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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涅盘(下)

    第章涅盘(下)

    玄奘法师抬手向柳树上一指,说道:“这第三个奇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善导大师。”

    “善导大师?”杨悦奇道。心中却想:善导一个和尚又能奇到哪里?我看还不如玄奘法师你更奇。后世唐僧取经才尽是奇诞。

    不由自主地顺着玄奘的手势,抬头去看树上,一轮圆月挂在树梢,月下的善导大师安然而立,那圆月正影在他的头顶,仿佛便是一尊佛像背后的华轮。

    “孙道长所言不错,善导大师的确乃是赵王杨杲。”玄奘法师回首说道。

    杨悦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了,但这似乎并没什么奇处。难不成念‘南无阿弥陀佛’便是奇男子?”

    玄奘法师看了看杨悦,微笑起来,他知道杨悦对佛教一向还是不赞同。

    “别人念或许没什么奇处,然而善导大师一心只念‘南无阿弥陀佛’,却要令人赞叹敬佩。”

    “他有何不同?”杨悦不由惊讶地张大眼睛望向玄奘法师。

    “做皇帝和做和尚,如果公主来选,你会选哪一个?”玄奘法师蓦然一丝不苟的盯着杨悦,问道。

    杨悦哑然失笑道:“如果是我,哪个也不做。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当和尚,更不可能成皇帝。”

    玄奘法师却没有笑,专著地盯着杨悦,固执地问道:“如果能,如何选?是做和尚,还是做皇帝?”

    “做皇帝?”杨悦到抽一口气,眯起了双眼,看着玄奘法师,突然已明白了些什么,“法师的意思是善导大师原本有机会作皇帝?”

    玄奘法师不置可否。

    杨悦却大摇其头:“我看不大可能。以当今之势,谁能与圣上对抗。他虽然是前隋赵王,却也不见得有什么机会。”

    “或者机会很小,但至少可以试试。”

    “试试?”杨悦微微惊呼,冷笑一声道,“如何试?拿无数百姓的生命去试?”

    玄奘法师目光闪烁,看着杨悦,眼中浮起复杂的神色,沉吟片刻才道:“然而但凡有一丝机会,有又几人肯放弃?帝王霸业迷住了多少人的眼睛。谁又能为了曲曲百姓不战而降?百年来,只不过出了一个萧铣而矣。”

    “萧铣?又是哪个?”杨悦奇道,不由汗颜自己的历史知道太少。

    玄奘法师看了看他,眼中闪过一道古怪,说道:“他本是梁之国主,武德四年,为了百姓弃械而降。慷慨就死,自陈:‘当死者铣尔,百姓非罪也,请无杀掠’”

    “哦,我明白了。法师说的可是被卫公灭了的后梁?原来他叫萧铣。听说被押入长安后,被神尧皇帝所杀。唉,陈叔宝这种无能之辈可以被隋主所容,但萧铣这种真英雄却被唐王所忌。”杨悦唏嘘而叹。

    玄奘法师点头说道:“萧氏在江南的势力向来根深蒂固。特别是萧铣,在百姓中口碑甚好,至今无不感念当日之恩。”

    杨悦叹道:“大概正是因为他受到百姓爱戴,唐王才不得不杀了他。想李唐父子对先代臣民无不优容。唯容不得隋恭帝、窦建德、萧铣,不过因为三人皆有‘民心’所向也。”

    “正是这个道理。”玄奘说道,“所以说他不仅有机会,而且机会还很大。”

    这个“他”当然是善导大师,前隋的赵王杨杲。

    杨悦却有点不屑:“萧铣毕竟已有一方帝业。但隋已亡失多年,怎能与之相比。我看机会甚渺。”

    玄奘法师却不同意,摇头说道:“大唐国祚尚不到三十年,大隋的伟业许多人还没有忘记,振臂一呼未尝没有机会。而且……”

    而且什么?玄奘法师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口说道:“难道公主不知赵王杨杲的母亲是谁?”

    杨悦一怔:“是谁?我只知道她与萧皇后同姓。”

    “不只与萧皇后同姓。还是萧铣的亲姊姊。”玄奘法师静静地说道。

    “萧铣的亲姊姊?”杨悦心中一震。

    萧铣无后,只有一女,在萧铣被杀之后,也已自杀。赵王杨杲是萧铣唯一的近亲。也就是说不只隋室遗民,还有江南百姓,对这个杨杲也是民心所向……

    杨悦突然明白过来,玄奘法师没说完的“而且”是什么,那一定是有许多人在暗中做着什么。

    突然想起在荆王府中听到的事情。荆王在暗中捣鼓,隋代的遗民为何不能在暗中捣鼓?这平静的大唐盛世,暗中还有多少势力在捣鼓?

    想到这些,杨悦心下一片茫然。

    玄奘法师看到杨悦眉峰如聚,幽幽地说道,“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公主认为应该如何选择?”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叠再正常不过。有何必定要分出大隋或大唐,最重要是坐在皇帝位子上的人是不是明君,能不能让天下安定。能使国家昌盛,是大隋又如何,是大唐又如何?”杨悦想也未想,信口言道,“如今天下大定,当今圣上更是千古罕见的圣君。为何非要恢复大隋?如果只是为了一个皇位,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置国家强弱而不顾,又叫什么圣君?又算得上什么英雄?更算得上什么奇男子”

    “不错”玄奘法师眼中陡然一亮,精神一震,说道,“公主所言不错。如果置国家强弱而不顾,置天下百姓而不顾,当个皇帝又如何,算不上什么英雄,更算不上什么奇男子。”

    玄奘法师心中激荡,慷慨言道:“所以贫僧才说善导大师算得上奇男子正是因为善导大师原本有机会,但他放弃机会,甘心一生只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贫僧才要赞他一声,是好男儿,真英雄”

    杨悦原本见玄奘法师对杨氏父子十分敬仰,又对善导法师的秘密十分熟悉,心中不免起了些疑问。待见他对善导大师放弃“机会”而肃然起敬,知道自己疑心错了。

    见他说的激昂,不由击掌赞道:“对能取得天下可谓英雄,而能放弃天下也不失英雄所为。善导大师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奇男子。”

    “所以说善导大师选择‘涅槃’乃是死得其所。公主不必过于哀伤。”玄奘法师话峰一转,望着杨悦说道。

    杨悦这才明白玄奘法师这一番话,绕了一圈,原来是在劝自己不要过于哀痛善导大师的去逝。心中即感激又惭愧,暗道:“我之所以希望善导大师未死,只是因为我有许多疑问要问他,却并非真正的悲伤。”

    “多谢法师指点。”杨悦声音中有了些哽咽。这一次她却是真的感动了,不仅因为玄奘法师对自己的关爱,更因为懂得了善导大师为何非要选择离世。他自己或许能够放弃,但他的存在,那些蠢蠢欲动的暗流怎么会甘心放弃?

    “涅槃”可以“恼烦不现,众苦永寂”,他这一去,绝了一些人的念想,又顺便为杨悦和杨贵妃解了围。无论如何,杨悦对他即敬佩又感激。

    然而,他的“涅槃”却带走了杨悦回到后世的希望。

    杨悦抬头去看善导大师,看到一张极平静祥和的脸,栩栩如生,顿了顿,仍不死心问道:“法师能确定……他真的已经……死了?”

    玄奘法师说道:“公主在此已守了七日七夜,人的生命极限公主自然明白。善导大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转了。”

    “法师有没有说过‘龟息功’?或许善导大师正的运功。”杨悦迟疑地道。

    “‘龟息功?’”玄奘法师奇道,摇了摇头,“贫僧从未听说过。”

    杨悦不由泄气。这个时代有许多令她诧异的神奇功夫,却也没有像武侠小说中那般神奇。心中更加明白,善导法师既然要绝了别人的念想,当然不可不真死。无论她心中多么希望他没死,可他永远也不可能回转了。

    杨悦长叹一声,十分落漠。

    “南无阿弥勒佛”玄奘法师双手合什,说道,“公主还是回去吧。善导大师的遗体也该休息了。”

    听了玄奘法师念的佛号,杨悦突然心中一动,随口问道:“法师所念的‘阿弥勒佛’与善导大师念的‘阿弥陀佛’是否是一个佛,有什么不同?”

    玄奘法师滞了一滞,眼中闪过一道怪异,摇头说道:“阿弥陀佛是西方极乐世界之主,阿弥勒佛是未来世界之主。两个完全不同。”

    “西方极乐世界?未来世界?两个地方不是两只一个地方?”杨悦奇道。

    “当然不同。他们分别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佛。

    阿弥陀佛乃‘佛界三世’中佛。佛界三世:东方琉璃世界,由药师佛主持;婆娑世界,由释伽牟尼佛主持;西方极乐世界,由阿弥陀佛主持。

    弥勒佛为‘轮回三世’之中。轮回三世:一为过去世界,乃燃灯古佛所在时;现在世界,乃释伽牟尼佛所在时;未来世界,乃是阿弥勒佛……”

    “原来一个是空间不同世界的佛,一个是时间不同世界的主持。一个是横三世,一个是纵三世。”杨悦自语道。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言道:“大概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善导大师乃是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杨悦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善导大师的遗体。突然发现月光下的“佛像”,大有异样。正想间,原来自善良大师的脚下升起了一片金光,善导大师变得通体透明起来。

    杨悦大吃一惊,骇然惊呼出来。

    但见善导大师瞬间放出万道光芒,耀眼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远处的卫士也已齐声惊呼。

    光芒一瞬而逝,善导大师自脚下火起,瞬间蔓延周身,火化了去,不留半点痕迹。

    杨悦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想起去看玄奘。

    玄奘法师也已满脸惊悚,眼中诡异大闪,如见鬼魅,失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难道是真的?是真的?……他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第章涅盘(下)

第167章 弥勒下世

    第167章弥勒下世

    一阵烟雾腾起,一股香气散开。善导大师已在瞬间消失。

    众人呆若木鸡。

    玄奘法师双目发赤,脸红如潮,如痴如醉,口中不住喃喃自语。

    杨悦脸上的奇怪已掩过了惊惧,见玄奘法师如着魔道,莫名地问道:“他找到了什么?”

    玄奘法师却陷入痴迷,置若罔闻,根本没听到杨悦所说,只是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他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杨悦回头去看卫士,身后的众卫士骇得张开大口,似是被定住一般,眼中全是说不出的惊惧之色。

    在场诸人,唯有杨悦还有些清醒,相对镇定。

    杨悦连连去拉玄奘法师的衣袖。半晌,玄奘才回过神来,眼光却依旧飘乎不定。

    杨悦不解地问道:“法师刚才一直在说‘他找到了’,找到了什么?”

    玄奘不答,双眼定定地望着远处,不知在看什么。杨悦顺着他的眼光去看,只见到月光下一片朦胧,看不到任何东西。

    待她回过头来,却见玄奘竟然转身离去,杨悦在他后大喊,他却不理不睬。

    “善导大师定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卫士已回过神来,开始纷纷议论刚才看到的惊人一幕。

    杨悦满腹疑团,却不知向何人去问。

    她打死也不会相信善导大师真去了什么西方极乐世界。

    然而他怎会自燃?刚才的万道金光又如何解释?

    突然间脸上一凉,杨悦伸手摸去,却是一滴雨水,毫无征兆的,明月高悬,竟然下起了雨。

    白天或者见过太阳雨,夜间也可有“月亮雨”?

    碧空湛蓝,看不到一朵云彩,怎会下雨?

    雨却越下越大,明月依旧高悬。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箫声,杨悦一怔,这声音似是十分熟悉,是否是当日救过自己的萧声?她想向箫声方向去寻迹,那箫声却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应往何处去找。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萧声歇,雨陡然间停住。

    明月已落,一颗星挂起东方,越来越亮。杨悦识得那是启明星,但不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太白星”。

    东方渐白,晨光大起,太白星孤零零的挂在树稍。

    ……

    玄奘法师失魂落魄,甚至连下雨都没感觉到。一路往弘福寺去。

    他的室中坐着一个人,负手而立。

    此人一身道士装束,身形高大,发须皆白,看上去已有七十多岁,然精神矍铄,目光犀利,手中拿着一柄红色的拂尘。

    灯光闪烁中,原来是卫公李靖。

    见玄奘法师进来,并不起身,反是玄奘法师上前行了一礼。

    “法师可问得明白?”李靖眼中露出急切之意。

    玄奘不答,眼神望向闪烁的灯光,似是还没有醒过来,反而问道:“卫公可相信有‘西方极乐净土’?”

    “西方极乐净土?”李靖一阵大笑,突然停住,目光如矩,反问道,“法师可相信?”

    “以前或者不信,但说不定以后会信。”玄奘法师精神仍有些焕散,眼神离乱,怔怔地有些出神,刚才见到的一幕,实在是太过奇异。

    “如果真有西方净土,兜率宫岂非也是真的了。”李靖眼中闪出一道讽刺。

    “南无阿弥勒佛。”玄奘法师双手合什,“贫僧笃信弥勒净土,兜率宫当然是有的。”

    李靖眼中讥讽更甚:“法师念弥勒佛号,想来是想见弥勒,不知是想弥勒下世,还是想上升到兜率宫去见弥勒?”

    “弥勒下世?弥勒下世?弥勒下世……”突然玄奘法师双眼发直,喃喃重复此语,一连十数遍,由疑问到慨叹,语气却越来越坚定。

    李靖盯着玄奘,看到玄奘呆呆的眼神,眼中露出惊讶,似乎刚刚发现他的异样,手中红拂一撩,拂在玄奘面上,断喝一声:“玄奘莫再执迷不悟难道你忘记了当日的誓言”

    玄奘法师一怔,浑身一软,无力的坐倒在地,眼中的痴呆却已大减,神色又能聚集到一起,复又恢复了平日几分神态,喝了一口茶水,叹道:“贫僧虽然不能确定她的身份,但她绝非赵王之女。”

    “何以见得?”

    “若善导大师心不虔诚,绝不会往生极乐世界……”玄奘法师迟疑地说道。

    “又来胡说八道。”

    玄奘法师嘴角翻出一丝苦笑:“我知道将军定然不信,然而……”

    玄奘法师将刚才发生的一幕说给卫公,李靖眼中也渐渐露出惊骇之色,目光也有些离乱,一时陷入深思,似是回忆什么。

    玄奘法师双手合什,喃喃说道:“弥勒下世,弟子愿意跟随,度化世人脱离苦海。”

    ……

    整个长安城已陷入善导大师往生极乐世界的传闻。

    传闻越来越离奇,有人说看到弥陀亲自来迎接善导大师,有人说昨夜听到空中的仙乐声,还有人说看到善导大师口吐光明,也有人说看到善导大师腾云驾雾而去……

    杨悦却不信邪。回想当时的境像,更像是后世电影里时常看到的手段。如果在现代,那万道金光用焰火也能做到。

    然而唐代的这个时候却没有焰火。杨悦从来没见到有人燃放烟花。只见过爆竹,而且是把真竹子扔到火中烧,发出劈啵的爆裂声。

    杨悦终于明白了为何众卫士和玄奘法师比她感到惊惧,原因在此。

    火药是中国的四大发名,然而它是什么时候发明的?杨悦心中一片迷茫。她只知道宋代开始在军事上用火药,但唐代是否已经发明?如果有,昨晚是否是火药?

    如果是火药,为何柳新树净,没有一点燃烧的痕迹。

    然而,那善导大师明明自燃了……

    不知为何杨悦心中闪过一个强列的念头:药圣孙思邈定然明白一切。

    不及多想,杨悦已快速奔往康延坊杨素旧宅,现在却是药王府上。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药王府上院门大开,一路到了大堂,也不曾见到一人。

    杨悦暗奇,一路又往内堂去寻。

    却见内堂四处房门也皆是大开,仍见不到一个人。

    四下看去,唯有一处厢房的门关着。

    杨悦心中一动,知道那是卢照邻的卧房。

    刚要敲门,门内却传出一个稚子清脆的声音:“进来吧。我师父说你要来,果然你就来了。”

    杨悦推门来去,见那卢照邻竟然还赖在床上,不曾起来。

    杨悦奇道:“孙道长在哪?你怎么还在睡觉?现在已过了午时。”

    “嘿嘿”,卢照邻扮个鬼脸,笑道:“好容易师父出了门,人家偷个闲不成么?”

    “出门?你说孙道长出门去了?他去了哪儿?”杨悦失声问道。

    “谁知道他老人家去了哪?我又不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师父,他老人家去哪,没告诉我,我也不好相问。”卢照邻翻个白眼,绕口令一般的绕舌说道。

    杨悦无语,知道他顽皮,却没心思跟他说笑,问道:“你说孙道长知道我要来?”

    “嗯。”

    “他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你要来?”卢照邻闪闪大眼,笑嘻嘻地回道。

    杨悦无奈,只好也翻个白眼,转回问道:“你怎么把房门、院门都打开,独自睡觉,不怕招贼?”

    “招贼?嘿,到药王府上偷东西,不怕吃错药——”这个卢照邻向来口齿伶俐,托了一个长音大笑着说道。

    “便是不怕被偷,也不至于将房门都打开吧。”杨悦没好气的说道。

    “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杨悦奇道,“关我何事儿。”

    “师父说你要来,我又想睡觉,所以……”

    “所以你不想开门,打开房门让我自己进来找你?”杨悦没想到卢照邻竟然懒到了家,不由好笑。

    卢照邻嘿嘿一笑,对自己的“聪明”似是十分得意。

    杨悦见孙思邈不再,不由悻悻。心中还有许多疑团,不再多话,转身便走。

    卢照邻却叫道:“喂,等等。我师父说你要来,让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

    话音刚落,一阵风声,卢照邻已扔过来一个东西。

    杨悦如今身手也十分灵便,反手接住,见是一本书,心中暗奇:孙思邈给我书做什么?难道要传我药学?

    待看清楚手中的书,却不由愣住。

    《大云无想经》。

    这不是武眉儿看的经书么?

    “孙道长给我经书做什么?”杨悦奇道。

    卢照邻却也莫名其妙,摇头说道:“谁知道哩。这本经书原本是善导大师的,师父说把经书给你,你看了就明白了。”

    然而,杨悦却完全不明白。不仅不明白,而且是思破脑袋都没有想不明白。

    “没准善导大师想让你当比丘尼,也说不定。”见杨悦一脸不解,卢照邻得意的大笑道。

    ……

    杨悦满腹狐疑地回到惊鸿宫,一路上拿着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甚至拆开书线,看是否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却也没有任何发现。

    正苦恼间,“毛笔胡子”笑嘻嘻地从外面走了进了。

    “毛笔胡子”笑嘻嘻地见过礼,刚要开口说话,突然看到杨悦手中的书,陡然间神色大变,失声问道:“公主怎会有这本书?”

    杨悦奇道:“它不过是本再平常不过的经书而矣,有什么奇处么?”

    “毛笔胡子”脸色阴沉,眼中竟然露出几分凶狠,狠狠地说道:“这本书看不得。”

    “为何看不得?”杨悦十分纳闷。

    毛笔胡子瞪着杨悦,呼呼地出着气,似是如临大敌。看到杨悦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半晌才转为平和,一字一顿正色说道:“公主还是将这本书烧了吧。”

    “烧掉?为何?”杨悦差点晕过去,真个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本书只怕不是祥物,对公主没有什么好处。”“毛笔胡子”小眼精光一闪,说道。

    “不过一本书而矣,会有什么害处?”杨悦眼中奇怪更甚。

    “毛笔胡子”见杨悦不肯放弃,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可知这书的来历?”

    “听说是天竺人昙无谶译的一本经书。难道还有什么传奇不成?”

    “世人大多只知它不过是本经书,却很少人知道他其实是弥勒教的圣书。”“毛笔胡子”说道“弥勒教”三个字,不知不觉中竟然打了一个冷颤。

    “弥勒教?”杨悦更加奇怪,“弥勒教是什么?是信奉弥勒佛么?”

    “‘弥勒一出,众佛皆灭’,难道公主没有听说过这句话?”毛笔胡子小眼微眯,紧盯着杨悦问道。

    “何为‘弥勒一出,众佛皆灭’?”杨悦大奇,“弥勒佛不是轮回三界里的未来佛么?好像是掌管未来世界的佛。怎么会有他一出来,其它佛都没有了?哈,本来佛教也是从外国来的,没有没有吧,也没什么大不了。多出这些僧人尼姑,不过是白吃饭,还要蛊惑世人,与世间没有一点用处……”

    “毛笔胡子”见杨悦如此说,突然舒了一口气,眼光缓和下来,点头说道:“公主一向不信佛教,不过世人却并非尽如公主这般想法。不过也难怪公主没有听说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梁武帝好佛,公主大该听说过吧。”

    杨悦点点头:“当然听说过。梁武帝喜佛,还妄称儒、释、道三教同源,说孔子、老子都是释迦牟尼的弟子,妄图迷惑世人,十分可笑。”

    “毛笔胡子”点头笑道:“公主所言不错。不过这个三教同源说,却是一个叫做傅玄风的大力倡导。人称傅大士,与达摩、志公二人共同号称梁朝三大士。

    便是这个傅大士自称弥勒下世,是十地菩萨。他精于幻术,多能迷惑世人,弥勒教自此在民间渐渐兴起。”

    原来是个变戏法的。杨悦对这种传道方式到也不陌生。佛教弟子作道场之前,多会用尽各种手段来吸引人。唐代的“百戏”便常作为道场大会的前奏。后世过“庙会”定有耍把戏的演出,也是来自此俗。

    “毛笔胡子”继续言道:“到了北魏宣武帝延昌四年,冀州有个叫做法庆的僧人,自称‘弥勒下生成佛’,取代释迦牟尼佛下凡救世,娶比丘尼惠晖为妻。一反佛教戒杀原则,力倡‘杀人成业’,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灭佛毁寺,焚经烧像,斩僧戮尼。

    又合狂药令人服用,迷幻心志,便父子兄弟相惨,夫妻不亲,唯以杀人为事,号称‘弥勒一出,众佛皆灭,杀人成业,除魔降佛’。为祸世间,惨不忍闻……”

    “这个弥勒教岂不是个邪教?”杨悦脱口惊道。

    内心却更加震惊,她在后世历史书本上听说过这个“法庆”,但跟“毛笔胡子”说的完全不同,称作“法庆起义”,据说是一场官逼民反的民间“起义”行为。

    想到此,不由又有些半信半疑,问道:“弥勒教当真如此凶残?传闻是否有误,将它妖魔化了?”

