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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拜师(一)

    “你真是阿罗汉?”

    听了尉迟洪道的述说。李业嗣吃惊地看看门外的飘雪,又看看尉迟洪道。

    “罗你个头!”杨悦笑骂一声。

    “洪道头上的确没有一片落雪……”杨豫之也疑惑地说道。

    “哈哈,你们看看地上可有落雪?都什么时节了,下这点雪,地上如何能积雪,落地而化再自然不过。洪道挥拳舞臂,一身热气,雪落到头上能不化才是奇迹。”杨悦呵呵笑道。

    “原来如此。”不只众人,尉迟洪道听了心头也落下石头,刚才他被玄奘法师忽悠地有点晕,这时见说自己还算正常人一个,才找回魂来。

    “可是,春天怎么会下雪?难道真是尉迟大哥发怒的原因?”李业嗣还是有点迷惑。

    “死掉皮的!现在洪道已不再发怒,不着样还在下?”杨悦敲着李业嗣的脑袋笑道,“春天下雪虽少,不过倒春寒也是一种自然现象。与洪道绝无半点关系。否则洪道这会笑笑,老天会当即晴天么?”

    “死掉皮的”,众人早已知道是杨悦的“家乡话”,就是说人“笨”。听了杨悦的话,众人不由哄然大笑。尉迟洪道摸摸自己的大头,也咧嘴笑了起来。

    “长安城今日下雪,相信一定不止长安在下,也许昨天北边已开始下雪。大家不信的话,不妨到长安城之北去打听打听,一定在洪道发怒之前,有地方便已开始下雪。我听说河东道已遇到倒春寒,麦子都被冻死了……”

    见自己没有什么特别,尉迟洪道总算长出一口气,笑道:“谢天谢地,我很正常。我可不想当什么和尚!”

    杨悦笑道:“你要能不吃酒不吃肉,我才信你能当和尚。”

    尉迟洪道呵呵大笑:“不能吃酒吃肉,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自从听了尉迟洪道的述说,李愔一直默默地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插了一句:“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是啊。我爹娘都已答应了…”尉迟洪道又愁眉苦脸起来。

    杨悦想了想,说道:“走,咱去问问玄奘和尚,为何故弄玄虚!”

    杨悦一向十分敬重玄奘法师,以为他是个无上的智者,便似后世的学者一般,没想到他也“妖言惑众”,因而话语之间,不免不大敬重起来。

    尉迟洪道却不敢去,担心自己一去便被玄奘扣下,摇头说道:“要去,你去吧。我怕那和尚,莫让他逮住了不放。”

    杨悦笑了笑说道:“也好。我跟玄奘法师也算有点交情,去问问情况,看他打得什么主意。”

    李愔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

    当下,李业嗣、杨豫之陪尉迟洪道在杨悦的书房继续吃酒。李愔则陪着杨悦往弘福寺找玄奘。

    ————

    街上的行人已很少。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少见。天气骤寒,傍晚时分,更加添了不少寒意,有些地方已开始积起雪来。弘福寺里四下一片安静,雪花片片落下,树上已盖上的薄薄一层,花儿在雪花之下噤若寒蝉。

    李愔见杨悦双脸冻得通红,搓着双手,不住呵气。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他的大手很暖和。一阵暖气传过来,杨悦到也没有反对,咒一声老天,笑道:“人家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咱们这儿到好,‘忽然一阵冬风吹,百花反被雪花摧’……”

    李愔见她还有心作诗,嘿嘿一笑:“你的诗才不错,怎么咱们‘天下诗刊’上,却不见你写的诗。”

    杨悦心道:“我哪会写诗,经常愉点诗还差不多”,笑道:“写诗也要有心情,闭门造车如何写得来。便是写出来,也不过窗前花下,没什么大场境。”

    “哪天咱们到野外赏景吟诗。”

    “好啊。做不做诗放在其次,你先前说过打猎,什么时候去。”

    “等你骑术练得再好点,否则去了你只会干着急,万一跟不上,掉了队就麻烦了。”

    杨悦见说,不免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我的骑术已经不错了。你这师父太差,这么久都教不好。”

    李愔笑道:“你自己不练,反来怪我。明天一起去溜马怎样?”

    “好吧。”杨悦已跟李愔解释清楚,便不再躲开他,免得反而更象是心虚一般,扬眉一笑道,“我就不信练不好。”

    二人说说笑笑已到了玄奘的“办公室”。玄奘已经从尉迟将军府上回来,正与戒言“高僧”对坐在房中吃茶。

    见到二人来,玄奘法师目光落在二人手上,微微一笑:“来了。”

    杨悦这才想起自己一直被李愔拉着,知道玄奘误会,忙放开手,上前行礼。李愔与玄奘法师、戒言也见过礼。玄奘法师请二人入座,一起吃茶。

    “法师,可知我今日来意?”杨悦单刀直入。杨悦知道玄奘法师不是一般的智者,因而也不用废话,直接说道。

    玄奘法师看一眼李愔,依旧不急不缓地微微笑道:“可是兴师问罪来了。”

    “法师看来已自知有罪。”杨悦跟玄奘法师极为熟悉,常一起论辩。自来跟他说话随便,便不客气的反诘道。

    “罪从何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犯了妄言戒。”

    “哦?”

    “法师的故事未免太没深度,骗不了人。”杨悦见玄奘法师依旧如此镇静,不由来气。心头微微冷笑。

    “这么说你是不信了?”玄奘法师依旧微微一笑,突然转向李愔问道,“不知殿下信还是不信。”

    李愔略一沉吟,并不回答玄奘法师的问话,直接反问道:“法师怎样才肯放过洪道?”

    玄奘法师双眼微眯,仔细打量了一下李愔,似是十分欣赏,微微点头道:“洪道良璞美质,贫僧想将一生衣钵传给他,不知殿下可舍得此人?”

    杨悦一愣,看玄奘所说好象尉迟洪道是李愔的人一样,反要李愔舍得不舍得。不由愤愤地说道:“洪道又不是他的人,要他舍不舍得。你想收徒,也得看洪道自己情愿不情愿,你不能为了自己,胡乱编个故事骗人,便改变别人命运,岂不是太过自私。”

    玄奘看着杨悦,突然向李愔笑道:“殿下如若舍得用一个人来换,贫僧到是可以考虑不难为尉迟洪道。”

    杨悦更是大为生气,见玄奘话中意思分明将自己也看成李愔的人,刚要反唇相击。见李愔已在大大地摇头:“法师不要妄想。我不会让洪道做僧人,更不会用她来换。”

    他这样一说等于真将杨悦与尉迟洪道看成了自己的人。杨悦不由气得冲李愔直翻白眼,只是二人一同来向玄奘法师问罪,自己人先打起来,未免太不明智,只好强自忍住。

    李愔与玄奘却似没看到杨悦的反对,只顾自说自话。

    玄奘法师见李愔摇头,也摇头说道:“殿下如此说,只怕贫僧无能为力,想不收他为徒也不能够了。”

    杨悦听了玄奘的口气,反而象他被人所迫要收洪道为徒一般。不由纳闷:你这个和尚,原来也很无赖。明明自己编故事骗人,现在又说不收也不能够。

    正在暗自称奇。却听李愔说道:“听说三藏法师一向手弹堪称国手,法师与我对奕一局如何?”

    “噢?”玄奘法师双眼直视李愔,目光炯炯,似是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李愔接着说道:“如若法师赢了,我不管法师收徒之事。如若我侥幸得胜,法师还需帮洪道劝服众人不做僧人,如何?”

    听了李愔的话,杨悦更是暗暗大奇:“难道洪道做僧人真的并非玄奘法师的意思?”见二人所言高深莫测,想要问明白些,又不好打扰,便只在一旁静静观看。

    却见玄奘沉思片刻,点头说道:“久闻六殿下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贫僧也正想要领教。”

    “法师过奖。”李愔微微谦道。

    片刻之间,杨悦已是连连称奇,见到玄奘法师夸李愔文武双全,更是感到奇上不能再奇,闷闷地看了看李愔,忍不住低声问道:“琴棋书画你都精通?我怎么不知道?”

    李愔低声笑道:“你不知道地还很多。”

    杨悦想起李愔曾笑自己琴技太差,后来又说他自己不会弹琴,自己当时还笑他是“五十步笑九十步”,问道:“你不是说不会弹琴么?”

    李愔嘿嘿一笑:“当时看你生气,不过哄着你玩儿。”

    “你——敢骗我。”杨悦气恼地说道,悄悄地在他手上掐住一小块肉,用力一捏,见李愔不住倒抽冷气,才“嘿嘿”放手。

    两人低声笑闹间,玄奘已拿了黑白子过来。不多废话,便已开始下棋。

    杨悦不懂围棋,看着郁闷。又不敢出声打扰,猛然间抬头看到戒言“高僧”正盯着自己和李愔微笑。笑容十分特别,其中意味着实耐人寻味……

    杨悦一向与玄奘法师论禅谈道,戒言大师常坐在一旁,向来不言不语,不理不采,只顾喝茶,便似是不存在一般,久而久之,杨悦便一向只当他不存在,才会在玄奘法师去取围棋地空当,与李愔“打架”。见戒言注意到自己,看那眼神似是误以为她与李愔有什么暧昧,脸上不由一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戒言高僧看她脸红,却是微微一笑,善解人意地给杨悦斟了一杯茶。杨悦看到他表情丰富,脸上更加红了起来。想向他解释,又无从说起。想了想都是李愔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他,也不至于受窘,便气恼地横了李愔一眼。

    李愔不解她心事,莫名其妙地被她白眼,似慎似喜,心头大跳,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下棋。眼中一面盯着棋,一面却不时去偷看杨悦……

    不一会儿,便听玄奘说道:“殿下输了。”

    杨悦见棋盘上各自不过才落了十几枚子,不解地道:“才下几手而矣,怎么便输了。”

    李愔凝神注视棋局片刻,拱手说道:“是我输了,技不如人,洪道的事儿任由法师处置。”

    杨悦瞅了瞅李愔,说道:“还以为你棋术有多高明,原来不过如此……”

    玄奘法师看了一眼杨悦,笑道:“殿下一心二用,到不是技不如人。殿下不是输在棋中,而是输在棋外。”

    李愔瞅了瞅杨悦,也笑道:“定力不足,也是输了。”

    玄奘法师摇头笑道:“不过是天数如此,洪道佛缘不浅,殿下不必强求。”

    棋局中李愔如何落败,杨悦虽然不明白,但是布局已成,大势中占不了便宜,于小处厮斗,不过只能争一二子而已,这些道理杨悦还是懂的。

    高手过招,分不得半点心神。听了玄奘所说,杨悦立时明白是自己打扰了李愔的心神,才使他落败。心下十分歉意,想到尉迟洪道满心指望二人救他,心中大愧。向李愔投过惭愧之色。

    李愔看了,却不忍心,笑着安慰道:“法师棋艺高明,便是真下到最后,也不一定能胜,你不必过意不去。”

