广公主身后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杨师道,见长广公主气怒之下,不顾斯文,杨师道轻咳一声。

    另外一个人,杨悦却不认识。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半老头,身着紫衣,看样子是个朝官。大约与杨师道熟识。听了长广公主的骂声,只笑嘻嘻的并不说话。

    “骂它又怎样还有那个长安公子,平日跟咱们豫之称兄道弟,如今却来落井下石。算什么朋友……”长广公主越骂越怒,一路连“长安公子”也开始骂了起来。

    杨悦不由大是尴尬,好在面上一直戴了面纱,众人看不到。这几日她一直女装,很少有人知道她是长安公子。

    杨师道也只知道她是杨贵妃的弟子,见她关心杨豫之虽然纳闷,却也不知底细。

    见长广公主骂杨悦。尉迟洪道不由微怒:“我大哥怎么得罪了你?”

    “怎么得罪?”长广公主一摔手中拿的一份《天下新闻》,怒道,“豫之的案子本来已经落定,等刑部审核之后,出钱赎回便是。偏‘天下书诗’那帮混账东西,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八议’是贵族特权应该废除……如今圣上看了,不知那根筋有问题,竟然让大理卿重审”

    杨师道见长广公主连圣上也不敬起来,无奈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朝官司,忙止至到:“休要胡说。”

    那朝官却笑嘻嘻地只是笑,并不说话,似是对长广公主的话并未放在心上。

    “重审?”杨悦心下一惊,不由暗暗皱眉。

    《天下新闻》的报道,杨悦没想到会如此大胆。虽然她一向主张“人人平等”,但也知道这个平等不是一时便能兑现的,总要一步步来。哪想到会有人如此沉不住气,直接在报纸上写出来。

    从长广公主手中拿过报纸,杨悦细看,见是一个署名叫做“孟非子”的写了一篇《论‘八议’》的文章。观其内容大都是杨悦平日与大家探讨的言论,只是语调要比杨悦平日所说激烈十分

    这个“孟非子”是文刊编辑部一个叫做孟利贞的“记者”门馆的学生。平日言论便有些偏极大胆。最崇拜“韩非子”,因而在报纸上的笔名叫做“孟非子”。

    杨悦让苏味道报道此事儿时,尽量将各家言论都报道出来,以“见仁见智”。她自己也写了一篇《‘发乎情’何错之有》的文章,为杨豫之正名。万万没想到这个孟非子会写这样一篇文章。

    杨悦这些天只顾着怎样唤醒杨豫之,却不知道那篇“八议”在报纸上所发的地方虽不起眼儿,论调却如投了一颗炸弹,顿时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朝中众臣大多为高官显贵,“八议”正是维护他们的利益,自然对此表示反对。不只朝臣,连民间也让人意外的认为“八议”没什么不对。最大的争论还是来自士林与低层官员。这些人大分数人认为“八议”没错,一部分认为“八议”中有些不应该有,比如议贵、议亲,而“议功、议能、议贤”却没什么不对,只有一小部分人坚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后来众人争来争去,皆窝了一肚子火。最后将焦点引向了杨豫之。

    杨豫之的判决一下来,又投了一个大炸弹。一齐认为杨豫之致死两命,只判个“流二千里,可赎。”太便宜了他。便是认为“八议”没错的人,也对这个判决也表示“太轻”。

    结果朝野上下一片呼声,要求对杨豫之“重刑严惩”。

    因而杨豫之的判决,刑部又退回了大理寺,让其重审。

    那个跟杨师道一道来的朝官,正是大理寺卿孙伏伽。

    因为大家一致认为杨豫之不被关在牢中,而是住在家中,如此逍遥,简直是“士不可忍庶也不可忍”。因而圣上派大理寺到长广公府中去察看杨豫之的病情到底如何。孙伏伽不敢待慢,亲自到府中来看。

    偏偏这个时候杨豫之被杨悦等人给折腾地醒了过来,杨悦心中更加叫苦。

    “现在的结果对于杨豫之已是再好不过,如果重审定然会加重量刑。”杨悦刚才还有些为郭孝慎不平,此时却早已抛到脑后,心内大急,“只怕豫之此去凶多吉少,会被李世民拿来平民愤,而判个死刑也有可能……”

    第131章节外生枝

第132章 悲情故事

    第132章悲情故事

    天下书社的副总裁办里,坐着几个人,面面相觑。

    天下书社创社之时,长安公子做油墨试验,把自己的总裁室弄成了个“试验室”,因而众人议事一直在副总裁办进行。似乎延续了这个传统,一向以来众人议事,自然而然的坐在副总裁办里。

    “怎么办?”苏味道苦笑一声,向大家说道,“听说豫之又被押回了大理寺,这次咱们可真是害了他。”

    “谁能想到这个‘八议’的议论如此火热。”王勮叹了一口气。

    裴炎皱眉道:“公子一向也是反对‘八议’的,而且公子处事一向公正,定然不会怪你。”

    “我也知道公子不会怪我,但是豫之因此而受到牵连,公子一定十分痛心。”苏味道摇头说道。

    “平心而论,豫之应该受到严惩。”裴炎说道。

    乔知之听了,却大不乐意:“豫之有什么错。公子不是说‘发乎情’才是最合理的婚姻。”

    “公子说的‘发乎情’的确十分有道理,但不太现实。”王勮也说道,“如今婚姻哪一家不是先讲身份地位,那个‘发乎情’根本就是个幻想。”

    “所以说,豫之这样的感情才更加珍贵。”

    “但终归是不合于‘礼法’。”

    “即便公子说的不对。按大唐的律令,大理寺判豫之‘流二千里,可赎’。有什么错?”乔知之义愤地说道。

    “别忘了公子一向主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认为这个‘八议’是不合理的根源。”

    “公子虽然这样认为。但律令如此,又没有改律令,怎能不按律令办事儿。上次那个阿阮娘子,大家不也十分气愤。公子甚至说那种背信弃义的家伙,应该千刀万祸,结果呢?还不是按律令‘无罪释放’。”

    苏味道摇了摇头笑道:“本来是要无罪释放,不过六殿下见公子生气,因而想了法子还是治了他的罪。”

    “六殿下怎么治他的罪?”乔知之奇道。

    “六殿下以‘略卖人’为名,重新让万年县定罪,将那人判了个‘徒三年’。”

    “徒三年,还是便宜了他。”乔知之狠狠地言道。

    “公子反对‘八议’,虽然不无道理,但我认为‘八议’也不是全无道理。比如这个‘议功’,有大功者应该受到宽宥。”王勮说道,“还有这个议贤、议能。自古以来贤才难得,魏太祖的求贤令甚至连不仁不义之人都认为可用,对贤能之士宽宥些,不见得有什么不对。”

    “功是功,过是过。我觉得公子所说没什么错,有大功者已经受到奖赏,怎么能在罚罪时,再宽宥一次,岂不是一件功受了两次奖?”苏味道对杨悦的理论十分支持,“而那些贤能之士犯了罪也不能不罚。”

    “‘八议’只是在量刑上,有所宽宥而矣,并非不罚,有何不可?”