    毛笔胡子眼中露出一丝恐惧,摇头说道:“百多年来,弥勒教为祸民间,蛊惑百姓,假称弥勒下世而作乱此起彼伏,死灰复燃,剪而不灭。

    隋大业年间,曾有人一个姓宋的,自称‘弥勒出世’,聚众作乱。老汉却是亲身经历。

    那些弥勒教徒服下狂药之后,如同僵尸一般,只听下药之人一人之言,如疯如魔,比平日身手厉害百倍,便是一个手无伏鸡之力的妇人,只要吃下狂药,也会变得力大无比,三五条大汉不能制伏……”

    杨悦不由大骇,讶道:“世间竟有这种药物?”

    “毛笔胡子”点头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老汉也不能相信。当年老汉也是听说,心中好奇,跟朋友一起路过高阳,听说了弥勒教的踪迹,偷偷去看,结果差点有去无回……”

    杨悦对这个“毛笔胡子”到也深信不疑,见他说到此处,脸上十分惊悚。心道:以毛笔胡子这等身手,都差点丧命,想来那些人吃了狂药定然万分疯狂。

    另一面心中却又暗暗叹息,历史靠不住啊。在另一个时代,只要跟“民”沾边的,不管是暴动还是强盗,都被称为“起义”,却原来如此。

    “毛笔胡子”见杨悦沉吟不语,眼中闪过一道忧虑,说道:“公主还是把经书烧了吧。”

    杨悦看了一眼《大云无想经》,奇道:“这本经书与弥勒教又有什么关联?”

    “毛笔胡子”摇头说道:“具体什么关联,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当年我跟朋友闯到弥勒教坛,却见到过这本经书祭在坛上,想来定是被弥勒教众视为圣书。既然是弥勒教的圣书,定然不是好东西。”

    杨悦沉吟片刻,为难地说道:“只是此书乃他人所赠不易毁损。我虽然不知道这本书有什么古怪,但它不过是一本书而矣,只要心正,一本书再邪也奈何不了人。想来留着到也无什么害处。”

    毛笔胡子见杨悦不肯放弃,奇道:“不知是何人所赠,公主竟然如此不舍。”

    “实不相瞒,这本书乃是善导大师请人转交给我的遗物。”

    “善导大师?”毛笔胡子惊讶地叫道,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古怪,不再说什么。

    杨悦心中却充满疑虑,想到武眉儿手中也有一本《大云无想经》,心中更加震动。那武则天曾被称为“弥勒佛下世”,难道武则天与弥勒教有关?

    然而,武眉儿怎会与弥勒教有关?

    看看手中的经书,更加不明白这么一本经书到底与弥勒教有什么关联?

    想来想去,却想不明白。

    那善导大师既然信奉“阿弥陀佛”,自然不是“弥勒教”中人,然而他为什么会有弥勒教的“圣书”?

    思前想后,一头雾水。

    第167章弥勒下世

第168章 飞白书

    第168章飞白书

    黄昏时分,大兴宫禁内的卫士全部退出,杨悦却拖着疲惫向宫内走去。

    杨贵妃担心她沉溺于悲伤,派人接杨悦到大内住些日子。

    殊不知杨悦此时心中疑团比悲伤更甚。然而,好意难却。杨悦也正要寻武眉儿问个明白,便往大内去了。

    七日七夜,不眠不休,杨悦的确憔悴了不少。

    杨贵妃看到,心痛的落下泪来。

    不只杨贵妃,燕德妃、徐充容也在咸池殿中。二人与杨悦关系已至莫逆,围着杨悦一通安慰,反让杨悦不自觉得生出一丝悲伤来。

    殿中还有一个人,一直静坐在一旁不曾开口。自杨悦进殿,那人一双眼睛便没有离开杨悦,一直盯着杨悦看。眼神即不热切,也不冷淡,没有关心也没有欣赏,只是一种探究。仿佛杨悦身上的一切都令她感到疑惑或者好奇,想在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些端倪……

    杨悦进得殿来,便感觉到了那双眼神。待与杨贵妃等人涡旋完毕,霍然回过身来,正迎上那双目光。那双眼睛似是正在偷窃被一下待了个正着,立时心虚的转向一旁。

    “萧夫人原来也在。”杨悦不冷不热地行了一礼,淡淡地说道。

    那双眼睛不是别人,正是萧皇后。杨悦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

    杨悦如今已被确定为前隋赵王杨杲之女,称萧皇后为“萧夫人”,自然是恼她当日不肯作证。

    杨贵妃在一旁叹了一口气,说道:“悦儿,你该称她一声祖母。”

    祖母?杨悦心中微微冷笑。这个祖母原本是李愔请来的证人,结果临阵变卦,差点害死自己与杨贵妃。这样一个人,要自己称她为祖母?

    杨悦不是杨贵妃,她没有古人的逆来顺受,反而满腔义愤。

    或许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为做借口,但她无论如何也令杨悦产生不了亲近感。

    她无视杨悦与杨贵妃的生死,甚至还有吴王、蜀王也包含在内。这一切,杨悦可以不计较,但无论如何对她也产生不了亲情。更何况她们之间原本便没有血缘亲情。

    然而,令杨悦更加着恼的,不仅仅是因为她不肯作证,更是因为她明明说好了要作证,却出尔反尔。让杨悦等人措手不及。

    太极殿中那场戏,原是因为萧皇后愿意作证杨杲未死,才有了五御史联名弹劾杨悦与杨贵妃一事。那五个御史中,有三个其实是李世民安排的。

    因为“传单”一事,整个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却一直查不到主谋。为了平息议论,又有萧皇后肯出来作证,李世民才会如此安排。

    那成想这个“祖母”反而是要置杨悦等人于死地。分明是故意设了个圈套,让众人来钻。

    如果不是王夫人来肯出来,后来又有孙思邈来,杨悦现在连站在咸池殿的机会都已没有了。

    杨悦对敌人可没有杨贵妃那般仁慈。

    杨悦沉默不语。沉默有时便是一种无声的反对。

    萧皇后有点尴尬,讪讪地说道:“老身不敢当。公主还是叫我萧夫人吧。”

    “悦儿,你错怪萧皇后了。”杨贵妃温言说道。

    错怪?杨悦无心争辩,她对眼前这个萧皇后,不知为何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排斥。她的那双老眼在杨悦身上打个转,便令杨悦生出十二分的不舒服。杨悦感觉像是遇到了千年老狐的眼,心中陡生不详之感。

    “师父,我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杨悦不想令杨贵妃为难,推托着说道。她的满脸倦容此时到也恰好可用。

    杨贵妃无奈,只好说道:“也好。这些天够你受得了……”

    回头吩咐宫女带杨悦去休息。

    杨悦虽然多日不在宫中住,咸池殿中却一直有她的一个房间。

    “悦儿。”见杨悦快走到门口,杨贵妃忽又忍不住唤道。

    杨悦不解地回头望向杨贵妃,杨贵妃却只张了张口,有点迟疑地没说出什么。

    燕贵妃与徐充容见状,忙知趣地告退。

    杨贵妃并不挽留,等二人走后,才说道:“悦儿不要怪萧皇后。其实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哦?”杨悦心中微微冷笑,“人们做事儿总爱找一个借口,只要有一个借口,便是将自己的儿子杀死,也只会说‘我是为他好’……”

    “悦儿”杨贵妃严厉起来,虽然依旧是温声细语,却含了无限威严。那威严其实是一种伤心,而那种伤心,会令所有爱她的人而不忍。

    杨悦心头一软,脸上缓和了许多。缓缓地转过身,坐到杨贵妃身边,微微一笑:“师父,莫要生气。”

    杨贵妃也微微一笑,她视杨悦为女儿一般,杨悦何尝不是视她为母亲一般。

    “其实,萧皇后原本是要为我们作证的,只是她突然收到一封信,所以才会……”杨贵妃叹息道。

    “信?”杨悦淡淡地问道,语气中没有一点惊讶,也没有一点兴趣。

    这些日子,她遇到的奇事儿太多了,多得让她有点麻木起来。萧皇后这个借口一点也调不起她的胃口。

    萧皇后抬头看着杨悦,眼中少了老狐般的窥探,闪过一丝惊讶,沉默片刻,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杨悦,说道:“请公主看一看。”

    杨悦拆开信,不看内容只看到字迹,心下却已大惊。

    信的内容平淡无奇,不过是“莫为了他人,反误了儿子性命”几个字。

    不过是一句平平常常的威胁。

    但那字体却是很特别。

    杨悦望着它,双眉已皱起。

    “飞白书”

    李世民最善长的飞白书。天下无人不知

    那字与李世民的一模一样,杨悦曾无数次见到李世民写的字。她的“惊鸿宫”三个字便是李世民所写,用的便是这种“飞白书”。

    李世民威胁萧皇后?

    不让萧皇后为杨悦、杨贵妃作证?他想让杨悦、杨贵妃死?

    杨悦打死也不会相信。

    “阴谋,一定是阴谋这绝不是圣上所写。”杨悦脱口而出。

    李世民写信不至于特意要用“飞白书”,除非那人为了刻意让人以为是李世民所写。

    “朕就知道悦儿定然相信朕,果不其然。”殿外一个人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

    “圣上”杨贵妃笑着起身迎上去,“臣妾都能想到不是圣上所为,更况悦儿。以悦儿的聪明自然能识破其中有诈。”

    谁都能识破?杨悦心中突然一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儿,往往会……

    然而怎么可能?杨悦强压下心头突然冒出的念头,去看李世民。

    李世民似是吃了不少酒,微有醉意,恰好目光如炬地望过来。

    杨悦不敢应接,低下头去。陡然间又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窥探自己,掉过头去,见萧皇后眼光闪烁,讪讪地转向一旁。

    “如果真是圣上所为,又怎会请王夫人来作证。”李世民身后跟着一人,清脆地笑道。

    杨悦看向那人,心下暗奇:几日不来宫中行走,这武眉儿什么时候敢在众人面前如此大胆地说笑了?

    武眉儿走上前,拉住杨悦的手,亲热地叫了声“姊姊”,乖巧地立在一旁。

    杨悦心中一动,微微笑道:“听说眉儿最近常到两仪殿侍书。正要恭贺眉儿。”

    武眉儿向李世民人偷偷地瞟了一眼,抿嘴笑道:“圣上是看中眉儿的字,才调眉儿帮忙抄写……”

    话未说完,眼珠一转,咯咯一笑,娇声言道:“姊姊真坏,眉儿练飞白书不过刚刚月余,怎会模仿得了圣上。那封信怎会是眉儿所写。”

    杨悦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她知道武眉儿在练飞白书,当然也知道她刚刚练不久,饶是她写字的天赋再高,却也一时之间也达不到李世民的水准。她不过是想提点一下武眉儿,让李世民知道武眉儿正在偷偷练“飞白书”,使李世民对武眉儿更加产生兴趣而矣。

    武眉儿天真烂漫,极配合地脱口说出了正在练“飞白书”的“秘密”。

    果然,李世民眼前一亮,带了几分欣赏地眼光看了一眼武眉儿。

    杨悦却也看到武眉儿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得意。突然间,产生一种错觉。感到武眉儿的天真烂漫,“运用”得越来越纯熟。心下一片茫然,不知是自己在帮武眉儿,还是武眉儿在利用自己帮她。

    “强将手下无弱兵,媚娘伶俐可人,那也是悦儿调教得好。”李世民目光已转向杨悦,醉眼笑道。

    武眉儿原是杨悦的婢女,李世民早已知道。

    杨悦微微一怔,李世民这话虽然是在夸杨悦,却没有顾及到武眉儿的感受。忙讪讪地笑道:“眉儿字写得好,却不是臣的功劳。臣的字不及眉儿十分之一。”

    武眉儿笑脸一僵,眼中却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不过,只一瞬,便又恢复了正常,满面笑容,说道:“姊姊说笑了,眉儿哪能及得上姊姊。如果有姊姊十分之一的聪慧便也心满意足了。”

    杨悦看到,心中更加吃惊。没想到武眉儿在宫中没多少时间,已变得如此成熟。刚才的错觉又拥上心头。

    李世民没有注意到杨悦的异样,更没有注意到武眉儿的心思。凤目微垂,盯着杨悦有些出神。

    萧皇后沉默不语,冷眼观看众人神色,先是微有诧异,等看到李世民看杨悦的眼神,不知不觉眼中渐渐布满了笑意。

    杨悦略有尴尬,轻咳一声,扬了扬手中的信,岔开话题:“这信不是圣上所写,却不知是何人所为。此人故意模仿圣上的‘飞白书’,定是大有用意。谁会如此大胆,圣上可曾查到?”

    李世民回过神来,一时间,微有怒意,言道:“可恼的是竟然一直没有查到。还有‘传单’一事,也一直没有下落。”

    “谁会事先想到萧皇后要给我们作证?”杨悦喃喃说道。

    “找萧皇后作证一事儿,除了朕和杨贵妃之外,谁也不知道。那人能算准了箫皇后会来作证,到是十分聪明。”

    “幸亏那人没想到圣上早已请了王夫人来作证。”杨贵妃望向李世民,眼光柔和。她知道李世民请王夫人作证定然花了一翻心思,否则便是蒋王亲自去请,王夫人不想去还是不会去。

    “其实请动王夫人的不是我,是悦儿自己。”李世民尴尬地笑道。

    杨悦知道李世民说的是王夫人对杨广情深,因为自己长得像杨广,王夫人才会来作证。想起荆王府前,王夫人也曾帮过自己,笑道:“到是要好好谢谢王夫人才是。”

    说着回头去看了萧皇后一眼,萧皇后目光闪烁,有些落莫,似是没有听到杨悦的话,也没看出杨悦眼中的揶揄。

    李世民笑道:“朕已替你谢过了。”

    “哦?”

    “朕让恽儿代领雍州牧。”

    雍州牧?杨悦心头一震。雍州牧不是荆王么?

    李世民真的是要谢蒋王才会让他代了荆王做雍州牧,还是察觉了什么?

    蒋王当日真的是恰巧到了荆王府前巷么?

    抬头去看李世民,李世民冲她神秘一笑。

    ……

    第168章飞白书

第169章 长街孤影

    第章长街孤影

    一更鼓起,诸卫佩弓箭、胡禄,出铺列队,立于廊下。

    内宫将上禁,萧皇后请退。

    杨贵妃让杨悦送她出殿,杨悦虽然不情不愿,却也只好从命。

    二人无话可说。走出咸池殿,分手作别。

    杨悦正待转身,萧皇后突然避开掌灯宫女,在杨悦耳边低声说道:“小心王氏母子。”

    杨悦一愣,狐疑地看向萧皇后。

    萧皇后却似根本没有说过话一般,看都不看杨悦一眼,不动声色的跟宫女并肩顺咸池殿外的石阶向下走去。

    小心王氏母子?王夫人和蒋王李恽?为什么要小心二人?

    萧皇后是知道什么,还是故意迷惑自己。

    杨悦望着萧皇后渐次消失的身影,一时迷茫。

    难道飞白书是王氏母子所为?

    杨悦突然想起杨贵妃说过,李世民安排御史弹劾她与杨贵妃之前,已向王夫人求过请,请王夫人出来作证。

    也就是说王氏母子在太极殿朝会之前,已知道有弹劾之事。那王氏母子岂不是最有可能知道萧皇后可能是杨贵妃的证人一事儿?

    若果真如此,王夫人为何会威胁萧皇后不要作证?目的何在?

    如果一个人没有动机的去陷害另一个人,除非那个人有病

    然而王夫人看上去很正常,而且蒋王李恽也很正常……

    杨悦摇了摇头,不能相信。

    然而,想到深经半夜在荆王府前遇到王氏母子,又想到他二人夜访“惊鸿宫”却到了门前而不入。

    这母亲还真有点病杨悦心中暗笑。

    雍州牧杨悦突然想起李世民说让蒋王代领雍州牧一事儿,心头豁然明朗又有些迷惑不解。

    难道说蒋王为了做雍州牧才会邦她?

    然而他帮杨悦,怎会算定李世民会让他做雍州牧?

    李世民神秘的笑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荆王的阴谋已被李世民察觉,才会趁机逐走他?

    杨悦陡然发现疑团千头万绪。

    还有,这个萧皇后,老狐狸一样的眼神下,似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自己对她没有半分好感,看上去她对自己也没什么亲近,她说得话又怎能当真?

    杨悦原本心中认定那发“传单”之人和写“飞白书”的人,不是长孙无忌,便是荆王所为,此时才感觉另有古怪。

    杨悦越来越迷惑,一团乱麻地走回殿内。

    李世民看到杨悦神情疲倦,闲聊一会儿,起身准备离开。

    杨贵妃说道:“臣妾备了些酒菜,正要为悦儿压惊,圣上吃些酒再去吧。”

    李世民看了一眼杨悦,摇了摇头,说道:“悦儿这些天,想来累了,先去休息吧。朕今日已吃了不少酒,也乏了。明白再为悦儿压惊。”

    “也好。”杨贵妃微微一笑,并不多加挽留,突又笑道,“丹阳长公主肯回去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笑着看了看武眉儿,说道:“若非媚娘提醒,朕还不知万彻竟然被丹阳冷落多时。媚娘到是个有心人。”

    武眉儿见李世民夸赞,甜甜一笑:“都是圣上英明,媚娘并未做什么。”

    李世民不再多说,哈哈一笑,举步向殿外走去。

    武眉儿也忙向杨贵妃告退,跟在李世民身后去了。

    杨悦本有心问武眉儿关于《大云无想经》的事儿,但见武眉儿跟着李世民一起走了,知道今晚定是武眉儿侍寝,只好作罢。

    心中却暗暗纳罕,几日不见,武眉儿这小丫头竟然如此得宠。

    似是看出杨悦心中诧异,杨贵妃笑道:“圣上说得不错,媚娘的确极乖巧伶俐,是个可人。”

    杨贵妃拉杨悦坐在身边,殿中只剩下二人,此时才有机会说些体己话。

    “刚才说的丹阳长公主,是怎么会事儿?”杨悦问道。

    她虽然极疲倦,精神却十分亢奋,一时没有睡意。将头伏在杨贵妃膝上,十分舒服的卧在踏床上。

    杨贵妃爱怜地抚着她的头,笑着解释道:“前些日子圣上与群臣宴饮,薛将军一时兴起,说话有些直鲁。令丹阳长公主大羞,以为薛将军蠢笨,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宫中,不肯理他。眉儿常跟丹阳长公主等人一起玩耍,得知此事儿的前因后果,悄悄告诉了圣上。今日圣上宴请众驸马,令众驸马赌彩,薛将军得胜。丹阳大悦,才肯跟他回去。”

    杨悦常在两仪殿中当值,怎么说也是个“殿内待中”,对朝中重臣都有些了解,想起先前听人说过薛万彻号称“生出儿子后再去辽东”的话,不由噗得笑起来,说道:“也难怪丹阳生气,薛万彻乃是武人一个,说话向来在经大脑。没想到圣上原来连这种小事也操心。”

    杨贵妃笑道:“圣上天性喜好交友胡闹。若天天只理朝堂上那些事儿,岂不把他闷坏。何况薛将军与丹阳长公主是他亲点的鸳鸯,怎能让他夫妇不睦。”

    又将李世民如何以佩刀为赌注,暗自叮嘱众长公主的驸马都输给薛万彻,丹阳长公主见到薛万彻比众驸马都聪明,心情大好,欢开喜地地与薛万彻回去一事细细向杨悦说了。

    杨悦边听边笑,后世人皆知李世民是一代圣君,却不想他原来是这样一个人。想起当初在望云亭上见到他踢桌子发脾气的样子,更是好笑:“原来圣上是这个样子。难怪要让卢夫人喝醋。”

    杨贵妃想到李世民当日跟房玄龄开的玩笑,也笑了起来。

    杨悦却在一旁另外想着心事,暗暗叹服武眉儿在这宫中竟然如鱼得水,混得四面讨好。心想武眉儿果然有女皇潜质。又想到“弥勒下世”的事儿,不知道武眉儿与此有没有关联。心想明日定要找武眉儿问个明白。

    想着想着,困倦大起,渐渐地睡着了。

    杨贵妃却还在絮絮叨叨:“圣上说愔儿请旨前往营州。圣上让营州都督张俭先帅契丹等部试探高丽虚实,他却请旨去营州……唉,这个孩子到似是当年圣上,一闻战事儿,什么都顾不上了。也不想别人为他担心……悦儿,你要不要写信劝劝他。他或许会听你的。”

    待见杨悦许久没有回音,才发现杨悦早已进入梦乡。

    杨贵妃不由长叹一声,低声自语:“唉,悦儿心中到底有没有愔儿,他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岂只是愔儿,还有恪儿,到现在还不肯娶圣上为他选的萧氏……”

    萧皇后随宫女从咸池殿出来,穿过西海池,经淑景殿、彩丝院,出月华门,从两仪殿侧穿过,绕立政殿,出虚化门……

    一路无语,萧皇后心中却感慨万千,走到立政殿前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眼中满是落末与萧瑟。

    自从九岁那年,她从西梁到了长安,选为晋王妃,进大兴宫习礼学仪。十三岁时,嫁给晋王杨广。后晋王为太子又入住大兴宫,册立为皇后。大兴宫本是她的家,是她自幼年时便十分熟悉的地方。

    宫女见她躇足,有些不耐,催促她走快些。

    萧皇后满头白发,脚步蹒跚。几十年过去,历尽沧桑,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再落泪心伤,唯有这个地方,能令她想起从前,想起从前贵为国母,何等荣耀,而今……低下头去,眼中竟然有些婆娑。

    一路默然,出虔化门,长乐门。上了马车,穿过皇宫前的横街,向东出延喜门。

    初更已落,倦鸟归林。

    萧皇后坐在车内,隔着轿帘望着长安城头的灯火,川流的人群,渐渐地有些痴了。

    马车不紧不慢平八稳的顺着启夏门大街向南。萧皇后住的常乐坊兴道里,在东城最东处。

    行到春明门横街,将向东拐,萧皇后突然向车夫吩咐道:“住西城逛逛吧,我已很久未上过街了。”

    “是,夫人。”车夫答应一声,慢悠悠的掉转马头,复又四平八稳地向西走去。

    没有人知道萧皇后想要去哪里,马车漫无目的,沿着春明门横街,往西,穿过朱雀大街十字街口,再向西,穿过西市,一直向西,直到到了最西面,再西便要出了金光门了。

    马车夫才迟疑一下,回头问道:“夫人,现在去哪里?”

