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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7章 怅然

    第287章怅然

    不知何时,太阳从东台山脊露出一角,晨露之中,似是还没有醒来,只是红彤彤的,还没有射出光线。

    李治从山下走来,自东面上菩萨顶,面上有些激动,或是空气太过清冷,脸色有点像初升的太阳,红彤彤的。眼中一片迷茫,定定地望着杨悦,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与杨悦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父亲先等一会儿,我有话对他说。”杨悦略一沉吟,说道。

    “嗯。”李二郎不意察觉地皱了一下眉。

    杨悦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笑了一下,道:“父亲放心。我只是有一句话要告诉他。”

    “好,我与戒言到灵鹫寺等你。”不等李二郎多言,玄奘法师已拉起戒言一道转身离开。

    “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只剩下两人,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李治有点局促不安地道。说完却不由暗骂自己,怎么说了这样一句“棒槌话”。

    “睡觉?”杨悦到是不自主的打了一呵欠,这才想起从昨夜到今晚,已近二十个时辰未合过眼,的确有点困。

    “我…我,我的意思是我睡在床下……”李治期期艾艾地解释道。

    然而越解释却是越糟糕,明明知道她是女子,却还想着她会跟自己一室共处……李治说完只恨地上没有缝可钻。

    杨悦翻翻白眼,却没有心情多跟他啰嗦。

    “我是谁想必你已知道。”杨悦淡淡地说道。

    李治连忙点头。

    “那天追杀你我的那个女人叫做龙比格。”杨悦接着道。

    “我知道。”李治再次点头。

    “你知道?”杨悦反而有些意外,随即又道,“那就再好不过。看来是谁在追杀你,你心里已经有数。”

    “谁?”李治诧异地抬头问道。

    杨悦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幅迷迷糊糊,不由摇头,说道:“只要找出龙比格平日交好的人,或者说龙比格想嫁给谁,谁便是主谋。”

    龙比格或许想杀杨悦,但没有理由去追杀李治。若有,唯一的可能便是与龙比格利益相关。杨悦知道龙比格向来野心极大,一心要嫁给李世民或者李世民的儿子们,也就是说那个想杀李治的人,恰好便是龙比格待嫁之人,所以才勾结在一起。那人到是极有眼光,以龙比格的“足智多谋”,到是一大助力。

    那个人是谁,杨悦心中有些眉目。只是不好直接说出口,只好旁敲侧击。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李治恍然说道。

    望着李治有些呆傻的样子,一瞬间杨悦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只从外面看,李治也算是高大帅气……可惜却空长了一幅好皮囊。若不是顾念他曾是那个“萍水相逢”的朋友,杨悦几乎懒得跟他说话。

    “你只好……”

    “色”字几乎冲口而出,幸亏杨悦还有几分理智,冷“哼”一声,讥讽地道,“自然不会知道。”

    话已说完,不再多加逗留,杨悦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你……”李治忙追在后面,诺诺地道,“我惹你生气了?”

    “生气?”杨悦没好气地笑道,“我为毛气你?”

    “那你为何不肯理我?”李治见杨悦笑,面上也不由随之一笑。

    “也罢。”杨悦猛然站定,紧跟在她身后的李治差点刹不住车,骇了一跳,赶忙也站定。

    “总是朋友一场,好聚好散。”杨悦回过头,抱拳说道,“你我今日就此别地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无期。”

    “后会无期?!”李治大惊,忙道,“你要走?去哪?为何……无期?”

    “我要回家,一个极远的地方。”杨悦笑了、那个地方不只是在地域上远,而且是在时间上极远。一千多年后,岂能不远。她要去找孙思邈,无论如何也要让他送自己回去。在这里被西天圣母利用也好,不利用也好,反正一切都会过去。

    太阳已完全升起,白雪覆盖的大地上映出万道金光。清晨鲜艳的空气不再格外清冷,开始有一点暖意,杨悦的心情也随之转暖,欢畅起来。

    “我跟你一起去。”李治急道。

    “一起?那个地方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杨悦更次大笑,“你还是在这儿乖乖等圣上来吧。圣上找不到你大概都快急疯了。”

    “我,我……”李治心下大急,忽然道,“明天父皇便到了,你在等一天,等见过父皇,我再跟你一起去……”

    “圣上明天要到五台山?”杨悦到是没有想到,李世民来得如此之快。想想也对,太子失踪,李世民肯定急疯,李二郎既然已知李治行踪,岂会不尽快通知李世民。

    大雪封山,太行八陉,若走军都陉,虽然先北出塞上,但在草原上南下,走起来反而极快。李世民得知太子消息,已日夜兼程,往五台山而来。

    “或者,或者……”李治突然神情一黯,低声道,“听说六哥也跟父皇在一起。”

    李治想说,或者你愿意等六哥来见上一面再走不迟。终是心头黯然,没有直接说出来。心下却已悲苦异常。知道杨悦便是隋国公主,隋国公主便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李治心中滋味比五味瓶还要丰富……

    李愔?杨悦心情不由一暗。李愔当然会跟李世民一起,一起班师回来。只是见到他又能如何?自己当真爱他?或者说能够爱他?且不说李愔已有王妃,李世民早已说得明明白白,在她被册封为“隋国公主”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不可能随意嫁给任何亲王。

    既然相见无益,争如不见。杨悦突然有些伤感。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杨悦随口念到,不知不觉中用上了李商隐的诗句,这次到不是杨悦想剽窃,只是一时心情怅然,有感而发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青鸟?只怕青鸟也不会有。千年时空之间何处青鸟能到达……

    杨悦醒过神来,却发现李治痴痴地站在当场,眼中尽是泪光,比自己还要多一丝惆怅。

    直到杨悦离开,李治竟也没有察觉,一直怔怔地愣在当场。

    “她果然还是喜欢六哥……”李治满脑子尽是杨悦一脸的落寞。可惜那落寞并非为他。

    “不愧是长安公子,才冠士林,她的诗很好。”李治默默地道。

    “一片箫声吹月落,随风坠入水中天。”当日,她也曾为自己做诗。若知道她便是她,无论如何自己不要逃开,定然会……

    会怎样?李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想不下去。不知不觉中,随手从腰间抽出洞箫,不几时,箫声呜咽而起。

    杨悦却已走下山去,并未注意到那箫声如诉。

    她走下菩萨顶的同时,一道黑色身影掠过,静静地落在李治身后。听着箫声,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道迷雾,望着杨悦远去的方向,竟然也有一丝惆怅。只是那惆怅的思绪,与李治不同,分明更多的是怨怼。

    箫声如咽,她的心却越来越沉,那晚她在此为他舞蹈,竟然不能引他为她吹凑,而她……

    虽然没有在意箫声,杨悦却陡然感到身后一道萧杀之气压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虽然没有回头,杨悦从眼角的余光却已看到那道黑影。是阿难弟子!杨悦心头一凛。阿难弟子追随李治,喜欢李治,杨悦自然知道。然而她仅仅是喜欢李治么?西在圣母怎会任她如此长时间的出游而不闻不问?

    “棋子!”杨悦喃喃地道。西天圣母的“棋子”到底有多少?很显然自己是一枚,只怕阿难弟子也是一枚。还有武眉儿,到底哪一枚棋子才是西天圣母设定的真正主角……

    杨悦不敢再想,想得太多,几乎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

    回到灵鹫寺,问了玄奘法师所在。杨悦径直往水陆殿后面的僧舍去。看到玄奘法师与李二郎正在殿前的一只老槐树下对弈。一如在长安的弘福寺一般。只是多了一个尉迟洪道和悟能法师在一旁侍立。

    悟能法师远远看到杨悦,便远远逃开,大约是怕杨悦向他索要“灵鹫寺”。

    尉迟洪道看到杨悦走进来,已扯起大嗓门高声问道:“你怎么才来?太子殿下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好饿!”杨悦打个呵欠,不答尉迟洪道,一脸倦容说道。

    “刚才吃饭的钟声撞得当当响,一直不见你的踪影。我还以为大哥已成仙不用吃饭了。”尉迟洪道嘿嘿笑道。

    “你这家伙不给我留一份饭菜,反到说些风凉话来。”杨悦不由大气,举拳佯怒去打尉迟洪道。

    尉迟洪道伸手轻而意举地挡住杨悦来拳,呵呵笑道:“花拳绣腿,贫僧让你一只手。”

    杨悦见他如此轻蔑自己功夫,更加没有好气,叫道:“打你何用本公主动拳,先吃我三刀。”

    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三支飞镖,一挥手,飞刀朵朵如梅,飞向尉迟洪道。

    尉迟洪道嘿嘿一笑,伸手去接,没想到却只接到两枚,另外一枚飞刀却是用了回力,方向并非朝向尉迟洪道,待到擦身而过,倒击到洪道身后的大槐树上,又飞回向尉迟洪道。

    尉迟洪道不想杨悦的飞刀还有如此变化,差点被它伤到,幸亏李二郎在一旁伸手堆住。

    “几个月不见,大哥的飞刀技法到是见长。好了,我服了成不成。幸好刚才戒言师父多打了一份饭给你。我去给你端来。”尉迟洪道呵呵大笑道。

    听到有饭吃,杨悦不由大喜,顾不上再与尉迟洪道开玩笑。也不让尉迟洪道去端,直接叫道:“在哪,我自去吃便是。”已抬腿往尉迟洪道指的僧舍走去。

    尉迟洪道刚要追过去,却被李二郎叫住,让他替自己下棋,自己跟着杨悦到往僧舍里去。

    看到杨悦一阵儿狼吞虎咽,鼻头上沾了几颗米粒而不自知。李二郎不由爱怜地笑笑,随手从衣袖中抽出一方巾帕,为杨悦抹去。

    “梅花巾?!”杨悦一怔,盯着李二郎手中的方巾,一时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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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我是谁?

    全文字无广告第288章我是谁?

    “父亲也有梅花巾?”杨悦愣愣地道,不自主地声音微颤。(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虽然知道自己不是李二郎的女儿,但面对他时,杨悦却不自禁的称他“父亲”,只因不忍令他伤怀。

    盯着李二郎手中的梅花巾,杨悦心头狂震:河谷里的那个“落婴”果然是师父的女儿。

    “梅花巾?”李二郎微微一笑,“这个不是你的么?我从你那儿得来的。”

    “我的?”杨悦心头稍安。原来这梅花巾是自己捡的那块,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李二郎手中,到是吓了自己一跳,却不过是误会。

    “什么时候却到了父亲手上。”杨悦微微一笑,继续只饭。

    “那日在碧溪涧,看到悦儿用它包扎伤口,才知道这些年,悦儿原来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李二郎看着手中梅花巾,脸上忽显温馨,痴迷地一笑,说道:“这梅花巾本是你母亲亲手绣成,给你做包巾的。”

    “包巾?”杨悦刚刚落下的心,立时又提了起来。一时目瞪口呆,原本那“女婴”真是师父的女儿。

    杨悦直感到口干舌燥,口中的饭再也难以下咽。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李二郎,那梅花巾只是自己捡来的,他的女儿极有可能在二十年前已经摔落山谷。

    蓦然,杨悦心头狂跳,突然一种莫名的紧张传偏全身。

    李二郎女儿的梅花巾偏偏到了自己手中,那个河谷是李二郎的女儿因地震消失的地方,那个地方却是自己的故乡。李二郎的女儿跟自己怎会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

    杨悦皱了皱眉头,心中惊骇异常,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师父,其实那只梅花巾是我捡来的……”沉吟半晌,杨悦终于皱眉说道。

    将当日昏迷中看到的那一幕仔细向李二郎说了。李二郎也听得目瞪口呆。

    至于那一幕为何在二十年后还会被自己看到,杨悦也解释不清,只好说道:“大概我与师父的女儿真的有缘,所以才会让我看到那一幕…”

    李二郎愣了一会,突然摇头笑道:“这就对了。我听人说过,人有时候会失意,忘记从前的事情,然而若机缘巧合,记忆又会自动恢复。全文字无广告我寄养悦儿时,悦儿不过才六个月大,还不记事,自然不会记得当日情形。但那一幕定然在悦儿心中留下印象。那日悦儿跌落山谷,与当年的地震情形相似,因而从前的忘记便不知不觉中跑了出来。也就是说那天你看到的不是二十年前的一幕,而是原本留在你心中的记忆。”

    “原本的记忆?”杨悦神情一滞,头脑有点发懵。

    潜意识?李二郎说的意思用到是可以用一个现代词却来概括。按照李二郎的意思是,在杨悦的潜意识中原本有那一幕,因而才会在同样的情形下,又“看到”那一幕。其实不是“看到”,而是“想起”。

    若果如李二郎所言,这件事似乎更能合理地解释。

    杨悦几乎要认定李二郎的推断十分合理。难道真的是自己潜意识中有那一幕,才会“看到”二十年前的“落婴”事件?然而,自己明明来自另一个时代,根本不是李二郎的女儿,怎么可能在记忆会有“那一幕”?

    杨悦定了定神,坚持说道:“或许我有特异功能也说不准。很多东西我能看到,别人却看不到。比如昨晚《秘记》与《大云无想经》在一起烧,我见到的东西别人都没有看到,不是特异功能又是什么?”

    “特异功能?”李二郎摇头大笑,“悦儿说碧溪涧是你的家乡。那儿也正是我寄养你的地方。世上那有如此巧的事儿,你不是我的女儿又会是谁?”

    “可我……”杨悦想了想,咬牙说道,“我有父母,而且还有祖父母,我并非孤儿。”

    “有父母?”李二郎一愕,诧异地看着杨悦,拧眉思索片刻,忽又急切地问道,“你父母是谁?在哪?你的祖父母又在哪?他们定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只要找到他们一问,你便会明白。”

    “他们……”杨悦心下苦笑,却又无法分说明白,只好说道,“他们不在这里,我…….与他们走失了…….后来,便遇到了西天圣母,她与我相遇之时便在这灵鹫寺内,当时我只是到这儿来游玩,西在圣母见到我便认了我为干女儿……”

    “走失?”李二郎皱了皱眉,眼中这才闪过一丝不安,难不成西天圣母真的在骗自己?然而看着杨悦,明眸如辉,眉黛之间与当年的西天圣母明明有七分相似,无论如何李二郎也不能相信。

    李二郎摇了摇头,沉吟道,“悦儿说的‘父母’或者‘祖父母’长像如何?我还记得寄养悦儿的那对老夫妇,那老翁有点像是个道士,左侧额头上有个伤疤……”

    伤疤?!!!

    杨悦心中霍然炸开,怔怔不能言。她在千年之后的祖父额头上正是有一道的疤痕,据说是小时候在树上落下来,被石头磕的伤疤……

    瞅着李二郎不似在说谎,便是说谎又怎会知道千年之后的事儿?

    杨悦一时有点不能思想,呆愣片刻,突然看到僧舍里有笔墨,灵光一闪,忙抓过来飞速地画了一幅速描,是自己后世祖父的画像,拿给李二郎去看。

    “没错,就是他,正是寄养给此人。”李二郎激动万分,喜极而泣,“悦儿是我的女儿,不会有错……”

    “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杨悦却一p股坐倒在地,只觉七晕八素,一头浆糊,失神叫道。

    自己的祖父竟然是李二郎寄养女儿的人?自己到底是谁?难道真是李二郎的女儿?然而,时差相隔一千三百多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杨悦心中狂跳,霍然从地上跳起身来,大叫一声:“孙思邈!看来只有找孙思邈问个清楚才成……”

    “大哥要找孙真人问什么?”不知何时玄奘法师与尉迟洪道也走了进来。见到二人一个喜极而泣,一个状若疯巅,尉迟洪道不由诧异地问道。

    “法师快告诉我,孙真人在哪?”杨悦顾不上尉迟洪道的疑问,一把抓住玄奘法师的手臂,使劲摇晃。

    玄奘法师被她摇得莫名其妙,去看李二郎,李二郎又笑又泣,却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真人在哪儿,我如何知道?”玄奘法师没好气地说道。

    “你怎会不知?这次斗法不就是他暗中安排的么?”杨悦几欲发狂,大声叫道。

    “孙真人安排?”玄奘法师奇道,“孙真人的确安排张天师来化解此事,不过是因为张仲坚先闹事儿……”

    说了半截,玄奘法师突然打住,眼中疑惑大起,突又点头说道,“这件事儿的确有些蹊跷。大约半个月前,孙真人突然派他的徒弟来见我,说天师道要到五台山找麻烦,他本想阻止,却因‘道’不同不便出面。因而请我来此助五台山一臂之力,而且说若能向你借到《大云无想经》,定能化去这场危机。当时你去了哪儿贫僧却不知道,如何向你借《大云无想经》。那徒儿却说你也正往五台山去。没想到果真如此……”

    “张天师!”杨悦见玄奘法师说到天师道,突然想起张天师说过的话,孙思邈让他助她什么,说了半截没说下去。显然张天师知道些孙思邈的行踪。

    当下跳起身来,往门外跑去。差点与门外一人撞个满怀。定睛看时,却是悟能法师恰好走进来。

    不待杨悦发怒,悟能法师早已一连串的道歉,将一封书信递给杨悦,陪笑道:“张天师一早带了天师道的人走了,让贫僧将这封信交给公主。”

    “走了?”杨悦没想到张天师到是见机极快,不待自己去问,先自溜了。

    忙打开书信去看,却只一句话:“欲寻真人行踪且往脑门上看便是”。

    “往脑门上看?”杨悦不由大奇,抬起眼往自己脑门上看,却如何看得到。

    众人看了,均都莫名其妙。

    杨悦苦笑不得,这个张天师既然要告诉自己孙真人的行踪,却又打这个哑谜,当真令人爱恨不得。大叫一声,让人拿来一面镜子,仔细看了许久,却不得要领。

    “张天师可留下什么话?”杨悦皱眉问道。

    “张天师说……”悟能法师有点结结巴巴地干咳两声,道,“他说公主若猜不到,那是公主太……太笨,也不用去问他,他不会解释。”

    “该死的张恒!”杨悦不由苦笑,却也无可奈何。

    拿着镜子看自己的脑门,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气恼不已。

    虽然不知去哪儿找孙思貌,但李世民明日便到五台山。杨悦如何会多待片刻。当下与李二郎商议,立时便要离开。

    玄奘法师却道:“公主何必如此匆忙,明日见过圣上再走不迟。再说二郎既然已做回青龙,只怕圣上哪还要你亲自复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悦如何敢干。

    李二郎虽然有些为难,却也拗不过杨悦,只好说道:“还是请师兄代为复命才是。”

    “能否请李将军耽搁一日,听说刘侍中被罢了侍中之位,不知会如何处置。想请李将军为刘侍中说些好话。”众人回头看去,却是李治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虽然他是与李二郎说话,眼神却不自主地看向杨悦。

    杨悦不由皱眉,说道:“刘洎犯了什么事儿,圣上要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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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何须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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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悦有“殿内侍中”之职,常到两仪殿“值班”,朝中不少重臣与她关系不错,李治当然知道。(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特别是侍中刘洎。他与杨悦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原本在“曲江流饮”时,刘洎向杨悦挑刺,被杨悦击败。待后来得知长安公子乃是女子,对杨悦佩服得五体投地。二人平日时常一起斗嘴,私交到是甚好。杨悦那个“殿内侍中”的职位还是因刘洎而来。

    同是“侍中”,杨悦听到刘洎犯事,不免相问。

    李治正是要她关心。方才他见杨悦执意要走,甚至提到蜀王,杨悦依旧要走。心中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思前想后,竟然不知不觉中又来找杨悦,始终还是想要她留下。便是不能留下,能多耽搁片刻,与她能多说几句话,竟然也万分欢喜。

    杨悦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傻呆呆地看着自己,却不回答,又问道:“刘洎怎么了?”

