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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2章 祸兮,福兮

    第332章祸兮,福兮

    武眉儿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哪里察觉身后异样。双唇紧闭,双手握紧,眼中一片死灰,机器前行。如果不是握得够紧,只怕她整个人早已颤抖起来。

    在她握紧的双拳里面各有半张纸条。左手是“莫以为龙比格死了”,右手是“你的秘密便没人知道”。

    完整的一句话应是“莫以为龙比格死了,你的秘密便没人知道”。

    她有什么秘密?会令她如此恐惧?

    武眉儿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了她这张字条。手绢花样不过是个托辞,武眉儿被宫女叫了出来,才知是有“家人”来探望她。

    皇宫虽然守备森严,却也不是完全不能交通之地。特别是两仪门之外乃是东西台阁办公之所,管理不甚严格,甚至外臣的家人仆也能进来。而两仪门内是宫女能到达的地门。因而这两仪门东西两侧的虚化门等便成了宫人与家人隔门相见的地方。

    然而,武眉儿听到有家人来看她,却不免有些诧异。实在是她自幼乃是孤儿,并无家人。虽出自武家,向来却不过是武家的一个奴婢。后来虽然入了武家族谱,然而武氏兄弟并不将她放在眼里。怎会有家人来看她?

    果然,武眉儿到了虚化门却并未见到“家人”。正在纳闷间,突然不知何处飞来一个纸团正打在她头上。

    “莫以为龙比格死了,你的秘密便没人知道”。字条上字立时令她魂飞魄散。连忙将字条撕得粉碎,左右看时,却不见是何人投了这个字条给自己。武眉儿慌然失措,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仓皇向内殿逃去,便没有看到柳夫人。

    秋日午后的阳光斜铺过来,将影子拉得极长。武眉儿低着头,一步步踩着自己的影子前行,神情恍惚,不知不觉中走过了立政殿却不自知。

    穿过两仪殿东侧的日华门,不知不觉中竟到了甘露殿前,武眉儿不由驻足,徘徊踟蹰。

    她知道李治便在里面,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这甘露殿她原是十分熟悉,她还记的第一次被先皇召幸时的情景……事实上这宫中的一草一木她依旧十分熟悉。

    在甘露殿前稍停片刻,武眉儿终于衷叹一声,继续向北信步走去。她甚至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到来这里找李治。求他原谅?怎么可能,她的秘密只要说出来,必然是死。

    茫然向前,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承香殿附近。想起那日在殿前,见到杨悦将徐充容接走而不肯帮自己,自己一颗心却如坠冰窟……那份感觉似乎至今仍在。武眉儿禁不住皱了皱眉,眼中闪出恨意。

    如果不是杨悦不肯接她回惊鸿宫,她何必遇上龙比格;如果不是遇上龙比格,她又何必听她撺掇,铤而走险……想到此处,武眉儿面上不由闪出一道即羞愧又恐惧的神色。

    便是在这个地方,龙比格与她结为姊妹,便是在这个地方,龙比格为她设计了那个“李代桃僵”之计。

    她的女儿当然不是李治的。如果是他的,她又何必要等到感业寺去生女儿,早已拿来去要挟李治,也不至于出宫为尼。也是老天相助,今年竟然有两个三月。她的女儿生于闰月的三月初三,然而除了李治谁又知道她何时被宠幸过。便是李治只知武眉儿生女是三月,却不知是哪一个三月,竟然被她蒙混过关。

    所以听到龙比格死迅,没有人知道最开心的人其实是她武眉儿。她以为只要龙比格死了,她的秘密便再无人再知。然而…….

    一只鸟儿突然飞过武眉儿的头顶,吓了她一跳。武眉儿无心去看夕阳将坠于殿角,铺射草地一片金黄。心下大恨,却又不知恨向何方,一脚踢向廊边的树木的草丛,不想脚下一拌,反跌坐在草地上。

    武眉儿只觉喝凉水都塞牙,几乎怨恨起所有的人。

    她恨李治,如果不是他不肯留自己在宫中,自己又何必忍辱生女;更恨杨悦,如果没有杨悦,她又何必进入这个皇宫,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个写字条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令她惶恐不安……

    幸而皇宫很大,李治的嫔妃极少,加上他初登基之时,大赦天下,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如今宫中空空荡荡。竟没有人看到她。便是有人偶尔经过,也只道是一时发呆的宫人,不加理会。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月色朦胧,宫中传夜的更声已响过三更两点。武眉儿仍旧坐在草丛中无意起身。甚至忘记了如此之久不回立政殿,已无法向皇后交待。

    虽有灯光,四下却一片静寂,武眉儿蜷缩在空荡的廊角,孤寂,无助……一阵秋风吹来,武眉儿倍感秋夜原来极凉。

    暗自沉思:虽然不知道那个写字条的人是谁,但他既然没将事情真像说出去,只是写张字条来吓唬自己,定然另有图谋。或许那人只是想以此为柄来要挟自己,想让自己为他所用…….想到此处,武眉儿定了定神,终于镇定了许多。

    即如此,武眉儿不由又暗自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晚不回殿中,万一被王皇后发现,定会另起风波。

    站起身跺了跺已经发麻的脚,武眉儿始才觉得肚饿。辨了辩方向,刚想要往自己先前住过的凝云阁看看。突然,一阵低低的呜咽声自不远处传来。

    什么人在哭?武眉儿觉得自己落到这个田地,尚未哭泣,反是他人在哭?武眉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然而刚摇了半边,突然心头一动。仔细凝神去听,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是李治!那声音虽低,定是李治没有错。

    这个时候他本应在甘露殿中睡觉,怎会到这里哭泣?

    突然想起这些日子的传闻,武眉儿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别人不敢说,但是李治的心思,武眉儿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还要得益于李治从前对她无话不谈,他对杨悦的爱意在她面前更是毫无保留。

    武眉儿眼中笑意更深,沉吟片刻,缓缓地寻声而去。

    夜深人静,李治却无法入眠。特别是床下屋角的蟋蟀声更令他无法入睡。相思入骨,痛如抽丝,一点点地嘶咬着他的心,纠结着他的每一跟神经。

    四下静极,李治悄悄起身,走出甘露殿,信步往西海池边的假山旁坐下。月影入水,李治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放声大哭,然而他不能。想着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却连哭都不能畅快,李治又有些气馁。低头望月,水中似乎倒映出一个绿衫身影,用嘲弄地眼神望着他,李治心中更痛。痛从中来,禁不住低声抽泣起来。不能大哭,如斯深夜,总还能默默垂泪吧。谁成想,却是越哭越起劲儿……

    哭,或许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李治哭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已是放开大哭。心中郁闷果然好了许多。不知何时,微风吹过,如一双温柔手抚弄着他的发稍、头顶,轻柔、温暖,像小时候投在母亲怀中,被母亲轻轻地拍打一般。

    哭原来有这般好处!

    渐渐地,李治停了抽泣。然而心中的相思却更加炽热,他渴望见到她,渴望拥有她。什么家国,什么太白星,什么女主昌……通通都去吧,他只想要她嫁给他。

    然而,她肯嫁给他么?

    李治不由心头又是一暗,长声叹息。

    突然,头顶的微风似乎有些异样。

    “谁?”李治吓了一跳,意识到头顶如一双温柔手的微风并非微风。

    “陛下,是我。”一个温柔地声音说道。

    “武才人?”李治愣了愣,看清身后之人,不由诧异地道,“深更半夜,你怎会在这里?”

    “臣妾知道陛下定是想念悦姊姊了,所以来陪陛下聊天。”武眉儿弯眉一笑,温柔之中带了几分诮皮。

    李治面上微红,却并不否认。在武眉儿面前他不必否认自己的情感。实在是他的心思曾经毫无保留地向她担诚。

    “陛下思念悦姊姊,眉儿何尝不是…”见李治默认,武眉儿再次微微一笑。

    “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李治长叹一声,似乎又回到从前。那时候他与武眉儿没有任何关系,但因为杨悦却无话不谈,共同的朋友、共同的话题,令两个关系变得亲近。

    “当然是在睡觉。”武眉儿诮皮地眨了眨眼睛。

    “睡觉?”李治脸上突然挂起一丝向往,当年在五台山清凉客栈,他被她逼到床下睡觉……心中突然穿过一丝电流,原来睡在她的床下是如此幸福。不远处的促织声在寂静地夜里,反而变得亲切。

    倾诉更是一剂心理慰藉的良方。不知何时,李治终于困倦,松下眼片,沉沉入睡。

    ……

    陛下昨晚宠幸了武才人,消息不胫而走。众阁臣闻听传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多日里的愁眉为之一轻。

    一夜倾诉,果然令李治精神有了许多。群臣见了无不欢欣,相视而笑。

    “陛下应给武才人…不,是武氏早日定个封号才是。”上官仪第一个笑嘻嘻地道。

    “封号?”李治怔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

    “武氏如今入宫已久,却一直未有封号,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又为陛下诞下安定公主,还请陛下早日册封才是。”除了柳奭,众阁臣在这件事儿,均无异议。便是柳奭也无话可说。

    “也好。”李治觉得众人言之有理,想起杨悦从前曾让自己好好照顾武眉儿,自己竟然一直未能做什么,不由沉吟片刻,道,“就封她个昭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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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白天与黑夜

    第333章 白天与黑夜

    “於戏!惟尔武士彠次女,婉顺为质,夙表幽闲,往以才行,先入后庭。誉重淑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宜升后庭,备兹内职,是用命尔为昭仪。”

    册封诏书不知出自舍人院哪位才子之手,到是为李治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将武眉儿变成了李世民生前赐给李治。

    一句“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更是说得模棱两可,可以理解为李治常侍从在李世民左右,不离朝夕,李世民感叹李治孝心,因而将武眉儿赐给她。也可以理解为武眉儿常侍李世民左右,见到她与李治一对“碧人”,因而将武眉儿干脆赐给李治。

    无论如何理解,此话当然不是事实,否则武眉儿怎会进感业寺?不过掩耳盗铃罢了,不免惹人暗笑。然而,自此武眉儿不及先皇忌辰周年生女却成了明正言顺。

    武眉儿由李世民的才人摇身一变成了李治的昭仪,从一个五品才人一下跃为正二品的九嫔之首,排位还在当年的徐充容之上,当真是喜从天降。

    “武昭仪接旨吧,奴才还要向昭仪讨喜!”听完册封诏书,武眉儿愣在当场几乎不敢相信。前来传旨的内侍,咳嗽一声讨好地尖声说道。

    武眉儿这才回过神来,没想到一场虚惊,却因祸得福,竟然被封为昭仪。当下连连点头,一时却不知所措。

    “恭喜妹妹,快去谢恩吧。”幸而王皇后在侧,眼中虽闪过一道失落,却也不失礼仪,笑着让宫人扶起武眉儿,说道。

    萧淑妃却没有如此好脾性,她原本也恰好到立政殿中“请安”,本是想盘问武眉儿一夜未归如何去“勾引”了李治,大有兴师问罪之意,没成想反先听了李治册封武眉儿为昭仪的诏书,不由气得咬牙切齿,连招呼都不急向王皇后打一个,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冲出了立政殿。

    如此不敬之举,淑仪内官见了,正要追了去将她叫回。王皇后却已摇了摇头道:“且由她去吧。”与武眉儿对视一眼,不由相视而笑。

    也难怪王皇后开心,萧淑妃恃宠而骄,一向不将她放在眼里。如今武眉儿得宠,萧淑妃吃瘪,不由心中长出一口郁气。便似自己重又得宠一般,异常开心。竟吩咐身边宫人拿些事物来,代武眉儿赏赐宫人。

    宫中上下一团喜气,纷纷上前祝贺。武眉儿更是向王皇后千思万谢,这才往内宫去向李治谢恩。

    武眉儿一路走来,迎接地尽是羡慕讨好的目光,心中不免乐开了花。然而,她却也不失精明,知道李治刚刚下朝,此时萧淑妃只怕正在甘露殿中找李治哭恼,便不直接往甘露殿去,反在宫中四下走动,见到从前相识的宫人,更是亲切攀谈,甚是融洽。众宫人见到武眉儿以昭仪之尊,竟如此和善不忘旧情,更是讨好巴结,极尽溢美之词。

    待到武眉儿听尽了谗言媚语,心下欢喜。见日过正午,估摸着萧淑妃已去,才徐徐向甘露殿去。

    尽管武眉儿心花怒放,却还没有完全昏头。昨晚之事,他人或许误会,然而她与李治只是相对倾诉,并非侍寝受宠。却没想到李治册封她为昭仪,却又令她燃起一丝希望。想象着或许李治是看在先前的情份上,重又对自己爱怜也说不定。

    然而想到刚才与众宫人攀谈之时,得知李治这些日子夜里常到西海池边,或者在咸池殿中发呆,心下又不由黯然。摇头叹息,知道无论是西海池还是咸池殿都是杨悦在宫中最常待的地方,她的受宠终归不过是因为杨悦而矣。

    一路患得患失,进了甘露殿,果然萧淑妃已不在,只有李治正在低头看奏折。然而几案上的奏折却横七竖八,乱糟糟一片,想是被萧淑妃撒泼所至。武眉儿不由暗暗发笑,上前乖巧地叩头谢恩。

    “嗯——”然而,李治只点了点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看着手中奏折。

    武眉儿心头不由一沉,面上讪讪。想多攀谈几句,却见李治神色冷淡,全不似昨晚那般亲切,不由又一阵失望。独自坐了一会儿,见李治双眼一直盯在手中的奏折上,便似她不存在一般,不理不睬,只好告退而出,心情郁郁。

    “唉——”待见到武眉儿走出殿门,李治这才抬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将手中奏折扔到几案上,顺手又抓起另外一个奏折,胡乱地翻看几眼,又扔到一旁。

    那一几案乱七八糟的奏折原来不关萧淑妃之事,乃是李治所为。他虽将奏折拿在手中,并无心去看。刚才不过是要刻意冷淡武眉儿。

    也是李治被萧淑妃一顿吵闹,这才想到封武眉儿为昭仪其实有所不妥。才明白原来众人对昨晚他与武眉儿在一起有所误会。

    想到若杨悦听说了此事定然也会误会,不由更加气馁。他之所以封武眉儿为昭仪,原本不无存了要讨好杨悦之意,此时才知弄巧成拙,不免心下一片冰凉,懊恼异常。

    “陛下因何叹气?”李治叹声未落,却又吓了一跳。却是武眉儿竟然去而复返,折回殿中,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半痴半慎地道。

    李治愕然抬头,猛然与武眉儿面对面,想到昨晚睡在武眉儿怀中,面上不由一阵烧,却也再冷不下脸来,干咳一声,问道:“你怎又回来了?”

    “臣妾忘记一事。”武眉儿弯眉如月,妩媚之中带了几份顽皮,笑道,“皇后让臣妾来问一问,陛下觉得臣妾应搬到哪座殿中居住为好?”

    “随你吧。你乐意住哪便住哪儿。”李治随口一答,不敢再去看武眉儿,又拿起了奏折。

    “陛下在看什么,要不要臣妾为陛下先整理一下。”武眉儿却不依不挠,反凑了上来,指着几案上被李治扔得乱七八糟地奏折,轻声道,“听说悦姊姊从前常为先皇整治文案,眉儿先前曾听姊姊说过如何分类,请为陛下整理几案如何?”

    “悦姊姊——”李治听到这三个字,心下不免又起波澜。见武眉儿已伸手整理几案,便没有制止。想起从前,心中却又有些害怕她会突然扑过来。

    然而见武眉儿却规规矩矩,当真是为他整理奏折,没有半分挑逗之色。这才放下心来。见武眉儿果然将奏折整理的条理不乱,这才想起武眉儿这些年其实在父皇跟前,一直学习了不少事情,的确到也帮得上忙。然而,想到杨悦若能在宫中定然更能帮上自己许多,不由又定定地愣起神来。

    秋高气爽,武眉儿再次从甘露殿出来,一如秋日的艳阳,已是心情大畅,对前夕阳哑然而笑。待回到立政殿,才又敛住心神,愁云蹙额,一脸不舍地道:“陛下让臣妾搬到咸池殿去住。”

    “咸池殿?”王皇后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刚才只顾着因了萧淑妃大怒而高兴,却忘记了武眉儿即被封为嫔妃,自然要搬出立政殿,自立门户。

    而且是要搬到咸池殿!

    咸池殿虽然不在两仪殿前,然而在宫中的地位却一向无人不知。且不说它座落在四海之滨,是大内风景最好的地方。先前曾是李世民最宠爱的杨贵妃住在此处,再先前是李渊最宠爱的妃子文昭仪住所,再往前是杨广的宠妃陈贵人居所。此殿向是成了宫中最受宠的妃嫔标志。

    李治让武眉儿搬到咸池殿,不用说自然是对她宠爱之极。想到此处,王皇后心下不由一阵落末,刚才的高兴劲儿早已去七八分。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莫不是刚刚驱狼却又来虎……

    “臣妾蒙皇后大恩,虽然舍不得皇后姊姊,然而陛下让臣妾今晚便搬过去……”武眉儿愁云低垂,眼中不由酝出泪花,哽咽起来。

    “妹妹受宠自是再好不过。虽然本宫也舍不得妹妹,却也不敢违抗圣意……”王皇后边说却不由也落下泪来。想到武眉儿从此变成李治宠妃,却是自己一手造成,不由心中黯然。特别看看怀中的安定公主,若武眉儿要走,安定公主定然要随武眉儿搬出立政殿,从此李治更加不肯来立政殿中,心下更是凄然。眼中泪水到是没有半点假装,磅礴而下,收之不住。

    “眉儿有个不请之请,若皇后不嫌弃,安定公主便由皇后来抚养如何?”武眉儿岂不知王皇后心中所思,哽咽片刻,复又说道。

    “你肯将安定公主留给我?”王皇后见说不由又惊又喜,几乎忍不住要向武眉儿叩头称谢。

    “皇后姊姊待安定公主如何,眉儿岂会不知。皇后肯将安定公主留下,眉儿只有满心感激。”武眉儿收住泪水,诚肯说道。

    也是武眉儿思前想后,认为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将安定公主留给王皇后。一来是因为自从收到那个纸条,每次见到安定公主便令她心惊肉跳;二来她并非真正受宠,目前还要依靠王皇后,自然要与王皇后搞好关系;三来刚刚回来的路上,想到一个绝妙计划,不容她将安定公主带在身边……

    王皇后不知她心中所想,已感动不已,不由泣啼出声,连连点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当下亲自为武眉儿安排一切,送到咸池殿中。又通晓内外命妇要为武眉儿好好庆贺一番。

    非如众人所想,武眉儿虽然封为昭仪,却并未被李治诏幸。不过,李治如今已瘦无可瘦,到也不再瘦下去。然则,对杨悦的思念却不曾一刻减弱,反日甚一日。好在武眉儿常到甘露殿中为他整理奏折,听他倾诉对杨悦的思念,情志有所发泄,到也从此精神有所转好。

    白天还好,终是有许多事情要做。到了夜晚,李治却依旧无法入眠。

    十月流火,秋夜寂寥,听着床下的蟋蟀叫声,更令他心烦意乱。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李治便不知不觉地到西海池边徘徊。

    初月如钩,其色朦胧,对着一池湖水叹息半晌,抬头望着咸池殿方向,李治心中灼热。他并不知道那儿已是武眉儿住的地方,只知道那儿从前是杨悦住过的地方。他曾不止一次的去咸池殿的琴室发呆,想象着杨悦在此抚琴的样子。他之所以喜欢到西海池边,也是听人说起过杨悦曾在西海池边的柳树下练琴……

    不知不觉中李治举步走到咸池殿门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此处。不由苦笑一声,转身又向山下走去。然而刚走几步,突然听到院中隐隐有琴声传来。李治不由一怔,几乎以为自己魔症了,国丧未过,何人会如此大胆弹琴,又是如斯深夜,又有何人不眠?然而那琴声虽然断断续续,却真真切切。李治迟疑片刻,终于寻声向院中走去。

    灯光幽暗,四下一片静寂,琴声如水,点点滴滴。星光摇曳,却是一个绿衫女子,轻纱覆面,正在月影下静静弹琴。

    是她?!李治心下一阵战栗,一时如坠云雾,怔怔地盯向那绿衫身影,不敢想信。

    若这世上还有谁如此大胆,舍她其谁?李治心中狂喜,禁不住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她怎会来此?难道是来宫中看望武才人?如今武才人虽做了昭仪,在他心中却依然不过是当日的武才人。然而,武才人做了昭仪,最近似乎变得十分忙碌,有不少人前来探望道贺,甚至包括徐充容。难道隋国公主也来了?或者武才人知道自己心思,特意请了她来留宿宫中?也或者自己只是在做梦?