    “往北走走吧。”车中飘出萧皇后无限沧桑的声音。

    夜幕已深,除了酒肆教坊下里已是一片静寂。

    马车穿过居德、兴宁坊,又向东行了一个街口,是金城坊南。这个片区也是王公所在,惊鸿宫便在这里。

    穿过惊鸿宫前的天策巷,萧皇后微微掀起轿帘,看了一眼宫前森严的值卫,和门前十二排戟,轻声叹了一口气。

    从前,她在长安城的时候,这个地方还没有惊鸿宫,只有一个晋王府。只是晋王府没有这个惊鸿宫的规模大。

    远处更声,打过二更一点,酒肆也渐渐地沉寂下来。

    一辆孤零零的马车,依旧穿棱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飘迫。

    夏日的暑气随着落日早已消散。

    更深人静,微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气。

    萧皇后神情无限惆怅,眼中升起无边的凄凉与悲冷……

    这座长安城中有过她许多的故人。有过她的家,她的儿子和她的孙子。

    杨侑,是她的大儿子元德太子杨昭的儿子,封为代王。元德太子早薨。圣上喜欢四处游幸。代王杨侑在长安留守。在李渊入长安后,将他立为皇帝。那时候她在江都,圣上还没死。可惜,不久圣上便被宇文化及老贼弑杀了。而代王禅位给李渊不久,也去莫名其妙的去逝了……

    杨政道,是她的二儿子齐王杨暕的遗腹子。圣上在江都被弑后,她原本不该再活在世上。但为了这个遗腹孙子,她颠沛流离了半生。被宇文化及挟持军中,又被窦建德送入突厥,在义成公主的帮助下,在西域建立“大隋”,可那叫什么大隋?听命于一个突厥可汗……

    贞观四年,终于又回到了长安。可是长安早已改朝换代,叫做了大唐。李世民似乎待他们不错,封了她的孙子为员外散常侍郎,还封了她为一品夫人。然而,一品夫人又怎样?连一个宫女都可以喝斥她。

    孙子杨政道也很抑郁,于两年前已去逝了。

    可她依旧还没死。

    赵王杨杲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可必竟是圣上的骨肉。她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刚刚听到他的音信,他却又去逝了。

    亲人一个个离世,唯有她还活着。快八十岁了,为什么自己偏偏活得这么长?……

    马车悠悠,重又向南,已走到了延康坊附近。

    萧皇后的思绪悠悠,双眼混浊起来。却不是因为老迈的看不清楚。她的视力出奇得好,至今还能看清百步之外的飞鸟。

    蓦然一道黑影闪过,像轻盈的飞燕一样,飞速地扑上马车,闪进了轿子里面。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如果不注意,会以为只是眼花。

    马车并未停下,依旧悠悠前行,车夫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人上了马车。

    轿中却无声无息,没有传来惊叫声,也没有打斗声。令人怀疑,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影子。

    然而的确有一道影子钻进了马车。

    萧皇后张开混黄老迈泪影婆娑的双眼。黑黢黢的车内,看到对面两团闪亮的眼光。萧皇后没有一丝紧张,也没有一丝惊讶。

    “皇后。”

    原来那影子认识她。

    “果然不出皇后所料,她今日上午去了药王府。”影子说道。

    萧皇后没有吭声。

    “不过,孙道长昨晚便已经走了。”影子继续说道。

    萧皇后还是没有出声。

    “但他的那个小徒没有走。”

    萧皇后依旧没有声息。

    “那小徒给了她一本经书。”

    “经书?”萧皇后终于开口了,诧异的声音里仿佛有一丝颤抖。

    “那小徒只说是善导大师留给她的。”

    “善导?”萧皇后疑惑地道,声音已恢复了平静,“善导大师是一个和尚,留本经书给她到是再正常不过。”

    “经书名字叫做《大云无想经》。”

    影子话落,萧皇后仍旧无声无息,然而影子却明显感到萧皇后霍然一震,整个车子都有点发抖。

    影子不再说话。

    只不过一瞬间,抖动已停止了。仿佛不过是马车拦上了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异样。

    萧皇后没再问经书的事儿,愣了半晌,突然问道:“善导大师是怎么死的?”

    “大家都说他往生极乐世界了……”影子微微一笑,然而,在黑暗中没有人能看到。

    “胡说八道”萧皇后突然异常焦躁起来。

    “或许只有孙道长才清楚,可眼下失了孙道长的踪影。”

    “他的徒儿不知道孙道长的去向?”萧皇后语气里有了一丝不满,似是怪怨影子没有尽力办事。

    “应该不知道。”影子迟疑一下,说道,“公主都没有问出来,一定是不知道了。”

    “公主?”萧皇后喃喃地说道,“她真的是公主?”

    沉默片刻,又问道:“那个药方子找到了没有?”

    “没有。属下将所有的房间都查看过了,没有找到皇后要的那个药方。”

    “唉,人老了。毛病就多了,受不得湿气。你再仔细找找看。”萧皇后叹息着说,似有无限惆怅,又似是为了配合这句话,轻轻地咳了起来。

    ……

    不多时,一道黑影从马车上闪出。长街幽幽,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似乎不曾发生过任何异样。

    第章长街孤影

第170章 药方

    第170章药方

    三更两点时分,正当午夜时分,长安城中已万籁静寂。

    街头的巡卫也有些倦怠,走过街头武候铺时,便趁机坐在里面多磨蹭些时光。

    下弦月升了起来,明朗的月辉洒在长安城街头。寂聊无声的夜,偶尔一两声犬吠,反而衬得它更加寂静。

    突然,一个声响传来,虽然不是震天阶地响,在静寂的夜里却十分显亮,如闷雷一般,不是划破夜空,而是落在地上。

    延康坊附近感受到了一丝震荡,仿佛大地打了一个冷颤,有一丝颤抖。

    一股浓烟腾起,并不很大,但足以令诸巡卫看傻眼。

    朗朗月夜下,那浓烟十分清楚,是从延康坊东南隅升起。

    延康坊内一片搔动。鸡鸣狗吠之声,儿啼妇骇之声叠起。

    延康坊街角武候铺里的卫士已“呼啦”一下全部蹿出了铺子。

    街使略整队形,带着众卫迅速往延康坊里扑过去。

    很快找到了事故发现点,竟然是药王府。

    诸卫眼中都冒出十分诧异。本来一股惊惧之气想要发出来,此时反而有点不知所措。谁都知道药王孙思邈虽然并非高官,但比任何高官都受到人们的敬重。

    街使指挥众卫立在府外阶下,自己上前去探问情况。

    刚要拍门,门突然自己开了,从里面探出一颗怪异的头来。

    那颗头实在怪异,有头发,却像一窝乱篷篷的鸟窝盘在头顶。有一张脸,却像蒙了一层锅底灰,面上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两眼却亮如星光。突然一呲牙,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便像是鬼一样,骇人一跳。

    饶是街使乃是武人,也不由吓得退后一步,一手按住腰中撗刀刀柄,喝道:“什么人。”

    “对不住。对不住。”那颗头笑嘻嘻地连声说道。却原来是个童子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是炸炉了。都怪我,我师父不在,我一时打盹,忘记关火,师父练的丹药炸炉了。”

    听了那声音,街使长出了一口气,识得那是常跟在药王身边的小徒。

    这些街使也是常人,平日免不了头痛脑热,到药王府上讨些药。对药王十分尊敬,这个徒儿虽然不过是个童子,众人却也对他恭恭敬敬。

    “没出什么乱子吧。”街使关切地问道。

    “放心,出不了事儿。这种事儿我最在行,用沙子一压早就没事儿了。”卢照邻得意的翻翻眼珠。

    “没事儿就好。”街使见里面不像起火的样子,放下心来。

    浓烟已散,稀薄的空气中还有一丝硫磺的味道。附近的武候铺的卫士听了声响,也已赶了过来。其中还有一个值守的将军。街使忙上前报告了情况,那将军见没出乱子。而练丹炸炉的事儿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便叮嘱卢照邻小心些,带着众卫自去了。

    卢照邻见众人远去,舒了一口气,眼中闪出一丝狡黠,忙关上府门。

    向后堂边走边嘿嘿笑道:“师父啊师父,不过几个毛贼而矣,都被我打发了。你老人家放心吧,不用别人我也能看好家。”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毛贼是谁?是众卫还是另有其人?难道卢照邻刚才在撒谎骗巡卫?里面没有丹炉炸堂?

    然而,后院却真有一个房间正在滋滋地冒着余烟,一扇窗户半挂半倒,另一半窗户不知去了哪里,房门到是还在,好好地半掩着。

    显然刚才的声响与浓烟便是从这个房间里发出来的。

    只是那房间却不是练丹房,而是写着“藏丹室”几个字。

    “藏丹室”里当然没有丹炉,只有丹药。

    不过除了丹药之处,此时还有四个人。

    但是那四个人不是立着,而是倒在地上的。

    原来这四个人才是卢照邻所说的被他制服的毛贼。

    然而这四个毛贼看上去身长马大,卢照邻一个小小孩童,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其中定有古怪

    果然是大有古怪,如果仔细察看,那四个毛贼竟然不是少胳膊便是断腿。不只少胳膊断腿,而且衣衫也稀稀烂烂,面目模糊不清,时而能看到半只断手或断脚胡乱的散落在地上……

    卢照邻一路得意地笑,走到藏丹室前,推门进去。

    然而只一瞬,他又跌跌撞撞的逃了出来,满脸惊恐。

    “哇”的一声大叫,呱呱地吐了起来,一直吐啊吐,像是要将肠子都要吐了出来。

    不只过了多久,才能直起身来。眼中惊惧大闪,吃惊地回望一眼藏丹房,撒丫子便向前堂跑去。

    然而没跑几步,他又停住了脚。

    因为有个人挡在了他前面。

    但那个人,其实不能算是个人,至少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

    因为他无一处不是残缺的。腿只有一只,还是跛的。臂只有一个,却齐肘断开。然而奇怪的是那断肘上居然长着一支手。脸只有一半,眼只有两个半只,而且一只长在了眉毛上面。

    鬼啊

    卢照邻似是已吓得傻了,直愣愣地望着那人,一动不动。

    “唉,小孩子不该玩火,玩火不好啊——”一开口,原来连那声音也是破的,残缺不全。

    那人自然不是鬼。但却比鬼还快。

    卢照邻向外跑的时候,他还是站在院子最后面的角落里,离卢照邻至少有二十步远。

    但卢照邻只跑了几步,他却只一晃便已阻住了卢照邻的去路。

    不知为何,卢照邻眼中渐渐地失去了惊骇,盯着那人,突然说道:“我知道你是谁。”

    “噢?”残缺人不知道是否是惊讶,他那残缺的声音与残缺的脸上已表达不出任何情绪。

    “你姓李。”卢照邻笑了起来,面对这样一个人,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原来师父还记得我——”残缺人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残缺的温度。

    “不错,师父当然还记得你。你是师父的大弟子,师父怎会不记得你。”卢照邻笑着向残缺人行了一礼,说道,“大师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不必。”残缺人只一挥手臂,卢照邻便已拜不下去,“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他这一挥手,卢照邻才发现,那手指原来也是残缺不全的,只有三根。

    被这样的手托着,饶是卢照邻不怕,却还不是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怕了?”残缺人问道,应该是十分得意的表情,但他面上没有表情,只有残缺的伤痛。

    “即是自家师兄,有什么好怕的。”卢照邻笑道,“既然师兄来了,我去禀告师父他老家人去。”

    说着他已挣开那只残手,向前堂走去。只是那走更像是逃。

    “不必了。”残缺人并不追上去,只是说道,“如果师父他老家人在,我怎敢来此。我劝你不必再逃,你逃不脱的。”

    卢照邻身体一僵,果然不再逃,缓缓地转过身来,双眼盯着残缺人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节竹管,一动不动,面上却向残缺人甜甜一笑:“原来师兄早就知道了。我不过是跟师兄开个玩笑。”

    这个卢照邻脸皮原来很厚,被人当面戳穿谎言,却还能笑谈自如,实在是高明。

    “你不必害怕,”残缺人缓缓说道,“我只是来找一个药方子。”

    “噢?师兄想找什么药方子,不如让小弟帮你去找。师父放的东西我最清楚不过。”

    “最好不过。”残缺人的声音永远都是残缺地,空洞如鬼厉,像是带着尖,划得人心头一颤。

    “只是不知师兄要找哪个药方子,师父的药方子多的去了。”卢照邻十分卖力的好心说道。

    “内伏硫磺方。”残缺的声音又硬又冷。

    “内伏硫磺方?”卢照邻奇道,“何为内伏硫磺方?”

    “你不知道?”

    残缺人因为腿缺,站着的高度与卢照邻比肩,一只平视。然而他的一只眼睛长在眉毛上面的额头上,这样平视过去,刚好看不到卢照邻。此时却低下头来,盯着卢照邻,一瞬不瞬,狠狠的盯着他,目露凶光。

    卢照邻这才发现,残缺人原来不是没有表情,刚才不过是冷淡,冷淡的不屑于做任何表情。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什么是“狰狞”,那张残缺的脸十分狰狞。

    “咳咳让我想想……”卢照邻像是很努力的在想,眼睛却紧盯着那残缺人手中的竹管,眼中闪过一道惧意。

    过了许久,他才笑道,“噢,我想起来了。听师父好像说起过,那是一个除湿解毒的方字,还能治疮伤、脚气。”

    “嗯,看来师父对你很不错。”残缺人似乎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眼中有了一丝笑意,然而那笑意却也是冷的如冰。

    “只是师父还说过,那个药方子终是太过霸道,好用是好用,但常人却不易使用。”卢照邻又摇了摇头说道。

    “噢?”残缺人不置可否

    卢照邻继续说道:“师兄是想是想解毒还是除湿?不如改用别的方子吧,师父这些年又研制了不少新药方,包管比那个方子更管用。”

    “更管用的方子?”残缺人似是被卢照邻说得心动,喃喃地说道,“对啊,这么些年过去了,没准有更好的方子也说不定。”

    “比如有个‘苦参煮酒方’治湿气再好不过,还有一个“凝雪汤”解毒也是最好的……”卢照邻侃侃说道。

    直到看到残缺人耐有寻味的用三根残缺的手指玩弄着手中的竹管,才住口。

    残缺人眼中已大显讥讽之意,冷冷说道:“拿来”

    “什么?”卢照邻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向后退了一步。

    “少废话。药方,拿来。”残缺人上前一步。

    “我,我不知道。”卢照邻已吓得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师父从未让我看过那个方子。我只是听说过,从来没见过。”

    “既然你不知道?那你害怕什么?”残缺人冷眼看着卢照邻,卢照邻感觉那冷眼已将他看成了死人,不,是比死人还惨的人。

    有什么人会比死人还惨?

    卢照邻望着残缺人,心头大惧,浑身颤抖着已说不出话来:“我……我……”

    “你当然知道这个东西的用处。”残缺人看了看手中的竹管,残缺的脸上显出一丝快意,快意的大笑起来,然而那笑声却十分的苍凉。

    突然间,大笑停下,眼中凶狠大起,语气里已尽是沉痛:“快说,那方子在那儿?那个内伏硫磺方本来是我的,是我练成的,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是师父偷了我的方子,偷了我的——”

    “胡说”卢照邻原本十分害怕,但见他辱及师父,不知怎么又突然来了勇气,叫道,“你胡说。师父怎会偷你的方子?如果是你练成的,你怎么会记不得,却来找师父要——”

    残缺人一滞,突然大怒道:“纵然不是我配的方子,可至少也有我一半功劳。你看看我今天的样子,为了练那方子,我变成了这般模样,难道说那方子不应该是我的?不应该是我的?凭什么师父却不肯让我看,不肯让我看”

    “师父说你心术不正,得了那方子定然为祸人间,所以才不肯传你——”卢照邻凛然说道。

    “心术不正?凭什么说我心术不正?你一个小娃娃知道什么?”

    残缺人一阵狂怒,浑身大颤

    “你以为师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师父就是发现了你的底细,才不肯给你那方”卢照邻竟然一点也不再害怕,大声斥责道。

    “底细?我有什么底细?”残缺人怒吼,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然而那怒吼声,听在卢照邻耳中,却有一丝外强中干的虚弱。

    卢照邻哈哈大笑,那童稚声十分清脆,竟然盖过了残缺人的怒吼,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是弥勒……”

    弥勒什么?还未说完,只听啪地一声爆响。

    残缺人手中的竹节抛向了卢照邻,抛到了卢照邻腿上。

    卢照邻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便在同一时间,院角的阴影里突然蹿出一个人,迅速的抱起卢照邻,轻轻一纵,已闪出了院门。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第170章药方

第171章 天机

    第171章天机

    第二日,杨悦去找武眉儿问经书的事儿,却没有见到。

    武眉儿如今很忙。她在两仪殿中伺候,负责两仪殿内圣上与众臣的言谈笔录。

    她当然不是史官,不是要记“起居”。

    实际上这件事儿原本跟杨悦有些关联。

    李世民因太子年轻,想编纂一本教导太子如何为政的书。杨悦想起在后世曾见到《贞观政要》一书,因而建议李世民将平日他与众臣的议政言论记下来,好让太子将来有个借鉴。

    李世民与众臣听了,都拍手叫好。

    这个记录人员当然首要的便是写字要快。武眉儿在写字上极有天赋,又见过杨悦用钢笔写字速度极快。因而想出先用钢笔速记,再用毛笔抄写的法子。

    在李世民选拔时,武眉儿便脱颖而出。

    她不仅字写得快,还写得十分漂亮,深得李世民赏识。因而将这个差使交给了她。

    所以武眉儿如今十分忙,常跟在李世民左右。

    杨悦到凝云阁去找武眉儿,自然没找到她。萧才人殷勤地告诉她,武才人一早去了两仪殿。

    杨悦不由感慨,想到武眉儿一步步正向女皇之路前进,将来会嫁给太子,变成皇后、成为女皇……不知怎么,心中突又有一阵失落。

    心中暗想:历史上的武则天真的曾经为了皇后之位,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么?武眉儿会变成如此凶残的人么?

    想起武眉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又不由摇了摇头。但想起昨晚的错觉,又有点异样……

    一路郁郁走出凝云阁,踌躇着是往两仪殿去,还是回咸池殿。

    突见迎面走过一个人来,清风明月,神清气朗,如果背上背上一把剑,便似影视剧里的吕洞宾一般,仙风道骨。

    杨悦心中一动,笑着迎上去,行礼说道:“李兄,要去凝晖阁?”

    李淳风早已远远看到杨悦,忙上前行礼,回道:“正是。”

    然而,不知为何,他看向杨悦的眼神却似有些古怪。

    杨悦却没有注意到。心中想起先前听到的“太白星,亮晶晶”的童谣,满腹谜团正要问个明白,便说道:“听说最近有月食天象,正想观一观,不知可否?”

    李淳风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说道:“公主若有兴趣,自然可以。只是还不到夜间,只怕看不到月食,反而令公主失望。”

    杨悦转了转眼珠,笑道:“看不到月食,没准能看到太白星,也是好的。”

    李淳风微微一怔,眼中古怪更甚,不再说什么,二人齐往凝晖阁去。

    凝晖阁是“京台”所在,设在禁内最高的假山上。阁高七层,走在上面,不只大兴宫,整个长安城可一览无余。

    杨悦一边走一边不住远眺慨叹。

    李淳风却恰好相反,低头而行,不曾向外看上一眼,似是心事重重。

    杨悦不由笑道:“李兄想什么?”

    “唔,没什么。”李淳风有点心不在焉。

    杨悦知道宫中禁令:“不得登亮窥视”。李淳风虽然是太史令,负责京台之事,每日站在长安城的最高端,却只敢抬头望天,不能俯身视地。

    便不多加理会,一路自赏风景,并不多话。

    李淳风却于心中翻滚。想着几天前李世民向他的问话。

    还是因为“女主昌”的谶言。李世民仍不死心,想让李淳风推算一下那人到底是谁。

    李淳风想到杨悦,坚决不肯泄露天机。

    李世民不肯罢休,李淳风只好力劝道:“圣上,天命不可违,非人力所能阻止。此人虽然有些戾气,但已有二旬,若再过三十年才能成事,此人已至五六十岁,到时或者戾气稍减,不至于子孙殆尽。今若杀了她,天必降祸。若再生少年,只怕到时戾气方帜,反而为祸更甚。”

    李世民虽然不再坚持,李淳风却分明看到他眼中并未真正放下。只怕一旦知道相关之事,便会大下杀手。

    想到此,李淳风不由偷偷地向杨悦望了一眼,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知道自己虽然善长占卜之事,但会占卜的人并非只有他。

    ……

    “听说太白星是女星?是不是真的?”杨悦突然问道,打断了李淳风的沉思。

    二人已走进阁内。阁顶圆形,中央是个天井。一个高台直上,穿出阁顶,直冲云霄。

    “唔。”李淳风随口答道,“太白星乃司夜之星,夜出西方,名曰‘长庚’,晨起东方,名曰‘启明’。以阴阳五行之说,乃是属阴,因而是位女神。”

    “女神?怎会是女神,不是个长须老头儿么?”杨悦听了李淳风的说法,失声奇道。

    李淳风一边说一边向阁中的一张画相指了指,摇头笑道,“喏,便是这位女神。”

    杨悦顺手去看,见阁中四面墙壁上悬着许多画相。老君、三师、四御,七耀星君,二十四星官图……十分热闹。到像是众神仙开会。

    李淳风指的乃是位黄衫鸡冠,手执琵琶的女仙,上面果然写着“太白女神图”。有点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

    李淳风听到,心中微微诧异。

    先向老君三师进香拜过,二人才走上高台。

    高台之上有一个巨大的仪器,似个圆球,但是空的,由线圈组成,线圈颜色不一,有红有黄,纵横交错,表里共有三重。

    杨悦十分好奇,不由问道:“这是何物?”