    “刘侍中本来保护我北上迎接父皇,不想半路出事,所以获罪。”李治见杨悦果然关心刘洎,心中不由一喜。

    “弄丢太子,的确应该制他个保护不周之罪,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罪有应得。”杨悦却似已看透李治心思,见说是这个罪,不由不冷不热地说道。

    若只是因为这个获罪,杨悦到是真的可以放下心来。毕竟太子李治的失踪不是刘洎所为,虽有关联,顶多也不过是个失职之罪,没什么大不了。至少不会死,最多不过是贬官一级,或许过不了多久还能官复原职。

    门下省的“侍中”之位,虽然比上不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中书省的中书令,却也是省台最高长官,位同宰相。刘洎同时还兼任东宫“左庶子”之职,可见李世民对刘洎十分看重。

    征辽之时,留下侍中刘洎与中书令马周辅佐太子,也可知刘洎并非无关轻重之人。李世民如此惜才之人,又怎会舍得杀他。

    更何况岑文本病死幽州,他与刘洎同是萧梁旧臣,出自江南。他一死,朝中江南士族就数刘洎职位最高,李世民便是为了均衡朝中各方势力,也会爱惜刘洎。

    杨悦在宫中行走多时,对朝中之事十分熟悉。因而见刘洎并非什么大罪,到也不放在心上。

    李治听了杨悦之言,不由一愕,沉吟片刻,已明白杨悦之意。然而…….

    李治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其他人,眼中闪过一丝忧郁。玄奘法师等人会意,皆寻了个理由退出。僧舍中又只剩杨悦与李治二人。

    杨悦不由暗自皱眉,见李二郎也迟疑一下,退了出去,心下不由好笑。

    这才想到李治虽然不是皇帝,却是个未来的皇帝,皇太子之位的确有些权力。到也难为他这些天每日被自己捉弄,竟然没有发怒。

    去看李治,却见李治一脸愁苦,有点拘谨地看看杨悦,说道:“刘侍中此次只怕是凶多吉少。还请公主想想法子救他。”

    凶多吉少?杨悦听他说得严重,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知道事情并不像刚才李治说得那样简单,当下拧眉说道:“难道还有其它原由?”

    李治点点头。

    “是褚遂良想置刘侍中于死地?”杨悦不由脱口而出。

    刘洎出自江南,原是萧梁臣民,向来与关陇贵族不属一帮。特别是刘洎与黄门侍郎褚遂良矛盾由来已久。二人同属门下省,褚遂良向来以位居刘洎之下为耻。一向最是看不惯刘洎,心中难免不存了要取而代之之心,平日二人便摩擦不断,在朝中并非秘密,杨悦自然知道。

    若在平日有李世民罩着,褚、刘二人只不过冷嘲热讽而矣。这次李世民出征,褚遂良也跟随太子李治在定州监国。二人的矛盾在太子李治面前只怕不会收敛,难免发展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此一来,问题只怕便要升级。褚遂良断然不会放过此次机会来打击刘洎,少不了会找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而大做文章……

    杨悦看一眼李治,心中不免为刘洎担心起来。却见李治轻轻地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说道:“是舅父。”

    “长孙司徒?”杨悦不由到抽一口冷气。

    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等人同属关陇门阀一派。褚遂良又是当日李世民上策将军府的文学馆十八学士之一褚亮之子,与长孙无忌等人同气连枝。而刘洎不仅出自江南萧梁,还曾任废太子李承乾春宫属官,与长孙无忌等人关系紧张,实在是由来已久。

    如果只是褚遂良也还罢了,但若长孙无忌也掺和其中,只怕事情会更加复杂。

    杨悦不由眉峰如聚,已知刘洎当真是凶多吉少。

    “父皇出征辽东之前,刘侍中曾私下与父皇说:‘若有大忧,请诛大罪之臣’。却不知因何泄露出去,被人听去……”李治咬了咬牙,接着说道。

    这“大忧”自然是指李世民万一出征不利,不能回来。李世民出征之前当然知到世事难料,也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刘洎此说也不为过。

    只是这“大罪”,却是指什么“大罪”?

    杨悦不用多想,却也十分明白。非“谋逆”何来“大罪”。关键是这谋逆之人指的是谁?何以长孙无忌听了会深以为忌?

    长孙无忌自然不可能谋逆。然而将来“权臣”之嫌,稍有见的之人早已不想而知。

    虽然长孙无忌向来恭言歉和,但在太子李治面前却大为不同。李治这个大子之位原本便是长孙无忌一力保举才做上。又是李治的舅父,是李治最依重之人,常以长者自居。明眼人无不看得明明白白。

    李治虽然是李世民最亲近的儿子,却不是他最理想的“接班人”。若依着李世民的性子,原本这太子之位不是李泰便是李恪。只是因为李泰与李承乾火拼,而李恪并非嫡子,被长孙无忌等人所排斥,所以左右权衡才选择了李治。

    因而李治免不了要视长孙无忌为“大恩人”,加之李治性格向来性情柔弱,被长孙无忌所控制已隐显端倪……

    刘洎向来与长孙无忌等人不睦,长孙无忌等人听了此话,怎会轻易放过他?

    杨悦到是没想到李治会如此信任自己,连这等机密之事都向自己说了出来,不由暗自皱眉。此时到也信了李治并非只是为了留下自己,而是真心想帮刘洎脱罪。

    御下之道,其中权力相互制衡最是关键。这个甚至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多党制度。李世民朝中各路臣子兼容并蓄。相互之间的矛盾与政见不合比比皆是。其中贵族与寒士、江南士族与关陇门阀以及山东士族等因地域不同而分出的利益集团……等等,这些矛盾也恰是“民主”政治的基础。当然更重要的是有李世民这个不偏听偏信,能明断圣裁的皇帝,才能令这种制衡良性发展。

    且不说李治是否会对刘洎这个左庶子情深意重,最重要的是这种平衡不能被轻意打破。李治虽然依重长孙无忌,却也不得不顾及到将来被长孙无忌所左右,尾大不掉的危害。所以他想救刘洎到也不是虚情假意。

    杨悦瞅着李治,上下打量一翻,心中不由暗道:这小子虽然好色,到也不是完全如传说中那样,只是脓包一个。看问题到是十分明白。

    然而,连李治都能想到的,李世民岂会想不到?

    李治见杨悦望向自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欣赏,心中一喜,不由暗暗期待。

    不成想杨悦收回目光,突然冷声言道:“只怕我也是爱莫能助。”

    李治不由怔住,不知杨悦怎会突又变卦,刚才见她明明对刘洎十分关心,此时却又一幅不冷不热,令人摸不到头脑。

    杨悦说的到也不假,现在她更关心的事儿是自己为何与李二郎的女儿有如此多的关联,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那还有心思理会李世民会不会真心处置他的臣子?!

    见李治目瞪口呆,杨悦不再多言,抬脚向僧舍外走去。

    李治心中大急,却也只能苦笑。

    杨悦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步子,转头说道:“武媚娘,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李治不由错愕,莫名其妙地看着杨悦,不知杨悦怎会突然提到武媚娘,心中暗道:武媚娘是父皇的妃子,又不是他的,要他如何去好好对待?

    见杨悦说完并不多呆,转头又向外走,李治连忙点头说道:“好。”说完又觉茫然,一时又觉荒谬。

    转头又想,武媚娘以前曾是杨悦的婢女,据说杨悦一向视她为姐妹。大概杨悦觉得武媚娘明日要来她却要走,心中一时放不下,才托他好好照顾她……

    见杨悦去意已决,干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却听杨悦又咕哝一句:“刘洎是你们家的臣子,你们父子想杀便杀,不想杀便不杀。圣上若想保全他自然能保全,何须外人多言……”

    不等说完,人已飘出僧舍,不再回头。

    李治愣在当场,有点抓狂。待他回过神,追出去时,却见杨悦与李二郎牵马向寺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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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无情

    全文字无广告第290章无情

    风卷狂龙,怒云骤聚,太原城下。全文字无广告

    北都太原,龙兴之地。太原城向北出塞与草原相接,向来贸易繁盛,比之洛阳、长安毫不逊色。

    且不说北齐以来太原城作为国都,为北齐皇帝高欢父子大力兴建。隋炀帝杨广封为晋王,曾作并州总管,视太原为龙兴之地,对太原城也是大肆修建。

    后又有李唐由此处起兵,争雄天下。更将太原视为发祥之地。太原城向被称作“北都”,或者“北京”,与东都洛阳,国都长安,并称“三都”。

    李世民虽非生于太原,却是在太原长大,一向视太原为故乡。

    得知太子到了五台山一带,李世民日夜兼程从幽州直奔五台山。与太子汇合一处,直往太原而去。

    入冬,风雪大作,令空气异常清冷。然而这清冷的空气,在李世民看来却也十分亲切。

    太原城晋阳宫万福殿,殿内却一片暖和。

    “朕当年随先皇在此,被人称作太原公子,这晋阳宫原是常来之地。”故地重游,李世民心情大好。

    也难怪李世民心情大好,太子李治终于找到,了确心中大事。今日又传来捷报,薛延陀兵出河南,被执思失力佯装败退,诱之深入,却整陈以待,与左武候中郎将长安田仁会合兵回击,大胜,追奔六百馀里,耀北碛北。

    李世民一时精神大好,多日风疾陈菏为之一轻,白天大宴太原父老,此时依旧精神奕奕。

    万福殿是李世民下踏的寝殿。夜色已深,李世民却依旧没有睡意,斜卧在踏上,身边一左一右陪侍的不是美妾,而是他的两个儿子。

    左手是蜀王李愔,右手乃是太子李治,父子正在三人亲热交谈。

    “儿臣听说,当年皇祖对起兵之事一时犹豫不绝,是父皇在此设计,帮皇祖下定决心。”蜀王李愔在一旁笑道。

    李世民想起往事,不由呵呵大笑:“裴玄直当年为晋阳宫监,先皇与之交情极厚,知先皇心意。不过,当时大哥尚在河东,先皇一时心意不决。我与裴寂一同谋划,暗使晋阳宫女侍候先皇,先皇酒醒知大祸已成,随被迫起兵……”

    李世民一面笑,一面却禁不住又干咳几声。

    太子李治忙为李世民取了一件披风裹在身上。

    李世民笑着拍了拍李治的手背,遥指城西,接着说道:“向西千步左右便是仓城,当时有隋炀帝备在仓城中的精甲四十万副,白米九万斛,布帛五万匹,尽数成了咱家起兵的家底……”

    李世民说得津津有味。李治却有些心神恍惚,虽然面上随着李世民的笑声,露出温顺的微笑意。眼神却落在面前的炭盆中,盯着不时明灭的火炭,神思飘远。

    杨悦去了哪?在做什么?李治眼前不自主地闪过那个身影。白衣白马消失在一片白茫茫地雪地上……

    他有点不能理解,从五台山到太原,已过去十来天。他向父皇说过是杨悦救了自己,父皇听了竟然无动于衷。而且始终不曾提到杨悦,便是他不经意间提起时,李世民也是一声不吭,从未多问过杨悦任何事情,更没有问过杨悦去了何方,便似从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不只是李世民,连蜀王也是如此。

    李治暗暗纳罕。心中憋了一肚子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天,他也学乖了,听从舅父的建议,不再在父皇面前提起杨悦。却又忍不住要走思,不时地想起她。

    李愔也在笑,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让李世民的谈兴更浓。时而又不经意地去看一眼李治,看到他心不在焉,眼中闪过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古怪。有时却也怔怔地走神。

    似乎,走神会传染一般。连李世民也偶尔走起神儿来。殿中突然变得沉寂,侍立在一旁的宫人,有些诧异得看着父子三人,却见到三张心事重重的面孔。

    又不知过了多久,三更二点的钟声已过,李世民的谈兴也渐渐倦怠。挥手让两个儿子离去。宫女走上前服侍李世民就寝。

    太子李治与李愔从殿中退出,并没有出宫。由宫人引着往不远处的嘉福殿去。李世民随行的嫔妃不多,又在病中,两位皇子同他一起住在晋阳宫中。

    望着两个儿子默默退出殿外,李世民却一时仍无睡意。殿内没有一点声息,不知怎么李世民突然觉得有些压抑。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一阵冷气风吹来,李世民禁不住呛了几口冷风,又开始一阵干咳。

    宫女忙走上前去扶,却被李世民挥手止住。

    下弦月的月亮,如一弯秀眉,若隐若显,挂在窗角。

    李世民抬头仰望着星空,星空如锦,闪烁明灭,李世民心下却不由暗叹一声:“无情的丫头!难道如此不想看到朕,多等一天却都不肯。朕却无时无刻不挂念你,甚至生了病……”

    想完,又觉好笑。摇了摇头,再次长叹一声:“朕生病,难道真的是为了她?”

    辽东鞍马劳顿,太子突然失踪,加上天空骤变,令他患了风疾,至今不能痊愈,反而引发旧疮化脓。

    然而,谁说与她又不是完全没有关联?

    “你料定朕不会对刘洎如何,竟然不肯来见朕。朕偏要让你不能如意,看你如何?!”突然,李世民踢了一脚身边的椅子,有点孩子气地撒气道。

    太原城果然不愧为“三都”之一,是大唐仅次于西都长安、东都洛阳的第三大城市。

    虽然是寒冷的冬季,街头人来人往的小商小贩,依然络绎不绝。不到五更时分,太原城外早已便排起了长龙,等待入城。

    然而,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不只城外,便是城内,许多十字街头,竟然也有许多人聚在一起,对着街头的布告围观。

    事实上,不只太原城,一日之内,整个并州区域,无论乡野,到处都张贴了同样一张布告。

    布告内容却十分简略,简略令人诧异。

    “刘洎办事不密,其罪当诛。定于五日后于晋阳宫前正法,特晓谕四方,以警效尤……”一个长像十分粗豪的汉子对着布告,却是细声细气地念道。

    不少人听了他的念颂,不由笑出声来。

    “刘洎是谁?”有人笑着问道。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却哂笑道:“刘洎乃是门下省的侍中,你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刘洎?门下省的侍中?怎会说死罪便死罪?”先前那人惊诧地道。

    “听说是泄露太子行踪,至使太子险些遭了薛延陀的埋伏。”有人有小道消息。

    “泄露太子行踪?多大点事儿,死罪是否有点太过了?”那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瘦子少年反而不解地奇道。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士子,丰腴俊美,与他恰好相反,二人站在一起,不时引来人们窃笑。

    “圣上向来对死刑犯查问最严,贞观除了谋阴大罪,少有被行死刑者,这次怎会如此严厉?”那丰腴俊美的公子对尖嘴猴腮少年的话,很是赞同。

    “除非并非只为此事。”先前念布告的那个高个子书生细声说道。

    “正如宋兄所言,这其中定然不简单,我听说刘侍中向来与朝中某些重臣不合……”尖嘴猴腮的少年点头说道。

    “少微,莫要乱言……”丰腴公子忙暗中扯了扯那尖嘴少年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在人群中胡乱说话。

    “不是我乱说。《天下新闻》上都说过,嘉谟不信我可以,怎能不信《天下新闻》?亏你在天下书社待过……”尖嘴少年不服气地道,“这次刘侍中定然是被人陷害。圣上怎会听信小人之言,如此糊涂……”

    “圣上只怕也有难处。”丰腴公子见尖嘴少年越说越大胆,忙拉了他从人群中挤出来。

    先前念布告的粗豪汉子也跟着挤了出来,原来三人是一路的。

    那丰腴俊美的少年士子不是别人,正是富嘉谟。那尖嘴的少年叫做吴少微,粗豪汉子叫做宋令文。

    此地乃是并州阳邑,富嘉谟中了进士,被放到此地做了一个县尉,乃是个从九品下的官职。宋令文是汾州人,吴少微是晋阳人,无事闲游,路过此地。知道富嘉谟在此,二人皆是天下书社的人,与这个昔日的天下书社诗刊总编相熟,因而特来拜访。

    富嘉谟与二人原本计划一早出城,往近处的山林去游玩。未及出城,却先看到这个布告。三人一路走一路低声议论。

    “长孙司徒向来是圣上最依重之臣,刘洎与此人不睦,难怪会有今日之祸…”宋令文与富嘉谟皆有官职在身,说话还有所忌讳,吴少微却是闲云野鹤,口中无遮无拦。

    富嘉谟吓了一跳,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才皱眉说道:“也是刘洎生性太过疏狂,听说在朝堂上连圣上的御踏都敢上,在圣上面前尚且如此,私下里说话没有轻重更是人尽皆知。今日之祸,只怕正是祸从口出。”

    “那也不至于是死罪啊。圣上这次却是有点太过严厉了。”吴少微也是少年轻狂,且向来以轻狂为不羁潇洒,不由不服地说道。

    “朝中三品官被杀,实属罕见。”宋令文也点头说道。

    “也不见得罕见,十七年,死了多少三品以上的官员,甚至还有一品官。”吴少微反而摸了摸尖嘴猴肋,摇头叹道。

    富嘉谟看了吴少微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想将这种敏感话题转开,说道:“想想去年刘侍中还曾为我等主持杏林宴,今日却获罪,便要…….唉——”

    “是啊。长安公子当时也在,还与刘待中吟诗作对,想想便如昨日一般。”宋令文也是去年同甲进士。

    “长安公子真是奇才。”富嘉谟突然转口笑道,“当日你我竟然不知公子原来是公主。”

    宋令文听了,也已点头而笑:“隋国公主当真是令天下士子汗颜。只是不知公主现在何处,许久已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嗯。”吴少微笑了,“要说隋国公主当真是天下无双。不只才学无双,容貌也是无双…”

    “想起当日在天下书社的日子,真是通快。”

    “如今天下书社的报刊、诗刊已是天下士子无人不看的书刊。特别是这个报刊,真是令人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大事……”

    “公主当日提议办报纸时,大家还都不看好……”

    “前些日子在下在洛阳见到傅渐,听说天下书社要到扬州开分社了。”

    “太原还不曾开分社,怎么先到扬州去开?”