    一阵暗香袭来,李治已是情不自禁地走近“杨悦”,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等到他的手不自主地伸到她的腰间,绿衫女子已不自主的“叮嘤”一声投到他的怀中……

    李治再也不能停下,他的手不自主的颤抖。事实上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都在燃烧。

    他想去揭开她的面纱,然则伸到半空却又无力地垂下。他害怕那面纱下面不是他想要的人,他的梦会立时破碎。他太需要这场梦,这种梦,无论真假….…

    直到五更时分,起夜的更声传来,李治才如梦方醒,四下看去,却又坠入梦中。

    李治见自己睡在咸池殿的琴室,知道昨晚之事不会有假。然而他的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绿衫女子去了哪里?无论她是谁却没有一人…….

    李治疑惑之极。心下却也明白此事定与武眉儿有关。然而待见到武眉儿时,武眉儿却如同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丝毫异样与波澜。对李治也极是端庄不见丝毫笑意。

    梦?难道昨晚当真不过是一场梦?

    一日恍惚,到了夜晚,李治却不由自主地又到了咸池殿,与昨晚一模一样的梦又出现……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梦,然而,他却希望这是一场梦,不肯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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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采采芣苢

    第334章采采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TXT电子书下载**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

    薄言襭之。

    ——《诗经.周南.芣苢》

    南岭见秋雪,千mén生早寒。秋风萧瑟时节,卫公府上的“江南”荷塘菡萏香消,“大漠”草枯。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稀稀疏疏。一大早起身,草地上已飘了一层“芦huā”,被霜雪冻住。冷风嗖嗖,只吹得人脸生疼。一骑绿影在“草原”上飞驰,却不见半点寒意。马腾人汗,不知跑了多少时候,呼呼地喷着热气。

    便在此时,两辆马车自南而来,在卫公府前停下。那马车自与一般人家的油壁车不同,青幔革路,左旃七旒,识货的知道乃是朝中三品大臣所乘之车。

    车上走下来一高一胖两个人。卫公府mén人识得其中那个胖子,见那高个子与那胖子一样,穿了公事常服,乌皮履,三梁冠,身边还带有金鱼袋,知道乃是内阁重臣,便不多问,径直将二人放入府内。却也不多加理会,只让二人自己却寻主人。

    那高个子来人见了略显诧异,胖子却摇头笑道:“卫公府上向来节俭,人手不够用,高相公随我来便是。”

    “节俭?!”那高个子“相公”摇了摇头甚觉好笑,却也不再言语,跟在胖子身侧一起向院中走去。四下里看去,豁然间看到卫公府若大的“草原大漠”,不由啧啧称奇。暗道一声:这隋国公主到底是节俭还是奢华?

    走了些时候,只觉像蚂蚁一般在草地上移动,不见尽头,更看不到主人在何方。“高相公”不由一脸茫然,转头看向胖子,眼中带了疑问。

    “这个时候公主定然还在遛马。喏,在那儿。”胖子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一个绿点笑道。

    然而,话音刚落,风中突然传来一串爽朗的笑声,一骑白马碧衫如闪电一般驰了过来。

    那高个子虽然做了“相公”,少年时却也曾是个意气少年,骑马原是好手。然而见了那红影骑士却也不由高赞一个“好”字。

    “好”字未落,马儿已驰到面前,嘎然驻足,马头呼出的热气几乎喷到二人脸上,吓人一跳。

    “什么风把高相公吹了来。”马上红影一晃,已翩然落下,迎着二人呵呵大笑。

    “公主好惬意!”“高相公”定了定神,捋了捋胡须,笑道。这“高相公”如同草地上的“浮白”一般,鬓发染霜,不过五十上下,看上去却似已过huā甲。

    杨悦得意的笑了笑。热气升腾,她只穿了薄衫,却跑得双颊红透,便如雪地里盛开的huā朵一般,耀眼夺目。两位来者却与她恰恰相反,身上虽是锦帽貂裘,却冷得双手抄在袖中,不住瑟瑟。

    “高相公”眼中不由闪出一丝羡慕之sè,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胖子,一面向杨悦行礼一面又笑着补充道:“怎么公主只欢迎高尚书来,却不愿见老朽不成?”

    原来杨悦见到那被称作“高尚书”的胖子,只点头微笑便算是打了招呼,与那“高相公”却是极为有礼,但也分明是极是客套,生分许多。

    那“高尚书”对着杨悦也只是随意地抱了抱拳,极为随便。“高尚书”生得白白胖胖,虽与那“高相公”年龄相差无几,看上去却似还不到四十。tǐng着圆圆的肚皮,却也不失敦厚儒雅。

    听那“高相公”言语之中大有“吃醋”之嫌,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站在一旁看热闹。

    杨悦一边回礼一边却又笑道:“我同时向两位高相公问好,怎见得我招呼的不是胖高相公?只怕是他存心想要怠慢本公主!”

    那胖子听了,面上即不吃恼也不心急,只嘿嘿而笑。

    那高个子的“高相公”也不由呵呵大笑起来:“都说不能跟公主斗嘴,果不其然。”

    原来这二人一个是shì中高季辅,一个是户部尚书高履行。唐代虽然不设宰相之位,但三省高官,无论shì中还是中书令,或者左右仆shè,实则同分宰相之职,向来被人称为“相公”(唐时的相公专指宰相,而非老公)。高履行虽然只是个尚书,却同中书mén下三品,参知政事,因而称其为“相公”也不为错。所以杨悦这句“高相公”可以说同时是向二人打招呼。

    杨悦不在朝中,那高履行因柜坊之事,常到卫公府上与杨悦商议,早已成了忘年jiāo,因而十分随意。高季辅却是第一次来,未免要大礼相见。

    当下见过礼,杨悦带二人径直往书房去。

    杨悦如今关mén闭户,过得是半隐居生活。只除了柜坊之事,偶尔向高履行指点一二,根本不与朝中联系。

    今日高季辅突然造访,不免令杨悦诧异。相问之下,高季辅却只是摇头笑道:“我近来无事,今日休假,在路上刚好遇上高尚书,便同他一起来向公主问安。”

    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季辅一大早巴巴地跟了高履行同来,自然不可能没事儿。杨悦当然不会信他闲极无聊到顶风冒雪到三原来。但见他不肯说,她也乐得不问。

    “上次公主说的那个纸币,我回去想了想的确十分有理。”高履行已迫不急待地说道。

    “你终于想通了?”杨悦笑道。

    “如今市面上已有人直接收取柜坊的‘飞票’,可不就与你说的纸币相似?”高履行道。

    “一点不错,正是这个道理。纸币的益处显而宜见。”

    “按公主的说法只要在纸上印上不同的面值,携带定会方便许多。”高履行兴奋的双眼放光,大有立时便要使施一般。

    杨悦却知纸币的想法终是过于超前,只怕立时会引起一片哗然,忙向高履行大泼冷水:“方便是方便,然而也会有许多不便之处。比如碰上雨天怎么办?时间长了发霉怎么办?”

    这些问题以当时的造纸技术的确还不够成熟,特别是印刷技术还需提高。

    高履行听了不由大为泄气。其实这些问题“飞票”也同样存在,只要好好保管自然不是问题。杨悦最担心的到不是这个,而是纸币的印刷量问题。目前的货币还是等价物,而纸币不过是一个标识符号,其实是有违货币等价物这一基本理论的。所以到底印刷多少纸币才行,杨悦没有概念,不敢贸然出手。搞不好不是纸币一文不值,便是通货澎涨。

    然而见高履行原本兴奋的冒火,一下被打击的蔫头耷脑,杨悦又道:“纸币暂且不说。若发行银开元、金开元,到也可以弥补一些铜开元携带不便的不足。不过这些暂且不说,柜坊的那个保管费的事儿应当改革改革。”

    ……

    二人说得是热火朝天,高季辅听了不免没头没脑,有些不知所云,被晾在一边,又chā不上一句嘴。只好故作悠闲,四下查看。

    见杨悦的书房最多的不是书,反到是huā草。虽已近冬,房中各种huā卉却依旧盛开,高季辅不由暗暗称奇

    忽然想起听人说过一种叫做暖棚的东西,虽数九寒天也能种出新鲜瓜果,没想到今日亲眼见到。不由睁大并不算大的双眼,仔细观看。突然发现面前所有huā的叶子都一个模样,十分奇特。然而如何奇特却一时说不出所以然来。

    正在仔细观察,突然一股奇香传来,有下人笑咪咪地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卫士,手里捧着一盆牡丹。那牡丹只见叶子不见huā,然而香气浓而不郁,分明是huā香,仔细看了才知那huā儿原来也是绿sè。

    “我家王爷说这盆绿牡丹世上独一无二,香味独特,因而取了个名字叫做chún齿留香。”卫士将牡丹双手奉上。

    “chún齿留香?”杨悦从卫士手里接过牡丹,不知为何腾得一下脸sè飞红,面上娇羞大起,怔了片刻,回头吩咐刚进来的下人道,“你去暖阁里取一盆欠揍给他带回去便是。”

    “欠揍?”下人愕然,不解地望着杨悦,“哪有huā儿叫做欠揍?”

    “随便拿一盆,告诉他叫做欠揍便是。”杨悦眼中狡黠一闪,微微一笑道。

    原来是斗huā草!高季辅捋捋胡须,点头微笑。这斗huā草之戏由来已久,诗经中便有记载,那“采采芣苢”一首正是描写此景。此戏至唐更盛,并无什么稀奇。高季辅本不在意,然而突见杨悦神情有异,大显nv儿之sè,心中一动,看看杨悦一身绿衫,再看看绿牡丹,突然明白过来。

    “chún齿留香”!难怪杨悦脸红,绿牡丹比作杨悦,那齿颊留香自是香上一口才会chún齿留香。心下不由暗道:“什么人恁得大胆胆敢唐突公主。”

    再去看厅中huā草的叶子,原来都被裁成了“心”形。更加再明白不过,若有人会如此大胆,自然是蜀王李愔!

    猛然间高季辅心头一沉。沉yín片刻,突然打断杨悦与高履行的商讨,干咳一声道:“听说公主与武昭仪闹了些不愉快?”

    “此话怎讲?”杨悦皱了皱眉,一脸错愕地诧道。

    “即如此,武昭仪被封为昭仪,皇后通晓内外命fù,多入宫道贺,只有公主不曾去过,外人得知未免不如此猜想!”高季辅淡淡一笑,神情自若道。

    “她果然做了昭仪了!”杨悦见说不由慨叹。

    暗道一声武眉儿到是一直按着历史的轨迹前进。然而自己与她却越来越远。自从武眉儿进感业寺以来,便不肯再见她。武眉儿一直生她的气,早已想与她分说明白,怎奈一直没有机会。

    “或许真该去道贺才对!”杨悦心中暗道。经高季辅提醒,这才想起传闻武眉儿如今已得李治专宠,自己不原见李治,不到宫中道贺,岂不更加令她误会?

    让将来的nv皇误会,实在并非妙事!

    !@#

第335章 怀壁其罪1

    高季辅自然不会只为好心来提醒杨悦该与“武昭仪”搞好关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近日李治夜夜宿在咸池殿中,专宠武昭仪。众人原本以为乃是好事儿,然而,李治不但没有因此丰腴起来,反而更加消瘦。如今不只是消瘦,竟然连精神也来变得开始恍惚起来。

    太医束手,众阁臣心下不免暗自惊心。有人私下以为是陛下纵欲过度,也有人暗中猜度,此事儿终久因杨悦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李治不能到三原,只好请杨悦进宫才是。

    高季辅旁敲侧击,无非是想让杨悦入宫一趟。

    杨悦不知李治近况,自然没有猜到他的心思。送走高季辅,到是认真考虑是否该到宫中向武眉儿道贺。然而一想到只要入宫,难免会遇上李治,又觉不快。毕竟杨悦“平叛”有功,反被他猜忌,心中不免没有好气。

    只是武眉儿那儿若不加以联络,只怕误会越来越深。

    初冬飞雪,洒洒落落,时断时停,竟一连下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一早,大雪始才停住。却又刮起北风,卷起地上的雪花,纷纷扬扬,竟似是大雪一直在下。

    天气骤然变冷,四野一片混沌,便是鸟儿也少有外出觅食。

    卫公府无论“大漠”还是“江南”,此时也变作了一个模样。

    距离府门西侧不远处的马厩前廊上,一对灰毛大鹰正眯着眼似在睡觉。只在“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时,才偶尔张开眼睛,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大漠”上渐渐驰近的主人,间或一轮,眼神里或闪过一抹艳羡。清晨骑马是主人的习惯,若在平日,它们也会绕着主人在长空里盘旋。只是此时天色依旧灰朦朦的一片,便是鹰儿也失了往日的兴致。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清冷的空气里,一人一马渐渐腾腾地喷起热气。杨悦终于收紧马缰。骑着“月光”缓缓往马厩里去。

    穿过廊下。见到鹰儿懒洋洋的模样,杨悦微微摇头,看一看天色,心中暗道:如此天气,便是宫人只怕也少出屋门,到是个极好的机会。莫若趁李治还未下朝之际,速去速回。不见得便会遇上李治,到也不失是个好办法。

    抚摸着“月光”汗津津的脖颈,杨悦一时出神,正想着要不要这就去宫中走上一趟。忽然府门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

    “叫杨悦出来,我要见她。”是个女子尖细的声音。

    声音极是熟悉,杨悦怔了一下。到是一时没能想起此人是谁。暗道:如今还有何人敢在自己门前如此吵闹,恁得到是大胆。

    卫公府的门人听了叫声,也是吃了一惊。懒洋洋地打量了来人一眼,见是一个女子单骑而来,似是赶了远路,虽在雪地之中,也是人腾马汗。

    那女子模样姣好,乃是极少见的美人。衣著也十分华丽。只那一身貂裘如雪。如此天气竟然无半点沾湿,定然不是一般人家。然而不知为何却未带一个随从。到是十分少见。

    门人心下暗自称奇,一时摸不清对方来路。见她对自家公主无礼,心中不由暗怒:便是圣上来此,向来也极为有礼。不论你是哪个,敢在卫公府前如此张狂,当真不知死活?!

    然而心中虽怒,门人嘴上却依旧微笑应对:“我家公主一向不见外人……”

    “我要见她,她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那女子碰了个软钉子,口气越发蛮横。

    “我家公主此时还未起身,你便是想见,也要再等个把时辰再说……”门人依旧笑面相迎,不文不火慢吞吞地道。

    “胡说八道。滚开!”见门人嘴上虽笑嘻嘻,实则推三阻四,女子越发火爆起来。不耐烦地一挥手,“啪”得一声,竟是二话不说,手中马鞭一挥,直击门人面门,便要往里硬闯。

    饶是卫公府的门人老成持重,此时却也止不住大怒,暗道一声:卫公府的府门若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硬闯进去,自己脸面是小,隋国公主却丢不起这个人。当下不待马鞭击中,早已伸手一抓,将鞭梢儿一把抓住。

    女子一击不中,想要再击,不料鞭梢儿握在门人手中便似是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待要抽回,却哪里能够。气得不由哇哇大叫:“杨悦,你敢让下人欺侮本公主,想要造反不成!”

    门人听她自称公主,到是暗自吃了一惊,忙松开手,抱拳问道:“对不住,恕小人眼拙,不知阁下是哪位公主,小人这就去给公主通报。”

    门人话虽客气,却似忘记他这一撤手,那女子却是促不及防,突然失重,身体后翻,竟然从马上跌落,一屁股坐倒在地。

    “杨悦,你,你敢欺负我!”

    “我告诉六哥,让他……”

    女子摔下马来,却也机敏,并未伤着。只是就地一滚,竟然倒在地上,“哇”得一声大哭,直如小儿一般耍起无赖。

    杨悦远远听到,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已识得来人乃是高阳公主,如今应称做高阳长公主。

    这些年,高阳公主虽然早已不再与她争斗,却也没什么交往。如此冷天,她怎会巴巴地一早来找自己?而且听这语气,似是要来寻自己晦气,然而不曾发彪,却又突然哭闹起来,反令杨悦有点不知所谓。

    杨悦纳闷地摇了摇头,当下不及将“月光”送回马厩,打马直往府门去。见门人正在束手无措,冲他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又见高阳只身一人前来找自己,更加暗暗纳罕。

    那高阳公主见到杨悦却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哭得越加厉害起来,便似当真受被人欺负了一般。弄得杨悦哭笑不得,摸不清高阳公主到底要来做什么。只好从地上拉起高阳公主,带回府中好言相慰。

    不想高阳公主却是抽抽咽咽,半晌不肯停住哭声。

    杨悦左哄右劝,好容易将她劝住。

    高阳公主停了哭泣,却是一把扯住杨悦手臂,急声叫道:“杨悦救我——”

    “救你?”杨悦大是意外,没好气地笑道。“你不找他人麻烦已是好的。谁敢来惹你?”

    “不行。你必须救我!”高阳公主握紧杨悦手臂,眼中闪出一抹恐惧,到是不似假装,“今日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哪有如此求人相救的道理,实在蛮横得紧,令杨悦哭笑不得。原本有心揶揄她几句。但见她神色惶急,不由诧道:“要我如何救你?”

    “无论如何,你今日定要陪我一起到大内走一趟!”高阳公主急道。

    “大内?”杨悦心下更奇,心思转念,却还是摸不清高阳公主之意。当下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去大内为何非要我陪?大内又没老虎。难不成会吃了你。再说,便是有吃人老虎,也定然是先吃别人,怎么也抡不到你。”

    “我,我不想死。只有你才能救我。”高阳公主无心与杨悦说笑,不知是冷还是害怕,牙齿打颤,见杨悦不肯。情急之下有点结结巴巴起来。

    “你不要人死便是好的。怎会有人敢要你死?”杨悦听了更觉莫名其妙。

    高阳公主骄奢淫逸不假,但也不过是玩玩男宠。于妇德有亏,却也算不上什么大罪,更不会是死罪。何况房遗爱生前尚不管她,如今又有何人会多事儿?怎会有人要她死?

    高阳公主见杨悦全不在意,只是说笑,神情却越发紧张起来,使劲摇头道:“你,你必须陪我去一趟宫里,否则,我只怕跟巴陵一样有去无回……”

    “巴陵?”杨悦吃了一惊,诧道,“巴陵怎么了?”