    杨悦却转头向玄奘耍赖道:“这局不算,再重新比过。”玄奘法师不言,只微笑着看向李愔。

    李愔笑着摇头,向玄奘法师道:“愿赌服输,洪道之事,不敢强求。”说完拉起杨悦告辞而去。

    杨悦一边向外走,心中却是越想越难受,不知如何向尉迟洪道交待,急得几乎落下泪来。李愔见到不免温言相劝。

    雪还在下,地上已开始微微积雪。杨悦怔怔地望着雪花,想了片刻,挣开李愔的手,说道:“我来换回洪道。”转身往回跑去。

    李愔大惊,忙追过去。

第77章 拜师(二)

    玄奘法师见到杨悦又突然跑回来,与戒言高僧对望一眼。还未说话,李愔已追了进来,急道:“别胡闹。”拉起杨悦便往外走。杨悦不肯。

    玄奘法师笑吟吟地看着二人争吵,似是在看十分有趣的事儿一般。便是一旁的戒言大师脸上表情也十分生动,似是忍俊不禁。

    杨悦见到二人神色,知道二人误会更深,心中暗骂两个和尚真是一对八婆。忙挣开李愔,向玄奘说道:“我也要与法师对奕一局,如果我赢了,法师要放过洪道,如果我输了,法师收洪道为徒,我也不加阻拦。”

    李愔没想到杨悦是说这话,微微一愣,放开杨悦,心想:莫非杨悦棋艺高明?不由好奇心起,看杨悦如何赢玄奘法师。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说道:“可以。但是贫僧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我赢了,你也要拜师。”

    杨悦一怔,却也不傻,笑道:“不行。你若赢了岂不是得到两个弟子。这样吧,你若赢了,我代洪道拜师。”

    玄奘法师听了,面上泛起微笑,不看杨悦反而去看李愔,呵呵笑道:“好,一言为定。”

    李愔早已大急,连说不可。杨悦偏不理会,也不与他纠缠,拿起棋子,说道:“这黑白子的玩法不见得只有一种。我这里有一种玩法,比你们这种玩法又好又快,法师可愿一试。”

    玄奘法师奇道:“什么玩法?”

    “我这个法子叫做五子连珠法。只要谁先连成五只棋子,谁便是赢了。”当下杨悦将五子棋的玩法规则说了一遍,最后还说道,“无论哪种玩法规则,对于你我都有同等机会。怎么样,大师可敢一战?”

    杨悦此话貌似有理,其实不过强辞夺理。一样的规则,却有高下之分。围棋也是同样的规则,杨悦却是不会。偏又拿“理”来封住玄奘法师的口,又问玄奘敢不敢应战,用话来激玄奘,可谓是高明之极。

    玄奘法师听了,如何不知杨悦心意,暗道一句“好个鬼丫头”,哈哈一笑,却从容地说话:“好,一言为定。”反似是智珠在握。

    杨悦听了心下大喜,她一向下五子棋无人能敌,见玄奘肯应战,再好不过,也是胸有成竹,得意地看了李愔一眼。

    杨悦却是不知,这五子连珠并非现代才有,相反比围棋的历史还要早。相传在尧舜时代已有。民间尤为兴盛,妇儒皆知。

    李愔见杨悦原来搞花样,用小儿之戏耍赖,见杨悦似是十分有把握,便放下心来,微微一笑,不再阻拦。

    果然,杨悦精于此道。但玄奘也不弱,杨悦不敢小觑,凝神相对。一连六局,二人皆是平手,下满棋格,谁也不能串成五子。

    直到第七局,杨悦渐占上风,眼见自己形成“双四”,心中大喜。举起棋子欢呼道:“我赢了。”便要落子,突然间肩头被人一推,手腕一歪,杨悦明明落棋便赢,却被推到了另一个格上。

    回头见是李愔撞了自己,不由大怒。李愔却是十分懊恼的望向戒言。原来李愔是被戒言倒茶时,不经意间撞了一下,不由自主撞到杨悦。二人对望一眼,去看戒言,戒言则是一付根本没看到棋局一样,似是刚才真是无心之过。

    玄奘法师却微微一笑:“承让了。”一子落下,已先串成五子。

    杨悦气苦道:“不算不算,这叫什么,明明是我先赢了。”

    玄奘却道:“本来是你已赢,却机缘巧合又让给贫僧,可见此是天意,违不得。”

    杨悦如何肯干,说道:“什么天意。明明是你们搞鬼。”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刚才殿下下棋被你捣乱,现在你要赢棋却又被殿下破坏,因果报应,何其速也,怨不得别人。可见天意如此,人力不能改变也。”

    杨悦没想到玄奘法师竟然也有如此耍赖,不讲道理之时。眼珠一转笑道:“好,我代洪道拜师。不过咱说的是拜师,可没说非得拜你为师。我拜戒言大师为师也是拜师。”心中嘿嘿大乐:戒言已戒掉了说话,拜他为师连经都不用念,更不能吩咐我作什么。

    杨悦心道:你玄奘耍赖皮,也怪不得我耍无赖。

    没想到玄奘法师与戒言对望一眼,竟然欣然回道:“好,一言为定。”

    杨悦听了不由大惊,去看戒言,见他竟然一脸欣喜。不由暗叫“不好”。

    李愔比她还急,立时反对道:“不可,她跟大师出家多有不便,还望法师原谅。”

    玄奘法师已笑道:“这个自然。我这寺中也不收女徒。戒言不过是个沙弥,他的徒弟却也不用出家。”

    李愔见玄奘法师原来知道杨悦是女子,又见说杨悦不用出家,放下心来。猜测玄奘法师不过要跟杨悦开个玩笑,因而不再多话。

    杨悦见说不用出家,也放下心来,不过听玄奘法师说戒言“高僧”不过是个沙弥,连僧人都不是,不免又有点失望。看了看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师父,嘿嘿一笑道:“还有一条,除非戒言大师亲自念经文教我,否则我不念任何经文。”

    一个佛门弟子,不念经文叫什么佛门弟子。杨悦如此说,不过是难为二人。没想到玄奘法师却点头道:“也依你。”

    杨悦见他这也答应,不由大奇,又说道:“还有,我即然已拜师,你便不能再收尉迟洪道为徒。”

    玄奘法师沉吟片刻,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尉迟洪道如果自愿拜师怎么办?”

    杨悦心道:“尉迟洪道怎会自愿,作梦吧你。”便笑道:“如果他自愿拜师,我也管不着。”

    玄奘法师却似看透她的心思,摇头笑道:“那也不见得。没准洪道哪天记起了自己是‘老修行’,反而找贫僧来拜师。”

    “呵呵。”杨悦见玄奘法师还会开玩笑,大笑道,“放心吧你,如果洪道真是阿罗汉,我决不阻拦他拜师。”

    “好,一言为定。如果尉迟洪道自愿拜师,不算我违约。你还有什么条件,一齐提出来吧?”

    杨悦却也没什么条件了。见玄奘法师答应不强求尉迟洪道,心下大慰。当下笑呵呵地向戒言拜了几拜,叫了声“师父”。见戒言只是点头,不说一句话,心中更是大乐。得意地向玄奘法师看了一眼,心道:“拜这个师父,却和没拜又有何区别?”

    玄奘法师却回她个相同的眼色,脸上喜色一点不少于杨悦。反让杨悦大大地纳闷起来,暗暗担心是否着了玄奘什么道。去看李愔,李愔显然也是同样想法。莫名其妙的看着玄奘与戒言二人。

    戒言虽然不说话,脸上却也泛起喜色,一双眼神和蔼地望向杨悦。看上去又不似有什么阴谋。而且还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杨悦,看来是要送杨悦拜师礼。

    杨悦细看手中,是个似弓非弓的精铜打造的小巧精致的东西,不识得是何物。

    李愔看了却已明白,笑道:“好一把精巧的袖弩。”帮杨悦绑到手腕上,教给她如何使用。手上机关一按,立时有数支细小如针一般的小箭一齐射出,劲力十足,极为迅速,十步之内可伤人于无形。

    杨悦大喜,始知戒言师父送得这个礼物实在是再好不过。她自己不会武功,用这种机巧的小弩来防身,再适合不过。当下对自己这个不说话的师父多了几分好感。心中疑虑去了大半。

    却见戒言又从腰中解下佩剑递给李愔,不由又大大地惊奇起来。李愔见他也送自己东西,微微一怔,又见戒言看看杨悦,又看看他,似有千言万语一般,心头一动,似是想到什么,点头收下。嘿嘿一笑看了看杨悦,杨悦却是正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杨悦一头雾水,拜别玄奘法师与新拜的戒言师父,一肚子疑问从弘福寺出来。

    ******

    已是入夜。雪还在下,街上的灯笼照着飘飞的雪花,地上已白茫茫的一片,便似真在冬日一般。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样的天气反不如冬日,本来已换下冬衣的人们,猛然间遇到寒流,比冬天还不耐冻,早早关门闭户,没人敢出来。便是值守的卫士也缩在武候铺中不肯出来。

    杨悦与李愔走在静寂的街上,脚下积雪沙沙作响。

    “你说咱们是否上了玄奘法师什么大当?”杨悦忍不住问道。

    李愔摇头笑道:“我看不太象。”

    “是啊。不只为洪道讨了点公道,还送东西给我们。这么好的事儿好象好的有点不大正常。”

    “别人对你好,总比对你坏好。”李愔不以为意地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有什么目的?”杨悦摸着下巴,不可思议地想不通。

    李愔哑然失笑道:“难道你总这样想猜测别人?”

    杨悦摇头想不明白,见李愔手中拿着戒言送的剑,更加想不明白:“明明是我拜师,怎么送你宝剑。更加说不通啊。”

    李愔嘿嘿一笑道:“送你宝剑,你会用么?”

    “不会用,等我学会了,再送我也行啊。哪有送给别人的道理,是我师父还是你师父啊。”

    杨悦从李愔手中拿过剑来仔细观看,不由哑然失笑,那“宝剑”剑身灰黑,不铜不铁,锈迹斑斑,十分不起眼。剑鞘不过是两片木头,用五个铜片圈环固住,实在是陋得不能再陋,看不出一点“宝”的样子。

    不由呵呵笑道:“我当是宝贝,原来不过是把锈剑。给你把,我才不稀罕。”

    李愔看了看也不由失笑,不过戒言郑重送给自己,剑虽破显然意义深远,不理杨悦嘲笑,系在腰间,十分兴奋。

    …….

    一路猜疑,回到卫公府。尉迟洪道还等在府上,见说玄奘法师不逼他当徒弟。

    尉迟洪道咧嘴大笑道:“好好好,还是大哥好。”

    杨悦想起玄奘说的笑话,说道:“你可千万别说你是阿罗汉,让我白费劲。”

    “放一百个心,我是谁还不知道啊。”尉迟洪道兴奋地笑道。

    至于戒言为何送李愔宝剑,杨悦想不明白,众人更加不明白。

    “莫不是他想巴结殿下?”