    ……

    实际上整个“文刊编辑部”,大多数人对杨悦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理论持支持态度,否则也不会有这个“论‘八议’”之文。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屁股坐在哪里脑袋便在哪里,一点没错。“文刊编辑部”中大部是寒门士子,“八议”中的议贵、议亲、议故跟他们一点不沾边,所以最为反对。

    “诗刊编辑部”对于反对“八议”却并不积极。只有少数精英对“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理论表示支持,也有一部分人对“八议”半反对,半支持。

    王勮便是典型的一个半支持半反对者,裴炎是支持者,而乔知之原本是支持者但因为杨豫之才会强烈反对。他反对的理由则是杨悦的“爱情自由”理论。

    总裁室中议论纷纷,文刊编辑部也是议论地热火朝天。不过只是一边倒的溢美之辞。

    “‘八议’是不平等的根源。说的好。利贞这篇文章写的太好了。”

    “亲贵故旧,不过是贵族的特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岂能搞特权化。”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正是这个道理。”

    “利贞这次大大的出足了风头。”

    ……

    这个投了炸弹的孟利贞听了众人夸赞十分兴奋。众人相继散后,他一路从天下书社出来,碰到熟识的几个同学,相约了到胡姬楼吃酒。

    西市的胡姬楼与东市的醉仙楼有所不同。东市周围多为高门贵族,西市周围多为商旅平民。

    到东市醉仙楼里面吃酒的人多为高官贵人。而且醉仙楼的雅间密封很好,往往成了许多官员谈论之所。

    而西市的胡姬楼却不同。胡姬楼不仅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而且充弃满异域风情。吸引力超强,上至高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士林才子无不以到胡姬楼吃酒为乐。

    西市胡姬楼。

    正午时分,胡姬楼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宾朋座满,高谈阔论。

    楼下的大堂十分宽敞,足以容下上千人。楼上的雅间也只是用屏风隔开,声响相闻。

    有个“说话人”坐在大堂的正中高台上正在“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说话人”在各大酒肆餐馆里流行起来。几乎稍微上点档次的餐馆都有这种“说话人”坐在大堂里,为大家讲唱些小故事,有时候还会将《天下新闻》上的事拿来弹唱。

    “……千钧一发之时,小公子奋不顾身扑上啊,救下了小娘子。自此后,小娘子对小公子产生了爱慕啊,两个人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只见那小娘子出落的貌美如花,小公子长得英俊潇洒,正是一对神仙眷侣,天间少有,世见无双啊……”

    “好”座中有人拍手叫道。边吃饭边听故事,的确增添了不少乐趣。堂中宾客成分混杂,商人平民居多,也有不少卫士,还有些个书生杂在其中,连和尚、道士之流都有……

    “……只是天不作美,嫉妒美满,有朝一日来了一个汉子,愣说那小娘子是他的啊”

    说话人唱到此处,稍做停顿,呷了一口茶水。

    “岂有此理。”有不少人义愤起来,“后来怎样?”

    “老馆别卖关子,快唱吧。”

    “莫不是嫌大家给的彩头不够。”

    ……

    众人哄笑。有几个商客笑着起身把钱投到他面前的一个盘子里。盘子里已有不少铜钱。

    “容老汉吃口茶来。”说话人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汉,胡子已花白。稍稍歇息一下,重又拿起“胡尔”,边拉边唱起来:“那汉子的话虽然无理,却有证据啊”

    “什么证据?”有人禁不住问了起来。

    “说那小娘子已去逝的父亲,在十几年前已将小娘子订给了他啊”

    “啊?”人们惊呼起来。

    “真的假的?”见说小娘子的父亲已去逝,有人怀疑道。

    “无论是真是假,自来一女难嫁二夫啊。大家说一说,这小娘子应嫁给谁啊。”老汉边唱边问道。

    “嫁给小公子啊。他们两个才般配。”有人说道。

    “不对,那小娘子即已订给了那汉子,便是汉子的妻子了。”有人反对。

    “如果小公子当日没有救下小娘子,那小娘子早就死了,那汉子哪里还有什么妻子?”一个声音说道。

    众人听他说的有理,不由一齐看了过去。见是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面上三缕清须,十分清秀,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大和尚。

    “是啊,那汉子的妻子等于早就没了。那小娘子嫁给小公子才对。”有人出言附和道。

    “两难啊”说话人长叹一声,又唱了起来。

    “小娘子本想退婚,那汉子却不容分辩,要强抢了她去啊”

    “强抢?太无礼了。”不少人气道。

    “要我说小娘子愿意嫁谁,便嫁谁,怎能强抢。”

    ……

    “公子气怒,约那汉子决斗啊。说你若是赢了,小娘子归你,我若是赢了,小娘子归我啊”

    “对啊,这到是个好办法。”众人长出了一口气,纷纷笑道。

    “可惜那汉子太不经打,公子一出手,他便败了啊”

    “好啊。小娘子归公子,岂不正好。”有人拍手。

    “可是那汉子耍无赖啊,缠住了小娘子不放手啊”

    “岂有此理”众人大怒。

    “公子一怒,拔出剑哪,竟然失手杀死了那汉子啊”

    “啊?”众人大惊。

    “公子失手杀了那汉子,正自懊悔啊小娘子见那汉子死了,心中悲戚啊,虽然她与公子有情,可那汉子也算是她的夫君啊,向公子叫一声‘郎君,今生无缘啊’,转过身竟然跳水自尽啊”

    “好个有情有义的小娘子?”大惊之下,有人禁不住站起身来。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杨公子的事儿啊。”

    “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原委。”

    “看来杨公子真是冤啊……”

    “听说那杨公子,见小娘子自尽,悲不自胜,至今还人事不省。连药圣都束手无策……”

    “可怜啊。”

    ……

    一时间,众人开始同情起杨豫之来。

    那个武士向和尚相视一笑,看向坐在堂中的几个士子,相互微微点头,引导着大家谈论。

    “杨公子原本被圣上判了流二千里,哪知道有人说太轻,要重判……”坐在西首的一个士子叫道。

    “流二千里?不轻了。”

    “是啊,要我说杨公子没有罪啊,应该放了才对啊。”

    ……

    孟利贞拣了楼上一处靠天井的散座,正与朋友坐下吃酒,听了众人议论不由冷笑:“轻?致死两命,还说轻?”