    “听傅渐说,是隋国公主的意思。说是太原距离长安、洛阳较近。扬州地处江南,才子向来云集,因而先往江南去开分社。”

    ……

    三人边说边走,并未看到十分街头有两个人,一个是人高马大的大和尚,另一个却是个少年道士,二人混在人群中看了“刘洎”的布告,眼中皆闪出惊疑之色。

    “圣上怎会如此处置刘洎?恁得忒无情!”少年道士皱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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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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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道士身边的高大和尚,也已目瞪口呆,虽然没有说话,却是眉头皱起。全文字无广告

    “圣上难道不知如此一来,江南士族在朝中的势力更弱?此消彼长,以后谁来制衡长孙?”少年道士诧异地说道。

    少年道士年岁不大,却长了一脸乱蓬蓬地大胡子,几乎遮住整个脸庞。

    “圣上怎会不知,只是李唐根基终是依靠关陇门阀。若关陇士族当真要刘洎死,圣上左右权衡,只有舍车保帅。何况没有刘洎,自有房相等人来制衡,朝中还抡不到长孙一人独大。”和尚不以为然。

    房相?可惜房玄龄在贞观年间便会死去。李治羽翼未成,李世民也会死去。算一算不过便是四五年之后的事情。

    然而,这些话又如何能说出来?

    少年道士沉吟道:“不行,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救刘洎。”

    “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和尚摇头说道,“刘洎言语不密,圣上曾为此多次提醒过他。他自己不知慎言,出事儿不过是早晚之间。”

    “可刘洎毕竟是我的朋友…”少年道士沉默片刻,终是摇头说道。

    太原城北出塞上,连接大漠。不只是经济繁华之城,而且地处九州边塞,为中原北门屏障,自来乃是军事重地。

    天苍苍,野茫茫。漠北草原是块肥肉,犹如一台永不停息的“复制机”,不断创造着一批又一批的游牧民族。而中原农耕民族却一直不遗余力的在同化着这一批批不断骑马窥探中原的草原人。

    这些草原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匈奴人被汉所灭,内迁学习农耕,草原重又造就了鲜卑人。鲜卑人被同化了,又出了柔然,柔然之后,又是突厥。

    突厥人被大唐灭了,突厥的附属薛延陀又占领了这块肥沃的草原,日渐强大。

    自立为多弥可汗的拔灼,贼心不死。被唐兵追奔了六百余里,不几日,竟然又纠合大军,再次席卷而来,直奔夏州。

    这次终于引得李世民大怒。派出刚刚自辽东归来,一道随行至太原的江夏王李道宗发朔、云、汾、并、代、忻、蔚、箕、岚九州之兵镇朔州;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发胜、夏、银、绥、丹、延、鄜、坊、石、隰十州兵镇胜州;左武候将军薛孤吴,发灵、原、宁、盐、庆五州兵镇灵州;又令执失思力发灵、胜二州之突厥兵,与李道宗等人相应,严阵以待。

    长孙无忌从晋阳宫万福殿出来,面色沉郁。昨日自黔州传来消息,废太子李承乾病逝。(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听到这个消息,李世民当场吐血,病情复又加重。

    长孙无忌一路走出晋阳宫,望着高达四丈的宫墙,呆呆地出神。

    晋阳宫虽然不比长安城的大兴宫,五门三朝,却也分了内朝外朝。宫墙甚至比大兴宫的宫墙更高。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雪片极大,却稀稀落并不稠密。

    生命原来如此匆匆。长孙无忌突然感伤起来。

    几年前,妹子死了,不过才三十几岁。如今,连妹子的儿子也死了,不过才二十几岁……

    冷风吹过,长孙无忌的目光突然落到晋阳宫门前广场西面,那儿有一个临时达起的台子,是一个冰冷“断头台”。

    明日便是“布告”上对刘洎行刑的日子。正在感伤的长孙无忌,却禁不住顺便也为刘洎伤感起来。

    好在李世民自昨日起已罢朝,明日是否真会对刘洎行刑,不得而知。

    落叶一般大小的雪花落到长孙无忌面上一颗,一片冰冷。长孙无忌感到心中也是一片冰冷。感伤?他似乎向来不是这样的人,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变得儿女情长起来?

    迎面走过两个人。那二人大概没想到大雪天在此吹冷风落寞伤神的人会是长孙无忌。等凑过来时才发现,一时避让不及,只好向前躬身行礼。然而一转身,二人面上却不由挂起不屑与讥讽。

    这些日子,许多人格外亲近,也有不少人格外冷淡。自刘洎被定死罪,长孙无忌渐渐感到周边的变化。敬而远之,是大多人态度。

    长孙无忌识得刚才走过来的二人是飞骑队的薛仁贵与王方翼,值守晋阳宫卫。

    瞥了二人一眼,看到王方翼眼中的讥讽,长孙无忌心中大是不悦。王方翼出身太原王氏,怎么说也是太子妃的堂弟,无论如何都应与自己同气连技,连他对自己竟然也……

    “也是褚遂良这小子,太心急了些。”长孙无忌一面走一面心中暗自埋怨。胖胖的妇人面上团团的浮起一丝自嘲。再有人向他打招呼,干脆只当没有看到,一路向前,径直往大兴国观而去。

    大兴国观是座道观,在晋阳宫南潜丘。步入大殿,长孙无忌向太上老君默默行礼,微闭双目,想要虔诚地祷告。

    “阁下印堂发暗,近日必有大祸临头。”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公鸭一般的嗓音。

    长孙无忌吃了一惊,睁开双目回转头去看,见是一个道士正笑嘻嘻地看向自己。

    那道士看上去年岁不大,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却留了一脸乱蓬蓬的大胡子,基本看不到面目。只一双眼眸,星辉一闪,极是犀利,一眼便已看穿心底。令人不自觉得抓紧外衣,似是一不溜神连外衣也会被他夺去。

    长孙无忌此时便不自觉地将双手护在了胸前,怔了一下,说道:“道长是在跟我说话?”

    “这儿似乎没有别人。”长了满脸乱蓬蓬胡子的小道士眼珠转了几转,突然一笑,说道。

    那笑容透着几分滑稽,又透着几分从容。

    不知为何,见了那道士的笑容,长孙无忌突然松弛下来,刚才的感伤情绪一扫而空。向四下里看去,果然并无他人,便饶有兴趣地向那满脸乱蓬蓬胡子的小道士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怎说我大祸临头?”

    “小道学得几招麻衣神相,看人极准。阁下虽位极人臣,却不知进退,不日便有大祸临头。”满面乱胡子的小道士捋了捋颌下乱须,眼中精光一闪,高深莫测地说道。

    “不知进退?”长孙无忌脸色不由一沉,似是触动心事,怫然不悦,言道,“老夫一把年岁,也算是见多识广,怎会不知进退?”

    “年岁长且见识多,不知进退才更加可悲。”乱胡子小道士并不害怕,反而肆无忌惮地盯着长孙无忌,笑嘻嘻地道。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说道:“你且说说老夫如何不知进退?”

    “阁下可知伊尹,霍光故事?”乱胡子小道士盯着长孙无忌,越发肆无忌惮,摇头大笑。

    “伊尹、霍光?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儿,还是不学诗书,他二人岂会不知?”长孙无忌没好气地说道。

    “即知此二人,阁下且说说此二人如何?后人该当如何评价?”乱胡子小道士炯炯地看向长孙无忌,一幅无所畏惧。

    “自然是良相。为国为民皆有大功,乃是千古垂范。”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么说他二人乃是阁下的偶像……”乱胡子小道士用词古怪,突然连声干咳,转口说道,“咳咳,看来阁下对他二人十分崇拜了?”

    长孙无忌点头称是。

    “然而,伊尹放逐太甲,霍光废弃昌邑。此二人对于其君主来说,却不见得是什么好臣子。”乱胡子小道士突然话锋一转,不知死活地冷声笑道,“虽然二人担了千古良相之名,却做出不臣之事,以小道看来,不过一权臣耳!”

    “权臣?!”长孙无忌猛然倒抽一口冷气,一个激灵,怔怔地愣住。望向乱胡子小道士,半天才回过神来。

    盯着胡子小道士乱蓬蓬地胡子看了片刻,长孙无忌突然古怪大闪,笑眯眯地说道:“小真人见解果然高明。在下拜服!不过,以道长之见,谁才算得上良相?在下应当推崇何人才是?”

    “这个嘛。嗯,嗯。”乱胡子小道士清了清嗓子,却哑声说道,“自古以来良相实多,管仲、萧何不说,便是我朝之中,房相便是数一数二的良相。”回头看了一眼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道戏谑笑意,继续说道,“还有个叫做长孙无忌的司徒也不错,但他若能谨记长孙皇后之言,克已守礼,也不失为良臣名相。只是……”

    “只是什么?”长孙无忌笑着追问道。

    “只是刘洎一事处理得实在不大高明。”乱胡子小道士瞥嘴笑道。

    “道长说得极是。”长孙无忌眼中笑意更深,似是忍俊不禁,呵呵一笑道,“不瞒道长说,在下正是长孙无忌。还要请教道长,刘侍中一事当如何处理才算妥当?”

    “刘洎一向书生气重,疏狂成性。说话有些狂妄,才学却是有的。俗话说得好:‘宰相肚中能撑船’,长孙司徒肚中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书生?”乱胡子小道士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中却已变了声调。公鸭嗓音不经意间却变成清脆悦耳。

    “谨受教!”长孙无忌连连点头,说道,“老夫这就去向圣上为刘侍中求情。”

    “司徒果然雅量。”乱胡子小道士闻言大喜,长身一揖,向长孙无忌说道,“小道在此先行谢过。”

    长孙无忌突然放声大笑,也不推让,大喇喇地受了一礼,笑道:“刘洎有你这个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气。”

    乱胡子小道士也不由嘿嘿大笑,知道长孙无忌已认出自己,刚要向长孙无忌再次谢过。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道长好本事,给我相上一面如何?”不知何时殿外悄然走来一人,静静地说道。

    乱胡子小道士听了声音,却不由浑身一震。那声音极熟,他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来人是谁。当下,忙躬身一揖到底,不敢抬头去看来人,重又操着公鸭嗓哑声说道:“阁下气度非凡,一看便知乃是大贵之人,小道才疏学浅,不敢为贵人乱说,还请另请高明。”

    不待说完,已急忙向殿外退去。

    来人显在病中,猛咳几声,半晌才收住气,见乱胡子小道士已快退出殿外,轻声言道:“站住!”

    语气不高,却自有无限威严透出。小道士不自主地站下,回头去寻长孙无忌,却哪里还有有踪影?

    再回看来人,“小道士”已是不自主地汗如雨下,突然明白过来,今日之事,原来不是他骗长孙无忌落入圈套,而是被长孙无忌算计了。

    “老狐狸!”“小道士”心下暗叫一声。看来长孙无忌早已认出她是谁,一直不动声色,却不知何时暗中已通知了此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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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多情莫若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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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殿外稀落的飞雪不知何时已变作纷纷扬扬,不几时,地上已辅上一层银毡。全文字无广告

    “圣上。”

    “小道士”本想一脚踏出殿外,溜之大吉。怎奈看到殿外廊下列陈的卫士,只好乖乖回身行礼。

    一阵冷风吹来,李世民又一阵大咳,直咳的双脸潮红。

    杨悦转转眼珠,走上前扶李世民到大殿侧厢坐下。

    李世民眼中露出微微笑意,伸手揪了揪杨悦脸上乱蓬蓬地胡子,摇头道:“亏你想得出来。”

    “却也躲不过圣上的法眼。”杨悦尴尬笑道,“圣上在此稍待片刻,臣去叫人给圣上送些热水来。”

    “不必,”李世民止住杨悦,指了指一旁的桌子,说道,“这儿有。”

    桌上果有茶壶,还有两只茶杯,杯里喝了半盏,尚有余温。

    杨悦环视左右,这才注意到,室中不只备有热茶,连火炉都有,十分暖和。暗暗猜测,刚才是何人在此,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突然想起李世民刚才突然出现,似乎并非是从殿外走进来,而是自殿内走出,原来他一直便坐在此处。

    那长孙无忌不过是一直在陪自己演戏而矣。

    这场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悦有些迷惑地看了看李世民。说不定长孙无忌在晋阳宫前故作惆怅时,便是看到自己,故意引自己到此处。也说不定刘洎被定死罪,不过也是李世民引自己来的圈套……

    杨悦一面暗想刚才在此处的另外一人是谁,一面偷眼看向李世民。见李世民虽然抱病在身,双目却极是有神,似喜非喜地看着自己,面上还隐隐有些激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悦不敢多言,却又被李世民盯得浑身不自在。暗忖脱身之计,却又无计可使。

    “朕病了许久,你却连见朕一面都不肯。”许久,李世民才缓缓说道。

    “臣不知圣上在生病。”杨悦揪一揪面上胡子,讪讪道。

    “现在总是知道了,你……”李世民突然顿了一顿,似是漫不经心的道,“你可肯留下来陪朕?”

    留下?杨悦神情一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李世民向来待她不薄,他生病了,于情于理似乎她都应该留下来照看“病人”。然而,李世民的这一句“留下”,又岂是单纯的照顾“病人”之意!

    李世民见杨悦愣愣不言,突然一笑,说道:“朕想过了,朕要封你做皇后。全文字无广告”

    “皇后?”杨悦吓了一跳,抬头望向李世民,见他双目通红,以为他在发烧说胡话。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到也不算太烫,放下心来。然而,转意一想,却更是放不下心来……

    “朕还没有病糊涂,清醒得很。”李世民眼光一闪,笑道,“朕想过了,以你的才能,的确是最佳的皇后人选。朕要立你为后。”

    “难道圣上不怕‘王-夫-人’计划?”杨悦骇然道。难道李世民忘了西天圣母的“美人计”?

    “是又如何?”李世民摇了摇头,笑道,“朕想明白了,即便是‘王-夫-人’计划又能怎样?‘女主昌’?太后专权之祸?”

    “圣上既然如此明白,为何还……”杨悦奇道。

    “悦儿难道真会如此?”李世民突然哈哈大笑,“悦儿聪慧,皇后之选非你莫属。其实刘洎之事,是朕心中给你出的一道题。只要你能解开此事儿,朕便决定立你为后……”

    有没有搞错?杨悦心中暗叫,谁要你出题?谁要嫁给你?

    “其实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去救朕,朕早就知道你不可能会做出对大唐不利之事……”李世民却不知杨悦心中所想,一味洋洋自得地说道。

    “那也不一定!”杨悦没好气大叫一声,打断李世民。

    李世民一怔,不解地看了看杨悦,突又笑道:“即便是那样又如何?悦儿若将来生子,也是朕的儿子,大唐的基业还是李氏的基业。朕何必非要瞻前顾后。”

    “卖糕的!”杨悦心中大气,不由冷哼一声,“圣上,只怕搞错了,我并没说过要嫁给圣上。”

    “你?!”李世民神色一变,怔了片刻,复又笑道,“悦儿是怪朕在辽东,没有立时答应册立你为皇后?”

    “不是。”杨悦摇头道。

    “那是什么?”李世民不解道。

    “皇后之说,不过是臣的托辞而矣。臣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圣上。”杨悦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从一开始便坚定的拒绝李世民。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有今日之尴尬。

    去看李世民,已是脸色铁青。

    杨悦心中不忍,却也知道此时多情,不如无情。虽然残忍,却也总比让李世民再误会好。

    一瞬间,李世民面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紫,再由紫变白…….变了又变,双唇不住哆嗦,半晌才道:“从一开始你便没想过嫁给朕?”

    “没错!”

    “既然你不肯,为什么还要不顾自己性命去救朕……”李世民死死地盯着她,浑身不住打颤。

    “臣说过,臣不过是对英雄的敬仰……”

    “敬仰?朕不要敬仰,朕只要你爱朕!”李世民大怒,一阵可怕的咆哮声响起,震得整个殿宇簌簌发抖。

    双目如火,向前一步,突然扣住杨悦双肩用力一捏,捏得杨悦不住龇牙咧嘴。李世民却根本不理,一双因愤怒灼红的双眼,狠狠地盯向杨悦。

    半晌,才甩开杨悦,大吼一声:“朕给你三天时间,你仔细考虑清楚再回答朕!”

    说完头也不回向殿外走去。远远扔下一句:“不要妄想再逃走,否则不只刘洎,便是卫公,朕也管不了那么多!”

    威胁,**裸地威胁!杨悦也不由大怒!

    ……

    三天,转眼即逝。

    这三天之中,杨悦一步也不曾离开三清殿。三清殿内外设了层层“保护”。

    即使是**裸地威胁,李世民竟然也不放心。

    杨悦看到一道道卫士,反而笑了。知道李世民的威胁不过是“威胁”而矣。他虽然情性冲动,却终久是明君。杨悦若真的逃走,李世民也只有无可奈何,不可能真拿卫公等人怎样。所以才会如此不放心得看住杨悦。

    既然如此,杨悦到也不打算逃走。料定李世民不能真拿自己怎样,反不如说开了来,好让他完全死心,打开心结。

    这三天之中,杨悦到是如李世民所说,仔仔细细地考虑了。从来没有如此仔细的考虑,她对李世民究竟是何种感情。

    李世民可以说是自己心中英雄。她敬仰他,甚至可以为他而死,可为何就是不肯爱他?不肯嫁他?

