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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进退不得

    第317章进退不得

    准许房遗爱、柴令武等人留京养病,又特旨恩准濮王李泰开幕府。李治一连串的诏令一出,立时引起一片哗然。

    “臣以为不妥……”

    中书令褚遂良、高季辅;侍中于志宁、张行成;包括中书侍郎柳奭、来济,兵部尚书韩瑗等无不骇然,立时出言反对。

    中书、门下如此意见一致,还是十分罕见。

    唯有尚书左仆射李勣,黄门侍郎于文节,以及“殿内侍中”杨悦与太尉长孙无忌没有开口说话。

    李勣分别看了看长孙无忌与杨悦,面上微微含笑,沉默不言。

    宇文节则是一脸惊诧,眼中却又隐有喜意。似是不敢想信李治刚才说的话,一时回不过神来。

    长孙无忌与杨悦对望一眼,眼中“嘿嘿”尽是奸笑,任由众臣聒噪,令李治又是皱眉又是头痛,却不出一声。

    幕府之“祸”,前车可鉴,众阁臣无不心知肚明。只是此“祸”由李世民而来,众臣不好说出口,虽然齐声反对,却也说不出实质理由。

    饶是如此,一阵同声齐否,也令李治有点招架不住。不一会,便向杨悦、长孙无忌二人大使眼色,投来求助目光。

    杨悦这才上前一步,慢吞吞地说道:“臣也认为不妥!”

    李治不由愕然,待见她明眸生辉,眼中尽是顽皮笑意,知她乃故意,心下不由又气又笑。

    “不过,臣向来与柴刺史有过节,不愿见到他在京中逗留,所以认为不妥。”杨悦微微一笑,继续不温不火地说道,“然而柴刺史病重不能出京,总不能见死不救,陛下留他在京,臣也无话可说。”

    见杨悦一个大喘气终是在帮自己说话,李治心中一热,见到杨悦嬉笑嫣嫣,心下不由又是一呆,定定地望向杨悦,竟然呆呆出起神来。

    长孙无忌也随后说道:“周朝兴,分封诸王,得以延续八百载;而暴秦不亲其亲,独智其智,始有颠覆之祸。因而先皇常言封建之利,以诸王为藩卫,正是远近相持,同心一力相互扶持之意。陛下亲政伊始,正有赖于诸亲王大力辅助。濮王乃陛下同胞至亲,正要加以恩泽,以示陛下宽仁亲近之意。臣以为然。”

    长孙无忌长篇大论,李治却是一句也未听到。直到长孙无忌连连干咳几声,李治才恍然回过神来。

    回顾诸臣,果然反对之声渐渐消失。

    到也不是大家信服了长孙无忌与杨悦之言。只是见长孙无忌、杨悦与李治意见一致。虽然不解其意,却也明白此事乃是长孙无忌、杨悦与李治共同商议决定之事。心下虽有疑惑,却也不再坚持反对。

    宇文节更是已喜形于色。待到朝会一散,宇文节不及回门下省办公,已匆匆出宫,一路向东出延喜门而去。

    杨悦刚好属于散朝之后便无所事事之人,因而两人一前一后出宫。

    站在承天门横街,远远看到宇文节向东走远,杨悦不由若有所思。

    这个黄门侍郎宇文节在贞观年间官至尚书右丞,乃是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事实上房玄龄自投到李世民当年的秦王府中,在秦王府一住十年,每随李世民出征,所到之处必先拜访当地贤才,揭力为李世民招揽麾下。因而朝中不少官员都感激房玄龄举荐之功,对房玄龄十分敬重。

    所谓“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房玄龄在隋朝中了状头却不肯出仕,却主动谒军门投到李世民门下,正是看中李世民乃是不世的英才。辅佐李世民,成就了一段圣君贤臣的千古佳话。

    然而在立储问题上,房玄龄显然与李世民等人意见相左。所以才有房二公子房遗爱投到魏王李泰门下。实则也是因为李泰聪慧,当时被不少人看好,便是李世民也最喜爱此子,曾想过改立李泰为皇太子,还曾私下暗自应允。

    直到贞观十七年,李世民见儿子们为争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伤心至极。感叹于自己玄武门政变谋得皇位,为子孙造成极坏影响。痛定思痛下诏:“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以绝后人谋夺纷争之念。

    最终不论李泰还是李承乾皆被放弃,采纳长孙无忌之言,立李治为皇太子。

    房玄龄虽不多言,却与长孙无忌分歧极大。

    房遗爱因为高阳公主一直受到李世民特别宠爱。又因房玄龄之故,与朝中许多臣子私交甚好。宇文节便是其中之一。

    自贞观十七年立李治为太子后,李世民虽然一力扶植李治在朝中的势力,然而旧日班底仍在。李治这次让房遗爱、柴令武等人留京、准许濮王开幕府,其实也不无冒着风险。

    “公主在担扰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杨悦回过头去,见是李勣,忙上前主动行礼。

    李勣却先已避开,一面回礼一面微微笑道:“公主之礼,在下如何担当得起。”

    杨悦一笑:“将军乃是杨悦真心敬佩之人,若担当不起,更又何人担当得起。”

    李勣也笑了笑,知道杨悦语出真诚,当下也不再客套,看了看杨悦,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公主若有闲暇,可愿与在下一同吃杯……茶?”

    他原是想说吃杯酒,然而正在国丧期间,吃酒若被人知道,只怕会有御史弹劾,因而改了“茶”字。

    刚才在殿上,李勣一言不发,此时专门来找自己,定是有话要说。杨悦会意,笑着点了点头。

    李勣此时已是宰相,杨悦却更喜欢称他将军。李勣也不为意,笑着上马,说道:“在下在叠州之时,见当地人有一种茶,形如蝉翼,十分独特,喝法更是不同,请公主到我府上一同品尝如何?”

    “如此便要叨扰将军了。”杨悦也不客气,跨上马与李勣一同往英国公府上去。

    正如杨悦所想,宇文节的府第在城南,一路向东,乃是去找房遗爱。

    宇文节到也不见得便与房遗爱等人一伙儿,只是房遗爱托他打听李治是否会准他的病假一事。今日终于有了消息,因而匆匆往高阳公主府去见房遗爱。

    却是不巧,房遗爱并不在府上。在府前刚好遇到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戎衣革袍,弓箭犬马,正要到郊外打猎。

    宇文节刚想上前行礼,却看到高阳公主身后跟着两个眉目清秀的僧人和几个道士,不由暗自皱眉。

    辩机终是未能逃过宿命,已于两年前事发,被李世民处以腰折之刑。也终于结束了其纠结的一生,也算是终于解脱。

    然而高阳公主却越发疯狂。自辩机死后,更加不能自拔,加上李世民去逝,无人再去管她,高阳公主竟然与惠弘、李晃等一众僧人、道士胡乱斯混,越发不堪。

    高阳公主显然已是半醉,半梦半醒的一双睡美人眼更加惺忪。见到宇文节,却也认得。知他一向感激房玄龄,与房家关系极好。又看到他眼中的异样,正犹豫着是否上前给自己行礼,不由哈哈大笑。

    “房驸马在醉仙楼,你若找他,去那儿找他便是。”高阳公主一面挥手,一面携了众人骑马呼哨,向外走去。

    宇文节愣了片刻,待高阳公主走远,才又往东市去。

    东市的醉仙楼与西市的胡姬楼向来是长安城除教坊之外,最大的两座酒楼。

    只是如今正在国丧期间,无论酒楼还是教坊,都是门前零落鞍马稀。

    宇文节到了醉仙楼前,却不由又犹豫起来。毕竟如今他已入阁,身为门下省高官,不想在此当口被人弹劾。

    “宇文兄是来告诉房某,陛下已准许房某在京师养病吧。”正在犹豫之时,却见房遗爱呵呵大笑着从楼里出来,拉着他直接往楼上走去。

    宇文节不由一滞,他刚一得知情况便从内阁出来,房遗爱何以先已得知?

    正在纳闷,已被房遗爱拉着走上二楼东南角最里面的一个雅间。

    里面已有许多人。除了柴令武,房遗爱之外,竟然执失思力也在。执失思力刚从夏州回来,怎会在这里?宇文节心下不由一愣。

    去看另外两个人,却不知是何人。因为那两个人皆以萝幕罩头,皆看不到面目。一个坐了首席,一个却坐了主人席位。宇文节不由更加游移不定。房遗爱却已携着他的手臂走了进去。

    柴令武也迎了上来,笑道:“房驸马说宇文兄必来,果不其然。来来来,我柴某先敬宇文兄三杯。”

    至此,宇文节便是想退却已不能,只好硬真头皮坐下,心下却已忐忑不安。

    好在大家只是吃酒叙旧,一团和气,宇文节才稍稍安心。柴令武与房遗爱坐在宾客席位,却反似主人一般,张罗住给众人敬酒。

    酒过三巡,柴令武与房遗爱面上翻起微微红意,宇文节却不敢多饮。只推下午还有公事要办,不便饮酒,勉强吃了一杯,其余皆悄悄将酒吐到了袖筒里。

    “你等莫要高兴得太早!”突然,笑声之中传来一声极不和谐的冷哼。

    宇文节一诧,偷眼去看说话之人,却是坐在主人席位的蒙面人。声音虽冷,却是个女子的声音,宇文节不由更是诧异。不知今日请客之人到底是何人。想问却又不想问。只怕问出来反会吓自己一跳,干脆一言不发。

    “公主所言极是!”柴令武等人立时收敛了笑容,正色言道。

    宇文节不由一诧,却不知此人是那位公主,又如此被柴、房二人敬重。

    “大家不必太过害怕,以老奴看来,咱家的胜算还是很大。”坐在首席的蒙面人却是一幅尖声尖气,令人听不出到底是女是男。

    见那尖声蒙面人与自己作对,原来说话那个蒙面女子,不由冷声哼道:“重开幕府,你等以为晋王当真安了好心不成?!”

    宇文节不由心下大骇。那女子称李治为晋王而非陛下!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今日糊里糊涂被拉进一个漩涡……“嗡”得一声,宇文节立时感到头大如斗。

    半晌,才想起什么,转头去看执思失力,见他也是满脸惊讶与慌恐,显然与自己一样,是不小心被拉了进来,不由苦笑不得。

    然而到了此时,想退只怕也已无处可退!然而进,只怕便是谋逆,难道自己当真要走上谋逆之路?!

    “不论好心还是歹意,我等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定要让他进退不得,后悔莫及!”房遗爱却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傲然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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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小心眉儿

    第318章小心眉儿

    chūnsè渐浓,长安城街头早已是柳絮飞杨,huāsè飘香。

    “醉仙楼”向西,穿过一道街,遥遥相望便是英公李勣府邸。

    英公府所在也是平康坊,与卫公府只隔了一道北街。向西乃是教坊。正值huā开季节,梅杏李桃次第开放。若在以往早已是nv子头上huā草争奇斗yàn之时。然而这个chūn季因为国丧,人们都少了些兴致。教坊mén前稀稀落落,只偶有几个婢nv懒洋洋地穿行。

    一路踏着飞huā,穿过北街,到了英公府上。

    李勣带杨悦自后mén入府,径直到了后huā园子的huā亭水榭。

    英公的长媳单娘子正带着两个儿子在huā园子里戏耍,没想到突有外人来,惶急之下想要回避,却被李勣叫住,过来与杨悦见礼。

    李勣的长子李集官至梓州刺史,可惜英年早逝,留有二子。妻子单氏,乃是单雄信之nv。

    李勣与单雄信同为瓦岗故旧,李密归唐,瓦岗诸英大多都归唐,只有单雄信投到王世充帐下。王世充被灭后,单雄信随之就戮。李勣因当年曾誓言同生共死,割ròu给单雄信吃,以全共死之意,收养其妻子。

    杨悦知道这个故事,不由多看了几眼。见那单娘子十分粗壮,人高马大,想是大有父风。身边两个小儿刚刚四五岁模样,却已生得虎虎生威,浓眉吊角,眼如铜铃。与李勣jīng干敛衽大有不同。

    两小儿正以食饼为石,相互投掷嬉戏。李勣看到面sè微沉。

    单娘子忙上前喝止。稍小一点的小儿听到斥责声,愣了一下,回头去看母亲。稍大一些的小儿非但不听,反而趁机将食饼投过去,正中弟弟鼻梁。弟弟不由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单娘子大怒,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便要去打“哥哥”,“哥哥”却蹭得一下跳到一旁石桥的栏杆上。

    杨悦不由吓了一跳,栏杆极高,至桥下水面足有丈余,此儿恁得也太过大胆,若不小心摔下去,只怕不是玩的。

    “敬业,快下来,娘不打你。”单娘子也吓得心惊胆颤,追在后面急道。

    “敬业”却不理采,反踩着栏杆,歪歪扭扭向外逃走。

    敬业?听到此儿名字,杨悦不由恍然。原来眼前这两个小儿,正是将来起兵造反,讨伐武则天的徐敬业、徐敬猷两兄弟。(李勣本姓徐,被李渊赐姓为李。徐敬业造反后,又被夺回国姓,复姓徐。)心下不由暗叹,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果然没错,原来此子自小便十分剥掉。

    回头见李勣面带愠sè,看了单娘子一眼,单娘子忙拉起“弟弟”匆匆告退。

    杨悦不由笑着打圆场:“果然是将mén出虎子!此时已如此胆大,将来定然也是位出sè的将军。”

    “公主见笑。此子胆子虽大,然而只怕败我家者必是此子。”李勣皱眉叹道。对着满地食饼,微微摇头。说着竟然俯身将地上的食饼一一捡起。顺手放到水榭的几案上,边请杨悦入座,一边当做闲食慢慢来吃。

    杨悦不由看得目瞪口呆。怎么说李勣乃是堂堂当朝宰相,二品大员,竟然会从地上捡东西来吃?!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也不会相信。

    李勣原本自然而然所为,待见到杨悦异样,才猛然醒悟,摇头淡淡笑道:“小儿无知,粮食来之不易,岂能随意糟蹋。公主大概不知这一张饼要多少麦子才能做成。又要农人费多少劳力才能种出这些麦子。”

    “恰好相反。我知道农人最是不易。”杨悦也摇头笑道,“然而,我听说将军出身豪富之家,家资颇丰,却能如此爱惜粮食,当真令杨悦叹服。”

    “人,国之本也;食,民之本也。”李勣突然正sè言道,“公主若能谨记,不忘此二本,才是天下之幸。”

    杨悦连连点头,却又莫名惊诧,不知李勣此话从何说起。李勣的教导没错,然而“天下之幸”却怎会与她有关。

    正待要问,李勣神sè一转,却又自嘲地笑道:“公主天xìng通达,此中道理自然早已知之,何用在下多言。”

    不待杨悦答话,却又接着说道:“在下少年之时不过一贼。十二三岁乃是一无赖贼,逢人便杀;十四五岁为一难当贼,有所不快无不杀之;十七八岁方称为一好贼,于阵上才杀人。到了二十岁,跟随先帝,成为天下大将,才知用兵救人之道。”

    李勣神sè淡然,抬头望向远处,似是追忆又似述说。

    杨悦听了不由心下感慨。李勣少年时投到瓦岗,打家劫舍,正如其所说不过就是一个山贼。直到投唐,随李世民征战,平定luàn世,才是用兵救人,英雄所为。

    正想间,有仆人已端来茶水。却原来是后世最常见的散茶,喝法与平日果然不同,只用水泡而非煮了再喝。然而此法在后世却是最平常不过。杨悦见了心下不免暗笑,却也不便多言。

    李勣见杨悦对这种喝茶的方法,并不吃惊,反而很是奇怪。

    杨悦只好笑道:“不瞒将军说,我自小住在乡下,常见到乡邻如此喝茶,因而并不奇怪。”

    “原来很多人都如此喝茶。”李勣恍然道,“到是我陋见了。”

    “不过是当地的风俗而矣,穷乡僻壤,也难怪将军不知。”杨悦摇头笑道。

    这个时代的人们喝的茶乃是发酵过的茶团。只民间有人用茶末煮茶来吃,泡茶更是少有,难怪李勣以此为奇。

    不过,李勣的茶的确十分出sè,茶泡开来,果如蝉翼一般,轻薄透亮,十分罕见。

    两人品茗说笑些时候,李勣忽然说道:“刚才见公主在横街前愣神儿,可是在为今天的事儿担忧?”

    见李勣终于说到正题,杨悦沉yín片刻,知道这个“yù擒故纵”之计自然瞒不过李勣,干脆出言问道:“将军以为这次风险有多大?”

    李勣并未直接回答,呷了一口茶水,才道:“以在下看来,风险大与不大,全在于一人。”

    “谁?”杨悦愕然诧道。

    李勣仍未正面回答,却直视杨悦,幽幽说道:“此人不luàn,则诸王不luàn,诸王不luàn,则天下不luàn。”

    杨悦心头一震,已知李勣乃是说自己。然而却更加不解,不由奇道:“将军何出此言?”

    “先帝英明,留公主在朝中自有道理。”李勣依旧未正面回答,突然淡淡一笑道,“因而无论公主做什么,李勣必当追随!”

    杨悦一怔,去看李勣,见他微眯双眼,看着自己,眼中笑意更深。

    ……

    从李勣府上出来,已近黄昏。

    杨悦一路走,一路想着李勣的话。暗道自己虽然与大多亲王的确都有些jiāo情,然而诸王岂会皆听从她的意思,至少濮王李泰第一个不会。然而,转念想到蜀王,心下不由一热,至少蜀王李愔会听从她的意见;吴王李恪或者也对她的意见也会重视。至于越王、纪王等人根本没有实力与李治抗衡,更不会出luàn。如此说来,李勣的话当真有几分道理。

    然而,蜀王会有异心么?若有异心自己该如何选择?帮李治还是帮李愔?心下纠结,想了一路,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至少李勣表示了并不反对此事,心中稍安。

    回到惊鸿宫,有些困倦,杨悦便直接往寝殿去。但见人影一闪,却是徐充容迎了过来。

    徐充容原本无病,被杨悦接到惊鸿宫,身体早已养好。

    “陈娘子今日来访公主不在,我便代公主招呼了一下。”徐充容与杨悦关系莫逆。不用多加客气,见杨悦回来,随她一同往寝殿去。

    杨悦点头笑道:“这就对了。这宫中原是先皇的府宅,说来你也是半个主人。我不在时,你正该帮我招代客人才是。”

    徐充容见杨悦说笑,只淡淡一笑,突然说道:“不过这个陈娘子,我不大喜欢。”

    “哦?”杨悦笑道,“难得还有徐充容不喜欢的人。”

    知道以徐充容的xìng情,说出不喜欢两个安,已是对那人十分讨厌。又知她向来机敏,看人极准,见她说不喜欢阿难弟子,不由暗奇。

    待到坐下来,笑着问道:“说说看为何不喜欢她?”