    李淳风笑道:“此乃浑天仪。”

    “浑天仪?”杨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古代天文仪器。

    经过李淳风的指点,知道纵线圈叫做子午线,那道黄线圈叫做黄道,红线圈叫做赤道。心下纳罕:原来自己在后世学的内容,在这个时候已有名称。

    好奇心起,一时到也忘记问太白金星的事儿。

    顺着李淳风的手势,从浑天仪中去看,见它把天体分成几大块,七耀为区,按二十八星宿,各有命名。

    只是此时乃是白天,看不到星辰,有些遗憾。

    不禁又有些纳闷,古人没有望远镜,难道单凭肉眼去看天体运行?如何看得清楚。

    正暗自感叹间,忽听李淳风叫道:“太白星,快看,太白星又出现了。”

    “太白星昼现?”杨悦正是为此时而来,没想到正赶上此事儿,连忙叫道,“在哪?”。

    “看那……”李淳风指着“金耀区”,说道。

    然而,杨悦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一片睛空,虽然有一片云遮住了太阳光,却也看不到什么星星。但见李淳风煞有介事的指着金耀区观看,心中暗奇难不成李淳风长了一双千里眼?

    突然,李淳风递过一个事物,说道:“用这个看。”

    杨悦不及细观,举起来望去,但觉眼前一暗。太阳被云层遮住,完全看不到。但见在东南方向,果然挂着一颗亮晶晶的星星,十分奇异。

    大白天看到星星,尽管杨悦知道那不过是天体现象,也突然生出一种灵异之感。有点不知道身在何处。

    半晌,那太白星才消失不见。

    杨悦回过头去看李淳风,李淳风却正在目光炯异地望向她,仿佛在看一种极不可思议的事物,面上有种说不出的奇幻之感。

    杨悦一怔,心中不自主咯噔一下,竟然不敢去看他的目光。

    低头去看手中事物,原来不过是一片熏黑的玻璃。心中一喜,暗道既然有玻璃,自然不难做望远镜来,不自禁地说道:“原来这个时代早已有了玻璃……”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便又当即停住。

    “这个时代?”李淳风喃喃咂摸着杨悦的话,眼中怪异大闪,突然问道,“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杨悦闻言大骇,心中震动,惊得魂飞魄散。半晌,才回过神来,强笑道:“李兄真会说笑。”

    李淳风目光一闪,突然转口说道:“先前在华山脚下,公主曾说过要向我借观‘推背图’一事,不知还记不记得。”

    “哦?那又怎样?”杨悦有点心虚地说道。

    “公主想要看的可是这个?”李淳风从袖中拿出一圈书来,递给杨悦。

    杨悦见了心中大喜,仔细翻阅,禁不住入迷,看到“照临天下,不文亦武”一图,画中画的是一女子,知道说的正是武则天的事儿,与她在后世见的“推背图”一模一样。

    李淳风在一旁紧盯着杨悦,一瞬不瞬,嘴角微笑,幽幽地说道:“跟公主从前看过的推背图是否一模一样?”

    杨悦随口答道:“嗯,一模一样。”

    李淳风脸上惊骇一闪,嘿嘿笑道:“不过,这‘推背图’是我与师父在你说过之后才推演出来的。”

    杨悦一滞,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中了李淳风的圈套,转口笑道:“是啊。怎么会事儿?我怎么会仿佛以前就见到过?”

    “公主难道不想解释?”李淳风抿嘴说道,嘴角有一丝抽动,显然是在强自抵制着心中激动。

    杨悦看到,心中虽然惊异非常,面上总算还能镇定,口中淡淡笑道:“解释什么?”

    “公主早在本书出现之前便已看过此书,难道不是十分怪异么?”李淳风微眯双眼,细看杨悦,说道。

    “怪异?嘿嘿,”杨悦笑道,“李兄以为如何?”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你并非这个时代的人……”李淳风一字一句,盯着杨悦说道,仿佛担心会错过什么。

    杨悦内心极震,却不敢示弱,仰头一阵大笑,说道:“李兄莫不是在做梦吧,怎么在说起胡话来。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是这个时代的?”

    李淳风捊了捊颌下胡须,眼神大动,突然也哈哈笑道:“在我道教的圣典中,到是有一种法门。可以飞天遁地,神游过去未来,在时空中穿行,却并非难事”

    杨悦盯着李淳风,心知他多半又是在设圈套让自己钻,饶是如此,却不由自主地摒住呼吸,心中轰然大震,暗中大叫:“难道是真的?”

    李淳风突然停口,并不说下去,只笑吟吟地看着杨悦。

    杨悦强压心内震荡,笑问道:“会是什么法门?还有这等奇事儿。李兄在哪本书上见过?定要借兄弟看看才是。”

    李淳风看着杨悦,听着她虽然在笑,却是不自主地在打着颤。眼中笑意更深,敲了脑袋说道:“什么书来着,为兄到是一时记不清了。”

    杨悦心下大急,明知李淳风可能使诈,却不由自主地急道:“怎会记不清,李兄好好想想。”

    李淳风笑看杨悦,说道:“莫非公主真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怎么到似非看那书不可?”

    杨悦一怔,笑道:“李兄真会说笑。我不过是好奇而矣。”

    话虽如此说,却不敢再待下去,担心自己真会被他套出底细来,慌忙借口告辞而去。

    一溜烟跑下凝晖阁,心头还通通直跳,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大悔:原本想找李淳风套些话来,没想到反被他套了话去,差点露出破绽。

    李淳风看着杨悦逃走,眼中却已满是惊异之色,喃喃自语:“难道书中所写是真的?有人真的找到了‘天机’?”

    “天机”是什么?

    是个东西?

    还是个地名?

    第171章天机

第172章 天机(2)

    第172章天机(2)

    杨悦一路从凝晖阁逃出来,心神不宁。不想当头撞到一人。

    抬头看时,却是蒋王李晖。

    杨悦正待说话,已有人抢先说道:“父皇说的不错,果然是你。”

    说话的人不是蒋王,而是跟蒋王在一起的越王李贞。

    杨悦被蒋王扶了一把,才站稳身形。见李贞如此说,诧异地说道:“圣上怎知我在这儿?”

    越王笑道:“父皇在毬场看马毬,见凝晖阁上有人,便说是公主。众人不信,我母亲便与父皇打赌,因而让我过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父皇说得一点不错。”

    “圣上眼神儿到好。”杨悦笑道。

    看了一眼蒋王,心下暗奇。见他并不说话,一幅懒洋洋的样子,有点不能相信他也是来找自己。

    越王见她看蒋王,说道:“蒋王跟我来是一起做个见证人。”

    心下却也暗暗纳闷,蒋王向来不合群,诸事不理会。不知为何最近常进出宫中,连马球都开始参与了,真是怪事儿。刚才本来是他一个人来寻杨悦,但蒋王不知为何也跟了来。

    杨悦点头笑道:“既然是打赌,不知赌了什么。”

    “是昭武康国朝贡的一面镜子。那镜子用上好的水玉做成,照出来的人影与镜中一模一样,十分清晰。”

    “水玉做成的镜子?”杨悦奇道。

    中国人自古使用铜镜,或者直接在水中照影。映出来的人影当然不太清楚。那铜镜带黄,照出来的人影不免微黄。大概也正因此古人才喜欢在脸上扑上一层厚厚的粉。

    内宫之中只有杨贵妃与徐充容少数几人,少施脂粉。杨贵妃是因肤白如玉,不用敷粉便已极白。徐充容却是天性淡然,不喜浓妆。与杨悦正对脾气。

    水玉即后世人所说的水晶,天然水晶做成镜子,价格自然十分昂贵。

    “奇就奇在,那水玉十分巨大,比人还高。这样一块大水玉已十分难得。打磨成十分薄的巨片,竟然不碎,更是难得。”越王继续说道。

    杨悦心中一动,心想难道不是水玉,而是用玻璃做成的?她方才在凝晖阁中见到过玻璃,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玻璃这种东西。玻璃是西方人发明,而昭武康国在西域之西,难不成这个所谓的“上好水玉镜”其实是玻璃制成?

    杨悦心存疑问,便跟二人往毬场方向走去。

    “莫如回说见到的不是我,让燕贵妃赢了去如何?”杨悦边走边笑道。

    蒋王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杨悦,不置可否。

    越王李贞摇头笑道:“你一过去,父皇自然知道是你,如何骗得了他。”

    “我不过去便是。”杨悦停下步子说道。

    “还是算了吧。”越王看了一眼蒋王,摧杨悦快走。

    突然,蒋王李恽懒洋洋地说道:“听说昨晚孙道长府上的练丹炉炸了。”

    越王点头笑道:“嗯,我也听到了,声响好大,我还以为是在打雷。今一早才知是孙道长府上炸炉了。”

    “炸炉?”杨悦失声问道,“伤了人没有?药王的徒儿可安好?”

    她知道药王孙思邈不在,药王府上只有卢照邻一人。

    “不太清楚。”越王有点诧异的看了看杨悦。

    “人命似是没有伤着,但药王的徒弟却不见了……”蒋王幽幽地说道。

    杨悦心下大惊,那还有心思去看“水玉镜”,当下辞了二人,急急忙忙往宫外去。

    越王李贞大是不解,奇道:“孙道长的徒弟难道是她家亲戚,她怎会如此关心。”

    蒋王李恽看了看一脸浑浑噩噩的李贞,不去理他,也转身向殿外走去。

    越王见他也走,叫道:“七哥,你去哪儿?父皇还等着见证。”

    蒋王头也不回,说道:“你自己愿意怎么说便怎么说。”

    越王莫名其妙望着二人远去,嘟囔道:“那我可要说是父皇看错了……”

    卢照邻大叫一声,哭醒过来,感到右腿膝盖之下没有半点知觉,心中大惧。

    他本是药王弟子,虽然年纪小,但见的伤病之人,不计其数。勉强坐起身来,望着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腿,心中一阵刀绞。

    不用说,这条腿只怕保不住了。

    想到藏丹室里,缺手断脚的四具尸体。卢照邻一阵绝望。这只伤腿是在他亲自指点下包裹的,伤势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房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正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圆圆的眼望着他。

    见他醒来,弯眉一笑:“药熬好了,你先喝了吧。”

    见他脸上挂着泪,又撇了撇嘴,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知羞,竟然还哭。”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卢照邻悲从中来,突然大叫一声:“滚,你滚出去。”反身倒在枕上,大哭起来。

    小丫头本来是跟他开玩笑,没想到他会突然发脾气骂自己,心中大气,正待撇嘴说道:“早知你如此忘恩负义,便不给你裹伤……”

    见他突然大哭起来,一时愣住,有点不知所措。

    暗想:这家伙一大早来时,还能强咬牙关,指点自己给他疗伤,死撑着不曾叫痛。当时自己还说:“如果痛的话便哭出来。”他反说:“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痛。”此时,怎么反到又像个孩子一般……

    不过,他的确还是个孩子。

    小丫头想了想,没有走开,反而拿了手绢递给卢照邻,温言相劝。

    卢照邻反不领情,一把推开她的手,掉头大哭。

    饶是小丫头脾气好,这下也真气坏了,一跺脚气得眼泪只往下掉,骂道:“我家公主都不曾这样对我,你算……”

    “阿玉”一个声音突然止住了她。

    小丫头一回头见门外正走进两个人来。一个颌下一巴胡子如毛笔一般服服帖帖。另一个碧衫罗袖,眼神中有无限关切,正看向卢照邻。

    小丫头唤一声“公主”,不敢再多说什么。

    杨悦向她摇了摇头,说道:“你下去吧,他受了伤心情不好,不要介意。”

    阿玉答应一声退下。

    杨悦看了卢照邻的伤势,一路上早听了“毛笔胡子”的述说。

    昨晚正是“毛笔胡子”救下卢照邻。

    知道卢照邻是被一节“竹管”所伤,心中暗自惊诧。她从“毛笔胡子”的描述知道定然与火药有关,心头早已大震。

    火药这种东西原来在唐代已经出现。

    杨悦怜惜的抚了抚卢照邻鸟窝一般的发型,卢照邻抱住她的胳膊一阵大哭,杨悦眼中也不由落下泪来。

    哭了许多时候,卢照邻才抽抽咽咽地说道:“我该听师父的话,一早搬来姊姊这里,便不会这样了。”

    卢照邻平日虽跟杨悦时常斗嘴玩笑,称她“轻薄公子”,心中却一直将她视做姊姊一般,此时伤痛之下,不由叫了出来。

    “孙道长曾让你到我这里来?”杨悦奇道,难道孙道长早已想到他走后,会有人到药王府上捣乱?

    “孙道长还说了什么?”杨悦拍拍卢照邻的头,以示安慰。

    “师父本来说他走后,姊姊定然会去府上。让我将府门锁好,跟你回惊鸿宫住些日子。”卢照邻说道。

    “这长说,道长早已猜到会有人到府上捣乱?”杨悦问道。

    “嗯,”卢照邻哭道,“我以为如果几个毛贼来,我定能应付得了,所以便没听师父的话。”

    杨悦奇道:“你又不会武功,如果真有贼人来,你如何应付?即使你会武功,怎敢如此托大,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虽然不会武功,可师父给了我几枚……”卢照邻说到此,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毛笔胡子,眼中闪过一道古怪,才又说道,“防身的武器。”

    “几枚防身武器?”杨悦暗奇,武器什么时候开始论起枚来,突然想到什么,心头一震,说道,“难道是‘竹管’?”

    卢照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轻蔑之色,说道:“‘竹管’算得了什么?我那武器比它强上何止百倍。”

    杨悦脸上一凝,皱眉说道:“这么说,昨晚药王府上并非丹炉爆炸,而是你引爆的那武器响动?那武器我猜得不错的话,可是叫做‘霹雳弹’?伤你竹管可是叫做‘爆竹’?”

    她此时已完全明白了过来。刚才一路上毛笔胡子已将一大早在药王府里看到情况,向她仔细的说过。

    原来毛笔胡子听到“雷”响,第一时间便到了药王府。等众卫士散去,他悄悄地进了府中,见到卢照邻被房中残尸所吓,又见到残缺人与卢照邻的对话。他心中虽然惊疑,却并不知道残缺人手中的竹管如何用法,以为不过是寻常的暗器,哪里想到它会爆炸。待他去抢了卢照邻来,卢照邻却还是伤在了“竹管”之下……

    卢照邻却张大嘴巴,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姊姊怎会知道?师父那‘霹雳弹’是我起得名字,没告诉过任何人,姊姊怎会知道?”

    忽又喃喃说道:“原来那竹管叫‘爆竹’。”

    杨悦不语,心下却万分感慨。原来“爆竹”一开始真是竹子做成的。至于霹雳弹,虽然是她冒猜,却也并不难猜。那东西如炸雷一般,定然不是叫做“霹雳”,便是叫做雷弹,当然也有可能叫做炸弹。但古人起名字自来喜欢有“内含”,叫“霹雳”似乎更有可能。

    “毛笔胡子”一直默不做声,听到此,脸上突然显出惊惧之色,抬头仰望殿顶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杨悦注意到他的异样,奇道:“钱先生有什么发现?”

    不由也抬起头来向殿顶看去,以为殿顶有高人偷听,但见殿顶并没有什么异样,再去看“毛笔胡子”。

    “毛笔胡子”突然拧眉向卢照邻急道:“你那师兄可是姓李,叫做李畋?”

    卢照邻点了点头。

    “毛笔胡子”蓦然纵声大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杨悦与卢照邻面面相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毛笔胡子”似是埋在心中多年的疙瘩突然解开,这一笑,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许久,才止住。盯着卢照邻说道:“你早上说他是‘弥勒……’,说了半截,原来是想说他是弥勒教的人?”

    卢照邻神色一变,点了点头,叹道:“老丈救了我,自然早已听了我跟他的对话。不错,李畋早年的确拜我师父为师,可师父一直不知他是弥勒教徒,后来被我师父发现了,因而已将他逐出师门……”

    毛笔胡子拍了拍卢照邻的肩头,笑道:“小小年纪,到是机灵。不过,你放心。你师父孙道长谁人不知乃是道中高人,怎会与弥勒教沾得上边。那李畋即便是孙道长的弟子,也不关他的事儿。”

    杨悦也没想到卢照邻如此人小鬼大,想事儿想得十分周道,也点头笑道:“升之,放心。你可以如同信任我一般信任李先生。”

    卢照邻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却没说什么。

    杨悦劝他喝下药,又开解他半晌,见他重又睡下,叫阿玉来陪他,才悄悄离开。

    毛笔胡子跟他一同走了出来,见杨悦脸上一副忧郁,关切地说道:“公主担心升之的伤势?”

    杨悦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升之虽年幼,但他自小跟随孙道长,医术了得。伤势自治应该不成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公主有什么难题?”

    杨悦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听人说道家有一种能飞天遁地的法术,不知是否是真的。”

    她心中虽然吃惊于霹雳弹在唐代已有,但必经在后世早已知道。而且那“爆竹”更是家家过年燃放的东西,无什稀奇。但李淳风说过的话,却一直萦绕在心头,此时闲下来,不由大是闹心。

    “毛笔胡子”看了她一眼,小眼眨了眨,精光一闪,笑道:“我也听人说起过。不少道中高人无不想修炼那法术,不过近百年来似乎没有人真正修炼成功。只听说几年百前,张道陵曾修炼成了。”

    “哦?张道陵不就是道教的创始人么?这么说这种法术是真的有?”

    “毛笔胡子”笑了笑,说道:“这到是说不准。不过我听人说起过,这许多年来没人练成,主要是有一样东西,众人一直找不到,所以无法练成。”

    “什么东西?”杨悦奇道。

    “天机”

    “天机?”杨悦讶道,“天机是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毛笔胡子摇了摇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天机是什么,但没有它,根本练不成那飞天遁地之术。”

    杨悦听了,只有一头雾水,更加莫名其妙。

    突然想到当日,玄奘法师对着善道大师的“往生”,失声大叫“难道他真的找到了”?心中一震,难不成玄奘法师所说的“找到了”,是指找到了“天机”?

    第172章天机(2)

第173章 灵台

    第173章灵台

    杨悦二话不说,便向宫外走去。

    “毛笔胡子”在身后问道:“公主要去哪里?”

    “去找玄奘法师。”杨悦头也不回,已骑了马出了宫门。

    “毛笔胡子”笑了笑,没说什么,望着杨悦远去,脸上挂起一丝耐人琢磨的神色。

    然而,杨悦很失望。跟孙道长一样,玄奘法师不在弘福寺,不知去了哪里。

    只见到尉迟洪道在院子里画画,而且画得十分专注。

    杨悦没想到他原来还会画画。走过去,看到他画的原来是一棵树,十分高大,枝繁叶茂。

    但画功却不怎样,粗干如铁,叶大如盖。尉迟洪道一笔一画,却画得一丝不苟,聚精会神。

    杨悦暗自好笑,又不由纳罕,如他这般粗豪少年,居然能捺住性子画画,十分罕见。

    杨悦站在他一旁看了半晌,他竟然没有察觉,头也不曾抬一下。

    杨悦禁不住,出口言道:“见过洪道打架,没见过和尚画画。你画这丑树作什么?”

    尉迟洪道抬头见是杨悦,不由哈哈笑道,“我画得很丑么?”

    杨悦笑道:“不能叫丑,只能叫像,而且很像。”

    “像什么?”尉迟洪道一愣,不解地问道。

    “跟你长得很像,”杨悦呵呵一笑,说道,“粗、枝、大、叶。”

    尉迟洪道摸着大脑勺一阵大笑,吧嗒着大嘴巴,啧啧的端详了许多,似是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半晌,才向杨悦问道:“大哥是来找我师父吧?”

    “哦?你怎么知道?”杨悦笑道。她已隐约感到玄奘法师与孙道长一样,似是专门在躲着她,“你师父去了哪儿?”

    “师父只说去参加一个法会,具体去了哪儿,并未交待。”

    “又是不知去了哪儿。”杨悦喃喃说道。心想玄奘法师与孙道长,到底为什么怕自己问他们?沉吟片刻,又问道,“什么法会?”

    “龙华大会。”

    “龙华大会?何为龙华大会?”

    “《弥勒上升经》中佛陀对弥勒说:‘阎浮提岁数五十六亿万岁,尔乃下生于阎浮提。’《弥勒下生经》中佛陀又说:‘汝弥勒受我记后,将来成佛度脱人天’……”

    杨悦见尉迟洪道“调**”,不由敲敲他的大脑壳儿,笑道:“去去去,说点正经的。”

    尉迟洪道双手合什,故作一幅无辜,说道:“南无阿弥勒大士,这《弥勒上升经》与《弥勒下生经》不是‘正经’,什么才是‘正经’。”

    杨悦没好气地笑道:“你念经念傻了吧。不能好好说话了?”

    尉迟洪道嘿嘿一笑:“贫僧本来正好好地修行,偏施主来捣乱。妨碍贫僧功业,将来贫僧不能上升兜率天,非得找施主算账不可……”

    “你这酒肉和尚也能上升弥勒净土,岂非人人皆可?”

    “对啊,本来就是谁都可以。”尉迟洪道说道。

    “谁都可以?”杨悦奇道。

    “弥勒下生,是要度化一切世人。龙华大会便是因此而开。”

    “为何叫龙华会?何为龙华?”

    “就是我画的这个。”尉迟洪道一指正在画的画,笑道。

    “龙华是一种树?”

    “嗯。”

    “原来是大树开会?”杨悦有点好笑的戏道。

    尉迟洪道嘿嘿笑道:“弥勒下生,在龙华树下得道,顿悟成佛。于龙华树下说法,分为三次,故称龙华大会,又叫做龙华三会。曰龙华初会,度化听经闻法受记度脱者;曰龙华二会,度闻法而超凡入圣者;曰龙华三会,凡与会者,皆度尽无余。”

    “弥勒下生?”杨悦心中一怔,突然想起毛笔胡子所说的“弥勒下生,众佛皆灭”,心头忽然打了一个突,生出些不安来。

    这个龙华法会跟弥勒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然而,玄奘法师怎么可能与弥勒教相关。一个正大光明,一个是邪教,万不可能。杨悦甩了甩头,想将这个想法甩掉,却怎么也甩不掉。

    尉迟洪道见杨悦心不在焉,突然奇道:“大哥怎么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杨悦摇了摇头。

    “真没什么要问?”尉迟洪道又问道,似是有些失望。

    杨悦不由好笑,说道:“问你什么?”