    他的声响很大,又是从楼上落下来,众人不由纷纷抬头去看他。

    “依着大唐律令,杨公子该当此判”另外一个士子说道。

    “该当此判?如果没有‘议亲’、议贵,杀人者死,他怎么会该当此判?”孟利贞轻蔑地说道。

    楼下的那个戴斗笠的武士看了一眼身边的和尚,不由苦笑一声,她精心策划的这场悲情戏,没想到这个孟利贞又来捣乱。杨悦的悲情故事基本属实,只是在关键点上做了些引导,听起来已是大不一样……

    “请问这位士子,‘八议’有什么不对?礼云‘刑不上大夫’,自《周礼》以来便有‘八辟丽邦’之说。‘八议’不过是重亲贤、敦故旧、尊宾贵、尚功能之意。何错之有?”

    “是啊,杨公子平日便十分仁义,春天那场大雪,杨公子还组织了‘斗鸡公益大赛’,给司农寺捐了不少钱,让受灾的百姓种春小麦,这等仁义之人,怎么不应该减刑?”

    此言一出。大堂里众人更是纷纷响应起来。

    “对,杨公子仁义,当然要酌情减刑。”

    “公子仁义之人,断不会故意杀人。一定是那汉子无赖纠缠,才会失手……”

    “杨公子有情可愿。”

    ……

    孟利贞刚才还被众人棒到天上,此时却听又被人们批驳,嘿嘿冷笑:“真是一群愚夫。知道什么?”

    众人见了孟利贞的嘲讽,纷纷大怒。

    “我看这位士子,说话如此无礼,才是白读了圣贤书。”

    “我等都是愚夫,难道千年来祖宗们都是愚人?这个八辟可是从周朝便开始有的。”

    “周公制周礼,正是要教化天下,没有礼法天下岂不大乱。”

    ……

    座中不少是国子监的生徒,一顿批驳,早已偷换概念。

    杨悦暗暗叫苦。虽然她为杨豫之策划的这些“悲情”戏还算可功,可这个孟利贞不看场合,如此以来这个反对“八议”的“平等”论,岂不被众人推向“邪说”之流。

    ……

    第132章悲情故事

第133章 渭城驿雨

    第133章渭城驿雨

    “渭城朝雨,一霎挹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阳关三叠》曲

    渭水之滨有一个驿站,叫做渭城驿站,是自长安城西去的第一站。

    道路两旁杨柳相间,青青之色。大雨之中,却不似平日般依依多情。偶有风吹过时,狂摇乱曳。

    大概是雨天的缘故,驿站内冷冷清清,只坐着三四桌人。因为距离长安城极近,在驿站内住宿的也很少。站内只有一两个驿吏值守,其他人大都卷缩在房内,或划拳吃酒或倒头大睡,自得其乐。

    抬头望向站外,不远处的驿亭内坐着三个人。

    一个和尚和一个年轻公子正在吃酒。旁边有一个绿衫女子弹琴,轻纱掩面,看不清长像。

    驿馆内有两个卫士一面吃酒,一面不时地盯向柳亭看。

    “赵三哥,听说那武小娘子已跳水自尽,这个绿衫女子会是谁?怎么看上去跟杨公子关系不一般?”

    “柳二,莫要乱说。”赵三郎小心地向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才低声说道,“没准儿是寿春县主。”

    “寿春县主?”柳二低声惊呼,咂了咂嘴,点头说道,“嗯,这个寿春县主真是个贤淑女子。听说杨公子这次,若非寿春县主请求降封为他赎罪,定然会判个死罪。”

    “也不见得。”赵三郎笑着摇了摇头,“听说司农寺,还有雍州的百姓都为杨公子请命,圣上才会免他死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长安城这些个百姓真好糊弄。明明是一场强抢不遂案。偏说什么公子仁义无双,断不会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儿。我看八成是强抢‘遂’了,那武小娘子才会自杀……”柳二说到此,不由咯叽咯叽地笑了起来。

    赵三郎瞪了那柳二一眼,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闪了舌头。”

    柳二也自觉失言,忙四下看了看,见两个驿吏围在柜台前自顾自的闲话,其他几桌上的客人都一幅急匆匆地样子,无奈地看着大雨着急。

    有个穿长条斑马装的长瘦汉子,对着天气叹了一口。他大概是个商客,看样子像是西域人,要到长安做生意,或者是回西域去。

    “我看,咱们今天没准走不成了。”柳二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天气阴沉,大雨哗哗如从天上泼下来一般,“谁知道怎么摊上这么个差使。”

    “我看这差使没什么不好。”赵三郎伸手摸了摸腰间,他的腰间微鼓,缠了一个内袋,是路上的盘缠。

    唐代的驿路十分发达,出公差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嗯,杨中书令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不肯委屈了他,照顾咱俩的口袋也是应该的。”

    “话不能这么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杨尚书让咱们一路上照顾好杨公子,自然要尽心尽力。”赵三郎脸色一肃,正色言道。

    他们两个一个称杨中书,一个称杨尚书,说的都是杨豫之的父亲杨师道。杨师道因为杨豫之的事情,受到牵累,从中书令已被降为吏部尚书。

    柳二见说,知道赵三郎一向做事儿忠实,在大理寺是出了名的。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便顶嘴,笑了笑,话头一转说道:“二哥,你猜这寿春县主漂亮还是那武小娘子漂亮?”

    “大概是那武小娘子漂亮。”赵三郎想了下,说道。

    “也不见得,我看这个绿衫女子,只这身段便知是个绝色的女子……”

    正说间,突然那绿衫女子回过头,向这边看过来。唬了柳二一跳,忙低下头去。

    驿馆内距离柳亭有一段距离,相互根本看不到。但一想到那女子一双眼睛的威慑力,柳二心中不由打了个突。

    早上一路从长安城出来,绿衫女子曾叮嘱二人一路上要好好照顾杨豫之,当时柳二想笑着打个哈哈,被那绿衫女子横了一眼,吓得他笑了一半忙又缩了回去。

    “虽然不是公主,但听说这个寿春县主却极受圣上宠爱,好厉害……”柳二心中如此想,不敢再说下去。

    ……

    那绿衫女子自然不是什么寿春县主。

    到了渭城,杨悦才知道原来渭城便是咸阳。在渭水之滨,因而叫做渭城。

    大雨磅礴之后,已渐渐转为蒙蒙细雨,阴沉绵长,更添了无限惆怅。

    八角柳亭,一曲“阳关三叠”,依依惜别。

    这首曲子在这个时候还不存在。只是到了这个渭城驿站,让杨悦便想起王维的那首“渭城曲”: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光无故人。”

    此情此景竟然正自己的心情十分相似,便不由自主的弹了一曲“阳关三叠”。这首曲子在现代是学琴入门常弹之曲,也是杨悦唯一一首还能记得起来的曲子。

    “为什么?”