    徐充容却又摇了摇头,道:“说不出为何,只是不喜欢。总觉得她眼中似乎藏着什么,让人不自觉得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而且她在此待了许久,我却连她的真容都未看到。”

    杨悦笑道:“莫说是你,连我都不曾见过她的真容。”

    徐充容不由奇道:“怎么连你都没见过?难道她从不以真面示人?”……

    杨悦点头笑道:“这世上有幸见过她真容的人,我知道只有两人,我还没有这个荣幸。”

    “哪两个人?”徐充容更加好奇道。

    “一个是当今陛下,另一个是滕王。”杨悦笑着将当年在碧溪涧以及当日在慈恩寺的事情向徐充容说了一遍。

    徐充容突然皱眉道:“我担心此人乃是公主认识的人。只是为了骗过公主,才故意不以真容示人。”

    杨悦不由一怔,暗思徐充容所言不无道理。然而阿难弟子会是什么人?她即是杨夫人的弟子,难不成曾在武府上见过?愣了片刻,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如今杨夫人却早已不在武府上居住。对外称是回并州乡下去了,杨悦却知她如今在西域。然而,杨悦虽然知道西域弥勒圣城在天山之中,但具体地方在哪儿却又不知,这些年竟然从未见到过杨夫人。

    怔了片刻,杨悦才又问道:“她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她原本坚持等你,见许久等不来,便只好走了。只让我告诉你要小心武才人。”徐充容道。

    “眉儿?小心她做什么!”杨悦诧异道,“对了,这丫头气我不肯接她到宫中来住,到现在还不肯理我。前些天让小yù送东西给她,不知见到她没有。”

    徐充容摇头苦笑道:“小yù回来说,现在武才人连她的面都不肯见了。”

    “哦?这丫头的脾气到是越来越大。定要chōu时间去找她好好谈谈才是。”杨悦皱了皱眉道。想起当年让武眉儿入宫,一心培养她走上武则天的轨迹,自己还有许多理想有待她来实现。没想到此时反被她误会,跟自己大闹别扭。将来变成武则天,以武则天的强势手段,还会不会听自己的,不由大是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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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行香

    第319章行香

    然而,很快杨悦就明白了阿难弟子为何让她小心武眉儿。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一晃儿,斜雨chūn风,huā开huā落,已到了晚chūn时节。转眼李世民去逝已有一年。

    杨悦近日一直忙着与户部尚书高履行进行“柜坊革新”。

    高履行反对改革货币政策,但听了杨悦关于现代银行的概念,却十分赞同。二人一合计,立时施行。然而谨慎起见,先在长安、洛阳两地试行。

    也是因为柜坊的经营方式容易理解。为方便商人,当时市场中一般都设有“柜坊”。商人可凭“文券”存取钱、帛。柜坊的经营方式与后世不同,非但不给存息,反而还要收一定的“保管费”,类似商铺。杨悦并非没有想过自行开设“银行”,然而想到改革货币长远的目标,还是选择了朝廷来做。

    市场由专mén的市署与平准署来管理,柜坊原属市署管理。而市署与平准署属太府寺管辖。此时在杨悦的建议下,高履行在户部专mén成立了“柜坊署”,将“柜坊”统一纳入国家体系、进行统一管理。

    “柜坊署”所做的第一件革新便是“异地存取”。长安城有东、西二市,设有东、西两个柜坊;洛阳有三个市场,设有东、西、南三座柜坊。这第项改革便是在这五个柜坊之间统一调度,可以凭“文券”任意在五个柜坊中存取。

    刚一试行,便立时引来一片叫好声。虽然收取一定的“汇费”,众商贩却也无不拍手称赞。亲呢地将这种方式称为“飞钱”。意为钱可以飞。为两地客商带来极大的便利。而事实上这种业务需求十分普遍,各地在京城的进奏院(各州府在京办事处)偶尔还会受商人所妥,代为运送钱物。

    没过多久,便有不少州府的刺史应当地商人请求,向柜坊署申请加入这种“飞钱”体系。

    不过,杨悦并没有被一时兴奋冲昏头脑。为谨慎起见,与高履行商议,还是先观察长安洛阳两地试验情况再说。

    果然,没过多久便出现了问题。长安城乃是全国最大的货品集散地,特别是从西域来的货物大多先到长安,再向全国市场分散。这样一来,从洛阳存钱,到长安取了钱买货的商人众多。在长安存钱,到洛阳再取的却少。“资金流”单向行驶,不到一个月,长安柜坊的存钱便开始告急。

    “柜坊署”原本拟定半年一次调度“货币”的计划,显然不能满足要求。然而,改做一月一次调度,其间动用军队护送,成本立时爆涨几倍,那点“汇费”岂能承担得起!

    赔钱买卖!朝中立时有许多大臣视之如儿戏,反对之声渐多。

    杨悦则提出与国库税收结合在一起调度。国库税收的资金流大多是由地方到京城,恰好可以弥补柜坊的缺陷。

    办法是个好办法,然而却过于大胆。特别是关联到国库,在政事会上议了几次,始终有人反对。李治一时也维决不下,但为了支持杨悦,只暂时由皇家出资,派了飞骑卫队每月在长安与洛阳之间调度一次。好在长安与洛阳之间距离较近,然而推到全国施行却显然是个大问题。

    杨悦虽然知道“银行”覆盖的范围越大越好,却也干着急没有用。好在高履行对于“柜坊”的革新十分热心。对杨悦所说的办法也十分看好。认为这样一来节省了“货币”调度的成本,二来还可节省每年税收的运输成本,乃是一举兼得。因而与杨悦一起上书,跟众阁臣在政事会上chún抢舌箭,经过几番会辩,终于软磨硬泡说服东西台阁,准许二人拿长安司农寺的太仓以及洛阳附近的洛口仓参与到五个柜坊的统筹调度中来。

    临夏季节,夏季税收即将开始。第一次税收与柜坊合并,柜坊的前景成败在此一举。高履行与杨悦都十分紧张,便一起到洛阳考察。因而没赶上李世民的周年大祭。

    忌日行香乃是自北魏以来,佛教大行其道后形成的风俗。唐代沿续此法,李世民的周年大祭便在感业寺行香。

    然而选择在感业寺行香,并非如后人杜撰的那般:李治为了武则天之故,绞尽脑汁与长孙无忌斗智斗勇,最后终于在感业寺行香,得以与情人相会。而是因为感业寺本身在崇圣宫中,而崇圣宫与静安宫是高祖李渊的别庙一样,乃是太宗李世民在京城的别庙。也因此李世民的众嫔妃才在感业寺出家。而且诏令诸妃为尼也非李世民独创,李渊死后,其无子nv嫔妃也移居到静安宫,出家为尼。

    因而国忌行香设在感业寺原本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待到五月二十六日,李世民的忌日。李治带百官,携同王皇后一同往崇圣宫感业寺行香。同时诏令诸亲王不必回京,只在各自的封地选择寺院行香。

    所谓“行香”其实是佛教的一种法事。不过是燃香布施,追祭先祖。然而王皇后却带了御医同行,不免令人诧异。

    焚香、延经、赐斋、布施……一连串的法事,皆由施主亲历亲为。这次的施主却是当今皇帝李治。

    帝、后在前,百官在后,依次列班,焚香祷告。

    感业寺因是尼寺,延经由nv尼担任。这次讲经之人乃是李治的师傅薛婕妤,薛婕妤乃是高祖李渊的妃嫔,隋代著名才子薛道衡之nv,经史文才具佳,被李世民选来做了李治幼年开méng之师。李治一向对她十分敬重。

    薛婕妤讲孝经,李治恭身而立仔细听讲。

    王皇后端立李治身侧,状貌恭敬,内心却已如焚。好容易捱到延经、斋饭结束。等到布施之时。王皇后与李治并肩立于感业寺观音殿前,一面向众尼布施,一面在人群里寻找武眉儿。武眉儿到底是哪个,她虽有些印象,只是见面太少,终是有点拿不准。

    待看到一个身影泪眼望向李治,满面凄楚。王皇后心头一紧,暗忖大概便是此人。

    这些日子王皇后虽不动声sè,却sī自里安排武眉儿之事,武眉儿已于两个月前顺利产下一个nv婴。然而那nv婴到底是否是李治亲生,王皇后却也吃不准,因而心中一直悬着,十分不安。借了今日之事,王皇后正是要看一看二人关系如何,才能定夺下一步行动。

    “明空——”

    随着尼寺主持法灯法师的点卯,武眉儿出列,低头走上前。明空是武眉儿的法号。

    李治即不知道,也未看出她是武眉儿,更没察觉王皇后的异样。将布施的僧衣放到武眉儿手中,刚要转身去拿另外一件。武眉儿猛然间抬头,四目相对,李治见到是她,不由吃了一惊。

    武眉儿已是泪如雨下,拉住李治衣袖,不肯放开。

    青灯古佛的生活,令武眉儿清减不少,更添了几分可怜之媚。想起当日光境,李治又是心虚,又是感慨,一时急得汗如雨下。

    王皇后看了心头不由一松。再无异议,李治与武眉儿定然关系非同一般。

    身后百官也已发现异样,微有吃惊。长孙无忌身为太尉,班次最为靠前,连连干咳几声。李治不由又尴又尬。

    王皇后忙上前牵开武眉儿的手,示意宫人将武眉儿带走,才解了李治一时之围。

    李治不由感jī地看了王皇后一眼。然而,待到布施完毕,李治与王皇后一起回到观音殿侧殿休息,不由更加大惊。

    “nv儿,哪里来的nv儿?”李治瞅着武眉儿怀中的婴孩,万分不解地奇道。

    “陛下——”武眉儿唯有大哭,泣不成声。

    王皇后在一旁代为诉说了武眉儿怀孕,却被迫到了感业寺,如何九死一生才产下婴儿……

    李治越听越是揪心,又有法灯法师作证,便是当日送徐充容出宫的内shì陈玄运也出来作证,不由他不信。

    待王皇后说完,李治早已骇立当场,目瞪口呆。

    “朕的血脉?!”李治吃惊地看着襁褓中的nv婴,磕磕巴巴地惊道,“难道那次……只那一次,怎么会……”

    武眉儿哭得昏天地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臣妾带了御医来,正是要为陛下滴血验亲。”王皇后说道。

    “滴血验亲?”李治猛然惊醒,不由连连摇头。自己与武眉儿偷情之事,万万不能传扬出去。然而,这nv婴即是自己nv儿,自己又怎能令其流落宫外。而且,若被人得知武才人尼寺生子,定然会是死罪,那nv婴岂不是也要……李治想到此时,看一眼那nv婴,粉腮yù颈,异常可爱,早已父xìng大发,一时间心思转念,不知如何是好。

    “感业寺乃是尼寺,朕知法灯法师一向持戒严明,断然不会出错。朕认这孩子是公主便是。”沉yín半晌,李治转头看向王皇后,眼中已隐有期待之意。

    “谢陛下,”武眉儿见李治肯认nv儿,心下大喜,哭着拜倒在地,“公主生于三月初三,不只法灯法师可以作证,柳夫人也可以作证。陛下当日宠幸臣妾,正值huā开之季,十月怀胎,臣妾才生下此儿……”

    王皇后看了李治眼神,却知李治想让自己收这nv婴为螟蛉。一来能全了皇家颜面,又能保全皇家血脉。办法不失为好办法,然而与她期待之事,却大相径庭,不由暗暗皱眉。

    “柳夫人?”李治见说,诧异地看看王皇后。然而,想到当日在翠微山东湖之事,虽然当时误会,却也是今生最为**的一刻。看看nv儿再看看武眉儿面sè楚楚,不由大生怜意,不自主地伸手扶起武眉儿,去接她怀中婴儿。

    “若非皇后垂怜,眉儿哪里还有今日?!”武眉儿见机已投到李治怀中,几yù哭昏过去,涕泪诉道,“臣妾曾求隋国公主接眉儿到惊鸿宫中暂住,没想到她非但不肯,反bī臣妾堕胎。还威胁臣妾若告知陛下,必然让眉儿死无葬身之地。幸亏得méng受皇后救助,才生下此儿……”

    “你的意思是……隋国公主早已知道你怀孕之事?”李治不由主的咽口唾液,大惊道。此时才如梦方醒,连忙推开武眉儿。想到杨悦,不由暗暗心急。

    “陛下!”王皇后突然拜倒,正sè言道,“臣妾以为隋国公主因妒生恨,争风吃醋。竟然威胁武才人,差点害死皇家血脉,心肠歹毒,罪不容恕……”

    “争风吃醋?!”李治喃喃诧道,心下却又一喜,暗道,“难道她真的是在争风吃醋?否则又怎会不顾昔日姊妹之情,不肯接武眉儿回惊鸿宫?”

    回头看一眼身边内shì,正是当日送徐充容到惊鸿宫的陈玄运。

    “老奴当日的确见到武才人向隋国公主肯求,隋国公主却一口回绝。至于在武才人耳边又说了什么,老奴却不知。”陈玄运到是一句假话也不曾说,却也足以证明武眉儿所言不假。

    “她肯接徐充容回宫,为何反不肯接武才人回宫?”李治低头沉yín,越想却越暗自欣喜,想起从前的“萍水之jiāo”,在太行山中一起同生共死,又在五台山“清凉客栈”共处一室,梅林遇险被自己抱回终南山……

    “徐充容向来与蜀王有些jiāo情,她反而不妒,偏偏嫉妒武才人,难道当真对朕早已暗生情愫?”李治想到这些,已是乍惊乍喜,喜不自胜。

    王皇后不知李治所想,与武眉儿暗暗jiāo换一个眼神,心中皆是暗喜。只道李治见到武眉儿及nv儿心中大喜,闻说隋国公主的心恨手辣而大惊。

    !@#

第320章 妖孽

    第320章妖孽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武则天《如意娘》

    据说这首诗乃是武则天在感业时写给李治的情,李治看到此诗才对她大加思念,接回宫中……

    武眉儿没有写诗,却也终于时来运转,在王皇后的坚持下,暗暗带她回宫,暂时留在自己殿中。令她暗中蓄发,以侍陛下。

    李治对武眉儿也还罢了,对武眉儿所生女婴,竟然异常喜爱,比之萧淑妃不久前分娩的女儿还要垂怜几分,每日下朝必先到立政殿去探看。

    东方不亮西方亮,王皇后见武眉儿虽然不能争宠,却也引来李治到自己殿中,弄儿为乐,也算是得尝所愿,暗暗心喜。

    然而,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萧淑妃见李治日日往立政殿去,早已拿酸捏醋,又哭又闹。李治见到,却又是心烦又是心喜。

    也是李治后宫不宁,被萧淑妃吃醋惯了,才会以为杨悦当真是在为他吃醋。见到萧淑妃哭闹,李治一面安慰她,一面却想着杨悦能够快点回来。想象着若杨悦也如萧淑妃这般吃醋哭闹,自己才好细声安慰。那怕是低声下气地求她,心中也万分欢喜……

    杨悦自然不知李治这些想法,正在洛阳忙得不亦乐乎。

    事情到也进展顺利,只是直到七月初旬,夏收才得以忙完,终于准备回转长安。

    其实杨悦在洛阳,也算不有多忙,只是她在长安待得久了,想借机到洛阳透透气。夏收本是户部之事,高履行自然忙得不可开交。杨悦却连官邸都不住,住在“天下社”,每日与众才子吟诗唱和,十分逍遥。

    待到杨悦与高履行离开之时,无论洛阳士子还是洛阳商人,络绎相送,直至十里有余。

    韦待价更是一直送出二十里,仍旧依依不舍。

    韦待价乃是天下社洛阳分社社长,原太常卿韦挺之子。当年韦挺因曹运获罪,还得到过杨悦的救助。因而韦待价对杨除了悦敬佩之外,还有几分感激。

    韦待价出身贵族之家,原本是到洛阳镀镀金,便要回转长安。没想到韦挺获罪革职,韦待价虽然未被连累,但在洛阳一待五年,竟然无任何升迁。后来,干脆辞官司不做,专心做起天下社的社长。

    杨悦见他相送甚远,又面有忧色,不由笑问:“韦社长可是有什么心事?”

    “公主说笑,我怎会有心事?”韦待价怔了怔,勉强一笑,摇头道。然而杨悦劝他回去,他却不肯,坚持又送里许。

    杨悦再次劝他,韦待价终于张了张嘴,看了看高履行,高履行会意,先自向前行了几步。韦待价这才向杨悦低声说道:“公主此去,万一有不如意之事,千万莫要灰心,我洛阳分社众士子,永远相信公主。”

    杨悦见他说的奇怪,不由奇道:“我会有什么不如意?”

    韦待价却不回答,只道:“公主且记在下之言,他日自会明白。”说完似是怕杨悦再问,竟然逃也似地告辞而去。

    杨悦莫名其妙,不由大为诧异。去看高履行,高履行已听到杨悦刚才的惊问声,只笑着摇头道:“公主一向顺风顺水,或许会突然遇到什么逆境也说不定。”

    “人生不如意十之,便是逆境又如何?”杨悦不以为然,摇头自嘲笑道。

    高履行与杨悦相处日久,对杨悦性情越熟悉越是叹服。加之他与长孙无忌乃是姑表兄弟,同长孙无忌一样,向对杨悦也十分善。捋了捋颌下胡须,却又笑道:“也或许有什么好事也说不定。”说完,眼中微闪古怪。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好事儿连连。

    自洛阳至长安,必经虢州,虢州不远不近,正在二都之间。洛阳至长安不过七八百里,若马快不过一日路程。杨悦与高履行起个大早,一路急行,不到半日便已到了虢州地界。

    然而,到了虢州却不由行进极缓。原因很简单,二人仪仗所过之处,无不有人迎来送往。便是一个小村庄也定会有人奉茶水点心,盘恒许久。

    如此行了两个时辰,不过才走了三、四十里。

    “昔日孟尝君回封邑,受到百姓夹道欢迎,十分爱戴。跟公主回封地,始知此情不假,原来公主如此受人爱戴。”高履行颌须笑道。

    杨悦却面不由微红,知道这“爱戴”定然是蜀王李愔在作怪。

    李愔是虢州刺史,弘农县正在虢州。杨氏出于弘农,因而李世民封杨悦为隋国公主,封地便在当今的虢州,与李愔所在正是同一个地方。

    杨悦去洛阳之时,李愔不知,回长安之时却早已得知消息,因而沿涂派人接待。

    杨悦佯装不解高履行之意,只打马急进。心中虽然有些想见到李愔,却又担心当真见到他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然而一路虽然受到热情接待,却并未见到李愔踪影,不免又有些失望。

    杨悦骑术极好,“月光”脚力又是极快。杨悦丢下高履行与沿途送往乡民纠缠,自己先行一步。摔开仪仗,果然少了许多麻烦。

    不到一个时辰,杨悦便到了虢州府所在之地。

    眼见落日斜辉,穿过虢州府向西,再走三百余里才是长安。若当真一马向西,只怕至晚已到不了长安。想来高履行带仪仗缓缓而行,至晚能到达虢州已是不错。

    杨悦向前赶路不是,若住在虢州怕是也十分不便。只要投驿站,定会被李愔得知。不由暗暗后悔不该脱离大队。

    沉吟片刻,杨悦打马穿过虢州府,依旧向前行驰,暗想若在道遇到驿站再留宿便是。

    然而,向前又走了四、五十里却仍然不见驿站。杨悦不由暗暗奇怪。

    眼见太阳已落,初月如钩已挂西天。四下里渐渐暗下来,已过酉时,到了初更之时。杨悦一路狂奔,早已口干舌躁。心中正在暗暗着急,突见驿道之旁出现一个茶棚。

    四野空旷,星光闪烁。茶棚前挂前一盏马灯,在初夜的风中,摇摇晃晃。

    杨悦环顾左右,忽然觉得这个茶棚有些面熟。突然记起这个茶棚正是当年李愔被李世民贬到虢州,又被御史弹劾之时,杨悦来虢州找他,与李愔在此相遇之地。

    事过境迁,茶棚依旧。杨悦眼中一热,打马快步向茶棚走去。心中暗叹一句:“幸好茶棚依旧营业。”

    “来一碗茶。”不待走进茶棚,杨悦已高声喝道。

    然而,不见有人回声。这才发现茶棚里空空荡荡,竟然没有一个人。

    杨悦心下不由暗笑自己傻气。心道:“荒道之,哪家茶棚会晚营业。”

    心下正在失望,突然见一个茶棚的炉子还剩有一只茶壶。想是茶棚主人忘记收走。杨悦迟疑一下,走过去,摇了摇茶壶,见里面还剩有茶水,想也未想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喂,茶中有毒!”蓦然,一个声音传来。

    杨悦浑身一震,寻声看去,不知何时身后桌边的长凳突得坐起一个人来。

    “你敢!”杨悦一惊之下,心头却已狂跳。

    那人打一个舒张,灯光之下一幅睡眼惺忪模样,似是在此睡得正是香甜。突然星辉一闪,似笑非笑地看向杨悦,笑嘻嘻地道:“为何不敢?”