    “巴结?”杨悦摇摇头,“我看不象。我这师父虽然不说话,却也不是势利之人。”想到从前一向以为戒言不过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人,今日才发现戒言与平日大不相同,似乎身上有一股令人无法言状的气度,更是暗暗纳闷。

    尉迟洪道抽出宝剑,看了看,叫道:“好怪的一把剑。”

    拧眉思索片刻,顺手在手上一划,只见一道血光飞起,绕过剑身,片刻之间消于无形,失声叫道:“果然是把罕见的宝剑。”

    杨悦摇头道:“一把灰不溜秋的剑,我看宝不到哪里去。”

    尉迟洪道摇头道:“非也。我听伯父说过,剑为兵器中的君子。与人的性情最为相通。剑有‘好、上好、上上’之说。宝剑含光,瞠亮之器,众人观之一眼皆可识得其好,是为好剑。宝剑含气,近身凛然,煞气逼人,令人观之而不敢近之,是为上好之剑。剑无锋芒,藏而不露,一旦入战,饮人之血,方厉气大帜,翻江滔海,穿云入月,始为上上之剑。此剑虽然锈迹斑驳,然吮血而入,实非平平之辈……”

    “你们看这剑身还发绿光。”李业嗣听了尉迟洪道的说法,早已凑上前去观看。

    众人听了尉迟洪道的指点,背光去看,果然剑刃泛着碧绿的莹光。尉迟洪道从刚才划破的手指上又挤出些血来滴在上面,只见剑身一条绿光一闪,仔细观看似是一条游龙在剑身上穿来穿去,明灭可见。

    “青龙剑?!”尉迟洪道突然叫道,“莫非这是青龙剑?”

    “青龙剑?”室内另外四人同时发出惊叹声。

    李愔、杨豫之与李业嗣惊叹,是因为知道青龙剑的名声,杨悦惊叹却是因为不知青龙剑为何物。

    李愔拿起剑鞘,仔细观看,见环固木头的铜片圈上果然绘着龙纹。再看剑柄之上,虽然不见什么华丽装饰,但手握之处,仔细感觉则有龙纹鳞片之感,又惊又喜:“青龙剑剑中之王,难道果真是它?”

    “青龙剑很有名么?”

    杨悦一声问话,立时召来众人大笑。

    “你怎么连青龙剑都没听说过?”众人象看怪物一样看她。

    李愔笑着解释道:“当今天下名剑,唯青龙、青霜、隋刃、鸦九。‘青龙’为首,剑若游龙,于战场中翻云如龙,最为著名。‘青霜’剑光青凛若霜雪,向有紫电青霜之名,现为腾王叔父所有。‘隋刃’以毒药练铸,淬以马血,伤人即死,又名浪人剑,贞观十年南诏国王得此剑,已献于父皇。‘鸠九’剑为当代铸剑名师张鸦九所铸,张鸦九号为‘剑魔’,不只铸剑好,而且剑术极高,据说此人舞剑可闭日月,鸦九剑自然为此人所有。唯青龙剑久隐于江湖,不知所踪。没想到却为戒言大师所有,此份礼物的确不轻……”

    “张鸦九?”杨悦想起白居易有一首诗叫作《鸦九剑》,说道,“‘欧治子死千年后,精灵暗授张鸦九,鸦九铸剑吴山中,天与日进神借功。’莫非便是这个张鸦九?”

    李愔点头道:“你这诗从何来?不过江湖传闻张鸦九隐于吴山,此诗中所说当正是此人。”

    杨悦摇头不答,心道:白居易要出生还得在一百多年之后,给你说你也不知道。想了想,突然笑道:“看来我这个师父还不是个简单人物。”

    李愔也点头微笑:“能拥有青龙剑之人,当不是凡人。”

    “你是夸自己吧。”杨悦揶揄道,“现在你才是青龙剑的主人……”

第78章 拜师(三)

    大雪已下了三天三夜,还在继续,没完没了,天色依然是阴沉沉的,仿佛有永远下不完的雪花……长安城内外早已是白茫茫一片。百花齐喑,树木失色。城中的街道两旁已堆起了厚厚的雪堆。五更时分,已有街使指挥卫士在扫雪。然而过不了多少时候,街道便又会落上白花花的一层……

    往日络绎的行人,明显减少。东西二市开市鼓已早擂过,渐有商贩入市,比起往日的人头攒动,街道两路也是叫买声的场景已清静了不少。

    整个长安城似是一下子少了活力,处于半休眠状态。

    春日原本已活泼起来的人们,又蜷缩回室内不敢出来。夫人娘子们坐在窗前闲话,婢女婆子围在外厢私语。便是儿郎们也不愿在街上走动。

    南衙诸司也十分冷清,只有几个低职的职事人员坐在室中,守在火盆旁边,聚在一起咒骂着可恶的天气。

    不过也有不少地方反比平日还要热闹些。

    永宁坊左金吾将军尉迟宗府前的巷子里,有不少人在雪中跪拜……

    “大慈大悲的活菩萨,救救世人吧……”

    “求求阿罗汉小将军,快让雪停下来吧……”

    “再不停我家今年连田租都交不起啦……”

    “小将军真是阿罗汉,你快醒醒,拜三藏法师为师啊……”

    ……

    便是偶尔路过的人,走到将军府前,也不免会上前磕上三个头,上上三注香。现在尉迟将军门前,连卖香的小贩也闻迅赶来,府前一片热闹……

    “走吧,我家少主人不是什么阿罗汉,大家都快走吧。”

    “下雪很正常,倒春寒的天气,经常有啊……”

    ……

    尉迟将军府的门前卫士不时出来,想赶大家走,只是没人听他们的。雪下了几天,门前的人反而越来越多。本来不过几人,后来变成十几人,雪下了三天三夜后,变成了上百人……

    尉迟洪道起初还吩咐卫士轰大家走,到后来轰都轰不走了。尉迟洪道无奈,每日出门只敢走后门,行到街上还要怕人认出……

    ******

    蜀王府西苑。文刊编辑部。

    一大早杨豫之急急忙忙跑来找杨悦,说尉迟洪道与文刊编辑部的人打起来了……杨悦赶到时,苏味道正被尉迟洪道揪住前胸,怒不可遏地,攥紧大拳正要抡下去。文刊编辑部不少人上前相劝,都被尉迟洪道轻轻一拨,便坐倒在一旁“哼呀”叫唤。这已是尉迟洪道大大的手下留情,否则众人只有躺在地上的份!

    裴炎、王勮、富嘉谟一众人等在一旁相劝,如何劝得住尉迟洪道。反而是蜀王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洪道!”杨悦忙喝止尉迟洪道。

    见到杨悦,尉迟洪道一脸铁青的委屈色。一松手,将苏味道惯到地上。苏味道搓着前胸,满脸通红,也十分的委屈。

    “胡闹,不能这么写,洪道这几天够烦了,我们不能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杨悦指着手中的文章,气道。

    她手中的一篇“报道”是苏味道所写,题目是“尉迟洪道、阿罗汉和雪”。故事内容比玄奘法师的故事还要离奇。说尉迟洪道不仅仅是把雪山的雪带到了长安,而且要把长安城变成一座雪山……难怪尉迟洪道会发怒。

    “‘新闻’的关键一是新鲜,二是事实,三是轰动。这是公子自己说的,难道忘记了?”苏道味震震有词,“现在长安城最轰动的事儿莫过于此。”

    “事实?这是事实?”杨悦有点发怒,“洪道是‘阿罗汉’?洪道把雪山搬到长安?他有这本事儿么?这种报道一但发出去,只能让洪道更加陷入困境……”

    “尉迟将军府前每天有人拜祭,就是事实。现在长安城中流传的这些传言,也是事实。这就是如今长安城中最新鲜、最轰动的新闻。公子所说的新闻三要素,无一不符合。”苏味道不示弱地说道。

    “下雪是自然现象,不过是赶巧了而矣。与洪道有何关系!”

    “我觉得不一定是巧合。没准儿尉迟洪道一答应拜师,老天会真的会停了下雪。”说话的是一个叫颜于的人,是苏味道招来的“同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杨悦也已是怒不可遏。

    下了几日雪。长安城的老百姓已将矛头都指向了尉迟洪道。温和的求尉迟洪道快想起自己是阿罗汉,不要再发怒了,赶紧拜师;激进的干脆指责尉迟洪道弃信背义,不肯拜师才遭了天谴。

    《天下新闻》第一版就要出版了,正赶上尉迟洪道这个大新闻。如果不是尉迟洪道的话,杨悦大概会笑得合不笼嘴。借这样的热点事件进行追踪报道,很可能会使《天下新闻》一鸣惊人。

    但是,这个主角是尉迟洪道,一旦助“纣”为虐,尉迟洪道将受到怎样的指责,杨悦不难想象。现在还只是里巷的传言,愚昧百姓信之。一旦诉诸以文字,将在读书人中扩大这种言论……

    天灾,这样一场罕见的天灾,便是在现代人们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象一下,是否老天在谴责谁,更况是古代。将天灾推向神密主义,更是再正常不过。

    孔圣人对鬼神向来是“敬而远之”,天下读书人对鬼神之说向来不反对,而且《周易》本身便是儒家经典之一,很多读书人精于卜卦,喜欢神密玄学。

    李世民当年玄武门政变这样的大事儿,还曾占卜吉凶,更况是他人。可想而知,对于古人来说,这场大雪的意义如果一旦与尉迟洪道沾上边,只怕尉迟洪道不当和尚也要当了,否则被口水埋没的惨状便在眼前。

    没想到《天下新闻》还未出版,自己就有点驾驭不了,这让杨悦有点气恼。望着众人,杨悦知道单凭一腔怒火于事无补,平静了一下心情,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沉声说道:

    “事实是什么?事实上是百姓蒙昧;事实上是洪道何罪之有?事实上是一旦将这种带有明显引导和偏向的报道报出去,尉迟洪道想不当和尚都不可能了。这不是报道,而是在引导,将尉迟洪道引导这场雪的成‘罪人’!

    河东道倒春寒,早就已有人传过来。大家应该清楚,雍州的这场雪,在洪道拒绝拜师之前,一定便开始下了。听传言说北五道都在下雪,难道洪道有这么大的能量,要将整个北方都变成雪山?无稽之谈。傅渐呢?他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春雪不过是一场天灾而矣。一种自然现象。”

    杨悦四下里去找傅渐,傅渐的老爷子可是著名的唯物主义者,又是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因而杨悦想让他来帮帮腔。

    傅渐应声而出,说道:“对对对对对对…….”

    杨悦不由暗暗好笑,自己真是有病乱投衣,找傅渐这个结巴来助阵,只有急死人。果然,众人听了傅渐的话,哄然大笑起来。

    不过,虽然傅渐没说出什么,却也起到了良性效果。一阵哄笑声中,紧张的气氛松驰了不少,不再剑发弩张。

    裴炎也说道:“这场雪虽然罕见,不过在春秋时期鲁史里也曾记载过一次这种大雪灾,倒春寒,不过跟地震一样,是一种天灾而矣。”

    当时的人,对地震等自然现象已经很能理解。不少人已点头响应。

    杨悦又趁机说道:“《天下新闻》无论报道什么,最重要的是立场要公正、中肯。将真正的真像报给大家看,而不是成为谁的代言人,或者为某种言论推波助澜!如果不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一味求新求奇,《天下新闻》将走向志怪之言,它的存在将没有任何的意义。

    文如其人,文章的性格也便是一个人的性格。《天下新闻》要成为一个公正的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一个为真像而生存的人!