    一曲弹罢,见杨豫之与尉迟洪道已吃了不少酒,杨悦禁不住问道。

    “什么?”尉迟洪道一愕,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杨悦。

    “为什么非要去安西?”一直忍着没问,此时杨悦却终于憋不住心中郁闷,看向杨豫之。

    “对不起大哥,这些日子让你们白白费心了。”杨豫之一扬头,一口干完杯中酒,勉强一笑。只是他的笑容让人十分的难过,似是从脸上强行挤出来一般,与他那视死如归的慷慨神色极不相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地朗声大笑的少年再也不见……

    “不要给我说这些废话。为什么一心要去赴死?”杨悦微微皱眉。

    “赴死?”尉迟洪道纳闷地说道。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安西都护刺史姓郭,叫做郭孝恪。”杨悦则是今日一早才知道了此事。

    杨豫之最终被判“流三千里,不赎”,他流放的地方本来可以选择“岭南”或者“辽东”,杨豫之却自己要求到“安西”。而安西都护刺史郭孝恪,与杨豫之打杀的那个郭孝慎是从堂兄弟。

    杨豫之没有回答。

    尉迟洪道却“哎呀”一声,不解地说道:“我怎么忘记这事儿。郭孝恪、郭孝慎,他们两个一定是亲戚。你怎么可以选择去那儿?”

    “你们想多了,我选择那儿,只是因为大哥平日不是总说,好男儿要存四方志,要把我大唐的文明传到四方。西域向来便是…….”

    杨豫之说了一半,看到杨悦的眼神,便不再说下去。

    “你在大理寺一直在要求给郭孝慎偿命,你以为我不会知道么?”杨悦一点一句的盯着杨豫之说道,“为什么?”

    “偿命?”尉迟洪道纳闷地看着杨豫之,叫道,“自你进了大理寺,大哥为你的事儿想了多少办法,费了多大劲…….你,你……”尉迟洪道气咽。

    杨豫之想了想说道:“大哥一向主张‘人人平等’。这一次兄弟致死人命,‘杀人者死’,我怎能凭着特权逍遥法外……”

    “你以为我会信?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你并非十恶不赦之罪,更何况你本身并未想杀姓郭的,更何况你情有可愿…….”杨悦冷“嗯”一声:“哀莫大于心死,你难道真的不想让我们知道真像?”

    自从杨豫之醒过来,无论众人怎么问,杨豫之都不肯说出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悦担心他想起当日之事会痛苦,因而一再告诫众人不要问当日之事,只是此时,她自己却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武照为什么要让杨豫之杀了郭孝慎?武照为什么又要自杀?武照给杨豫之说了什么,以至于他根本不想活下去?杨悦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天,杨悦一等众人想尽办法去救他,杨豫之自己却请求大理寺判自己死刑,并且说自己是故意要杀死郭孝慎,而那武照也是自己推到河里去的,并非自杀……一心想要自寻死路。

    面对这样的“案情”,令大理寺恼头,便是李世民也十分的费解。杨悦得知后,更是有点抓狂。

    最后,实际上是杨悦极力说服李世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杨豫之性命。

    李世民举行大朝会,这才判了个“流三千里,不赎”。

    在选择流放的去向时,本来说好去“辽东”。杨悦知道明年会向高丽出兵,万一杨豫之运气好,能戴罪立个功,这个流三千里,也许会变成好事儿。而且蜀王李愔在河北道,自然会想办法照顾杨豫之。

    没想到杨豫之自己却极力要求去“安西”。

    安西就安西吧,杨悦认为杨豫之在家不过是只知玩乐,出门缎练一下也并非坏事儿。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早上听李世民说了安西都护府刺史叫做郭孝恪,杨悦心中才咯噔一下。郭孝恪,郭孝慎,只听名字便可以想象,二人或许有些联系。果然一打听之下,才知道那郭孝慎是郭孝恪的一个远房兄弟。二人虽然相差年龄较大,但却的确是同门兄弟。即便是二人的亲戚关系并不紧密,但总是亲戚。刁难、打击报复,总会难免。

    杨悦这才明白杨豫之一直都抱着必死之心。

    听了杨悦的问话,杨豫之眼中划到一道深深的伤痛,凝神闭气片刻,皱眉说道:“只有这件事儿,大哥请不要问我,我不想说。”

    一阵沉默,杨悦没有勉强他说。她看到他眼中那道伤痛。

    “究竟发生了什么?”杨悦心中不由默默地想。

    柳亭里三人都没有说话。连尉迟洪道这个一向粗豪的少年,也看出杨豫之的这份痛苦,默默地没再去怪怨他,一只大手在杨豫之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过了许久,杨悦紧盯着杨豫之,开口徐徐言道:

    “无论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请你答应。无论如何你必须活着,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人的生命最珍贵不过,你痛过,痛得死去活来。那种感觉你知道,不要让你的父母也有这种感觉。

    洪道和我还有力气来这儿为你送别。长公主跟中书令连送你的勇气都没有,你应当知道他们心中有多痛。

    孔圣人说过:‘夫孝,德之本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你的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杨中书只怕也会随你而去。这些天杨中书一直躺在床上,长公主整日以泪洗面……你真想让他们痛不欲生?

    如果你痛地想死去,你已经死过一次。你当日没有知觉,没有意识,跟死去没有两样。是我跟洪道,不,更确切的说是小柔把你从鬼门关上又抢了回来。小柔的肩膀至今还吊着,你是我们救活的。你没有资格轻言去死

    你痛过,死过一次,这一次是你的第二次生命。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让人失望……”

    “大哥——”

    杨豫之一直默不做声,闭神静静地听杨悦说话,随着杨悦的话,心头不住翻腾,最后终于忍不住,抱着杨悦失声痛哭起来。

    “记住,你的生命并非你一个人的,不可轻言放弃。”许久之后,见杨豫之不再哭泣,杨悦知道他终于有了生的念头,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说道。

    杨豫之使劲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想着去死。”

    “中怕你这一路西去,却不是你想好好活便能好好活的。”杨悦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道,“只怕你想要好好活,反而会有一凡艰难在等着你。”

    杨豫之扬起头,眼中却已有了几丝坚定,嘴角划出一道笑意:“不怕他不来难我,只怕他不来为难我。”

    “好兄弟能死境中爬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好男儿,真正的强者无论如何你都要挺住”杨悦拍拍杨豫之的肩膀,赞赏地说道,“死并不可怕,真正地是怎样从死地生存。怎样生存下去兄弟,不要让人小看你。”

    “大哥,放心。终有一天,我会再回来。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

    第133章渭城驿雨

第134章 千里之外

    第134章千里之外

    从渭城回来,杨悦心情不佳。送别总是伤怀,更何况杨豫之将去的地方,可谓生死难料。进了大内,直往咸池殿去。

    杨悦的金鱼符已制好,金鱼袋十分显眼地悬在腰间。一路进来,各道守门内侍,殷勤地向她笑着点头,放她径自进去。

    咸池殿中。

    赵王李福跟曹王李明已开始上蒙学,不在。只杨贵妃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殿中。

    看到杨悦进来,杨贵妃笑着迎上去:“悦儿有些日子没来咸池殿,怎么就不来看看师父?”又见杨悦似乎心情不佳,关心地出言问道:“悦儿脸色怎么如此不好。是不是病了。”边说着拿手去摸杨悦的头。

    杨悦强打起精神来,摇头说道:“没有。只是刚送走一个朋友,有点累了。听说师父找我,不知何事?”