    “你想问什么便问什么。”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卖力,求着人来问问题的。”杨悦笑道。

    “大哥,还是问我吧。”尉迟洪道不依不挠,可怜惜惜地求道。

    “你知道什么?非要我来问?”

    “你想知道什么便问什么。”尉迟洪道愉快道。

    “我想知道什么?”杨悦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尉迟洪道,心中一动,奇道,“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尉迟洪道点点头。

    “那你说说我想知道什么?”

    “是什么不可泄露。”尉迟洪道神秘地眨眨大牛眼。

    “天机?你知道天机?”杨悦失声叫道。心下大喜,急忙问道,“你可知道‘天机’是什么东西?”

    “可能是一本书。”尉迟洪道迟疑地说道。

    “一本书?可能是一本书?为何不能确定?”杨悦大奇。

    “因为知道天机的人都不肯泄露,因而不知道的人都不知道它是什么。”

    尉迟洪道煞有介事地说道。

    杨悦想晕。

    “那你为何说它是一本书?”杨悦翻翻白眼说道。

    “师父说他也是机缘巧合,听人说起过。”

    “师父?”杨悦会意地笑笑,知道定是玄奘法师特意交待给尉迟洪道告诉自己的。

    “一本书。”杨悦略一沉吟,突然心中一动,难道是它?颤声问道,“可是一本经书?”

    “经书?”尉迟洪道茫然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听师父说:‘欲得天机,先至灵台’。”

    “欲得天机,先至灵台?”杨悦一呆“灵台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那你还知道什么?”杨悦见尉迟洪道也是一问三不知,不由苦笑。

    “我还知道师父说过,你若问起便告诉你,若不问便罢了。”

    “所以你才求着要我问你?”杨悦大笑。

    尉迟洪道也嘿嘿大笑。

    杨悦想了想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得了一本经书,却有些不明白。”

    “什么经书?”

    “《大云无想经》。玄奘师父念过此经没有?”

    “《大云无想经》?”尉迟洪道想了想,摇头道,“从未听师父说过此经。这寺中藏经不少,也从未见过。”

    杨悦一阵失望,看来那“天机”并非自己得到的那本经书。

    然而,善导大师为何要送自己那本经书?

    它到底有什么秘密?与天机有有关系?

    那经书竟然从未被玄奘提起过,不也是一橦奇怪?

    惊鸿宫。

    卢照邻瞪着阿玉。

    阿玉不言不语,只张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姊姊去了哪?”卢照邻问道。

    阿玉摇了摇头。

    “你去帮我找来。”

    阿玉又摇了摇头。

    “滚我不要你服侍。”卢照邻恶狠狠地说道。

    门外叹息一声,毛笔胡子一闪身走了进来。

    “你也走开。”卢照邻六亲不认。

    “唉,你这孩子当真是忘恩负义。”毛笔胡子咳嗽一声。

    “忘恩负义?”卢照邻怒道,“谁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毛笔胡子看了一眼阿玉,不怒反笑,向阿玉说道:“这孩子真是魔症了,你先下去吧。我好好劝劝他。”

    阿玉点了点头,摇头出了殿门,舒了一口气。心道:这个卢照邻真是奇怪,一会儿看他什么都懂,有说有笑十分开心。一会儿又吼又叫,脾气极坏。这些天若不是公主吩咐,她还真有点不想伺候他。

    “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你这小子怎么如此无赖?”毛笔胡子小眼眯成一条线,笑眯眯地说道。

    “三更半夜,你到药王府上去做什么,莫以为我不知道。”卢照邻不示弱地说道。

    “哦?除了救你,我还会去做什么?”

    “你想偷一样东西。”卢照邻一双大眼紧紧瞪着毛笔胡子,一瞬不瞬。

    “偷一样东西?会是什么?药王府上的东西,不见得公主府中没有。我为何要到你府中偷?”毛笔胡子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哼”卢照邻傲然说道,“那样东西,普天之下却只有我师父才有。”

    “呵,小孩子莫要说大话,什么东西是你师父才有的?”毛笔胡子依然笑眯眯,但明显小睛精光闪过一道亮。

    “药方。”

    “对啊。药王府的药方自然天下无双。”毛笔胡子击掌笑道。

    “哼”卢照邻一脸不屑,冷哼一声。

    “是什么药方会如此珍贵。能令‘弥勒教’与‘白虎门’同时感兴趣?”毛笔胡子笑眯眯的小眼睛,闪出惊奇之光。

    “你是说那四个人是‘白虎门’的人?”卢照邻奇道。

    “你小子果然聪明。”毛笔胡子点头欣赏地笑道。

    “这有何难猜,李畋是弥勒教的人,这个你也知道的。另外那四个毛贼自然便是白虎门的人了。”卢照邻不屑地道。

    “小子不错,很合老汉的胃口。”毛笔胡子笑意更深了。

    “哼”卢照邻再次冷哼一声,“除了‘弥勒教’与‘白虎门’,只怕还有人惦记着药方。”

    “谁?”

    “青-龙-门”卢照邻紧盯着毛笔胡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呵呵呵小子真不简单,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看来孙老道对你这个宝贝徒弟花了不少心血。”毛笔胡子一阵大笑。

    卢照邻撇撇嘴:“‘青龙飞爪,白虎添翼’,要认出你来,似乎并非难事儿。”

    “那你怎么没认出那四个毛贼是白虎门的人?”毛笔胡子被卢照邻认出身份,竟然并不慌张,依旧笑眯眯地望着卢照邻。

    “青龙门独门飞爪,旁人似是不易得。被你的飞爪抓住跑了出来,还认不出来,岂不白活了。那四个毛贼定然是白虎门中的不起眼的小角色,双翼还未练成,所以反而不易认出。”

    “真是个极聪明的娃娃。”毛笔胡子听了,也不由对卢照邻佩服起来。

    “至于你,当然是青龙门的大角色。青龙七宿,不知阁下是哪一宿?”卢照邻扑闪扑闪大眼睛,问道。

    “哪一宿?”毛笔胡子似是在回想自己的身份,“角、亢、氐、房、心、尾、箕。老汉属于哪一宿呢?”

    这话奇怪,他是哪一宿,反到似在问卢照邻。

    “莫非你是青龙门的门主?”卢照邻转了转眼珠问道。

    “哈哈哈”这次毛笔胡子笑得更响亮了,半晌,才摇头道,“老汉怎有本事当门主”

    “我看也不像。”卢照邻突然又撇撇嘴。

    “怎么不像?”毛笔胡子奇道,“难道你见过门主?”

    “哼如果是门主在,怎会救人救得如此不彻底。一只小小‘爆竹’岂能伤到我?”

    言下之意,竟是对这个毛笔胡子的功夫十分不满。

    卢照邻这小子当真不识好待,人家救了他,他不领情不说,反而怪人技艺不高,不能将他完整无损的救下来。

    毛笔胡子又一阵大笑:“你这娃娃果然了得。孙老道收了这么个好徒儿,当真是造化。”

    “你还不快走?”卢照邻突然说道。

    “为何要走?”毛笔胡子愕然道。

    “你不怕我向姊姊说破你的身份?”

    “为什么要怕?”

    “因为青龙门是当今圣上的人。”

    “是又怎样?”

    “既如此,你便是圣上派来监视姊姊的奸细,还敢如此理直气壮?”

    “呵呵”毛笔胡子怪笑一声,似是卢照邻说得十分滑稽有趣,“也许老汉被圣上派来保护公主也说不定。公主又不是圣上的敌人,圣上为何要监视她?”

    “这个……”卢照邻一时语塞,想了想,又说道,“也许圣上不过是想知道姊姊每天在坐什么。也说不定每个王府里都有圣上的奸细。”

    “小娃娃想象力不错。”毛笔胡子大笑,小眼一张,突然说道,“你即知道这许多事情,难道不怕我老汉杀了你灭口。”

    “你——”卢照邻眼中惊惧一闪,忽然笑了起来,“你敢么?”

    “怎么不敢?”

    “你若杀了我,姊姊定然知道。”

    “那也不一定。”毛笔胡子嘿嘿笑道。

    “阿玉至少可以作证,她知道你来过。”

    “如果阿玉也是奸细呢?”毛笔胡子笑意更深,连胡子都不停得在笑。

    “你——”卢照邻大骇。

    第173章灵台

第174章 青龙

    第174章青龙

    “姊姊”

    卢照邻脸显异样,朝向门口叫道。

    “嘿嘿,小娃娃,心机到不少。”

    毛笔胡子回头去看,门口并没有人,嘿嘿笑道。

    “你敢过来,我便让你尝尝‘霹雳弹’的厉害。”卢照邻突然眼珠一转说道。

    “‘霹雳弹’”毛笔胡子似是骇了一跳,急道,“那东西可不是玩的,莫要乱来。”

    卢照邻见吓住毛笔胡子,不由狡黠大笑。

    “好个狡猾的小娃娃。”毛笔胡子察颜观色,一呆之下,冷哼一声,嘿嘿笑道,“你若有霹雳弹,那天李畋怎会伤得了你?你是否只有一枚霹雳弹,很可惜早已用完了。”

    大笑立停,卢照邻被他猜中,骇得双眼充满惊恐,看着毛笔胡子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姊姊”

    卢照邻突然再次大叫一声。

    毛笔胡子念着颌下的笔尖,双肩乱颤,笑道:“你骗不到老汉,叫谁也没有用。公主一早去了大内,圣上要去九成宫避暑,定是请公主同去。”

    话言刚落,只听门口有人拍手笑道:“钱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姊姊。”卢照邻一声惊喜,没想到杨悦会突然出现。喜极而泣,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拐一拐跳向杨悦。

    杨悦忙扶他坐回床上,摸摸卢照邻头顶被烧焦的鸟窝,笑道:“看到姊姊,也不至于哭啊。”

    “姊姊,快让人拿下他。”卢照邻指着毛笔胡子叫道。

    “钱先生怎么得罪了你?”杨悦只道卢照邻是小孩子闹脾气,没好气地笑道,“阿玉天天被你骂还不够么。”

    卢照邻大急:“他是奸细。”

    “奸细?”杨悦回看一眼毛笔胡子,不由呵呵大笑。

    毛笔胡子早已乖乖站到一旁,不紧不慢地捋着颌下毛笔,笑嘻嘻地望着二人,一幅悠然自得。

    “从何说起。”杨悦笑道。

    卢照邻见杨悦不信,急道:“他是圣上派来监视姊姊的。”

    “圣上派人来监视我?为何?”杨悦不由大笑。

    “姊姊可知当日善导大师为何不得已自杀?”卢照邻见杨悦不信自己,急得几乎大哭。

    “善导大师是自杀,不是往生?”杨悦一怔,迟疑的说道,沉吟片刻,喃喃说道,“自然不是往生。一个人怎么可能往生极乐世界,那极乐世界本就不存在。我怎会如此愚昧,竟然会相信善导大师是往生……”

    言下已十分伤感,不用说善导大师决不会无故自杀,玄奘已说过,他也是为了放弃……这样一个人,可谓英雄,如何不令人痛惜?更况他同时还救了她和杨贵妃。

    “这也怪不得姊姊,善导大师是因为服了一种药丸,才会奇异消失……”卢照邻见杨悦悲伤,安慰道。

    “药丸?什么药丸会如此神奇?”毛笔胡子忽然问道。

    卢照邻白他一眼,不语。

    “是啊,是什么药丸会如此神奇,连玄奘法师都骗过了。”杨悦茫然道。

    “极、乐、逍、遥、丸。”

    “极乐逍遥丸,好名字。”毛笔胡子突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原来那叫极乐逍遥丸。”

    卢照邻一双大眼上翻,不理毛笔胡子。直瞅着杨悦,说道:“这一切都是圣上安排的。”

    “圣上安排了什么?”杨悦奇道。

    “什么都是他安排的。他安排了‘传单’一事,令满城议论姊姊;又让御史联名弹劾姊姊;还安排了萧皇后莫要为姊姊作证……”

    杨悦讶道:“怎么可能。圣上为何要安排这些?”

    “原因只有一个,他要逼善导大师自杀。”

    逼善导大师自杀?杨悦摇了摇头:“不可能。善导大师自杀是因为……他自己想放弃一切,不关圣上的事儿。圣上原本要册封他为隋国公。”

    “姊姊,好不糊涂”卢照邻急道。

    “圣上的确有安排过让御史联名弹劾和我与杨贵妃。那只是因为‘传单’一事儿,闹得满城风雨,不得不澄清。杨贵妃已请了人作证,所以圣上才会安排人来弹劾。”

    “不对,‘传单’一事儿,原本便是圣上安排的。”卢照邻坚持说道。

    杨悦奇道:“圣上为何要安排此事儿?”

    “因为圣上不想让姊姊嫁给太子”

    “太子已拒婚了,圣上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圣上事先并不知道太子要拒婚,所以才散发‘传单’……”

    “即便如此,圣上为何要安排萧皇后作伪证。那个威胁萧皇后的字条我见过,圣上不至于笨到写信也要用飞白书,如此名目张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是人人都以为不可能,才有可能。”卢照邻言道。

    杨悦笑了:“若是圣上所为,又何必请王夫人来作证,多此一举?”

    “王夫人?并非圣上所请,是姊姊自己请来的。”

    “我请的?”杨悦奇道。

    “王夫人对隋帝情深,爱乌及乌,所以才会出来为姊姊作证。”卢照邻扑闪着大眼说道。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圣上怎么可能置杨贵妃等人的生死而不顾?”

    “当然不是不顾,杨贵妃本来便是圣上同谋”

    “同谋?”杨悦更是大笑,卢照邻到是越说越离奇,“同谋什么?同谋让自己死?”

    “当然不是,同谋逼赵王杨杲显身。”

    “可如果赵王若不显身,杨贵妃岂不是会定死罪?”

    “那个……想来圣上早已暗底里说好了,如果善导大师不显身,定然会另有安排。”卢照邻属鸭子嘴,硬撑到底。

    “可杨贵妃逼赵王显身,对她有什么好处?”杨悦笑道。

    “自然是可以帮着圣上除掉一个隐患。”卢照邻说道。

    “哈哈。杨贵妃与前隋赵王是姊弟关系,怎会如此无情。”

    “杨贵妃不是前隋公主,也并非前隋赵王的姊姊。”

    “不是?”杨悦见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大笑。

    “杨贵妃虽然自小养在宫中,由陈贵人养大。但她并非陈宣华的女儿,而是陈贵人的妹妹陈娴所生,是杨达的女儿。真正的前隋公主却另有其人。”卢照邻大放厥词,连连说道。

    杨悦对卢照邻的奇言怪论,当真是惊得目瞪口呆,气道:“这些你都是从哪听来的?你师父给你说的?”

    杨悦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若真是孙道长让卢照邻转告自己,有几分可信?

    “姊姊,看了这封书信便明白了。”卢照邻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杨悦。

    杨悦仔细看了,信中内容如卢照邻所言。言之凿凿,推理可谓合情合理。

    信是写给孙思邈的,不过没有落款,不知何人所写。

    看完书信,杨悦已是眉峰如聚,向卢照邻问道:“这封信是从哪来的?是你师父让你转交我的?”

    “这个——”卢照邻摸摸额角,没底气地说道,“是我在师父的书房里拣来的。”

    “拣来?”杨悦讶道,“什么时候拣的?”

    “师父走了之后,我去整理房屋,发现有一封信掉在地上,还未拆过。一时好奇,便拿来看了。”卢照邻心虚地说道。

    “这么说,孙道长根本不知道有这封信。”

    杨悦心中一沉,已明白这不过是个圈套。定是有人故意让卢照邻拣了此信,目的是借他之口转告自己。

    然而,会是什么人?怎会算定了卢照邻必然会到自己府上?

    杨悦看了一眼毛笔胡子,毛笔胡子也正在看着她。

    杨悦将手中的书信递给毛笔胡子,说道:“钱先生认为信中所言,有几分是真?”

    “很显然,这封信的目的是在离间圣上还有杨贵妃与公主的关系。”毛笔胡子精光一闪,说道。

    “不错。但会是何人所为?”

    “此人大概才是‘传单’与‘飞白书’的作者。”

    杨悦点点头:“此人不仅想阻止太子与我联姻;而且想阻止萧皇后出面作证;计划没有得呈,又来离间我对圣上和杨贵妃的信任。目的何在?要找出三件事情同时具备的破绽,似乎并不好找。但是有一点,却似已说出他是谁。”

    毛笔胡子点头笑道:“公主英明看来写信之人不仅白费了心机,还因此露出了马脚。”

    卢照邻见杨悦不信自己,反而与毛笔胡子打哑迷,急道:“这个胡子老头儿是青龙门的人,公主切莫信他。”

    杨悦奇道,“青龙门是什么?”

    “‘青龙飞爪,白虎添翼’,师父曾说过青龙、白虎都是当年圣上手下的江湖门派。这句话是圣上对青龙、白虎的赞誉。毛笔胡子是青龙门的人,定然是圣上派来监视姊姊的。”

    杨悦回看毛笔胡子,毛笔胡子小眼半眯,看着她,神色难辨。

    杨悦摇头大笑道:“这惊鸿宫本是圣上所赐,宫内宫外全都是圣上原来的宫人、卫士。圣上何须再另派他人来监视我。”

    毛笔胡子见说,眼中精光闪过一道欣赏,暗暗点头。

    “可是,刚才他想杀我灭口,总是真的吧。”卢照邻不服气地道。

    “钱先生要真想杀你,何必非要走到你身前。他便是站在门口,一个‘飞爪’过来,怎会容你有时间活蹦乱跳的喊人。刚才,他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矣。”杨悦笑道。

    卢照邻一呆,无言反驳,狠狠地瞪毛笔胡子一眼,不甘心地道:“但他是青龙门的人,却是没错。”

    “没错。我的确是青龙门的人。”毛笔胡子眯起小眼,笑道。

    卢照邻终于得意,拍手大笑道:“看吧,我说的没错,他是圣上的人。”

    “然而,自圣上登大位以来,青龙门早已隐退江湖,你小子当日还未出生,自然并不知道。”毛笔胡子捻着“笔尖”笑道。

    “哼既然隐退江湖,你为何来公主府上,又到药王府鬼鬼祟祟做什么?”卢照邻不服。

    毛笔胡子大笑道:“我来公主府上自然有我的道理。至于到你药王府上,只因为你小子太喜欢制造响声,整个长安城都能听到,我不过是其中之一而矣。”

    卢照邻一呆,当即咽住,无话可说。

    毛笔胡子笑了半晌,看了一眼杨悦,突向卢照邻问道:“你小子知道的事儿不少,你即知我青龙门的人,可知青龙门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

    “自然是青龙剑我听师父说过,青龙门主的青龙剑,乃是天下第一剑。与白虎门门主的白虎刀,齐名江湖。”

    杨悦不由对卢照邻这小子大是佩服起来,暗道这小子到是像个百科全书一般。

    “青龙剑”?杨悦心头早已大震。

    当日,戒言师父送给李愔的那把剑,尉迟洪道说是“青龙剑”。难道说戒言师父是青龙门主?但他为何会送青龙剑给李愔?难道是……

    杨悦心头大跳,回看毛笔胡子,毛笔胡子正在扶须而笑,小眼含光,微微点头。

    原来自己这个师父真的很不简单

    毛笔胡子的眼光低垂,却是恰好落到了杨悦腕上的梅花金链,似有所语,终未多说。

    杨悦摸了摸袖中的腕弩,心中一片温馨。暗道这个师父,虽然一向不说话,对自己却着实不错。

    “师父去了哪儿?”杨悦问道。

    毛笔胡子摇了摇头。

    杨悦突然发现,自己心中有一团团的谜团,但一个个知道谜底的人,好像都在躲开自己。杨夫人如此,孙道长如此、玄奘法师如此,连这个不说话的师父也如此。

    第174章青龙

第175章 天子驾

    第175章天子驾

    昼漏上五刻。

    承天门内外诸卫肃立列队依次班陈。

    太极殿前。

    一辆六匹马驾的马车立于西阶之下,车身金饰赤质,华盖三重,左青龙、右白虎,金凤鸾铃,极为华丽。

    一人牵马肃穆,面南而立。一人于车夫位上拱手面西。此二人虽然一个是马倌,一个是车夫。但鲜衣怒马,却不是一般人等。

    有识相的自然认的,那“马倌”是太常寺的乘黄令,是个七品朝官。“车夫”更奇,与孙悟空同职,是天子的“弼马温”。乃是九寺五监的太仆寺卿,是个三品官,掌管天下马政。

    那车自然也不一般,乃是天子的“金珞”。

    天子五车,玉路、金路、象路、革路、木路。这金路乃是射祀飨饮所用。

    天子将出九成宫避暑,是以动用“金路”。

    天子銮驾,又有三驾之分:大驾、法驾、小驾。唐天子李世民爱惜民力,出游只用小驾。

    千牛卫将军手执长刀立于车前面北拱立。

    天子升珞(登车),太仆卿驾驭,侍中、中书令以下分侍左右。

    黄门侍郎前奏“请发”。

    赞者一声念唱,銮驾动,鼓乐起,众臣、卫两路随行。

    出承天门。

    门外诸卫。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各一人,带弓箭横刀,领朱雀、持及等队,执黄麾仗,挟指南、记里鼓、鸾旗、辟恶、皮轩五车;御马二十四。紫黄绶纷,绯绔巾帻以为前导。

    青龙、白虎旗队随后。诸随从朝官次之。

    左右卫将军领班剑、仪刀各十二队随后。

    左右厢诸卫中郎将领亲、勋、翊三卫次之。

    然后乃是天子之珞。太仆卿为驭,驾士三十二人相从,千牛卫将军陪乘,左右卫大将军骑夹,皆横刀、执弓箭相随。

    其后,以次为内命妇车,马车、牛车、羊车、龙旗、马旗、兽旗、鹿旗、麟旗、熊旗、雉尾扇、团扇、偏扇、华盖,左右威卫黑质步甲队、左右卫白质步甲队、左右领军卫黄麾队、左右武卫、左右骁卫……