    “巴陵死了。”高阳公主神色一暗,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巴陵如何死了?”杨悦看看高阳公主,不像在做戏,这才终于相信她一早来此耍无赖,真正目的却是前来求救,知道势态严重,忙收了玩笑,正色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高阳公主顿了顿,摇头道,“我只听说巴陵公主到大内拜会过皇后,第二天便突然死去……”说完眼中却飘出一丝古怪与恐惧。

    “皇后?”杨悦越听却是越离奇,但见了高阳公主颜色,已知她所说不尽不实,定然有所保留,不由皱眉说道,“皇后为何要杀巴陵?你莫要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说,有人亲眼见到巴陵喝了皇后赐的酒,便开始有些不对。”高阳公主见杨悦不信,眼中复又飘出一抹哀求之色。

    “赐酒?”杨悦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如今的巴陵公主应如何死法,她或许不知。但历史上的巴陵公主是怎么死的,她再清楚不过,的确是被“赐酒”自尽。然而,那是与柴令武一起被“赐酒”。如今柴令武早已死去多时,巴陵公主又怎会无端被赐酒自尽?况且王皇后纵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做出无端鸠杀公主之事?除非是李治的意思。

    想到此,杨悦不由呆呆怔住。难道李治要“秋后算帐”,诛杀巴陵与高阳公主?

    然而,想一想又不由摇头。以杨悦对李治的了解,又觉不能。李治向来性情柔弱,婆婆妈妈,却也正是因他一向极重感情,怎么可能会事后又赐杀巴陵公主?何况,李泰谋反之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李治突然又杀巴陵公主,岂不是要再度引起人心惶惶,便是为了朝局着想,李治也断不会如此蠢笨……

    杨悦看一眼高阳公主,见她神色慌张,又不似作伪,沉吟片刻问道:“皇后有什么理由要杀巴陵?你又为何认定是皇后杀了巴陵?”

    此事听上去匪夷所思,但高阳公主即如此肯定,定然还有些事情没有说出。

    果然,高阳公主期期艾艾半晌,终于说道:“我,我……听说巴陵手中有一个名册。”(未完待续。)

第336章 怀璧其罪2

    “名册?”杨悦倒抽一口冷气,心下骇然,却也恍然,说道,“你是说当日濮王谋反,连络朝臣的名册?”

    高阳公主不住点头,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巴巴地望着杨悦,眼中露出恐惧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果如高阳公主所说,当真有此名册,到是极有可能!

    杨悦不由皱眉在室内踱来踱去,暗思:听说这个巴陵公主,自柴令武等人死后,竟然似是有恃无恐,频频出入皇宫,无半点待罪之意。难道果有名册在手?当真如此,李治若不想再度引起朝中诸臣猜疑,想要杀她以稳定朝局,也并非没有可能。然而若要杀她,却又师出无名,借了皇后之手暗中赐酒,令其无故身亡,却是再好不过的手段……

    然而,杨悦看一眼高阳公主,突然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当真有此名册,只怕不在巴陵那儿,而是在你手中。”

    高阳公主闻言,身子霍然一震,神色已是大变,张大眼睛瞅着杨悦一动不动,半晌,才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收拾驸马的遗物时偶然发现的……”

    知道杨悦聪慧,定然瞒不过她。自己又要请她帮忙,只好从实“招来”,也好取信于她。当下高阳公主不再隐瞒,将如何发现“名册”,又如何得知巴陵公主死后,又从宫中一位内侍口中探得端倪之事,一一向杨悦仔细说来。

    原来高阳公主自发现“名册”,心中一直不安。不知是否该交给李治,正在犹豫,不想几天前巴陵公主突然无端死去。柴令武与房遗爱跟濮王李泰一道谋反,被赐死之后,高阳公主虽未被连累,心中却一直忐忑。如今见巴陵公主暴死,难免心下慌急。暗中托人在宫中打探,得知巴陵公主死前曾到宫中晋见王皇后,回来后不久便死去。更加惶惶不可终日。这些日子连四处玩猎的心情都没有了。只在府中战战兢兢,称病不出,更不敢接近皇宫一步。

    不想皇后突然传旨召她今日入宫,虽然是以给衡山长公主祝寿的名义,高阳公主心下却已大骇,以为此去凶多吉少。因而思想一夜,一大早便跑到卫公府上。来向杨悦求救。

    过去她虽然与杨悦有不少过节,然而一向只因辩机而起。辩机虽然不过是她的男宠,却也是她真心喜欢之人。如今辩机因她而死,她心中难免也有几分懊悔。对杨悦当日劝阻辩机不要理她之事早已谅解。

    而且如今她能求助的人已聊聊无几。自从李世民去逝,再无人对她矫纵。而房家自从房玄龄去逝,势力也已一落千丈。偏那房二又不知好歹。与李泰混在一起,如今随着李泰一道赴了黄泉。高阳公主虽未被波及,却早已不是当日情境。

    至于诸兄弟姊妹中,她一向恃宠而骄,在诸公主亲王中并无人缘。只有吴王、蜀王因杨贵妃之故,自小手足相亲,但二人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况且蜀王、吴王二人向来也是长孙无忌等人最忌讳的亲王,二人便是在长安。只怕也帮不了她。

    知道杨悦向来视杨贵妃如母亲一般。自己若来求她,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才巴巴地一早到三原来找杨悦……

    “你怎会知道‘名册’在我手上?难道濮王临死之前曾说起过?”高阳公主见杨悦一语道破“名册”在她手上之事。心中更加惶恐。

    当日杨悦设计与李治一举拿下李泰,虽然秘而不宣,然对于诸位台阁重臣来说却也不是什么秘密。何况房遗爱也死于此事儿,高阳公主岂会不明其中关键。

    但见杨悦摇头,如何肯信,急着说道:“此事我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你怎会知晓?”

    “此事儿并不难猜。”杨悦微微一笑道,“‘名册’若当真在巴陵手中,巴陵已死,事情应已平息。你又何必如此害怕?无非是‘怀璧其罪’之故。”

    高阳公主一呆,这才放下心来,连连点头称是。

    “然而名册即在你手中,并无他人知晓,何以巴陵又会无端被杀?”杨悦沉吟片刻,又觉得道理不通,复又皱眉说道。

    “我的确不曾给任何人说起过。”高阳公主茫然摇头,想了想又道,“至于巴陵,我听说有一次她在皇后面前失言,说她手上有一个极大的秘密,只要说出来,便会有许多人人头落地。只怕是皇后因而误会名册在她手中,所以……”

    高阳公主的推测似是不无道理。杨悦点了点头,却又另觉蹊跷。

    名册之事,若只有高阳公主知晓。皇后又怎么可能会疑心到有“名册”一事?然而若非为了名册,皇后为何要杀巴陵公主?巴陵公主所说的秘密又是什么?

    想了半晌,却不得要领。

    “无论如何,你定要想个法子救我才是。”高阳公主见杨悦想得出神,急得直搓双手,不住央求道。

    杨悦看了看她,却冷笑一声道:“只怕要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高阳公主愕然诧道。

    高阳公主几次提到的事情,皆与宫闱有关。然而宫中秘事又怎会被她轻易得知?显然是在宫中放有眼线。至于眼线何来?自是不言而喻!名册之上必是有宫人名字,被她顺便拿来使用。

    突然间想起,吴王李恪正是因为房遗爱“诬陷”,同为谋反分子而被处死。如今房遗爱已死,吴王却还好好的。原本以为历史已被改写,如今又突然出现“名册”之事?难不成会再起变故?

    杨悦心头一沉,隐隐泛起一股不祥之感……

    又见高阳公主一脸不知所谓的模样望着自己,杨悦无心与她再打哑谜,正色说道:“你若知道进退,便尽快将名册消毁。无人知晓名册在你手中,自然不会引来祸事儿。然而你若不知其中厉害,妄图以名册要挟他人充为己用,只怕便是陛下不治你罪,你也会祸事连连……”

    “我,我,只是害怕。”高阳公主听了,脸上不由一阵白,一阵红,急着分辩道:“见名册上有宫人名字,因而找来打探。今日回去我便立即将名册消毁,再不敢与任何人联系。”

    “如此最好不过。”杨悦见她如此说,心中稍定,当下又仔细叮嘱她名册之事,不可与任何人多说。

    高阳公主连连点头,然而兀自不能放心,依然抓着杨悦的手,说道:“今晚无论如何你要陪我一同去宫中走上一趟。”

    杨悦好言安慰道:“皇后即不知‘名册’在你手上,自然不会有意加害。即是为衡山长公主祝寿,一般家宴而矣,想来不会有事。”

    “巴陵这些日子极力讨好,与皇后来往极是殷勤,还是被杀。我一向不曾做过讨喜之事。又不肯轻意入宫,只怕皇后早已发现些端睨,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何况保不准他们是想‘秋后算帐’,要我与巴陵与驸马一起陪葬……” 高阳公主连连摇头,直如惊弓之鸟。

    见高阳公主如此害怕,杨悦不由笑道:“我陪你去又能怎样?便是有我相陪,若皇后真要杀你,我也救不了你。你若实在害怕,只称病不去便是。”

    高阳公主见杨悦不肯,急得尖声叫道:“你莫要推托。我去看了巴陵的死状,全身僵直,每一寸肌肤都如铁石。听说此毒只有你能解得……”

    “僵尸?”杨悦闻说,骇然大惊,暗道:难道巴陵公主吃了“僵尸丸”?!

    高阳公主没有留意杨悦异样,只自顾无奈长叹道:“我到是不想去。若是其他事情或可推脱。然而,皇后特意为衡山做寿,说是明年国丧即除,要为衡山办婚礼下嫁长孙氏。这是衡山出阁前最后一次寿宴,因而传令诸公主必到。长孙氏如今在朝中的势力你最清楚不过,我避之不及。更况衡山乃是当年陛下唯一的亲胞妹……我哪敢不去?”

    高阳公主虽然一如既往的蛮横,却也大有自知之明。知道今非昔比,往日的骄蛮早已去了十之**。今日在杨悦门前吵闹,也不过是外强中干,耍耍无赖以要挟杨悦。

    想起从前父皇在时,她何时曾如此瞻前顾后,更是悲从中来,抽抽咽咽地不往向杨悦哀求:“只是此去,只怕会如巴陵一般…….你便看在杨贵妃面上,还有六哥面上,定要陪我一同往宫中走一趟才是……”

    杨悦此时却已无心听高阳公主之言,心内震荡,骇然大惊:皇后怎会有僵尸丸?!而那巴陵公主之死与“名册”无关,却又为何?看来只有到宫中仔细查看一番才是。

    沉吟片刻,杨悦说道:“好,今晚我陪你入宫一趟便是。”

    高阳公主听了大喜,也不回去,在卫公府上盘桓半日,直到午后,才与杨悦一道往长安而去……(未完待续。)

第337章 狂笑

    待到了长安,高阳公主却又提出与杨悦分开入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悦心中暗笑,知道高阳公主死要面子。过去二人不睦,无人不知。若被人知道高阳公主向她求救,只怕会成笑柄。

    当下并不勉强,也道:“我已久不回长安,正要先回惊鸿宫看看。”

    便与高阳公主分手,杨悦先往惊鸿宫去。

    杨悦原本打算约了徐充容一道入宫。怎奈徐充容染了风寒,正在卧病不起。杨悦只得作罢,与徐充容闲话多时,直到傍晚时分,才往大内去。

    冬至将近,天色暗得极早。刚入酉时,已影影绰绰看不大清楚人影。

    杨悦不意声张,自安福门穿过承天门横街,由西侧永安门入宫。

    天寒地冻,只除了守门卫士,横街内外并无一人。整个大兴宫便如被冻住一般,分外寂静。便是往日往来行走热闹的东西台阁,也少有人迹。

    杨悦看一看“唐晷”,知道此时还未到换值时刻。东西台阁也还没有“下班”,便一直沿西侧兴仁门向北,直接由西虚化门,绕过太极殿及东西台直入内朝。

    不想行至两仪殿附近,还是遇上李淳风正往内禁走去。

    两仪门内的两仪殿原是外朝能到的最内之地。然而长安城的“天文台”设在禁宫的凝晖阁。李淳风一直在太史局任官,如今早已升为太史令。掌管天文历法等事。“京台”自然是他必去之地。

    杨悦早年与李淳风交好。只是有唐以来,严禁亲王公主私下结交巫神相士,对占星问卜更是讳莫如深。因而,自从被册封为公主以来,杨悦与李淳风已少有来往。而且自几年前在“京台”差点被李淳风套出来历,杨悦对这个千年后传为半仙的李道长,心存敬畏,平日多避之不及。

    杨悦进宫本不愿被人知道。又见李淳风目不斜视,似是并未认出是她。便拉了拉衣帽,低头往立政殿去。

    等到杨悦走过。李淳风却缓缓躇足。望着杨悦远去方向,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古怪笑意。

    待回头继续往内宫走时,却见迎面自甘露门内急匆匆奔出一人。李淳风不由再次躇足,面上的笑意更深,几乎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那人只穿了紧身内服,却极是宽大,在冷风之中。似是一只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一路跌跌撞撞。却如着了魔一般,往立政殿方向急奔。

    天色渐晚,宫中尚未掌灯,原本看不清那人是谁。只是白雪覆地,偏又将地上的行人影子映得清清楚楚。那已瘦如木棍一般体不胜衣之人,除了李治还会有谁?

    虽然杨悦不想声张,然而事与愿违,她一入宫门便成“新闻”,早有卫士殷勤报给李治。

    李治刚从两仪殿议事完毕,回到甘露殿正准备换下朝服,到立政殿去为衡山长公主贺寿。刚刚脱了外服。便听到杨悦入宫的消息。一时间如被雷劈。整个人被轰然炸开,愣了片刻。竟顾不上穿外服,立时如风一般一溜烟儿往立政殿去。

    寒风冰冷,李治却全然不顾。甘露殿距离立政殿不远,一路上他却不知滑倒几次,摔得鼻青脸肿,竟然浑然不觉。

    一路飞奔到立政殿前,竟比杨悦还早到几分。待见到绿影一闪,走上殿阶。李治双眼如鸷,死死盯住前方,竟是一动不能再动,连呼吸都已停下……

    皇后为衡山长公主作寿,将寿宴设在了立政殿内。殿内一片灯火通明,暄闹之声迎面扑来。

    殿外却一片朦胧寂静,杨悦并未认出立政殿前呆立的“木棍”乃是李治,便是殿前的内侍宫人,猛然见到一个衣冠不整的李治,也没有料到。

    “隋国公主前来贺寿——”

    随着内侍一声通报,立政殿内突然间如被定格,暄闹声嘎然而止。

    “她怎么来了?”王皇后咯噔一下,心中暗自打了一个突儿。她虽然通传诸公主入宫为衡山长公主祝寿,却并未将杨悦包含在内。说实话,她是巴不得杨悦永远不再在宫中出现。

    难道宫人不解自己心思,传错了旨?王皇后不自禁地眼中露出困惑与惊讶。

    诸位长公主除了高阳长公主到得晚些,早已在场。见说杨悦突然来到,诸位公主也不由怔住。如今杨悦与李治不知因何闹“掰”,无人不知。诸位长公主到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杨悦。一齐看向王皇后,见她对杨悦神色之间颇为冷淡,也不便与杨悦十分亲近。只几个与杨悦熟识的,远远打个招呼。

    诸位公主到也不见得如此势利,便要得罪杨悦。只是此时身在立政殿中,王皇后面前,诸位公主自然知道避嫌。

    唯有衡山长公主喜不自胜。

    衡山长公主在李世民的诸女儿中最为年幼,此时不过刚刚一十五岁。乃是长孙皇后与李世民的嫡女,李治如今唯一的亲妹子。自晋阳公主死后,李治一腔柔情便全部转移到这个同胞妹子身上,感情最是深切,因而在如今的诸位长公主中,衡山长公主的身份地位最是不同。

    杨悦虽然与衡山长公主没有多少交情,但杨悦的故事无论朝野无人不知。便是的大内也不乏粉丝,衡山长公主对她素来怀有敬仰之情。见到杨悦亲自来为自己祝寿,当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忙迎了杨悦上座,与自己同席。

    一时殿中,只除了衡山长公主一人兴高采烈地与杨悦交谈。其余诸人只做对杨悦浑不在意,重又继续先前的谈话。只是众人终久不是十分自然,殿中隐隐罩着异样的冷清。

    正在此时,不知何人突然欢呼一声:“武昭仪来了——”

    一阵环佩叮当,遁声看去,但见武眉儿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袅袅亭亭自殿外走了进来。

    殿中突然引起一阵暄嚣。在座诸人已一齐起身,七嘴八舌,纷纷行礼暄寒问暖。

    唯有萧淑妃冷哼一声,不与理睬。

    王皇后听到萧淑妃冷哼,心下却不由一阵快意。武眉儿如今专宠,原是她不愿看到的。然而萧淑妃吃瘪却是她最为乐见之事。何况如今安定公主养在她的殿中。李治到也时常到立政殿中坐上一坐,反而是萧淑妃的百福殿,如今最为冷清。

    见到武眉儿向自己行礼,王皇后忙笑着将怀中的安定公主交到身边宫人手中,亲自将武眉儿扶起,亲切问候。

    立政殿中一时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然而这一冷一热。说来到也十分好笑。只是杨悦被众人冷一人热,武眉儿却是被众人热一人冷。到让杨悦第一次体会到人情冷暖。

    杨悦先前一直得李世民宠爱,无论在前朝还是内宫宴上,一向被众人捧月一般。便是李治登基以来,几乎无人不知李治喜欢杨悦。众人对杨悦一向也极是巴结讨好。不想这些日子李治对她“冷莫”,便立时被人冷落。

    杨悦心中好笑。知道这些公主虽身份尊崇,却也是最懂政治冷暖。特别是这些长公主,失了原来父皇的庇佑,对于新皇只有极力讨好为上。如今武昭仪专宠后宫,自然首要的便是与她搞好关系。

    待到武眉儿好不容易“冲破众围”,这才向衡山长公主送上贺礼。

    猛然间看到杨悦在座,面上笑容不由一僵。然而,只不过一瞬。却又笑靥如花。上前向杨悦行礼叙旧,甚是亲热:“姊姊怎么这许久不到宫里走动。让眉儿好生思念。”

    “眉儿已贵为昭仪,到是我恭贺来迟……”见到武眉儿的笑脸,不知为何杨悦反而觉得十分陌生。想到武眉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小丫头,与自己也再不可能回到从前那般亲密,一时生出不少感慨……勉强打起精神,虚与应对。

    又见跟武眉儿在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人,向她冷然一瞥,隐隐露出敌意,到令杨悦有些意外。其中一个是杨夫人的大女儿武顺,另外一个却是“阿难弟子”陈硕真。

    武顺正当少妇明艳照人,是个出色的美人。不知何时与武眉儿开始来往,似是一家人一般,十分亲密。说来武家也的确是武眉儿的娘家人,二人来往本无可厚非。只是武顺见到杨悦这个“正牌”的义妹却并不大理睬,只一味与武眉儿亲热,反有些不大正常。

    杨悦到也不以为意。只是想到历史上的李治与这个“大姨子”曾有一腿,后被武则天得知而畏惧自杀,不由暗暗为她叹息。

    “阿难弟子”一如既往,依旧轻沙遮面,看不到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也亮如星辰美不胜收。想来是这些日子见杨悦不再出入皇宫,便投到武眉儿处,另寻出路。