    “嗯,河北道军中有人来。愔儿来了书信,有一封是写给你的。”杨贵妃回过头,招呼宫女将书信拿来。

    “写给我?”杨悦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觉得正常,怎么说她与李愔两个人都是很好的朋友。

    从宫女手中接过书信,打开来看。却只有两个字:“想你”。

    杨悦不由一怔。这算什么?情书?

    然而此时,却恰好拨动了她内心深处的一根弦。

    这些日子为了杨豫之的事儿奔波、着急、伤痛。看到这两个字,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想一想,最亲近的三个兄弟。上个月送走李愔去了河北道;今日又送走杨豫之去了安西督护府;尉迟洪道进了和尚寺;而自己又要周旋在这个胆颤心惊地宫中,唯恐稍有不慎便被李世民发现。而且李世民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自己这些日子为了杨豫之的事儿,难免会露些痕迹……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真让人怀念。

    杨贵妃看到杨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免好奇地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杨悦忙折起书信,强笑了笑:“没什么。”

    “没什么?你都快要哭了,还说没什么?”杨贵妃狐疑地说道,“是不是愔儿又惹你生气,要不要我写信骂他。”

    “真的没什么。”杨悦将书信放入怀中。与杨贵妃闲话一会儿,找了个借口尽快离开。

    从咸池殿出来,杨悦沿北海池北沿慢步,坐在当日与李愔一起谈天的地方,静静出神……

    铁锁重甲,全身武装,负箭八十支,背重弩,手持陌刀,腰跨横刀,粮袋满载。

    近二百人正在急步行军,目标是百里外的茂山,行军要求只要两个时辰……

    这队人马极不齐整,行不到一半,只剩百八十人。再一半,剩四十人左右,按时到达目的地的不过三十人而矣。

    一路上有骑兵骏巡,无人敢偷懒作弊。

    目的地设在一个半山腰中,山腰上有一个宽敞的平台,能按时到达平台者,被编入队中。

    平台另一侧则是两个靶场,弓、弩各一。兵员分作两队,一队入弓靶,一队入弩靶。

    弩靶远二百三十步,弓靶一百六十步。铁弓足有二百四十斤,弩重一十二石。

    两队人引弓射靶,每人射四支箭,能中二支或以上者,入左队,不能中者入右队。

    然后再互换靶场。同样箭能射中二箭及以上者,编入队中,其余淘汰。

    如此严格的选兵,还从未见过。被淘汰者十分失望,坐在一旁不肯离开,望着被选编入队的同伴,露出羡慕之色。

    顺前山腰的平台上方,也是一个平台。不过那个平台要比下面的平台小了许多。台上坐着一个中年将军,三缕胡须黝黑,精力充沛,十分威武。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年轻的副将。皆玄甲重铠,身体挺拔,精神抖擞。

    众年轻副将中,有一个极为显眼,身长肃立,与众将一般矫健,却更加英俊抢眼。

    与众将不同,他的腰间跨的不是横刀,而是一把“破”剑。那把剑实在是太“破”,两片木板合在一起便是叫做剑鞘,陋得实在不能再陋。与小将军英气勃勃的一身贵重玄甲相配,实在不大相称,更显出它的“陋”。

    众将向下看去,对下面平台里的众人,一览无余。

    中年将军似是对眼前的结果极不满意,端起身边桌子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摇了摇头。

    英俊小将听了他的叹气声,问道:“江夏叔似是不满意?”

    江夏王慨叹一声说道:“自贞观十年以来,基本没有大的战役。这些折冲府的兵将都疏于训练,兵力大不如前了。”

    “何以见得?”英俊小将言道。

    “若在以往,二百人中至少能选出一队人马。”

    “一队?”英俊小将似是十分吃惊,“五十人?这么多?”

    “有比这更多的时候,选出两队,也有可能。”江夏王摇着头,说道,“这些卫士都是世袭的兵户,虽然老子能打仗,儿子不一定就健壮。”江夏王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英俊小将,似笑非笑。

    英俊小将知道他在揶揄自己,不服气地说道:“江夏叔,要不要我下去试射一下给你看看。”

    江夏王忙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天来,你专找最壮的健儿挑战,还不够过瘾么。莫要再下去捣乱。”

    英俊小将停下步子,回头一笑:“我不过说说而矣。”

    “圣上对你们这些小犊子太爱护了。当日圣上作战出生入死,从不畏惧,却从来不肯让你们这些皇子去征战。这次肯放你出来,定是你百般哀求……”

    英俊小将嘿嘿一笑道:“别忘了我是被贬到军中的。”

    “贬?”江夏王站起身来,打了个舒张下看看,抬腿向山上走去,“我怎么听说,有人想要‘将大唐文明传递四夷’”

    英俊小将嘿嘿一笑,跟在他后面,向山顶走去。

    ……

    “江夏叔,你就答应我吧。”李愔追在江夏王李道宗身后,嘻皮笑脸地说道。

    “好好的果毅都尉你不当,当什么火长?”江夏王无奈地说道,“你是嫌圣上对你的‘贬斥’还不够低?”

    李愔并不说话,只嘿嘿的笑:“反正现在还没到正式打仗,等正式出征的时候,叔父不给我一个营的兵力,我可不依。”

    “既然你想当将军,干嘛非要去当这个火长?”江夏王回头看了他一眼,奇道。

    “嘿嘿,”李愔笑道,“我只是想看看如果不是靠着身份关系,我能不能升迁到现在的位置。”

    江夏王冷“哼”一声,笑道:“我看你是被那个丫头惯了**汤。不靠身份?你要真想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熬,得建多少功才能达到?当年圣上一出战便是将领一军,可不是什么火长。再说以你的身手和能力,当这个都尉已绰绰有余,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你不好好帮我选兵练兵,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

    “反正还早,叔王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看我能不能从火长升到旅帅。再说了我从来没有带兵的经验,虽然这些日子跟着叔王学了不少,但总是经验尚浅。叔王交给我这个半吊子去练兵,真的放心?”