    “找打!”杨悦手一挥,马鞭落下。

    那人却并不躲避,结结实实等着挨杨悦一鞭。杨悦反而手腕一翻,将鞭劲力卸去,不过虚晃闪过那人面前。

    那人嘿嘿一笑,却趁势抓住杨悦鞭梢。用力一带,杨悦踉跄几步,不自主地被带着向那人怀中撞去。

    杨悦面一红,忙弃了马鞭,气沉丹田才待稳住身形,不想脚下一软竟然坐倒在地。

    茶中果然有毒!杨悦不由大怒:“你……当真下了药?”

    那人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不下药,你怎会乖乖听话!”

    前拉起杨悦,向“月光”招招手。“月光”竟然十分听话,乖乖停在那人面前。那人抱起杨悦,横在马前,二人共骑一马,向来路回转……

    此时杨悦浑身酥软,倒在那人怀中,一阵困意袭来,不由沉沉睡去。

    “喂喂,我不过下了点软筋散,可不是什么蒙汗药。你睡着了,谁来陪我看星星……”那人怪笑一声,气急败坏地道。

    夏日炎炎,杨悦骑马行了一天,早已困倦,那里还有心思看星星。幸好夜间十分凉爽,杨悦睡得极是香甜,待到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渐渐想起昨晚之事,脑后传来一息均匀的鼾声,杨悦面颊微烧。

    若干年前,她也曾倒在他的怀中大睡,只是那次是因为醉酒,这一次却是“中毒”。至于中了什么“毒”她自然不用担心。

    刚要站起身来,但觉腰中一紧,却是被双臂抱住。回头去看李愔,见他眼皮流动,显然是在装睡。

    杨悦沉肘向他腰间击去,果然,李愔夸张地大叫一声,却已暗暗避开。

    “这是哪儿?”杨悦四下里看时,见所在是一个大殿,然而却徒有四壁,没有一点装饰。二人刚刚躺在地板,不由暗奇。

    “惊鸿宫!”李愔咧嘴笑道。

    “胡说八道!”杨悦摇头,如何能信。

    李愔站起身来,拉起她走到殿外。

    果然是座宫殿!

    杨悦眼前一乱,殿外砖木横陈,显然还未完工,却已初具规模。放眼望去不见边际,比之她在长安城的惊鸿宫还要大一倍。

    “喜不喜欢?!”李愔指着还未成形的湖水、楼阁一一道来,“这儿是你的梳妆楼,这儿是跑马场,这儿是……”

    “昨晚咱们住的地方乃是咱们的寝殿!”李愔回身指着二人走出的大殿,笑道,“再过一年,便会完工。等到你我斩哀期一过,我便接你回虢州,住在这个宫殿…..”

    “太奢华了。”杨悦不由喃喃叹道。

    “我终于肯嫁给我!”李愔却是又惊又喜,握紧她的双手。见杨悦并不否定他的说法,只是说宫殿有些奢华,自然已是暗许。

    杨悦淡淡一笑,望着李愔的笑脸,却不由暗中自问。的确她何尝不曾想过,丧期过后,她或许可以嫁给自己心仪的人。然而,到时候会是怎样?她清楚地记的历史的蜀王会被流放到巴州。

    不过,只是流放到也没什么。杨悦并不奢求华丽。但那只是历史的记载,现实中会怎样?杨悦早已隐隐察觉,似乎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已与历史有所不同,或许因为自己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李愔,这个与自己关系最接近的人,命运将会怎样?杨悦心下不由又一阵茫然。而且一想到独孤美儿与龙比格,杨悦又在是头痛……

    “看来你快赶滕王了,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见李愔兴奋地大笑,杨悦不由也抛开心事,笑着打趣道。

    “何用搜刮,以你我在局的股份,盖两座宫殿也是绰绰有余。”李愔听了更加大笑。

    “局股份?当年让你算股份你还不屑一顾,今日却用来修宫殿。”杨悦白一眼李愔,揶揄道。顿了顿,忽又沉吟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会让人放心……”

    虽然杨悦没说让谁放心,李愔如何会不明白。亲王不贤,令皇帝头痛;然而亲王太贤,却也更会令皇帝头痛。滕王这种亲王虽然令皇帝头痛,却也最是无患。

    李愔回头盯着杨悦瞅了片刻,突然笑道,“难怪人家说你是妖孽。你的聪慧果然如妖孽一般。不过,你便当真是妖孽,我也喜欢。”

    “妖孽?谁说我是妖孽?!”杨悦却是一怔,不解地诧道。

    ……

    !

第321章 妖孽(2)

    第321章妖孽2

    “太白星,亮晶晶,天象异,妖孽生;

    太白星,亮晶晶,狐媚出,祸乱横;

    太白星,亮晶晶,妖惑主,朝纲沉;

    …….”

    不知何时,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开始流传一首童谣。不久,便已闹得沸沸扬扬。

    妖孽生?谁是妖孽?

    与此同时,街坊里巷里暗暗流传起隋国公主的许多故事。

    隋国公主媚惑柴驸马,媚惑蜀王,如今又媚惑陛下,陛下对她言听计从;

    隋国公主争风吃醋、、心狠手辣,差点害死陛下的女儿;

    隋国公主其实是西域妖女之子;

    隋国公主当年救先皇,正是用了妖法;

    大唐军神制造之所以有今天这般兴隆,也是因为隋国公主使了妖法;

    ……

    妖孽便是隋国公主?!!谣言如草,见风而长。

    待到杨悦回到长安时,整个长安城早已陷入言论大战。

    儒家向来不事鬼神,天下社诸士子自然不信这些荒谬之言,力挺杨悦。然而,谣言却是越辩越多,尽管《天下新闻》以及众士子义证严辞地斥责此乃无稽之谈,却也挡不住民间的汹汹议论,而且越传越邪乎。

    以至于隋国公主能呼风唤雨;隋国公主能变化幻身,忽男忽女;隋国公主乃仙下世,三头六臂,法力无边;隋国公主是千年狐妖,美貌无比,只要看一眼便能将人魂魄勾去……

    种种传闻,人们或信,或疑,或惊,或俱……

    有人甚至在家里开始供奉隋国公主,求她保佑全家平安或者风调雨顺,还有供之如财神者;然而视之为妖孽,欲除之而后快的也大有人在。

    民间热议,风声四起。到得后来,连朝堂也开始将之视作焦点。

    杨悦从洛阳回来,正好赶这场口诛笔伐。

    “陛下,臣闻说隋国公主乃是妖孽化身,我堂堂朝堂如何容得妖孽立于此处。臣请陛下陛下早日除之,以平民意!”第一个站出来弹劾杨悦的,竟然还是前些日子弹劾杨悦的韦仁约。

    愚民无知也还罢了,堂堂朝官竟然也将妖孽之事信以为真,当真令人侧目。

    立时不少人看向韦仁约,或义愤、或冷笑,目光各异。也有不少人眨眨眼睛,闪出丝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臣请制韦仁约妄言之罪!”立时有人气急败坏地道。

    “妖孽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有人污蔑公主,当追究查办才是。”

    “韦御史污蔑公主,也应查办!”

    ……

    韦仁约一语击起千尺浪,殿中响起一片义愤还击,自然大多皆是天下社在朝中的官员。只是这些人位价较低,只在殿后嗡嗡。殿前却是一片安静。

    韦仁约则侧目昴首,一幅特立独行,无视众人。

    杨悦心下微微冷笑,却也立时嗅到其中之意。杨悦是否妖孽,众人自然心知肚明。然而借了此事,打击杨悦却也正是杨悦的政敌们不告而宣的秘密。

    果然,韦仁约之后,柳奭立时站了出来。

    “陛下,臣也以为愚民无知,言隋国公主乃是妖孽实属乱弹。”不想柳奭大脑壳一摆,却摇头如此说道。

    众皆愕然,一齐目向柳奭,有点不能相信他会帮着隋国公主说话?暗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约。便是杨悦也不由诧异,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目视柳奭,不明所以。

    李治心中却不由一喜,看了看柳奭连连点头。李治盼了许久才盼回杨悦,早恨不得立时散朝,好与杨悦私谈。偏有人专门出来捣乱,对韦仁约这个狂言御史已十分不耐,然而也无可奈何。

    忽见柳奭这个向来与杨悦为敌的中侍郎也出来指责韦仁约荒唐,不由点头笑道:“柳卿所言不错,愚民无知,妄谈公主。韦御史怎么也……一时糊涂起来。”

    总算李治口下留情,为韦仁约留了几分面子。

    韦仁约被李治呛白,不以为意,面也无喜怒,面皮到是极厚。

    然而,柳奭接着又道:“然而,臣闻如今长安城中人心惶惶,大多愚民信以为真。长此下去,难免不生祸乱。臣以为当此之时,隋国公主不宜再立于朝堂!”

    柳奭说了一圈,却原来与韦仁约乃是一个意思。朝堂一阵大出气,几乎发出一声“嘘”来。

    只是柳奭此言十分高明,一时不宜驳倒。便是天下社在朝的众臣子也面面相觑,一时无言。这也正是柳奭的聪明之处,知道断然不能一下便将杨悦打倒,只驱逐出朝堂,便是胜利。

    杨悦看了看柳奭,却淡淡一笑:“柳侍郎所言不错,臣也正有此意。臣请辞去‘殿内侍中’之职。”

    李治却不由大是着急,暗怪柳奭多事,皱了皱眉笑道:“‘殿内侍中’一职乃是先皇特设,隋国公主岂能说辞便辞。便是朕也不能不敬先皇。隋国公主之请,朕万万不敢准许!”

    “然而臣以为先皇不知今日情形,若知今日之事,只恐也会准臣所请。”杨悦到是真心想离开朝堂,天天面对李治的目光,对于她来说,实则也是一种压力。借了这个机会,能离开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朕只怕也做不得主……”李治一面沉吟,一面连连向长孙无忌看去,示意长孙无忌为自己讲话。

    长孙无忌沉吟一下,出列说道:“臣也以为隋国公主不便再在朝中任职。”

    此言一出,立时引来一片哗然。长孙无忌与杨悦关系不错,而且长孙无忌向来一心要搓和杨悦与李治,怎么突然转向,反为难杨悦?!殿内外诸臣不由暗暗惊疑。

    李治更是当场怔住,一时不解其意。

    “先帝在时,臣尝听说有‘太白星’之言,虽然不知虚实。然而为家国社稷着想,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而臣请解去隋国公主朝职。”长孙无忌一言如雷,再次引起一片惊疑。

    不少人频频点头,出言附和。

    杨悦听了,心中不由哭笑不得,暗道:武眉儿已入宫,将来的女皇就在宫中。你等却来将矛头指向我,实在可笑之极。

    当下嘿嘿冷笑道:“好一个‘太白星’,太尉若因此由,反而令本公主万分不服。陛下,臣请收回刚才之请。”

    “好好好,”李治赶忙连连点头,喜道,“公主即不是妖孽也不是太白星,朕信你。”

    “陛下!”长孙无忌却已怫然不悦,皱眉道,“臣并非是说隋国公主便与‘太白星’有关,只是臣听说近日太白星又缕缕昼现,而今只有隋国公主乃是以女子身分立于朝堂,因而以为不妥,请其回避。”

    长孙无忌之言合情合理,一时朝臣纷纷点头。

    李治看看众朝臣又看看杨悦,一时也有点维决不下。

    杨悦见了不由大怒,当下冷笑一声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白照沟渠。不过一个侍中而矣,本公主不当便是。”当下将象牙笏板交还押班御史,转身向殿外走去。

    “你,我,还有许多话要跟你说,你怎么能走,你若走了,我,我……”李治闻言大急,顾不失态,竟然抢步从御座下来,去追杨悦。

    众朝臣见了,不由脸色大变。杨悦始才的行为已可够得大不敬之罪,然而李治不但不怒,反追下位来求她。一时间,群臣哗然。

    “陛下!”这次不只长孙无忌、柳奭,在场的诸位台阁大臣不由齐声拜倒。

    “陛下如此失态,可见已被这妖女迷了心窍,失了君臣之仪。陛下若还将她留在朝中,臣只怕妲己之祸就在眼前!”柳奭扣首在地,痛心大哭道。

    “臣附议!”长孙无忌以头扣地,凛然言道,“臣以为陛下没有妲己之惑,然而臣担心会有西施之祸!”

    西施之祸?!众臣心下一凛。西施虽是美女,却是越王送给吴王的美人计。长孙无忌之言显然已意指某位亲王!

    “臣等也附议!”殿又跪倒一片。

    一时间,朝堂立着不过数人。然而便是这数人,也不由面色微有紧张!

    “英国公是何意见。”李治见前列重臣,只剩李勣还站在殿,不由连忙问道。

    “臣无任何意见!”李勣却是不动声色,只低头视鼻,淡淡说道,“臣多年病疾,请乞骸骨。”

    “乞骸骨?”李治不由大惊。

    乞骸骨乃是辞职之意。李勣虽不言,却已是反对之意。然而他也已知今日纵是他反对,也已无用,只好辞职以示抗议。到也应了前些日子李勣所说:“无论公主如何决定,李勣必当追随。”如今杨悦辞职,李勣也跟着辞职。

    李治不由更加为难,急道:“英公一向身体康健,怎可弃朕而去……”

    “陛下若留下隋国公主,臣等也请乞骸骨!”众阁臣齐声叫道。

    李治不由骇然怔住。

    “哈哈哈!”杨悦突然一阵大笑,义愤说道,“好!臣是妖孽,臣是妲己,臣是西施!陛下今日是留诸臣还是留本公主,若留诸臣,本公主立时便走,从此再不见陛下便是!”

    “朕,朕……”李治看看杨悦,再看看众阁臣,喟然坐倒在地,已是泪如雨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悦大笑几声,转身走出大殿……

    !

第322章 伐谋

    第322章伐谋

    隋国公主被诸臣联手赶出朝堂,没多久消息传遍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一时朝野震动。

    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暗自可惜,更有人义愤填膺。

    天下社众士激昂,长安分社的《天下新闻以“我欲将心照明月”一文,高调连载了杨悦从“长安公子”,到“隋国公主”,再到“殿内侍中”的种种事迹;其间诗文才德、器宇风度、谋略经纶,名冠士林、锐意创新,建社,救先皇,佐陛下……一桩桩一件件历历数来,皆是与国有功,与民有利。

    各地社也纷纷声援。便是长安、洛阳两地的商人也大为隋国公主鸣不平。

    一时悲情基调占了峰,杨悦由民间的妖孽传说,又回到现实,反将杨悦又捧一个高峰。

    不只士林,很快这种情绪连朝廷也受到感染。

    先是李勣与其他阁臣不同,随着杨悦的离开,坚决辞职。李治无奈,只好勉强答应,解去他尚左仆射之职,却依旧令其领“同中门下三品”,参与朝政。然而李勣却从此称病不出,很少到朝堂去。

    而中下阶官员,情绪激荡,如富嘉谟、苏味道等,无论京城还是地方,消息所到之处,愤而辞官者,比比皆是。

    即便是没有辞职,怒笔如雪片一般飞到李治的案。

    李治却最是无辜,看着满案为杨悦鸣不平的奏折又急又气,外加心烦意乱郁闷之极。不仅如此,随着杨悦与李勣的离职,朝中原来的平衡随之打破,东西台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长孙无忌等人势力原本在内阁中便占了风,如今更是占了绝对优势。尚仆射之位已改由侍中于志宁与张行成分而任之,于志宁为尚左仆射,张行成为右仆射。原来的三位侍志宁、张行成、杨悦立时为之一空,改由原中令高季辅任之。

    李治气恼之下,寻了个由头将褚遂良贬出京城,到同州做刺史唐行政区划,三百六十州分中下,虽同为刺史,不同的地方地位大为不同,同州属于下州,因而褚遂良出任刺史乃是获罪被贬。

    尽管如此,长孙无忌等人的势力还是暴涨。

    褚遂良一出京,中令之位又为之一空,却又便宜了柳奭。中省无令,柳奭这个中侍郎便成了“大王”。然而,偏偏这段时间,在对付杨悦这个问题,柳奭与长孙无忌的意见一致,二人达成默契。朝中相互制衡荡然无存,朝政几乎成了长孙无忌与柳奭一哼一哈在唱二人转。

    幸亏高季辅为门下侍中,全不卖二人的帐。虽然在政事会中处于略势,然而门下封驳的权力却正是侍中的专利。

    李治又将于文节也提升为侍中,与高季辅共同职掌此位。朝政决策才不至于过于失衡。

    然而,朝野一片浑沌,却已显而易见。

    李治每日焦头烂额。后宫却也并不平静,萧淑妃与王皇后、武眉儿争宠,乱成一锅粥。消息不知因何传出宫外,竟闹得满城风雨。

    “烝庶母”跟“与庶母通奸”却又不同。若只是娶了小妈乃是风俗,然而先皇死去不到一年,便生了女儿出来,显然乃是通奸所至。

    陛下失德!忽然一夜之间,吹遍了整个长安。

    黄昏,新任侍中高季辅从内阁出来,忧心忡忡。与同阁侍节拱手告别,穿过承天门前横街,一个往南向朱雀门去,一个却往东向延禧门走。

    待到出了朱雀门,高季辅向西走了十几步,沉吟片刻,竟又折回沿横街向东而来。

    待行到务本坊与平康坊前之间的十字街,却刚好又遇自北而来的于文节。

    高季辅府宅本在西城崇贤坊,于文节在南城怀仁坊,不想二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在东城相遇。两人面对面相互打个招呼,眼中不约而同地闪出一丝诧异。

    于文节见高季辅往平康坊去,面不自觉得微有尴尬。英公李勣府在平康坊,不难猜到高季辅乃是往英公府去。高季辅与李勣向来有些交情,想来此去是要劝英公能多到朝堂走动。至此多事之秋,英公会不会去?于文节有些吃不准。然而看到高季辅的兢兢业业,不知为何,不自禁地有些面色微红。

    于文节一面穿过十字街头向东穿过平康坊又折南而走,一面想着高季辅一脸的忧郁,一时入神。待到了醉仙楼前,于文节神情依旧有些恍惚,呆立在楼前徘徊不前。同为侍中,同受陛下皇恩,于文节一想到高季辅不自觉的感到汗颜。

    然而…….