    我们现在做的事儿,是前所未有的。我们就好比是一个言论的法官,而法官最重要的便是保持公平公正。

    秉笔直书,是史家的品德。我们《天下新闻》记事儿也要以此为鉴,秉笔直书,不畏强权、更不能听信流言,一定要抓住真象,事实求是的报道……”

    听了杨悦的话,众人如梦初醒一般,立时有人慷慨激扬的附和道:

    “对,不偏不移,公正合理才应是我们的立场。”

    “打报不平,替受冤者申张正义……”

    “不能人云亦云,推波助澜……”

    “不能求新求奇,写志怪的手法来写事实。”

    “公子说的好,秉笔直书,事实求是!”

    ……

    见众人从一味追新求奇的八卦心态,升华到了“言论法官”的地位,杨悦欣慰地点了点头。

    苏味道已面有惭色,向杨悦说道:“听公子一席话,味道始茅塞顿开。公子说得对,无论是站在洪道朋友的立场,还是站在事件公正的立场,这件事儿的报道上,我们一定要中肯公正。”

    抓了抓头,又说道:“只是里巷的传闻,却也是目前的事实,我们应该怎样报道这件事儿?”

    杨悦想了想,要劝大家不报道这件事儿,明显是存了私心,摆明了要维护尉迟洪道,终是不能服众。而且这件事儿如今在长安城沸沸扬扬,《天下新闻》视而不见,也不可能。

    低头沉吟片刻,杨悦说道:“大家学会一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问题。一方面描述街头的现象。一方面展开讨论,将自然现象与蒙昧迷信两种观点都写出来,让大家自己分析选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好!”杨悦还未说完,众人已开始鼓掌称是。

    见到众人拍手叫好,杨悦终于舒了一口气。心道:“《天下新闻》要想办好,还得慢慢调教。特别是要调教出一批职业记者。”

    只是这些事儿以后再想吧。现在有更让人心烦的事儿,看了看站在一旁感动的一塌湖涂的尉迟洪道,杨悦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蜀王在哪?”

    杨悦四下里看了看,西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蜀王竟然一直没来,的确有点奇怪。

    “蜀王一早去参加朝会。”杨豫之说道。

    “参加朝会?”杨悦有点不太理解,奇道,“今日并非塑、望之日,怎会有朝会?”

    到了唐代,杨悦才知道,皇帝并非象电影剧中那样,每天都要上朝,说那句“众爱卿有事早奉,没事退朝”。而是每月初一、十五,五品以上官员才会在太极殿参加大朝会。其它时候,皇帝大多只与“高级官员”在两仪殿议事儿。

    “听父亲说,这次临时召开的大朝会,似乎与这场雪有关。”尉迟洪道已经出离了愤怒,脸上反没有了表情,只剩苦笑。

    “大朝会议雪?”杨悦看了看尉迟洪道的苦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说连朝**的议论也要将矛头指向尉迟洪道?”

    二人正说间,却见李愔气急败坏的一路快马过来。一定出问题了,杨悦心中一惊,忙跑过去问情况。

    李愔顾不上多说,只简略的大致介绍了一下朝会的情况。

    李世民原本组织朝会,商议如何抵抗雪灾之事。没想到有人却提出“下雪与尉迟洪道有关”。虽然有不少人认为是无稽之谈,结果大部分朝臣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要传尉迟洪道晋见,看来圣上要亲自劝尉迟洪道为僧。

    “这种无稽之谈,圣上也会相信?”杨悦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当今圣上可是千古明君,怎么会相信这种妖言。”

    “父皇不一定真相信这种言论,不过众人如果都这样想,只怕是为了安定人心,父皇也不得不劝洪道为僧。”李愔见杨悦气恼,怕她情急之下当众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顾不上仔细琢磨她的话,忙解释道。杨悦说的“千古明君”,只能是后世人才会这么评价。这个时候李世民还没有经历千古。

    “可是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强人所难啊。”杨悦气恼归气恼,却也知道在古代说这些等于白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忠”字是臣民最基本的品质。

    当前最要紧的是,如何才能让尉迟洪道幸免于难。杨悦冷静下来,低头沉吟。看到尉迟兴道一脸绛紫,气得说不出话来。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洪道先别急,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子逃过一怯。”

    见杨悦没有发怒,反而出乎李愔的意料。望着杨悦点了点头,拍了拍尉迟洪道的肩膀,鼓励道:“对,越是此时越要保持冷静。看看还有什么对策没有。”

    “我去找玄奘法师,他已答应了除非洪道自愿,否则不会收洪道为徒,不能说话不算。”杨悦说着边往蜀王府马厩跑去。

    李愔拉住她说道:“只怕玄奘法师这会儿,也往大内去了。朝会已散,父皇传召玄奘法师与洪道一起到两仪殿晋见。”

    “那到两仪殿门前去拦截玄奘法师,至少提醒他要说话算数……”

    李愔见拦不住她,只好由她去。

    等到杨悦取来马,三人一齐往大内走去。

    一边走,杨悦一边向尉迟洪道出谋划策:“万一圣上非要你为僧,你不能正面否定,但可以多提些条件,让他们觉得不能办到,不得不放弃……”

    李愔摇头,看她的想法跟孩子一样胡闹,有点苦笑不得。尉迟洪道听了却大大的点头:“好。可是提什么条件?”

    “比如,吃肉喝酒之类,”杨悦看了一眼李愔,又道,“还有女人……反正和尚不能做的事儿,你都要求做便是。”

    李愔见到杨悦看自己的眼神,知道她是捎带着取笑自己,更是苦笑不得,不过此时也无心理会。无奈地说道:“父皇也是不得已才会劝你为僧,没准备听了你的条件,不会再强人所难……”

    可惜三人到承天门时,玄奘法师已进了内朝。尉迟洪道有传召,李愔有进出大内的鱼符铜牌,杨悦却是即无传召也无鱼符,无法入内,只好等在门外……

    承天门前的横街上平日操练的方队,不知到哪里去了。杨悦信步走在这个足足有三百步宽的横街上。三百步有多远?唐代的步是以李世民的一步为距离。一举足为硅,两举足为步。一步五尺,唐代一尺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三十点七厘米,三百步大约便是四百六十米。这条横街,宽四百六十米,长大约二千八百多米,也就是说长五里多,宽近一里。

    更确切一点说这是一个广场,一个空荡荡地大广场,一片风雪飘飞的空荡荡地大广场,一个人独自在走在上面,渺小……孤寂……茫然……

    望着风雪笼罩的承天门,这座威武的宫门,朱门红墙的身后是大内,一道门将内外隔开。多少人为了走进这道门,成为这里的主人,而暗流涌动?战乱征伐?

    曾有多少皇帝在这里变换?

    杨悦知道,这是一座年轻的宫殿。隋唐的长安城并非汉代的长安城,它是隋文帝时建成的新长安。原来的长安城因为紧挨着渭水,因渭水之患以及日益膨胀的人口和战乱的破败,使隋文帝下决心建了这座新城。这座新城叫做大兴城,这座宫殿叫做大兴宫,以后它还会改称为太极宫。不过现在更多的长安人还是习惯叫它“大内”。为什么?杨悦猜测大概是说它是“大家”的内宫之意吧,“大家”是人们对圣上的昵称。

    这座宫殿里曾入主过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隋恭帝杨侑、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入主。

    便是东宫也是血雨腥风,杨广与杨勇的太子之争,李世民与李建成的太子之争,李承乾的谋逆与李泰的逼迫……便是现在平静的大兴宫就十分平静么?

    在杨悦的历史书中,太子李治继位成功。但并不说明,这个过程十分顺利。否则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在终南山去世后,秘而不宣,直到太子李治秘密回到长安,才公开消息。说明了什么?杨悦看着眼前这座笼照在满天的风雪之中的皇宫,却闻到一丝血雨醒风的味道……

    自己想要武照进宫,想要武照走上女皇之路。然而别人便没有这种想法么?

    三天前,弘福寺里李愔与玄奘的对话,渐渐地清晰起来。玄奘的故事很显然十分荒谬,很显然是有人想要尉迟洪道出家。尉迟洪道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他出家?玄奘在和谁合谋?为什么玄奘会说尉迟洪道是李愔的人?难道李愔与尉迟洪道有什么图谋?而自己也被打上是李愔的人的烙印,李愔难道真的有什么密谋?

    站在历史的高度,杨悦不难猜测得出,如果李愔真有所谋,那他所图谋的顶多不过是太子之位。至于他是为自己还是他在为吴王李恪图谋,不得而知。而除了他们之外,还会有谁在窥觎那个宝座?魏王李泰死心了么?柴令武一众人等不象甘心服输的人。而且历史记载,柴令武等人直到李治登极之后还在谋反。即使除了这些人,还有多少人在暗中捣鼓?据杨悦所知,永徽四年,李世民选的这个“仁弱”的太子,以为能保全自己儿子们性命的太子,很不客气的将自己的政敌清除。其中一个是吴王,这个太子之位最大的竞争者,连李世民都褒将其英果最象自己的儿子,在一场不沾边的谋逆中死去……而另一个是什么王?杨悦有点记不清了,似是李世民的一个弟弟,房遗则的老丈人,也参与了谋逆……打听一下他是谁,应该不是难事儿,杨悦默默地想。

    血雨醒风啊……

    站在风雪中,望着这座宫殿,杨悦静静地思索着,忘记了时间,天地一片苍茫……

    自己为什么要帮尉迟洪道?只是因为洪道是自己的朋友,他自己不愿意的事儿不应有人强迫?为什么与李愔走在一起,因为杨贵妃?因为要利用李愔?因为将他视为朋友?

    而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武照?武则天?

    杨悦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原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图谋……

    突然,一支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想什么?”

    杨悦猛然惊醒!