    年龄!难道真的是年龄的问题?试想一个人怎么可能去爱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

    那是一种免疫。如同一个人不可能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产生爱情一样,是一种天生的认为不可能的免疫。

    古人或许不会在意年龄,但杨悦不是古人。所以李世民对她来说,天生具有免疫力。

    得出这样的结论,杨悦反而放开了心事,准备好种种说辞,打算去劝服李世民理解这种情感。

    李世民说给她三日时间,到是一刻不多一刻不少。

    三日后的同一时刻。李世民派人带杨悦入宫。

    晋阳宫成积不小,里面的宫殿却并不算多。杨悦被带到宣

    殿。

    到了殿中,杨悦才发现并非李世民一人,连太子李治、蜀王李愔在内,还有一众随行的朝臣。包括卫公李靖竟然也在。

    杨悦依旧一幅大胡子装束,随卫士到了殿中,李世民却并不看她一眼。

    杨悦被卫士示意在殿角一旁站下。

    偶尔有一两个人向他投过一眼,却并不多加注意。想来杨悦一脸大胡子,没有人认得出是她。便是卫公李靖也不向她多看一眼。

    殿中鸦雀无声,众臣皆望向李世民不言不语,不知刚才在议论什么。

    半晌,李世民皱了皱眉说道:“众卿若无异议,承乾便以国公之礼下葬吧。”

    原来是因为废太子李承乾之事,难怪众臣不敢多言。杨悦暗道。李世民对自己的儿子到是极为情深意重。这个大儿子当年可是想谋逆,将他囚禁。李世民竟能不杀他,不可谓是爱子情切。

    长孙无忌已带头称是。众臣不免附和。李世民面色稍缓。

    杨悦推想刚才定然有一场争论,想必李世民想以亲王礼为李承乾下葬,或者更有可能会是太子礼也说不定。只是有人反对,不得不折中。

    杨悦逐一望向众臣,除了随行辽东的诸位将军,还有幽州、定州监国的众官员。其中高士廉也在其中,这老头儿果然还活着。杨悦心中一喜。她已听李二郎说过,当日,李业诩赶到,将龙比格捉住,救下高士廉与薛》》之事。

    只是不知龙比格如何处置了。

    杨悦正想间,却听高士廉凑道:“龙比格不知应如何处置?”

    到是想什么来什么,杨悦不由凝神去听。龙比格与谁联手,杨悦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却也知道与蒋王有些关联。然而在五台山之时,蒋王早已被卫公李靖禁足在府中,张仲坚依旧去刺杀太子,于情于理有些不对。难道刺杀太子之人并非只有蒋王一人?这龙比格是否与张仲坚一样,是在与另有勾结之人?

    杨悦想着在五台山杀死张仲坚,匆匆逃走的那个人,心中暗暗疑惑。那个人的身影到是极熟悉,到底会是何人?是否真是弥勒教中人?若是弥勒教中人,为何要刺杀太子?

    “蜀王此次征辽有功,龙比格便交给蜀王自行处置吧。”李世民突然说道。

    赏给蜀王?杨悦心头一震,去看李世民,李世民似有意无意地看了杨悦一眼,却并不多加停留,继续说道:“蜀王一向只有一个王妃,未免太少。这个龙比格便赏赐给蜀王做个婢妾便是。”

    杨悦去看蜀王李愔,见李愔面色一沉,原以为李愔会推辞不受,没想到李愔上前一步,扣头谢恩道:“谢父皇!”

    杨悦不由大为诧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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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无情反被多情恼

    全文字无广告第293章无情反被多情恼

    诧异之下,杨悦心中陡然升起一丝疑虑。全文字无广告

    “只要找出龙比格平日交好的人,或者说龙比格想嫁给谁,谁便是主谋。”当日,她对李治说过的话,犹言在耳。

    与龙比格勾结的人不是蒋王,而是他?杨悦心头大震,只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之后,宣光殿中群臣再有什么言论,杨悦已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唯有一丝痛感如一条细线由心底划出,穿过鼻腔、直上眉稍、绕过后脑,又灌顶而下……

    直到朝会解散,杨悦依旧怔怔站在殿门之侧,一动不动。

    群臣陆续从她面前走过,杨悦双目机器的盯着众人一一走过,却一个都未曾看到。

    蜀王李愔走过她面前时,不自主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到一幅大胡子,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走出殿门。

    太子李治走过她面前,也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浑身一震,回头看了看李世民,也低头迈出殿门。

    事实上,所有走过她面前的人,都不自主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到一个傻愣愣地满面胡子的小道士站在门边,直钩钩地盯着众人,皆纳闷地摇头。

    不知不觉之中,一年将尽,又是腊月天气。这个春节看来又不能回长安过了。冬至的祭天礼定在大兴国观的兴国玄坛进行。已开始着手准备。或者这个傻呆呆的小道士不过是大兴国观传话的小道士,没有多少人会多加注意,便是注意到,也很快便已忘却。

    “你可想清楚了?”众臣散尽,殿中只剩下两个人,李世民盯着杨悦,皱眉问道。

    “原来是他?!”杨悦答非所问,喃喃说道。

    “你……到底还是不肯嫁给朕?”李世民神情一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真的是他?”杨悦依然答非所问,抬眼望向李世民,已是眉峰如聚。

    李世民不置对否,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全文字无广告

    “为何不治他的罪?”杨悦突然拧眉,迷惑地道。

    “你想让朕治他的罪?”李世民眼光一闪,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古怪。

    杨悦一阵茫然,沉吟片刻,道:“刺杀太子终是大罪。若不制,岂不是对太子不公平?”

    “朕听到太子失踪之时,曾发过誓言,只求太子不死,朕可以原谅任何人。无论是那个儿子主谋此事,朕都不加以追究。”李世民突然眼中一湿,转头望向窗外,声音已有些变调,“朕前年失了晋阳公主,今年又失了承乾,朕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儿子……”

    李世民乃是情性中人,当年晋阳公主去逝时,哀痛之下,一个都吃不下饭。这次李承乾去逝,李世民口中不说,原本渐好的病情却为之又添几分。

    李世民强压下太子被刺不做追究,实在是用心良苦。他之所以逼杨悦嫁他,也是伤痛之下想找到一点慰藉。怎奈落花有意付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窗外,飘雪依旧。自三日前开始,一直时断时续。这个冬日的雪,似乎异常的多,天气格外地冷。

    李世民的心情却比天气还冷。回看眼前的“小道士”,李世民眼中几乎带了一丝祈求,收到的却是一脸的绝望。无论如何他也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明明肯为自己而死,却为何竟如此无情?

    殿内的炉火极旺,李世民虽然心情极冷,面色却如潮红。乍冷乍热之间,冰火两重天。

    同李世民一样,杨悦站在殿门之侧,一边是殿外的冷气,一边是殿内的暖气。一只手冰冷,一只手却在冒汗,不知是暖还是冷。

    与李世民不同,她并不关心李世民是否要制他的儿子们的罪,她只想确定一件事儿,这件事儿是否与一个人有关。

    “原来果真如此。难怪张仲坚会突然出现在辽东,难怪杨芳儿知道我的行踪……”倒抽了一口门外吹进来的冷气,杨悦嘴角一阵抽搐。

    一时间,失望、痛楚、愤怒……交织在一起。

    蜀王李愔有野心,杨悦自一开始便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然而…

    然而什么?

    然而,他曾经说过他要成为英雄,成为一个她心目中的英雄。

    英雄磊落,正大光明,而不是鬼鬼祟祟地暗搞阴谋!而且这个阴谋甚至连她杨悦也“算计”在内。

    不择手段的行为,即使是成功,也只有令人不齿!

    杨悦突然勃然大怒,一发不可收拾,怒不可遏!

    有那么一刻,看到一朵“白云”在闪电中飘出战壕的那一刻,她的心曾莫名的为之激动,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找到了自己向往的那个英雄。

    然而,他不只连她也“利用”在内,甚至与她的“死敌”联手。

    龙比格,的确可以算是杨悦少有的“死敌”。

    她与他从何时开始勾结到一起的?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洛阳宫中的那次寿宴?杨悦突然记起当日龙比格的劲舞,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为何不能包括他?

    杨悦此时才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愚蠢,不自主地心头又一阵抽动。

    如果痛真的是爱的表现之一,那么杨悦此刻的痛,到是可以说明她一直逃避,一直不肯不承认的感情。

    然而杨悦心中之痛,却并非如此,此时此刻每一道痛,都化做了无比的愤怒。因为那个人原来完全不值得她去那样对待!

    她愤怒,愤怒那人的不值!

    她愤怒,愤怒她自己这一刻竟然为此而痛,痛感如撕如裂……

    李世民从窗外收回目光,转头回看时,不由骇了一跳。他眼前分明是一个火球,一个因愤怒而几首喷出火来的火球。

    怒火滚滚,一路带着火光,冲出了宣光殿。李世民甚至来不及喊上一声。

    冰雪清冷,“火球”在雪地里滚动,滚动……

    直到迎面撞上一个人,“火球”突然冷却下来。在那一瞬,变成了冰冷。仿佛被天地间的冰雪骤然冻住,变成一块极寒的冰。

    迎面撞上来的人,一把抓住眼前的“冰块”,欣喜地叫道:“是你,果然是你。”

    却被“冰块”冷冷地甩开,看也不去看他一眼,径直向晋阳宫外走去。

    飞雪茫茫。一声呼哨,不知何处飞来“月光”…….

    待到那个冒然撞上来的人追出,冰冷的火球早已不见了踪影。

    “杨悦,杨悦,杨悦——”那人茫然四顾,颓然坐倒在地。无奈地靠在后身的一个雪堆上,大声悲呼,“都是父皇陷我到如斯境地!”

    天地茫茫,飞雪连天,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待到那人快要变成雪人的。突然,他的身后一阵松动。雪堆松开,走出一个人来,低声说道:“六哥,咱们回去吧。”

    “九郎?!”被唤作“六哥”的人吓了一跳,盯着那个看了半晌,突然又道,“原来你早已认出是她。”

    “九郎”怔了片刻,点了点头,有点痴傻地道:“她气你,很好!”

    “好?!”“六哥”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突然怒道,“好个p!”

    “我知道六哥心中委屈,可至少她肯气你,不是很好?”“九郎”抿了抿嘴,说道。

    ……

    几百年后,苏轼有词《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再几百年后,唐寅有诗:“我欲半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他方,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自古多情空余恨,无情反被多情恼。”

    多情却被无情恼,无情反被多情恼。

    究竟是无情恼了多情,还是多情恼了无情。“情”之一字,终久难以分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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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一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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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秋月,暑来寒往,转眼已是三个年头。(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又是莺飞草长,燕子低还时候。

    斜风细雨,一时紧一时慢,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天明时分也不见有停下来的意思。

    正是农忙时节,若非这种天气,农人断没有偷闲的机会。然而,便是这样的天气,冯老三还是没有闲着。吩咐大儿子修一修篱笆,二儿子编织草帽。自己套上牛车,将一早从地里摘回来的青菜,拿去城里去卖。

    春日,吃了一冬干菜的人们,最稀罕地便是这些青叶菜。冯老三是个极精明的庄稼人,他的青菜比别人早种了几天,又肯早早将菜拔来去卖。虽然他家娘子极力反对,说这菜还未长成形,这个时候拔了是糟蹋了,他却知道提早一日,能卖上个高价钱,反而更加划算。

    渭城,不过五六里的路程。

    冯老三天明时分已到达渭城。果不出所料,他的菜车不到晌午便已卖完。冯老三喜滋滋的数着手中的铜板,眉开眼笑。顺便在市集上买了一把镐,又给小儿子卖了两个烧饼。冯老三开始欢快吆喝着赶牛车往回返。

    路过渭城驿站时,一阵香气飘来。使劲嗅了几下飘来的香气,是羊肉汤的味道,冯老三这才想起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难怪他肚子一直咕咕叫。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却只看到灰蒙蒙一片,雨还一直在下,看不出时辰。冯老三摸了摸怀中的干馍,向驿站里张望了一下。或许是下雨天的缘故,驿站里没有几个人。冯老三迟疑一下,跳下牛车,抖了抖蓑笠上的雨水,往驿站里走去。

    “来一碗汤。”冯老三怯怯地道。

    “好来,羊肉汤一碗。客官里面请。”驿吏高声叫道。

    “不,不,只要汤就行,不要羊肉。”冯老三忙讪笑着道。

    驿吏上上下下打量了冯老三几眼,眼珠向上翻了翻,再次高声叫道:“汤一碗,不加羊肉。”

    “客官里面请。”驿吏再次笑道。

    冯老三刚要向里面去,却见驿吏抢上几步,走到自己身后,去牵马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蹄声起,身后来了一人,那驿吏并不是跟自己说话,而是跟来人说话。(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来人虎背熊腰,一身武弁服,外罩雨衣,头戴雨帽。那雨衣与冯老三草编的蓑笠不可同日而语,乃是上好的油绢制成。冯老三虽不识得那武士骑的袍服、皮靴处处显示了此人不是寻常卫士,而是大内禁卫的装束。但见驿吏殷勤,却也知道来人定然有些身份。忙侧身避让开。

    见驿吏领着那人往座中去,不再理会自己,冯老三便没有再向里走,只在屋檐下的柱子旁蹲下,等着汤来。

    “哒,哒,哒”,又一阵马蹄急声传来。同样是一个武士打扮的人,此人却与前面那个有些不同,虽然同是雨衣,却不过是寻常的油纸做成,身上的袍服幞头,褶跨皮靴皆有不同,浑身上下还有不少泥点,似是赶了远路而来。看来乃是飞驿,若非军情,这样天气只怕没人如此赶路。

    “羊肉汤外加二斤牛肉,再来三张馍,一壶酒。”武士似是饿坏了,几步跨进驿站,不及将身上的蓑衣脱下,已高声喊道。

    “冯兄弟,怎会是你?”先前那个禁卫看到来人,惊喜地站起身,叫道。

    “薛大哥?”被称作“冯兄弟”的来人上前一步,与“薛大哥”拥在一起,兴奋地叫道。

    二人相挟坐到一处,边吃边聊。都是一幅大嗓门,说话声音极大,驿站里又没有几个人,屋里屋外到是听得清清楚楚。

    “冯兄弟不是在西域么,怎么回来了?”“薛大哥”笑着问道。

    “我许久不曾回长安,六殿下让我走这躺差,也是顺便让我回家看看。”“冯兄弟”笑着回道,与“薛大哥”碰了一杯,回问道,“薛大哥这是要去哪?”

    “这可巧了,我也是刚好回京办事儿,不想在此碰不上兄弟,到是有缘。”“薛大哥”笑道。

    “回京办事儿?”“冯兄弟”诧异地道,“薛大哥不是圣上的禁卫么,向来不离圣上左右,什么时候调了职?”

    说完又上下打量“冯兄弟”的衣装,笑道,“怎么看着不像?”

    “薛大哥”摇了摇头,笑道:“大哥到是一心相调职,怎奈不能够。”

    “薛大哥这是专来说风惊话,想气死人。”“冯兄弟”哈哈大笑,“大哥在辽东一战成名,深受圣上赏识,如今编入百骑禁卫,无论到哪都跟在圣上身边,这等荣宠十分罕见,不知有多少人艳羡不已……”

    这“薛大哥”不是别人,正是薛礼薛仁贵,辽东一战被李世民越极擢升为游击将军,成为大内禁卫,百骑骁将。“冯兄弟”正是蜀王李愔的亲卫冯文瓒。冯文瓒原本也是李世民的百骑骁卫中人,李愔被“贬”到军中时,将冯文瓒派给李愔做了贴身护卫。

    薛仁贵听了冯文瓒所言,却苦笑一声道:“要不冯兄弟跟我换换?这些年兄弟跟着六殿下南征北战,打了多少仗,不知建了多少军功,大哥听着心里便痒痒,要说羡慕,大哥却是更加羡慕兄弟才是。”

    薛仁贵一面说,一面留神看了看冯文瓒的武服,一面啧啧地咂嘴道,“如今兄弟都已是定远将军了,我虽在圣上面前,深受皇恩,如今却还不过是个游击将军而矣。”

    冯文瓒哈哈一笑,心中有些自得,口中却谦逊道:“定远将军算什么,若薛大哥也到军中,说不定如今已是镇国大将军了。”

    薛仁贵听了,知道冯文瓒说笑,心中却也不由一阵惆怅,又一阵血脉奋张,恨不得立时能到军中去……

    这些年蜀王李愔北出大漠与诸将共击薛延陀,多弥可汗被部下所杀,薛延陀附属诸部皆已归唐。又南下平定蛮寮,西入西域,与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大战。迫得西突厥内附。今又与阿史那社尔将军一起战于龟兹……

    且不说薛仁贵满脑子建功立业之心,便是闻战已喜。可惜李世民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只在贞观二十年,李世民亲至灵州,督战薛延陀之后,再也没有参加过战役。便是那次“灵州”之行,他的任务也是李世民贴身禁卫,没有参加大战。

    见到冯文瓒之时,便已勾起心中战瘾,越发羡慕不已。

    “这次可又是捷报?”几杯下肚,薛仁贵赤红的脸色越发红得发紫。

    “自然。咱大唐军队所到之处,还不是所向披靡。”冯文瓒笑道。

    薛仁贵眼光一闪,露出向往之色,说道:“莫不是龟兹已被拿下?”

    “大哥猜得一点不差,龟兹王布失毕,还有他的左相那利已被擒住,正解往京师,兄弟是先来送信。”冯文瓒笑着说道。

    二人干杯,又有几杯酒下肚。

    说到送信,冯文瓒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薛大哥刚才说要回长安去办事,难道圣上不在大内?”

    薛仁贵点了点头,压低嗓音说道:“圣上在翠微宫。”

    翠微宫在终南山,这些年李世民不是在外行幸,便是到九成宫或者在翠微宫,大半不在长安城中居住。

    “兄弟岂不是还要往终南山去才成?”冯文瓒有些疲惫地说道。

    “到也不必。”薛仁贵道,“这些年圣上为了历练太子,朝政多委以太子处置。如今更是,除了五品以上官授与解,还有决死罪之事外,兵马、宿卫、表疏、祭祀等所有国事皆由太子定夺。”

    冯文瓒点了点头,眼中突闪一丝疑虑,压低嗓音道:“听说圣上病急,不知可是真的?”