    “公主果然妙计!”醉仙楼的二楼的雅座里,觥筹交错,响起一片笑声。

    “公主一计,便令朝庭焦头烂额,难怪魏王夸公主乃是诸葛在世。”房遗爱双颊微红,显是吃了不少酒,笑着向座中的一个蒙面女子竖起拇指,呵呵大笑。

    这位“蒙面公主”于文节已见过几次,却一直没见过她的面容。今日虽然只有他三人在场,“蒙面公主”虽去了“萝罩”,面却依然戴了面纱,只看到一双眼睛,依旧看不到真容。于文节一直猜不到她是何人,只知道房遗爱等人对她十分客气,且话语之间对她隐约还有些讨好之意。

    “兵伐谋。不战能屈人之兵才之善。魏王常说,天下是大唐的天下,不容有乱。本宫不过是照了魏王之意行计而矣。”“蒙面公主”额头微扬,声调里明显带了几分自得,却又自矜说道,“计虽由我而出,不过若无大家齐心协力,也无今日之功。此间功劳还是大家的,魏王英明,定然不忘为大家记一功。”

    “蒙面公主”话语之间显是与魏王比房遗爱还要亲近几分。于文节不由更是纳闷。房遗爱、柴令武等人乃是魏王心腹,这“蒙面公主”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没想到,隋国公主竟然有此等影响力。”节放下心中疑问,却又愁眉苦脸道,“如今各州各府的社,纷纷为隋国公主鸣不平。前些日子大家还视之为妖孽,如今被赶出朝堂,却也因此又重获盛誉。”

    此话未免有些令人扫兴,房遗爱与“蒙面公主”听了,面的笑容不由一僵。

    “蒙面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宇文节,似是刚刚发现他的存在一般,眼中明显有些不悦,嘿嘿冷笑道:“只怕她也是兔子尾巴,高兴不了几天了!”

    笑声中透着一种莫名的恨意与快感,令人不寒而栗。

    “于文兄不必担心。”房遗爱却是哈哈一笑,抬起醉手拍了拍于文节的肩头,道,“虽然结果与咱们预料的有些偏差。然而也不失为一种好现象。如今朝野对立,只要稍加引导,只有对我们更加有利。”

    于文节点了点头,知道房遗爱所言不错。以目前士林对朝廷的激愤,加“陛下失德”之事,朝堂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可谓是岌岌可危。只要有人稍加引导,颠覆之祸只怕便在眼前!

    然而,于文节心下却并无喜意,看了看房遗爱,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先已被房遗爱抢先道:“如今朝廷已有三分之一以官员倒向我等,大事指日可成!”

    “三分之一?!”于文节心中一沉,不由失声诧道。他知道房遗爱与柴令武等人一直在暗中联络朝臣,然而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多的人已倒戈。

    然而,这些人到底是多少出于真心?于文节心下却又不由生出些疑问。诚然有不少人是心甘情愿,然而其中如他这般被迫加入的大概也不在少数。于文节心中苦笑,感觉不到半丝喜意,反而感到一时有些胸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房遗爱看了于文节一眼,似是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哈哈大笑,智珠在握道:“晋王与长孙无忌等人如今到行逆施,实则自寻死路。魏王向来聪慧过人,才是英明之主。只要他振臂一呼,清君侧,逐昏君,天下必云集响应!到时候你我便是首功,魏王说了不只侍中,便令,或者尚左仆射之位任你来选!”

    “尚左仆射?!”于文节不由一呆。在他的心目中一直以来梁国公房玄龄便是尚左仆射的代名词。自己也能当左仆射?自己如何跟梁国公比?于文节吃了一惊,不由暗自摇头。

    房遗爱见他呆住,以为他欢喜异常,一时忘言。与“蒙面公主”相视大笑。眼中醉意更深。

    “吃酒,吃酒!”房遗爱一面为二人斟酒,一面举杯向“蒙面公主”祝酒,笑道,“臣还要恭贺公主,早日入住中宫!”

    入住中宫?!做皇后?!于文节不由愕然。他向来以为“蒙面公主”不过是皇家公主。此时才知有错,不由满面诧异!

    ……

    与此同时,卫公府,高季辅也是满面诧异!

    高季辅到英公府,已劝了半晌,口角生沫。

    英公却只是微笑,静静听他言说,始终不肯答应。

    待到高季辅无奈,不得不告辞而出。

    李勣突然不动声色地问道:“隋国公主如今在哪?”

    高季辅不由错愕,顿了顿道:“听说公主已离开京城,回了三原卫公府。”

    “兵伐谋!”李勣突然一笑,“只要隋国公主在三原,朝事定然无忧。”

    高季辅不由莫名其妙地看着李勣,满脸惊诧。直到从英公府出来,高季辅一直琢磨着李勣的话,还是毫无头绪。更加万分不解,杨悦被逐出朝堂,朝野一片大乱,怎会无忧?!

    !

第323章 伐谋(2)

    第323章伐谋2

    正如高季辅所言,自从被逐出朝堂,杨悦连长安城都不再待下去,当晚便回到三原卫公府。

    卫公已去逝,卫公府若大一个府邸更显空荡。

    亭台水榭,大漠草原依旧。杨悦自此闭门谢客,不见外人。无论是天下社士子还是朝臣,便是蜀王李愔派来的人,也被杨悦赶了回去,不肯相见。

    外间人传闻隋国公主气郁伤心,患了重病;也或者传说,隋国公主从此心灰意冷,又要归隐田林……

    无论何种结论,只更加重了士林义愤。

    朝野对立更甚。四夷也不安静,琰州洞獠反叛,梓州都督谢万岁、兖州都督谢法兴与黔州都督李孟尝入洞招慰,反被洞獠所杀;又有蕃将阿史那贺鲁招集旧部,袭击西州、庭州。

    偏偏这个时候,后宫又起新故事。李治宠爱武眉儿的女儿,不久便将其加封为安定公主,却引来萧淑妃大怒。也是李治偏爱,萧淑妃新生女儿尚未有封号,便先加封安定公主。萧淑妃怒言武眉儿的女儿生自外室,来历不明。被武眉儿、王皇后得知,相互攻奸,闹得不可开交。

    原是宫闱秘事,不知因何却又传到了民间。长安城街头众说纷纭,谣言四起,李治后宫几乎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转眼已至八月中秋。

    月色如洗,池水荡漾。杨悦坐在院中,对着清风明月,花间小酌。

    良辰美景,奈何形单影只。自卫公去世后,李二郎早已搬回寺院去做和尚,一直住在大慈恩寺中,前些日子跟玄奘法师到蜀州参加法会,一直未归。卫公府中只剩杨悦一人,中秋佳节未免有些凄冷。只除了一两个仆人外,卫公府空空荡荡,寂如死水。杨悦自斟自饮,不只不觉中已至深夜,渐渐有些醉意。

    “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洒到浓处,杨悦不由纵声高歌。苏东坡的一曲《水调歌头》到是正应了杨悦此时心境。杨悦边歌边饮,歌到兴处,竟然长袖而起,边歌边舞。

    唯一不尽意者,只是没有音乐伴凑。一曲舞罢,望着地长长的影子,杨悦不由长叹一声:“纵有万种风情,奈何无人欣赏。”

    正在叹息,一阵秋风吹过,桂花幽香,竟伴着几声丝竹迎面赴来。琴声如水,在月夜之中,更显清悦。凝神细听,那琴声竟是杨悦刚才所歌之曲。

    《水调歌》原为隋炀帝所创之曲,唐代十分风行。只是杨悦所唱并非古调,而是用了是后世的曲子。

    杨悦醉意迷离之时,不由为之诧异。幻觉?还是这个时代还有另外一个后世人存在?当下不及细想,趁着酒意,寻声而去。

    穿过池水楼台,向西北方向,一直走到了尽头,这才发现琴声乃是从府外而来。

    杨悦这些年习练内气,已小有所成,一般墙头到也难不住她。当下不走寻常路,连樊带跳爬院墙。寻声追去,见那声音出处却原来是卫公府后巷子,紧挨着府院的一处院落。

    杨悦此时已是七八分醉意,竟然不顾夜已三更,纵身跳那家墙头,向院中看去。墙内院落不大,及不卫公府百分之一,一目了然,却也极是清幽。

    “……转朱阁,抵倚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此事古难全……”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寻声看去,但见院中有一男子正在一面弹琴,一面低吟杨悦刚才的歌曲。

    那人看去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极高极胖。虽然如此,一身白衣翩翩,却不失儒雅风度,彬彬有仪。

    原来不过是个古人!杨悦心中一叹,一时不知该是安心还是该有些失望。

    杨悦只看那人一眼,已知此人断非后世来人。且不说那人歌词有些生疏,想来是夜静声高,此人听到杨悦歌声,记下了曲调,试着弹凑。只那一身气度便是后世人根本不可能有的。那是一种累世贵族才能养出来的气度,高傲的谦卑与谦卑中的高傲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不分不少。

    杨悦听了片刻,见那人极是聪明。只听杨悦唱了一遍便已记下,调试一两次,竟能一点不错的唱出来,而且比杨悦唱得还要好听。

    “喂,你是什么人,看你模样像个君子,怎么窃取他人曲子?!”杨悦坐在墙头,一手竟然还提着酒壶,对那人高声叫道。

    那人抬头看到杨悦,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到也并不十分吃惊,反而更多的是好奇,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杨悦许久,才淡淡一笑道:“阁下逾人墙头,不请自来,似乎也非君子所为。”

    “我来抓贼而矣。”杨悦一面喝了一口酒,一面理直气壮道。

    “君来捉贼反先作了飞贼。在下是贼,阁下也是贼,贼人遇贼人,谁也不用说谁,到是可做个贼。”那人看着杨悦摇头晃脑,显是酒醉,不由摇头微笑。

    杨悦被风一吹,酒气涌,头早已有两个大。听那一串“贼贼”说下来,如绕口令一般,不由嘿嘿大笑,道:“好!即是贼,我这里有酒,阁下来吃一杯如何?”

    那人笑了笑,也不客气,说一声“好”,身随影动,已飞身而起。看他又高又胖若大的块头,竟然十分灵便,轻飘飘地落到墙头。

    杨悦不由拍手叫好:“好功夫。”

    “却也不及公主。”那人行了一礼,与杨悦并肩坐下,见杨悦递了酒壶过来,伸手接过,饮了一大口,大声笑道,“闻说隋国公主诗词超群,容颜绝代,果不其然!然而以在下之见,公主狂放不羁的性情才是真正天下无双!”

    “你认识我?”杨悦却是不由一怔,吃惊诧道。

    “隋国公主名动天下,只怕不知者没有几人。在下虽未见过公主真容,然而此间毗邻卫公府,有人深夜提了酒壶坐在人家墙头之,还这等理直气壮,这世除了隋国公主,哪里还有这等天下无双之人。”那人到是言语通快,微微笑道。

    “好,聪明!我喜欢,你这个贼本公主交定了。”杨悦瞅了对方片刻,也不由大笑。

    从那人手中取回酒壶,对着月亮又喝一口。当下二人坐在墙头竟然边笑边喝,不几时便将壶中酒喝干。

    杨悦晃了晃酒壶,见再倒不出来,不由惋惜地道:“可惜没酒了。今日暂且别过,他日再请你吃酒。”说完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那人拱手作别。

    那人笑了笑并不挽留,只恭身一礼。

    如此半月过去,杨悦都是每夜提一壶酒,与那人坐在墙头对饮,酒尽而归。二人谈古论今,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到是谈得十分投机。那人满腹经纶,时又妙语横生,超凡脱俗,杨悦不由大为赞叹。

    终于一日,酒后将归之时,杨悦不由感叹道:“以仁兄之才,若入仕不愁不至台阁。仁兄何以隐而不仕,岂不可惜了满腹经纶。”

    “公主也觉得在下可惜?”那人笑着看了看杨悦,眼光一闪,隐有喜意。

    杨悦不由点点头。那人却又长叹一声:“可惜家父不肯让在下出仕。”

    杨悦奇道:“乱世而隐,不失为明哲保身之法,如今大唐正值盛世,伯父为何反不肯令仁兄出仕?难道伯父曾受过什么冤屈,以至于心灰意冷?”

    “那道不是。”那人神色一暗,摇头道,“家父不肯让在下出仕,只因更爱兄弟,因而让兄弟世袭了他的位子,所以在下只好隐而不出。”

    “难道仁兄乃是庶出不成?”杨悦不由叹道,“这嫡长制不该,不过仁兄到也不必如此灰心。如今科考致仕,凭自己本事博得个功名,才更能令人叹服。”

    “公主当真以为在下也应凭自己本事博得功名?”那人听了,似是大为振奋,眼中大起跃跃之势,有些激动。

    杨悦见了,心中不知为何不由有些异样。正在诧异,突被那人握住她手指,说道:“公主若肯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将感激不尽!”

    “我又怎么帮你?”杨悦心中咯噔一下,她原本想过此人本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没想到果真如此。不由皱眉甩开他的手,淡淡地道,“难不成仁兄想走终南捷径?”

    “什么终南捷径?”那人却是一愕,奇道。

    “难道你不是想通过本公主举荐,直接到朝中做高官?”杨悦这才想起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成语,退后一步,微微冷笑道,“只是很可惜,你来晚一步。本公主如今已被逐出朝堂,有心帮你也已力不从心。”

    那人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连连摇头。

    杨悦不由不解道:“或者你想让本公主劝说令尊,以庶代嫡?”

    “公主错会了意,家父已过逝。”那人更加大是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本公主如何帮得了你?”杨悦不由诧道。

    “在下的确有与兄弟一争世袭之位的打算,然而在下并非庶出,只是想取回自己的位子而矣。”那人神色突然一转,双目炯炯望向杨悦,一瞬不瞬,微微有些紧张地说道,“公主若肯帮我,那个位子定然唾手可得!”

    “你,你,你是……濮王李泰?!”杨悦心头猛然大震,骇然惊道。

    “闻说隋国公主聪慧异常,果不其然!”李泰哈哈大笑。

    !

第324章 伐谋(3)

    第324章伐谋(3)

    “若本公主当真聪慧,应该早已猜到殿下是何人才是。e^看”杨悦不由苦笑道,“看来民间将本公主说成妖孽并非空xùe来风,乃是出自濮王。”

    亲王向来不可擅离封地,李泰被李世民贬道均州,更是一步都不曾踏出均州。杨悦被逐出朝堂,李泰却巴巴来三原请杨悦帮忙。这一贬一尊之间,只怕不无关联。

    李泰知杨悦聪慧,一眼便看透事实,也不隐瞒,一揖到底,谢道:“一时权宜之计,还望公主海涵。他日定会还公主清白。”

    “他日?”杨悦心中不由再次苦笑,知道李泰所言他日不过是,若她肯与他联手,助他夺得皇位,自然会还她清白。否则,却又另当别论了。

    沉yín片刻,杨悦突然抬头直视李泰,道:“濮王为何认定本公主定会帮你?!”

    李泰沉yín片刻,迎着杨悦的目光,从容言道:“若平心而论,公主以为本王与九郎谁更适合皇位?”

    “若论才学聪慧,恐怕陛下不及濮王!”杨悦沉yín片刻,幽幽说道。

    李泰心中不由一喜,然而听到杨悦一直称自己“濮王”,皱头却又不由微皱。

    如今他虽被封为濮王,一向却更喜欢人家称他魏王。只因自从十八岁被父皇李世民封为魏王以来,是他最得意之时。那个时候李世民对他的宠爱冠于诸王之上,甚至超过了当时的太子李承乾。开支用度一切都比及太子。加上太子sī下玩男宠胡作非为,被李世民得知后,越来越不喜。甚至曾sī下里答应立他为皇嗣。然而……

    然而,杨悦并未停下,接着说道:“然而,若论当今天下形势,陛下即已拥有四海,反比濮王更加合适。”

    李泰面上笑容未落,不由僵住。怔了片刻,却又笑道:“公主心xiōng宽广,不以个人得失论人,令人叹服。九郎如此待公主,公主却以德报怨,不加微词,当真难得。”

    杨悦微微一笑,道:“濮王过誉了。陛下与我有朋友之义,他虽无情,我却不能无义。更况事实如此,非我一言可以偏颇。”

    “然而,本王并不认同公主所说。”李泰顿了顿,却又不紧不慢地道,“本王闻说公主向来不以嫡长而论,以为有德者居天下才是正统,对父皇莅位视朝极为赞叹,只因父皇乃是千古难得的英明之主。公主能明此中道理,奈何今日反不能为天下选择明主?”

    “虽然如此,然而当今陛下也不见得不是明主。前些年先皇令陛下独断朝政,并非不是存了考察之意,先皇即未改变心意,自然是认为陛下有能力作这个皇拉。更况陛下虽然有些感情用事,然而也并非不能明断是非之人。”杨悦微微摇首,言道。

    “公主只知其一,却忘记其二。”李泰也摇头道,“先皇在时,九郎虽视朝,却终有先皇余威震慑,朝臣自然不敢狂妄。如今九郎xìng情羸弱,不免为朝臣所欺。便如公主之事,九郎虽有回护之心,却无回护之力。如今朝政决于外戚之手;四夷窥伺,dòng獠反叛,突厥生变;内宫却又luàn成一团。如此外忧内患,怎称得上英明之主?”

    平心而论,李泰所言到是事实,令人难以辩驳。

    杨悦思索片刻,才说道:“陛下继位以来。四夷虽有挑衅,然而dòng獠反叛非今朝才有,贞观盛世也有四夷之患。今四夷虽不安,然边有大将。我闻说陛下已派右戏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往讨阿史那;又令赵孝祖为郎州道总管讨蛮。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能算是陛下之不明。至于长孙太尉虽是外戚,朝政多决于他手。然而长孙太尉受先皇顾命之托,所决朝政一向未有过失。如今又主修律令,颁布天下,实则多有建树,与国有功。至于内宫争宠,向来只要有nv人的地方便会有这个问题,并非陛下一人头痛之事。天下男儿只怕皆有此困,到也不能算是什么大过。如今大唐国祚不过三十几年,宜稳患luàn。只要宇内诸王相安,兄弟齐心,则四海咸服。否则…….在下实在不愿看到前隋大业之祸。愿濮王以家国为先,三思而行。”

    杨悦语出诚肯,到是真心想劝阻李泰罢手。李泰听了也不由动容。暗叹杨悦口才极佳。难怪向以辩才著称。

    “公主心怀天下,令泰叹服。”李泰喟然叹道,“公主所言极是。然而伊尹、霍光虽贤,终是欺主权臣。王莽未篡之时也未尚不十分谦恭。如今主弱臣强,前朝可鉴,太尉掌朝日久,难保不生贰心。

    当年太子不贤,先皇本意属本王,已暗许改立泰为皇储。若非长孙太尉yīn教九郎在先皇面前诋毁,泰如今早已是天下之主。太尉也是泰的舅父,却偏向九郎,不过正是因为九郎xìng情柔弱,更易控制而矣。”李泰也不示弱,侃侃而谈,“至于公主所虑,泰不以为然。所谓‘上兵伐谋’,泰虽有代天下之心,却无luàn天下之意。所以想请公主联手,人心所向,只要义旗一举,朝事唾手可得。公主所患之luàn必不会发生。”

    李泰言语谦卑,连本王二字都不敢在杨悦自称。只以名字自谦,不可谓不是谦恭之极。

    然而杨悦终是摇头说道:“话虽如此,然而宫廷流血只怕在所难免。先皇当年不可谓是以最小的牺牲拥有天下,然而玄武mén前诛杀兄弟,向来引为撼事。难道濮王比之先皇当年准备还要充分?凭何能言必有把握。若稍有不慎,便是天下大luàn,一发而不可收拾。此等千古罪人这行,还请濮王三思。”

    ……

    两个到是棋逢对手,说了半天,却是说也说服不了谁。

    杨悦不由有些不耐烦起来,看看唐晷已是正子时分,打了一哈欠,起身恭行一礼道:“这些日子méng濮王见爱,结为酒友,托以腹心。然亲王不能擅离封地,若被朝廷得知,只怕会有杀身之祸。今日与濮王别过,还请濮王速速归去,杨悦只当从未见过濮王便是。”

    说完转身yù走。忽听院中微有响动,似是金革之声,心下不由一震:有埋伏?!