    “阿难弟子”还好,不似武顺那般,见到杨悦直如视而不见。然而,相对寒暄之中,语气却也极为冷淡。神情更是有些心不在蔫,不知为何,不时向殿外瞥上一眼,似有满腹心事,愣愣出神……

    殿外廊前,如她一般,也正有一人愣愣出神。

    此时的李治已如石雕一般,杵在立政殿前,完全变成了冰棒一根。殿前来去走动的诸人,竟然没一个认出他是当令陛下。这也难怪,皇帝若不穿皇袍到处乱跑,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直到伺候李治的诸内侍宫人,执了罗盖衣衫,追过来时,见到李治模样,皆吓了一跳,忙七手八脚为李治穿衣带帽,搓手暖背。

    立政殿前的内侍,这才认出乃是李治,也唬了一跳。正要报传,李治刚好回过神来,却慌忙摆手止住。

    躇足呆立半晌,李治长叹一声,竟然转身离去。

    众内侍不解,却也不敢多言。陛下如此这般并非一日,只静静跟在李治身后。只见到李治失魂落魄,呆呆前行,行至两仪殿前,徘徊呆立片刻,复又往甘露门内去。入了甘露门,也不回甘露殿,只信步往咸池殿方向。

    走到西海池畔却又不再前行,只驻足在池边柳下,望着一池早已冻成冰块的池水发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殿外也开始掌灯。冰池在灯光下的照耀下,相互映衬,分外华丽。

    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灯光。李治的思绪渐渐飘到了许多年前……

    那是在洛阳宫中。也是一次寿宴。那次是在父皇的寿宴上。他远远地尾随在隋国公主身后。穿过冰池,从“篷莱”到了“方丈”。

    他看到她一路叹息,他也一路叹息。他想上去劝慰,却又不敢。后来见到玄奘法师来,与她谈话。然而他们在谈什么,却又让他听得不大明白。但那“灵台方寸山”一句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从灵台能入太虚。飞天遁地,穿越时空……”,他虽弄不懂其中之意,却也觉察到杨悦有些古怪。隐隐感觉到她在寻找什么地方,要设法“回去”。她要回那里去?难道是天上?他时常在想,她会不会是仙人下世。否则怎会要“飞天遁地”之术?何况在他的心中,她的确如仙子一般……

    不知何时,风停云散,夜空又露出了湛蓝。下玄月的月亮还未升起,只有满天星斗廖乱缀满天空,不时闪烁眨眼。

    李治长叹一声,仰望星空,如看到一双双含讽带笑的眼睛……

    那是她的眼神!李治但觉胸口一紧。又闷又痛。只觉那星光化成一人,在眼前直晃。

    “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

    一首歌谣从耳边响起,李治的眉头不知不觉中已拧起了一个疙瘩。那晚在卫公府后巷,杨悦念唱《大云无想经》的神态,再一次拥上心头。

    她到底是谁?仙子下凡?还是传说中的“弥勒佛”?还是……

    “陛下——”

    不知不觉中,李治竟然穿过西海池的冰池,漫步到了东海池附近的凝晖阁。恰好遇到正准备“下班”的李淳风。

    “李真人?!”李治看了一眼李淳风,眼中亮光一闪,似是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大木桩,上前紧紧抓住李淳风的手臂,喃喃问道,“她会不会真是……太白星?”

    “臣不知‘她’,”李淳风看了看李治额头上刚刚被摔的一块淤青,嘴角微微一笑,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道,“臣只知太白星。”

    “太白星?”李治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松开李淳风衣袖,正了正神道,“真人知道太白星什么?”

    “臣知太白星乃是司晨之星,主阴,是女神星。”李淳风摇头晃脑道。

    “女神星?!”李治愣住,呆立片刻,才又说道,“这么说,李君羡到底是被错杀了……”

    “臣不知陛下在说什么。臣只知李君羡因护卫不力,使陛下当年遇险,九死一生,其罪当死。”李淳风恭身回道。

    李治回头看了李淳风片刻,嘴角露出一丝无奈,摇了摇头,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李真人自然知道,先皇向来慎刑,只因‘五娘子’犯了谶言才会……”

    “五娘子”乃是李君羡的乳名,一次酒后说起。李世民得知后,因有“唐三世之后,女武者昌”一说,那李君羡封地为“武安”,又在“玄武门”值守,皆应了一个“武”字。又有“娘子”之称,应了一个“女”字。因而李世民疑心“女武者”乃是应在李君羡身上,便借了当年李治为太子时遭人伏击一事,将李君羡赐死。

    他人或许不知,这“唐三世之后,女武者昌”一言,正是李淳风卜卦而得,岂会不明白!

    李治一句话并未说完,见李淳风沉吟不语,忽而转口问道:“太白星昼现,近日可还有过?”

    见到李淳风依旧沉吟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李治突觉一阵急躁:“朕…..朕不曾让她回朝,怎还会如此……”情急之下,头上竟涔涔地冒出许多汗来。

    李淳风静静地注视着李治,半晌不语,此时突然笑了笑,说道:“臣虽不知陛下所指。臣只知‘五娘子’乃是男子,若是女子却又不同。”

    “有何不同?”李治愕然道。

    李淳风并未正面回答,只正了正神色,回道:“臣卜卦虽得‘唐三世之后,女武者昌’,却也卜得大唐国运有二九之数。三世之后仍有数百年。”

    “大唐国运有二九之数?!”李治浑身一震,眼中陡然一亮。

    然而大唐即有“二九之数”,又为何有“三世之后,女武者昌”?

    李治不由又呆立当场,远望星空,眼中明暗变幻不停,出起神来。

    “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

    “太白星是女神星?”

    “若是女子却又不同?”

    女子有何不同?

    太白星若是女子。她的身后依旧是大唐李氏子孙……

    突然,一股欢喜穿过李治胸口,越来越强。

    她是女子,她的子孙是李氏的子孙……

    “哈哈哈!”

    蓦然间,李治胸襟大开,昂首望向星空,高声大笑起来。但觉这满天的星辰分外漂亮……

    笑声啧啧,划破夜空,状若疯巅,远远随在身后的众内侍听到,不禁吓了一跳。

    已是正酉时刻,八百声落更鼓响起,竟压不住李治的狂笑。几个月来的郁闷,似乎要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可她喜欢的终久是六哥!而且这些日子自己如此待她,她又怎会再理睬自己?

    突然之间,狂笑嘎然而止,李治突又心头一黯。呆立在凝晖阁前,一时又觉万念俱灰。不知不觉之中竟又转成了呜咽。

    众内侍更觉莫名其妙,李治一时笑,一时哭,莫不是疯了?!皆面面相觑……(未完待续。)

第338章 寿宴

    落更鼓即下,宫中即将上禁,李淳风早已悄声离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走过两仪殿时,殿前东侧立政殿的暄嚣声隐隐传来。

    虽是皇后操办的寿宴,但在国丧期间,终是不敢大张旗鼓。没有丝竹声乐,只是诸位公主聚在一起小酌。

    古人“斩哀”期间,各期规定又有所不同。初丧之年要坟前结庐守墓;一年之后称“小祥”,可升堂正寝;两年后称作“大祥”,可开食调味;三年除丧之后,才能百无禁忌。古人不计周年,只以正月为一岁之首,三年斩哀之期,其实不过两周年。如今两年已过,吃酒已不是非禁不可。

    虽然不能叫歌舞伴奏,诸公主自己猜拳行令,到也十分热闹。

    杨悦无心吃酒,只暗自留意王皇后的一举一动。

    王皇后虽故意不多看她,然而眼角耳边无一不在留神着杨悦的举动。不只是她,在场诸人几乎与王皇后一个心思,虽然各自吃酒行令,眼光却不时在杨悦面上划过,暗暗观察着杨悦与王皇后、武眉儿以及萧淑妃之间的神色,还有人甚至包括了“陈娘子”在内。

    如今无人不知“陈娘子”曾救过陛下。陛下亲派太医为其医治,王皇后亲自慰问,并赐她金鱼符可自由出入内庭。过不了多久,“陈娘子”会变成陛下的妃嫔已是显而易见之事……

    此时的“陈娘子”虽然还未入宫,王皇后似乎已不将她视作外人,拉了她坐在身侧,正对着位右首上位的杨悦。觥筹交错,十分亲善,更显得与对待杨悦的态度是天壤之别。

    便是萧淑妃对待“陈娘子”也极为有礼,全然不同于平日的拿酸捏醋模样。更不用说武昭仪视之如同“姊妹”一般……

    杨悦看了,心下不由暗暗叹服。暗道一声:这“阿难弟子”如此了得,竟能在李治这些个争风吃醋的嫔妃之中左右逢缘,当真难得。

    属不知。却是因她之故。

    李治喜欢杨悦。王皇后等人早已视她如敌。而这“陈娘子”突然出现,王皇后一来要示“贤”,二来也想由“陈娘子”分散李治注意力。如今李治虽然不召杨悦入宫,却专宠武昭仪,武昭仪比之当年萧淑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已有“成虎”之势。这个“陈娘子”无论样貌家世无不比武昭仪高明许多,用她来分宠却是再好不过。

    更重要的是“陈娘子”与杨悦一样。曾与李治在太行山中“共患难”,又在平叛中立功,更是李治的“救命恩人”。如今李治对她十分敬重,只待三年丧期一过,定会纳入宫中。到时候不只能分武昭仪之宠,还可与“杨悦”分庭抗争。因而王皇后着意结纳。自然而然对她十分看重。

    萧淑妃与王皇后一个心思。她如今恨极了武眉儿,不去想再来一个“陈娘子”对她并无好处。只想武眉儿有朝一日能失宠,便十分开心。因而如今她反与王皇后走得近了些,自然看这个“陈娘子”十分顺眼。

    至于武眉儿,她原是杨夫人的婢女,如今虽成了武家义女,终是家世单薄。“陈娘子”与杨夫人乃是姑表侄女关系,与武眉儿成了亲戚。

    如今“陈娘子”着力结纳武昭仪。出入宫庭也多半是应着探望“武昭仪”的名份。武眉儿也正要借助“陈家”的贵族出身。抬一抬身价,两下里一拍即合。过往丛密,视若姊妹一般。

    殿内越是热闹,却越加透着一股异样的味道……明眼人看了不由暗笑。

    杨悦与衡山长公主东拉西扯,对王皇后却没有放松,只是一直不曾看出什么端睨。

    诸位长公主今日到的十分齐全。诸公主的夫君在朝中为官者自然会在京中,在地方任将者,特别是在边关为将者,一般家眷要留在京城为质,便是公主也不例外。因而诸公主都在京中。

    杨悦去看高阳长公主。高阳长公主反似早已忘记曾向杨悦求助,与东阳长公主、清河长公主三人猜拳,玩得十分起劲儿。只是到了高阳公主输时,杨悦却看到她只将酒悄悄吐到袖中的手绢上,知她不过是在演戏,不由暗道一声“高明”。

    事实上这些个妃嫔公主,个个都塞过演员,演技高超。那东阳公主还好些,她的夫君正是与杨悦一起搞“坊柜改革”的户部尚书高履行,高氏与长孙无忌舅表兄弟,渊渊极深,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顾虑还算最少。见杨悦望过来时,不顾王皇后面色,遥遥举杯至意。

    清河长公主则大大不同。她嫁给程知节之子程怀亮,程怀亮一向与柴令武等人亲近,虽然未被李泰一案牵连,如今却十分“规矩”,自是要看王皇后眼色行事。何况杨悦与柴令武等人一向不睦,清河长公主看向杨悦的眼神便有些十分地不友善。

    其他如襄城长公主,夫君萧锐刚死;南平长公主原嫁给南城县男王敬直,因废太子李承乾之事,与王敬直断交,改嫁刘玄意。脸有抑郁,强颜欢笑,想来也快活不到那儿……

    只有衡山长公主还未出阁,没有半点心机。

    “隋国公主,不,悦姊姊。我可以叫你悦姊姊吧。”衡山长公主半醉半笑,半依在杨悦肩头,早已吃得大醉。因她是今日的主角,被诸公主纷纷祝酒,吃了不知多少杯。她却是真心喜欢杨悦,拉着杨悦,不住诉说劝酒。杨悦推辞不得,不知不觉中也吃了不少酒。

    “皇兄他,他虽不说,其实我知道,他十分思念你……”衡山长公主吃吃笑着,在杨悦耳边低声说道。

    “胡说八道。”杨悦见她酒后乱言,哭笑不得。

    “真的,我没说谎。有好几次,我见到皇兄愉愉哭……”衡山长公主见杨悦不信,急着说道。

    她一急,不免提高了嗓音。众人听到,纷纷向二人看过来。

    杨悦大是尴尬,好在众人并未听到衡山长公主前半句话。忙推了推衡山长公主,低声说道:“公主醉了,莫再胡言。”

    “你不信。问一问皇兄便知。”衡山长公主却不依不挠。抬眼四处去找李治,李治却不曾来过,衡山长公主不由叫道,“皇兄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来?”

    王皇后虽然不大清楚衡山大长公主在说什么。看一眼杨悦,心头却不由大皱。暗道一声:“陛下不来岂不正好。”

    又见衡山长公主找不到李治,竟拉着杨悦要到后宫去找。

    王皇后忙道:“陛下今晚忙着朝事。晚一点会来。衡山醉了,莫如先在后殿歇息片刻,待陛下来了,我再去叫你。”

    杨悦正被衡山长公主缠得无奈,见说正中下怀,忙将衡山长公主交给宫人。衡山长公主虽不肯去。却已醉得不知人事,不得不任人所为。

    然而衡山长公主一走,杨悦却更觉无聊。见时候不早,更不想一会儿见到李治,忙向高阳长公主丢个眼色,示意她尽早请退。

    高阳长公主会意。又玩了三圈儿,假装吃得半醉,向王皇后请辞:“看来皇兄不知何时才来。妹妹头痛。便不等了。”

    王皇后笑着点头道:“也好。天黑路滑。早些回去也好。”说完,看了一眼杨悦。

    杨悦知她心意。笑着站起身,也请辞道:“我最路远,也先辞去。”

    王皇后见杨悦要走,心中大喜,忙道:“是啊,三原离宫中最远,公主一路上更要小心些。”

    其实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杨悦根本不可能再回三原。要回也是暂时回惊鸿宫去,此时不过拿来做个恍子罢了。

    大家心照不宣,到也各自相安。

    王皇后道:“想来衡山睡得正香,不用唤醒她。本宫代她向两位公主道谢,敬两位公主一杯。”

    说完吩咐人上酒。杨悦坐在上位,宫人先给杨悦上酒。不想,上完酒,壶中酒却刚好用尽。便吩咐宫人重取一壶上来。

    高阳长公主看了,与杨悦对望一眼,眼中闪过一抹不安。狐疑地盯着宫人新端上来的酒,迟疑着不敢去喝。

    杨悦知道高阳公主心中害怕。却也一时估不准王皇后到底是否有心。正在暗自心急,却见高阳长公主不去接酒,先上前一步,走近王皇后身侧,从宫人手中接过安定公主,笑着逗弄道:“安定公主如今长得越发可人。来,让姑母抱抱。”

    在怀中逗弄片刻,一面取了酒杯来,递到安定公主嘴边,笑道:“安定陪姑母一起喝一杯如何?”

    杨悦一怔,心中虽觉不妥,却也不由暗道一声高阳长公主好手段,竟然信手拿了安定公主来试酒,却又一点不着痕迹。

    仔细观察王皇后颜面,见她笑吟吟地看着安定公主被高阳长公主灌酒,没有任何变化。想来酒中无毒,这才安下心来。

    正要端酒去喝,不经意间眼角扫见对面的“阿难弟子”。“阿难弟子”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与高阳公主,眼光一闪,闪出一丝古怪笑意。

    杨悦心中微动,突觉有什么不妥。匆忙中想去提醒高阳长公主,瞥见她虽将杯中酒吃下,却趁人不注意又悄悄吐了,便又放下心来。

    高阳长公主面上笑容不减,放下安定公主,并不与杨悦打招呼,转身退出。

    杨悦稍坐片刻,也起身告辞。

    武眉儿却在一旁笑着走了过来,拦住杨悦,说道:“姊姊有些日子不曾到宫里走动,眉儿十分想念。正要请姊姊在宫中留宿一晚,陪眉儿好好叙叙旧才是,怎好这便回去?”

    不待杨悦答话,众人面上先已有些古怪。且不说以杨悦的身份,不易留宿宫中。如今武眉儿虽然专宠,但宫中隐隐暗自传说,李治宠幸武眉儿每每是在咸池殿的琴室。那琴室原是杨悦住过的地方,有好事者不免暗自揣测,浮想联翩……

    武眉儿让杨悦留宿宫中,岂不是自寻烦闹?!

    王皇后听了先已神色大变。

    萧淑妃冷“哼”一声道:“只怕武昭仪没有这个胆量!”

    武眉儿如何听不出箫淑妃之意。这些日子她专宠后宫,箫淑妃早已与她水火不容。萧淑妃之意明为挤推却暗含了反激之意。

    当下武眉儿也冷“哼”一声,待要还击。杨悦却不欲成为她们争风吃醋的靶子,不待武眉儿话出,先已截住话头,说道:“今日天晚,它日再叙不迟。徐充容还在病中,我正要去看一看她,就此别过。”

    武眉儿见说,甜甜一笑,并不勉强,说道:“也好。既然姊姊执意要走,眉儿敬姊姊一杯,吃完酒再走不迟。”

    挥手命人捧酒上来。杨悦不便推脱,也不意有他,便接来吃下。不待吃完,却见武眉儿咯咯一笑,笑得极是古怪。正在纳闷,一股异香传来,但觉头一沉,暗道一声“酒中有古怪”。未及想完,竟然有些头重脚轻起来,险些晕倒。

    武眉儿忙上前扶住,笑道:“姊姊醉了。如此回去,叫眉儿如何放心。还是先在眉儿殿中留宿一晚罢。”

    杨悦想要推辞,却哪里能够,但觉天晕地转,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暗道一声“不好”,便已不醒人事……(未完待续。)

第338章 烛影

    风停云住,星空廖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知何时,月亮悄悄地挂上了天空,雪地映衬着月夜,分外清冷。长安城内外一片寂静,已完全进入了梦乡。

    李治依旧徘徊在甘露殿。自从得知杨悦进宫,他便变得不再正常。事实上,应该说自从认识杨悦以来,他便不是十分正常。

    李治最终也没有去立政殿,等到他想起衡山长公主寿辰之事时,立政殿的宴会早已结束。

    听着蟋蟀在廊下的叫声,李治的心随着它忽紧忽慢,忽冷忽热。沉吟半晌,忽然间停下脚步转身向殿外走去。

    与平日一样,宫中早已没有半点声响。空气稀冷,李治浑然不觉。穿过彩丝院,不知不觉中向西海池方向漫步。

    月下一缕琴音自咸池殿里传来,李治此时却无比清醒,知道那琴声并非是他想要的,然而脚下却不自主地寻着琴声而去。

    月光清明,洒向咸池殿的琴室窗上,室门微掩,李治悄声而入。

    与往日不同,琴音已断,翠绿色的身影已斜卧在在罗帐中。

    李治心中矛盾至极,却不自觉地走近罗帐,伸手探向那绿影。他知道那绿影不是他想要的,可他却无法自控。

    然而,李治的手行到一半,忽然停住。蓦然间,一股颤栗由心头而起,传遍全身。

    是她?!这次不是梦?!