    “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你自小喜好读兵书,你府上那些卫士没事拿来被你操练,还不是经验?再说有苏定方苏将军在,让他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

    见说了半天,江夏王总是不许,李愔脸上有些悻悻,十分的扫兴。

    李道宗抬头向远处看了一会,想了想,自语道:“这个法子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你想尽快熟悉作战的队伍,真得深入下层才好了解。”

    转头看了一眼李愔,说道:“怕了你了。给你十天时间,你如果不能从火长升到队正,就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我真得考虑是否带你去打仗,免得成为累赘。”

    李愔大喜,跃身空翻一个跟头,大笑道:“好,一言为定。如果连一个队正都当不上,我还当什么将军”

    “既然你想熟悉兵阵,先跟着苏将军到太行山里去练步兵。我还要到赵州去选兵,等我回来,你再跟我练骑兵。”

    “怎么去练步兵,我想去骑兵队?”李愔急道,“骑兵才是大唐的精锐。”

    “不要小看步兵,一支好步兵,足以成为骑兵的克星。”李道宗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到辽东作战,不比草原。山地较多,只怕骑兵反不如步兵管用。”

    “法曰:‘易地则用骑’,‘步兵与车骑战者,必依丘陵、险阻’。正是这个道理。李愔谨尊叔父教导。”李愔忙敛了笑容,行礼说道。

    “好了。知道你兵书读了不少。你先去苏将军那儿去报到吧。”江夏王李道宗挥了挥手。

    李愔行礼别过江夏王,往山下走去。山下五百步远的地方,苏定方将军正在点兵。

    “等一下。”李道宗又喊住他。

    李愔一愣,以为江夏王又反悔,刚想要找理由反驳。却见李道宗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说道:“差点忘了,宫中有书信来。应当是杨贵妃给你的信。”

    “书信?”李愔一喜,笑道,“只有一封?”

    “还要几封?难道本王的使差是你的邮差?”李道宗没好气地说道。

    李愔接过书信见果然只是母亲写的,不见杨悦的回信,脸上不由挂满失望之色。

    李道宗戏道:“难怪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有娶那丫头,没见到那丫头的书信,只看到母亲的书信,竟然没有一点喜色。”

    李愔尴尬一笑:“谁说我没有喜色,我高兴得很。”

    “嘿。真不知你是为了那个丫头才想打仗,还是真想打仗”

    “自然是真想作战我要做一个英雄,像父皇一样的英雄。”李愔大笑着拿了书信走开。

    “像圣上一样。”李道宗眼中充满了笑意,“嗯,说得好,有志气。”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山腰处的冯文瓒,招手让他过来。

    “江夏王。”冯文瓒走上山头行礼说道。

    “你去准备一下,跟蜀王一起去苏将军那儿报到。”

    “苏将军?”冯文瓒奇道,“蜀王不是要跟将军去赵州么?怎么又要跟苏将军去山里?”

    “嗯。蜀王想先去学习步兵练法。”李道宗说道。

    沉吟一下,突然问道,“你是圣上百骑中的骁将,为什么圣上特意派你跟蜀王到军中?”

    “蜀王被贬为果毅都尉,圣上派禁卫亲自督察。”冯文瓒忙行个军礼正色说道。

    说完又笑了笑,言道,“圣上不过是派我来保护蜀王。要不也不会派我来,圣上知道我跟蜀王关系好,蜀王真要有什么怨言,我定然也不可能上报。”

    李道宗眼中闪过一道笑意:“好。你明白就好。蜀王要去苏将军军中,你跟他一起去吧。”

    冯文瓒点点头,忙回营中去牵马。

    “哈哈哈……”半山腰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冯文瓒回头去看,见是蜀王。

    李愔看了杨贵妃的书信,信中数落他不要为难杨悦,杨悦不肯嫁给他,自然有她的难处……说杨悦看了他的书信哭了,李愔心中却乐开了花。

    “你肯为我哭,你到底还是喜欢我。”李愔乐观地如是想,纵声大笑,“你心中一定也想我。等着我,我一定会做一个英雄……”

    不过,真实的情况与李愔的想法却有些偏差。

    杨悦默默地坐在假山石上,静静出神。

    想的却是杨豫之,她发愁杨豫之到了安西都护府,是否会受到郭孝恪的报复。

    李愔那里没有这些担心,自然也不用她多想。

    李愔明义上虽然是被贬到军中,实际上是他自己的要求。那晚在这个地方,二人的谈话尤言在耳。虽然李愔说要当一个英雄,然后要求到军中去。但杨悦知道他一向有随军征战的想法。当日在蜀王府中谈起辽东之事,不只李愔,还有尉迟洪道,包括李贞,还有她自己,都高昴地唱着军歌,想去辽东出战。还说过要将大唐文明传递四方……

    “你怎么坐在这儿。”突然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第134章千里之外

第135章 身世传奇

    第135章身世传奇

    大内,两仪殿。

    群臣宴乐。

    李世民生性豪爽,喜爱交友谈天。他的一生到是有很多时候是在两仪殿中,与群臣边吃酒边谈论国事。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天下新闻》,抬头望向坐在一旁的房玄龄,笑道:“这篇‘情爱论’中说:真正的情感应该是两情相悦,应该是一生一世的相爱……不会是卢夫人的手笔吧。”

    卢夫人是房玄龄的妻子,听了李世民的打趣,年近七十的房玄龄,捋一捋已花白的胡须,笑道:“拙荆虽然粗通文墨,平日好妒,但还没有达到这种理论的高度。”

    李世民悠然笑道:“卢夫人也差不到哪去。喝醋一事,只怕会成为千古经典。”

    殿中诸臣不由哄然而笑起来。

    “吃醋”一词正是由房玄龄的妻子卢夫人而来,算是贞观年间的一个经典笑话。也是在两仪殿群臣宴乐之时,众人说房玄龄惧内,房玄龄反驳。李世民便送了两个美人给他,他勉强收下,却不敢回家,最后还是尉迟敬德为他撑腰送回家中。结果房夫人不干,李世民亲自劝解,拿了一坛子醋来,说是毒药。让卢夫人在毒药与美人之间选择,结果房夫人很彪悍,拿起“毒药”一干而尽。李世民无奈,表示怕了卢夫人,再也不敢提美人之事。

    “前些天,臣也看了一篇‘发乎情何错之有’的文章。说‘情爱应当自由,幸福的婚姻应该首先是‘发乎情’,而后才是‘止乎礼’……这个论调到是卢夫人的知音。”司徒长孙无忌在一旁开玩笑地说道。

    房玄龄纳纳不言,自从“吃醋”一事后,再也不敢向夫人“挑衅”,只好任由众人说笑。

    “那篇文章朕也看过,跟这篇文章一样,也是出自‘自由之子’之手。”李世民问道,“这个‘自由之子‘是什么人?”