    然而,转念一想,却又释然。李泰虽貌状恭敬请自己帮忙,然而却是将“yīn谋”已向自己说出。如今自己不答就与他联手,只怕他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此不由心下苦笑。正在暗思计谋。却听李泰在身后叫道:“公主且稍等。”

    杨悦缓缓转身,注视李泰片刻,已知不能幸免,不由微微冷笑道:“难道濮王信不过在下,要强行留下本公主不成?”说完连自己也觉可笑,纵然她保证不会说出,然兹事体大,李泰又如何能够相信。便是换了自己,也定会杀之灭口。

    “公主误会。”李泰却眼光一闪,摇头说道,“实不相瞒,如今朝中已有二分之一朝臣投向本王。”

    “二分之一?!”杨悦不由倒chōu一口冷气,失声惊道。

    李泰见到不由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本王若无把握自然不会拿大唐国运作儿戏。虽然如此,本王还是想请公主相助一臂之力。正如公主所想一样,本王想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天下。公主若肯助本王得到天下士林支持。想来比之父皇当年更胜几分。”

    李泰之意其实很是明显,二分之一实在是个惊人数字。纵是没有隋国公主,也是大势已成。用上隋国公主不过是锦上添huā。总算李泰还给杨悦几分面子,耐心解释。

    杨悦早已惊呆,若果如李泰所言,只怕李治果真帝位不保。一时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识实务者为俊杰,还请公主三思。”杨悦正在出神,却听院中树荫里闪出一人,向杨悦行礼说道。

    “韦待价?!”杨悦不由一怔,惊道,“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知道了,难怪你早已知道我被人称作妖孽,原来你也投了濮王名下。”

    “不瞒公主,在下当年便支持魏王为嗣,魏王英明聪慧,定然如先皇一般,乃是千古明君。如今待价已带洛阳天下书社众士子一齐投到魏王幕府,还请公主见谅。”韦待价恭身一揖到底,抱歉说道。

    “你!”杨悦心下大怒,然而到了此时,却也已无可奈何,知道多说无益。沉yín片刻,回顾李泰刚要出言说话,却听院中又有一个声音传来:“魏王何须如此跟她废话。只要捉了她,还怕她不听从魏王安排?!”

    声音熟悉,却原来是房二房遗爱,他在院中等了许久,见杨悦始终不肯答应,早已不耐,因而出言说道。

    李泰不由暗暗皱眉。去看杨悦,见杨悦眉头微扬,不但不惧反而哈哈大笑道:“本公主虽然有心与魏王联手,然而却不屑与君同伍,因而还要考虑考虑。”

    李泰不由一呆,心下却又大喜,知道杨悦口风终于松动。但见房遗爱被杨悦jī得大怒,已蹿到院中手一挥要命人来捉杨悦。当下忙喝住他,道:“遗爱不得无礼,快快退下。”回顾杨悦,深施一礼,道:“谢公主成全。”

    杨悦却笑了笑道:“你先别谢我。我还要听听魏王会给我什么条件,若不称在下心意,只怕也爱莫能助。”

    李泰听杨悦改称自己为魏王,心下不由一喜。更加佩服杨悦心思敏捷,竟能察觉自己心意。不由向杨悦注视片刻,说道:“若公主肯与本王联手,事成之后,中宫之位非公主莫属。”

    杨悦不由一怔,瞅了李泰半晌,突然嫣然一笑,撇嘴说道:“魏王莫不是骗人。我听说魏王妃琴诗书画无一不jīng,乃是绝佳nv子。魏王向与魏王妃伉俪情深,这许多年除了王妃,连滕妾都不曾有一个。这会子定是拿话来哄杨悦开心,待事成之后,只怕便要封魏王妃为后。到时候杨悦便是后悔也已来不急。”

    李泰一直见杨悦言谈大度,不让须眉。猛然见她nv儿笑靥,明眸一闪,星辉洒落,似笑非笑似喜非喜望向自己,宛如嬉戏世间的仙子一般,不由为之一呆,饶是已过而立之年,心下也不由砰然一跳。

    又听她言语之中,已大有争分吃醋之意,心中更是大快。以为杨悦早已对自己心折。这些日子他与杨悦谈古论今,正是要引杨悦对自己心悦诚服。听了杨悦所说,不由喜出望外,去拉杨悦柔荑纤手,低声笑道:“好个惊鸿仙子。本王今日立誓,若他日不兑现诺言,必让本王死无葬身之地,你可满意了?”

    古人重诺,更重誓言。杨悦听了,不由莞尔一笑。眨眨眼,却转身面向墙下一处树丛,突然拍手大笑道:“龙比格你可听清楚了。魏王的中宫之位也会给了本公主,你永远赢不过本公主,莫再痴心妄想!”

    !@#

第325章 伐谋(4)

    第325章伐谋4

    夜色深沉,弯月如钩,漫天星斗。

    小院中虽有灯光,四下却一片朦胧。

    杨悦面对的树丛在墙下不远处的一个步廊之侧。黑夜里看不清是什么树,只见到一片影影绰绰。

    顺着杨悦的眼光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寂然无声。

    李泰不由诧异地看向杨悦。

    杨悦再次高声笑道:“龙比格,你若想让本公主不知你在这里,至少先将你身的香气去掉。”

    果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

    李泰闻言脸色已是大变,深吸一口气,果然有淡淡的幽香传来,“原来瞒不过公主,龙比格的确早已投到我府。不过,”李泰转身面向暗中,冷冷说道,“本王似乎并未请龙公主来此。”

    “若非来此,我又如何会得知魏王原来已将中宫之位送于她人。”龙比格声调凄苦,如怨如泣,却别有一番风味,更似是在向情人撒娇,含了无限风情。

    “中宫之位本王愿意给谁便给谁,似乎无许过问龙公主。”李泰皱了皱眉,不冷不热地道。声调里却自有一种威严,不容质疑。

    “王爷——”龙比格娇声长叹一声,竟然不再声张。

    杨悦不由暗自点头,若论性情,李泰的确要比李治威仪许多。难怪以龙比格的性情投到他的门下,却也如此乖巧。若是李治,只怕此时正在左右安慰不迭,却又左右不能讨好。若是李愔却根本不去理会龙比格,所以才使龙比格怒极反叛。

    李泰回视杨悦,见杨悦双眸含星,注视着自己,眼中隐有赞叹之意,不由笑了笑,低声道:“本王答应放她父亲回焉耆,将来恢得她公主身份。因而她投到本王门下。”

    但见杨悦眼光一闪,笑嘻嘻地盯向自己,大有不信之意,顿了顿又道:“另外还许她一个嫔妃而矣。”

    杨悦喟然而笑,眼中趣意大起,讥诮地道:“魏王大事未成,到是先笼络了不少女人。”

    李泰神色一滞,去看杨悦面容,却是半喜半嗔模样,心中不由一荡,以为杨悦的讥讽不过是在吃醋。当下定了定神,凑近杨悦耳边讨好笑道:“我即答应公主入主中宫,后宫之事自然是公主说了算。”

    “当真?!”杨悦闻言,眉头微扬,斜睨李泰一眼。李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杨悦突然笑道:“我现在便请魏王杀了她,你答不答应?”

    李泰一怔,笑道:“公主莫要说笑。”

    “你看我是在说笑么?”杨悦突然脸色一转,沉声说道,“龙比格向来与本公主不和,几次三番欲置我于死地,我请魏王为我杀之,方解心头之恨。”

    李泰见杨悦说得认真,一时不由为难,怔了片刻,终是摇头道:“公主向来大度,心怀天下,为何反容不下一个女子?”

    “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非我定要为难她,只是我若容得下她,他日必被她所害。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此中道理想必魏王比本公主更加明白。”

    龙比格对她的恨意,杨悦自然再清楚不过。当年龙比格追杀李治与自己,李世民竟能放过她。实在令杨悦对这个时代对待女性罪犯的态度难以理解。

    莫说龙比格。当年李渊在晋阳起兵造反,隋将阴世师刨了李家祖坟,杀了李渊当时幼子李智云。此等杀子掘祖之恨,待李渊入关,也不过是阴世师伏诛,其妻女只充做官婢。而且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若干年后,阴世师的女儿竟然成了李世民的四妃之一——阴德妃。恩宠不下越王之母燕德妃……

    纵然这些不提,然而龙比格怎么说现在也是蜀王的婢妾,如今却投到李泰门下,若任由她兴风作浪,只怕蜀王迟早会被她连累。因而杨悦更加不会放过她。

    杨悦知道李泰此时一心想与自己联手,自然言听计从,恰是除去龙比格的最好时机,如何会不好好利用。

    见李泰犹豫,当下冷笑几声,接着说道:“魏王若能容得下李九,本公主便能容得下她!”

    李九自然是李治。李泰见杨悦不称李治陛下已改称李九,不由心中一喜。然而回头看看树丛深处,不由又微微皱眉,一时维决不下。

    龙比格知道杨悦断不会轻意放过自己,见到二人低声嘀咕许久,已知不妙,心下大急,高声叫道:“王爷莫要她的当。她喜欢蜀王,定然不会嫁给王爷。”

    李泰听了,不由转头看向杨悦,凤眼微眯,微有迷惑。

    杨悦迎着李泰的目光却只坦然一笑,似是在说你到底如何选择,请自便。

    李泰暗自沉吟,对于蜀王与杨悦的关系,他不能不忌讳。然而,以杨悦目前的处境,似乎也只有与他联手。更况有皇后之位作为条件,天下又有几个女人能阻当得了它的诱惑?

    李泰沉吟片刻,终于挥一挥手。立时自暗处跳出两个卫士,前将龙比格拖到院中。

    龙比格不由高声大骂:“杨悦,贱人!你说得不错,今日你若杀不了我,他日必为我所杀。我便是做了鬼,也必不会放过你们母女……”

    “你们怎么……啊——”忽然,龙比格声调一变,骇然惊呼。

    骂声突断,一剑穿喉,已是气绝身亡。

    望着龙比格缓缓倒地,杨悦终于吐了一口气。龙比格心计智谋不可谓不深,自西域到中原,龙比格处心机虑,最后却落了个这样一个结果。

    杨悦一时唏嘘,愣了片刻。才回头向李泰笑道:“魏王果然杀伐果断,比李九行事通快。”

    李泰不由哈哈大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隋国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今日本王也见识了。”

    然而笑间未落,却见杨悦突然眼光一闪,嘲弄地道:“然而,龙比格有一句话却没有说错。”

    “什么?”李泰眼中闪过一丝戒备,诧道。

    “龙比格虽死,然而魏王妃仍在。魏王难道没有听过杨悦关于‘情爱’的理论?杨悦向来以为两情相悦,只有一夫一妻才是真正的相爱。若让杨悦与人分享,共事一夫,却绝对不能。这也正是这些年本公主一直不肯出嫁的原因。”杨悦呵呵一笑道。

    “这么说你原来一直在消遣本王?”李泰大怒,脸色瞬间变成铁青。

    “本公主到也并无此意,只是魏王若能舍得魏王妃,本公主定然不会失言。”杨悦摇了摇头,眼中笑意更甚。

    “住口!”李泰怒目杨悦,断然喝道,“你将本王当作三岁小儿,任意戏耍么?!”

    “看来魏王舍不得王妃,本公主也无话可说,只好告退了。”杨悦嘻嘻一笑,临走竟不忘向李泰躬身一礼,才转身而走。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么?!”李泰盛怒,一个箭步追杨悦,扯住杨悦衣袖,叫道,“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怪本王无礼。”

    杨悦眨眨眼睛,竟不知害怕,反指着李泰手指,笑了笑道:“魏王拉拉扯扯,若让王妃看到,还以为魏王当真对本公主情迷,岂不寒心。”

    李泰一怔,竟然不自觉得放开杨悦,向后退了一步,怒道:“公主出尔反尔,是何道理。”

    杨悦摇了摇头,呵呵大笑:“不是本公主无信,而是魏王自始之终并无诚意,不过是在愚弄本公主而矣,自然怪不得本公主。”

    “本王若无诚意,怎会将中宫之位给公主。”李泰怒道。

    “正是魏王哄骗杨悦要将中宫之位给本公主,本公主才会不信。”杨悦嘻嘻笑道,“若我没有猜错。这个计谋大概出自魏王妃,我听说魏王妃不只是个绝色女子,而且是个智计谋略极为高明的女子。向来有诸葛之称,乃是魏王真正的智囊。这等女子便是本公主身为男儿,也会一心一意爱她。更况魏王与她结发夫妻,情深意重。又为魏王生儿育女,此等恩情,怎么可能舍下,反而要将中宫之位送给一个相识不过半月之人?魏王能以此为饵骗得了龙比格,却骗不了本公主!”

    “你——”李泰心下不由一震,呆立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院内突然响起几片掌声,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闻说隋国公主聪慧无比,果真如此。”

    “王妃果然在此,难怪魏王对本公主如此有礼,不敢造次。”杨悦大笑。

    “然而公主误会了,妾身的确真心将中宫之位让给公主。一来公主智计远胜在下;二来公主胜誉,天下所归;三来公主若与魏王联手建此大功。妾何得何能敢与公主争位?”人影一闪,一个婀娜身姿从暗处走来,在院中站定,不急不缓地说道。

    “婉儿姊姊为了魏王,竟然甘居人下,当真让杨悦佩服。”杨悦目光掠过李泰,见他不言不语,只怔怔望向院中人影,眼中尽是柔情,心中暗自点头,“到也是个有情人。”

    魏王妃姓阎名婉,乃是著名画家、建筑世家,原将作大匠,今工部尚阎立德的女儿。阎立德大家或者陌生,然而著名画家阎立本大概众所周知,阎立德便是阎立本的长兄。

    忽见杨悦改自己姊姊,阎婉儿心下不由一喜,深施一礼,柔声说道:“诚蒙公主称妾身一声姊姊,公主可是答应了帮助魏王?”

    杨悦呵呵一笑,斜睨李泰,见李泰眼中已暗露喜意,不由笑道:“只是姊姊怎么忘了我教中规矩?”

    “教中规矩?”李泰与阎婉对视一眼,不由一齐脸色大变。

第326章 对决

    全文字无广告     第326章 对决

    一阵沉默,阎婉儿终于说道:“原来圣母已告知公主……”

    “到也不见得是圣母所言。”杨悦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本公主虽未继任弥勒圣女,好歹也是准圣女。当年五台山刺杀太子一事,有弥勒教的人参与,本公主却一点不知,未免好奇。这些年虽隐匿不出,但好奇心却并未减弱。

    ‘弥勒八部,东西二王’,江南八部风、雷、水、火、天、地、山、泽,其中风、雷、水、火四位九柱菩萨,当年灵台龙华大会之时,本公主早已见过。然而其余四部却始终不曾有过音信。本公主也十分好奇他们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竟连龙华法会都不肯露面。

    后来问了西天王才知,许多年前,先皇曾派一个叫做‘菩提’的人暗中招降四部,那‘天、地、山、泽’早已投到先皇门下。然而‘菩提’到底是何人,西天王对他也是只闻其名不知其踪。

    直到最近本公主才得知,原来‘菩提’俗家姓阎,竟是魏王的岳丈大人。而这阎菩提原本与我弥勒教便大有渊源,乃是出自西域弥勒教中。他虽然投到先皇门下,却依旧是我弥勒教人。而王妃身为菩提长女,若非我教中子弟,本公主打死也不会相信。

    何况‘清都公主’的封号虽是旧称,却似乎还在‘比格公主’之上。”

    “清都公主”原是北周武帝宇文邕长女的封号,乃是阎立德的母亲,即魏王妃阎婉儿的外祖母。与西天圣母的母亲千叶公主乃是嫡亲的姊妹。西天圣母将此封号送给魏王妃,足见对魏王妃的重视。

    阎婉儿听了杨悦所言,却敢并不慌张,依旧操着柔美的嗓声不紧不慢地道:“公主既然已知其中渊源,自然也已知道公主与妾身实则还是亲戚。何况家父对圣母向来一片……忠心。”说到“一片忠心”之时,却突有停顿,面上突显一丝古怪笑意。

    杨悦见阎婉儿语气忽起波澜,似是大有古怪,心下正在疑惑。却听阎婉儿接着说道:“你我即同气连枝,看在同门份上,何不与魏王联手。若能助魏王完成大业,公主但有所命,妾身万死不辞。”

    见阎婉儿被自己点破身份,竟然波澜不惊,反而大套近乎,做起了说客,杨悦不由心下暗叫一声妙哉。

    “可惜教规不许。婉儿姊姊难道要教在下叛教不成?”杨悦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呵呵笑道。

    “什么教规?”李泰见二人说来说去,不离“教规”二字,早已心下好奇,出言问道。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弥勒教自圣母掌教以来改革实多,其中之一便是‘一夫一妻’。” 杨悦微微一笑,看了看李泰,“也正因此我知魏王自始至终不过在欺骗本公主而矣。”

    “这叫什么规矩。”李泰喃喃奇道,似有不信,去看阎婉儿。

    阎婉儿注视李泰,眼中闪出深情,缓缓点头,说道:“妾自嫁给郎君以来,郎君待妾情深义重。从无纳妾之意,因而婉儿虽未说过教规,郎君却也不曾令婉儿失望。”

    李泰看看杨悦,再看看阎婉儿,一时不由怔住。暗叫一声,这世上怎还有这等规矩?!

    “然而,郎君并无欺骗公主之意。只是婉儿从未给郎君说过而矣。婉儿没能力帮助郎君,如今反而成了郎君的负累。”不待李泰回过神来,阎婉儿转头看向杨悦,突然一字一句地道:“公主也知魏王之才不下先皇。然而阴差阳错,魏王却不能为天下之主,抱撼终生。妾身感叹却也无能为力,若公主能助魏王完成心愿,妾身甘愿自尽,将魏王让给公主,以全教义!”