    分为二十四队列为一百二十行。

    浩浩荡荡,如卷云流水,迤逦而出,足有一、二里远。

    李世民前往九成宫避暑。随行的阁臣有侍中刘洎、黄门待郎禇遂良,亲王有滕王李元婴、越王李贞、纪王李慎、蒋王李恽、赵王李福、曹王李明;内命妇有杨贵妃、燕德妃、徐充容、武眉儿;以及平阳长公主、丹阳长公主、高阳公主、寿春县主……

    另外还包括一个身份特别的公主:隋国公主杨悦。

    裹夹于诸卫之中,杨悦感觉自己如苍海一栗。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只见左右锦旗飘扬,刀槊横立。

    不过一个“小驾”已如此,大驾将如何?难怪当日刘邦见到秦始皇的车驾,慨叹一句:“大丈夫当如是。”

    终于明白,为何众臣要力谏阻止天子出游。实在是声势浩大,劳民伤财。

    心下暗自感慨,那些以为可以趁天子驾出之时行刺的人,大都不过是痴心妄想。别说天子之珞,便是一个公主也是左右裹挟,被围得水泄不通。

    九成宫在长安城西北的麟游县。

    杨悦对九成宫有印象,不过那是欧阳询的字帖九成宫醴泉铭碑》,被后世喻为“天下第一楷书”。

    长安城到九成宫不过三百余里,半天马程。只是天子出驾步骤烦多,步骑混杂,一路行进十分缓慢。

    虽然卯时出发,到了咸阳渭水之滨,已是辰时二点。队伍却又停了下来,起炉造饭,开始早餐。

    杨悦心道,如此走法,何时能到九成宫。开始之时,她还能左顾右盼,处处新奇慨叹,到了此时,已有些不耐烦起来。

    看到滕王、越王、纪王三人坐在一起。便悄悄地换了男装,找三人商量单独先行。滕王三人也正在气闷,跟杨悦一拍即合。

    趁着大家不注意人各自装作出恭,避开众人视线,会合一处,甩开天子的仪仗队,先往九成宫开拔。

    夏日天气多变,一早出来还是万里无云,此时却风吹卷云,罩住了阳光。不过,没有阳光直射,反到易于行路。

    杨悦原本素来爱玩儿,只是这些日子在大内行走,少了些顽皮,多了些沉郁。此时换上男装,跨马风中,竟恢复了许多往日神气。

    一路跟滕王、越王、纪王三人胡侃乱吹,十分畅快。

    四人放开马缰,一时狂奔,到初午时分,便已到了扶风。天子的圣驾,早已被他们丢了个无踪无影。

    四人早上偷偷逃走,并未好好吃东西,此时早已饿了。远远看到扶风驿站,一齐欢呼冲了进去。

    扶风驿站是个大站,人来人往,站内不到正午,已几乎满员。

    四人好容易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却是与人拼桌。

    好在杨悦并不讲究,滕王、越王、纪王三人本来不会如此好相与,但见杨悦豪爽,一点不再意,也不甘示弱,都大辣辣地坐下。

    叫了驿使上些酒肉来人一阵狼吞虎咽。

    与三人拼桌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长得到也清秀,神情气爽,气度不凡。只是眉宇紧锁,似有无限愁苦。

    面前只摆了一盘花生米,一壶酒。每吃一颗花生米,就着喝上一口酒,便啧啧地砸吧半天嘴,似是那酒与花生米,香甜无比。

    杨悦看到,心想这个愁苦书生多半是囊中羞涩,买不起肉食,才会如此。

    心起怜悯,叫驿使上了一盘牛肉,推到书生面前,说道:“相见是缘,同席而坐更是缘份,请兄台莫要客气。”

    那书生看了杨悦一眼,眉头锁得更紧,眼中闪出一道犀利:“拿走拿走”口气里已是有几分怒意。

    杨悦一愣,正待开口。

    滕王李元婴在一旁,见杨悦好心反受奚落,立时大怒,拍桌而起:“不知好歹的东西,胆敢如此对待公……”

    不待他说完,杨悦忙拉住他,笑道:“原是我多事,无妨。莫要多事儿。”

    回头喊驿使过来,将牛肉打包,说道:“正好,等一会儿路上饿了再慢慢吃。”

    那愁苦书生却也不欲多事,看了杨悦一眼,不再说话。

    滕王三人心中愤愤,被杨悦阻住,也不再理会。

    四人吃完饭,边吃茶边开始讨论如何走法。

    原来从长安到九成宫,行到扶风,却有两条路可走。一路是继续向西,走驿路,好走但稍远些。一路是向西北方向,走小路,直接往九成宫去,咱近但比较难行。

    越王与纪王都赞同走近路。

    “这条小路直接通向九成宫,只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便到。绕向西面,要多费百里,天黑也不一定能到。”

    滕王不忘怜香惜玉,看了看杨悦,说道:“还是走驿路吧,驿路好走,如果天黑前到不了,至少还有驿站可住。”

    杨悦摇头笑道:“不要管我,我自小长在山里,最不怕的就是吃苦,比起你们几个公子哥,不呈多让。”

    那愁苦书生听了,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杨悦,眼中闪出一丝古怪,摇了摇头,继续滋滋吃酒。

    杨悦却早已看到,心中暗暗诧异。

    四人说定,当即出了驿站,继续上路。

    待出了驿站,杨悦笑道:“我等还是走大路吧。虽然绕些远,毕竟圣上的大驾在后面,大不了等圣驾一起来再走,不会出什么差错。”

    她与三王一同先走,虽然留了书信,却也不无担心万一路上出事,却是担当不起。

    “怎么刚才还在说大话,这会儿又怕了。”越王李贞笑道,

    “驿站的那个书生,看上去有点怪异。”杨悦说道。

    “嗯,我也觉得有点怪。”纪王李慎说道,脸上还是一惯的冷面腔。

    滕王与越王不再坚持,却一路上开始取笑杨悦。

    “长安公子向来自以为豪壮,却原来如此胆小谨慎。”

    杨悦并不着恼,笑道:“小心不失为俊杰,粗心反而非豪迈,不过是呆子而矣。圣上向来神勇,出门不也带了那么多护卫,左呼右拥,看着便气闷?”

    “圣上当年一人过渭水,与胡人结盟,何等胆色,岂是平常小儿可比。”

    杨悦话声刚落,便听到身后有人不紧不慢的一声冷哼。

    四人回过头去,但见是刚才在驿站里见到的愁苦书生,不由均是一惊。

    杨悦心道:四人之所以不走小路,正是要防着这个怪人,没想到却又走到一路。

    但见那书生骑了一头驴子,看似不紧不慢,脚程竟然极快,刚才落后众人近百步,一眨眼便已追了上来。

    杨悦暗暗纳罕,要知道“月光”乃是少有的宝驹,滕王三人骑得都是良马。虽然四人并未发足急奔,但那头驴子竟然能赶得上,也算是头“好驴”。

    见他夸赞李世民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明他到底是敌是友。

    渭水立盟的故事,杨悦也有耳闻,当下笑道:“圣上的威风,我等自然不敢相比。只是在下年轻,不知此段故事到底怎样,想请先生说说如何?”

    那愁苦书生看了一眼杨悦,却没有推辞,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武德九年,便是在这渭水下游的便桥。

    圣上当年刚刚登基,颉利可汗趁乱,发兵二十余万一路直逼长安城,竟然畅通无阻地到了长安城外,陈兵便桥北岸,旌旗飘飘数十里。

    当时,长安城中兵力空虚,人心惶惶。圣上刚刚继位,中外不稳。圣上只带六骑,至渭水边,与颉利可汗隔水对话,指责颉利负约背盟,声色惧厉。突厥震惊,却又恐有诈。许以圣上若肯独身过河立盟,便肯罢兵。

    便在此时,尉迟将军带兵回城,军容罗列,可以一战。圣上却坚持独自前去会盟,众人扣马力谏,皆说:‘圣上闭门拒守,必不落败。不可以身范险。’圣上却道:‘突厥敢来,以为朕亲即位,国内不稳,不能与他抗御。我若示之以弱,闭门拒守面百姓必受其虏掠。朕若轻骑独出,示之以轻,又有军容震摄,必夺其心。心生恐惧,不敢以战。’

    独自一人过河与颉利笑谈。颉利因此于便桥之上,斩白马,相与立盟,引兵自退……”

    愁苦书生言语幽幽,似是曾亲历当时场境,追思沉浸其中。

    听得杨悦、滕王、越王、纪王四人,不由心中升起一股豪气,血脉愤张。

    杨悦大声赞叹道:“真英雄也”

    想到自己刚才还在心中暗笑李世民左呼右拥,不由汗颜。

    愁苦书生不紧不慢地扫了众人一眼,摇头叹息,拍驴前行,边走边歌:“自来英雄少,豪杰胆色小,不敢走僻路,只因一眼瞟……”

    杨悦更是汗颜,只觉脸上无光。偷看滕王、越王、纪王三人,皆有渐色。

    三人不好意思快马前行,只恐追上那老汉,反被耻笑。

    落落而行,已失刚才兴致。边走边等李世民的圣驾到来。

    不想,等到天色微黑,却仍不见李世民等人的仪仗。

    第175章天子驾

第176章 灵台不远

    第176章灵台不远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圣驾还不来。”四人已有些不耐,滕王发起牢骚。

    “什么时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又阴着天,怎会知道是什么时辰?”越王苦笑道。

    自从遇到那愁苦书生以来人便被传染,心中早已隐隐有些不安,暗自后悔不该擅自行动。

    “便是不阴着天,到了夜间,你又能看出时辰?”纪王冷声说道。

    “当然能看出来,夜间可以看星象”越王不服地辩道。

    “星象?嘿嘿,就你也会看星象?”纪王揶揄道。

    滕王在一旁笑道:“是啊,老六要在就好了,他对这个最在行。”

    “六哥不在,问我啊,六哥教过我……”越王指头自己的鼻子笑道。

    “切”

    另外二王一齐鄙视之。

    杨悦见众人提到李愔,想起听杨贵妃说过李愔已请旨到辽东去了,心中不知是惆怅还是向往……

    怔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向三人笑道:“我知道时辰,现在已是上夜漏的时候,酉时一刻”

    滕王、越王、纪王三人一齐惊讶的望向杨悦手中的东西,眼中露出万分羡慕之色。

    “这个便是‘大唐军魂’新出的‘唐晷’?”三人齐声叫道。

    “正是。”杨悦嘿嘿一笑,顺手递给越王去看。

    三人已忘记走路,攒在一起看“唐晷”,连声叫好不迭。

    那东西跟日晷一样,一个圆盘上面标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作时辰刻度,又将每个时辰一分为二,分作初、正两部分。

    不同的是,日晷的指针是竖立在盘面上,而“唐晷”的指针却是躺在盘面上。还有就是每个时辰,除了分出初、正之外,又用红、蓝两种不同的线在每个时辰里标出刻度。

    “那红钱是点,蓝钱是刻。现在指针指向的正是酉时一刻。”杨悦在一旁指点道。

    这个唐晷按唐代的时间计算法,将一个时辰分作三个点,将一天分作一百刻。也就是一点相当于后世的四十分种,一刻相当于后世的十四分二十四妙。

    这个唐晷又同日晷一样,只有一个指针,看起来一目了然,十分简单明了。

    “妙哉,真是妙哉”滕王、越王、纪王一齐拍手大叫。

    “这东西连夜间的时辰也能标出来,比日晷要强多了。”

    “当然强多了,别忘了日晷阴天的时候也不能用。”

    “又比那沙漏容易携带”

    ……

    其实这个唐晷,类似于现代的“表”。不过跟现代的表又有很大的不同,它不是用钟摆原理,是纯粹的“机械”原理。用发条带动机械齿轮转动指针,而且用“木牛流马”的双发条原理,一边发条松动则推进到另一边吃紧,相互循环,比现代的机械表还省了一道手续,不用人工“上劲”。

    这个东西的创意,原本是杨悦向李业诩描述的机械表,不想李业诩最后造出来的是这样一个东西。杨悦虽觉好笑,却也不得不惊叹。

    李业诩最近才研制成功。刚刚作了宣传“传单”,还不曾真正“上市”。

    “好姊姊,将这个送了我吧。”越王情急之下,连称呼都改了,涎着脸说道。

    “想得美吧。这个东西做起来相当费力,制造一块要花上半个月时光,白白送给你,让‘大唐军魂’去喝西北风啊。”

    “嘿嘿”纪王连声冷道:“这些日子,大唐军魂赚去了我们多少钱,还说要喝西北风”

    杨悦嘿嘿大笑:“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大唐军魂做的是正当买卖,爱买不买,谁又没逼着你们强买。”

    越王、纪王听了立时无言相对。这二人每月的供奉,大部分都“交”给了“大唐军魂”,心中虽然肉痛,却想到大唐军魂制造的那些新奇玩意,却又不肯放过。

    滕王哈哈笑道:“不错,没钱你们还想白要?靠边站站,这个我先买了。”

    杨悦听滕王如此财大气粗,到是一怔。

    越王已嚷嚷道:“滕王叔如今做了天下画社的社长,一幅蝶画卖到千金,自然有的是钱,我们却没你那么好运气……”

    杨悦上下打量滕王,见他果然早已不似当日为了三百万的赌金处求钱的浪子,哈哈笑道:“没想到,这个画社到是给了滕王这么大好处,原来还有我一份功劳。”

    滕王嘿嘿笑道:“那是自然。公主出个价,本王决不还价。”

    “哦?口气不小。”杨悦笑道,伸出五指晃了晃,“就这个数吧。”

    “五万?太便宜了。”滕王已向怀中取钱。

    “五万?想得美,再加一个字。”杨悦摇头道。

    “五百万?”

    杨悦还是摇头。

    “五千万?”

    杨悦摇头笑道:“五万万”

    “乖乖这么贵?”滕王到抽一口冷气。

    “怎么刚才还在说大话,现在又要反悔了?”杨悦微微一笑,揶揄道。

    越王、纪王二人在一旁,早已幸灾乐祸的笑得腰痛。

    滕王一咬牙说道:“好吧,大不了多画几幅画”

    ……

    杨悦到也不是真要骗滕王如此多钱,不过说笑而矣。最后答应送给滕王三人各自一块“唐晷”,不过却要滕王送一幅蝶画给她,皆大欢喜。

    几人说笑一会儿,却将心中原有的那一点不安驱散了去。

    夏日的天气多变,不知什么时候风吹云散,又晴了起来,反而比刚才又亮了几分。

    四人一路说笑前行,到了凤鸣驿站,天色才渐渐真正暗了下来。

    唐代驿路发达,每三十里一驿,只要在驿路上行走,到也十分方便。

    杨悦等人现在走的正是向西最繁华的一条驿路——古今中外都十分有名的“丝绸之路”。

    只是人到的晚了些,驿站内已住满了人。

    驿使见了杨悦四人服饰神气,不敢怠慢。忙去动员众商客给四人腾出房间来。

    驿使去了许久,才回来禀报道:“几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只能腾出一间房来,能不能将就一晚……”

    话音未落,滕王已开口骂:“混涨东西。你看我等可是能将就的?”

    驿使为难,却也不敢回嘴,只唯唯喏喏地说些好话。

    四人虽然发怒,却也不好亮出身份,毕竟只身外出,不敢太过张扬。

    众人无奈,越王看了看杨悦,说道:“至少也要准备出两个房间来。”

    驿使摇头道:“各位公子,如果真能再腾得出房间来,某有几个胆子,敢欺瞒诸位。”

    四人面面相觑,杨悦再好相与,毕竟是个女子,总不能跟三个亲王用一个房间,想了想说道:“这镇上可还另有客栈,或者道观、寺庙之类,可以借宿一晚?”

    凤鸣驿站到也不是在荒芜之地,而是在一个小镇上,这小镇便叫做凤鸣镇。

    驿使一拍脑袋,眉开眼笑道:“道观寺院没有,到是有个周公庙,是个清净去处。往年圣上路过此地,也曾到那儿歇脚,几位公子不妨到那里看看。”

    杨悦四人见说,心下大喜。匆匆用过饭,按着驿使指点,去寻周公庙。

    周公庙果然是个好去处,月牙初上,照在庙中朦朦胧胧。庙里树木参天,透着一股幽深古意。

    庙丞到是十分好说话,带四人在前院西堂住下。

    滕王、越王、纪王那会这么早便睡下,找杨悦一起在庙里闲逛。

    “凤鸣歧山,这里是凤鸣镇,歧山乃周公之老家,难怪这里会有周公庙。”杨悦说道。

    “孔圣人最崇拜的便是周公,所以周公被儒家称为元圣。我母亲常夸你是孔圣人的知音,到了这周公庙中,何不去上几柱香?”越王笑道。

    杨悦笑道:“孔圣人的知音不敢当,不过到了这里,不瞻仰一下周公,却是大大地失礼。”

    四人一面说笑,一面往正殿走去。

    庙有三重,布局广阔,殿宇雄伟,亭阁玲珑。最前面的正殿里供的周公,虽在夜间,殿里却是灯火通明。

    进了殿中,杨悦四人不由微微吃惊。殿里有三个人,其中两人正在对弈,一人站在一旁观战。

    三人之中,到有两个相识。一个是刚才的庙丞,一个却是来的路上见过的“愁苦书生”。

    观战的是庙丞,那愁苦书生正在跟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下棋。

    庙丞见四人来,笑着招呼一声,便又低头观棋。

    愁苦书生似是根本没有看到杨悦等人,只凝神下棋,十分用心。

    反到是虬髯大汉抬头看了四人一眼,目光落到杨悦面上,神情有些诧异,回头去问那庙丞:“这些是什么人?”

    庙丞笑道:“都是行路的人,来庙里借宿。”

    “连什么人都不知,你竟敢让人胡乱借宿。万一遇上歹人,偷了庙里东西怎么办?”虬髯大汉似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声音哄亮,更似是在训斥那庙丞一般。

    杨悦四人本来见愁苦书生在此,不愿多事儿。却又忍奈不住。

    滕王早已气道:“只怕想偷东西的不是我们,反到是阁下更像强盗一般。”

    虬髯大汉见说,反不生气,仰头笑道:“兀那小子,你说谁是强盗?”那笑声十分响,整个周公正殿都被他震得嗡嗡作响。

    滕王刚要回说,杨悦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言生事,向虬髯大汉拱手说道:“不过是说着玩儿,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虬髯大汉还待说什么。愁苦书生已十分不耐烦,怪怨道:“下棋下棋,哪那么多废话。跟几个胆小鬼有什么好说的。”

    虬髯大汉嘿嘿一笑,果然不再多话,低头去看棋。

    只是此话一出,杨悦四人却已气得哇哇大叫。

    便是杨悦也早已忘记“小心谨慎”四字,怒气上涌:“兀那穷酸,你笑谁胆小?”

    愁苦书生却似没有听到,只凝眉看棋,举起手中棋子落下,叫道:“我先到了。”

    虬髯大汉哈哈笑道:“好吧。你既然先到了,便让给你。我就不信你到了哪儿,真能参透出其中奥妙。多少人去了哪儿还不是无功而返,只怕你也不见得能聪明到哪儿。”

    杨悦心下大奇,不知二人下得什么棋,竟然以“先到”为赢。而且分明是以此做赌注,在赌谁到哪个地方。

    低头去看棋局,却更是惊讶。那棋中棋子有点像象棋,又有点不像。四个方向分别七子,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多层圈,似是一个高台。

    心下不由暗暗纳罕,这是什么棋局。竟然全然没有见过。

    去看滕王三人,见三人也都是一脸茫然,大概也不识得此棋。

    虬髯大汉回看了四人一眼,笑道:“怎么小娃娃不识得此棋?这乃是象棋”

    “象棋?”杨悦脱口讶道,“这怎么可能是象棋?”

    她到是知道古代的象棋,到了唐代已经失传。只有记录,没有棋子棋盘。杨悦在后世见过象棋,却没见过这等象棋。

    “这为何不能是象棋?”虬髯大汉似是来了兴趣,笑问杨悦。同时不经意地向她腰中悬挂的宝剑看了一眼。

    唐代士人尚武,书生腰间悬剑乃是再正常不过。杨悦一身平常士子装束,腰间自然也少不了宝剑。而且这把宝剑正是李愔送给滕王又被杨悦抢了回来的“紫电剑”。

    “感觉不像。”杨悦顿了一下,笑道。她刚才脱口而出,已有些后悔。后世的象棋据说是牛僧儒所制,那牛接连儒是唐后期人士,还要一百多年后才出生。

    “感觉不像?”虬髯大汉见她说的理由荒谬,复又哈哈大笑。

    笑了许久,才停下,指着棋中的棋子说道:“你看这斗、角、虚、箕……那一个不是四象中的星宿,为何不能称作象棋。”

    杨悦心中暗道原来象棋是从这“四象”得名。二十星宿分属四象,即东方青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杨悦已听李淳风给她介绍过,到也知道。

    一时无言以对。正在沉吟,却听一人说道:“敢问诸位先生,灵台到这里还有多远?”

    说话之人,不是虬髯大汉,不是愁苦先生,也不是庙丞,更不是滕王三人。

    而是一个身材枯瘦之人,那人瘦得令人感觉像是一只笔杆,又硬又瘦。不是别人,正是杨悦在荆王府见到过的笔杆先生吕秀才。

    此人姓吕,名秀才,而非真的是个秀才。

    杨悦心中大骇,早已摒气,几乎忘记了呼吸。不是因为吕秀才出现在这里,而是因为吕秀才刚刚说的两个字——“灵台”

    虬髯大汉与愁苦书生,对望一眼,眼中各自有惊骇之意。显然二人刚才说的地方,没有明说,却原来也是“灵台”。

    庙丞反到没有任何异样,笑呵呵地说道:“先生原来还没睡下,也来凑热闹。”

    吕秀才笑道:“正是,天气太热,睡不着。”

    原来他也是到庙里投宿的,只是这里海拔较高,又是夜间,暑气早已散去,那里有一丝热气。

    “先生既然睡不着,不妨一起来凑个热闹,闲聊一会儿。”庙丞热情地说道。

    “唉,其实在下最是想来问一句,去灵台怎么走,还远不远。”

    “不远了。”庙丞乐呵呵地说道,“向北大约也就百余里吧。只是,不知吕先生要去哪儿做什么?”