    薛仁贵面上警备一闪,低声笑道:“哪有的事儿。圣上自辽东回来,便得了风疾,时好时坏,偶尔有些头痛是有的,到也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冯文瓒忙点头笑道,“六殿下虽在军中,却也时常惦念着圣上的身体安泰。”

    “不瞒兄弟说,我这次能在这儿碰到兄弟,却是刚好有一件事儿办了回来。”说到身体好坏,薛仁贵沉吟一下,道。

    冯文瓒点头道:“兄弟也正自纳闷。薛大哥若从终南山来,怎会绕到城西回长安。原来是另有公干。”

    薛仁贵面色稍凝,低声说道:“其实我刚刚从三原卫公府而来。”

    “卫公府?大哥到卫公府做什么?”冯文瓒讶道,眼中闪过一道奇怪。

    “卫公如今已是七十八岁高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圣上时常派我前去探问。”薛仁贵面色忧虑地道,“这次卫公只怕……”

    余下的话,薛仁贵没有说出,意思却已十分明了。

    冯文瓒心下一惊,说道:“难怪前些日子《天下新闻》上登出卫公微恙的报道。以前也登过相类的消息,没想到这次却是真的。”

    薛仁贵眼中闪过一道古怪,道:“先前的确是因为隋国公主失踪,想引隋国公主显身,才故意登出的消息,这次去不同……”

    “只是这些年隋国公主到底去了哪里,竟然毫无音信。”提到隋国公主冯文瓒也不由长叹一声,“六殿下为了找他,也是费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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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仨人打架

    第295章仨人打架

    正如二人所说,自三年前杨悦晋阳宫出走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无论朝野全无踪迹,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此人一般。而且不只杨悦,连李二郎从此音信全无。

    冯文瓒与薛仁贵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作战话题。

    冯文瓒为薛仁贵讲述西域之战,说到兴奋处,薛仁贵不时击掌叫好。

    “只可惜,安西都护郭孝恪将军死了。”冯文瓒眼中一闪,不无遗憾地寂声说道。

    “郭将军死了?!”薛仁贵吃了一惊。

    冯文瓒点了点头,半脸义愤半脸惋惜地道:“龟兹即下,六殿下汇同左骁卫将军阿史那社尔,以及沙州刺史苏海政,尚辇奉御薛万备前去追击龟兹王诃黎布失毕。留郭将军守城。郭将军收拾敌军余部未及,于城外扎营。谁成想龟兹国相那利暗引西突厥兵来救龟兹。谍报探得消息,告知郭将军,郭将军却不以为意。那利突袭,郭将军才仓惶领千人退还城中,那利却暗中早已与城中降胡相能,相为呼应,内外夹击。郭将军见敌势过胜,复又退兵出城,战于龟兹西门。身陷阵中,箭矢如雨。郭将军战死,连同郭将军的大儿子郭待诏也一同战死……”

    薛仁贵听了,心下也不由唏嘘,言道:“郭将军一生战功,却因此次轻敌,只怕要付之东流了。”

    冯文瓒心下戚戚,点头说道:“说到底是因为郭将军大意不备之故,战死不少精卒,只怕夺职去爵在所难免。”

    说到此处,薛仁贵与冯文瓒相对而饮,都有些悲壮之意。唐兵作战,郭孝恪还是近年来死去的少数高极将领。

    二人连干几杯,但觉胸中意气暗生,激荡不已。一时忘情,竟一起唱起了军歌: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大唐壮士兮气壮山河;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壮志凌云兮气冲牛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万众一心兮气拔山岳;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

    乃是李愔和《英雄曲》而作歌,与壮士杀敌时同唱,久而久之成为大唐军歌。

    不知何时,雨渐渐停了下来,冯老三的“无肉汤”早已上来。冯老三蹲在檐下柱子旁,从怀中取出干馍,撕成小块,放入汤中。虽然无肉,冯老三嗅一嗅肉汤,面上也不由挂起满意的微笑。

    听到二人的歌声,冯老三不由微微侧目,听了片刻,嘴角突然掀起一丝与他的面容极不相称的笑意,摇着头含混地咕哝道:“历来战争不过是仨人打架,有什么意思……”

    刚好有一人正往驿站里走来,听了冯老三的咕哝,上下打量了冯老三几眼,突然向冯老三稽首道:“这位先生有礼了。”

    冯老三抬头去看来人,见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眼光淡定,神色从容,似虚怀若谷,却又虎虎生威,实在是个少见的精干睿智之人。

    来人毳冕七旒,紫褶平巾,金剑饰,一身武官袍服,而且至少是个三品高官。然而此人却未带一个随从,更无仪仗,只身一人穿了朝服骑马而来,实在是令人纳罕。

    冯老三眼中闪过一丝怪异,见此人向自己行礼,唬了一跳,忙还礼道:“官爷有礼。”

    来人眼光一闪,温言道:“敢问先生,刚才说的‘战争不过是仨人打架’是什么意思。”

    冯老三敦厚地一笑道:“先生不敢当,官爷若不嫌弃,称小人冯老三便是。”

    来人官职虽高,到也随和干脆,点头笑道,“好。冯兄弟若不嫌弃,与在下一同吃杯酒如何?”

    冯老三诧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摆手说道:“小人不过是乡野粗人,怎敢与官爷同坐。”

    来人温和一笑:“冯兄弟说笑了,在下当年也是乡野之人,如今虽穿了一身官袍,却也不敢忘记自己乃是何人,还请冯兄弟莫要嫌弃才是。”

    冯老三抬头上下打量来人,突然呵呵一笑,拱手道:“官爷若是想问刚才的话,其实小人也不解其意,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道听途说?”来人不解地望向冯老三。

    冯老三抬头看了看天,笑道:“前些日子,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小人路过渭桥,正要往桥边的驿亭里避雨,刚巧有个年轻书生与一个和尚在桥上,二人即不打伞也不躲避,在桥头望着河水幽幽闲淡。小人觉得甚为奇特,便留意听到二人谈话。似是正在谈论当年圣上在渭桥退兵,与突然可汗桥上立盟之事。小人知道此事,因而听得仔细。

    后来,那和尚突然慨叹一句:‘历来战争不外乎是俩个人打架。这两个人一个是种地的,一个是放牧的,放牧的见种地的地里面可以长出许多好多西,不像他那样只有肉可吃,心生羡慕,想要地里的东西,种地的不肯,因而来抢,一来一去便打了起来。’

    小人听着好笑,便多听了几句。至于什么意思,却也听不明白。”

    亏这冯老三看上去拙嘴笨舌,说起话来却条理十分清楚。

    “俩人打架?”来人沉吟片刻,笑道,“不错,这天下的战争,自来便是草原上以放牧为生的民族与中原耕种为生的民族的战争最多。岂不就是一伙种地的和一伙放牧地在打么。然而‘仨人打架’却又是何来?”

    冯老三继续笑道:是那年轻书生听了和尚的话,点了点头,却又摇头说道:‘不对,其实是仨人打架。’”

    “怎么又是仨人打架,多出来的又是什么人?”

    冯老三道:“当时和尚也有此问,那年轻书生回道:‘除了种地的和放牧的,还有一个野人。’”

    “野人?”来人奇道,“何为‘野人’。”

    “书生说:‘以渔猎为生,不事生产,岂不就是野人?’”冯老三笑道。

    “渔猎为生,不事生产?比如靺鞨人?”来人听了一愕,想了想又摇头笑道,“的确是‘野人’。然而区区几个‘野人’又能成什么大器。”

    冯老三道:“和尚听了也是如此说法。那书生却坚持道:‘野人见放牧的有肉,种地的有菜,眼一红便都来抢,因而这历史中的战争向来是仨人在打架。’”

    来人听了不住点头,想了片刻,却又摇头,不无怀疑地自言自语道:“一群野人果真有如此大能力?抢得过放牧的与种地的……”

    也难怪来人有此想法,别说大唐眼中,便是在突然、薛延陀等这些游民族眼中,那些光脚打猎的靺鞨人,又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当然,若他们知道这些靺鞨人的后世子孙,也就是后世人称的女真族,曾建金与清,大概便另当别论了。

    冯老三边看来人,边笑道:“我也不大明白。只是那年轻书生说:现在人们看不起野人。没准哪一天,野人忽然野性发作,突然攻了过来也说不定。”

    来人听了此话,却已怔怔愣住。

    冯老三温厚一笑,道:“小人的确也不明其中意思,不过是道听途说,觉得有趣而矣。”

    见来人怔怔一时不言,当下也不再多话。三下五除二将汤馍吃下肚,打了个饱嗝,才道:“官爷若无他事,小人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那人答话,起身走向驿站内,将汤碗还了驿吏,又从怀中摸出一文钱付了“无肉汤”钱。回头看了一眼座中吃得微醉地冯文瓒与薛仁贵,不自主的嘴角挂起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

    恰好冯文瓒正回头向驿吏招呼添菜,四目相对,冯文瓒见了冯老三脸上的笑,不由一怔。

    冯老三拉了拉头上的草帽,低头向门外走去。

    “你,你是……”冯文瓒突然觉得冯老三似是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

    站起身正想追出去,那个穿朝服的武官刚好走了进来。

    “英公。”见到来人,冯文瓒与薛仁贵不由同时叫道。

    原来来人乃是英国公李世勣。

    “英公怎会冒雨到此?”三人见过礼,冯文瓒奇道。

    李世勣笑着说道:“正要去叠州上任。”

    “去叠州……上任?”冯文瓒听了,却是更加惊奇,诧异地道,“英公到叠州任什么职?”。

    “都督。”李世勣道。

    “叠州都督?”冯文瓒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李世勣见了,微微一笑道:“莫非冯兄弟认为都督一职太高了?”

    冯文瓒慌忙连连摇头,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都督虽然在叠州最大,可英公乃是何等人物。同中书门下三品,朝廷重臣,怎会突然被贬到叠州?打死在下也不信,英公莫不是说笑。”

    也难怪冯文瓒不信。叠州地处陇右道与剑南道交界,与吐谷浑相接,名不见经传,实在是个即偏僻又不起眼、人烟稀少的荒凉之所。

    李世民一向对李世勣十分看重,曾经亲口说过:“英公当年不负李密,定也不会负朕,将来太子要托付英公照看。”

    说此话时并非秘密会谈,而是在大内两仪殿宴会群臣时所言,无人不知。冯文瓒曾是大内禁卫,岂能不晓。

    如此依重之臣,又怎会被故意贬斥出京,远离政治中心?

    李世勣到是不以为然,从容地道:“到哪儿还不都是为朝廷效力,没有什么贬不贬。我的一切皆是圣上所赐,怎不为圣上效力?!我刚刚奉诏,正往叠州去赴任。连家都不曾回,因而穿了朝服走到此处,岂会有假。在此稍歇片刻,也是要家人送常服来。”

    “莫不是太子……圣上知道否,怎能任他胡来?”冯文瓒眼光一闪,突然脱口说道。

    李世勣微笑不答。看了看冯文瓒,见他眼中闪出一道又惊又喜之意,不由暗暗摇头。

    冯文瓒乃是蜀王李愔死党,这一句脱口而出,为李世勣打报不平,却也难免半真半假,存了几分他意。只是太着痕迹,便是薛仁贵听了也不由摇头,李世勣岂会不明其意。

    薛仁贵暗中拉了拉冯文瓒的衣袖,摇头道:“英公调职,实是圣上地亲自做出的决定。”

    “圣上?!”冯文瓒这下却是真得差点吃惊地跳起来。张大一双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老三正在屋檐下牵牛车,冯文瓒的惊叫声音极大,他到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突然低声咕哝道:“公主果然料事如神,说圣上安排后事,定会贬英国公出京。看来这次不只卫公病急,连圣上也真的病急。”说完摇了摇头,拉着牛车缓缓而去。

    无故贬英公出京,是李世民在安排后事?实在令人费解。

    难怪冯文瓒一时不能相信。听薛仁贵说乃是圣上的安排,更加无法理解。

    “圣上怎会如此?无缘无故……”冯文瓒此时到是真的有些义愤起来。

    李世勣笑着看了看薛仁贵,却依旧是安之若素。见冯文瓒言语有些不敬,忙转开话题道:“刚才在檐下见到一人,说了会儿话,言谈却是极为高明。说‘历来战争不过是仨人打架’…”

    当下将刚才冯老三说的话,向二人转述一遍,二人听了,也觉有趣,却又越想越有道理,不由相视而笑。

    “仨人打架?!亏他想得出来。”薛仁贵笑道,“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有如此见识,定当认识一下才是……”

    “便是刚才进来结账出去的那人。”李世勣点了点头,不无遗憾地道,“我本想请他吃杯酒,不想他却不肯赏脸……”。

    “东天王。他是东天王!”不待李世勣说完,冯文瓒突然惊叫一声,跳起身来,一溜烟儿追出门外。

    “东天王?”薛仁贵与英公李世勣听了,也不由大为惊诧,忙跟了冯文瓒一同追出,却哪里还有踪影。薛仁贵原本也认得东天五,只是刚才他背对门口,因而没有看到。

    当下不及细说,冯文瓒与薛仁贵二人骑马分头去追。

    追了里许,依旧不见踪迹。天知道,那牛车为何会走得如此之快。

    约莫半刻钟左右,二人又重又回到驿站,皆无所获。

    冯文瓒连连跺脚,急道:“刚才我只觉得他十分面熟,怎就没想起是东天王。”

    “当年在辽东安市城下,东天王悄然而去,圣上想奖赏他却不能够,原来是隐姓埋名在这里。”薛仁贵也不由连叫可惜。

    “原来他便是东天王。安市城一战,幸亏有东天王联手才攻下坚城。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李世勣不由慨叹道,“今日一见,果然是少见的通达之人。”

    冯文瓒与薛仁贵又仔细问了“冯老三”的谈话,不知那“冯老三”说的“和尚”与“书生”,是否是大家一直找寻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各自想着心事,一时无心再吃酒。

    当下辞别李世勣,冯文瓒忙往长安大内交差。

    薛仁贵竟不回长安,绕小路取道子午驿道,直往终南山而去。

    !@#

第296章 人正不怕影斜

    第296章人正不怕影斜

    终南山不远,距离长安不过三十里路。薛仁贵一路急行,顺金沙河直上,未过晌午,已到了翠微宫门前。

    翠微宫正门叫做云霞殿。坐落于终南山北坡,依山势面建,面朝正北。正是春日山花胜开之时,云蒸霞蔚之中,隐约可见朵朵红云,又有水流潺潺,叮咚之声不绝于耳。的确是个神仙去处。

    薛仁贵穿过云霞殿,直往翠微殿而去。

    翠微殿乃是朝殿,是李世民在翠微宫中处理朝政的地方。

    薛仁贵到时,李世民还在午睡,未在殿中。

    殿中极静,只有几个宫人在门前打盹。

    薛仁贵心中急躁,正待一步踏进殿内等候。突然廊下闪出一个内侍,一把将他拉住。

    薛仁贵抬头看时,识得是太子跟前的侍者,不由愕然:“太子何是也到了翠微宫?”

    近日他被圣上派到卫公府上“探病”,竟不知太子也到了终南山。不由暗想:看来冯文瓒不想往终南山多跑一趟,也不能够了。

    “昨日刚到。”内侍闪了闪眼,笑道,“薛将军这是急着去做什么?”

    “进殿等圣上午后朝会。”薛仁贵回道。

    李世民这些日子,身体欠安,朝会改到下午进行。

    内侍拉住薛仁贵不放,低声笑道:“圣上还在午睡,下午的朝会还早。只有太子殿下在殿中,我看薛将军还是待会儿再来的好。”

    “太子殿下即在殿中,正好进去问安。”薛仁贵见说,又抬脚向里去。

    内侍忙拖住他,急道:“太子殿下正在殿中看圣上刚刚赐的《帝范》,薛将军还是莫去打扰为好。”

    《帝范》,薛仁贵到也知道,乃是李世民写来教导太了李治为政之道的书。

    见内侍推三阻四不肯让自己进殿,薛仁贵心下暗奇。向殿内瞥了一眼,果然见太子李治正坐在西首的几案旁看书。殿中极静,几乎看不到人,只有一个绿衣女子在御座后面的角落里。

    那绿衣女子以轻纱敷面,看不到脸色。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然而便是这一双眼睛,却已活灵活现,十分机灵,令人怦然心动。

    佳人在侧,如何读得进书去。太子李治时不时低首向那女子偷窥几眼,显然并不能专心。

    薛仁贵虽然长像粗豪,却是个极精明的汉子。见状立时明白过来,会意地笑了笑,不再向往殿里去。

    转身欲走,禁不住再次雪了那绿衣女子一眼,突然间心头大震。

    那绿衣女子衣衫没什么特别,头上却戴着花钗五树,宝钿五枝,分明是宫中嫔妃打扮,而且是五品宫妃的头饰。

    武才人?那人是武才人?