    说罢竟从袖中摸出短剑,向颈间抹去。

    变故突起,众人不由大骇。四下不约而同的响起一片惊呼!少说也有上千人。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竟然藏了这许多人,杨悦微微冷笑。去看李泰。

    李泰此时却已顾不上她,飞身扑下,想去阻止阎婉儿。然而他与杨悦并肩站在墙头,终是已来不及。

    幸好韦待价正恰在魏王妃身边,忙抢步上去,顾不上避嫌,一手扯住魏王妃手臂,一手抓住剑刃。魏王妃未死,到是韦待价受伤不轻。五个手指差点齐断,沽沽尚下血来。

    阎婉儿兀自不肯松开。李泰惊魂未定,飞身跳下院墙,一把抱住阎婉儿,连声说道:“婉儿,你,你……怎可如此糊涂。叫本王如何……”语调已是哽咽,感动不已。

    阎婉儿凄然一笑,道:“隋国公主不只是天下士子领袖,也是弥勒圣女。郎君若能得她相助,大事必成。妾身自十一岁嫁给郎君,二十年来,得郎君恩宠,已是心满意足。如今能为郎君做的也只有这件事儿了,还请郎君成全妾身一片心意……”

    “婉儿……”魏王抱住王妃,顾不上众目睽睽,潸然泪下。

    四下里一片唏嘘。

    韦待价已向杨悦拱手说道:“公主一向最是通达,怎会容不下魏王妃此等贤淑女子……”

    “好一个郎情妾意。”不待韦待价说完,杨悦站在墙头,却已拍手大笑,“魏王与王妃一对佳伉俪,在这世上只怕难寻。魏王何必为了一个劳什子皇位,反要丢了王妃性命。我劝魏王不如与爱妃做一对富贵闲人,到也逍遥自在。反比做了皇帝,每日天不亮便要早朝,今天为四夷不定发愁,明天又为各地灾荒难过,说不定还会为后宫争宠头痛不已……本公主看着就觉辛苦。因而由衷地奉劝魏王就此罢手,本公主就当从未见过魏王与王妃,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说到为后宫争宠头痛不已,杨悦不知何故向身后看了看,眼光一闪,嘿嘿大笑。

    “你……”到了此时,已知杨悦断然不会与自己合作,李泰闻言已是大怒。

    阎婉儿忙用力握了握李泰的手,示意李泰莫要心急。回看杨悦,高声叫道:“公主莫要不信,只要公主答应魏王,妾定然说话算数……”

    阎婉儿言下之意,不过是想告诉杨悦,她今日虽自杀未随,不过终有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到时候再……

    然而,杨悦却已纵声大笑:“你若当真自尽,只怕魏王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杨悦。更何谈什么联手。婉儿姊姊还是莫要再装模作样了。”

    饶是阎婉沉得住气,被杨悦几次三番嘲弄,心头也不由火起。怒道:“我诚心请公主相助魏王,不惜杀身相让,公主非但不领情,反被公主缕缕戏弄。如此这般,便是圣母在此,也抬不过一个理字。不能怪我不顾同门之义……”

    “原来婉儿姊姊迟迟不敢下手,是怕圣母也在此处。”杨悦更加大笑,“实话告诉你,近年来圣母行踪本公主也无从知道,更加不可能在此,你大可放心。”

    “你——”阎婉儿此时也被杨悦激得大怒。

    李泰面上狰狞大起,森然说道:“妖女,你以为本王当真离了你便不能成事么?!”

    手指一挥,暗中立时走出一排卫士,搭弓射箭对准杨悦。

    “自然不会。”杨悦呵呵大笑,面上笑容依旧不减,“然而没有圣母在此,你们以为在下当真便怕了不成?”

    李泰闻言不由一怔,刚要出声,却听院外一阵整齐的马蹄声,“跨跨”响起。大地震动,如山如岳,压倒过来,将卫王后巷已堵得严严实实。

    李泰心头一凛,惊道:“军队?怎会有军队来?”

    杨悦哈哈大笑:“不只是军队,而且是大内左右屯卫的飞骑卫队。”

    “原来是你一直在演戏?!”李泰倒抽一口冷气,怒视杨悦,高声叫道,“看来你被九郎逐出朝堂,也不过是一场戏?”

    杨悦摇头大笑:“纵然是演戏,却也不过是配合濮王而矣。濮王四下里放谣言为本公主造谣,自然是不想让本公主在朝中任职,即如此,本公主也只好满足你的愿望了。”

    “你,”李泰怒不可遏,狞笑道,“杨悦,今日本王便是死,也要让你先到阴间报到!”

    话音刚落,立时有无数支箭向杨悦射来。杨悦一直立在墙头,到是一个不错的靶子。

    当下杨悦不敢大意,忙从腰间摸出紫电剑,挽一个剑花将近前的箭挡开,正欲转身向墙外跳下去。

    忽听墙外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公主小心,快跳下来,我在这儿接着你。”

    声随影动,一个人影已从卫队里闪出,冲向墙脚,张开双臂,以待杨悦。

    杨悦听了,不由暗暗皱眉。

    “你快回去!”杨悦大急,断然喝道。

    墙下之人,目光闪到,眼中惊喜闪动,却原来是李治。杨悦想到李治定然会来,却没想到李治竟然从众卫中跳出身来,不由暗叫一声“笨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墙内墙外不知有多少支暗箭正等个这个靶子送上门来。

    谁又不能说,杨悦等人设的这个陷阱,同时也已落入他人的渔网。她将计就计,以身为饵,钓李泰前来,李泰又何尝不是将计就计,大胆前来,正是要等李治显身!

    果然,院内李泰听了李治声音,早已连声叫好,呵呵大笑:“好好好!你,果然来了!”

    如斯黑夜,李治单抢匹马跃出卫队,站在众卫前头,无疑便是另一个活靶子。

    李泰的笑声未落,一排排飞箭自墙头上落下,直奔李治。

    墙头上也有埋伏!杨悦吃了一惊。她一直留意院中动静,万没想到连墙上头也有人,杨悦与众人对话多时,竟能一动不动。

    杨悦顾不上多说,猛然向李治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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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对决(2)

    全文字无广告     第327章 对决(2)

    墙上已是箭如雨下,墙下自然也不示弱。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只是杨悦飞身而下,下面上千飞骑禁卫一时不能出手。

    几十名禁卫却已飞身扑上,将李治团团围住。手中巨盾擎起,如一道屏障,将李治挡住。

    杨悦从天而降,见李治无恙,也放下心来。突然双臂展开,横向飞出,突如一朵飞云,轻飘飘地斜飞出一箭之地才翩然落下地来。身后虽有飞箭如雨,却一支也不曾落到她的身上。

    李治原本见杨悦冲下墙头,正自心焦,突见杨悦安然无恙的翩然而下,不由又惊又喜。忙跑过去,见杨悦背后原来有一对古怪地类似翅膀的东西,圆鼓鼓地像是充满了气。正要问杨悦那是什么。

    杨悦却已笑嘻嘻地收起“翅膀”,自语道:“这东西果然好用。”

    “青龙飞爪,白虎双翼”,无论“飞爪”还是“双翼”却原来都是一种“武器”。“飞爪”乃是一种攻城登城的武器。双翼却是一种类似于飞筝的“降落伞”。杨悦这双“翅膀”却是综合了西天王的“降落伞”与后世的滑翔机等原理,由李业诩研究设计而成。不仅收发自如,方向还可自行掌握。所以杨悦刚才冲向李治到也不是只做匹夫之勇,而是想将他“抓”起来一起“飞”走。

    李治愣了片刻,才回神笑道:“公主原来早有准备。”

    “若不做些准备,万一陛下不肯派卫士来,岂不反累了本公主性命……”杨悦翻翻白眼,却是冷哼一声说道。

    李治面上一滞,不由讪讪。

    此次虽是杨悦与长孙无忌定的计谋,然而当日被众臣赶出朝堂之时,李治却并不知情。李治的“表演”到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然而,对于杨悦来说,李治逐她出朝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见杨悦横眉冷对,李治忙讨好地笑道:“我怎会不来。这些日子让你受冤屈了,我,我,…….”

    李治想起当日情境,却不由心下暗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想到刚才杨悦怕自己中箭飞身扑下,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愣愣地望着杨悦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二人说话之时,墙头上却已是惨叫连连。杨悦没有心思去理会李治,定睛看时,见是众禁卫早已箭如飞蝗,开始还击。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大内禁卫原本便是精兵中的精兵,飞骑队更是兵中之王。李泰虽有不少伏兵,却如何能与几千精兵对抗。适才出其不意,不能杀了李治,已是错失良机。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墙上飞箭渐渐势弱。随着一声声惨呼惊叫,已有不少人中箭,或跌落院中,或掉下院外。

    众卫箭阵在坚盾的掩护下,却毫发无伤。半个时辰下来,已发了上万只箭,不只墙头,想来那小小院落中也早已如豪猪一般,遍地箭羽。

    果然,再坚持不久,院内向外射出的箭越来越少,连惨叫声也越来越弱,到最后竟寂然无声。

    众卫不由齐声欢呼。早有一队禁卫将院门撞开,冲了进去。

    如此轻意拿下小院,杨悦心中反而嘀咕,很有些意犹未尽。

    然而,李泰即已识破自己的“奸计”,将计就计引李治前来,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杨悦心下疑惑一闪,一时又觉蹊跷。

    正在猜疑,却见有卫士前来报道:“陛下,濮王及王妃一众人等,已被拿下!”

    “小心有诈!”

    见李治大喜,作势要与来人一起往院中去。杨悦忙伸手拉住他,急道。

    李治一愕,看看来人,又去看杨悦。见被杨悦扯住衣袖,不由心花怒放,一时反忘记其他。

    “公主放心,断然不会有错。”又有一人来报,向杨悦行礼说道。

    杨悦认出向自己行礼之人乃是王方翼,这才放下心来。回头见李治愣愣地望着自己,忙暗中推他一把。李治这才回过神来,与杨悦一起往院中去。

    院内已是灯火通明,遍地皆是尸体横陈。唯剩李泰与阎婉儿以及房遗爱、卫待价等十几个谋士、卫士,皆被五花大绑。

    “濮王这就完了?”杨悦喃喃自语,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领队乃是薛仁贵,小院里里外外已搜得干净,的确再无伏兵。杨悦虽然诧异,却也无根无据。

    “朕想与四哥单独谈谈。”李治一时也感慨万分。

    当下兵分三路,一队人马围住小院,一队人马清理院中横尸,一队人马将院中正堂团团护住。按照李治吩咐只将李泰与阎婉儿带到室内,任何人不准进去。

    “我跟你一起去。”不知为何,见李治向室内走去,杨悦右眼皮忽然连连狂跳,心中突升一种不祥之感,忙上前一步,跟在李治身后。

    李治冲她笑笑,到也没有阻拦。

    杨悦随在李治身后,仔细观察室内,却也无任何异常。不过极普通的陈设,一目了然。室内除了被绑住的李泰夫妇,以及李治与杨悦四人之外,还有一具尸体。

    仔细看时却原来是龙比格。想是刚才被乱射之时,李泰不忍其尸身被荼毒,因而搬回房中,到也不是全无情义之人。

    杨悦一面想着,一面却听李治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四哥……”

    “事已至此,你我还称什么兄弟。要杀要刮,你痛快一点便是。”李泰却冷笑一声道。

    “我,”李治被李泰一咽,竟然涔涔泪下。半晌,才又道,“我在父皇面前曾发过逝,定会保诸位兄弟周全。谁知父皇去逝不过刚刚一年,我便要违背誓言…….”

    “你若当真有此心,当初又怎会故意设计试探我。”李治泪水涟涟,李泰却越加嘿嘿冷笑,“成王败冠,今日你若被拿了,我自然不会客气。如今我被你拿住,那是我时运不济,也没什么遗撼,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我,”李治一时语塞,想了想,突然道,“我想放了四哥……”

    杨悦闻言不由大惊,暗骂一声李治“呆子”。刚要出言阻止,却听李治顿了顿又道:“然而,朝臣定然不许。”

    杨悦心下一松,差点笑出声来。心下暗道:原来你李治也是个大滑头,明知如此,却还想拿人开心,不知你是想当好人还是想招骂?

    果然,李泰闻言大怒,刚要开口大骂,却听李治接着说道:“四哥若能自行了断,今晚之事只当没有发生。”

    自行了断?杨悦这次却是当真是忍俊不禁,差点哈哈大笑起来。劝人了断,还说是今晚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老大,你是傻还是逗?

    然而李泰却面色一滞,却愣在当场,与阎婉儿相视一眼,面色大为缓和,似有感动之意。

    “我保证会善待四哥的孩儿。欣儿(李泰长子)将来还可袭四哥王位。若如此,将来,我也好对父皇有个交待……”李治却认认真真地接着说道。

    杨悦此时却已笑不出来。已明白了李治所言,的确已是宽仁之极。

    当年玄武门事变后,李世民不只杀了李建成与李元吉,还将一众侄儿尽数杀死。向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乃是最常见的手段。李治如此宽仁的确是难能可贵!

    杨悦不由暗自点头。且不说李治所说的这个理由。便是李泰这些日子暗中联络朝臣,若当真将李泰拿到朝堂上,对簿公堂。朝中那些暗投李泰的臣子,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未免不心中惶惶。如此以来,只怕与国不利。

    李治如此做法,自然是连朝臣也不再追究!的确乃是深谋远虑,明智之举。

    想到此,杨悦对李治已是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认,李治虽然性子柔弱,到也不失是个英明的皇帝。自登基一年来,朝中局势虽有变化,李治却能尽力保持平衡。长孙虽势强,却也不是一家独大。这一年中,颁布了永徽新律,又平定洞獠之乱,连百济都来入朝…..说起来无论开疆内治也算是无不小有成就。

    正在思忖,猛然抬头看到李泰眼光一闪,突又阴冷大起,嘴角冷笑之中隐了几分古怪,不由心头一凛,刚才的不祥之感陡然又起。

    然而,四下看去却又并无异样。门外便是大内卫士,李泰又被绑得十分结实……

    仔细留意李泰,忽然发现他偶尔会不经意地往地上的尸体瞥上一眼。杨悦顺着他的眼光盯着龙比格的尸体看了半晌。那尸体正在李治左侧不远处,不过二、三尺左右。

    然而那尸体始终也无任何异样。李泰却似乎越来越焦躁,已频频目视龙比格的尸体,眉头大皱。

    杨悦见了,心中一动。想起龙比格死时的惊叫,突然明白过来。

    “濮王好计谋!”见李泰又向龙比格的尸体看去,杨悦忽然拍手笑道,“只是很可惜!”

    李泰一怔,忙收回目光,不解地望向杨悦。

    “本公主刚才还在暗自奇怪,濮王何以如此之快便会落败。却原来是想以身为饵,出奇不意派人暗刺陛下。此计恁得大胆,却十分绝妙。只是很可惜,你能料到陛下会单独见你,却没料到你的刺客却早已……”杨悦连连摇头,哈哈大笑。

    李治不由愕然,望着杨悦莫名其妙。李泰却已面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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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对决(3)

    .第328章对决(3)

    “若我没猜错,这尸体原本便是你的刺客。器:无广告、全文字、更”杨悦指着龙比格的尸身,呵呵笑道,“只是很可惜,你的刺客反而早已变成一具尸体。”

    杨悦边说边上前一步,将龙比格的尸身翻转过来。当xiōng一剑结结实实的chā在龙比格xiōng口,正是被卫士刺的一剑,然而却并无半点血迹。想来这一剑有些古怪,并未真的要刺死龙比格。

    反而是脑mén上的金丝huā钿有些异样。那huā钿分外鲜yàn,仔细看了却原来是一滴血点,血点的正中有一根极细的银针……那龙比格果然不过是具尸体,死得不能再死。

    “她死了?!”果然,李泰眼中lù出骇然,失声诧道。

    “只怕这要问一问濮王妃才对。”杨悦笑嘻嘻地将目光转向阎婉儿。

    阎婉儿抿紧嘴chún,狠狠地瞪向杨悦。

    “不过,在下反倒要真心谢过婉儿姊姊才是。”杨悦眼中戏谑忽起,接着说道,“我若没有猜错。这个龙比格死得到是糊里糊涂。大概她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明明是计,她怎会变成了真死。枉她一向自诩聪明,不想到了yīn间却是个糊涂鬼。”

    刚才龙比格被杀之时,两个卫士很轻松便能将其拿下,杨悦已心下暗疑。龙比格虽没什么武功,杨悦却知她善于用毒,绝非易于之辈。加之龙比格临死时的骇然怪叫,显然大是出其不意。杨悦早已觉得有些不对。

    “难道是你杀了她?”李泰转头看向阎婉儿,又惊又讶,不敢相信地道。

    阎婉儿面sè苍白,嘴chún哆嗦一下,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濮王为了夺位,不惜以中宫之位引yòu龙比格。王妃虽然明知是计,心下却不免要犯嘀咕。所谓‘英雄末年,美人迟暮’,最是让人伤怀而又无奈之事。王妃虽然美yàn天下,终是已过而立之年,那龙比格却正当妙龄。濮王与龙比格虚与委蛇之时,难道王妃看到眼里,心中不会起了疑huò?

    更何况,焉耆国主龙婆伽利新卒,国人上书请求陛下将龙突骑支放回西域,重为国主。陛下已答应其请求。龙比格的公主身份只怕很快便要恢复。焉耆虽是小邦,终是一国。王妃岂有不更加猜忌之理?”杨悦呵呵大笑道,“濮王大概还没有忘记弥勒教中规矩,王妃杀一个龙比格不过是里所当然之事……”

    再看阎婉儿的脸sè已是死灰,双chún闭紧,依旧不言。

    “你,你……fù人短见!”李泰闻言,已是又气又怒,对着阎婉儿不由破口大骂,“亏你与本王多年夫妻。没想到功亏一篑,皆因你这个妒fù而起!”

    阎婉儿向来与李泰情深意重,平日连红脸都不曾有过,没想到为了龙比格一事,竟被大骂,又羞又气,一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双目如火,怒目杨悦。突然张口一吐,数十枚银针飞出,分作两路,shè向杨悦与李治面mén。

    变故突生,二人骇然,竟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阎婉儿距离杨悦与李治不过一步之遥,银针眨眼即至。

    杨悦倒chōu一回冷气,暗骂自己一声愚蠢。李泰即将龙比格nòng回房中,自然早已发现龙比格真死,怎会愚蠢到还用她来刺杀李治。不过是利用龙比格来引开杨悦与李治的注意力,那李泰与阎婉儿刚才的一场表演,到是配合的极为真切。

    饶是杨悦自见到龙比格的死因,又见阎婉儿始终不曾开口说话,早已暗暗戒备。却未料到阎婉儿向自己与李治同时发难。

    此时,杨悦若躲开飞针不难,只是无暇顾及李治。室内灯火通明,终是夜晚,李治猝不及防,飞针细小,直到眼前被亮光一闪,才看得清楚,想要避开却是已来不及。

    杨悦骇然惊叫,避开飞针想去拉李治,那里还来得及。正在暗急,突然“砰”得一声。一个黑影自房顶飞身掠下,人未到掌风已到,将李治硬生生地扑倒在地。

    接着传来一声闷哼,来人突然失重,跌落到李治怀中。想是中了飞针,立时昏mí过去。

    “陈娘子?!”李治惊魂未定,看清来人,惊声叫道。

    “阿难?”与此同时,杨悦也已看清来人身形。暗道一声“好险”,竟不知这阿难弟子何时藏在了屋顶,幸亏她来得及时。

    杨悦顾不上查看阿难弟子伤势,反手一剑已抵在阎婉儿咽喉:“拿解yào来!”

    不要多想,针上定然有毒!然而阎婉儿却将针含在口中,自然是早已服过解yào。

    “都说隋国公主聪明,我看也不过如此。”阎婉儿嘿嘿冷笑道,“我怎会笨到将解yào带在身上?”

    “你,”杨悦大怒,剑尖向前移进几分,冷然道,“你可知她是谁?”

    “谁?”阎婉儿见到杨悦神情,一惊,不自主地问道。

    “圣母座前阿难弟子,你自然听说过!”杨悦压低声音,森然说道,“你知道圣母的手段,若她知道你杀了她的……”

    杨悦本待说“若圣母知道你杀了她的得意弟子,只怕你会死得更加难看。”

    然而,不待杨悦说完,阎婉儿却已浑身一震,眼中恐惧突闪,急声叫道:“快。龙比格身上有解yào!”

    杨悦反而一诧,她知阎婉儿与弥勒教很有些渊源,才故意搬出圣母出言恫吓,却没想到阎婉儿竟然如此害怕。

    “快,快。若过了半刻钟,便是有yào也来不及了……”阎婉儿连声催促道,语无论次,头上冷汗已是嗒嗒而下。

    杨悦心下蹊跷,此时却也不及细想。见mén外禁卫听到惊呼,已冲了进来,护住李治。这才转身忙去搜龙比格身上。

    果然,龙比格怀中有一大包瓶子罐子。杨悦一股脑拿了来,让阎婉儿看。

    阎婉儿指着一只血sè红yào丸叫道:“就是它。快给她敷上!”