第79章 拜师(四)

    风雪中的长安,风雪中的大兴宫,风雪中的承天门。风雪中的空旷横街。天地一片混沌。

    承天门前的卫士百无聊赖。若在平时还可以看一看横街上训练的卫士,品评一下哪一队走得更齐。风雪中的横街,空旷得了无生趣。

    突然,有一个卫士指前远处一个的一个点,叫道:“那儿好象是个人。”

    “不会吧,一动不动……”

    “不对,一定是个人。看,又来了一个……”

    “怎么这么傻,在风雪中一动不动……”

    ……

    “呵,都过了一个时辰,那俩人怎么还是一动不动……”

    “我打赌,这俩人坚持不了一刻种了……”

    “一酝‘西市腔’,若超过一刻种,算你输,超不过一刻钟,算你赢……”

    “好!‘西市腔’一酝。这鬼天气不喝两口还真受不了,赢了酒,我请兄弟们一起喝……”

    众卫士立时哄然叫好。见有酒喝,立时兴趣大炽,有人开始计沙漏,一齐紧紧盯向广场……

    “走吧。这么冷的天在这儿干啥……”

    “这俩人,是不是冻住了,动不了了…”

    ……

    不少卫士口中祝愿地劝着,可惜距离太远,那两个人跟本听不到。二人走了,众卫士才有酒喝,便一心巴望着二人走。不过,横街上两个几乎看不出来的两个白点,根本没有一点想走的迹象……

    一刻钟,立时便要到了。

    “西市腔一坛,拿来……”打赌超过一刻钟的卫士已得意起来。

    只是很可惜,正在此时。

    一支手抬起来,落下。杨悦回过头去……

    一个雪人,杨悦只看到一个雪人,一个头上身上已落满了雪的“雪人”。杨悦想笑,却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杨悦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也已变成了一个“雪人”。

    “哈哈哈。”两个雪人,同声大笑。

    一个少年,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静静地立在她身边。

    “你看什么?”少年重复道。

    “我在看一幅画!”杨悦回道,其实她更想说,“我在看电影”,一场3d大片,而自己在其中也将会扮演一个角色,至于是什么角色,她似乎还没想好。

    “画?”少年惊奇地说道。

    “你看眼前不象是一幅画?”杨悦指了指风雪笼罩的皇宫,笑道。高高的门楼,朱红的门,朱红的墙……

    “你已经站了很久。”少年说道。

    “嗯,是有点久。”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好。”

    “我知道那边有个茶馆。”

    “好。”

    两个雪人终于离开了……

    “哈哈,是我赢了!”

    众卫士开始大笑,有酒喝了……

    ————

    “是你?”等到两个人将身上的雪花扑散开,看清楚对方的张像,不由又同时大笑。

    原来是“金昌寺”里下棋的少年。

    “要不要喝点酒?”少年问道。

    “茶馆里也卖酒?”

    “我常来这儿,店老板的酒,可以喝点,而且免费。”少年眼中突然露出狡黠的笑,“我其实是来喝酒。”

    “呵呵!”杨悦笑了,原来还是个有趣的少年。上下打量着他,从他的言谈举止,不象是一个没钱人家的少年。他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至少说明他不是个买不起酒的人。落拓书生身上有一种气,那是一种恃才的傲气,外加囊中羞涩的穷气;而他即没有傲气,也没有穷气,更没有富贵公子的纨绔气,如果非说有点气的话,是一种斯文气,一个有着极好修养的少年……

    少年似乎也在猜测着她的来历。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有欣赏与探究。

    “公子贵姓?”少年问道。

    杨悦摇了摇头:“相逢何必曾相识。”

    “公子果真洒脱。”

    “你喜欢下雪?”

    “嗯。我喜欢淋雪。”杨悦笑道,又回了一句,“公子似乎也喜欢。”

    大笑。

    ……

    一场轻松的交谈,一场轻松的酒。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两个逢水相逢的人,在某一个点上碰到了一起。一起大笑,一起吃酒……

    “很高兴认识你!”从茶馆里出来,已是傍晚,八百下落更鼓已开始晌起来。杨悦看了看风雪不回头地向东走去。

    “很高兴,你不认识我!”少年低头自语,同样头也不回地走了,是相反的方向。

    *****

    “你去了哪?”

    杨悦回到蜀王府时,李愔正等在门口,急得在门前踱来踱去。看到杨悦才松了一口气,急切地问道。见到她醉得双颊通红,身上衣衫尽湿,微微吃惊。顾不上多问,忙拉她往内院走去。

    “洪道怎么样了?”杨悦笑嘻嘻地望着李愔。今日吃酒好通快,醉得无忧无虑,醉得轻轻松松,醉得没有一点心机……

    “还好,你还记得洪道。”李愔有点埋怨地说道。

    “洪道怎么样了?”杨悦只是在笑。看着李愔吩咐婢女拿了衣衫来,让她们帮她换衣衫,自己转身走了出去。不久又看到李愔进来,从婢女手中拿过手巾帮她擦拭头发。没有反抗,酒意上勇,她已醉得坐都坐不稳,只能轻轻地靠在李愔身上。

    “跟谁一起吃酒?怎么醉成这样?”

    李愔望着她吃吃的笑脸,即好气又好笑。不过,她醉了,女儿的本色尽露,眼神温婉地望着他笑,他喜欢。分明是她醉了,他却跟着醉了……

    “洪道怎么样了?”杨悦除了笑,似乎只剩下一句话。至于李愔在问什么,说了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听到……

    笑靥如花,娇媚无比……李愔望着靠在怀里的杨悦,禁不住伏下身去,想要亲吻她。她却在摇头,她已没有力气反抗,却还知道摇头……

    “我知道你喜欢我……”

    李愔一怔,不由笑了:傻子都知道,看来你平日假作不知,原来不过是装的。

    “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李愔怔住了,刚要凑上去的唇停住了。

    “我不要当小三。”

    “小三?什么是小三?”

    “我不要喜欢一个有妇之夫。”杨悦摸着李愔的脸,好英俊的脸,“我喜欢。可是,我不要喜欢,不要喜欢……”杨悦使劲地摇头。

    “有妇之夫?”李愔哑然失笑,“是因为我已经有王妃?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更好的……”

    “我只要爱一个人,那个人也必须只爱我一个……”杨悦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已没有了意识。

    “好,我只爱你一个,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不会爱别人。我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认识你,我终于明白了古人为什么说喜欢一个人会‘辗转翻侧,寤寐思服’,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感觉,真奇妙……”李愔搂着她仔细地诉说自己的相思……

    可惜,杨悦一句都没听到,她已经醉倒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

    夜半。

    突然杨悦感到一阵呼吸困难,象是被什么东西摞住了脖子。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睛睁不开。她想喊,可是怎么都喊不出来。挣扎,杨悦努力地挣扎…“救我,李愔,救我……”

    渐渐地失去知觉。

    …….

    原来是一个梦魇。

    第二日,杨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李愔书房的卧踏上,而李愔则坐在她身边,半抱着她,打着盹,看上去象是抱了她一夜。

    “真是醉糊涂了……”杨悦不由失笑。不自觉得摸了摸脖子,似乎有点隐隐作痛。想起夜半的事儿,原来是在做梦。

    杨悦看了看自己衣衫完好,心头流过一股暖意。古人的道德还真靠谱,果然是谦谦君子之风。自己醉了,李愔这样的纨绔竟然也能守之以礼,的确…温暖之下,却也有一丝惆怅……杨悦又不由暗自好笑,酒后无德,难道自己故意要睡在他怀里?是要勾引他?渴望什么?杨悦摸摸自己发烧地脸,望着李愔英俊的面庞,不自觉地有点迷醉。只是,很可惜,这个人不属于自己……

    悄悄地移开李愔的手,杨悦想要坐起身来,结果李愔也立时惊觉。

    “别怕!”李愔似是下意识的握紧她的手,从睡梦中喊出一句,才猛然醒过来。看到杨悦在笑,不自觉地也笑起来。

    “昨天,你到底跟谁在一起吃酒?”李愔见杨悦已醒,便盯着她问道。

    “谁?”杨悦慢慢地想起来,笑了,“雪人。”

    “雪人?”李愔纳闷地问道。

    杨悦却没再回答他,问道:“洪道怎么样了?”

    “敢情我昨天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到……”李愔无奈的笑道。

    “你说了什么?”杨悦怪道。

    “算了,我什么也没说。”李愔见她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觉得那些肉麻的话也只有在昨晚她看自己的那种眼神下才能说得出口。

    “洪道到底怎么样了。”杨悦追问一声。

    “父皇下旨,让他出家……”

    “啊,这怎么可以???”杨悦跳起来,“洪道怎么样,他怎么说。”

    “别急,父皇只是让他答应出家。不过洪道提了很多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你教他的,要吃酒吃肉,还有,女人……”李愔笑了。

    “圣上怎么说?”

    “父皇答应了!”

    “这也能答应?”杨悦吃惊不小

    “的确出人意料,不过,父皇都答应了。”

    “洪道出家跟不出家有什么两样?那叫什么和尚?”杨悦大笑。

    “走,”李愔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舒活一下筋骨,“去看洪道拜师。”

    “什么时候?”

    “今天。”

    ……

第80章 拜师(五)

    “阿罗汉要拜师了…”

    “快去看,阿罗汉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要去弘福寺拜师了……”

    …….

    人们奔走呼告!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不过,人们似乎没有意识到。现在大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件事儿吸引,“阿罗汉要拜师了”,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往弘福寺拥去……

    往弘福寺的街巷两旁,已站满了人,甚至屋顶上也有人观望。

    “看,来了……”随着人群里的欢呼,三辆马车驶来。

    第一辆,是一个又高又壮,傲气冲天的少年,赶着马车呼啸而来,车上载满了美食……

    第二辆,是一个紫衣玉带的英俊少年,车上载满了一酝一酝的美酒……

    第三辆,是一个俊美无比的白袍少年,车上载满了花技招展的美人。众美人或弹琵琶,或抚琴,或吹笛凑箫……

    一片乐声之中,三辆马车哒哒哒地驶来,不时首尾相顾,呼喊大笑。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呼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三辆马车上的三个少年,哈哈大笑,不时向两旁拥挤的人群,挥身致意……

    “这个是阿罗汉,果然很威武……”

    “紫衣玉带的少年是谁?”

    “听说是蜀王殿下,奉旨送阿罗汉拜师……”

    “白袍少年是谁?”

    “不认识…”

    “那不是长安公子吗?听说长安公子跟阿罗汉是莫逆之交,那些美人是他送给阿罗汉的?……”

    “出家人还可以吃肉?吃酒?还有美人……”

    “这你就不懂了,是圣上特批的……”

    “圣上亲自发度牒给阿罗汉……”

    “听说,阿罗汉无师自通,会讲天竺文。”

    …….

    人人脸上挂着笑,象是遇到了大的喜事。嘻嘻哈哈地议论着,天下奇闻,奇得不能再奇……

    有人在笑,有人在摇头,有人在暗自自语……

    “胡闹。圣上也是童心未泯……”人群里有一个白衣道士模样的人摇头笑道。

    “都是这场雪的缘故…”他的身边是个穿青布衣衫的道士,也摇了摇头说道。

    青布道士四十岁上下,气度不凡。白衣道士宽袍长袖,神情俊朗,却让人猜不透他的年龄。特别是一双眼神犀利深沉、通彻清明,如果没有三朝见识不会有这种通透灵悟的气度,而且他面上的三缕儿腮须标明他已经年过半百。然而单从面容身形上看,怎么看他都不会超过三十岁,或者可以更年轻一点,仅仅二十岁左右而矣。风清气爽,在冰雪天气只着一件单衫,而面色红润,与身边正在瑟瑟发抖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风雅俊秀、仙风道骨……

    “雪?”白衣道士略一沉思,问道,“淳风预计还有没有雪?”

    “从‘京台’观测,今天大概便要放晴。”青衣道士正是李淳风。

    “哦。”白衣道士眼中含着微笑,“看来玄奘法师这次很成功……这几个孩子真是胡闹。”

    “是啊,蜀王也跟着胡闹。”李淳风说道。

    “不过,轻狂一下,正是少年的特点。却也没什么不好……”白衣道士望着恰好驰到身边的三辆马车,呵呵笑道。

    “是啊,到了我们这些个年龄,想要胡闹也闹不起来了。”李淳风看到杨悦口中大呼,赶着马车张狂地大笑,也笑了起来。

    “这个白袍少年便是长安公子?”白衣道士略带点惊奇得问道。

    “嗯。我跟他到也有些交情,是个不可多见的少年……”青衣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李淳风。

    白衣道士迷起眼,注视了杨悦看了片刻,突然问道:“他是谁家儿郎?”