    “我看定然是个女人。”

    “一定是个十分好妒女人。”

    ……

    群臣纷纷议论,这两篇文章大家都不陌生。前一段时间因为“八议”的事儿,大家反而将那个“发乎情何错之有”一文放在了一边。今日这篇“情爱论”,跟那个“八议”一般,引起了众人议论。不过众人大都各自发表意见,只当作宴乐之余的笑谈。

    杨悦如果知道,只怕要拿头去撞南墙。在古人眼中,所谓“情爱自由”,“两情相悦”的“爱的唯一性”,不过是“好妒”而矣。拿来与前朝的独孤皇后、当朝的房家卢夫人之流相提并论。

    太子李治听了,心头一个人影闪过。

    “如果不是两情相悦,便是合乎礼法,不过是繁殖之意,与牲畜何异…”那个不知名字的少年如此说过。

    不自觉地说道:“不见得,也许是个男儿。”

    李世民听了哈哈大笑:“男儿岂有不认为女人越多越好之理?”

    李治摇了摇头:“儿臣觉得,文中所说,其实不无道理。两情相悦,才是人道。否则不过是出于繁殖之意,与牲畜何异……”

    “人道?”李世民笑道,“多几个女人,难道便不能两情相悦了?繁殖难道不也是人道?真是孩子气。”

    “难怪太子会只宠爱萧良娣……”薛万彻一向愚直,说话不经大脑,在一旁大笑着说道。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

    李治一向不长于辩驳,一时无言,涨红了脸,不再说话。

    “薛将军不同意文中所说,如何不多娶几房妻室?听说薛将军可是正急着生儿子……”窦奉节任左卫将军,见太子受窘,出言笑向薛万彻说道。

    他的妻子是永嘉长公主,薛万彻刚刚新婚,妻子是丹阳长公主,二人同是驸马“担挑”,说起话来比较随意。

    薛万彻刚刚新婚,正与丹阳长公主火热,见说嚷嚷道:“我生儿子自有公主,不用找别人。”

    众人听了,复又一阵笑,这次是笑向薛万彻,殿中笑声更是格外响亮。

    “万一辽战开始了,薛将军还没生出儿子,岂不耽误了大事儿?”窦奉节继续挤兑他。

    “谁说我生不出来,放心吧,包准误不了事儿?”薛万彻瞪窦奉节一眼,急着争辩。

    “你怎么包准?”窦奉节嘿嘿一笑,坏道。

    “我每晚都跟公主那…….加把劲便是。”

    薛万彻说话猛浪,两仪殿上群臣早已笑得东倒西歪。便是李世民也哈哈大笑。窦奉节原本便是想引他说些笑话出来,已笑得喘不过气来。

    殿中值守的宫女也被这个猛张飞逗得掩面而笑。

    薛万彻睁着一双圆眼,看到众人大笑,才住嘴,咧开大嘴跟着嘿嘿傻乐。

    ……

    群臣相欢,宴乐散去,李世民微有些醉意,大笑着从两仪殿出来,一路往咸池殿。

    走到通往咸池殿的升仙桥,远远看到北海池北岸的假山石上坐着一个人影,很熟悉的人影。便悄悄地走了过去,见她一直望向水面,一动不动的沉思。看了片刻,禁不住出言相问。

    ……

    杨悦回过头去,见是李世民,忙起身行礼。

    李世民示意她坐下,自己也拣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杨悦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一个皇帝如此随意,在她后世的想象里似乎根本不可能。

    “想什么?”李世民问道。

    “我在想,圣上坐在石头上跟坐在龙椅上有什么不一样。”杨悦微微一笑,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你不也坐在石头上。”李世民笑道,“朕是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呆呆出神,朕走过来你却没发现。”

    “我在想,豫之会不会被郭刺吏报复……”杨悦随口答道。她这样说的时候,眼珠一转,心中盘算着是否请李世民直接下道旨意,叮嘱那郭孝恪不要对杨豫之下手。

    李世民虽然明白她的心意,却没有接腔,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好像十分关心豫之。”

    杨悦反吓了一跳,心下微惊,这些天她为了杨豫之的事儿前后奔波,甚至几次亲自向李世民说情,连发誓赌咒都用上了,打包票说杨豫之不是故意要杀死郭孝慎,虽然李世民笑她有些孩子气,不过还是表示相信她。然而这样一来,却正好说明了自己对杨豫之关心过度。而杨豫之与长安公子的感情深厚,这一点似乎很多人都知道。“长安公子”入宫当了才人之后,杨豫之甚至曾软磨硬泡的让李世民答应他进宫去见了“武才人”一面。

    虽然杨悦让武眉儿尽力表现地十分关心杨豫之的案情,并且在李世民面前替杨豫之说好话。但终归不如自己这般为杨豫之奔波、痛心……

    “豫之是我的兄弟。”杨悦笑了一下,说道。反正她姓杨,与杨豫之是兄弟很正常,别人似乎更不会想到其它方面,“何况‘长安公子’极力拜托我,我怎会不关心。”杨悦眨了眨眼,笑着看了看李世民。

    武才人是“长安公子”这件事儿,宫中虽然没人知道,但杨悦知道,李世民也“知道”。

    “长安公子?”李世民笑了,看了杨悦一眼,突然问道,“一直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只听你师父说起过你是她的子侄辈,不知是哪一位?”

    “哪一位?”杨悦唬了一跳,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被人直接问起来历。以前“长安公子”一直以杨夫人义子的名义出现。现在杨悦以谁家子弟为名?来历不明?这可是个大问题。

    首先,不能再说与杨夫人有关,否则她自己一会便会被绕成了“长安公子”。杨贵妃既然说自己是她的子侄辈,难不成真给自己安一个先隋皇室之后?

    杨悦沉吟片刻,摇头言道:“我也记不清父母是谁,长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姓杨,自小在山中跟一位道姑师父长大……”

    “道姑师父?”李世民诧异地问道。

    杨悦心中暗笑,要安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莫如自小在荒山野岭长大,而在荒山野岭,莫如是被道姑、尼姑之流收养……后世无论是评书还是传奇小说,这种身世传奇多得数不胜数,她不过是信口拈来。

    一时想到大唐巾帼英雄樊梨花,曾跟梨山圣母学艺。似乎古代有许多隐在山林里的道姑,杨悦便随口胡诌,差点编个“梨山圣母”出来,因而说了一个“道姑师父”。

    见李世民听到“道姑”二字,陷入沉思,猜他定然是想起了在华山的“齐王妃”。心中暗暗偷笑。面上却是一片悲戚之色,貌似感伤身世孤零,十分的伤感一般。

    她却不知,李世民听了她讲的身世,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圣上,圣上。”

    李世民沉吟半晌,才回过神来。见杨悦起身行礼,要告退,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同杨悦一同往咸池殿方向走。