    李治浑身大震,几乎不能相信地暗自掐了自己一把。

    没有错,不是梦!

    在那触手可及的一瞬间,李治突然意识到那身影与往日不同,竟是他真正朝思暮想的人……

    幽幽体香,微微鼾梦。李治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

    “果然是你!”

    摘下她的面纱,李治禁不住从心底一声欢呼。但觉胸口如着重锤闷击,一股热流穿胸,跌坐在床头,一动不能再动。

    过了许久。李治深吸一口气。才觉到心醉的快感传遍全身!

    他欣喜地伸出双手,想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然而手刚伸出一半,却再也伸不下去。

    这张面孔或含嗔带怒,或嬉笑嫣然,那样熟悉,几乎每时每刻都萦饶在他的心头。此时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李治只觉恍如隔世。屏息细看这张面孔。却与平日大有不同,平日里那两道神采飞扬的英眉,此时变作嘴角一个浅浅的笑靥。云鬟如瀑散落脑后有几分凌乱,眼睫低垂,双颊升霞……

    李治但觉胸口如沸,一颗心砰砰大跳。声响越来越大,几乎要跳出胸膛。

    看样子她是醉了,才被武眉儿带到这里……李治闻到酒香飘来,倏然钻到了他的心底,瞬间已醉,晕晕乎乎,无法自抑。忘情地伏下身,双唇不住抖动着伸向她的面颊……然而。行到半路却再次停住。

    “两情相悦”!

    李治对杨悦的情爱理论再清楚不过。李治不傻不呆。不过痴心而矣,自然明白是武眉儿特意为他安排。并非杨悦的本意。

    一时间,李治如一尊半伏的雕像一般,面对触手可及的人儿,却不敢稍动,生怕一旦将她惊醒,眼前的一切立时便会消失……

    痴立半晌,李治终于猛吸一口气,转身向室外走去。然而只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重又快步走回床前。他虽不能,却又如何舍得就此离开……

    如是者再。

    窗外雪光与月色皎皎相应,疏影晃动,殿内殿外一片静寂。透过窗纸烛光将影子拉长,清晰可见。

    “五十六。”

    “五十七。”

    “五十八。”

    …….

    一阵低低的笑声自殿外廊前窃窃响起,原来是两个值夜的宫女在轻声细语。

    “陛下已来来回回走了八十一次了…….”

    又一阵轻笑。突然“咯”得一声,一个宫女失控笑出了声响。另一个宫女赶紧推了她一把,将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两人赶忙停住笑,不敢再言语。

    又过了些时候。其中一个宫女忍耐不住,再次悄声说道:“奉香,你猜陛下会不会……”

    “三更天了,陛下还在晃来晃去,只怕不会……”另一个宫女摇了摇头道。

    “陛下怎得如此胆小。”原先说话的宫女低声道。

    被唤作“奉香”的宫女默声笑道:“看来这次昭仪娘子打错了主意。”

    “是啊。幸好陛下认出不同……”另一个道。

    “说来奇怪,平日昭仪娘子与她一样装束,陛下怎会认出不同?”奉香道。

    “我听人说,每个女子都有自己不同的香气。或许陛下鼻子十分灵敏。”另一个笑道。

    两人轻笑了一阵,另外那个宫女忽又摇头不解道:“只是昭仪娘子怎会如此糊涂起来,竟引陛下宠幸她人……”

    “你懂什么。”奉香撇嘴道,“昭仪娘子哪里是糊涂,她肯如此讨好陛下,陛下自然谢她还来不及。”

    “可是万一陛下从此专宠公主,昭仪娘子岂不失策?”

    “这到也是……”奉香点头道。未及说完,突然“啊”地惊呼一声,奉香与另一个宫女对视一眼,相对“吃吃”,压低嗓音再次愉笑起来。

    顺着二人的眼光去看那窗前的影子,再次转回到床头,伏下身去,这一次却再没有起身走回来……

    与此同时,正殿的窗前也发出轻微的响动。

    武眉儿也不自觉地“啊”了一声,眼中飘出一丝喜意,笑道:“姊姊妙策。陛下虽认出是她,终于还是不能自已……”

    殿内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回应。武眉儿转过头去,有些诧异地向身边的“姊姊”看去,见她似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双眼直愣愣地盯住琴室的窗子一动不动,眼中没有半点喜意,反似万分失落与伤心。

    武眉儿见了,忽觉得有些不安起来,说道:“杨悦定会如姊姊说的那般大怒么?会不会借此,反而让陛下接她入宫?”

    “不会!”“姊姊”断然回道。双手搓紧,一朵不知自何处摘来的梅花被她搓得稀烂。看一眼武眉儿,用力抿紧嘴角,说道,“杨悦绝对不会原谅他,说不定因此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武眉儿惊道,“难不成她会杀了陛下?”

    “那也说不定……”“姊姊”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那,那……”武眉儿大惊,骇然道,“那咱们岂不是害了陛下?!”

    “放心。”“姊姊”摇头道,“她自然杀不了陛下,反而会因此获罪。”

    “获罪?”武眉儿不解地看了看“姊姊”,突又恍然大悟道,“姊姊的意思是,杨悦杀不了陛下,但伤及陛下龙体,因而获罪?”

    见“姊姊”笑而不答。武眉儿想了想,却又摇头说道:“只怕陛下不肯。陛下对她……用情极深,便是被她所伤,只怕也不肯对她治罪。”

    “到了那时便由不得陛下了。”“姊姊”皱了皱眉,摇头道,“大逆之罪,到时王皇后自不会放过大好机会。”

    武眉儿听了不由点头称是。然兀自放心不下,说道:“万一陛下赦免她,反纳入宫中怎么办?”

    “姊姊”转头看了看她,突然笑了:“亏你跟了她许久。对她的性情难道还不了解!”

    “那到也是,宁可玉碎不肯瓦全,她定然不肯妥协。”武眉儿终于放下心来,吐了一口气,欢快地道,“明天定有一场好戏看了。”

    “姊姊”不再做声,只定定地站在窗前。窗外几株松杉,影子斜落在窗上,刚好遮住二人映在窗上的烛影。

    一丝凉气透窗而来,武眉儿使劲嗅了几下,但觉凉意泌脾:“适才姊姊说高阳公主与她今晚似是有什么密谋,不知猜到些什么?”

    “姊姊”不置可否,突然冷哼一声道:“巴陵公主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武眉儿一怔,急道:“姊姊听了谁的闲话,怎来污蔑眉儿,眉儿为何要杀巴陵……”

    “没有就好!”“姊姊”再次冷哼一声,“巴陵死状蹊跷,听说像是吃了教中神丸。”

    “教中神丸?”武眉儿大奇,突然一瞬不瞬盯着“姊姊”的面色,说道,“怎么会事?姊姊可查问清楚了?”

    “姊姊”转头也盯着武眉儿看了看,眼中凌厉一闪,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与你无关最好。否则,被圣母知道定然严惩不待。”

    “那是自然。”武眉儿透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教中神丸不是易得之物,眉儿身份底微,至今连见都不曾见到过,更别说用它杀人!不过我听人私下里说,巴陵公主似是得罪了王皇后。”

    “王皇后?”“姊姊”怔了一下道,“她怎去招惹王皇后。”

    “谁知道呢。”武眉儿不知怎么悄悄地打了一个冷颤,幸好“姊姊”已转过头重又盯向琴室,没有注意到她,武眉儿打了个哈欠说道,“快四更天了,姊姊该累了,咱们也去睡吧。”

    转身向床边走去。见“姊姊”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又道:“姊姊也睡吧。”

    “姊姊”“嗯”了一声,却并未移动。

    武眉儿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再劝,不知怎么却没有出声,只小心地回床上睡下,没再发出一丝声响。(未完待续。)

第340章 怪癖

    烛光闪动,室中一株腊梅幽然开放,香气弥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李治在琴室里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

    床下偶尔传来几声蟋蟀的鸣叫。那叫声似是仙乐,突然间,李治如被召唤,呆头呆脑,怔了片刻,一阵悉悉索索竟钻到了床下……

    雪地一片苍白,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鸡鸣,太白星渐上东方,月亮依旧挂在天空,却渐渐地退去了光华,晨光在清冷的空气中慢慢醒来。

    五更时分,晨鼓响起,杨悦突被惊醒,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四下里看时,许久才认出是在咸池殿的琴室。渐渐想起昨夜之事,知道定是武眉儿留自己宿在此处。

    “来人,我要喝水。” 昨夜虽未吃醉,却也吃了不少,杨悦只觉口干舌燥,轻咳一声道。

    见没有回音。杨悦不由摇头暗笑自己这些年来被人伺侍惯了,竟也变得“水来张口”。扭头见房中的琴几边上放有茶壶,杨悦笑了笑,刚要起身,忽听一阵悉悉索索声自床下传来。

    有老鼠?!

    杨悦一惊,一个骨碌翻身下床。不想“呀”的一声,脚下一拌,踩到一人身上。

    “对不住。”杨悦一惊之下,以为有宫女伺候在床前睡着,不由抱歉说道。一面伸手去拉那人。

    不想一拉之下,却拉到一只极瘦的手臂。殿中烛火昏暗,杨悦触手如柴,形似骷髅。定睛看时,又见到一双深邃如魅的眼睛,亮光闪动,直如鬼火。

    “鬼啊!”杨悦大叫一声,这次到是真的吓了一跳。想要甩开“鬼”手,不想反被紧紧缠住。

    “别怕……是我。”杨悦大惊之下,一拳挥出。“鬼”却咧嘴一笑,柔声说道。

    “李——九?”杨悦听到声音,不由大为惊诧。本是“李治”二字脱口而出。好在极时收住。皇帝的名字岂可直呼,但“李”字已出,后面不免变成一个“九”字。

    待看清楚果真是李治,杨悦一时不及想到其他,到也松了一口气。但见李治骨瘦如柴,却着实吃了一惊。暗道:不过几个月不见,他怎瘦成这般模样?

    心下纳罕。击向李治面上的一拳却已收之不住,匆忙中泄了不少劲力,却依旧“啪”得一声击到李治面颊。

    杨悦吓了一跳,毕竟李治是当今陛下,自己打他不是找死么?忙举手一面去揉他面颊,一面骇然问道:“你。你怎么变成这等模样?”

    且不说李治面颊上哪里还有肉,只一副骨架而已,反搁得她手生痛。仔细看时,又见他额角、嘴角青一块,紫一块,十分古怪。

    “我,我……”李治喏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一句“李九”。早已令他心花怒放。这几个月来。他不肯让杨悦回朝,内心无比煎熬。原以为杨悦必然不再理他。见杨悦非但没有,而且将手抚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柔搓,又出言问询,更是喜出望外。

    “你,你,不怪,怪我?”李治一时喜极结巴道。

    “怪?怪你什么?”杨悦一怔,刚刚放下的心却又立时警觉起来。突然想到这里乃是皇宫之内,自己床前怎会有李治出现,难不成……

    “你,你,做了什么?!”杨悦心中一急,也结结巴巴起来。

    “我——”见了杨悦面上急色,李治恍然,忙摇头道,“我,我睡在床下。”

    “睡在床下?”杨悦不可思议地看看李治,想起刚才的确是床下响动,李治面上头发上挂了些灰尘,确是刚从床下面爬出,不会有假,不由又觉得万分好笑。

    记起从前在五台山清凉客栈之事,当日二人共历生死,原是极好的朋友。不由没好气地笑着哂道:“原来你早有这个怪癖……”

    “我——”见到杨悦笑颜,李治不待分辩,却又再次呆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嘴角却不由自主地随着杨悦的笑容笑了起来,双目痴痴盯住杨悦,一动不动,移之不开。

    李治自然没什么怪癖,不待说完,杨悦却也猛然醒悟过来。便是李治当真有此怪癖,只怕也因自己而起。再去看他面色,一双“深”眼可谓真正“深”不可测,不只因为极瘦而深深下陷,那一枉深情便如枯井里的清泉,熠熠生辉。

    杨悦被这样一双“深眼”紧紧盯住,直觉发晕。这才想起两人面对面距离极近,忙将身子向后移开几分,才感到双臂已被李治紧紧抓住,连身下也如枯树一般,自己竟是正坐在李治怀中。偏自己刚刚甩出的一巴掌,此时变成了在他面上轻抚,无论动作还是神情皆十分暧昧。

    杨悦不由面上一红,暗自汗颜。正待用力推开李治,忽听门外一个声音传来:“陛下可在里面?臣妾将陛下的朝服带了过来,还请陛下梳洗听朝……”

    是她!武眉儿!

    忽然之间,杨悦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到了这里自然是因为武眉儿之故。那李治到自己房中自然也是她暗中所为。

    她想做什么?!

    她竟然为了讨好李治,将自己献给李治?!难怪昨晚闻到一股“香气”,便觉头晕脑涨,原来是“迷药”。

    “好一个武眉儿!”杨悦勃然大怒!

    不待李治反应过来,杨悦已跳起身来,一把将房门拉开,抬腿便是一脚!

    “啊呀——”应面一声惨叫,正是武眉儿。

    杨悦一脚踢偏,却也踢到她的腰上。武眉儿猛然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众宫人见了,慌忙上前去扶,一片哗然。

    李治追了过来,见杨悦余怒未消,还待要踢,忙上前将她抱住,低声央求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莫要怪武才人……”

    “陛下——”武眉儿梨花带雨,早已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听到李治依旧叫自己“才人”,更是悲从中来,立时变成了嚎啕大哭。

    杨悦冷“哼”一声,被李治紧紧抱住不能动弹。又见武眉儿捂着腰身,坐倒在地,大哭大叫,一时倒也稍稍冷静下来。

    杨悦自然知道刚才自己一腔怒火,下脚未免极重。然而踢在武眉儿腰侧,半脚踏空,不过虚晃而过。武眉儿如此“痛法”,多半是在虚张声势。

    看一看李治,再看一看武眉儿,杨悦心中长叹。知道武眉儿是在做戏给李治看。心中虽怒,却也知道武眉儿如今已是昭仪,李治的宠妃,将来还会是“武则天”……自己这一脚却是再也不可能与她修补旧好,想一想从此便成了“未来女皇”的死对头,将来如何死法还不得而知……

    何况李治终是没有做什么出阁之事。反是此时被李治死死抱住,才是不成体统。当下想要挣开李治,不成想李治会错意,抱得越发紧了,口中不住央求,不肯放手。

    一时惹得整个咸池殿中,鸡飞狗跳。或劝,或斥,或吃吃偷笑……

    这个场面怎看上去有点像争风吃醋?!

    杨悦面上不由阵阵发烧。情急之下,伸脚反跺向李治脚面。

    李治吃痛,“呀”得一声大叫,杨悦趁机挣开他,头也不回,向咸池殿外冲去。

    一口气冲出甘露门,却不由神情一滞。

    也是杨悦一时气急,忘记此时正当五更两点时分,正是早朝时候。今日李治显然误了时辰,然而两仪殿前依旧班列了诸位阁臣,正等着李治的到来。

    杨悦不由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一时只顾生气,到忘记这个。只是此时想要避开却已不能,众阁臣原本正巴巴地望着甘露门方向,等待李治到来。此时见有人冲出,早已一齐望了过来。

    杨悦犹豫片刻,只好故作大方,向众人走过去。正要与熟识的几位臣子打招呼,突见众人望向自己的神情大有异样。

    杨悦不由回身自望。但见自己衣衫有些凌乱,想是一夜和衣而卧,又与李治拉扯半天,难免有些不成样子。不自觉地伸手去理发鬓,这才发现衣衫到也罢了,却是发簪早已不知去处,一头长发直直地散在脑后。古人最重衣冠整洁,她这一头洒脱的披肩发,在古人眼中却难免十分古怪。

    幸亏并非大朝会之日,两仪殿前等待朝拜的只是诸位台阁重臣,见到杨悦模样,皆觉诧异,诧异之下,已有不少人窃窃莞尔。

    杨悦大是尴尬,却也只好勉强一笑,我行我素,硬着头皮正要向列班最靠前的长孙无忌打个招呼。突见长孙无忌嘿然一笑,眼中趣意大起。再看众人嘴角也泛起耐人寻味的笑意。

    “陛下!”突然诸阁臣躬身行礼,齐声叫道。

    杨悦吃了一吓,见众人是在向她身后行礼,回头看时,却是李治不知何时跟在后面一路追了过来。

    饶是杨悦机敏,此时却也撑不下去。任谁也看得再明白不过,杨悦衣冠不整怒冲冲从内宫逃出,李治一身睡袍急步追来……便是傻子也能想象得出其间发生了什么。

    难怪陛下迟迟不来早朝!此时众阁臣面上皆写满了“恍然”,甚至有人撑不住要笑出声来。

    杨悦面皮再厚,却是有口难辩,不由腾得一下,整个脸变成了一块红布。

    她平日多以轻纱掩面,偏此时面上光光,被众臣看得一清二楚。看到众臣忍俊不禁的怪笑,杨悦大窘,当下不及多说,甩袖仓皇逃出宫去……(未完待续。)

第341章 一群八卦男1

    银妆素裹,分外妖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正是黎明前最暗时分,更显得星月分外明亮。青砖绿瓦被白雪覆盖,弯月如钩挂在两仪门屋脊神兽的龙角上方,静谧地照在殿顶,泛起鳞鳞银光。尤似两仪殿前诸位阁臣面上若隐若显的笑意,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意味。

    “陛下!”

    见李治不顾一切地向杨悦追去,诸位阁臣不由再次齐声恭身叫道。

    太尉长孙无忌班列于武将首位,距离李治最近,轻咳一声,悄悄扯住李治衣袖,低声说道:“陛下如此追去,只怕不妥。”

    “不妥?”李治不解地看向长孙无忌。见长孙无忌微迷双目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衣衫,恍然醒悟,不由哑然失笑。

    知道自己当真只穿了睡袍去追杨悦,传扬出去必然成为怪谈。好在此处是在内朝,只有内阁诸臣见到。若追到前朝,少不得惊动诸班卫士以及文武百官。到了那个时候不被整个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才怪。

    然而杨悦只穿了“薄衫”逃走,又如何让他放心得下。忙转头向身后宫人说道:

    “快,去取公主裘衣。”

    “去备车撵。”

    “再去煮些汤药,莫让公主着了风寒。”

    “还有,让人去取了汤婆子,让公主暖手。”

    …….