    吕秀才见说不远了,竟然兴奋的没听到庙丞的问话,低头沉吟没有反应。

    庙丞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唉,那地方有什么好?也不知道人们都去做什么,这些年不少人打听哪个地方的去处……”

    “欲得天机,必至灵台”,此时,杨悦脑海里只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眼中惊异大起,原来灵台是个地方,而且便在这附近……

    第176章灵台不远

第177章 大云无踪

    第177章大云无踪

    “灵台不远?真的不远了?”吕秀才脸上闪出又惊又喜,说完又摇了摇头,似是有什么谜团不解,口中咕哝道,“‘灵台不远,大云无踪’,唉,道底是什么意思?”

    “灵台不远,大云无踪”,杨悦心头一凛,听了此说,比刚才还要震惊。

    心中默念:“欲得天机,先至灵台,灵台不远,大云无踪”,看来四句乃是一体。“大云无踪”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的是《大云无想经》?

    不由浑身大震,善导大师留给她的《大云无想经》,难道与“天机”有关?

    又想起尉迟洪道曾说于“天机”可能是一本书,看来《大云无想经》当真与此相关。然而武眉儿也有一本《大云无想经》,而且听说此经乃是弥勒教的圣书,武则天又有“弥勒下世”说,这中间到底有何联系?

    千头万绪,杨悦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子,”

    越王推了杨悦一把,杨悦才猛然惊醒过来。回头去看,见所有的人都在望着她。

    原来虬髯大汉正在跟她说话,她一时出神竟然没有听到。

    “公子似是对‘灵台’也感兴趣?”虬髯大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重又问道。

    杨悦微微一笑:“不知‘灵台’到底是个什么去处,为何庙丞说许多人都想去,莫非是个人间仙境,游玩的好地方?”

    庙丞笑道:“那不过是当年周文王祭天的地方,虽然叫做‘灵台’,但去过的人大概都很后悔。”

    “周文王祭天?”杨悦笑道,“原来还是个名胜古迹。”

    庙丞摇头道:“古迹到是,但不见得名胜。不过是破破烂烂的一个圆台而矣……只怕公子去见了也会后悔。”

    杨悦笑道:“但若不去,岂不更加后悔。”

    吕秀才见杨悦如此说,精神一震,说道:“原来公子也想去那儿,不如大家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杨悦点头说道:“那到是敢情好。”

    愁苦书生一直未说话,此时见杨悦答应吕秀才一起去灵台,眉头突然锁得更紧,低声咕哝道:“怎么突又变得胆子大起来,真是不知死活。”

    别人没有注意,只有虬髯大汉听到,看了一眼杨悦,哈哈一笑道:“这位公子,你可知道若去灵台,没准会有许多凶险处,难道你不害怕?”

    杨悦笑道:“常言道‘无限风光在险峰’,越是好的地方越是要冒些险,当然越是险要处也越是好地方。岂能为了怕危险,反而不去看景致?”

    杨悦这个常言却不是什么常言,乃是一句诗词:“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虬髯大汉听了,哈哈大笑:“无限风光在险峰?好说得好不过公子若肯出些钱,在下到愿意跟公子做个买卖。”

    “买卖?”杨悦心中一动,笑道,“难道先生准备做个保镖的活?”

    虬髯大汉击掌笑道:“公子果然聪明。公子若出得起钱,不妨雇用在下如何?”

    杨悦还未说话,愁苦书生却先已不肯,向虬髯大汉说道:“不成,不成,你先已输了,怎会说话不算。”

    虬髯大汉笑道:“我是说过让给先生,但若有人雇用我,自然也不能耽误了买卖不是?却不能算我说话不算。”

    说着已拿眼去看杨悦,若有期待,等杨悦开口雇用他。

    愁苦书生被他气得口呆,也拿眼去看杨悦,只是他两眼气鼓鼓地瞪向杨悦,大有威胁杨悦不可雇用那虬髯大汉之意。

    杨悦眼珠一转,已明白刚才二人做的赌注,正是看谁去灵台。想来那虬髯大汉输了,本已让给愁苦书生去灵台。

    见到二人眼神,杨悦嘿嘿一笑,拍手说道:“好,成交”

    愁苦书生大气,虬髯大汉却是大喜,哈哈大笑,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大家都睡不着,不如夜里起程,说不定,不到天明便能到了。”

    杨悦即已决定去“灵台”,有没有危险,白天晚上都一样。何况她一向是个急性子,听了那灵台与天机有关,更与《大云无想经》有关,如何还坐得住。

    当下赞成道:“不错。省了明日赶起路来,热死人。”

    回头向滕王三人笑道:“你们暂时住下,等明日去了麟游县,向我师父回一声,省得她担心。”

    滕王三人如何肯放心她去,连忙劝道:“公……子,若想去灵台玩,并非难事儿,等明日回过贵……师父,派人跟你一起去,岂不更好?”

    杨悦去看虬髯大汉,见他神情豪爽,眼中清白分明,一脸浩然正气,心生好感,暗道:“这个大汉断然不是歹人。”

    又见他以为杨悦不再用他,眼中露出些失望。当下笑道:“不用担心,我已雇了保镖,自然不会有事儿。”

    虬髯大汉眼前一亮,向滕王等人说道:“公子所说不错,我定会保公子周全,你等莫要担心。”

    又回头看了杨悦一眼,笑道:“我记起曾送过公子一支金箭,不知公子可还有印象。”

    “原来你是澹大侠”杨悦一声欢呼,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大喜道,“当日澹大侠送我金箭,小弟一直还没空用过……”

    杨悦当初刚到长安,戏耍柴进那个无赖时,这个“澹大侠”便在一旁。当时他戴着斗笠,杨悦不曾识得面貌,此时见是旧相识,更加放心。即无异议,立时便请动身前往灵台去。

    滕王、越王、纪王见杨悦与这个虬髯大汉是旧相识,虽然纳闷,却也去了一半疑心。不再多说什么。

    虬髯大汉向滕王三人说道:“干脆你等也一起上路,此去灵台,路过麟游,正是同路。”

    滕王、越王、纪王见说,均想到了麟游或者杨悦会改变注意,也或者圣驾已从扶风走了近路先已到了麟游,到时候请杨贵妃劝她,也许会管用。

    众人即无异议,便一同辞了庙丞同往灵台而去。

    从凤鸣向北走上百八十里才是麟游,再向北走上百八十里便是灵台。此时已偏离了向西去的驿路,虽然不是驿路,但是九成宫所在之地,路上到也好走。

    月明星稀,然而此时却恰好相反。七月上弦之时,月牙昏黄,没过多久,却又落了下去,只见满天星斗灿烂。

    天夜之下,七匹马不急不缓,向前赶路。

    滕王三人不欲泄露身份,一路上少有言语。

    那愁苦书生与那毛杆书生,也是两个闷葫芦一般。一路上,一个低头沉思,一个抬首望天,不知各自在琢磨什么。

    到是杨悦精神抖擞,没有一点困意。与虬髯大汉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那虬髯大汉原来姓张,单名一个“澹”字,在家排行第二,字叫做“仲坚”。

    张仲坚

    听了这个名字,杨悦差点笑疯,原来“虬髯客”真有其人,到也真是个侠士,但却比那李靖小了一半年岁,不过三十几年模样,估计根本没有见过红拂女,如何能跟李靖争美?

    张仲坚扫了一眼杨悦腰中宝剑,笑问:“敢问杨兄弟,你的宝剑可否借在下一观。”

    杨悦笑着从腰间解下宝剑递给张仲坚,说道:“张兄想看,但看无妨。”

    张仲坚接过宝剑,抽剑出窍,随手一挥,但见紫光一闪,星夜之中,竟然眩目夺彩,刹时间,众人眼前一片光闪,犹如一道火盏。

    “好剑”张仲坚大声赞叹,“紫电青霜,这‘紫电’果然是把罕见的宝剑”

    杨悦呵呵笑道:“张兄眼力不错,竟然一眼便认出此剑乃是紫电。”

    愁苦书生本在抬头沉思,被紫电一闪,醒过神来。听了杨悦的话,竟是微微冷笑:“这有何难。紫电青霜,顾明思议,想这紫电乃是一道紫气,那青霜便是一道青光,再好认不过。”

    杨悦虽被他奚落,却不并不着恼,只嘻嘻一笑,说道:“原来先生也早已认出它是紫电?”

    愁苦书生嘿嘿不语。

    杨悦笑道:“不知先生腰中所挂,是刀还是剑?”

    原来杨悦心细如发,自见到愁苦书生以来,便已发现他腰中悬的剑十分怪异。说他是剑吧,那剑鞘却有一个大大的弧度;说他是刀吧,比平日见的横刀又窄了许多,跟剑一般,因而有此一问。

    愁苦书生却似没有听到,双眼又已望天,不作回答。

    杨悦不由尴尬。

    张仲坚在一旁笑道:“怎么,白先生的宝刀不想让大家见识见识。”

    原来是“刀”,杨悦心道。这才知道那愁苦先生原来姓白。

    “在下这把刀,只用来杀人,却不是给人看的。”愁苦书生森然说道,令人陡生一阵寒意。

    那吕秀才听了,似有所悟,转头看了白先生一眼,眼中异样大起,只是在星夜之中,众人并不曾看到。

    张仲坚还剑入鞘,递还给杨悦。

    杨悦并不去接,拱手说道:“‘宝剑赠侠士’,不满张兄说,小弟并不会使剑,莫如送给张兄吧。”

    张仲坚一怔,正待说话,越王在一旁已急急说道:“不可”

    滕王也道:“对,不可”

    纪王反而奇道:“为何不可?”

    反似代杨悦问了一句。

    越王道:“这剑乃是六哥送的,不能送给他人。”

    “对,老六原本送给我,被你抢了去,看在老六的面子上,我才不再要回。”滕王说道。

    “那又怎样?如今在我手中,自然是我的,我愿意送谁便送谁,要你管?”杨悦微微冷笑。

    “当然管得。”越王急道,“六哥当日说过,让我看着你……”

    “对老六这剑给了你,意义大有不同,乃是定情之物……”滕王猛浪,信口言道。

    “胡说八道”不等二人说完,杨悦已大气,手中马鞭一甩,挥向滕王头顶。

    滕王一愣,没想到杨悦会挥鞭,一时忘记闪躲。

    “闪开”杨悦本不过虚声势,但见滕王并不躲开,却收势不及,不由大急,叫道。

    眼看一鞭便要打实,突然斜刺里档过一把剑来。

    杨悦顺势一卷,挽个鞭花,将那剑卷了过来。见正是自己的紫电剑。

    原来张仲坚不知何时已还剑入鞘,送了过来。

    “即是情郎所送,不易转送给他人,兄弟还是收好吧。”张仲坚呵呵大笑,说道。

    杨悦面上一热,却又不好争辩,见张仲坚不肯收剑,也不勉强。将剑挂在腰间,瞪了滕王与越王二人一眼。

    她原不过是见张仲坚是个豪气汉子,一时意气,才出言赠剑。没想到被滕王等人道破她是女子,反到似有了什么特别意思一般。

    又见那张仲坚呵呵大笑,更是着恼,心道:“我好心送你宝剑,你不谢也罢,反到说出这等话来。虽然我与李愔没有什么,但却不至于花痴一个刚刚见面不过几个时辰的人,更何况二人年龄相差悬殊。”

    不由冷声说道:“张先生多虑了”

    那张仲坚听了,立时停了大笑,看了看杨悦,怔了怔,讪讪说道:“对不住。”

    杨悦兴趣大是索然,一路上不再言语。

    到了麟游县境,将近卯时。

    滕王等人劝杨悦先到九成宫去。

    杨悦回头看了一眼张仲坚,见他面有惭色,眼中若有期待。想是杨悦若不雇用他,他与那满脸愁苦的白先生打赌输了,不好再到灵台去。

    杨悦想了片刻,终是对灵台十分好奇,便与滕王等人分手。跟张仲坚等人一路往灵台去。

    愁苦书生摇了摇头,似是大为不满,张仲坚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神色之中已十分恭敬,不敢对杨悦有半分无礼。吕秀才眼中闪过一道喜意,不知因何高兴。

    第177章大云无踪

第178章 龙华大会

    第178章龙华大会

    从麟游往灵台已不似原来的路好走,众人各自沉思,无语可说。

    唯有张仲坚似是十分兴奋,一路上喋喋不休,拣些江湖奇闻说来听。

    虽然说得精彩,杨悦却对他没半丝兴趣,并不接腔。

    天色微明之时,一行人方到了招贤镇。

    张仲坚四下里睃巡,拣了一处最大的餐馆,招呼大家一起过去用早餐。

    行了一夜,杨悦已有些倦怠,点头同意。

    四人虽早,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更早,店中已坐着三个人。

    不只三人怪异,那愁苦书生也端得奇怪,早餐竟然还是一碟花生米,一壶酒。

    杨悦看了不由微微一笑。与吕秀才各自要了一腕面。

    那张仲坚见了,一脸不屑地说道:“怎能只吃这些。”

    一拍桌子,十分豪气地叫道,“小二,店中有何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尽管一股恼得都端上来。”

    店小二忙笑道:“这位爷,早上小店只供应些简单的早点,午时才有菜肴。”

    张仲坚一听,面色微愠,说道:“那就去叫你家厨子起来,大爷偏要早上吃。”

    店小二陪笑道:“今日真是不巧了,厨子昨夜家中有事回乡下去了,到午时才能回来……”

    张仲坚不待他说完,已勃然大怒,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丢到店小二面前,大手一指墙上挂的菜牌,叫道:“怕爷付不起账么?这些可够吃这些菜肴?”

    店小二为难道:“不敢欺瞒大爷,今日的确不巧……”

    还未说完,见那张仲坚早已瞋目怒张,一脸乱篷篷的虬髯四零八乱的飞在颌下,斗大的巴掌便要举手打来,吓得一句话咽了半截,浑身哆嗦起来。

    杨悦心中微怒,暗道一声:“没想到这斯如此肤浅。”

    她原本见张仲坚面相粗豪,说话又十分豪气,以为是个豪侠之士,没想到竟是这般人儿。这一路上聒噪,对他早已十分厌烦,此时见他胡乱生事,不由冷哼一声:“你若不满意,到他处去吃,莫要妨碍我等吃饭。”

    张仲坚神色一凝,尴尬地咳嗽一声:“在下只是以为兄弟怎可吃得如此简单,才会……”

    杨悦淡淡地说道:“我不过是个乡下人,吃的再简单不过。张先生若能随意些,便吃碗面一同赶路。若不能,还请先生自去,这灵台想来不是偏僻之所,我自己也能找到。”

    张仲坚一呆。杨悦这话说的不软不硬,却是十分明白地告诉他,如果他非要嚣张,便不再雇用他作保镖。转头看了一眼愁苦书生,怔了片刻,说道:“好,在下听兄弟的便是。”向店小二要了一碗面过来自去吃。

    愁苦书生原本对身外一切,不闻不问,只啧啧地吃着花生米,此时却抬起头来看了杨悦一眼,眼中多了一丝赞许。

    吕秀才眼神儿一会看向杨悦,一会儿看向张仲坚,到像是在看热闹。

    先前座中的三个人听到吵闹,也都转过面来看。

    刚才没有注意到,等三人转过头,不由令人微诧。这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不到二十岁年轻的后生,一个是四十岁上下的老者。三人面貌说不上特别,但一眼看上去却绝对有些特别。最特别的是三人都是赤脸。若在冬天或者常见,但这大夏天,两只脸蛋被冻得通红,却十分怪异。

    三人听到杨悦提到“灵台”二字,脸上都有些微微变化。

    其中那个年岁的红脸汉子,向杨悦四人扫了几眼,目光突然落到愁苦书生腰中的刀上,面色微变,忙转过头去,招呼另外两个红脸后生,继续低头吃饭。

    愁苦书生看到三人,不知为何,眉头微微皱了皱。

    等到众人吃完面出来,一路向灵台走去,路上渐渐人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络绎不绝,竟然比驿路上的商队还多。其中有不少人竟同那三个红脸汉子一样,都有两个冻得红朴朴的脸蛋。

    愁苦书生脸色越来越凝重,低声喃喃自语道:“真是怪事。”

    吕秀才眼中也闪出一丝诧异。

    唯有张仲坚似是满心欢喜,还隐隐有些按纳不住兴奋。

    行了些时候,杨悦也已经察觉有异,不由问道:“这路上怎会有许多红脸汉子?”

    张仲坚笑道:“兄弟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去参加龙华大会的。”

    “龙华大会?”杨悦一惊,尉迟洪道曾给她说起过,玄奘法师参加龙华大会去了。

    不由奇道:“据我所知,龙华大会就是佛家大会,怎会有这许多俗家人参加?”

    张仲坚哈哈笑道:“原来兄弟不知。龙华大会不只佛家有之,俗家也有。佛说弥勒下世,度化世间众生。这龙华大会供奉的正是弥勒佛,但那弥勒佛却并不一定是沙门僧人。”

    “原来如此。”杨悦心中暗道,“难怪武则天会号称是弥勒下世。但不知玄奘法师参加的是哪一个龙华大会。”她虽然知道玄奘法师定是参加佛门的龙华大会,却不知为何,隐隐觉得玄奘法师或许来参加的是这个龙华大会。

    沉吟片刻,又问道:“难不成这龙华大会是在‘灵台’召开?”

    张仲坚看了看杨悦,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兄弟说得不错。龙华大会正是在灵台召开。听说之所以在此召开,是因为灵台便是弥勒下世的地方……”

    此言一出,杨悦心中大震。

    弥勒佛在灵台下世?天机、灵台、大云经、弥勒下世……这些东西,这些天无一时不在她脑海中转,如一团乱麻一般,搅得她一刻不得安宁。

    吕秀才看着目瞪口呆的杨悦,嘴角慢慢浮起诡秘微笑。

    愁苦书生却突然向杨悦说道:“公子莫若回去吧,今日灵台只怕会有些挤,公子去了也不见得能到灵台近前。”

    杨悦惊醒过来,奇怪地看看愁苦书生,感觉他似乎一直不想让自己去灵台一般,不由笑道:“正要看看这龙华大会是什么样子,若是不去,不但瞧不到热闹,反还会被人当作‘胆小鬼’。”

    愁苦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咕哝道:“真是不知死活…”

    杨悦一怔,笑道:“去看个大会,怎会要死?如若他们不让看,不去便是。等他们走了,我再去灵台不晚。”

    张仲坚一拍大手,笑道:“兄弟莫怕,有我在,定能保你周全。”

    愁苦书生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那笔杆书生看了张仲坚一眼,嘴角的微笑,渐渐地变成了冷笑。

    灵台其实是麟游县的一个镇子。众人一路行进不快。正午时分,终于到了灵台镇。

    这才发现灵台的街巷尾、大小餐馆到处都是人。

    杨悦四人并不急着吃饭,先去灵台观看。

    灵台下面已聚了上百人。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灵台周围由青石板铺成,没有一丝遮拦,被夏日的太阳一晒,早已烫得人手不敢挨。

    那些人却似没有感觉,散坐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

    杨悦不由暗暗纳罕。

    那灵台果如庙丞所说,不过是破破烂烂的一座圆台。两层结构,底层直径二丈左右,高一丈五六;顶层是个圆锥型,最顶端大约有三尺见方,只能容下三四个人,但那圆锥十分高大,足有三丈左右。

    不过,正南有可登台的台阶,能顺阶而上。整个建恐其实与长安城南效的圆丘大同小异。杨悦被册封为公主时,曾到南效祭天,因而并不陌重。

    只是这里的祭坛因年久失修,有些破旧处有不少坍塌缺陷。

    四人挤近灵台,上下看了许久,却看不出所以然来。

    杨悦心下茫然,“欲得天机,先至灵台”,可是到了这“灵台”,却还是不知天机何在。

    等了一会儿,见那灵台之上,没有任何动静。仔细问了,才知道龙华大会要到晚上酉时三刻才开始。

    四人先去找了一个地方住下,打尖、休息。

    待到酉时再次前往灵台。

    四人各自不约而同的化了装。愁苦书生的白衫换成了黑衫,吕秀才换了身武士装,张仲坚头上裹了条巾子,杨悦则多出两撇小胡子。

    虽然提前三刻钟出来,但到了灵台,才懊悔还是来得迟了。

    那灵台周围早已人山人海,皆席地而坐,将灵台围了足有几十重。

    四人站在外围,找了一个僻静处也席地坐下,静静等候。

    月牙初上,昏黄的月光照在灵台。

    四下一片幽幽黑夜,不燃一把火烛,上千人静坐,竟然不发一丝声晌,千百双眼睛在黑夜中阴森发亮,盯向那灵台,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突然,震天阶般一通鼓响,敲得大地也似要震动起来。震耳发聩,屁股几首要从地上弹起来一般。

    杨悦急忙掩住双耳。循声望去,见不知何时灵台之上多出许多面鼓来,绕灵台的底层放了一圈。

    大约敲了一刻种之后,鼓声嘎然停下。

    一个声音高声唱到:“恭请西天圣母、东方护法天王——”

    杨悦心中暗奇,西天圣母不是道教里的神仙么?护法天王又是谁?

    却听愁苦书生低声咕哝道:“原来东、西两边交会,一起开这个龙华大会。”

    愁苦书生声音极低,刚好只有坐在他前面的杨悦才能听到。

    杨悦回过头去,见愁苦书生并不看她,心中不由疑惑,不知他是否真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正纳闷见,突见愁苦书生神色一凝,向高台方向望过去,一动不动,眼中惊异大闪。

    杨悦回过头去,也不由大吃一惊。

    但见高台左右各有一人,正缓缓踏空而来,直如神仙降临。正当此时,仙乐大起,却不知何处传来百八方,如梦如幻……简直匪夷所思。

    左面来人,彩衣飘飞,是一女子;右面来人,手持陀仗,看衣饰是一男子装束,有些像是个金刚。

    两人面上都绘了彩妆,看不清本来面目。但觉如神仙一般,女子雍容华贵,男子威武豪俊。

    二人头上有星光闪烁,每走一步,如脚下生莲,那灵台之上的烛火一支支自动燃了起来。

    待走到灵台顶端之时,灵台之上所有灯烛都已燃亮,灯座如莲花,甚是好看。

    还好杨悦是后世来人,在后世见识过各种奇怪表演手段,否则定会叫出声来。

    但见两人相对拱手,说一个“请”字,女子坐了上首,男子站在另一旁,却不曾落座。

    杨悦心中暗猜,看情形那女子乃是西方圣母,男子是东方护法天王。天王自然要比圣母低上一级,所以垂手而立……

    台下众人已齐声念颂,拜倒在地。

    杨悦也不敢抬头再望,只低头心中暗笑,这龙华大会是弥勒下世,怎么反来了两个神仙。

    突然想起“毛笔胡子”曾经跟她说起过,弥勒教人善幻术,心头一动,不由回过头去向愁苦书生低声问道:“这个龙华大会是否是弥勒教搞的?”