    “悦儿平日住在什么地方?”李世民突然又问道。

    “这不是住在宫中么?”杨悦嘿嘿一笑。

    李世民也笑了,说道:“不在宫中的时候,你住在哪里?”她见杨悦自述身世,似是无依无靠。

    “我虽然身世孤零,但杨门却也有不少族人,平日多住在亲戚家中。与武才人一向交好,常在一起,武才人进了宫,我也只好赖在宫里。圣上莫不是嫌我在宫中待得时间太长,要撵我走吧。”杨悦扮了一个可怜状,她还肩负着培养一代女皇的重任,哪能随便放弃。

    李世民看了她的神态,哈哈大笑:“你放心住,朕这宫中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朕还巴不得你不肯住。”

    杨悦听他话头大有深意,心中一跳,回头去看李世民,见他眼神热切地望向自己,忙笑道:“圣上跟师父待我如同父母一般,杨悦当真感激不尽。”

    “父母?”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眼中神色有点复杂。

    杨悦见李世民要到咸池殿去,便在升仙桥头与他拱手作别,径自出宫去了。

    她还有很多事儿挠头……

    “听说南阳公主在太行山中隐居?”

    咸池殿中,杨贵妃没想到李世民会突然提到南阳公主。

    南阳公主是前隋炀帝之女,是她的姊姊。隋炀帝的子女不多,女儿只有南阳公主与杨贵妃二人。

    杨贵妃诧异地反问道:“圣上怎么突然问起南阳公主?”

    “朕不过随口问问,”李世民笑着说道,“南阳公主宁肯做女冠,也不肯和宇文士及再在一起,当真如此恨自己的夫君?”

    杨贵妃点了点头,叹一口气:“南阳公主性情一向刚烈,宇文家弑我父皇,姊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大义灭亲,怎肯再与他合好。”

    李世民见杨贵妃提到往事,面有戚色,将她揽在怀中,握住她的手,温言劝解。直到见杨贵妃不再悲伤,才笑道:“爱妃也是前隋帝女,我大唐终是继了大隋帝业,爱妃心中可有怨恨。”

    杨贵妃摇头道:“圣上帝业从乱世而得,不能算是夺我大隋江山。何况大隋帝业也是从他人手中而来,帝业更迭乃是常事。臣妾何来怨恨,圣上怎会有这种想法?”

    “爱妃如此深明大义,到是让朕惭愧。”李世民知杨贵妃向来对自己情深,亲了亲她的面颊,温柔一笑。

    想到自己这些妃子哪一个与自己不是两情相爱,怎会如那“情爱论”中所言,两情相悦只有唯一……李世民心中暗暗摇头。然而想到“齐王妃”宁可住在华山,却不肯回皇宫,又暗暗叹气:爱到低是唯一,还是……

    “圣上,杨瑶嫁给圣上,唯有满心喜欢。当日,在这咸池殿中,第一次见到圣上,其名地喜欢圣上,这许多年来,杨瑶住在咸池殿中,当日之事便如昨日一般……”杨贵妃轻轻倚在李世民怀中,娓娓道来,打断了李世民的思绪。看到杨贵妃幸福的笑容,心下不由感动,恍然似是回到从前……

    攻下长安之时,李世民亲自带兵“保护”大内。宫中一片慌乱……

    内侍与宫女们四散逃走,大兴宫里因杨广长年不住,宫中只住着几个嫔妃,和未出嫁的女儿。

    平西公主正在午睡,听到四下一片大乱,叫宫女来,却看不到人影。

    想到听人说唐公造反,这几日就要攻入长安城中,平西公主心下慌乱起来。好容易见到一个宫女从殿中向外跑,忙抓住她问:“你要去哪里。”

    宫女顾不上回头,甩开她,飞奔出殿,边跑边说道:“公主也快逃吧,唐公的军队进城了。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

    平西公主从地上拣起,宫女怀中掉出的一串珠子,心中惶然:“逃?逃到哪里?”

    “父皇去了扬州,到扬州找父皇?”杨瑶茫然地想,然而“扬州在哪里?怎么走?”她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来不曾出过长安城。

    走出咸池殿,见有兵丁拥了进来,却不是大内的卫士。

    看到平西公主,拥了过来,有兵丁喊道:“这儿有一个,还不曾逃走。”

    吓得平西公主慌忙又跑回咸池殿内,躲回寝室不敢出来。

    只听到外面越来越乱,有人在四处搜寻她。有人发现了她寝殿的门从里面插上,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大声敲门。

    “出来,出来。”

    “你是什么人,我等决不会伤害你。”

    “我等是右将军部下,奉命保卫大内安全。”

    ……

    平西公主怎敢轻信。

    直到有一个声音,喝退众人。

    彬彬有礼的敲门,温声言道:“公主莫怕,唐公并非要造反叛乱,只是想清除圣上身边的佞臣。我是唐公之子李世民,奉命保卫大内安全……”

    平西公主从门缝里看到一个二十岁上下的英俊少年将军,不知为何便相信了他,打开了门。

    少年将军果然十分有礼,上前行礼温言劝慰。

    平西公主慌乱的心一下安定下来,却被另一种情绪挠得心慌。

    然后,少年将军不知从哪里找了些宫女回来。那专门给她值守的卫士,也不再粗鲁的大叫。

    后来,少年将军每日来陪她闲话一会,安慰她不要害怕,却从来没有越礼过。

    再后来,代王杨侑继了皇位,亲自来做媒让她嫁给少年将军。

    代王叹了一口气:“姑母以公主之尊,嫁到他家却只能当一个妾室,委屈了…….”

    平西公主心中却十分开心。

    ……

    “悦儿的身世你可知晓。”李世民轻声说道。

    自见到平西公主那一刻,他的心中不自住的生出许多温柔。直到今日,见到杨贵妃,他的心中总是一片温柔。公主柔情似水,美丽高贵,是他的众妃中最让他不自主想要放低声调,轻音相对之人。

    杨贵妃微一愣神儿,说道:“圣上是否听说了什么?”

    “嗯。”李世民不置可否。

    “其实跟圣上说了也没什么,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杨贵妃说道,“南阳公主抚养她长大,但并未告诉她,她是赵王杨杲之女。”

    “赵王杨杲?”李世民奇道,“前隋赵王不是在大业十三年便被宇文化及所害?”

    “臣妾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赵王一直隐在山中,于贞观元年过逝,只留下一个女儿……”杨贵妃言道。

    “悦儿是隋帝孙女?”

    杨贵妃点了点头:“悦儿的一双眼睛长得最像先父。”

    大概杨悦在此,也会不自住地想信这个身世。她自己的胡诌跟这个传奇身世配合的天衣无缝,难怪别人会信。

    “果然是她”李世民突然笑了起来。

    第135章身世传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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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在大唐介绍:
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