    杨悦迟疑一下,本想拿李泰试yào。但见了阎婉儿眼中焦急不似有假,更况时间也已来不急。纵然是毒yào,杨悦此时也别无选择。一横心,忙捏碎yào丸为阿难弟子涂在伤口上。

    也不知到底管不管用。杨悦抬头去看阎婉儿,见她神sè稍定,想来不成问题。心中虽满是疑问,只是此时并非解huò之时。

    回头去看李泰,见李泰目光闪动,虽被卫士以剑抵颈,却神sè不惊。杨悦心下不由又是一凛。暗忖李泰的yīn谋定然不止于此。此小院莫非还有古怪?否则,李泰刚才便是杀了李治,又怎能杀出大内禁卫的重重包围?

    “撤!”当下杨悦顾不上多说,皱眉向李治示意,立时指挥众卫先撤出小院。

    话声未落,不知何处传来一声jī鸣,想是天sè将亮。突然间,院中响起阵阵狂笑。

    杨悦心下大惊,见李泰眼中已是喜意大闪。忙跑到室外去看,不由骇然怔住。

    不知何时,院中的尸体竟然重又“活”了起来。东方即白,太白星闪闪发亮。众魔尸正对着太白星齐声狂笑,lù出参参白牙,双目闪着绿光,满院森然。

    “弥勒教魔鬼神兵?!”杨悦倒chōu一口冷气,回头去看阎婉儿,“你竟然有弥勒魔丸?”

    “什么?”阎婉儿却是一脸茫然。

    “不是你,那定是龙比格!”杨悦皱眉,见李泰已是狂喜,终于明白过来。

    龙比格原非蠢笨之人,怎会轻意被李泰所骗?她之所以相信李泰会将中宫之位给她,定然是建有奇功,以功自诩才会有此想法。想那龙比格一向jīng于用毒,对弥勒教中的狂yào又十分熟悉,纵然西天圣母对她有所防犯,只怕她早已偷偷制成此yào。以此献给李泰自然是大功一件!

    “想不到濮王竟然也用这种魔yào!”杨悦勃然大怒。对于弥勒教的这种邪yào,杨悦向来视之如鬼魅,十分厌恶。也因此对弥勒教始终抱有戒心,认定不过是个邪教组织。

    “哈哈哈!”李泰却已得意大笑,“公主识得厉害,还不束手就擒!若你拿下李治,本王念你有功,或许刚才的话还会算数。”

    “你信不信我先将你一剑砍了?”杨悦被李泰jī得狂怒,竟以剑做刀向李泰砍去。

    然而如触铁石,当啷有声,杨悦手中利刃反被李泰震了回来。

    李泰却已开始狂笑,笑声yīn冷,与院中众魔鬼一模一样。

    “你自己竟然也吃了狂yào?!”杨悦骇然大惊。

    众禁卫又有几人曾见过这等诡异之事,呆怔之下。忽听“卡卡”声起,魔尸所过之处,立时倒下一片,个个被扭断脖颈,齐齐断开。一时惊叫惨叫声起,满院禁卫轰然luàn成一团,仓惶逃奔……

    便是杨悦从前见过活人变魔兵,却也没见过死尸突然又变成“活”尸。

    “冲出去!”杨悦见了,那里还顾得上李泰与阎婉儿,一拉李治,断然喝道。

    “好!”李治这才回过神来,到也不忘将阿难弟子背起,跟在杨悦身后,恍然似是回到当年的太行山中,竟然还有心情向杨悦呆呆一笑。

    “先回卫公府上再说。”杨悦大声向薛仁贵吩咐道。

    薛仁贵不愧有大将之风,临危不luàn,忙喝住身边众卫,将李治与杨悦团团围住,向院mén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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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对决(4)

    i第329章对决4

    “你还走得了?!”李泰狂笑突止,猛然一声大喝,身绳索顿时节节断开。i五指叉开,扭住身后的几名禁卫,顺手一旋,立时齐颈扭断。

    再看房遗爱、卫待价等人,个个双目幽绿,森然可怖。

    众卫突见李泰也变成恶魔,已骇得呆住。不待跑出房门,已成李泰手下之鬼。

    “哗”,门前卫士那里有心恋战,转身便逃。李泰追在后面,纵身向李治冲来。

    薛仁贵原本在前面开路,听到身后惊呼。大喝一声,忙折回身去断后。

    薛仁贵与王方翼等不少大内禁卫先前在安市城见过弥勒教的魔兵,到也不甚慌张。当下王方翼开路,薛仁贵断后带领几名卫士一齐阻住李泰,战到一起。

    薛仁贵知道魔兵虽刀枪不入,但转动不灵。因而只与李泰缠斗,不肯近身,李泰一时对他无可奈何。

    眼见李治等人快要冲到院门口,忽然哨声大起,柴令武不知自何处窜出,一指李治,高声叫道:“抓住他!”

    众魔尸原本漫无目的,此时忽然得了命令,立刻一齐向李治扑来。

    原来李泰担心自己被李治抓住之后,二话不说便将他砍了,因而也服下狂药变作刀枪不入。只有这个一直未露面的柴令武没有服药,才是魔兵的指挥。

    杨悦远远到柴令武站在廊前的一只金鱼大缸面,大呼小叫。突然心头一闪,记起当日在五台山菩萨顶,杀张仲坚的人感到十分眼熟,却一直想不起是何人。此时灯光幽暗,正与当日相似。杨悦正对柴仅武后背,猛然醒悟却原来便是他。

    想起从前之事,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杨悦心中大怒,左手举起,立时三枚飞刀直奔柴令武后背招呼过去。

    柴令武一时大意,待听到响声,回身躲避已来及。一个趔趄掉落缸中,手臂同时中招。听到远处传来杨悦呵呵笑声,心下大恨。奈何鱼缸巨大,四壁光滑,慌急之下竟然一时不能来,柴令武更是又气又急,气得哇哇大叫。

    杨悦纵声大笑。然而,眼前却已怪叫连连,压力陡增。

    众魔尸得了柴令武的命令已聚集过来,与众禁卫缠斗在一起。院门虽只剩几步之遥,竟然近身不得。

    饶是大内“飞骑”个个如狼似虎,面对一群魔鬼也只有惨声痛叫。不多时,院内已是断臂残骸,鬼哭狼嚎。薛仁贵一个不小心,也被李泰抓伤手背……

    杨悦暗恨自己的“双翼”只能自高处向下飞落,却不能由低向高处飞。眼见众卫一片片倒下,众魔尸却越来越近,已是插翅难逃。回头去看李治,见他背着阿难弟子跟在自己身后一脸茫然,显然无半点对策,不由心急如焚。

    “弥勒圣典……”不知何时,阿难弟子幽幽醒来,见了眼下情境,有气无力地道。

    “我怎忘了它!”杨悦猛然惊醒,心下大喜。也是她太过心急,一时竟忘记自己还有绝招。当下从怀中取出经,来不急颂读,将手腕划破,血滴洒在,立时一股异香飘起。

    香气所到之处,魔尸无不软软倒下,呼哧呼哧大口喘息。杨悦这才看清这些魔尸其实依旧乃是活人,刚才不过是在装死。

    “我乃弥勒下世!濮王,你纵有魔兵,又奈我若何?”杨悦扬头得意大笑。

    然而李泰此时已被狂药迷住心性,双目森然闪出幽幽绿光,只知向李治猛冲,哪里还有答话的意识。

    反是阎婉儿从室内追出,手兀自被绳索绑住,见了眼下情境,惊得目瞪口呆,颓然坐倒在地,喃喃说道:“弥勒下世,公主当真是弥勒下世……”

    ……

    “弥勒下世,她当真是弥勒佛?!”与此同时,距离小院不远处的一户屋顶,有两个黑衣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个沉声问道,眼中却已露出骇然。

    “我早就跟表哥说过了,奈何表哥不肯相信。”另一个黑衣人声音微冷,但十分清婉,却原来是个女子。

    “我一直以为表妹只是为了骗二郎而矣。”“表哥”怔了怔,喃喃说道,兀自有些不信。

    “骗?”“表妹”突然莞尔一笑,“我为何要骗他。”

    “表哥”皱了皱眉,怔了一会儿才道:“当年他那样对你,你怎么对他……难道还不能忘情……”

    “情?”“表妹”突然神情一变,呵呵大笑,然而声音凄厉,如怨如诉,“情为何物,这天下男子没有一个不是贱人!”

    “表哥”怔了怔,温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这世间男子也不尽是如此。这三十年来,我对表妹的心从来……”

    然而,不待“表哥”说完,“表妹”却冷哼一声,讥诮地道:“你可知我为何帮你女儿?”

    “表妹能帮婉儿,自然是看在你我兄妹的情义……”“表哥”看了看“表妹”面色,突然小心奕奕地道。

    “你?!这么多年不见,表哥果然还如当年一样,自以为是。”“表妹”突然哈哈大笑,“若非阿叶求我,我何必多管闲事!”

    “阿叶?”“表哥”面色一滞,突然大变,急道,“阿叶说了什么?”

    “阿叶什么都没说。不过婉儿是阿叶的女儿,表哥以为我不知道么?!”“表妹”冷哼一声,讥讽大笑,“阿叶如此待你,你却弃之不顾,天下男人不是贱人又是什么?!”

    说完,表妹竟不再理会表哥,转身离去。

    “我,我,我是贱男?!”望着女黑衣人飘然几个起落,如飞鸟一般远去,“表哥”愣在当场,喃喃自语,“我对表妹一片真心,为了你我甘心加入弥勒教,在西域一住十年,却始终不能得到你的芳心。阿叶对我一片真心,我却弃之而去。我不是贱男又是什么?!”

    “表哥”怅然抬头,望向天际,只是夜空深邃,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表哥”突然觉得自己似是倒载着掉进这个巨大的深渊,不能自拔。半晌回不过神来。

    “阎菩提在看什么!”蓦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表哥”突然惊醒,回过身发现一个高大的灰衣人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是你?!”“阎菩提”定了定神,冷冷地道。

    灰衣人却不再说话,只默默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阎菩提”见了他的笑,竟勃然大怒,“我虽然得不到她,可她也不见得是真心喜欢你。”

    灰衣人并不作答,依旧只是微笑。

    “阎菩提”更加大怒:“她说天下男人都是贱人,这第一贱人自然骂得便是你!”

    “她肯骂我,我开心得紧。”灰衣人终于开口,却淡淡一笑,“她为自己骂人那是因为她还在意那人。只是她若替别人骂人,只怕当真是对那人厌恶之极!”

    “你,你!”“阎菩提”大怒,气急败坏,却又无从反驳。手中突然多出一支笔来。那支笔看去普普通通,似是不过是一支常见的毛笔。然而突然间毛笔爆涨,节节展开,竟然一丈有余。与此同时,笔尖突转,无声无息竟然发出一枚细针。

    灰衣人出其不意,忙一个倒翻避过,只是用力过猛,头巾帽竟被掉落,露出一颗光头,却原来是个和尚。

    “李二郎,今日有你没我!”阎菩提手中“长笔”一抖,趁灰衣和尚立足未稳之即,已凝神刺去。

    “只是老纳却没心情跟你比斗。”灰衣和尚正是李二郎,不待阎菩提的长笔刺到,已飞身向后纵出十步之远。

    “你女儿只怕危在旦息,你却有心情在此为了他人争风吃醋。若阿叶弟子知道,只怕也要骂你是贱人……”灰衣和尚冷笑一声,“阿叶弟子见到老纳,第一个问的还是你,这么些年,你还没醒悟么?”

    说完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见灰衣和尚飘然而去的方向,正与“表妹”远去的方向乃是一处。阎菩提神色一变,面的痛楚突然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却是满面惊疑:“难道婉儿真的败了?怎么可能?”

    原来,他缠住“表妹”是虚,引李二郎来是实;引李二郎来此是虚,让李二郎无暇顾及杨悦才是实……

    突然一阵“噼啪”声响传来,阎菩提面的惊疑放缓,代之而起的是嘿嘿一笑:“李二郎啊李二郎,你果然为了表妹连女儿也顾不了。你以为能破弥勒神丸便是胜了?可惜……”

    阎菩提摇了摇头,笑着向声响发出的地方飞身掠去。

    然而,他刚刚走开,屋顶突然又站起一人。拍拍屁股,嘻嘻笑道:“只可惜你并不知道我家公主的手段!”

    夜色之中,不远处的火焰升腾,照出那人面容,颌下一把胡须,如一支毛笔一般。

    ……

    敌我行势突变,杨悦不用再逃,反迎着魔兵最多的地方走去。所过之处众魔兵纷纷倒地。众禁卫不由齐声欢呼!

    李治已是又惊又喜,然而眼中却又闪出一丝隐隐不安。关于杨悦乃是弥勒佛的传闻,李治早已听说过。只是从来以为不过是无稽之谈。直到此刻亲眼见了杨悦的特异,才知传闻不假。一时心潮澎湃,竟然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

    阿难弟子伏在李治背,感觉到他的异样,嘴角闪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杨悦走近李泰,李泰果然也已颓然无力垂手,被薛仁贵重又拿下。

    “放开他!”阎婉儿见了,突然回过神来,惊叫一声。

    只可惜,大部分魔兵已被杨悦解了魔咒,那里还有抵康之力。唯有一个柴令武刚从鱼缸里爬出来,却已有数把横刀架在了脖子。

    “放了他!”阎婉儿再次大叫一声,扑向李泰,慌乱之中,不知为何竟然让身的绳索反而挣开。扑在李泰身,失声大哭道,“她是弥勒佛,她是弥勒佛,咱们斗不她,还是罢手。”

    “胡说八道!”李泰大怒。他被解药放倒,却又重新恢复了心智,见阎婉儿如此,猛然大喝道,“快,放烟火。快!”

    “好,好……”阎婉儿被李泰一骂,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声地点头称好。从袖中摸出一个事物,突然“啪”得一声巨响,一束耀眼的火焰冲天而起。“咚”得一声,在众人头炸开!

    满院骇然,吓得呆住!

    “爆竹”!只有极少数禁卫识得此是何物,只是这些禁卫同时也识得此物的厉害,不由同时倒抽一口冷气,惊慌失措。

    “大家快找地方隐避!”杨悦暗叫一声不好,断然大呼。

    爆竹自然并非单纯的烟花,杀伤力虽然不大,却远比后世的爆竹厉害许多。

    然而与此同时,随着阎婉儿袖中烟火放出,突然百支爆竹自屋顶落下。噼啪一阵火花四溅。院中一片大乱,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杨悦顾不多想,猛然将李治推到院门一角的花架之下。

    李治惊慌之下,被杨悦推了一个后墩,仰面倒下。背后的“陈娘子”早已脱手而出,不由大骇。

    正是慌急,突觉胸前一软,却原来是阿难弟子不知何时反扑回到他的身。软香温玉满怀,李治却是大急,竟然还想着如此模样若被杨悦看见,莫要误会……

    李治慌忙用力去推阿难弟子。不想,反被阿难弟子紧紧抱住不肯放开。李治心下大急。

    突然“砰”得一声响,一支爆竹自头顶炸开。阿难弟子猛然捂住李治头脸,伏在地。李治这才明白过来,阿难弟子原来是为他挡住危险,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忙用力挣起,想翻身而起,却被阿难弟子死死护在身下,怎么也挣不开。

    李治无奈,但放心不下杨悦,忙抬头去寻杨悦,却难里看得到杨悦踪影。正在慌急,突听房后的一棵大树传来一阵大笑:“区区爆竹算得了什么,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火药!”

    李治心下一喜,听出乃是杨悦的声音。

    “轰隆”一声巨响,但觉电闪雷鸣一般,比之刚才的爆竹还要响百倍,直震得人耳朵发麻。一团烟雾腾起,房顶再无声息。

    过了许久,一阵啪啪声响,几许东西落地,却原来是断肢残骸、飞石走沙,连屋顶都炸出一个大洞……

    四下一片寂静,便是鸡犬都停了吠鸣!

    又过了片刻,一阵嘎嘎鸟鸣,鸡鸣狗叫大作,响彻夜空。

    “大家不用怕,这不过是一种新式武器,叫‘霹雳弹’!”杨悦的声音在树端响起。

    “哗”!众禁卫终于反应过来,高声欢呼!

    初秋微露,沾湿前襟,不知不觉已到了五更时分,正是黎明前最暗的一刻。星河渐坠,只有一颗星挂在高空,大放光亮。

    “看,太白星!”不知何人指着启明星高声叫道。

    众人一齐仰头望去。启明星?太白星!大家却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杨悦。

    “太白星,亮晶晶,天象异,妖孽生……”众人心头突然闪过此念。

    杨悦心头一凛,看向李治,李治正若有所思地望向她,双目晶晶发亮,半是痴迷半是疑惑……

第330章 帝心

    第330章帝心

    可怜阎菩提计划周详,然而刚刚在小院屋顶落下,立足未稳便被炸得烟消云散。以至于竟然没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杨悦也只是看到一道人影,直到事情结束,才听“毛笔胡子”说起那人原来是阎菩提。阎菩提竟然就这样被自己炸死,不免令杨悦心生惋惜。阎立德秉承父业,不只是大唐有名的画家,还是当时最好的建筑专家。大唐初年的大部分宫殿建造都出自阎立德之手。可惜,这样一个人物便这样从此消失……

    一颗霹雳弹便将一场谋反搞定,不免令人咂舌。然而,这一场大战对于杨悦来说,却不可谓不是冒险。特别是李治的到来,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虽然不知西天圣母与李二郎会来,杨悦却也作了充分的准备,西天王与东天王以及青龙门下众人无不暗中在侧,只是众人不知而矣。好在大战以胜利告终。随着黎明的到来,一切重又恢复了平静。

    至于平静之下,将又有什么汹涌,杨悦却一时无法顾及。

    李泰竟然有爆竹,不由令杨悦心下大怒。不用说当年与辽东安市城主杨万春勾结的人定是李泰。如此以来,李泰便有弑父之嫌!