    薛仁贵心下倒抽一口冷气。随圣上在翠微宫中的嫔妃并不多,徐充容、武才人、萧美人等不过三四人而矣。然而能到前朝行走的嫔妃却只有武才人一个。

    这还要得益于武才人练得一手好字。早在多年之前,李世民采纳杨悦建议编辑《贞观政要》一书,武才人便因字写得即快又好,被选到两仪殿中作记录。这些年杨悦虽然不在,编书一事却并未停下。

    薛仁贵不敢多加停留,慌忙退了下去。这才意识到,这个时候早该到了午后朝会之时,为何殿前却不见一个人影……

    雨早已停下,太阳终于冲破云雾,露出笑脸。殿内空空荡荡,无声无息。却处处透露着雨后春日的清新的味道。

    正如薛仁贵所想,殿中的绿衣女子正是武才人武眉儿。三年过去,武眉儿已经由一个含苞待放的小女孩,出落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

    此时静静地坐在殿中一角,双目微垂,目不斜视地低头抄写着昨日午后朝会的内容。用硬笔速记,再用毛笑抄写一启遍,是一开始便养成的习惯。

    虽然不用抬头去看,然而,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告诉她,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不时的盯着她看。

    殿中静寂,静得令人心跳。空气里飘荡着丝丝异样。

    武眉儿当然知道绿衫是昔日杨悦常穿得服装。她之所以越来越喜欢绿衫,自然有些深意。

    武眉儿偶尔抬起头,不经意见地向太子李治瞥了一眼。正迎上李治投过来的目光,四目交接,倏然分开。便是在这一夺一闪间,却默默地传递出某种信息。

    殿中更加寂静,隐隐能听到紧张的呼吸声。空气里飘出一丝丝怪异的情愫。

    武眉儿偷偷看到李治已完全怔住,双目痴迷地呆呆望向自己,心中不由翻起一朵朵花儿。她喜欢这种痴迷,尽管她知道,那痴迷并非为她。但她依旧喜欢这种如痴如醉的眼神。

    她曾试着穿同样的衣衫在李世民面前,李世民也会不自主对她多看几眼。所以,这些年她越来越喜欢绿衫。大概是遮戴面纱的缘故,武眉儿的面纱也刻意选择与杨悦当年的面纱绣了同样花色的纱绢。

    轻纱覆面,带着几分神秘,武眉儿飞眼看了李治一眼,心中暗自得意,感觉自己与杨悦几乎已不相上下。否则李治怎会如此失魂落魄。

    岂不知如今李治便是看到一块绿布,也会呆呆地出神。

    “又想起悦姊姊?”武眉儿弯眉一笑,轻声说道。

    只这一笑,反令李治突然醒过神来。杨悦何时曾这样笑过,她得笑从来都是狂放、恣意。这种媚笑,李治见得太多了,宫内宫外比比皆是,而且不论男女,皆能看到。然而那横眉冷对的女子,于这世上似乎只有一个……

    李治讪讪地咳嗽一声,心中暗暗自责:自己可不是痴了。

    “又想起悦姊姊?”武眉儿见李治不答,不由扑哧一笑,笑得花枝招展。

    李治纳纳地点了点头,却也并不感到尴尬。自从三年前,他答应杨悦要“照顾好”武眉儿以来,这些年杨悦无音无信,李治却实现自己的诺言,对武眉儿极为照顾。不时送些礼物或者派人问她可有什么需要。有时像这种单独见到时,二人还不由自主谈起杨悦。谈与杨悦相处的点点滴滴。或者听武眉儿讲述杨悦过去种种事迹。共同的朋友,共同的回忆,久而久之,二人到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但像今日,武眉儿穿了杨悦平日喜欢穿的色彩出现在李治面前,还是第一次。

    殿外的轻声细语,不知从何时变成了“闲言碎语”。李治并不自觉,武眉儿却早已注意到了其间变化。心中竟然不知是喜是忧,不知为何,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抬头向殿个瞥了一眼,武眉儿突然面上微红,眼中羞涩一闪,轻声说道:“太了殿下只管发呆,却忘了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李治不由愕然。

    顺着武眉儿的眼光向殿外去看,半晌,才明白过来武眉儿的意思。正了正神色,皱眉说道:“人正不怕影子斜,武才人莫要担心。”

    武眉儿抬眼望着李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说得极是。”

    “圣上架到。”便在此时,突然门外内侍高声喊道。

    ……

    薛仁贵再次回到翠微殿时,朝会已经开始。翠微殿中除了李世民、太子李治之外,还有许多朝中重臣。圣上与太子都在终南山中,朝廷自然一并搬到终南山。朝中参知政事的阁臣皆在此处。

    然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翠微殿里的群臣与三年前参知政事的重臣相比已是大有不相。三省高官已尽数换人。

    除去刚刚被李世民贬出京师的太子詹事李世勣,以及三年前,虽未定死刑却也被贬出京师的门下省侍中刘洎之外。中书令马周去年突然病逝,如今被褚遂良取而代之。

    尚书省右仆射、司空、太子太傅房玄龄也于去七月病逝。

    这几年,朝中老臣去逝地越来越多。高士廉于前年正月去逝;宋公萧萧瑀于去年六月逝;便是萧皇后也于去年三月去逝

    李世民似是感到这一点,扫视群臣一圈,目光落到薛仁贵身上。

    听薛仁贵回凛了卫公李靖的病情,李世民面上露出忧色,长叹一声道:“这几年,朕的老臣相继离去,越来越少了,难道卫公也要离朕而去。”

    “是啊,人老了,该走的都要走…”说话的是杨师道。

    杨师道到是依旧在侧,只是少了些往日才子的意气风发的狂狷之气,鬓角早已斑白,精神大不如前。长广公主也已去逝,杨豫之依旧在西域,没有音信。

    “该走的终会都要走……”李世民抬头向殿西的窗外看去,心下一片寂寥。突然一阵风吹来,李世民迎风一阵干咳,半晌才止住,有气无力地道,“朕只怕也要走了。”

    “圣上——”殿中群臣一片慌乱,齐声高呼,“圣上洪福齐天,定然万寿无疆——”

    李世民摆了摆手,摇头道:“朕的身体,朕自知道。什么万寿无疆之语,不过自欺欺人而矣。朕从不喜狂妄之言,众卿何必出此妄语。”

    群臣不敢多言。

    唯长孙无忌笑道:“虽然万寿无疆乃是虚妄,然而圣上不过刚刚知岁之年,何必如此悲观。圣上一向身体安泰,臣以为至少到卫公这个年龄不成问题。”

    李世民笑了笑,勉强精神一阵。摆手让众人散去。

    众人皆去,独薛仁贵迟疑片刻,才缓缓向殿外走去。

    李世民见了,挥手止住他,问道:“仁贵可有什么话未说?”

    !@#

第297章 兵围卫公府

    第297章兵围卫公府

    冯文瓒回到长安城,才知道太子也到了终南山,不得不马不停蹄又往终南山去。

    这一来一去,绕了一圈儿,到达翠微宫时,便比薛仁贵晚了两个时辰。

    冯文瓒心中暗急,恨不能立时飞回西域,告知蜀王李愔,听到有关“一个和尚与一个年轻书生”的事儿。却又担心薛仁贵已将此事告知圣上,心下更急。

    一路心急火燎,到了翠微殿时,刚好看到朝会散去。

    殿中只剩李世民、太子李治,还有薛仁贵。

    不待内侍传报完毕,冯文瓒已匆匆进到殿内。

    刚好看到薛仁贵正被李世民问话。

    “臣去卫公府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人,似是东天王。”薛仁贵略一迟疑,缓缓说道。

    “东天王?杨甲?”李世民诧道,“三年了,他也杳无音迅……”

    李世民不自主地用了一个“也”字。的确三年来,又岂是只有东天王无踪无影。

    李世民心头不自主的一紧,闪过一个绿色身影。愣了片刻才怅然叹道:“他想做个隐士,也由他去吧。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隐在长安附近,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不被人知。”

    薛仁贵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冯文瓒抢了话头,说道:“圣上,西域军情。”

    “是你回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你了。”李世民抬眼看了看冯文瓒,这个冯文瓒也是皇帝外甥,是长沙长公主的儿子。不及问军情,却先问道,“蜀王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简简单单一句问候,令冯文瓒心中一暖,知道圣上挂念蜀王,心中更是一喜,忙上前行礼答道:“蜀王很好。这次破了龟兹,已将龟兹王拿下,正押解往京师……”

    冯文瓒一边说一边将公文呈上。

    李世民却指了指一旁的太子李治,说道:“你向太子汇报吧。只要蜀王没受伤便好,这孩子这些年总闲不住,一心去征战……”

    不及说完,扶了扶额头,微微皱眉。武眉儿却知道李世民这个动作,乃是头痛的厉害,忙扶了他斜倚在御榻上,闭目养神。

    见说向太子汇报,冯文瓒心中不由有些不情不愿,却也不敢表露出来,重又向太子行礼,将公文呈上。

    太子又问了些西域战事儿,冯文瓒勉强打起精神一一作答。

    待说到郭孝恪战死,李世民倏然张开眼睛,痛呼道:“孝恪死了?他怎会如此大意!朕……又失一肱骨之臣,边疆失一定心秤砣矣……”

    说着竟然不自主地垂下泪来。

    “孝恪跟随朕多年征战,几度身陷阵中,一起出生入死,想来恍如昨日。没想到他竟然死在西域……”李世民已是悲不自胜,眉峰如聚,竟在额头立时起了一个疙瘩。

    众人吓了一跳,忙着去传太医,李世民却挥手止住。武眉儿乖巧地上前为李世民按揉,又有李治在一旁不住温言相劝,半晌李世民才皱头稍展。

    冯文瓒与薛仁贵心下悯然,见圣上对诸将如此情深,不由暗自感动。

    冯文瓒却不由想起蜀王李愔,这些年与李愔一起作战,出生入死,已建起比兄弟还要真切的情义。当年圣上派他去作李愔护卫,却也不无存了让他监督儿子之意。没想到冯文瓒这些年反成了李愔的心腹……

    冯文瓒恍然想着心事。却听太子李治问道:“只是郭将军后事如何处置?要不要将他接回朝中,厚礼安葬?还请父皇定夺。”

    “不用,就地安置即可。”李世民沉吟片刻,却道,“将他夺官去爵,只按一般将士之礼安葬罢。”

    “一般将士?!”冯文瓒与薛仁贵几乎同时惊呼出来。二人面面相觑,大出意料之外,刚才见李世民对郭孝恪如此情义,没想到却下这样的旨意,不由有解地怔住。

    却听李世民接着说道:“孝恪此次带兵不慎,累及千余士卒姓名,原该重罚。只是他一生战功也不能只在此一次便完全抹杀。而且他自己也身死此役,乃是为国事而死。将来迎他回朝,恢复封爵,嘉其忠义之事,便太子来日再作吧……”

    冯文瓒与薛仁贵听了,相对而视,更是一脸茫然。不解圣上既然并非真心要夺郭孝恪的爵位,却又为何先要将他重罚?

    殿中一阵寂静。薛仁贵与冯文瓒相互看看,转身告退。

    未及出殿,薛仁贵却被李世民突然叫住。

    “你带飞骑禁卫去将卫公府围住,不准放一人出府!”李世民忽然说道。

    “兵围卫公府?!”薛仁贵骇声诧道,几乎有点不能想信自己的耳朵。

    冯文瓒更是惊得几乎灵魂出壳。

    贬斥李世勣,重责郭孝恪。如今又要兵围卫公府,圣上到底要做什么?当真是圣意难侧!

    一日数惊,二人不由惶惶然不敢多言,薛仁贵忙领命退下。

    “父皇,卫公……”李治也不由诧异地望着李世民。

    “朕怎么早没想到,眼皮子底下反是最好的藏身之所。”李世民摆手止住李治,突然哈哈大笑。

    ……

    三原交汇,河流纵横。卫公府一如既往,人烟稀少。

    若大一个大草原一般的跑马场上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偶有一两群飞鸟在“草原”上悠闲的散步、啄食。

    突然不知自何处飞来一对灰毛大鹰,一个俯冲,惊得“草原”上的众鸟“嘎嘎”,四散逃开。然而那对灰毛大鹰却并未落下来,似是故意开那些可怜的小鸟们的玩笑。将近贴到绿草之即,突然一个滑翔,重又飞起。一张一息,展开翅膀,飞越“草原”与“江南”之间的绿树屏障,飞到“江南”的一个亭台水榭处,回旋盘还。

    卫公府“大漠”与“江南”的结合也一如既往。

    “江南”水榭四面环水,唯有一道九曲回廊与之相通。池中原本种有莲花,只是还未到莲花盛开之时,水面上只漂浮着朵朵嫩绿的莲叶。

    雨后初霁,春花烂漫开在枝头,点缀在水榭四周,带着雨水洗过的娇媚,与亭台池水掩映,将江南的灵秀蕴在其中,果是一个“江南”水乡的盛景。

    水榭前有一张石桌,石桌旁坐着三个人。三个人却有三种身份,一个和尚,一个农夫,还有一个年轻书生。

    “你若想走,现在就走吧。否则只怕来不及了。”突然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然而无论是和尚还是农夫,或者书生均未开口,说话的是三人身旁卧榻上的一位老人。老人发须皆白,一身道袍,手中紧紧握住一支拂尘,红色木柄依旧鲜艳夺目,却也越发显得那声音吵哑苍老。

    年轻书生有点不解地看了看老人。

    老人突然口中呼哨,对着那对灰毛大鹰一阵“咕噜”。那对大鹰似是听懂老人之言,突然收翅落到老人卧榻的扶手上,对着老人一阵“咕噜”。

    年轻书生瞅着老人与鹰,突然笑道:“这鹰儿当真如此灵性?”

    “圣上派了上千人过来,只在三里之外。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要到了。到时候卫公府只怕要被围个水泄不通,你再想走也来不及了。”老人停了口哨,放飞鹰儿,转头向身边的年轻书生又催促道。

    “祖父这个本事还不曾教过孙儿。”听了老人的话,年轻书生却并不吃惊,反笑着说道。

    老人也笑了,只是笑容已十分苍老,有气无力地道:“你三叔公精通鸟语,却不是我能比的。这对鹰儿还是你三叔公送我的。你要想学,只怕要找他去学了。”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老人有些喘不上气来,不住吸气咳嗽。他身边的和尚见了,忙上前扶老人直起身来,大口吸气。

    等到一还过点气来,老人却又大声向那书生问道:“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年轻书生皱了皱眉,说道:“祖父这个样子,叫孙儿如何放心走?”

    “我何用你管!你要走就快走,莫要到时候说是老头子不中用,拖累了你。”老人突然气恼地大声叫道,然而一怒之下,带累他出差了气,又一阵急喘。

    “当然不是老头儿不中用,只是老头儿太狡猾。”年轻书生突然嘿嘿一笑,伸手探向老人掖下,作势要去呵痒。

    老人原本正在急喘,见了飞来之手,反而停下喘气,一面躲避,一面拿了拂尘去打。

    年轻书生到也不是真要呵痒,见老人还有力气还击,当下停了手,呵呵大笑:“祖父的意思是要我留下来?”

    老人被识破鬼计,干脆气恼地道:“我的意思又有什么意思,反正老头子行将就木,你不必来管我什么意思。”

    年轻书生见老人像孩子一样耍赖,不由笑道:“祖父先别着急,我并未说过要走。”

    “悦儿……”和尚听了,却迟疑地道。

    “父亲也不用太过担心。这次只怕想躲也躲不过了,反而不如见上一面的好。”年轻书生报一无奈之笑。

    正如冯文瓒与薛仁贵所想,他二人在渭城驿站见到的农夫正是东天王。而东天王所说的和尚与年轻书生正是李二郎与杨悦。不过,三人并非不相识,而是常在一起。此时三人便正坐在卫公府,与卫公闲话。

    回看一眼东天王,杨悦突然笑道:“东天王大概早已想到会有今日的结果,看来你的意思也是让我留下。”

    东天王嘿嘿一笑,言道:“原来瞒不过公主。属下见到李世勣,想起公主说过李世勣若被贬,定然是圣上病急,在安排后事,因而便自作主张多说了两句。”

    “圣上无故贬英公出京,只因太子无恩于英公,待太子继位定会加恩于英公,调回京城重用。房相去逝,尚书省左仆射之位一直空着,只怕此位正是为英公所留。”杨悦笑了笑,并无责怪之意,打个拿舒展,说道。

    然而说到此处,脸色却忽然一暗,寂声说道:“只是由此看来,圣上的确病急,是在安排后事儿了。”

    卫公与东天王对视一眼,眼中皆闪出一丝欣赏。唯有李二郎暗自皱眉。

    便在此时,突然卫公府上的门人匆匆走来,急道:“不好了。突然有大批飞骑禁卫将府上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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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梅林暗影

    第298章梅林暗影

    众人见说,却是相顾而笑。门人见众人不慌不忙,皆笑嘻嘻的不以为意,不由暗暗纳闷。

    杨悦挥了挥手,示意门人道:“你且下去吧,一会儿估计有贵客前来拜访,你去吩咐众人扫榻以待便是。”

    贵客临门?门人更加不解,看看天色已近傍晚,暗忖此时又会有什么贵宾临门?却也不便多问,只管点头退下。

    果然没过多久,门人重又匆匆来报:“太子殿下亲临府上问候。”

    去看众人,见众人面上反而闪过一丝惊疑,门人不由再次纳闷。暗思:太子殿下难道还不是“贵人”?怎么大家都似有些失望。

    “原来圣上病得如此厉害,连行走都不方便了。圣上一向待我不薄,弥留之即,我又岂能不去见他一面。”杨悦黯然说道。

    门人这才恍然,刚才杨悦说的贵人原本是圣上,没想到来得却是太子殿下。

    说到此处,杨悦但觉鼻头微酸,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我先去换换衣衫。”不愿让众人看到自己伤心,忙向外走去。

    三人心下也是分外伤感。

    “想不到老臣连最后见圣上一面也不能够了。”李靖怅然一叹,心下更是寂寥。吩咐下人请太子到溢清阁相见。

    李二郎推了卫公也往溢清阁方向去。那卫公的卧榻原来还是一个推车,构造十分精致机巧。

    农夫见了不由笑着叹息:“大唐军神这些年的生意到是越来越火红……”

    李靖听了呵呵大笑:“我这孙儿才是得了我的真传。说实话老夫最拿手的不是兵法,而是当木匠!”

    李二郎却无心闲淡,边走边皱眉说道:“父亲当真要悦儿去见圣上?难道不顾及……她的‘王夫人计划’?”

    说到那个“她”字,李二郎平静的面上不由翻起一丝涟漪,声音也隐约有些变调。

    李靖显然察觉到了儿子的细微变化,回头瞪了李二郎一眼,怒道:“你对那妖女竟然至今还念念不忘。”

    李二郎面上一僵,不再多言。

    东天王见了,却笑着打趣道:“若没有‘妖女’,卫公又何来一个宝贝孙女儿,你老又何必至今还念念不忘当年之事,不肯原谅二郎?”

    提到孙女儿,李靖面色立时放缓,捋一捋胡须,展颜笑道:“嗯,我的乖孙女儿才是得了我的真传,出将入相,本事不在老夫之下。”

    见父亲如小儿一般喜怒无常。李二郎不由苦笑不得。

    “只是悦儿终是女子,纵有天大本事,又怎能出将入相,还请父亲大人三思。”李二郎顿了顿,小心地说道。

    “女子又怎样,女子也女子的好处。”李靖却是怪眼一翻,干脆冷眼说道。

    “父亲先前不是极力反对那‘王-夫-人计划么?’”李二郎见父亲听不进自己的话,不由皱眉说道,“当年还是父亲识破她的计划,告知圣上。如今却为何又要让悦儿面对此事儿?”

    “你知道什么!”李靖终于语气放缓,幽幽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悦儿的心性这些年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妖女纵有计划,却也赶不上变化。悦儿断然不会任由她随意操纵。”

    李二郎听了,眉头却是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默默言道:“我宁愿她没有本事,平庸一生……”

    “然而,你忍心她孤独终老,一生男装,永不露面?!”李靖长叹一声,摇头说道。

    “……”李二郎一时无语。

    杨悦这些年隐匿身形,一直男装示人。男装并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杨悦似乎对婚嫁一事没有一点心思。作为父亲,李二郎何尝不知道女儿心事。然而,她若显身又岂能嫁给那人?且不说圣上对她的心意,便是太子对她也是心意照然。何况以她今日的身份地位,莫说别人,便是长孙无忌又怎能轻意让她嫁给别人?

    然而,若不显身她又能嫁给何人?她又肯嫁给何人?