    那愁苦书生并不看她,只低声说道:“转过头去,莫要出声。这西天圣母乃是西域一支弥勒教徒头目,东方护法天王乃是江南弥勒教圣主手下第一护法。”

    果然是弥勒教。杨悦心头大震,想起毛笔胡子给自己说过的骇人情形,暗暗惊惧。

    第178章龙华大会

第179章 龙华大会(2)

    第179章龙华大会(2)

    杨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护法天王是江南弥勒教圣主手下第一护法,那“圣主”是谁,为什么没有出现?

    弥勒教怎么搞得跟“西游记”差不多,连神仙都有?

    突然又想到玄奘法师,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

    正四下里偷望,愁苦书生突然递给她一团东西,低声说道:“涂在面上。”

    杨悦看了看那团东西原来不过是一朵花,正在诧异,见愁苦书生在脸上一顿揉搓,已变成一个大红脸,夜里看不清楚,灯光一照,根白天见到的红脸汉子没有区别。

    不及细想,忙将红花揉搓几下,也涂在面上。

    稍一愣神,发现有不少红脸汉子站起身来,向身后退去,在数丈之外站下,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众教徒围在中间。

    愁苦书生已拽起她,悄悄地退出来,与众红脸汉子站成一排。

    杨悦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忽听有人高声唱道:“圣母特赐百福丸,保我门徒百病不侵。”

    杨悦一怔,想起毛笔胡子说过,弥勒教让教众吃狂药,会变成杀人僵尸,心下大惊,难道这百福丸,便是“狂药”?

    但见那些教众,除了外围的红脸汉子之外,无论男女老幼,个个面显兴奋,双手张开,高举于头顶,口中高颂:“谢圣母恩赐。”

    排成几队,极有秩序地走到台前。

    台前也有十来个红脸汉子,将药丸放到教众手中。台边有几桶清水,众教徒排队领完药,就着台前的水喝下去。又极有秩序的走回自己原来跪拜的地方,伏身在地。

    上千人排队领药,竟然一丝不乱。

    杨悦这才明白,愁苦书生为何让自己涂成红脸。看样子这些红脸汉子是“工作人员”,不用吃药丸。

    转头去找吕秀才与张仲坚,见二人不知何时也变成了大红脸,站到了“工作人员”队中。

    杨悦一面惊诧于弥勒教徒的纪律性,又一面惊诧于他们管理的漏洞。自己与愁苦书生等人,毫不费力便混进了会场。而且毫不费力又变成了“工作人员”,竟然没被察觉。

    正暗自庆幸,却听刚才那声音又高唱道:“众天使上前拜领金刚丸。”

    杨悦正在纳闷“天使”何来?却见众红脸汉子已双手举过头顶,高颂“谢圣母恩赐”,跟教徒一样排成几排到台前领药。

    杨悦不由傻眼。去看愁苦书生,愁苦书生微微摇头,已顺着队伍去排队。

    杨悦只好跟在他后面。心中暗道:这金刚丸又是什么药?无论怎样断非好药,绝不能吃,一会儿只好假装吃掉。

    杨悦顺着队伍前行,接过药丸,假装去取水吃药。

    水刚送到嘴边,忽听愁苦书生低声说道:“水也不能喝。”

    杨悦一怔,心中暗叫一声好险。

    弥勒教这种开会方式,看似组织十分松散,混进别有用心的人来十分容易。实则并非如此。这赐药一举,只怕正是为了防止外人混进来。

    便是有外人混进来,一般人只会注意到这药有古怪,谁还会想到连水也有古怪?若只是故意不吃药,却躲不过水中下的药,真是令人防不胜防。若不是愁苦书生提醒,自己差点着了道。

    这个龙华大会,看似随意,却原来暗中包含许多心机。不由暗自提起十二分精神戒备。

    正在惴惴不安,突然感觉身边一片异样。

    杨悦抬头去看,但见所有教徒个个神情有说不出的异样,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眼睛放出一种绿幽幽的光来,黑暗之中令人陡生森然。

    忽然一阵乐声传来,悠扬无比。众教徒坐在地上,上身不自主地随着乐声,开始轻轻摇摆。那摇摆连绵起伏,比阿里郎还要十分整齐,便像是一阵微风吹过麦田,悠悠麦浪,波纹滚滚,柔顺和谐。

    再看众红脸汉子也已随“风”摇摆。杨悦当然也不敢落后,跟着愁苦书生随众人摇摆起来。

    杨悦心中正在暗暗自得。

    突听空中一阵爆喝,如平地炸雷一般,吓得人心头止不住打一个哆嗦。

    “拿下”又一声炸雷自空而降,这次杨悦终于听清了,是高台上的护法天王所发。

    但见西北方向突然一阵骚乱,有十几个人迅速地蹿了起来,向外围冲去。

    冲到外围,却被一堵墙睹住。

    这墙不是别的,而是一道人墙。众红脸汉子组成的一道人墙。

    那墙虽是人墙,却十分奇怪。向外冲的人手起刀落,砍上去,却如砍到铜墙铁壁一般,叮当声响,众红脸汉子竟然毫发无伤。

    “金刚护体,刀枪不入。”

    被砍的红脸汉子,停下摇摆,双手合什,齐声称颂念唱。

    竟然对对方的兵刃视而不见,突然手变铁爪一般,抓向对方喉间。

    那些向外冲的人,蓦得被铁爪抓住,双目暴突,如见鬼魅,眼中惊骇未消,但听“咔嚓

    声起,竟然被这些红脸汉子齐生生扭断脖颈。

    十几个人,只在一瞬间,已横尸脚下,惨烈血醒异常。

    然而,在此同时,那悠扬的“仙乐”却并非停下。除了那几个被冲出之人砍过的红脸汉子,其他人均无异样,众教徒的麦浪也没有停止,对那十几个的骚乱似是视而不见。

    杨悦心下大惊。半晌才发觉得自己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被愁苦书生拽着,身子随着乐声摇摆,一刻不曾停下。

    这才明白,这些教徒因为吃了药丸,已进入一种迷幻状态。那悠扬的乐声其实是在向教徒发号指令。

    刚才那雷一般的爆喝,这些人根本听不到。只有没有吃药的人才会吃上一吓,因而动作不免会不协调起来。

    那护法天王站在高台之上,自然看得十分清楚。所以那十几个混进来的奸细一下便被认了出来……

    想到此,杨悦不由冷汗直流,弥勒教这种独特的“清场”手段实在是凶残异常。如果不是愁苦书生在她身边,只怕早已落了个相同的下场。

    偷偷去看张仲坚与吕秀才,见二人也正在随“风”摇摆,眼中放着绿幽幽的异光,不知道二人是真着了道还是假装。

    仙乐忽然转低,众教徒停下了摇摆,抬头望向高台。

    但闻一个声音传来:“本宫自西天而来,只因有两件事情要向世人转达……”

    说话之人正是“西天圣母”。那声音如仙乐妙音一般,虽从高台传下,却如从四面八方而来,入得耳中,如喝琼浆般甘甜无比。

    杨悦虽然不曾吃药,却也觉得无比美妙,如沐春风,禁不住要洗耳恭听。

    “这第一件事情,是圣主已往生极乐,请佛祖准我佛弥勒出兜率天,下生人间……”

    杨悦不由暗道:原来江南弥勒教的“圣主”已“往生极乐”了,难怪不曾出现。

    “这第二件事情,是本宫自西天来时,佛祖曾转告本宫,已答应圣主的请求。我佛弥勒已下生人间,将度化世间万物生灵……”

    “弥勒下世”这龙华大会果然是宣扬“弥勒下世”之说。

    “弥勒一出,众佛皆灭,杀人成业,除魔降佛”,难道他们要借机起事儿?

    “然而,我佛弥勒下生之后,尚未在龙华树下正得妙觉。因而尚不知自己乃是弥勒佛主。我弥勒教众,自今日起,当尽力找回法驾,以助其早成善业……”西天圣母继续言道。

    “弥勒佛”还未找到?杨悦差点笑出来。

    这些人装神弄鬼到是很有逻辑。不直接立出一个弥勒佛让大家参拜,而是先让大家去找。大概过些日子,又会宣称“找到了”,众教徒自然会信服。这样虽然看似多了一道手续,实则却更能迷惑教众。

    这道理便如,你如果对某人说你很佩服他时,如果直接说“我最佩服的便是你”,未免会有“阿谀”之嫌。反不如说“我最佩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xx,另一个便是你”,而且那个xx最好是一个令人十分叹服的人,这样更容易令人相信。

    众教徒早已以头伏地,齐声念颂“南无弥勒佛”法号,满面如喝醉一般。

    先前那个念赞礼唱的“主持人”,合什恭礼问道:“还请圣母明示,我佛弥勒可有什么信物可寻?”

    西天圣母言道:“我佛弥勒下世人间,手奉我门圣典,只要寻到圣典,自然可寻到我佛弥勒踪迹……”

    众教徒再次齐念弥勒佛号,齐称:“谨领圣母法旨。”

    弥勒教的“圣典”是什么?杨悦心中突然打了一个突。

    “毛笔胡子”曾经说过,见到在弥勒教的总坛祭奠《大云无想经》,难道他们说的“圣典”是这部经书?

    想到此,杨悦突然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本书此时正揣在她的怀中。

    “我是弥勒佛?”杨悦吓了一跳,几乎颤抖起来。

    突然想起武眉儿也有一本《大云无想经》,才又稍稍冷静下来。

    还好武则天才是“弥勒下世”。这个西天圣母故弄玄虚,想必早有人选,怎么可能是自己。

    然而,善导大师为何留下经书给自己?可惜却不能亲口问他了,他已“往生极乐”……

    “往生极乐”?

    杨悦刚放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来,蓦然间又打了一个冷颤,这次却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刚才西天圣母已经说过:“圣主已往生极乐”。

    难道善导大师便是“圣主”?

    江南弥勒教,梁武帝治下创立此教,傅大士自称弥勒下世玄奘法师曾说过,善导大师是因为被人逼迫,想“放弃”才会“往生”,而那股逼迫善导大师的势力包括江南……

    一连串的事情串起来,皆都说明,这个善导大师极有可能便是“圣主”。

    而“圣主”给自己留下一本“圣典”,意欲何为?

    而且,玄奘法师为什么说他找到了?找到了什么?是西天圣母说的“弥勒佛”?

    ……

    “圣母,弟子曾见到我佛圣典出现,不知是否与我佛弥勒有关。”突然一个柔美的声音自西面发出。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女子,那女子缓缓走到台前,走上第一层圆台,向圣母缓缓拜下。

    那女子虽然处于灯下,却微微颔首,看不清面目。

    “哦?你是何人?在何处见到圣典?”西天圣母似是也微有吃惊,和声问道。

    “那人也来参加龙华大会,此时便在场中。正如圣母所说,弟子知道他身上有一本《大云无想经》,弟子却拿不准他是否是我佛弥勒,正要请圣母定夺”那女子不紧不慢地柔声说道。

    杨悦听了,却几乎已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了嗓子眼里,口干舌躁,不能呼吸……

    “是何人?”西天圣母言中诧异更甚。

    那女子抬起手来,从场中划了一圈,远远落到一个人身上,缓缓说道:“便是此人。”

    第179章龙华大会(2)

第180章 龙华大会(3)

    第180章龙华大会(3)

    还好,不是自己杨悦长出一口气。

    顺着那女子的手势看去,见是一个极精干的汉子。那汉子身材算不上太高,却也不算太矮,面上似是被什么东西涂过,月夜之下看不清楚。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是极亮,闪出精明的亮光,在灯光下耀耀有神。

    那精干汉子缓缓走出,走上圆台低层,向高台上的西天圣母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带着万分惊讶说道:“上月月圆之时,弟子在夜间梦到一金身僧人,那金人赠给弟子一本经书,弟子正待问那金人此乃何意,不想那金人却猛地推了弟子一把,弟子但觉从一个高台上坠落下来,如跌落云端,弟子正在害怕,不成想却原来是一场梦……

    然而弟子醒来后,却发现有一本书放在怀中,不明所以。但见是我门圣典,是以常常带在身上。却不知原来与我佛弥勒有关……”

    那精干汉子声音极为奇异,似有魔力一般,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他说的故事明明十分荒唐,却让人感到十分真实。

    那精干汉子口中虽然谦逊,言下之意却已十分明了:神人梦中授书给他,他便是弥勒转世。

    “那金人定是佛祖,是佛祖授书给你……”

    “这位兄弟从云间跌落,原来你是我佛弥勒。”

    ……

    已有不少教徒伏身跪拜,称颂弥勒佛号。

    不过大多数教徒却在迟疑,迷惑地望向高台上的西天圣母。

    杨悦心中暗笑,这些人果然装神弄鬼,很快便找出了“弥勒佛”。

    “汝是何人,胆敢妖言惑众?”西天圣母却是断然喝到。

    到是大出杨悦意外,难道这个“弥勒佛”不是你西天圣母弄出来的?真是一处好戏,跌宕起伏。

    西天圣母的声音依旧美妙无比,但却如当头一捧,众教徒猛然惊醒过来,连那伏身跪拜的教徒也纷纷站起身来……

    先前那女子诧异地言道:“圣母刚才不是说过圣典与我佛弥勒相关?此人即得金人授书,定然是我弥勒佛主,不会有错。”

    “虽然他有圣典在手,却定非我佛弥勒。”西天圣母微微冷笑,妙音言道,“我佛圣典早已明示,佛祖曾告我弥勒佛主:‘汝于尔时实是菩萨,为化众生现受女身’,汝等皆曾听习我佛‘圣典’,难道不知弥勒菩萨下世之后,当化为‘女身’?”

    原来是女身,杨悦暗道。这个精干汉子当然不是女身,也不是西天圣母想要的“弥勒佛”。

    那精干汉子却似是一脸无辜,不卑不亢地说道:“南无阿弥勒佛。弟子也不曾怀有此想。想那神人授书给弟子,另有他意……”

    话未说完,站在他身边的女子,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骇声叫道:“你……你的脸……”

    众人循声去看,发现那精干汉子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幅高鼻大梁,连头发也变成了一卷一卷……竟然是幻化成了一尊佛陀头像。

    突然烟雾大起,那佛陀一寸一寸地长大起来,片刻之间变成一尊丈余高的高大佛陀。同时伴有梵音大起,佛歌缭绕。

    众教徒一时齐声惊呼。

    正当众教徒惊呼之即,那佛陀忽然转瞬而逝,一阵烟雾过后,复又恢复了精干汉子原来模样。

    那精干汉子却是一脸茫然,似是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见众人望向他,反而不知所措。

    教众中不知是谁,高声颂道:“我佛弥勒显身,南无阿弥勒佛,是我佛弥勒显身,此人定是弥勒佛主,断不会有错……”

    随着这声叫喊,大部分教徒已伏身拜倒,高颂弥勒佛号。再无异议,这个精干汉子便是弥勒佛。

    “汝等莫要被他迷惑,此人断非弥勒佛主。”西天圣母大惊之下,也已失了一惯的雍容,声调中有了一丝惊慌。

    先前那女子,讶声说道:“想是圣母搞错了。‘圣典’中说过,天女下世,受为女身。这天女不一定是指弥勒佛主,或者是我教中圣女,也说不准……”

    说此话时,那女子的声调之中已带了几分胜利的欢快。

    杨悦这才明白,那女子与那精干汉子乃是一伙,二人并非西天圣母安排。大概西天圣母没有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大会,会被他人利用,一时愣住。

    众教徒十有**,已被精干汉子迷惑,跪拜在地,口颂弥勒佛号,已将精干汉子当成了弥勒佛。

    那精干汉子去了刚才的茫然,眼中闪出烁烁精光,接受众教徒的朝拜。

    西天圣母这才惊醒过来,冷笑一声,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瑶琴,指尖抚动,琴音流出。那琴声却是一改先前仙乐的悠扬,吱吱凄厉,刺耳难闻。

    听到琴声,正在伏身跪拜的教徒,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茫然望向西天圣母。

    西天圣母突然一指精干汉子,断然喝道:“将此妖人拿下。”

    随着她的指示,众教徒突然眼中放出诡异的绿光,面上狰狞大起,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一群饿鬼,在凄厉的琴声中,一齐扑向精干汉子。

    那精干汉子似乎转眼之间,便要被这群饿鬼撕碎。

    杨悦心中一凛,骇然大起,这才明白为什么毛笔胡子提到弥勒教便如见到鬼魅一般,眼中全是恐惧。

    好在外围的红脸汉子,并未异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杨悦到是不用跟着变成厉鬼。

    杨悦暗想,刚才众红脸汉子吃的叫做“金刚丸”,顾名思义,乃是变成金刚,刀抢不入,刚才那几个奸细已试过厉害。这些教众吃的“百福丸”,刚才象阿里郎一样表演,没想到此时却变得如此厉害。

    正在惨不忍睹之时,突然一阵哈哈大笑。一阵鼓声大起,震耳欲聋,掩住了西天圣母的琴声。

    杨悦抬头去看,发现灵台底层的大鼓被几十个红脸大汉敲打。这些红脸大汉除了脸是红的,头上还裹了红巾,看来不知何时被荆王换了人,或者原来的那些人本就是荆王的人。

    众饿鬼一时听不到琴声,立刻停下脚来,站在原地大声喘息,和着鼓声左右摇摆狂舞,不多久,众饿鬼被鼓声所磨,变得精疲力竭,坐倒在地。

    鼓声渐息。西天圣母也早已停了琴声。场中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众教徒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那精干汉子大笑之声再次响起:“圣母的药力被弟子破了,还以为弟子不是弥勒佛么?”声调之中已大有威胁之意。

    西天圣母突然冷哼一声:“原来是你”

    “对,是我”那精干汉子笑呵呵地答道,神情之间到不失儒雅。

    杨悦心中一动:“莫非是他?”难怪这半天,听那精干汉子声音有些熟悉。

    “你胆敢背叛本宫”西天圣母大怒。

    精干汉子嘿嘿冷笑,并不作答。

    他身边的女子却发出一阵爆笑,似乎那西天圣母说的一切十分好笑,那笑声越来越狐媚,甜腻异常。

    更无异议,那女子是杨悦在荆王府中见过的狐媚女子萧月娥,那精干汉子竟然是荆王

    荆王混入弥勒教中,意欲何为?难不成是朝廷派他来剿灭弥勒教?还是他想控制弥勒教?西天圣母又为何说他“背叛”了她?

    杨悦突然想起在荆王府中,罗**曾经唱过的一句词:“昆仑山上一轮月,照到西海王母边”,当时荆王听了,脸色大变,竟然听从罗**的吩咐,答应把萧月娥还给吕秀才。

    原来那西海王母,便是西天圣母。这个荆王原是弥勒教人,所以才会听从圣母的指示。

    “圣母,怪只能怪你太贪心,你本是西域弥勒教的教主,见我江南弥勒教的‘圣主’往生,便妄图吞并我江南弥勒教,实在是可笑”那萧月娥已收住了笑声,媚声说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宫如此说话。”西天圣母显然已是怒不可遏,不知是因为她的想法被那女子猜中,还是因为目前她已无法控制局势。

    萧月娥媚声娇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江南弥勒岂能落入西域人的手中。”

    此话一出,台下的众教徒一片哗然。有不少江南教众骚动起来,人心浮动。

    这次龙华大会,原本只是江南弥勒教为祭奠圣主往生召开。没想到西域弥勒教的圣母不请自来,说有“弥勒下世”的消息,招聚东西众教徒合在一起开了这个龙华大会。

    然而,江南众教徒群龙无首,虽有一个护法天王,但他的地位远远不及圣母,因而江南弥勒教在这次大会中,已落入圣母指挥。特别是将来弥勒佛如果被圣母先“找”到,江南弥勒教落入她的掌控之中似已是势在必然。

    这个萧月娥虽然出现的突兀,但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西王圣母的百福丸药力已被荆王的一通鼓所破。这些教众虽然浑身无力,却已清醒了许多。

    江南弥勒教众中已有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挣扎着站起身来,向护法天王大声问道:“天王,此事儿当真?”

    护法天王看了看西王圣母,向台下那四人说道:“风、雷、水、火四位九柱菩萨,怎可如此糊涂。西域弥勒与我江南弥勒系出同源,西天圣母与我圣主渊源极深,你等并非不知,怎能听信小人之言。本座敢保证断无此事。”

    原来那站起来的四个人,是江南弥勒教中的八大九柱菩萨中的四位,八大九柱菩萨分别为天、地、风、雷、水、火、泽、山;八大九柱菩萨各自统领一方教区教众,地位仅次于东西两大护法天王。

    这次来灵台参加龙华大会的江南弥勒教,来了一个天王和四大九柱菩萨。

    “断无此事?”萧月娥突然一改娇媚的声调,冷哼一声,“只怕天王已被圣母收买。”

    四位九柱菩萨原本对东方护法天王十分信任,被那萧月娥一说,竟然又有些疑惑起来。

    “大胆妖女,胆敢以下犯上,侮蔑本王”护法天王自高台之上一声雷喝,震得人心直颤。

    “你若不是被圣母收买,圣主既已往生,你为何不思尽快迎接圣女回归,反勾结圣母,莫非妄想拒圣女于门外,是想自己统领江南弥勒教么?”

    杨悦暗叫一声“厉害”。这萧月娥字字诛心,命中要害。片刻之间竟然不仅令东、西二教起了嫌隙,又令想江南弥勒教众对护法天王起了怀疑。想那护法天王即使并无此意,只怕也不好分说清楚。

    突然想到一事,杨悦不由又暗叫一声“不好”。

    如果善导大师当真是江南弥勒教的“圣主”,她岂不就是那个所谓的女儿?

    被弥勒教揪过去当“圣女”?天那玩笑开大发了。

    第180章龙华大会(3)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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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