    李淳风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只知道他是武府杨夫人的内侄。”

    “这么说,他姓杨?”

    “嗯,应该原本是姓杨。不过现在他拜了杨夫人为义母,大概姓武吧……”

    “我看他似是有点面熟,到是有点象一位故人……”

    “噢?”李淳风带点惊讶地看了看白衣道士,见他微眯双眼,似乎在回忆什么。微微有点吃惊,笑问道,“药王猜到了什么?”

    “或许不过只是巧合。”被称做“药王”的白衣道士摇了摇头,笑着回道。

    ……

    两个道士交谈间,三辆马车已消失在街角。人群已追在马车之后,往弘福寺跑去。人越来越多,似乎这几日因为下雪一直没出来的人,一下子比从前还要多出三倍来。待到了弘福寺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弘福寺大门紧闭,与寺门外不同,寺里一片静寂,听不到一点声音。

    三辆马车已到了寺门前。

    三个少年有点面面相觑。弘福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下马威?”原本一路来时受到众人的夹道欢迎,到了寺门却吃了闭门羹?

    杨悦常来这里,别说寺门一早便会大开,便是进出上香的上也是络绎不绝。什么时候可曾闭过寺门?

    杨悦与李愔对望一眼,好一个玄奘,果然有点门道。

    杨悦略一迟疑,指挥众美姬,上前叫门。与李愔、尉迟洪道三人并排站在后来,笑嘻嘻地看着众美姬莺歌燕舞,齐声娇唱。

    “和尚,开门来……”

    “师父,开门来……”

    ……

    只是无论众人如何聒噪,里面却是哑雀无声。

    杨悦见寺门久叫不开,一时童心大起,领着众美姬齐声大唱: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师傅呀呀呀呀呀,坏坏坏,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心理来……”

    众人哈哈大笑,寺门前一片热闹。

    玄奘却十分沉得住气,寺中始终一片寂静,无声无息。

    将近正午时分,众姬已累得口干舌燥,寺门却始终不开。

    见敲不开门,杨悦不耐烦起来,笑道:“莫非玄奘法师怕了咱们,不敢收洪道为徒?既然玄奘闭门不纳,咱们还拜什么师,打道回府吧。”

    见杨悦如此说,一直坐在一旁吃酒,看杨悦指挥众姬胡闹的李愔与尉迟洪道,也觉有理。三人跳上马车,呵呵大笑,与来时一般,众姬乐声大起,张狂着打道回府。

    ——

    “阿罗汉,哪里去……”

    突然一声断喝,从寺门内传来,似是猛然在众人脑后响起,声音不高,却能压住众姬的音乐,划过众人心头,不急不缓。众人听了,心头却不由自主的随之而禀然一怔!

    “嗡……”钟声响起,寺门打开……

    便是杨悦在现代看过许多大场面的电影,却也不得不佩服玄奘的手段,绝对完全够得上超极大导的水平。

    长安城街头上的雪,早在五更时分,已在街使的指挥下扫得干干净净。便是长安城家家户户,见雪停下来便已将院中、房上的雪,扫到了院角,地面上干干净净。

    而弘福寺里的雪却似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树木、庙顶、香炉、晨钟……无不落着厚厚地积雪,似置身于一片茫茫的雪域。更绝的是地上的雪,蓬蓬松松,便如刚刚落下来时一般,没有一只足迹……

    从弘福寺门口开始,两列僧人排开,一直排出一时开外,排到弘福寺的道场。中间留出一条白雪铺成的地毯……

    不直杨悦三人,所有围观的群众都不约而同的同时怔住,惊得哑口无声。

    “洪道归来——”

    站在距离寺门几乎一里远的道坛中央,玄奘法师的声音却如就在面前,深远绵长,只短短的四个字,却念唱出抑扬顿挫,清悦异常。

    “……薄伽梵在室罗筏,住暂多林给…….入室罗筏大城…摩诃萨……”,一阵梵音颂经声宏然响起。道场前是九九八十一名僧人,一手执佛珠,一手敲木鱼,盘坐在雪地上,口颂《金刚经》……

    一时间,钹磬钟鸣,香烟缭绕,佛音宏鸣……

    杨悦不知所颂何物,但见尉迟洪道却已不由自主的走进寺门。杨悦想要出口喊住他,李愔看了看杨悦,摇了摇头,也随尉迟洪道走了进去。

    白雪静寂的弘福寺,在一片佛音颂唱声里,庄严肃穆。

    尉迟洪道如着了魔一般,在夹道相迎的两列众僧中间一步步走向道坛。他的身后依次各成两列,李愔、长安公子、众美姬,和搬着酒酝的卫士…….

    杨悦指挥美姬演凑,却立时被佛音盖住,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八十一名僧人的颂经声。便是夹道罗列在身旁的众僧,个个双手合什,口颂“阿弥勒佛”,脸色凝静庄严,对众美姬道竟然视而不见。

    “好一个‘唐僧’,果然好手段。”杨悦不由暗暗佩服。在这样的大场面面前,三人的胡闹简直太小儿科,便如顽皮的孩子一般。

    杨悦不懂梵语,尉迟洪道却是懂得,看到尉迟洪道一脸痴迷与惊觉,杨悦心中暗急:“完了,尉迟洪道已全完着了‘唐僧’的道。”

    “…朕惟以丹诚皈依三宝,愿为菩萨戒弟子,心悟无为,神迁妙喜,策绀马以入香城,蹑金阶而宝殿,永荫法云,尝餐甘露,疾证菩提,早登证觉……然朕躬政事,特诏尉迟洪道代朕出家,希声旦发,键槌夕震,倾耳以证无生……”李愔念完圣旨,站到一旁。

    这一大串圣旨,杨悦听得最明白的大概是“诏尉迟洪道代朕出家”几个字。不及细想,却见尉迟洪道站在道坛中央,玄奘法师口颂佛号,拿起了剃刀……

    “洪道……”杨悦禁不住唤道。大概在玄奘法师导演的这场戏中,杨悦是唯一能跳出圈外看的人。

    尉迟洪道回过头来,向杨悦看了看,安然一笑。突然间,杨悦觉得这一笑,不再是那个狂妄少年的笑,而是一个万世皆空的祥和的笑。杨悦反而不知应该再说什么?李愔站在她身迷,轻轻地拉了拉她,示意她不用再说什么。

    尉迟洪道向二人点了点头,跪倒在玄奘法师面前。剃刀落下…….

    便在此时,天突然晴了。穿过白雪皑皑的树木、庙宇飞檐,散出分外耀目的金光,晃得人张不开眼睛。

    杨悦一呆,看了看李愔,也已呆住。一刹时,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雪地里已跪倒一片:

    “阿罗汉……”

    “活菩萨…….”

    ……

第81章 调御丈夫

    尉迟洪道的新闻变化太快。《天下新闻》印出来的第一版,虽然将尉迟洪道的事儿从头至尾报道了一遍,不过由于时间差,关于尉迟洪道拜师的最新的消息却还是口口相传。《天下新闻》反而只起到全面补充的作用。加上读书人普遍看不起“庸俗”的里巷“传闻”,直接将“新闻”与“传闻”挂钩,因而没有多少人对它感兴趣。

    而《天下新闻》由于报道的事实并不离奇,连“说话”人的胃口也不符合。这些人一味喜欢求新求奇,对《天下新闻》平平淡淡的报道一点不感兴趣。

    因而《天下新闻》成了一个即不符合“阳春白雪”要求,也不能让“下里巴人”提起兴致的东西。在古代报纸面临这种局面,实在是大出杨悦的意料。

    印了一千份,一文钱一份,结果连二百份都未卖出。一文钱一份其实都收不回成本,杨悦最初也没指前它会赚钱,却也没想到结局会如此惨。

    看着文刊编辑部的众人,一个个蔫里耷拉,杨悦只得强打精神,给大家打气。

    “新事物,要人们接受一定会有一个过程。能卖出二百份已经是成功的第一步,大家不要气馁。”

    因为文刊编辑部一开始,杨悦便存了召长期“记者”的想法,因而在杨悦的一再坚持下,文刊编辑部的众人是拿“津贴”的。

    用杨悦的说法是,一是为了鼓励“新闻人”的发展;二是“诗”可以使文人出名,而新闻人却是在宣传别人或别人的事,因而既然得不可名,就应该得到一定实惠。三是“记者”们出去“采访”,相当于外出办事儿,应该得到一定的“津贴”。

    也因此,文刊编辑部的众编辑大多是贫寒子弟。

    “其实如果真象我开始写的那样,没准咱们《天下新闻》能大火起来……”苏味道期期艾艾地说道。

    杨悦知道苏味道说的是事实,略一沉吟还是摇了摇头:“不,《天下新闻》必须要保持自己的风格和原则。‘不夸大不贬低、不偏不移、公正中肯、追求真实,寻求真理’,是我们的信条,我们一定要坚守。”杨悦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条幅,条幅里写的正是这几个字。

    “可是,我们仅仅才能卖出这么一点点,实在是……”

    “不急。关键是我们要坚守。如果我们真的为了《天下新闻》大卖,而不顾事实,追新追奇。我们将永远坠入到‘下里巴人’,低俗志怪中去,而我们要做的不是这个。我们即不追求‘高雅’,也不要堕落成低俗小报……”

    “对!”门外有人拍着大手大笑着进来。

    “洪道?”杨悦惊喜地叫道。

    果然门被推开,尉迟洪道一颗大头探了进来,咧着大嘴在笑。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只除头变成了一颗大光头。

    “你这个和尚不在庙里撞钟,怎么刚刚过了一天便跑出来愉懒?”杨悦见尉迟洪道来,立时心情大好,将刚才的郁闷抛到了脑后。

    尉迟洪道摸着自己的大头,大笑道:“我师父说,反正我也念不下经去,让我什么时候想念再去,莫在那儿反吵了别人清静?”

    “吵了别人清静?”杨悦笑道,“难道你在边上打雷了?”

    “你怎么知道?”尉迟洪道吃惊地笑道,“我在边上睡着了,大家真以为是打雷…”

    “哈哈哈……”

    文刊编辑部里一阵大笑。将刚才的郁闷一下一扫而光。

    “你来得正好,你说说咱们《天下新闻》好在哪?”杨悦见来了帮手,精神一震。

    “那还用说,咱《天下新闻》是一个正直的人。大哥说过要将《天下新闻》打造成一个‘言论法官’,要成为公正的代言人。”尉迟洪道说道,“就拿我这件事儿来说,看了《天下新闻》,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而不是街头巷里传闻那样,感到自己是个怪物一样……”

    “好。洪道说得好,《天下新闻》的立场大家不用再议了。我们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做‘人’的原则。”杨悦拍了拍手,说道,“目前咱们要做的不是改变,而是找到能抓住人们眼球的‘新闻点’。”

    “抓住人们的眼球?怎样才能抓住?”