    李治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连串吩咐下来,诸位宫人忙不跌地应声而去,乱成一团。诸位阁臣面面相视,望着李治忍不住笑出声来。

    “臣恭贺陛下!”站在文臣班首的高季辅上前一步,呵呵一笑道。

    “臣等也恭贺陛下!”众人齐声附和。

    “恭贺?”李治一错愕,不明所以。

    “陛下终于得偿所愿,还望早日册封公主入宫。”高季辅见李治发愣,低声道。

    “得偿所愿?!”李治突然意会过来,诸位阁臣认为自己与杨悦……李治尴尬地扶一扶额角,蓦然之间,一股异样的兴奋油然而生。明知众人误会。他却不想分辩。明知不是真的。他却巴不得那是真的……

    一时间,李治但觉得晕晕乎乎,如喝了陈年佳酿,说不出的醇香绵绵,满心欢欣无处可表。抬首望向星空,但觉眼前尽是星光闪闪,如坠云端。一时张大嘴巴傻傻地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一拨一拨宫人,或备好车撵,或取来裘衣,或端了汤药追出宫门,李治才如梦方醒,但觉得开心异常。一时竟有些手舞足蹈,回顾众臣,笑嘻嘻地道:“上朝。”

    “哄——”不想两仪殿前又发出一阵轻笑。老成持重的或许只是笑而不言,不少人已是笑成一团。

    李治不解地望向众人。长孙无忌忍住笑,再次提醒道:“陛下,只怕不妥。”

    “怎么又不妥?”李治再次诧道。

    “陛下还是换了衣衫再上朝吧。”上官仪刚刚升任为中书侍郎,但在诸位阁臣面前班列依然靠后,在远处高声大笑道。

    “啊——”李治恍然大悟。嘿然一笑。急忙向内宫走去。身后再次响起一阵哄笑,君臣一时无状。早已将礼仪抛到了九宵云外,便是押班的殿中侍御史一时也忘记“朝纪”。

    直到李治换完朝服回来,两仪殿中众臣僚兀自嘻嘻哈哈议论不休。

    公主醉宿宫中,陛下夜访琴室,窗前烛影,晨起吵闹……此时已是无人不知,更无异议。

    “隋国公主才貌双全,与陛下乃是佳偶天成。”

    “隋国公主乃是前朝公主,也只有陛下才能与之相配。”

    “隋国公主才能不让诸臣,入宫之后定是陛下贤内助。”

    …….

    两仪殿内,如度春风。

    唯有一人面上阴晴不定,半晌不曾言语。

    李治难掩笑意,咳嗽一声。宫人高声叫道:“陛下驾到!”殿上才渐渐息了笑声,却依旧浮动着笑意。

    待到君臣行礼完毕,立时有人上前奏道:“臣请陛下尽快册封隋国公主。”

    同样一句话,在此人口中说出,却是另有一番意味。说话之人正是新上任的中书侍郎上官仪,才子轻狂,话音里不免带了几分笑声,大有调笑之意。然而众臣皆如此想法,到也怪不得上官仪。

    好在李治心情极佳,不以为许,面上反掩示不住笑了出来,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柳奭上前一步,先已说道:“臣以为不然。”

    李治不由愕然。却听柳奭接着说道:“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杨悦向来是王皇后一族最为忌讳之人。柳奭乃是王皇后的舅父,王皇后在朝中最为依重之人,如今已由中书侍郎升任为中书令,先前便一直与杨悦作对。见到今早之事,柳奭早已暗道一声“不好”。在众人嘻笑之时,他一直沉吟不语,便是在暗自琢磨对策。

    他会出言反对,众人早已料到,不由一齐表示个“切”字神态,不以为然。

    “不然,不然。”上官仪摇头笑道,“臣以为不操之过急,只怕陛下等之不急。”

    这句话的调笑意味,自比刚才那句更加大胆,殿中再次响起数度笑声。

    虽是调笑之言,所说内容却一点没错。这些日子眼见李治自从杨悦离朝,情志抑郁不曾露过一丝笑容,直到今日方心情大畅。却是再明白不过,陛下削如枯骨皆因杨悦而瘦,若杨悦再不入宫,李治只怕这相思之病难以消除。

    上官仪之言虽然有失人臣之礼,却也无伤大雅。先皇在世时,众臣原与李世民常一起宴饮说笑,比这更不雅的笑话也有过,甚至在圣上面前蹬床抢东西的事儿都时有发生。只是自李治登基一来,一来李治不苟言笑;二来对诸位老臣十分恭敬;三是国丧期间大家不宜说笑。因而每每殿上议事,皆十分严肃,少有笑容。

    只有这个上官仪入阁时日尚短,又自持才子疏狂,平日说话相对随意。柳奭是中书令,他是中书侍郎,原本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上官仪正是李治提拔来牵制柳奭之人,因而上官仪对这个顶头上司自来多有冒犯。

    上官仪之言。众位阁臣元老虽然不便说出口。心中却是一个想法,皆笑嘻嘻地望向李治,大有调笑之意。

    李治被臣子数度调笑,神色虽然尴尬,眼中更多的却是旖旎。想象着如若当真能娶杨悦入宫,确是大慰平生之愿……

    “住口!”突然一声大喝。

    众人正在兴头上,不禁吓了一跳。以来是哪个不开眼的殿中御史当此之时来扫大家兴致。

    回头看时。却见是中书侍郎柳奭一脸肃穆,指着上官仪,怒目喝道:“大胆贼子,竟敢胡乱诽谤陛下,该当何罪!”

    “贼子”?“诽谤”?众人听了皆觉莫名其妙。

    上官仪没想到会被人当头喝骂,一时目瞪口呆。竟说不出话来。

    “上官仪不顾陛下声名,一再妄自猜度圣意,损毁陛下名誉。臣请陛下立时拿了此贼问罪!”柳奭却越发言辞厉色,义奋激昂。

    臣子调笑君主原本十分无礼,此事细究起来,的确可大可小。当此之时,殿中君臣相顾,皆觉柳奭无端生事。小题大做。

    “陛下。想来今日之事有些蹊跷。臣不知隋国公主因何会宿在宫中,以至累及陛下清誉。陛下应当下旨查问才是。上官仪却枉顾礼法,反撺掇陛下行此大不义不孝之举,实奈乱臣贼子所为,应当立时问罪!” 柳奭一捋颌下胡须,不顾众人惊异,口角四溅说道。

    众人听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明白柳奭不只是小题大做,而是借题发挥。柳奭此时已不仅仅在指责上官仪,而是将隋国公主也指责在内。分明在说杨悦夜宿宫中,实乃早有预谋,大有故意勾引李治之意。

    众臣虽然明知柳奭此话出于私心,却也一时无语。

    也是大家只顾着李治的健康状况,一时忘记其他。且不说未婚先……为世俗所不容。更况国丧未除,李治与隋国公主做下此事,确于大德有亏。自来以“仁孝”治天下,“孝”字当头,李治先前无论为长孙皇后修“大慈恩寺”,还是殿前侍疾,甚至为了先皇之病一夜生了许多白发出来……向来正是以“致孝”之名传颂民间。

    服丧乃是孝之大举,最忌讳的便是这等“苟且”之事。虽然无人能够保证三年之内,有谁会当真守制,但若细究起来,柳奭所言到是一点没错。

    若在平时,柳奭虽与杨悦不睦,却也不至于如此撕破脸片,何况明知李治定然心中大怒。只是此事关系到王皇后的前程,柳奭心中暗急,知道不下猛药,断不能阻止此事,因而一上来便毫不容情,将此事抬高到“乱臣贼子”的地步。

    “只怕累及陛下清誉的不是隋国公主。” 沉默片刻,上官仪已回过神来,却也不是好相与之人,立时冷笑一声,反唇相激道,“国丧未除,已有人私将武才人接回宫中。嘿嘿,若说对陛下圣誉有损,只怕早已损了。”

    武才人由王皇后接回宫中,暗中伺机侍奉陛下,以夺萧淑妃之宠,此事早已不是新闻。然而当日李治情怀难遣,众位台阁重臣却是巴不得武才人能开解李治。虽然没有成功,却也是大家一致不曾反对之事。

    如今却刚好被上官仪拿来讥讽,柳奭顿时勃然大怒,高声叫道:“武才人乃是先皇赐给陛下,留在宫中原是顺理成章之事,又为陛下生下公主,隋国公主怎可与之相比。隋国公主不守妇德,不知廉耻夜宿宫闱,媚惑主上,以至累及陛下清誉,其罪难容。”

    柳奭一时义愤,干脆撕开了面皮,直接大骂杨悦。

    然而,柳奭之言虽然极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且不说武才人是否是李世民赐给李治,单以庶母为妃而论,前朝有例,胡风有俗,时下里世风日盛,到也无可厚非。然而未婚先已通奸,却是最令人不齿之事。当年高阳公主的母亲杨瑛正是因为未婚先孕,不容于家族,才被赶出家门,以至李世民抱憾终生。

    一时间众阁臣面面相觑,竟无言以对。

    李治没想到柳奭会大骂杨悦,没来及大怒,先已怔住,这才想到昨夜之事被人误会原来大是不妥。

    “其实朕与隋国公主没有什么…..”李治愣了片刻,才想起辩驳,诺诺说道。

    然而此话说出来有谁会信?便是李治自己也觉得自己言语苍白无力。(未完待续。)

第342章 一群八卦男2

    方到此时,李治才知不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想到自己竟累及杨悦清白,一时不知所措。又想若被杨悦知道,不知杨悦是否会因此大怒,从此再不理睬自己,更加懊恼……惶急之下头上冷汗涔涔直冒,急忙说道:“此事,此事不关隋国公主,隋国公主酒醉才宿在宫中,她,她半点不知,是朕无德……”

    李治本待分说明白,急不择言反结结巴巴地说得不清不楚,令众人更加误以为真。

    众臣听了不由莞尔,只道李治要为杨悦辩白,便将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皆心中暗笑。

    “哼!”柳奭却是冷笑一声,道,“陛下不必为她遮掩。隋国公主若无此心,她许久不理朝事,为何突然进宫?进宫也便罢了,为何却又会夜宿宫闱?以至令陛下误会,才……此等女子心机深重,可比吕后,恐怕只会霍乱后宫,断非陛下良配,还望陛下三思。”

    柳奭到是会为李治开脱,将李治说得十分无辜。然而此言却也不是无的放矢,“吕后”一比更是说到点子上。自来杨悦智计百出,不让须眉,朝中诸臣有目共睹。“太白星”一说,更是被众人猜测的对像。

    众臣听了柳奭之言,无不心头一凛,这才知道柳奭不只借题发挥,却原来想要借机置杨悦于死地,一时殿中悄然,紧张之意大起。

    “你,你……”李治闻言气结。

    “柳中书未免言过其实。”高季辅见状,上前一步,出列说道,“若说陛下与隋国公主琴瑟相谐,臣自然相信。然而若说隋国公主行为不端,臣万万不敢苟同。吕后一说更是无稽之谈,今有王皇后主位中宫,隋国公主便是册封入宫,顶多不过妃位,又怎会成为‘吕后’?柳中书未免危言耸听。”

    杨悦因何进宫。高季辅自以为自己再清楚不过。原本是他一力促成。今日结果,也正是他最想见到之事。不只是他,在座诸位阁臣大多同他一样想法。以杨悦之能,以及身份地位和在士林的影响,如若嫁给旁人,特别是嫁给其他亲王,只怕会引起分争。与国不利。因而,无论为国家计,还是为李治着想,无不盼着杨悦能嫁给李治。

    一想到杨悦房中李愔送的那些花草,高季辅心中暗急。见柳奭为了一己之私,出言污蔑杨悦。妄图阻挡杨悦入宫,心下暗恼,便出言驳斥。

    见有人声援,上官仪精神一震,侧目怒视柳奭,刚才他被柳奭大骂贼子,这口气自然难以消化,当即高声叫道:“柳中书一派胡言。隋国公主端正良淑。岂容你胡乱诽谤。隋国公主何曾有意诱惑陛下,看看陛下面上。孰是孰非,自然明了…….”

    也是上官仪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却也说出了所谓的“事实”。

    众臣早已见到李治脸上热闹,额头、嘴角皆有青肿,左颊之上一片红印,指痕尚在,想来乃是杨悦所为。更况杨悦晨起大怒,大闹咸池殿,又仓皇逃出皇宫乃是众目共睹。若说李治无辜,或没有人信。但若说杨悦无辜,却是明明白白之事。然而若说李治与杨悦之间没有发生什么,却还是无一人会信。

    众臣望向李治面上,暗暗发笑。柳奭见了也一时语塞,再说不出什么花样,

    李治这才感到伤处隐隐作痛。他那额头嘴角之伤乃是昨夜他听到杨悦进宫消息,一路飞奔跌伤所至。左颊上的掌痕到也确是杨悦所为,然而也是出于误会。不过到是能拿来证明杨悦无辜。

    “上官爱卿说的一点不错。”李治连连点头说道。抬手捂着左颊,想到当时情境,心中却又升起一阵甜意,呆怔说道,“是朕累及隋国公主清白,朕罪该万死。”

    说罢,始才想到这般说并不能证明自己与杨悦没有发生什么。忙又解释道:“你等莫要误会,朕,朕不曾非礼隋国公主……”

    只是他越着急辩解却越显得欲盖弥彰。众人口中不说,却那里肯信。

    柳奭沉吟片刻,突又说道:“隋国公主竟敢伤及龙体,也是大罪!”

    只是此话已近于胡搅蛮缠,李治大怒,脱口说道:“她肯打朕,朕高兴还来不及,要你来管!”

    说来好笑,这话未免太过孩子气。也是李治年轻,自小极受李世民宠爱,如今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近年来因为执政,不得不装作少年老成,平日受一帮“元老”教导,一向谨言慎行。今日恼极,一时性气,竟如小儿一般耍起赖来。众人听了,不由暗自好笑。

    然而话一出口,李治便已后悔不及。知道自己如此说法,只有让人更加误会。见到众臣面上忍俊不禁的古怪模样,想来早已认定杨悦**于己,李治心下大急。只怕被杨悦得知,非得恨死自己不可……

    “你们,你们竟不信朕……”见分说不明白,李治一时急火攻心,竟然“哇”得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殿中顿时大乱。众人一齐怒目柳奭,柳奭也吓得魂飞魄散。

    待到太医来过,但说“无妨”,始才放下心来。

    李治刚一转过气来,却又急道:“你等莫要误会隋国公主,不关她之事……”

    殿中一群八卦男谁还敢再来分说,早已跪倒在地,齐声说道:“臣等断不敢误会隋国公主,隋国公主才德贤淑,无人不知。”

    去看柳奭已是两股颤颤,以头抢地,涕泪谢罪:“罪臣该死,陛下若有三长两短,罪臣万死莫赎。”

    李治原本恼他辱骂杨悦,但也知若以此治罪,只怕事情流传出去,风言风语更加不妙。当下勉强压住怒火,幽幽说道:“你莫再胡言乱语。”李治向来彬彬有仪,不说重话,这样淡淡一句,已是极恼。

    虽然没有获罪,一把年纪被陛下称为“胡言乱语”,柳奭面上无光,不由变色,却也不敢再争辩,忙点头称是。退回班列。

    上官仪却来了精神。上前一步,再次说道:“陛下,臣以为事已至此,还请陛下早日册封隋国公主入宫,也好及早弥补……”

    长孙无忌看一眼上官仪,见他言下之意仍然暗指李治失德,生怕李治气恼。忙截住话头,说道:“其实先皇在世时曾对老臣说过,有意为陛下赐婚,让隋国公主嫁给陛下。只因突然驾崩,才耽搁至今。想来柳中书与上官侍郎当日不在终南山中侍驾,因而不知。

    陛下后宫人少。原本早应多选良家女子充实,以多诞皇嗣。只因陛下仁孝,守丧期间不肯施为。如今再过五六个月,便是先帝忌日,等到那时陛下行孝期满,还望陛下多选良人。若能接隋国公主入宫,更是再好不过。想来先皇泉下有知,了却心愿。定然大慰。”

    此事李世民是否对长孙无忌说过。无人知晓。但当日李世民有意搓合二李治与杨悦到也不假,殿中不少人当年曾一同在终南日中随驾侍奉。对此早有耳闻,立时有人咐和。

    “是啊,当年陛下还是太子之时,便曾与隋国公主议婚。若非陛下力辞,早已与隋国公主结为连理……”

    干脆有人将陈年之事提出,为李治开脱。言下之意却是即使李治非礼了杨悦,也算不上“失德”,因为“婚事早成定局”。

    唐风开放,不似宋明以来对女子贞节看得过于严重,对于男子更是没有太多禁忌。虽然婚前不可乱来,对于良家女子更是不能随意调戏无礼。但民间若有登徒浪子毁人名节,只要女家愿意,多半判为“婚姻”作罢。何况李治身为人君,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他若喜欢某位女子,原是那女子的“荣幸”。即便是有强迫行为,在众人看来若能及时“弥补”,大不了将名份给得高一些,也是一段“佳话”。何况李治苦恋杨悦,已经相思成病,日益消瘦不成样子。如今“木已成舟”,正如众人所愿,原本巴不得乐见其成。

    唯一“失德”之处,在于“服丧”期间,不宜行此“不孝”之举而矣。因而,众人齐声为李治找寻理由开脱。

    李治虽知众人好意,然而分明不信自己与杨悦根本没未发生什么,心下苦笑。暗道:“你等如何懂得杨悦心性,我怎敢勉强她。又如何明白我真心喜欢她,又怎会对她无礼。”呆了一呆,才想起分辩,说道:“朕不曾非礼隋国公主,你等莫要乱猜……”

    “是!臣等不敢乱猜。”众臣无不听话地答道。

    话虽如此,然而相顾之下,却又有何人肯信。

    李治只好暗自长叹,暗想若被杨悦得知,定然大怒。忙传喻内宫诸人,不准任何人再对此事妄加议论,否则“斩立决”。

    诸位阁臣没想到李治下此旨意,反不解李治为何如此坚决否认此事,皆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加议论。

    李治这才稍稍心安。

    眼见天色早已大亮,是一个极晴的好天气,太阳升起,斜照在雪地上,一片金光。一早朝会,竟然只为这个八卦问题纠缠不休。

    朝会结束,众阁臣面上皆觉讪讪,灰头土脸地退出殿外。

    李治暂时放下心事,另一桩心事却又上了眉头。

    “不知她回去了没有。”听到殿外“喳喳”鸟鸣,李治渐渐心思飘远。想着杨悦刚才娇羞之下急匆匆逃走的模样,李治站在两仪殿前却又呆呆地出起神来。想起长孙无忌刚才说的话,到也正合他的心意。若能娶到杨悦,当真是再好不过……

    正在发呆,却见一个宫女急匆匆向自己奔来。

    李治心中一喜:“难道是去追杨悦的人回来了?”

    不想那宫女神色慌张地一路直冲到李治面前,顾不上行礼,先已失声哭道:“陛下,安定公主薨…..薨了。”

    安定公主薨了?死了?安定公主无病无痛,怎会突然死了?