    想到此,李二郎也不由长声一叹。

    “悦儿今年已经二十四岁,早已过了婚龄,再这样耽搁下去,如何是好?”李靖见李二郎不再做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开解儿子,喃喃说道,“反不如让年轻人相互碰撞,或许花开月明,另有溪径。”

    “年轻人碰撞?”李二郎不由一怔。突然想到什么,皱眉渐渐松开。

    李二郎知道父亲一向对李世民忠心,刚才见他“逼”杨悦现身,心下不无存了疑虑,此时见他同时也是为了杨悦着想,心下不由一宽。放开心事,暗道:或许如父亲所言,另有溪径也说不定。当下缓缓点头称是。

    见儿子不再反对,李靖精神一震,忽又笑道:“更何况我相信如东天王所言,这孩子不是为‘王夫人计划’而生,反而能为大唐避免一场浩劫。”

    “这话到也不是在下胡乱猜测,是圣主当年所言。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命运若此,只怕躲也躲不开。”东天王点头笑道,“便如当年圣上平定乱世,卫公安定四方一样,在下相信公主定然也能为天下英雄事!”

    李靖听了,不由呵呵大笑。他一生原本不以功骄人,此时却笑得十分畅快自得:“天下英雄!悦儿最敬慕的便是天下英雄。老夫相信她将来也定能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

    “只可惜我的乖孙女不能跟老夫姓李,入我李氏宗祠。”李靖笑完,突然神色一转,向东天王瞪了一眼,摇头道,“反而跟你家姓杨。”

    “这个却怪不得他人。这隋国公主的名号可是圣上封的。”东天王大笑,似是占了一个极大的便宜,得意地道。

    ……

    溢清阁。

    杨悦换了衣衫去时,李治对卫公的“问候”已近尾声。

    然而整个过程,李治一直心不在焉,不时四下里探看。事实上,自从得知杨悦极有可能在卫公府上的消息,李治便一直神情恍惚。

    直到见到李靖,李靖亲口告诉他:“隋国公主的确在府上,正准备去晋见圣上。”

    李治更是神魂出壳,几乎不能相信,一颗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直有一丝不真实之感。

    待看到一个绿衫女子走进视线,一瞬间,李治几乎忘记了呼吸,连心跳也停了下来。

    甚至杨悦向他行礼,他竟然也视而不见,盯盯地望着杨悦,说不出话来。

    三年来,多少个日夜,他已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梦中与她相会……

    直到那绿衫身影半喜半嗔地横了他一眼,他才幽然醒才神来。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就在自己面前。在梦中的她或者嬉笑嫣嫣,或者怒目横波,还从未这般半怒半喜地望着自己。

    老友相见,杨悦心中不由一喜。然而看到李治痴迷地望着自己,忽然想起他原是“色狼”太子,杨悦心头不由又是一哂。

    那里知道这一喜一嗔,却差点要了李治性命。依旧是一袭碧绿翠衫,一面纱巾,一双眼眸,清如水,亮如星……李治刚从梦中醒来,又坠云雾。

    “祖父在跟你说话。”见李治一脸恍惚,杨悦不由皱眉说道。

    “哦。”李治顺着杨悦眼光望向李靖,呆头鹅一般,答道。

    “悦儿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太子殿下说。”李靖向杨悦挥一挥手,向李治却招了招。

    杨悦不由诧异,却也依言而去。直到杨悦走出清溢阁,李治这才收回目光,定定地回过神来……

    曲水落缨,缤纷如雨,正是樱花盛开时节,香气洒落长安城南郊古原。月色初上,星光如坠,笼罩四野。

    一阵马蹄声起。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哒哒而来。

    身前身后数丈皆有骁骑禁卫,虽有不下百人,却寂然无声。只听到两个声音。

    “祖父给你说了什么?”看一眼身旁地李治,杨悦问道。那两个身影,正是往终南山去的杨悦与李治。

    李治笑了笑,却道:“今日是望日,月亮真好。”

    见李治不肯告诉自己,杨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要我说,这樱花更好,香气怡人。”

    禁不住深吸一口月下幽幽的清香之气,杨悦突然发现这些年为了隐匿,连呼吸都小心谨慎一般,如今才能通通快快。又逢如此月色,花香清幽,不由心情大好。

    “其实是人更好。”见杨悦心情好,李治也是心中大畅,这句话在舌尖上却没敢说出来。望向不远处的青龙寺,李治微微笑道:“青龙寺的樱花更好,公主要不要去看一看。”

    青龙寺?杨悦抬头远望,果见樱花深处有一座寺院,在清明的月光下,鎏金瓦片泛起月光,如不远处的曲江水一般。

    青龙寺内寺外皆植有樱花,是长安城樱花最胜之地,也是青龙寺的一大特色。

    杨悦突然想起在青龙寺里修行的尹子与智子两个日本僧人,暗道一声:日本的樱花是否是这两个日本僧人传回国去。

    然而想到那两个日本僧人,杨悦心头却不由一暗。转头望向青龙寺旁不远处的一片梅林。

    梅花已落,早有青梅挂在枝头。杨悦不由主地向梅林方向走去。

    这片梅林,据说是她出生的地方。杨悦已听李二郎说过,梅林深处是他与西天圣母结庐而居的地方。

    然而杨悦走到一半,却又不知不觉地停下,走不下去。这片梅林,也是武照跳水自杀的地方。

    李治不知杨悦要做什么,默默地跟在她身旁,见她神色寂然,一时不敢去打扰她。

    突然,一只飞鸟“嘎嘎”声起,一个黑影如飞鸟一般,在梅林枝头,几起几落,转眼之间没入林中……

    谁?!杨悦一惊。

    是她?!黑影起落之势轻盈如微风,翩跹如飞鸟。那个身影似是十分熟悉。

    “保护太子!”杨悦断喝一声,招呼左右卫队向李治靠拢。自己却一提马缰,向梅林里冲去。

    !@#

第299章 杀气袭来

    第299章杀气袭来

    月光浮动,梅影疏落。没有梅花香气,却有梅子青涩的甜味,弥散开来别有一番风味。

    杨悦马快,一眨眼已骑着“月光”冲进梅林里面。

    黑影落在一棵梅树枝头,正凝神矗立,一身黑衣黑衫黑面罩,看不到半点面目。听到身后响动,黑影挑衅地看向杨悦,似是一时兴起,有意要与杨悦的“月光”塞跑。突然又纵上枝头,直向梅林深处而去。

    杨悦不敢落后,忙打马急追。怎奈“月光”虽快,却终非在平坦广阔处驰骋。梅林枝丫纵横,杨悦一人一马被枝杈挡住,绕来绕去,不多时便被黑影落下。

    杨悦见状,心下大急,干脆弃马只身狂追。这些年杨悦无所事事,却有一样没有落下。便是李二郎每日督促她习刀练气,虽然没有练成绝世武功,却也大有长进。若去仗剑行侠,打报不平也已能够胜任。一般盗贼根本已不是她的对手。也正因此杨悦才会有些艺高人胆大。

    虽然不能飞岩走壁,像那黑影一般在枝头飞奔,杨悦却也是身轻体捷。更何况她原本体育极好,中学时候就读的学校,百米径赛至今还是她的记录。

    一路发足急奔,到也十分快捷。

    黑影似是没有想到杨悦跑得如此之快,忙凝神急飞。二人一个在枝头,一个在树下,一前一后,向梅林深处跑去。

    然而,杨悦的百米速度终不能持久。一口气跑出里许,渐渐慢了下来。却兀自发足急追。

    黑影见了却不由轻声一笑,依旧轻飘飘在枝头飞纵。不紧不慢,显然比杨悦悠闲了许多。

    又过里许,杨悦渐渐体力不支,黑影渐去渐远,最后没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母亲,母亲!”

    杨悦大叫,却不见回声。那黑影像极了西天圣母。而且这片梅林正是西天圣母与李二郎的梅林,梅林里的黑影自然多半会是她。

    四下里看去,不见黑影踪迹,杨悦却早已失了方向。听到不远处有流水声传来,杨悦定了定神,向水边走去。

    果然,不到百米是曲江绕林而行。

    月色倒映,曲水微波。难怪李二郎与西天圣母在此结庐,实在是个好地方。

    杨悦跑了许久,已浑身是汗。见到河水清幽,不由心喜,往水边跑去。

    若不是春日水依旧还冷,杨悦几乎想跳到里面,洗一个澡。此时,却只能伸手向冷水里洗脸。

    突然,杨悦伸向水面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中闪出一道骇然。

    月色清明,水面上竟然浮现出一个面孔。那面孔当然不是杨悦,而是…….已死去多年的武照!

    杨悦吓得忙缩回身,四下里看去,这才发现这个地方有些眼熟,竟然正是武照跳水自杀,杨豫之杀死郭孝慎的地方。当日,尹子与智子曾带她来过这里……

    一阵冷风吹来,杨悦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一阵恐惧袭来,伴着丝丝如扣地愧疚,开始啮咬着她。

    武照的死,纵然过了许多年头,却终是她心中的痛。

    “境由心生,莫不是自己吓自己。”杨悦自我安慰地道。又探头向水面看去,然而那面孔却更加清晰。

    “鬼啊!”杨悦一个激灵,只觉毛骨悚然。突然想起老人们常说,跳水横死的水鬼三年之后要“叫魂”,让人来做替身,他才能去投胎,否则永世不能超生……

    难道是武照觉得自己死得冤,魂魄来找自己索命?

    不可能!不可能!

    杨悦猛然倒退几步,极力稳住心神。这个世界上或许有许多不可思异的事情,但让她相信有鬼却还不能够。

    然而,杨悦还是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向回跑去。

    跑了几步,蓦然间,一道异常凌厉的杀气从身后传来。杨悦浑身一震,想也未想,本能地向前一个翻滚,一枚飞刀竟擦着她的头皮落下。

    飞刀竟然无声无息!以杨悦如今的身手,若十步之内有人出刀伤她,她已经能够察觉。而这一刀到了她的后脑稍,她竟然没听到半分声响,实在是大为诡异!

    而更加令杨悦意外的是,这一刀飞来,自己竟然没能摸清这刀是出自何方?!

    可知出刀之人功夫实在高明,至少比她不知高出多少倍。

    杨悦顺势滚到梅林暗影中,已是心头狂大震,伏在暗处不敢轻意移动,手中却已摸出三枚飞刀,悄悄向四处查看,伺机还击,然而四下一片静寂,看不出任何端倪。

    杨悦摒住呼吸,不敢大意。半晌,梅林之中却再无声息,似是根本没有人来过一般。连刚才的一刀也似是梦幻。莫非那刀明晃晃便在杨悦不远处的地上,真让人以为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然而,杨悦却分明地感觉到那人依旧便在身侧。而且这种感觉异常强烈。

    杨悦心下不由暗忖,到底是何人要杀自己。

    难道是刚才的“黑影“?

    然而,刚才那道黑影若当真是西天圣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母亲,又怎么可能要杀自己?也正是因此,杨悦刚才才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梅林。却万没想到会遭到伏击。

    难道是自己认错了?还是有人假装母亲引自己入林?

    杨悦但觉风声鹤唳,四处皆是危机。似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死死地盯着自己……

    然而,那人身手分明高出自己许多,却为何迟迟不肯出手?难道那人知道自己如今的本事?

    杨悦看看手中的三枚飞刀,自信如果对方发出一丝动静,她的飞刀也已不是吃素,必能刀不虚发,那人不死也伤。

    然而,什么人会对自己如此熟悉?杨悦又不由摇头,她的飞刀绝技除了李二郎,似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杨悦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人出刀无声无息,定会以为必中,却万没想到自己能够躲开。因而一时不知自己深浅,才会犹豫。一直不肯再出刀,只不过是在等待时机,好将自己一刀击毙……

    “杨悦,杨悦……”突然,一个声音自远处隐约传来。杨悦不由暗暗皱眉。

    那声音自是李治发出。

    与杨悦一路走来,李治的注意力全在杨悦身上,自然没有看到梅林里的黑影。突见杨悦冲向梅林,唬了一跳,以为杨悦又要逃走。一怔之下,却又二话不说也急忙追在后面。

    谁知杨悦马快,转眼间便到了梅林里。李治追来之时,却已失了杨悦踪影,只见到杨悦的马儿被梅枝左阻右挡,跑动不开,正在梅林里乱闯。

    李治不及细想,也弃马发足急奔……

    众卫自然也追了过来。然而众卫原本距离李治与杨悦便有一段距离,哪里想到二人突然跑向梅林,一怔之下追过来时,不只杨悦,便是太子李治也已失了踪影。

    李治不知杨悦去了哪里,胡走乱闯,心中大急,因而边走边喊。

    暗中之人到底是谁?想杀她杨悦,会不会也想杀李治?或者引她入梅林,会不会目的是引李治入林?

    一时之间,杨悦心思转念,唯愿李治千万不要过来,走得越远越好。

    然而,那声音偏偏越来越近,杨悦心下不由心急如焚,进退维谷。想要出言示警,却知此时自己现身,只怕立时便会飞刀袭来,不但救不了李治,反而暴露了自己。

    好在远处“太子殿下”的呼声也渐渐传来。杨悦心中暗自祈祷,李治听到会转身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

    “杨悦,杨悦……”李治边走边叫,已走进杨悦的视野之内,距离杨悦不过十步左右,不由令杨悦大是头痛。

    便在此时,突然银光一闪,月光下一枚飞刀无声无息地飞向李治。

    杨悦再无心多想,大喝一声:“小心,快趴下!”身随声动,和身向李治方向扑去。与此同时,手起刀飞,杨悦三枚飞刀齐发,向自己左前方向击去。

    她已看得清楚,击向李治的飞刀正是来自那个地方。

    李治听了杨悦的声音,心中一喜,却根本没意识到有飞刀来袭,更没有去躲的意识。

    眼看那飞刀已击到李治脑后,杨悦飞身扑出,却已晚了,距离李治还有一步之遥,不能将他及时扑倒。

    这一刀击中,眼看李治正中百汇,只怕立时便要脑浆飞出。杨悦几乎已感觉到那一瞬间皮肉与飞刀相接的光境。不由闭了双眼,绝望地闷声一吼:“不!”

    随着她的大吼,那飞刀似是听懂了杨悦意思,十分听话,突然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离开李治后顶,刀尖一转,竟然飞向杨悦颈间。

    转瞬之间,变故突起,杨悦已是避无可避。

    “哧——”

    这次杨悦真正听到了皮肉与飞刀相接地声音。然而那声音却并非出自她的脖颈,而是李治。李治在那一瞬间,却反过来将杨悦推了出去,刀尖正中锁骨,距离喉头不到半寸。

    与此同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想是杨悦地飞刀也击中了那人。一道黑影突然纵起,一纵一落,已飘出丈许,转瞬不见踪影。

    杨悦自然不及去追,忙扶住李治,大声唤卫士前来。

    仔细查看李治伤口,却是万幸,伤口并不深,不过刚刚划过皮而矣。却也令人不由纳闷,如此凌厉的一刀,怎会只是伤及皮肉?

    杨悦眉头不由暗皱,难道是她?刚才那一招“弧线”回刀,她曾见到一人用过。只是那人为何要杀自己,又为何要杀李治?

    如果要杀李治,当初那人又为何会舍命去救他?如果要杀自己,那人将来又如何向西天圣母交待?

    辗转思想,却是一头雾水。

    回看李治,见他正傻笑着望着自己,杨悦心中不由更是眉头大皱,心下气恼,竟然莫名其妙地又受了他一次恩惠……

    !@#

第300章 莫要误会

    全文字无广告第300章莫要误会

    杨悦心下惊疑不定,去寻伤李治的那枚飞刀,果然不见踪影。全文字无广告

    遍寻梅林里面,只有三柄飞刀。

    除了杨悦第一次被袭的那把飞刀外,另外两把却是杨悦射向“黑影”的三枚飞刀中的两枚。杨悦的另外一枚飞刀大概插在了“黑影”身上,也不见了踪影。

    杨悦捡起“黑影”的飞刀,反复观看,飞刀精巧,刀尾带着五条红缨络,迎风一展,疾风射去,朵朵如梅,竟然与她自己的飞刀一模一样。

    是阿难弟子!再无异议。

    试想刚才那一计“弧线回刀”,根本便是一个“死弯”,若非阿难弟子,这种超出力学原理的动作,又有何人能作到。

    这一招“弧线回刀”,杨悦也能做到,但是她要借助对面的障碍物才能做到。阿难弟子能做到,却是因为阿难弟子的飞刀其实暗系了丝线。

    杨悦在西域之时,曾见识过阿难弟子这一招。若非如此,这惊魂动魄的一刀,收发自如、劲力拿捏恰到好处,更又何人能够做到?

    很显然飞刀并无伤李治之意,杨悦沉吟片刻,渐渐想明白。刚才那一刀虽然是飞向李治,却不过是为了引杨悦显身。所以才会明明便要击中李治,突然回转又飞向杨悦。也因此如此凌厉的一刀,被李治挡住时,却不过刚刚划破皮肉。而且这皮肉之伤,也是阿难弟子始料不及,没想到李治会奋不顾身的救杨悦,一时收手不及,才被误伤……

    杨悦一面为李治清理伤口,一边思索。从怀中取出金创药为李治上好。没有手帕,干脆将面纱取下,替李治包扎。

    明眸善睐,星辉一闪,李治但觉眼前一亮。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杨悦女装真容,而且是如此近距离的细看。月光流动,梅林幽香,李治但觉胸口又闷又热,一颗心跳得极是厉害。

    杨悦察觉到李治的异常。陡然间茅塞顿开,所谓因爱成恨,大概正是这个道理。只是阿难弟子爱的人是李治,而恨的人却是她杨悦。阿难弟子定是以为李治对自己有情,所以才恨上自己。

    想到此处,杨悦一时苦笑不得。自己何时曾有过要嫁给这个色魔太子的念头,没来由却被阿难弟子恨上。想一想,这场祸事儿反而是由李治而起,刚才心下对他的感激,立时减弱了几分。

    “陈娘子……可有消息?”杨悦抬头瞅一眼李治,突然问道。

    杨悦原本想问“陈娘子怎么还没嫁给你?”,想一想太过唐突,因而改口。

    阿难弟子暗恋李治,杨悦原以为以李治的“色魔”本质,早已将她纳为自己的妻妾。但以今晚观之,分明这阿难弟子还没有嫁给李治,否则一个太子嫔妃怎会在夜晚私自出宫游荡?!不由暗暗纳罕。(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谁?”李治愣了一下,却没有听懂杨悦的问话。与杨悦近距离相对,嗅到幽幽体香,李治早已心醉。

    李治此时已过弱冠之年,唇上开始蓄胡,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加之这些年一直处理朝政,自然而然中填了几分威严气度,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斯文中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

    被这样一个李治目光灼灼的近距离呆望,杨悦面上不由微热,忙胡乱替他包扎一下,向后退了几步,再次问道:“就是在太行山中救过你的那个陈娘子,她现在可好?”