    “这么说吧,”杨悦一边分析一边说,“咱们《天下新闻》的目标客户群是‘士子阶层’,要在士子关心的事儿上下功夫。对了,《天下诗刊》上有不少诗写得不错,可以将诗人的情况介绍一下……”

    “好。还有今春礼部的大考就要到了。目前各地的生徒、乡贡差不多该来齐了……”

    “嗯,今年闰二月,否则早就开始了。再加上这场大雪,路上不好走,耽搁了些时日,礼部将大考的日期推迟到下个月中旬。这样一来,咱们还有时间出两期‘新闻’,可以在这件事儿上多写点内容。”

    “对,可以将各地考生的情况介绍一下……”

    ……

    众人思路一打开,立刻提出许多建议来。

    杨悦见抛砖引玉成功,心中大慰,便拉着尉迟洪道出去,具体事情由苏味道等人去商讨。

    “听说你法号叫了个什么‘窥基’?什么意思?”杨悦边走边笑问道。

    “我也不知道,师父给起的。”

    “呵呵呵。”杨悦不过是随口问问,也没功夫想要细想这个,反正“玄奘”这个法号也十分令人费解,“今天天气好,我正说要到寺里去找你,没想到你却来了,咱们去野外逛逛。”

    “好,”尉迟洪道问道,“六殿下呢?怎么没看到他?”

    “是啊。”杨悦也奇道,“这两天我也没看到他。”

    两人往后院书房去找李愔,婢女也不知道李愔去了哪里。二人便要去约了杨豫之,一起去乐游原。

    正往外走,却见一个小婢匆匆地追来,怯生生地向杨悦问道:“公子可有空闲?”

    杨悦认出是上次请自己去见蜀王妃的婢女,站了下来,略一沉吟,笑道,“怎么?”

    “我家王妃想请公子去说会儿话…”婢女看了看尉迟洪道。

    杨悦不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会意婢女的意思,笑着向尉迟洪道说道:“看来蜀王妃找我有点事儿,洪道先去找豫之,一会儿咱们到朱雀街汇合。”

    尉迟洪道粗豪少年一个,却也没想出杨悦见蜀王内眷会有什么不妥,说声好,便与杨悦分手,自去找杨豫之。

    ……

    ————

    “姊姊。”独孤美儿见到杨悦来,象猫一样蜷坐在杨悦身边,轻轻地唤道。

    “这就是李愔的卧房?”杨悦暗暗地想。四下里打量,与李愔的书房相比,只有更加奢华。到处都饰以金边,特别是粉红色的罗帐镶嵌着各种金星,如梦如幻……

    杨悦不自觉感到有些异样。大概是看到这个轻如烟一样的女孩儿,杨悦不自觉会产生一种幻觉。

    “你与蜀王怎样?有没有进展?”杨悦见独孤美儿不说话,干脆直接问道。

    独孤美儿羞涩地摇了摇头。

    杨悦诧异地看了看她,一张绝美的脸,绝美的身材,一个绝美的美人,李愔犯了那根神经竟然会视而不见?

    “怎么会?”杨悦诧道,“难道他不回来睡觉?看到你这样的美人,他会不动心?”

    独孤美儿闪过一道幽怨的眼神,低头说道:“自从我搬回来,殿下从来没回过寝室。”

    “有病吧他。”杨悦几乎脱口而出,“看来他还真是有病!”杨悦不由心中暗笑。

    “这么说,他一直没看到你?”

    “见到是能见到,不过他却从不理我。”

    “不理你?”杨悦更加觉得李愔“病得不轻”,“那他每晚都在作什么?在哪睡觉?”

    “有时候不回来,有时候在书房…”

    杨悦不由脸上一红,想起自己曾在李愔的书房……

    “不回来?他会去哪?”杨悦诧道。

    “不知道,”独孤美儿似是欲言又止,沉吟一下说道,“也许是在教坊吃酒吃得多了,便宿在哪儿……”

    “教坊?”杨悦一怔,看了独孤美儿一眼,杨悦怎么也想不通,李愔常到教坊,不至于是对女人不感兴趣,但是为什么对自己家里这朵娇花却视而不见?

    “难道真的是家花不如野花香?”想到此,杨悦不由嘿嘿大笑。

    “你不能干等着他,自己也要采取主动。”杨悦边想边说,家花与野花最大不同之处,大约是野花要放浪些。杨悦亲自领教过花魁娘子们的手段,看来独孤美儿的问题出在太羞涩。试想一个如此羞涩的小女孩儿,谁好意思下手?

    “主动?”独孤美儿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杨悦,神眼里尽是天真与迷茫。

    “嗯,就是——”杨悦搔了搔头,笑道,“就是你要主动去勾引他,诱惑他……”感觉自己是在教坏无知少女。

    独孤美儿的脸一下子红了,娇艳异常,静静地问道:“怎么勾引?”

    “怎么勾引?”杨悦更是大搔其头,李愔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也说不准。

    “咳咳,比如,你主动去抱他,吻他,或者让他看到你洗澡、穿性感内衣,缠着他……”杨悦胡乱地说道,脸上也不由阵阵发烧。

    “真的会管用么?”独孤美儿张着天真的大眼睛,望着杨悦。

    “应该会吧。”

    ……

    杨悦从蜀王府后院出来,不由嘿嘿大笑。心想没准今晚这个如烟的小女孩儿便要示展御夫之术。想到李愔被自己捉弄,一定十分好玩,更是大笑。

    佛有十个通号,“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天人师、佛\世尊、调御丈夫”。“调御丈夫”是其中一个。杨悦常往寺庙里游走,对此却也十分了解。弘福寺里的一个大殿上便悬着一个黑色大匾,上书“调御丈夫”四个墨绿色的大字。

    杨悦曾问“唐僧”,此为何解。玄奘法师言道:调即**绪,御是御烦恼,世人的喜怒哀乐不能调伏,佛给以示现,将烦恼、情绪化为智慧,因而佛有“调御丈夫”之称。

    此时,杨悦反而觉得自己更象是佛,是在帮着蜀王妃“调御丈夫”。心中更是大乐。

第82章 英雄救美(上)

    “仰卧、压胸、口对口呼吸……深得急救之要。”

    延康坊里这座气势恢弘的旧宅院,白衣道人立在一株桃花树下低头沉吟。这株桃花因为前几天雪的原因,不少花骨朵还没有开便已凋谢。这宅子是前朝名臣杨素的宅子,自从杨素的儿子杨玄感黎阳起兵后,宅子便已收归国有。到了贞观年间,李世民将宅子赐给了白衣道人。

    “不对,师父,大家都说那是个轻薄少年,不知怎么反而救了王娘子的性命…”白衣道人身边侍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童子语言清脆,口齿甚佳,是十分灵秀的小人儿。

    童子在宅前的永安渠附近,目睹了一件稀奇事儿。正有说于他的师父白衣道人。

    “听人家说,王娘子在渠边打水,不小心滑到了水中,被人救上来时早已死了。有个骑着白马的轻薄少年路过,抱住王家娘子一顿搓胸、亲吻……王娘子竟然又活过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大家都说王娘子定然与那轻薄少年是前世的姻缘,崔九郎却揪住那少年不放,要去报官……”亏他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三言两语竟然能将街上的见闻说得清清楚楚。

    白衣道人摇了摇头,说道:“胡闹!那少年分明是救了王娘子一命,崔九不知感恩,反而……”

    童子奇道:“师父怎么为那轻薄少年说话,那轻薄少年虽然歪打正招救了王娘子,不过他的确是轻薄了王娘子,合该吃上官司……”

    白衣道人摇了摇头:“那少年不过是在为王娘子施急救术。”

    “可是,他骑在王娘子身上,还嘴对嘴……”

    白衣道人哈哈笑了起来:“后来怎样?”

    “后来,崔九郎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和尚抡了一拳。”

    “哦?和尚与少年是一伙儿的?”

    “嗯,还有一个少年,看上去象个小白脸,跟那轻薄少年一共仨人。”

    “再后来呢?”

    “再后来,崔九郎吃了一拳倒在地上,轻薄少年呸了一口,说了句‘晦气。英雄救美不逢时’,与那和尚,还有小白脸一起大笑着走了。众人拦不住他们,只好眼睁睁得看着三人走掉……”

    “哦。”

    “我回来的时候,崔九郎正吵着便要休了王娘子……”

    “岂有此理。”

    “崔九郎说王娘子犯了七出中的‘淫’条,因而要休了她。”

    “胡说八道。王娘子怎么说?”

    “王娘子二话不说,又去跳水……”

    “哦?”

    “幸亏众人拉住。王娘子说自己跟那少年根本不认识……”

    “唉,救人救到底,那少年虽然好心,却也太猛浪了……”白衣道士沉吟片刻,说道,“王娘子现在何处?”

    “还在那儿,离咱府上不远,就在永安渠边上……”

    “升之,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吧。”

    ……

    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小娘子浑身湿透,正坐在地上哭泣。有几个好心的婆子围着她劝说。

    “好死不如赖活着……”

    “看开点吧,莫要寻死……”

    “那个挨千刀的浮浪子……”

    ……

    离她不远处是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捂着胸口靠在渠边的柳树上,正愤愤地叫骂:

    “你若跟他没有事儿,咳咳……他见你已跳水死了,会抱着你的尸首?还亲吻…….我,我,我打死你这不要脸地东西……咳咳….”

    书生一边说,一边向小娘子扑过去,幸亏伤得不轻,又被众人拉住。

    “药圣来了……”

    “让药圣来评评理…”

    ……

    众人已闪开一条路来。

    “老神仙,我家娘子……”崔九郎立时改了刚才的气怒的神情,委屈地向白衣道士行礼,眼中竟然含着泪花。

    白衣道士点了点着,没有说话,径直到王娘子面前,搭手把脉。

    见王娘子无大碍,白衣道士才回过头来向崔九郎道:“九郎为何要出妻?”

    “她,分明与那轻薄少年有私……咳咳……”崔九郎说到此时,又立时气得发抖。

    王娘子听到,本来只是哽咽,又大哭起来…

    那崔九郎似是伤得不轻,不时咳嗽几声,白衣道士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一般的羊脂瓶,倒出一粒丹药,让童子给崔九郎服下。崔九郎忙谢过。

    “那少年刚才是否是这样‘非礼’王娘子?”

    白衣道士将童儿平仰放倒,在他胸口上按压几下,又捏住童子的鼻子,对着童子的嘴,摸拟着吹了几口气。

    “正是。”

    “药圣果然是神仙,便如亲眼目睹一般。”

    白衣道士抬头说道:“大家误会了那少年,他只是在为王娘子实施急救术。”

    “急救术?”

    “这种方法对闭气假死的人最为有效。”白衣道士言道。

    “这么说,那少年果真是在救人?”

    “对啊,那少年说这叫什么‘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呵,”白衣道士听了这个怪名字,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那少年是何人,竟然有这等见识,难道是医术高手?