    李治大惊!(未完待续。)

第343章 动机

    安定公主不满周岁,突然驾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杨悦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一旬之后。

    这十天来,杨悦一直卧病不起。自从那日到宫中祝寿,杨悦第二日一早仓皇逃出大内,也不回惊鸿宫,骑了“月光”径直踏雪飞驰回三原。

    那些追在后面的宫人卫士,如何能与“月光”相比,一路追到三原卫公府时,杨悦早已卧倒床上。可怜杨悦只穿了薄衣,在冷风雪地里驰骋了十几里路,如何会不受风寒。

    只是自此卫公府上再没一日能消停。且不说太医前后来了四五拨,白天黑夜轮值侍候。宫中禁卫内侍往来穿梭于皇宫与卫公府上,更是一刻不停。

    李治每搁一个时辰便会让人回报一次杨悦的病况,又不时让人送东西到卫公府上,而且不分时刻,只要想起便立时让人去送,直惹得人仰马翻。

    不出三日,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隋国公主得了病疾。一时间卫公府上门庭若市,大小官员、士林才子无不送上问候。虽然大多数人明知不会见到杨悦,却也少不得送上名贴礼品。数不胜数,搞得杨悦哭笑不得,好不烦恼,恨不得立时病好。

    这一日,无风无云,天气极好。杨悦勉强起身,想要去骑马活动活动筋骨,怎奈被太医拦住。只好让人搬了卧榻在“江南”池水边的回廊上晒太阳。

    连日晴好,雪已大半融化,只偶尔在背阴处还有一些痕迹。然而在树木萧瑟的冬日,那也可算得上一抹难得的色彩。

    卫公府上的池水乃是活水,循环流动,冬日并不结冰。杨悦抛些食饵入池,引鱼儿露出水面。望着红鲤攒动,想起第一次到卫公府上,见到卫公在此无聊之极,驱鱼围鳖为戏,一时有些寂寥。仰头去看卫公留下的一对灰毛大鹰在空中盘旋。心下更是感慨。不知不觉中有些思念起卫公与“父亲”。

    此二人到底是否是她的亲人。自从见到“梅花巾”并得知李二郎寄养女儿的老翁竟然与自己后世的祖父长像一般无二,已令杨悦有些糊涂。本想找孙思邈问个明白,怎奈孙思邈便似人间蒸发一般,竟然没了音信。张天师当日出的谜语,杨悦原本猜出是在“峨嵋”山中,想那脑门上除了额头与眉毛其它什么都没有,不是“峨嵋”会是哪里?可惜杨悦当年隐匿之时。曾在峨嵋山中遍寻不见。这些年杨悦又派了西天王四处去寻,也一直不曾找到。

    如今西天王不在,东天王隐居乡野,李二郎不理世事,与玄奘法师到巴蜀一带云游至今未归。杨悦身边原本还剩个“毛笔胡子”可用,偏他半个月前跟李业嗣一起到波斯国做生意。带了青龙门的人同去。如今杨悦可谓孤家寡人,也难怪安定公主突然离奇去逝这等大事,如今跟隋国公主身在病中一样,轰动了整个长安城,几乎无人不知。然而无人告知杨悦,杨悦竟然一直不晓。

    将近午时,杨悦懒洋洋地半卧在踏上,几乎睡着。忽有门人来报:“有人求见公主。”

    “一概不见。”杨悦眼皮抬也不曾抬一下。说道。

    “只是此人不肯走。她说公主见了这个东西。必然会见她。”门人一面说一面递上一枚“飞镖”。

    “她来做什么?”杨悦见到“飞镖”,不由大为诧异。

    那飞镖本无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那飞镖飞出之时,尾部六条缨落展开,朵朵如梅。杨悦顺手将飞镖抛出,如梅花一般款款飘落。知道定是“阿难弟子”到了。

    这手飞镖绝技,原本是李二郎教给西天圣母,西天圣母传给弟子“阿难”。李二郎又将它教给杨悦,因此二人的飞镖一模一样。

    自从上次在三原击败李泰叛乱,“阿难弟子”还不曾找过杨悦。只那日在宫中匆匆见了一面,私下已无来往。

    难不成她见李治这些日子对自己“殷勤”,复又误会?杨悦低头沉吟,想到这些日子前来府上问候的人烦不胜数,心中暗自郁闷。

    他人误会也还罢了,若被“阿难弟子”误会,只怕会再有“梅林暗刺”之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来由招人恨的滋味自然不会好过。略一沉吟,杨悦吩咐门人请她进来,也好解释清楚。

    “阿难弟子”一身黑衣黑裘,果然有几分“梅林暗影”的风范。杨悦不由暗暗戒备。然而她即青天白日地明目张胆来见自己,自然不敢造次,杨悦不由又暗笑自己紧张过度。

    去看“阿难弟子”,今日她竟破天荒地并未带面纱。然而戴了一只黑貂狐尾巴做的围脖,将大半脸藏在里面,依旧看不到她的面目长像。只那一双亮如秋水的眸子,微笑之下隐约带了一丝焦虑。

    安定公主的死迅,正是“阿难弟子”带来。

    双方见礼完毕,不待杨悦开口解释“误会”,“阿难弟子”先已将安定公主死迅告知。

    安定公主竟然死了,而且是死于寿宴当晚。听了此话,杨悦着实吃惊不小。大惊之下,脱口问道:“高阳怎样?她是否也死了?”

    “死?”“阿难弟子”摇了摇头,反而奇道,“高阳长公主怎会死了?她如今已被关押到掖庭宫……”

    “高阳长公主怎会被关?”杨悦骇然惊道。

    “姊姊当真不知?”阿难弟子反诧异地看了看她道,“姊姊可还记得那日寿宴,高阳长公主离去时曾喂安定公主吃酒。”

    “那又怎样?”杨悦一时不明所以,点头问道。

    “还能怎样。”阿难弟子叹道,“安定公主自从吃酒之后,便昏了过去。大家一直以为安定公主只是睡着,直到第二日上午,宫人见安定公主一直不哭不闹,这才发现安定公主原来是……因而如今高阳长公主嫌疑最大,已被关过掖庭宫幽禁。”

    “高阳怎会嫌疑最大?”杨悦这才明白过来,一时张口结舌,竟是目瞪口呆。高阳长公主原本担心自己被害,不想她不但没死,反成了害死安定公主凶手!

    一时想起历史上的确有这一段公案:据说王皇后被废,正是因为失手杀死了武则天的女儿;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便是武则天为了谋夺皇后之位,不惜亲手杀死自己女儿,嫁祸给王皇后……

    然而到底是王皇后杀了安定公主,还是武则天杀死自己女儿,已成了千古谜案。但无论是谁杀了安定公主,似乎怎么也轮不到高阳长公主头上。

    沉吟片刻,杨悦摇了摇头,断然说道:“安定公主绝对不可能是高阳所杀。”

    “姊姊为何如此肯定?!”“阿难弟子”见杨悦力保高阳公主无辜,藏在狐尾中的脸上看到不颜色,只眼中飘出一丝古怪笑意。

    “高阳为何要杀安定?”杨悦低头思索,并未看到阿难弟子的眼色,只一味说道,“她根本没有杀人动机。”

    “动机?”“阿难弟子”见杨悦用词古怪,不由诧道。

    “那是我家乡话。就是‘理由’之意,高阳没有杀安定公主的道理。”杨悦这才想起自己不知不觉中用到了后世的词汇,心中暗惊,忙解释道。

    好在“阿难弟子”并未注意,只喃喃说道:“杀人定要有一个理由么?”

    “当然。”杨悦抬头看到“阿难弟子”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愣了片刻,才道,“无论什么人杀人,无论是歪理还是正理,都要有一个理由才对。只不过这一点有时候连杀人者自己或者都没有意识到。”

    “哦。”阿难弟子似是注意到杨悦正在看着自己,眼中警觉一闪,笑着点头道,“姊姊说的似乎十分有道理。可是如果并非高阳长公主所为,又是何人所为?”

    “是啊,是何人所为?”杨悦重复道。心中却在暗想:安定公主到底是武眉儿还是王皇后所杀?按理说王皇后如今正依靠安定公主来获宠,怎会杀安定公主?何况那日状况,王皇后没有一点异样,便是深藏不露也不会如此自然。但若不是王皇后,难不成武眉儿当真为了谋取皇后之位杀了自己女儿?然而如若那般,该指认王皇后为凶手才是,如今的“凶手”为何反成了高阳公主?而且若说武眉儿杀死安定公主,当日她似是根本没有机会借触到那壶酒。

    突然,杨悦心下打了一个突儿,不由狐疑地看了“阿难弟子”一眼。那晚“阿难弟子”似是面色古怪,而且她坐在王皇后身侧,似乎有下手机会。然而,她为何要杀安定公主?

    杨悦抬头仔细观察“阿难弟子”,“阿难弟子”刚好也正望向她。见到杨悦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阿难弟子”突然“哧”地一笑道:“姊姊莫不是以为是我杀了安定公主吧。我为何要杀她?”

    杨悦不由讪讪笑道:“是啊,陈娘子为何要杀安定公主,似乎也没有动机。”

    的确,若说“阿难弟子”杀了安定公主,却又为何?与武眉儿一样,如果她杀安定公主目的是为了嫁祸王皇后,如今王皇后并未牵连,反是高阳公主被办囚“掖庭宫”,于她又有何好处?

    杨悦思来想去,却不得要领。(未完待续。)

第344章 动机2

    见杨悦半晌沉吟不语,“阿难弟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忽道:“无论是何人所为,反正不是你我,姊姊又何必头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今日来并非是想让姊姊断案,杀死安定公主的人到底是谁,大理寺自有定论,到也不必姊姊来费心。”刚好一阵风吹过,树稍晃动,偶尔飘落一两片尚未落净的树叶。“阿难弟子”伸手抓住经过自己面前的一片落叶,捻在手中,突然转低了声音,说道:“我今日来只是为了……他而来。”

    说到“他”字时,“阿难弟子”的声音已是几不可闻。

    “他,是谁?”杨悦不由奇道,猛然抬头看到“阿难弟子”神色,恍然醒悟,笑道,“你是说陛下?”

    “阿难弟子”眼中羞涩一闪,有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他派你来做什么?”杨悦纳闷道。按理说李治如有差遣,在公自有朝臣,在私自有皇后嫔妃。怎么也轮不到派这个“未过门”的嫔妃来。杨悦目光扫在“阿难弟子”面上,不由带了几分戏谑。

    见了杨悦神色,“阿难弟子”眼中羞涩更甚,有些期艾地说道:“并非是他派我来。而是…….” 顿了一顿,才又接着说道,“是我自作主张来求姊姊。”

    “求我做什么?”杨悦心下不由暗惊。难不成李治会派了“阿难弟子”来做说客,要自己嫁给他不成?惊讶之余却又十分好奇,想不出“阿难弟子”此时到底是何想法。难道一个人爱到无愿无悔,当真能不恨自己“情敌”,反要为了情郎幸福,甘心将她让给“情敌”?怎么像极了后世的肥皂剧?!

    想到此,杨悦心下又不由好笑。她自然不是“阿难弟子”的情敌,但在“阿难弟子”眼中只怕并非如此。

    去看“阿难弟子”,却见她眼中一黯,说道:“陛下十分喜爱安定公主,想必姊姊早有耳闻。安定公主突然离世。陛下这些日子不吃不喝。十分哀伤。陛下原已瘦弱不堪,我怕他如今身子更加吃不消……”“阿难弟子”说到此处,声调里已有些哽咽,“因而想请姊姊去劝一劝他。姊姊的话他或许能听得进去……”

    原来不过是想让自己去劝说李治。杨悦见并非如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反来暗道一声自己好笑。看一看“阿难弟子”说了这番话出来,早已是一副羞颜难开的模样,心下不由大乐。

    暗想这“阿难弟子”并非李治的嫔妃。李治心情如何原本还轮不到她来着急上火。只是她对李治爱极,见他难过,自己也跟着心伤。再去看她面上,虽然看不到脸面,但眼圈明显发黑,想是几天来担心李治。也是吃不下睡不着。

    想来她这番来请“杨悦”出面劝说李治,定然需要极大的勇气。毕竟女儿心事被人看出来是一会事儿,自己承认却又是另一会事儿,难为情在所难免。这也是为何“阿难弟子”早已暗恋李治,李治却并未察觉的原因。直到“阿难弟子”为了他,几度差点死掉,李治这才知道有个“陈娘子”。偏李治有眼不识金镶玉,对她竟然自始至终并不动情。反对杨悦纠缠不休……杨悦当真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情敌”。想来有几个女子肯低头向自己的“情敌”亲口承认自己的情郎更喜欢“情敌”,而非自己?

    念及“阿难弟子”对李治的一片痴心。杨悦不无感动。一句“好!看在你的面上,我便去劝一劝他。”几乎在舌尖上打了一个滚儿,便要脱口而出。猛然想到那日在两仪殿前的尴尬境况,杨悦如何肯再去皇宫?竟又硬生生地将它咽了回去,转口说道:“不成不成。打死我也不会再去大内。”

    “姊姊为何如此绝决?”“阿难弟子”听了,眼中突然惊疑大起。

    “不为什么。”杨悦面上一红,到那些朝臣面上忍俊不禁的古怪眼神,连连摇头。

    “难道陛下做了什么让姊姊不高兴之事,惹姊姊生气了?”“阿难弟子”眼光一闪,突有些急切地问道。

    “胡说八道!”杨悦忙大声叫道。突然想到“阿难弟子”即然与武才人关系密切,保不准早已听说那日自己宿在宫中之事。难不成她怀疑李治与自己……原来如此!杨悦突然醒悟,心中不由大笑。抬眼去看“阿难弟子”,见她目光闪烁,紧张得盯向自己,神色极为迫切。想来今日“阿难弟子”请自己去劝说李治是假,想试探自己与李治关系才是真。若自己越急,岂不是越加说不明白!

    想到此,杨悦反面上一松,向卧塌里靠了靠,摆出一副闲散模样,笑了笑刚要开口解释。忽见回廊上走来两人,一高一矮,皆笑嘻嘻地手棒汤碗。杨悦看到不由皱眉。

    “刘太医,你开的药方子未免太苦了。我今日似是已经好了,我看这药也不必喝了。”不待来人行礼,杨悦先已说道。

    来人之中稍矮一点儿的小胡子,一面行礼,一面答道:“这可不行。刘某皇命在身,不敢不尽心。良药虽苦……”

    不待说完,杨悦已接口笑道:“——利于病!好了,这话刘太医已说了不下八百遍,你且将药放下,待会儿我再喝吧。”

    刘太医尚未答话,他身边的另外那人已尖声笑道:“公主自然什么都明白,刘太医何必聒噪。这药虽苦却须按时服用才好。好在陛下每日派奴才们送来甜汤,公主喝完药,再喝甜汤,自然便不觉得苦了。”

    刘太医也笑道:“陛下当真好记性,每日三趟,竟然一分不差,都是掐好公主吃药的时刻送来……”

    不待说完,杨悦不由再次皱眉。见他二人啰哩啰嗦说个没完,竟扯到李治身上,忙道:“刘太医好不烦人,这药我喝了便是。”忙转身将药汤端起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尖声说话之人见了,忙将手中甜汤捧上,笑道:“这就对了,也不枉陛下每日亲手调配甜汤……”

    这甜汤原来是李治亲手调配,杨悦到是没有想到,不由大窘。反不肯去接那甜汤。飞快地看了“阿难弟子”一眼。没来由脸上一红,忙道:“我怎敢劳动陛下大驾,陈公公还是将这甜汤带回去吧。”

    原来那尖声说话之人,乃是宫中内侍,名字唤作陈玄运,原本是在两仪殿前看守殿门。那陈玄运在两仪殿前值守多年,杨悦到也认的。人还算机灵,如今刚刚升为掖庭令。虽说只是个丛七品下等小官,但掌管宫人、罪婢,大小也有些权力。这甜汤由李治每日亲手调配,吩咐人一刻不停送到卫公府上。刚好今日被陈玄运赶上,他竟不派别人。自己亲自来送到三原。

    “这怎么成。”陈玄运只当杨悦是在说笑,笑着道,“陛下一番心意,公主再明白不过……”

    “是啊。”刘太医也忙不住口地道,“陛下对公主病情十分挂念,公主怎可……”

    见那他二人不像太医内侍,反而更像媒婆一般,又在“阿难弟子”面前。只怕让她更加误会。杨悦着实有些羞恼。脸色一板,道:“你们再敢胡说。看我不将汤打翻泼掉。”边说边伸手击向汤碗。

    陈玄运吓了一跳,这才看到杨悦脸色不善,忙将汤碗避开,连声说道:“好,好,好,公主不喝便是。只是公主,这东西送来不宜,还请公主莫要辜负了送东西人的心意……”不待说完,一面将甜汤放到一旁的几案上,一面飞奔而去。

    刘太医也不敢再多话,忙行礼告退。

    陈玄运远远站下,看到杨悦并未真将汤碗打翻,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刘太医也走了过来,低声说道:“陛下亲手配甜汤,乖乖,这是何若荣宠,若是别人早已三拜九叩,感恩不已。偏这个隋国公主竟不稀罕。这碗汤若当真在我手上跌翻,只怕吃罪不起……”

    刘太医也是一样想法,二人一面叹息一面摇头,赶忙走开。

    待二人走远,杨悦回头去看“阿难弟子”,见她正盯着那碗甜汤出神,不由有些尴尬地道:“你别误会。”

    “误会?”“阿难弟子”神情落落,喃喃说道,“他若肯为我亲手调汤,我……”说了一半,已回过神来,眼中苦笑,说道,“陛下对姊姊当真情深意重。”

    “你怎也来跟着胡说八道。”杨悦知道“阿难弟子”对李治爱极,不忍她伤心,忙辩道,“陛下不过是看我病着,尽尽朋友之谊而矣。你当日为陛下受伤,陛下不也派太医亲自医治。”

    “怎及得上陛下亲自为姊姊调配甜汤。”“阿难弟子”苦笑一下,幽幽说道,眼中落寞更甚。

    “你莫要多心。我不会嫁给陛下。”杨悦无话可说,不由讪讪,干脆没好气地直言说道。也是李治如今的做法已是无所顾及地名目张胆,让杨悦辩无可辩。

    见到“阿难弟子”伤心,想起梅林之事,又转口笑道,“你莫不是想再来飞我几刀吧。便是不为别个,只为了这个,我也不敢对陛下有任何非份之想,免得不知何时身上会多出几把刀来。”

    “姊姊惯会取笑。陛下喜欢姊姊,原不关姊姊之事,当日是我一时糊涂,原来姊姊一直怀恨在心……”“阿难弟子”见说,想起当日情行,也不由笑了起来,震了震精神,道,“其实便是平常男子尚有三妻四妾,何况他是当今陛下,宫中嫔妃多些原也应该。更何况便是没有姊姊,他也已有许多嫔妃,我又怎会……”

    话未说完,自觉失言,不知不觉中似是已将自己视作李治妃嫔。去看杨悦颜色,果然一脸趣笑,面上不由羞涩大闪。急忙转口说道:“我,我……其实…..我想说,陛下痛失爱女,伤心自然在所难免。只是我觉的陛下如此伤心,却有些太不值得……”

    “太不值得?”杨悦一诧,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哦——”“阿难弟子”眼中闪过一道古怪,吱唔道,“没,没什么。”

    “怎会没什么?”杨悦笑着瞅了“阿难弟子”一眼,忽道,“陈娘子想说什么,何不痛痛快快,什么时候也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杨悦向来识的“阿难弟子”本事,知道她绝对不是“失言”之人。刚才貌似“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实则大有来历。想来这“太不值得”一句,正是要引杨悦探问。也就是说今日她来找杨悦的目的,并非是要告诉杨悦安定公主的死迅,也不是要杨悦去劝李治莫要伤心,而是还未说出的这个“太不值得”的原因,才是“关键”所在。(未完待续。)

第345章 动机3

    被杨悦一语道破,“阿难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干咳一声道:“只是这件事儿说来却又做不得准,因而不敢胡乱说出,以免徒生嫌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悦知道“阿难弟子”如此说法,无非是想引起自己好奇,进一步追问。笑了笑,不去看“阿难弟子”,反将手中食饵抛起,继续喂鱼儿,说道:“既然如此,陈娘子不说便是。”

    冬日荷塘里没有遮拦,风吹过,池水微波。红鲤逐波聚来,乱头攒动,反像一朵巨大的花朵,十分好看。

    “姊姊好定性。”“阿难弟子”尴尬一笑,知道杨悦不会上当,不再拐弯摸角,说道,“我听人说安定公主并非陛下亲生……”

    “并非陛下亲生?”杨悦原本想到“阿难弟子”的话定然“不俗”,借了喂鱼正是要假作不以为然,不想听了此话,却是大吃一惊,“你是说安定公主并非陛下的女儿?”