    “李畋在哪儿?”杨悦盯着李泰,怒声说道。

    杨悦虽不肯嫁给李世民,却是李世民的铁杆粉丝。李承乾当年谋反,不过是想让父亲同祖父一样作个太皇。李泰竟然与杨万春勾结,想将李世民炸死在安市城中,做出这等忤逆之事,难怪杨悦愤怒。霹雳弹是孙思邈的配方,而爆竹却是他的弟子李畋所创。难怪李畋不见,原来被李泰暗中所用。

    “李畋是谁?”李泰却是一诧。

    这次室内同样只有杨悦、李治以及李泰与阎婉儿。然而李泰并未被绑住,狂药解除后,他已摊软在地,有气无力,自然没有半点威胁。反到是阎婉儿被捆得结结实实,连嘴巴也被堵住。

    “江南弥勒教八部,风、雷、水、火、天、地、山、泽,其中火部除了练弥勒神丹之外,也是缎造武器的部门。李畋乃是火部八柱菩萨,地位仅次于九柱菩萨之下。而事实火部九柱菩萨向来不精于制造,这李畋才是火部真正的头目。弥勒教中‘爆竹’正是他的‘杰作’……”杨悦冷哼一声道。

    “他原来叫李畋?!”李泰喃喃道,回看一眼阎婉儿,奇道,“他即是江南弥勒教人,你怎说是得到……”

    得到什么?然而话音未落,突然间李泰闷哼一声再无声息。

    杨悦一惊,忙走近李泰,探其鼻息竟然已死。李泰话说到一半突然死去,定有蹊跷。杨悦惊疑地四下察看,却看不出任何问题,这次室内除了杨悦四人,早被大内禁卫仔细搜过,再无他人。而且李泰看去似是力竭而死,身更无一处受伤。

    然而,杨悦摇摇头,直觉感到有些不对。正在思忖,突听李治“啊”得一声惊叫。回头看时,却原来是阎婉儿见李泰已死,突然转身撞向墙壁,竟然折颈而死。

    顷刻之间二人一同死去。

    众禁卫闻迅不由默然,一齐望向李治。

    李治低头沉吟,半晌才道:“连夜送二人回均州,朕从未在此见过他们便是。濮王暴病而死,濮王妃殉情自尽……”

    杨悦看看李治,不由点头。知道李治如此处理,如最初所言,是不想再追究二人谋反之罪。

    众禁卫听了,立时有不少人嘘了一口气。大内禁卫向来由贵族子弟以及功臣之子担任,众禁卫中不少人父母在朝中任高官或者家族里有人在朝中任高官。李泰暗中联络的朝臣虽没有一半也近三分之一,牵涉甚广,自然免不了会包括众禁卫家人。听到李治不作追究,心下自然松了一口气。

    “柴驸马与房驸马如何处置?”突然又有人问道。

    “同濮王一样便是。”李治想也不想说道。

    同濮王一样,自然是令其自尽,而后不再追究。

    这次禁卫中不少人竟欢欣鼓舞,笑出声来。李泰虽是谋反正主,而柴、房二人却是主力。朝中大臣多由二人联络。只有二人一死才会是真正死无对证。先前被迫或者曾经参与反叛的朝臣才能最终心头落地。

    且不说此事牵涉甚广,不宜多加追究。便是追究起来,向来也只诛首恶。如战国时代公子小白齐桓公重用公子纠手下管仲一样,行大事者必有雅量。当年李世民与李建成两个集团争斗。李建成事败,其铁杆分子如魏征、薛万彻等人最终却成为李世民手下名臣名将,向来引为美谈。李治如此处置的确是再恰当不过。

    早有人呼喝一声,立时将柴房二人拖了下去……

    唯有杨悦心下不免嘀咕。李泰之死乃是她意料之中。在她的印象里,历史的李泰的确是死于永徽初年,至于是病死还是被赐死却无从考证。

    然而,柴令武与房遗爱的死法显然不对。这段历史在影视剧中不少见到。柴令武与巴陵公主,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这两对夫妻乃是一起因谋反而被赐死。而且房遗爱临死之时,还将吴王李恪拉下水,被诬陷谋反,从而枉死。而蜀王李愔也正是因为吴王之故,受到牵连流放到巴州。

    房遗爱即死,吴王与蜀王是否会逃脱历史命运?杨悦心中不由又惊又喜。暗想自己将历史改写,心下慨叹。

    “这儿的事情结束,公主还是随我一起回京。”

    被李治一言惊醒,杨悦回过神来,抬头见李治正望向自己,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似是一时无法定夺。

    “卫公府舒服得很,我还不想离开。”杨悦摇了摇头,淡淡拒绝。当日被李治逐出朝堂,虽是计策,杨悦却是真心要离开朝堂。

    “也好。”李治愣了一下,却又似有所解脱,缓了一口气,却又似心神不定地点了点头。似是根本没有听明白杨悦的话,喃喃说道。

    见李治没有挽留之意,反到令杨悦有些诧异。又见李治神色有异,心下不由纳闷。然而仔细推想,不免暗自冷笑。今晚之事几乎是杨悦一人力挽狂澜。不论是颂经解除狂药,还是用霹雳弹结束战斗。杨悦表现出来的具大能量,足以令人震惊。更确切的说是震慑。李治喜欢杨悦不假,然而一个在自己能力控制范围之外的人,作为一个皇帝却是本能的拒绝。更确切地说李治被杨悦吓住了,作为皇帝他不得不为大唐的天下着想。

    “太白星,亮晶晶,天象异,妖孽生…”李治自然知道这不过是李泰放的谣言。

    然而,“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却是近年来越来越火的一首童谣。何况“唐三代之后,有女武者王”的谶言向来是李氏父子最疑惑头痛的事情。而《秘记》中写有“女武者昌”,当日在五台山天师道与和尚“焚经”比斗之时,李治曾特意向张天师查证过。

    看到杨悦眼中已大起讥讽之意,李治更加不敢正视杨悦,忙低了头,领众卫如逃一般,仓皇而去。

    李泰与阎婉儿的尸首悄悄运回均州,十天后才宣布濮王病薨,濮王妃衷痛不已,也殉情自杀!

    陛下“怜”其夫妇情深,于以嘉表。然而只准就地安葬,不得配葬昭陵,未免又令人揣测纷纷。

    加之当晚之事虽然大内禁卫三缄其口,然动静之大却是纸中包不住火。何况柴令武与房遗爱也突然同时病死,朝廷下不免议论纷纷。

    更有人传言,圣其实已得了参与谋反一事的名单。那些被李泰联络过的朝臣,心下不免惶惶不安。

    直到李治下诏册封濮王长子李欣袭濮王王位,待之十分亲善,众臣这才施怀。知道李治乃是告诉天下人,濮王并非谋反而死。即使是谋反,李欣尚不被连坐,更况他人。

    一时众朝臣心中稍定,无不感念李治宽仁之德。再过十天半月,朝中不安情绪渐渐稳定。

    与此同时,云开月明,朝廷内外皆有佳音传来。

    先是西南反獠被朗州道总管赵孝祖大破,擒其酋长大勃弄,众蛮皆降,西南遂定。

    再有右骁卫大将军弓月道行军总管契苾何力、以及左武候大将军梁建方大破孤注于牢山,追奔五百馀里,生擒孤注,斩首九千。阿史那贺鲁得知唐兵势盛,竟不敢东进,反拥众西走,击破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建牙帐于双河,自号沙钵罗可汗。

    另外,朝中由高履行主持的柜坊改革已取得很大成功。逐渐向各州道实施,各州郡正仓加入调度,进展很快。各地官员的俸禄以及“程粮钱”类似于差旅费皆纳入柜坊统一调配,运转正常。渐渐地,不只商人包括往来旅客也开始利用这种“飞钱”,一时间朝野下对此胜赞不已。

    然而,朝局稳定。李治却一直郁郁寡欢。自从三原回来,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渐渐地,群臣发现陛下经常发呆,时而长吁短叹,日渐消瘦,无不暗暗揣测。

    李绩被李治拜为司空,重又回朝视事。而褚遂良也被李治重新召回朝中,任命为吏部尚,同中门下三品,一同参政。唯有杨悦一直住在三原卫公府,不曾回朝堂,连京师也不曾回过。

    渐渐有人发现此中端倪,有善于揣摩帝心者便提出请隋国公主回朝。李治听了却不置可否,不肯正面回答。众臣不免又觉诧异,不知陛下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李治不肯让杨悦回朝,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第一个高兴的当属王皇后一众人等。王皇后虽然事后得知当日逐杨悦出朝不过是计,然而见杨悦自此不再回到朝中任职,李治再无时机见到杨悦,心下不由窃喜。

    然而,李治自此心事重重,不见笑颜,连到立政殿看安定公主的心思都少了,不免又令她心中惴惴。但见到李治虽然不到她的立政殿,却也不曾到萧淑妃的百福殿,每日下朝便直接回内宫,心中又稍安。

    萧淑妃最近原本最忌恨的便是武眉儿,连带看立政殿都不顺眼。如今见李治渐渐疏于往立政殿去,心中也暗暗高兴。反时常往立政殿中走一圈,与王皇后面热心冷的相互寒暄几句。外人看了,却以为后、妃走动勤快,后宫其乐融融。

    朝野后宫皆一片祥和,一时间朝野歌功送德之声大起。

    杨师道这个老才子如今心情哀伤寂寥,无心写诗。反是秘省少监,名字唤作官仪,诗风绮艳,虽是宫廷之诗,却也不失清婉,一时被人吹捧,纷纷效仿,世人称作“官体”。

    ……

第331章 怏怏

    九月秋凉,草肥马壮,正是贴秋膘之时。i

    然而,李治身的衣衫却越来越宽。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李治竟瘦了近三十斤。原本极均称的身材,几乎变成了笔杆一般,皮包骨不算,双颊塌陷,如同睁大双眼夹紧腮绑子一般,双目奕奕发出精光,呈亢奋状。

    早朝过后,李治一面向殿外走,一面想着河南道的急报,暗道一声:“都快入冬了,偏这个时候竟然还闹水灾。”好在国库丰盈,他已下了诏用洛口仓的粮食赈灾。

    站在两仪殿前,李治不由躇足,抬头看看艳阳高照,心下暗暗纳闷:为何只有东都下雨。长安城今年的雨水却异常得少。李治突然思念起秋雨婆娑的天气,想起在秋雨中于呆立在承天门横街前……

    那一次,隋国公主看到她,请他一起去吃酒。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隋国公主是“萍水相逢”的朋。隋国公主时笑时哭、狂放恣意的情绪感染着他。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便不曾一刻忘记她。

    最初,他不敢见她,担心她会得知自己便是那个令她气恼的太子,只远远地望着她。

    后来,得知萍水相逢地朋原来便是隋国公主,他几乎觉得像是在做梦。每天能和她在一起,被她嘲弄,他便觉得异常开心。

    即使他知道她喜欢的是蜀王,内心深处却依然报着希望,甚至不只一次地想象过她嫁给自己的场面。

    然而,她……

    李治站在殿前的太阳低下,被太阳晒得微微出汗。直到执扇宫人走前为他遮住,眼前一暗,他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天气却原来也与自己作对。自然盼着下雨它却不下,不该下雨的地方偏要下……

    守在殿前的内侍陈玄运见到李治犹豫不前,小心地向李治请示道:“陛下可是要去立政殿?”

    “也好。”李治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记起有些日子不曾到立政殿去看安定公主,沉吟片刻向东面走去。

    大兴宫前朝后寝,这两仪殿虽属“朝”殿范围,却是内朝所在。皇后住的立政殿便在两仪殿前东侧。除了立政殿,另外还有百福殿、千秋殿、万春殿、大吉殿在立政殿左右,为四夫人居所。

    李治的四夫人只有一个萧淑妃,住在最西面的百福殿,其它三殿皆空空荡荡。

    李治向东穿过万春殿,到了立政殿前,见到有一辆厌翟车停在殿前,不由又停了下来。

    “像是柳夫人的车。”陈玄运再次小心地说道。

    “还是回去……”李治皱了皱眉,重又向来路走去。

    “要不要去百福殿中坐坐?”待走过百福殿门前时,内侍陈玄运再次细声问道。

    李治怔了怔,却又摇了摇头,转身径直往甘露门走去。

    陈玄运见了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待见李治进了甘露门,忙抽了个空子,出两仪门往西台政事堂去。

    政事堂是诸位阁臣议事的“会议厅”。三省制度“中取旨、门下封驳、尚奉而行之”,这政事堂原是因为中议好的政令,往往会被门下省又驳了回来。三番五次,许多事情行不成一致意见,不免浪费时间。皇帝听了也心烦,便令众臣先拟定大致意见再颁旨。这政事堂便是用来三省会聚,一起议政之所。

    此时,政事堂里坐满了三省重臣,然而堂内却鸦雀无声,静得有点怪异。众人一齐望向门口,直到见陈玄运匆匆而来,众人面才活泛起来,露出问寻之意。

    然而,陈玄运进门却并不说话,先是一一行礼。

    内侍无三品。陈玄运这个小小的内侍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内谒者,众阁臣大多是三品以高官。便是不是三品,能进这政事堂的至少也在正五品之列。陈玄运见人行礼,这一圈礼下来,少说也扣了十几个头,竟然不会头晕,也算他机灵。

    “诸位阁老,不是奴才不尽心,实在是陛下不肯。陛下今日又独自回内宫去了。”陈玄运行完礼,这才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众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

    帝心怏怏,日渐消瘦,众臣不免着起慌来。因而想尽办法想令李治恢复笑颜。但见李治每日下朝后只是回甘露殿,便让这个两仪殿前值守的陈玄运,不动声色的劝说李治往两宫多走动些。然而,陈玄运每日虽小心提醒李治,怎奈李治不听,他也无可奈何。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高季辅豁然站起身来,烦躁地道,“眼见陛下日瘦一日,总要想个好法子才是。”

    “能有什么法子。太医说陛下无病,只是情志不畅所至。怪只怪后宫……”

    官仪因文辞极佳,刚刚被任命为中舍人。然而官仪虽过不惑之年,却与刘洎可比,皆是一幅文人才子的狂狷之气,说话没有遮拦,一时脱口而出。待说了一半才觉有些唐突,忙住了口。然而其意却已十分明显。众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去看柳奭。

    柳奭沉吟不语,面却已愠怒。知道官仪是想说“怪只怪后宫不贤,不能开解圣心”。

    王皇后与萧淑妃争宠,外人或许不知,众阁臣却无一不心知肚明。然而,如今不只王皇后,连萧淑妃李治也不肯宠幸。便是因生女入宫的武眉儿也不见被李治诏侍,却也不能当真怨得着王皇后。

    “陛下仁孝,为先皇守礼,到也不能全怪后宫不力。”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打圆场道。

    柳奭听了长孙无忌之言,神情稍缓,想了想道:“后宫之中只有一后一妃,听说皇后早有为陛下选妃之意,怎奈为先皇守礼,因而作罢。”

    “若真想选总会有办法的。否则武才人怎会进宫?!”官仪冷哼一声,讥讽道。

    柳奭听了未免面有些挂不住。武才人因何进宫,他最是心知肚明。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听已有人附和道:“我道觉得这不失是个好办法。先皇在时,一直为东宫内人少而担忧。若是为了陛下选妃,想来先皇泉下有知,只会高兴。若果如武才人那般,选几个可意的人,先充实内宫,以开解陛下,待三年守制过后,再设封号也未尝不可。”

    说话之人乃是刚从外郡回京复职的吏部尚褚遂良。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同为顾命之臣,向与长孙无忌同气连枝。他的意见当然便是长孙无忌的意见。

    “不错。事有从权,这个办法不错。”立时有人点头附和。

    “我听说徐充容的妹子,也与徐充容一般才貌贤淑,是个极佳的女子。莫入选入宫中,陛下定然会喜欢。”干脆有人已提议人选。

    “宇文家小女儿唤做修多罗的也不错,向来贤良之名。”

    “陈家娘子曾几次救驾,这次又为陛下受伤。陛下曾亲传太医为其医治,这等女子有情有义,定能令陛下喜欢。”

    ……

    众人说了一圈,却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一个人。那晚三原卫公府后巷发生的事,众阁臣已有耳闻。杨悦分明是立了大功。然而不知何故,自从三原回来,李治竟然回避提及隋国公主。众臣请诏回杨悦皆无下文。难怪众人暗自猜测,不知李治与杨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

    “只怕白费力气,到头来全不管用!”李勣一直沉吟不语,见众人谈论将毕,方才说道。

    众人心头一凛,不由面面相觑,却又纷纷点头。知道李勣所说不无道理。如今李治真正的心病,只怕还是出在隋国公主身。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纵有佳丽三千,却也敌不一个人……

    “难怪陛下喜爱公主,公主太招人爱怜。”柳夫人不知众阁臣烦恼,正与王皇后、武眉儿一起逗弄安定公主。

    “我家安定小小年纪已如此可爱,将来定会是个大美人,谁也比不。”王皇后将安定公主抱在怀中,一脸慈爱,不肯释手。

    “莫要太劳累了,还是由臣妾来抱。”武眉儿站在一旁,笑容满面,伸手去接安定公产。怎奈安定公产在王皇后怀中似是十分开心,竟不肯让武眉儿来抱。

    安定公主只有半岁,正是开始认人之时。也是王皇后每日弄儿为乐,对这小公主十分用心,反比武眉儿还要亲近些。

    王皇后见了更加心喜,抱着安定公主亲了又亲,道:“不累。抱着我定小公主,如何会累。”

    武眉儿眼光一闪,微微有些失落,面却笑得开了花:“也是皇后宠她,竟如皇后亲生一般,臣妾看了都有些眼热。”

    话未说完,忽然有宫人进来找武眉儿,说是有个手绢花样子想请武眉儿帮忙。

    武眉儿向王皇后看了看,王皇后点头道:“你且放心去,这儿有我便是。”

    武眉儿告了谢,又向柳夫人行了礼,才笑着跟宫人一同向殿外走去。

    “我儿不如干脆将公主收为己有。”见武眉儿走出殿去,柳夫人趁机低声向王皇后言道。

    “只怕眉儿不肯。”王皇后只道母亲说笑,随口答道。

    “到也由不得她不肯。”柳夫人嘴角微微下弯,不屑地道,“我看陛下对她并不心,入宫这么久即无封号,又不曾被招幸,只怕陛下对她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若非我儿暗中帮她,只怕如今她早已丢了性命,哪里还能回到宫中。我儿肯收她的女儿为嫡女,乃是对她极大的恩宠,如何会不肯?”

    王皇后一怔,这才知道母亲并非说笑,想了想摇头说道:“虽然如此,然而眉儿也只此一女,只怕将来还要指望着她。何况我利用她夺回陛下之心,她与我终是有功。怎可夺其爱女。”

    “我儿恁得菩萨心肠。”柳夫人笑道,“并非我儿要夺她之爱。只是这安定公主若跟了我儿,一来成为嫡女对她也是极有好处;二来我儿将来也有个依靠,岂不两全其美。至于武眉儿,我儿请陛下给她一个封号,也算是报答,又有何不可?”

    王皇后见母亲说得头头是道,一时也有些心动。然而母亲真正心意她岂会不知。最初让武眉儿进宫不过是为了夺萧淑妃专宠。如今萧淑妃果然失宠,而武眉儿却并未得宠,到是再好不过的结果。自己反到因了安定公主之故,得陛下常来眷顾。武眉儿也向来极是安分,从不在陛下面前因女恃娇,反处处为自己着想,自己如何能做得来,反要夺她女儿。

    沉吟片刻,王皇后终是摇头道:“眉儿自来宫中,一向视我如恩人一般,情同姊妹,我怎可反令她伤心?!”

    “我儿当真仁义。”柳夫人见女儿终是不肯,不好再劝,叹一口气道,“不过,今天陛下怎会没来?”

    “陛下这些日子忙着濮王之事,已有些日子不曾来这里。”

    自从有了安定公主,藉慰王皇后心怀,反而将争宠之事看得淡了些。此时经母亲一提,王皇后才察觉李治的确有些日子没有来过。

    柳夫人见说,眼中不免飘过一丝警觉。

    王皇后看到,不免又笑着加了一句:“不过,陛下也不曾到百福殿去。”

    ……

    说说笑笑,柳夫人在立政殿消磨了一个午,王皇后又留她用过午膳,才告退。

    出了立政殿,乘车向东从虚化门往外走。柳夫人在宫中能够乘车,实则乃是莫大承蒙陛下恩典,向来只有台阁元老才有此殊荣。柳夫人乘车而行,不免顾盼神飞。

    将出虚化门,突见见到武眉儿从外面而来。柳夫人只道武眉儿在立政殿中,不想在此遇,不由纳闷。正要问话,却见那武眉儿锁紧眉头,面色冷瘼,匆匆向内而去,却是根本没有看到她,不由大是诧异。

    柳夫人有心喊住她,却又一时好奇心起。便让人停了车,远远看到武眉儿身影穿过立政殿门前竟然并未进去,继续向前,进月华门直往内宫去了,不由更是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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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