    李治“哦”了一声,这才听明白杨悦的问话,却不明白杨悦为何会突然提到“陈娘子”。想起杨悦先前一直拿“陈娘子”向他打趣,而那“陈娘子”对他似乎的确有些意思,难道杨悦在吃飞醋?心中不由一喜。李治偷眼看向杨悦,见杨悦不喜不怒,却又不像,不由又是失落,想了想,小心地答道:“我也不大清楚,自那儿以后,再没有见到过她。”

    “没有见过,怎么可能?”杨悦不由诧道。

    即便是李治不上心,以阿难弟子对李治的爱意,又怎会没去想办法嫁给他?更况李治这种“色魔”极的太子,阿难弟子若想嫁给他,应该不用太费事。

    “不过听说她是武才人的姊姊,到是听武才人偶尔提到过一两次。”李治顿了顿,又说道。

    “武眉儿的姊姊?”杨悦心下大奇。

    阿难弟子怎会是武眉儿的姊姊?

    忽又想到武眉儿本是杨夫人的婢女,阿难弟子是杨夫人的弟子,两人又怎会不能是姊妹?何况弥勒教中讲究众人平等,入教者皆是兄弟姊妹。便是二人没有血缘关系,称为姊妹也再正常不过。只是由此看来,武眉儿也是弥勒教中人。想起自己曾对她暗中试探,没想到武眉儿竟然掩饰得十分好,连自己也骗过了。

    杨悦不由暗叹一声:看不出武眉儿这个小丫头片子,心机竟如此之深。

    “难道这许多年你便不曾见到过她?”杨悦愣了愣又问道,“武才人一向可好?”

    “她很好。”提到武才人,李治不由有些尴尬,面上微微泛起红意。想到这些年对着武才人说过的话,李治不由心虚地偷眼看了看杨悦,心下暗急。暗忖:如果武才人将他平日说过的那些对杨悦的相思告知杨悦,该如何是好?

    好在,杨悦并未注意到。李治的尴尬也是一闪即逝,眼中忽又闪出一丝喜意,突然又巴不得武才人将这些年他对她的相思尽数告知杨悦……

    见杨悦边说边往河边去洗上手上血污,不自主地跟了过去,站在杨悦身后。

    微风吹来,曲水荡漾,明月随着波纹飘浮在水面,李治但觉飘飘如仙。

    “一片箫声吹月落,随风坠入水中天……”李治不自觉得地低声吟唱,此情此境到有些像当日在洛阳宫中的蓬莱洲上,唯缺“一片箫声”。只可惜李治此时没有将箫带在身边。

    想起当日情境,杨悦已知道那水中弄箫之人原来是李治。洗罢手,刚要站起身来。见李治倒映在水中,在月色之下分外清晰,一时趣意大起,指前李治的影子笑道:“不是吹月落,是将你吹到了水中……”

    然而,话音未落,脚下一滑,自己竟向水中落去。

    幸亏李治跟在她身后,杨悦情急之下,双手猛然后抓,紧紧抱住李治腰身,才稳住身形。然而这一跌一抓,不过是转瞬间之事,黑夜之中,李治不明就里,反似杨悦故意向他投怀送抱一般。

    李治又惊又喜,忙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杨悦知他误会,刚要解释。恰在此时,众卫闻声寻了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众人相视而不敢笑出声来。

    见到众卫看向自己与李治的眼神,杨悦一惊,意识大是到不妥。回想刚才一幕,不由臊得满脸通红,几乎不敢去看李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情急之下,杨悦将脸伏在李治怀中,干脆假装昏了过去,低声向李治急道:“你快向大家解释一下,莫让大家误会,就说我受惊过度……”

    李治会意,忙笑着向众人说道:“你等莫要误会。刚才有刺客刺杀我,幸亏被公主相救……只是公主受惊,一时昏了过去。”

    “幸好只是伤及皮肉,上了金创药,已无大碍。”李治怕众人不信,忙又将受伤处指给大家看。

    听说太子受伤,众卫不由唬了一跳。然而看到太子的伤口上包扎着杨悦的面纱,分明是杨悦所为,又怎会是惊昏了过去?若当真昏过去了,太子又怎会不尽快施救?

    众卫相顾,眼中皆闪出意会的笑,不敢多言。

    月色极好,李治本想趁机多耽搁些时光,但被众卫打搅,沉吟片刻,吩咐众人继续往终南山去。

    杨悦既然“昏死”过去,李治干脆将她抱起,揽在怀**骑一马。杨悦一时无奈,只好任其所为,暗中却直想掐死李治。

    翠微宫中翠微殿。

    一大早,殿中已是少有的热闹非凡。自李世民生病以来,这翠微殿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武眉儿望着众臣面上的笑容,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隋国公主被太子李治“抱”回终南山的消息早已传开了。有这种“八卦”之事,长孙无忌又岂能错过。

    更何况以隋国公主的影响力,若与太子成亲乃是众望所归。

    三年来,隋国公主虽然人不见踪影。但她旗下的天下书社,如今已遍地开花,大唐所有大中型城市均有分站,几乎囊括了大唐所有士子。如今若有那个读书人还不是天下书社的成员,会觉得自己太过落伍。而当年与隋国公主一起开创天下书社的那些国子临的学生,如今已大部分进入仕途,而且还有一批批天下书社的士子正在进入仕途。这些人虽然如今还是中下层官员,但将来会是怎样一股隐藏势力,可想而知。

    这次,虽然正面新闻是众人皆知的:太子遇刺,隋国公主奋不顾身相救,因而受伤……不对,是受惊,因为伤在太子身上。但隋国公主受惊过度,昏了过去,所以太子才将隋国公主“抱”了回来。

    然而,所有人皆是见仁见智,自以为地理解着这个“新闻”。

    武眉儿望向众臣面上忍俊不禁的笑意,不由暗暗皱眉。抬眼看向右前方的太子李治,心头不由一暗。

    若在往日,太子李治此时定会向她点头示意。然而今天,李治根本没有看过她一眼,双目盯向殿门,一瞬不瞬。

    众人皆知隋国公主要来晋见圣上。圣上这些日子从不早朝,为了她却要来参加朝会。

    她一回来,仿佛一切都变了。连天气也变成了晴天,朵朵白云浮在湛蓝的空中,朝阳为之镶上金色的花边……

    众阁臣一早将正事奏完,皆眼巴巴等着见识一下这个传奇中的人物。

    只是隋国公主一直并未出现,圣上也没有出现。众臣却不肯就此散去,不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不太紧要的事儿。反正太子李治也是心不在焉,听不进去。

    然而,直到太阳升到三杆,已近正午时刻,依然不见隋国公主踪影。早上的朝会再不结束,只怕便要接着开下午的朝会了。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开始小声嘀咕。

    武眉儿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嘴角浮起一丝嘲讽而快意地笑。

    殿中一片嗡嗡之声,李治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回头吩咐身边内侍出去打探。

    不久,内侍回转,低声向李治说道:“圣上改在含风殿召见隋国公主。”

    含风殿?含风殿是李世民的寝殿。

    武眉儿坐在御座后侧,距离李治西首之位不过几步之遥,内侍声音虽低,她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李治听了,脸色不由一变,心中大急。宣布朝会立即结束,急急忙忙往内宫去。

    武眉儿望着李治远去,抿紧嘴巴,嘴角的快意更深,深得几乎变成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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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英雄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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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了面南而居,从正门走出,突然发现太阳从背后升起,不免令人恍惚。(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终南山上的宫殿皆依山势,面北而建。于云霞深处,殿宇重重,加上禁卫营寨,整个终南山翠微峰几乎被占了一半。

    杨悦昨晚被李治安排在喜安殿居住。向西穿过金华门,被宫人引着往翠微宫含风殿去。

    待到在殿门外遇到徐充容,才意识到此处并非朝寝,而是李世民的寝殿。

    多年不见,见到徐充容,杨悦不由大喜,紧赶几步,上前便是一个热烈的拥抱。

    徐充容虽生性喜静,但见到杨悦,面上也已泛出喜意。然而眼中却又闪出一道惊疑。

    “昨晚公主怎会住在太子寝殿?”二人携手往含风殿去,徐充容趁宫人不注意,低声向杨悦问道。

    “太子寝殿?喜安殿怎是他的寝殿?他分明说他住在金华殿……”杨悦诧道。

    一串“他”字听上去不知不觉有些异样,什么时候杨悦与太子如此熟悉,徐充容微微蹙眉道:“喜安殿与金华殿都在太子别宫。”

    杨悦这才明白,原来昨晚住的地方是太子李治住的地方,不由大是头痛。昨夜被李治“抱”回终南山,又住到太子寝殿,这事儿若传出去无论如何也不好解释。

    想一想,李治定是故意如此安排,不由暗中咬牙骂道:“色魔啊色魔,你是成心想弄点绯闻出来。”

    “圣上怎么说?”杨悦沉吟片刻,低声向徐充容问道。

    “圣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圣上心情不大好,待会儿你要小心些。”徐充容担忧地道。

    二人边走边说,已到了含风殿门口。杨悦心下不由犯怵,说道:“待会儿还要请徐充容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圣上只传诏你一人,连宫人都打发了出来。你自己小心。”徐充容反而停了下来,摇头道,“圣上一向性情冲动,气恼之时踢桌子使性子常有。可这次圣上明明十分气恼,却一直憋在心中,一言不发。我也猜不透圣上心思,包不准会向你大发雷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由他去吧…”杨悦见说,心下更加不安,勉强说句笑话为自己壮胆。不由感激地看了看徐充容,明白她是特意等自己来,要提醒自己。

    “不过,刚才玄奘法师来过,或许圣上心情好一些了。”徐充容缓了一口气又道。

    “玄奘法师也在终南山?”杨悦又惊又喜。

    “这几年圣上常听玄奘法师讲经。这些日子,玄奘法师正与圣上讲《心经》。”徐充容点了点头说道。说完忽然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全文字无广告

    杨悦见了不由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徐充容沉吟一下,突然问道:“你心中到底喜欢的是谁?”

    杨悦一怔,没想到徐充容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然而喜欢谁又能怎样?杨悦不由苦笑:“至少不是这个色魔太子。”

    “色魔?”徐充容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古怪,摇头道,“据我所知,太子从来没有如此痴情的对一个人……”

    “据我所知太子对箫良娣的确很痴情,上次为了她还曾主动退婚,你别忘了。”杨悦笑着截断徐充容,转头向殿中走去。

    见杨悦不肯回答自己问话,急着逃开,徐充容不由摇头,喃喃说道:“你若真的喜欢那个人,只怕…….唉!”徐充容一句话并未说完,反化作了一声长叹。

    殿中悄然无声,果然没有一个宫人在侧。

    杨悦走进殿中,见李世民站在西侧的窗前,望着不远处一棵松树发呆,松树下面系着一口大钟。这里本是武德年间修的宫殿,当时叫做太和宫,后来被李世民弃用,变成龙田寺。再后来,李世民又让人重修此地,变成了如今的翠微宫。这口钟原是龙田寺的东西,因李世民喜欢山寺钟声的清静而特意留下。佛寺到也保留下来,在翠微宫外不远处,只是相对较小。

    几年不见,李世民与先前几乎判若两人。魁梧的身材瘦得只剩架子,双颊塌陷,若非胡子撑着,只怕会看到两个陷坑。然而胡子越长,却令这一张脸越发显得瘦长。

    走近李世民,见到他鬓角已是微霜,杨悦忍不住心头一酸。没想到李世民不过刚刚五十出头,竟然病成这般模样。

    “你是在可怜朕?”李世民看到杨悦表情,眼光一闪,冷哼一声,眉目之间的英雄气度却依旧。

    杨悦无言以对,只是拼命摇头,眼中泪水却不自主地落了下来,忙低下头不敢让李世民看到。

    李世民默然看了杨悦半晌,突然长叹一声,凄然说道:“朕怎会此时才想明白,朕已经年老。你没有错,若当真嫁给朕,朕却不能守护你到老……”

    见李世民如此,杨悦更是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

    “圣上,不是这样……”杨悦再也抑制不住,禁不住伏在李世民肩头大哭起来。

    李世民拍着她的头,反而好声安慰道:“能做你心中敬仰的英雄,朕也已心满意足了。”

    “杨悦只恨不能早生几年,与圣上相遇。”杨悦闻言,已是泣不成声,“只恨圣上是贵妃师父的爱人,在杨悦眼中便如同父亲一般,无法对圣上再生他念……”

    “朕知道,朕理解。这些年朕一直病体难愈,时好时坏。便是徐充容、武才人等人,朕也时常觉得对她们不住。若朕去了,她们可如何是好。徐充容才刚刚二十岁,武才人不过十七岁,几乎比朕的许多儿女还要小,正是如花一般的女子,却要因为朕而从此孤老一生。朕若知道朕只能陪她们这么几年,朕宁可不选她们入宫。”李世民一面为杨悦拭泪,一面也不自主地落下泪来,“朕有时候甚至胡思乱想,觉得胡俗其实也不错……”

    胡俗?杨悦泪眼望向李世民,惊讶无比。她当然明白李世民所谓的胡俗指的是“父死子继”,连女人也“继承”的胡俗。她惊讶的是,李世民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在她眼中,虽然李世民一直是个英雄,一个完美的帝王。然而对于女人,却也如所有古代人一样想法,遇到美人想占为己有。对女人他们或许会爱她,或许会宠她,但骨子里还是将女人当作自己的附庸,完全不会站在女人的立场去考虑问题。

    虽然李世民在贞观年间有过让寡妇改嫁的政令,也有过放宫女出宫的赦令。前一个却是为“人口”着想,连年的战场人口极少,休养生息乃是一项国策。后一个却是作为一种“善政”,虽然有人性的一面,却也有做秀之嫌。

    然而,杨悦万也想不到,李世民会对自己的嫔妃有这种想法!

    杨悦不由再次审视李世民,对这个封建时代的君王已完全无语。虽然知道李世民所言或许只是一时感慨,真正做起来也不一定会肯,心中却也唯剩拜服!

    “圣上,今生不能与你相约,但原下辈子杨悦能遇到圣上。到那时圣上一定不要先喜欢杨悦,杨悦要主动缠着圣上不放,求圣上娶杨悦……”杨悦突然说道,这话或许只是安慰,却也是发自内心。若在后世能遇到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她或许会主动出击。

    “好!”听了杨悦的呆话,李世民不由精神一震,心情大好起来,呵呵大笑道,“下辈子朕定要晚生几年,等你来追着嫁给朕!”

    心结即已打开,两人不由相视而笑。放开了心事,反似一对父女一般开心地闲谈起来。也不用宫人,杨悦亲自煮茶,将原先向辩机学的分茶手段施展开来,殿中不时响起笑声。

    不知不觉之中,时间流逝,二人竟然相对闲聊了一个上午。听到不远处寺院的午饭钟声响起,才知已到了午时。

    偶尔有宫人向里探看,只远远闻到一时哭一时笑,不知二人在谈什么,更不敢上前来打扰。

    最后,连太子李治也在殿门前直晃,偷偷向里面窥探。

    “该吃午晚了。”杨悦笑道。

    “好,悦儿陪朕在这儿吃吧。”李世民点了点头,刚要叫宫人进来伺候,看到太子在殿外,突又停下,冷不丁向杨悦问道:“只是这一世,你到底想要嫁给谁?”

    杨悦一滞,笑着摇头道:“臣决定谁也不嫁。”

    “真的谁也不嫁?”李世民笑着追问道。

    杨悦点了点头笑道:“杨悦要等到下辈子嫁给圣上,今生今世便谁也不嫁!”

    “当真不嫁?”李世民呵呵大笑,“朕怎听说太子昨晚似是抱了某人回来,还宿在太子寝宫……”

    杨悦面上一红,急道:“昨晚乃是误会。”

    “误会?怎会是一句误会便能撇清?”李世民更加大笑起来,“朕的儿子似乎有不少都喜欢悦儿,你难道没想过嫁给其中一个?”

    杨悦没想到李世民放下心怀,转眼之间却又为自己的儿子们着想,做起媒婆来。心中更急,一张脸羞得通红,连连摇头道:“圣上即封了臣为公主,臣便如圣上的女儿一般,如何再嫁给皇子。圣上莫要再开玩笑。”

    “朕的女儿?别忘了朕封的你是前代的公主,嫁给朕的儿子却是再好不过。”见到杨悦窘态,李世民越发大笑。

    笑了半晌,李世民突然眉头一转,正色说道:“若悦儿当真要嫁给太子,朕到也放心了。怕只怕你并非如此。”

    杨悦心下一惊。立时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李愔这些年东征西讨,战绩卓著,朝中已隐隐有声音,赞扬蜀王有李世民当年风范……若杨悦当真意属李愔,不论她的才智,还是地位以及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对他更是如虎填翼。如此一来,只怕难免会历史故事重演。

    “愔儿性情到是越来越像朕年轻时候。”李世民瞅着杨悦,突然话头一转,继续说道,“然而,你知道朕当年为何不追究太子被刺杀之罪,反将龙比格赐了给他?”

    杨悦笑了笑,脱口说道:“蜀王根本不是刺杀太子的人,圣上说过将龙比格赐给他是要赏他辽东战功。”

    “朕知道瞒不过你。”李世民呵呵一笑,言道。突又眼中一黯,说道,“朕也知道委屈了愔儿。但若非如此,难道叫朕眼睁睁地再看着有哪个儿子伏法?朕已失了两子一女,不想再有任何儿女出事儿。朕当年也是请求愔儿多时,他才无答应。”

    “臣知道圣上一向爱子情深。”杨悦默然。李世民的儿女情长,也是她叹服的一个方面。

    当日她虽逃出晋阳宫,待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已知当日追杀太子李治的人,除了蒋王李恽,另外一人定然不是李愔。张仲坚临死之时曾说过他原想诬陷李愔,却被人“及时”杀死恰恰说明了张仲坚不是为李愔办事儿。至于李世民想要保护那个儿子,杨悦一直不知。

    但见后来连蒋王李恽也未获罪,只是改封安州都督,到地方去做官。原本李恪在安州,改封到梁州。其它王子皆有调动,所有年满十五岁的亲王均被赶出京师,到封地任官。连滕王也被再次放到地方,到了苏州任刺史。

    知道是李世民费尽心思,强行将事情压下,不提到司法程序来办,正是要保护儿子的性命,不可谓不是爱子情切。

    李世民忽然抬头盯着杨悦,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只能嫁给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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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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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