    当日李治与武眉儿幽会,杨悦曾亲眼目睹,因而安定公主是李治的女儿,杨悦从未怀疑过。然而杨悦也知,这个“阿难弟子”虽然说的极是“婉转”,但她肯如此大胆说出,想来此事定然并非空穴来风,十有**为真。

    沉吟片刻,杨悦好奇道:“安定公主若非陛下亲生,又会是何人之女。武昭仪怎会如此大胆,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至于是谁的女儿,我并不知道。”“阿难弟子”摇了摇头,又点头说道,“不过无论如何,武宸妃的确欺瞒了陛下。”

    “武宸妃?”杨悦讶然道,“武眉儿已进封为妃?”

    “阿难弟子”笑道:“姊姊这一病倒,果然病的消息不灵通。衡山长公主寿宴第二日,陛下便册封武昭仪为宸妃,算来已是十日之前的事情。说来武宸妃当真十分了得,不到一年。竟连连晋升。已与萧淑妃比肩。只是萧淑妃生有二女一子,才有此荣宠。武宸妃虽有一女,如今也已去了。陛下如此宠爱武宸妃,到是难得……”

    看看杨悦,见她沉吟不语,“阿难弟子”又接着说道:“陛下痛心安定公主早夭,若知道她并非自己女儿。或许会稍稍自抑。”

    稍稍自抑?听了此话,杨悦差点笑出声来。如果得知自己的女儿并非自己亲生,会不再悲痛?简直是笑话!若拿此话去劝说李治莫再伤心,岂不是雪上加霜。李治不但不会止痛,反更填新恨,武眉儿更会死无葬身之地。此等说法。未免将杨悦看做三岁小儿一般不知深浅。

    “只是陛下原本如此宠爱武宸妃,若得知被她欺瞒,反会更填一份苦楚……因而到底是否应该让陛下得知真像,实有些维决不下,还请姊姊定夺。”“阿难弟子”自然不会如此小觑杨悦,并未停下,一口气接着说道。

    “要我定夺?”杨悦拿眼去看“阿难弟子”,心下不免冷笑。知道“阿难弟子”问主意是假。不过是想将这个“秘密”透露给自己。大概想借自己之口传播出去。若给李治知道,只怕武眉儿再难有命存活……

    想一想也对。而今武眉儿才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现在又晋升妃位,正是如日中天。以“阿难弟子”的心性,如今最为嫉恨的大概便是武眉儿了。

    然而杨悦岂是如此好利用之人?

    杨悦定了定神,心中冷笑,面上淡淡说道:“以我看安定公主之事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何况安定公主已逝,是否是陛下女儿并无妨碍。如今陛下正在心伤,若再得知此事,只会有害无益,你我又何必多事。今日之言我只当乃是笑话,不会信以为真。还望陈娘子也能慎言。”

    “姊姊说的极是。”“阿难弟子”似是并非如杨悦心中所想,听了杨悦的话,不住点头称是。沉吟片刻,忽然转口问道:“不过姊姊可还记的,当日我曾要让姊姊‘当心眉儿’?”

    杨悦点了点头。记起“阿难弟子”的确说过此话,当日自己不在惊鸿宫中,还是徐充容转告自己。至于为何要“当心眉儿”,杨悦并不以为然。因为不久武眉儿被王皇后接回皇宫承宠。杨悦以为“阿难弟子”要说的乃是此事。这个本是武则天的人生规迹,杨悦早就知道,所以才会不顾武眉儿请求,让她到感业寺去。

    “只因当时我偶然发现她与龙比格交往密切,才会提醒姊姊当心。”“阿难弟子”道。

    “龙比格?”杨悦心头一震,霍然说道,“你是说她也与此事有关?”

    “或许是吧。”阿难弟子点头道,“龙比格具体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那段时间她经常到感业寺探望武宸妃,想来与此事必有关联。龙比格恨极了圣母,对姊姊也心怀恨意。她与武眉儿交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杨悦暗自思忖。难不成武眉儿的女儿是龙比格暗中策划安排?

    然而龙比格即与李泰联手,又为何与武眉儿结盟?武眉儿目的到也很是简单,不过是想回到宫中。而且只有李治做皇帝,她才有最大的好处,武眉儿又怎会投靠李泰,与龙比格暗中勾结?杨悦想了想,不由摇头不解。

    猛然间想到安定公主之事,忽又豁然开朗。看来安定公主百分之百并非李治之女,龙比格岂不是可以以此来要挟武眉儿为她所用?!武眉儿在李治身边得宠,要想刺探李治机密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通此节,杨悦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暗道一声:原来李泰等人部署竟如此缜密,连李治身边都已安置了棋子。若非自己与长孙无忌逼他提早行动,只怕等他时机成熟,李治连怎么死法都还不知。

    好在诸事都已过去。龙比格已死,李泰已死,武眉儿是否是他们安排的棋子早已没有了任何意义。何况武眉儿当日并不一定知道自己是被利用。如今安定公主也已死去,她是否是李治亲生,也已不再重要。自己何必要起争端,与未来的女皇过不去?

    更况“阿难弟子”伺机在侧,分明是想隔岸观火,并非存了好意。杨悦又岂会上当。“阿难弟子”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证明安定公主并非李治亲生。进而置武眉儿于死地。

    当下杨悦笑了笑,道:“无论有什么目的,如今龙比格也已死去,还有什么可追究的。”

    “姊姊果然豁达。”“阿难弟子”见说,也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定然说不动杨悦,便只好作罢。转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怕是姊姊并不知道。”

    “哦?”杨悦去看“阿难”,不知她还有什么“新闻”要说,眼中填了一丝戏谑笑意,暗道,“这个阿难弟子贼心不死,非要劝自己与武眉儿火拼。且看她还有什么花样来使。”

    “阿难弟子”见到杨悦眼神,皱头微动,明知杨悦已看破她的心思,眼中尴尬一闪,却依然说道:“我听人说不知为何陛下宠幸武宸妃无不是在咸池殿的琴室……”边说边去看杨悦颜色,见杨悦听到“琴室”二字面上微红。便继续说道,“如今武宸妃被陛下晋封为妃后,便已搬离了咸池殿。不知为何陛下如今却依旧每日宿在咸池殿的琴室…….”

    再次听到“琴室”二字。杨悦面上不由一阵火烧。那免在琴室发生的事。想来早已被人传扬出去。然而令杨悦意想不到的却是李治原来每日都宿在“琴室”。他为何独独喜欢“琴室”?杨悦心头微动,隐隐感到跟自己有些关联。

    “如今人人都说。原来陛下并非专宠武宸妃,而是喜欢那琴室。如今宫中人人传说那琴室乃是一块‘福地’……”“阿难弟子”接着幽幽说道。

    琴室自然不是什么“福地”。杨悦闻言不由怔住。那“琴室”原是她早年在宫中的住处,李治喜欢“琴室”,难道是因此之故?想到不李治竟然对她痴心到如此地步。杨悦心中不由暗自震动。

    见杨悦沉吟不语,“阿难弟子”幽幽长叹,眼中却不自主地闪出一丝古怪笑意。

    杨悦虽未看到“阿难弟子”眼中古怪,却是更加纳闷起来。按理说女人自然不可能对着“情敌”倾诉情郎对“情敌”是如何痴情。何况即有“梅林暗袭”之事,“阿难弟子”又岂是将爱人恭手让给“情敌”之人?

    既然不是,“阿难弟子”又为何要告诉自己李治的痴心,到底用意何在?难道真的只是千方百计想让自己去劝说李治节哀?然而劝说“节哀”,也用不着让她知道李治的“痴心”吧。

    “阿难弟子”今日说了这许多话,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望向池水中早已四散而去的红鲤,偶尔有一尾倏然滑过,杨悦不由更觉茫然。

    二人闲话许久,不知不觉中已至正午时分。杨悦留“阿难弟子”用午膳,“阿难弟子”反起身告辞而去。

    等到她一走,杨悦立时拿起陈玄运放在卧榻旁的甜汤,怔了片刻,一口气喝完。翻转汤碗,见碗底果然写有两个小字:

    “救我”!

    杨悦看了,喃喃说道:“不想高阳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要我救你,又如何救法?”

    刚才陈玄运送汤之时,曾说过一句“只是公主,这东西送来不宜,还请公主莫要辜负了送东西人的心意……”,陈玄运貌似急不择言,却分明别有意思。何况他断不会如此大胆,只称陛下为“送东西”之人。

    听到“阿难弟子”说高阳公主被关到“掖挺宫”中,那陈玄运如今正是“掖挺令”,杨悦便已想到高阳公主或许请他捎信给自己。听了陈玄运之言,早已知内有乾坤。

    忽然,在空中盘旋的两只灰毛大鹰,一阵咕咕大叫,一个俯冲向杨悦头顶飞来。杨悦对着它们也是一阵“咕咕”乱叫。灰毛大鹰冲至杨悦头顶,突然减缓,又一阵“咕咕”,振翅滑翔飞过杨悦头顶,重又飞上高空,向远处飞去。

    “看来不想去大内也不成了。”杨悦咕哝一句,无可奈何地整一整衣衫,向她平日住的“风清阁”走去。

    不多时,果有一队彪骑飞奔而来,领队的乃是游击将军薛仁贵。

    “陛下请隋国公主入宫一趟,有要事相问。”(未完待续。)

第346章 福兮,祸兮

    正如“阿难弟子”所说,如今武眉儿已晋封妃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来好笑,“一后四妃”,四妃之位分别为“贵、淑、德、贤”,“宸”妃这个称号竟是另起炉灶。不知李治何以独树一帜,引起诸朝臣一致反对,认为有违体制,这些天正闹着让李治收回成命。李治却我行我素,当日便让武眉儿搬离了咸池殿,到两仪殿前的“千秋殿”居住,与萧淑妃的“百福殿”相邻。

    武眉儿可谓福祸相依,安定公主虽然去逝,她却进封“宸妃”。然而,自封妃之后,她不但不曾侍寝,竟连李治的面都不曾再见过。

    也是这些日子因安定公主去逝,武眉儿哀伤不已,一病不起,封妃谢恩都不曾来及。只是李治却也不曾来探望过她。好在王皇后也同时病倒,李治也不曾过问。想是李治自己也已哀思难举,哪有心思去看他人。

    终于今日好些,等到早朝过后,武眉儿便到甘露殿去找李治。不想李治却传出话来,让她回去好好调养,不用谢恩,也不用来探看他。

    武眉儿不由诧异:“陛下为何不肯见本妃?”

    “想是陛下怕见到宸妃,便想到安定公主,相对哀伤。还请宸妃先回吧。”传话的内侍好言相劝。

    尽管如此,不知怎么武眉儿心中却突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莫不是李治不愿再见到自己?!武眉儿心头突然闪出这个念头,自己也不由吓了一跳。

    看看天色,虽是冬日,日光高照,到也极是暖和。在甘露殿外稍立片刻,武眉儿勉强压下心头乱想,不自主地向西穿过归真观,往西海池方向走去。

    咸池殿在西海池北面的一位假山上,临水而建,是宫中风景最秀丽的去处。望着咸池殿。武眉儿不由生出许多感慨。那里曾是她宠荣的地方。却也是她最……屈辱的地方。她自己都有点说不清,自己应该是恨它还是爱它!如今搬离了这里,贵为一品,然而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沉吟片刻,武眉儿拾阶往感池殿里走去。不想刚刚走到。。桥桥头,却被两个内侍拦住:“武宸妃请止步。”

    武眉儿不由诧异地看着二人。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微哂,竟对她十分不屑,不予理眯。另外一个略微年长,看了看武眉儿似是有些不忍,解释道:“陛下有旨,这里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准入内。”

    “我也不能进去?”武眉儿心下不由有些羞恼,怎么说她也曾是这里的主人,不过刚刚搬离几天,没想到竟被两个内侍挡在了外面。

    跟在身后的宫人已愤然叫道:“大胆狗奴才,你们可看清楚了,这是宸妃娘子,从前住在这里。”

    “正是陛下特意交待,不准宸妃娘子再进咸池殿中。”内侍回道。

    “不过一个失宠的妃嫔。你罗嗦什么?”另外那个内侍却已极不耐烦。

    失宠?!

    武眉儿不及惊怒。反心头一凛。突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鼓不起来。

    想起仿佛听人说过。如今李治依旧每晚住在咸池殿的琴室。她已搬离咸池殿,李治却依旧宿在此处,已是再明显不过,不是失宠又是什么?

    一瞬间,晋封妃位的兴奋立时烟消云散去。武眉儿只觉心下一阵慌乱。

    那一晚的“谋划”,没有将杨悦“谋划”掉,反将自己“谋划”了出去。武眉儿不仅万分懊悔,后悔那日留杨悦在宫中,竟然惊醒了那场“梦”。

    她自然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是她为李治精心准备的“梦”,然而对于她又何尝不是“梦”?

    梦醒时分,她才明白。她几乎忘记了那原本不过是一场梦。梦中的她并非是她。梦中的她真实起来,她自然会消失在梦中!

    从此以后,只怕李治再也不会理会自己!

    一阵冷风吹来,武眉儿只感到丝丝寒意。今日她梳的是个乌云坠月髻,将头发高高挽起,斜坠在一侧,看上去像是一朵乌云挂在耳边。武眉儿缩了缩脖子,眼中闪出一丝苦笑。今日这个发髻看上去十分悄皮,原本令她非常满意,此时才觉的原来不过是更容易兜风。冷风顺着发稍吹过,只往脖子里灌。

    说实话,安定公主的去逝,反让她有一丝解脱。这些日子虽然难过,却也并不过于悲伤。直到此时,武眉儿才感觉到安定公主原来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至少李治十分宠爱这个“女儿”。若安定公主活着,李治或许还会多看她一眼。然而,如今连这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方到此时,武眉儿始才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心痛。几乎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了那里。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殿阁,步廊……宫中的一切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武眉儿脚下漫无目的,一路恍恍惚惚,不知不觉中竟回到了自己的新居——“千秋殿”。

    看到千秋殿,武眉儿终于醒过神来。心下不由苦笑,如今大概也只有它还能给自己一点安慰了。无论如何自己如今也已是“一品妃”,虽是冷的,终久是妃位。便如王皇后那般,虽然冷,却终久有一道保障……

    武眉儿终于振了振精神,正要向殿中走去。忽见萧淑妃带了宣城公主从立政殿方向而来。

    宣城公主几乎与安定公主一样大小,大不过三个月,已长了两颗门牙。看到她时,武眉儿心中不由更痛。心知萧淑妃专门带了宣城公主去立政殿,只怕并非存了善意。想那王皇后见到宣城公主,自会更加思念安定公主。

    无心去看萧淑妃面上得意的微笑,武眉儿不愿与她碰面。赶忙加紧脚步,往殿里走去。

    “你今日梳了这个乌云髻,又画了这个烟熏装,是要扮给谁看。如今安定公主去逝,宫中人人哀痛,偏你这个奴才,打扮的花枝招展,到底还有没有心肝……”身后却传来萧淑妃阴阳怪气训斥宫女的声音。

    指桑骂槐。原是女人争风吃醋的惯用手段。武眉儿如何会不明白萧淑妃是在奚落自己。然而。她今日画的妆的确浓了些。不过也是因为这些日子病的气色不好,想着去见李治,才多用了些胭脂眼影。没想到李治没有见到,反被萧淑妃借机数落,心中更加气恼。

    何况那安定公主是自己女儿,武眉儿心头大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淑妃却并不罢休。指着那宫女越骂越起劲:“难不成你也想夜夜去那琴室,偷偷伺侍陛下,只怕是便是被陛下宠幸,陛下却也不过是把你当成她人……”

    这话已是直接来嘲讽武眉儿,武眉儿被激起得怒不可遏,却是有口难辩。

    想来这些日子宫中闲言碎语数不胜数。传说武宸妃已失宠。或者干脆有人说根本不能算是失宠,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宠过……不过是假借了咸池殿那块“福地”。

    然而李治喜欢的是杨悦,并非是她武眉儿,那萧淑妃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武眉儿气得七窃生烟,却也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待回到千秋殿中,武眉儿再也忍耐不住,劈手将几案上的茶壶茶杯一股脑儿。全部惯到地上。骂道:“臭婆娘,竟敢欺我。早晚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殿中宫人不解其故,忽见一个堂堂一品夫人口中说出这般泼辣市井的话来,皆骇了一跳,眼中却不免填了几分轻蔑的笑意。

    武眉儿骂完也自觉失言,又见了众人神色,心下羞恼更甚。

    “是谁敢欺负咱家宸妃娘子?”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阵环佩叮当,走进来一个人来,回头看时,却是美少妇武顺。

    “姊姊来了。”武眉儿借机转缓了脸色,谈谈说道。

    “妹妹晋封为宸妃,本想入宫道贺,又听说妹妹病了,早该进宫来探望妹妹。怎奈这几日我虽天天守候在宫外,直到今日方才获准,不想妹妹原来已好了许多。”武顺一面行礼,一面拉着武眉儿看了看气色,一面又不无遗憾地说道,“若是我也有金鱼符可以自由出入内宫便好了。便也不会这般阴差阳错,不能照顾妹妹……”

    武眉儿皱眉看了武顺一眼,心中忽又冷笑。知道这个武顺一向探看自己是假,喜欢在李治面前出现是真。每每见到李治,神色之间必然极尽妩媚,双目津津发亮,平日对“陈娘子”有金鱼符更是羡慕不已,早已明了她心中所想。

    武眉儿一早心中便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听了她的话,无心虚于应对,干脆冷笑一声道:“姊姊若想要金鱼符,不防亲自找陛下要一枚来,以姊姊这等人儿,想来不会令陛下失望,陛下自然也不会令姊姊失望……”

    “我不过随口说说,陛下怎会有空见我。”武顺听了面上不由一热,知道武眉儿话中含义,也知自己心中所想早已被武眉儿看破,忙讪讪转开话题道,“我刚才来时,在承天门外的横街上见到一队卫士护送隋国公主的厌翟车入宫,想来此时陛下正跟她在一起。”

    “隋国公主入宫?”武眉儿骇然一惊,“难不成陛下当真要接她入宫……”

    “那倒不见得。”武顺眼光一闪,微微一笑,道,“我听说高阳长公主近来与她关系密切,想那高阳长公主如今被关押到掖庭宫,没准她是来为高阳长公主求情。”

    “求情?”武眉儿冷笑一声,恨恨说道,“高阳长公主杀了安定,我却不信陛下会听她的话,能放了高阳。”

    “那也难说。”武顺忽然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瞅着武眉儿,道,“听说隋国公主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什么秘密?”武眉儿心中咯噔一下,突然一阵惶恐。

    “龙比格向来与她不和,视若仇敌。你与龙比格交好之事,只怕她已探到些端睨。”武顺道。

    “龙比格!”武眉儿闻言,霍然站起身来,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暗道:“杨悦到底知道些什么?若她只是知道我与龙比格结拜之事也还罢了,如果知道安定公主之事,那,那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杨悦若能救下高阳公主,除非是知道了安定公主并非陛下之女,否则又如何能救的高阳公主死罪?”

    武眉儿瞬间皱头已拧成一个疙瘩,心下大恐,突然说道:“我去看看!”顾不上礼仪步态,一留烟儿从千秋殿跑了出去。

    武顺望着武眉儿心急火燎的样子,眼中隐隐露出一丝古怪笑意。(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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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