    崔九郎大概吃了药王的药胸口不痛了,气已消了大半,见平日最为敬仰的药圣说那少年只是在救人,如何会不信。众人更是大大地点头。

    “药圣说的一定没错。”

    “那少年原来是在救人。”

    ……

    “那少年是谁?怎么看也不象轻薄之徒啊。”有不少人马后炮地说道。

    “我识得那和尚,他是‘三车法师’……”

    “三车法师?”

    “呵,你还不知道?拜了三藏法师为师的阿罗汉…”

    “阿罗汉怎会成了‘三车法师’?”

    “一车美食,一车美酒,一车美人,三车相随,不是‘三车法师’是什么?现在大家都在流传,叫他三车法师。”

    “圣上特敕出家的。怎么会是坏人……”

    “跟活菩萨一起的当然也不是坏人。”

    ……

    “难道是他。”白衣道士暗暗自语,心想,难道那少年便是当日送尉迟洪道去拜师的长安公子?当日三个少年,今日还是这三个少年……

    白衣道士所料不错,那少年正是杨悦,不过白衣道士猜得也不全对,与杨悦、尉迟洪道一起的并非李愔,而是杨豫之。

    三人走在路上,正好碰到王娘子因为渠边的雪没有化完,不慎落水。杨悦救人心切,便做了一件令她哭笑不得的事儿……

    “大哥这法子还真管用,怎么三下两下便救活了那小娘子。下次,我也试试……”尉迟洪道对杨悦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双牛眼崇拜地望着杨悦,反而十分吓人。

    杨悦被他瞪得浑身起皮,刚要说话。杨豫之已先笑道:“你?你要试也要找个男人试,大哥是在救人,若换了你可真成非礼了。”

    “大哥是救人,我为何便成了非礼?”尉迟洪道气道。

    “因为——”杨豫之还未说完。杨悦已瞪了他一眼,下半句便又生生得咽了回去。向尉迟洪道吐吐舌头,不敢再说。尉迟洪道追着问,他只笑而不答。

    三人原本想出城去玩,杨豫之因为默罕默德临时向他借只鸡用,因而三人先去斗鸡场转了一圈。没想到从斗鸡场出来,走到延康坊附近,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杨悦见时辰不早,便说道:“闭市鼓已响起来了,看来今天不用出城玩了。”

    “不如找地方喝酒去。”杨豫之建议道。

    尉迟洪道一听喝酒立时来了精神,连声说好。

    “好。”杨悦也拍手笑道,“让你做个地地道道的花和尚。咱们到教坊吃酒去……”

    ————

    古人珍惜天光,刚刚初更时分教坊里早已是灯火辉煌。

    “怡香楼”是教坊里平日最热闹的去处。三层楼的建筑结构,中央是个三层楼高的天井。楼上是雅室,一楼是大厅,正中央是个大圆型的大戏台,台上正有歌妓在轻歌慢舞。楼上的雅室透过纱窗可以向天井俯视,对楼下的歌舞表演一揽无余。

    在台上表演的歌妓,正是本界花魁娘子三甲,罗**娘子、黄四娘娘子、妖娆娘子。三甲娘子同台歌舞,当然是美不胜收,厅里众座爆满,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声、掌声……

    罗**娘子虽然得了第一,又有许多重才不重色的才子追捧,特别是象苏味道等人,只要有罗**的表演,必会场场报道。

    然而三甲中更加如名的却是黄四娘娘子。一方面是因为黄四娘美艳冠于三甲,另一方面却与长安公子也不无关系。自来名士风流,才子诗人与佳人相得宜彰。当日花魁大赛杨悦一首“黄四娘家花满溪,千朵万朵压枝低,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更令黄四娘名动京师。特别是纪王李慎对黄四娘更是情有独衷。

    杨悦三人闯进来时,苏味道等人边鼓掌边齐声大叫,李慎等众公子哥儿也搅袖大呼。便是妖娆娘子也有不少“粉丝”。正在对比着,一个高过一个的为自己的支持者助威。

    看到这阵式,三个爱热闹的少年,立时也欢腾起来。尉迟洪道当前开路,拨开众人,杨悦与杨豫之紧随其后,一路挤到台前。

    没想到三甲娘子看到三人来,反而欢呼起来。一齐向杨悦致意,反令杨悦唬了一跳。

    花魁大赛上,长安公子已深受众花魁娘子爱戴,自从长安公子送阿玉回教坊,众娘子对杨悦更是情有独衷。加上绿萝娘子有意宣传,将杨悦当时在芙蓉园中,随口说的与“四娘”的爱情故事,加上自己的想象向众娘子宣传。一个风流才子、情深意重的翩翩佳公子形象,已深入人心,成了众花魁娘子倾慕的对象。

    见了三位娘子的欢呼,正大喊比拼的众“粉丝”也立时将目光转向杨悦三人。一时间杨悦三人成了场中的焦点。特别是尉迟洪道这个大光头,睁明发亮,象标杆一样,本来便引人注目,又被众人注意。三人有点楞住。

    听到楼下的异样“声音”,二楼的绿水雅室,窗前站着一个年轻人轻轻的摇头微笑。

第83章 英雄救美(下)

    “楼下来了什么人?”身后的有人问道。

    “没什么,来了三个人。”窗前站着的年轻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谁?是‘小白脸’?”

    “嗯,江夏叔怎么猜到?”年轻人回过头,有点吃惊地问道。

    “听你说话的语气,再看你的脸色,还用猜?”江夏王冲李愔直摇头,向李愔取笑,“你被那丫头迷了心窍。”

    李愔也笑着摇了摇头,转口问道:“江夏叔也认为这把剑真是‘青龙剑’?”

    “应该不会错。十几年前我见过它一次。”

    “哦?”

    “贞观四年,在与突厥作战时我曾见过一次。”

    “与突厥作战?”

    “卫公当年派苏定方带二百骑为先锋,突击突厥牙帐。选出的二百骑士皆是精兵中的精兵。突厥十万人众,被搅得大乱。颉利可汗苍慌败走,我带兵追击截杀,与颉利大战。当时草原上大雾,正酣战之时,突见青龙突击敌阵中,飞腾翻滚,纵横入云,兵刃所及,无不一触即溃,如有神助……颉利可汗吓破了胆,一日数惊,终于被我捉到。后来才知道是有人执青龙剑追击颉利,大部分敌兵被他截杀,才会被我追上……”江夏王说到此,眼神迷离,似回到当年的战场一般。

    “会是什么人?能有此等本领,至少会是个将军,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此人?”

    江夏王摇了摇头,说道:“只听说此人是跟苏定方突击突厥牙帐的精骑。至于到底是谁,却无人知道。后来我曾经亲自问过苏定方,苏定方对此事竟然也不清楚。”江夏王翻着手中的剑,看了看,说道,“这把剑锈迹斑斑,饮血而入,与传说中一般无二。听说此剑饮血之后才会镗光发亮,饮血越多越亮,会有一条青龙游离剑上……你从何处得来此剑?”

    李愔愣了一下,说道:“我曾多次试探过赠剑之人,此人似是对青龙剑的来历根本不知。只把它当成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怎么可能?”江夏王眼中闪出一道诧异,奇道,“青龙剑并非单单只是一把剑。听说此剑是青龙门的信物,只有掌门才有此剑。”

    “青龙门?是江湖门派?我怎么总未听说过?”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青龙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青龙门掌门当年与圣上关系极好,据说圣上当年登上大宝之位,曾受青龙门鼎力相助。不过,听说圣上登位之后,青龙门便解散了。所以这许多年没有人听说过它。”

    “解散?”

    “不过,也说不定只是掩人耳目而矣。”

    “青龙门掌门?他会是青龙门掌门?”李愔不解地摇了摇头。

    “呯呯呯…….”

    突然,楼下一阵大乱。

    “出什么事儿了?”

    李愔心中一紧,一个箭步已蹿了出去。

    往楼下看时,只见楼下一片混乱。桌椅四散倒了一地……

    “起!”尉迟洪道大喝一声,揪住一人前襟,举了起来。吓得那人哇哇大叫。

    “你就是滕王?”杨悦抱着双臂,看向尉迟洪道举在头顶的人,笑道,“果然是腾空而起。”

    “你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儿跟我单挑,自己跟我打上一架。”那个叫做滕王的却也并不示弱,气得咬牙切齿。

    “好啊,你下来,我跟你打。”杨悦嘻嘻笑道。

    见杨悦神灵活现地笑闹,李愔嘴角不由浮起微笑,反到不急着下去,不紧不慢地站在楼上观看。

    “臭和尚,有你的,你竟敢对本王无礼。”滕王气道,“越王、纪王,快放我下来……”

    “你好不解事儿,洪道这个和尚可不臭,他可是圣上敕封的香喷喷的和尚,洪道代圣上出家,你敢骂他,岂不是在骂圣上?”杨悦扫了一眼越王和纪王,笑道,“你骂圣上,不就是骂越王、纪王的爹,他们两个岂会帮你?帮了你,便是帮你一起与圣上作对,如此不仁不孝之事,谁会来作?”

    越王李贞与纪王李慎,原本与杨悦便有些交情。加上眼见打尉迟洪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自然不愿上去出手。又见杨悦给滕王先扣了一顶大帽子,正合心意,更乐得在一旁观望。

    “胡说八道。”滕王见杨悦给他按了个“骂”君之罪,吓了一跳,忙道,“我可没骂圣上。”

    “看你还敢不敢对洪道无礼?”

    “是他无礼于本王,怎会是本王无礼。”滕王在尉迟洪道头顶,又气又怒,却又不敢再骂尉迟洪道,只好转头去骂杨悦。

    嘴还没张开,杨悦已如知人心境一般,抢先叫道:“你想骂我,还是省省吧。如果我让洪道一个失手,某人会不会摔成肉浆不知道,但至少会三天不起。”

    滕王大怒:“小子,你敢!”却终是不敢乱骂。忙哀求地看向尉迟洪道,担心他真会失手,将自己落到地上。

    尉迟洪道又高又大,少说也有七尺左右,也就是近二米上下,加上臂长。此时滕王距离地面足有三米高。尉迟洪道如果真将他扔出去,不伤几根肋条,只怕不会罢休。

    “你看我敢不敢。”杨悦笑嘻嘻地伸手向尉迟洪道掖下,作势呵痒。

    滕王看得清清楚楚,又惊又惧,哇哇大叫:“越王,纪王,你们两个……”

    越王、纪王虽然因为蜀王原因,与杨悦关系还过得去。特别是纪王李慎原本是个冷莫性子,自芙蓉园与杨悦一起品评女人以来,趣味相投,向来引为知己。李贞虽然由于黄四娘的原故,一直看杨悦不顺眼。但是由于大唐军神制造的诱惑,又不愿意得罪杨悦,所以见腾王与杨悦打架,才会袖手旁观。但是二人毕竟与腾王一起来教坊吃酒,怎能见死不救。

    见到杨悦玩得过火,才要上去劝。却听滕王大叫道:“蜀王,快来救我。”

    原来滕王张牙舞爪,不经意见发现李愔便在眼前。李愔站在二楼,正好与滕王高低相若,滕王看到他如获大赦,赶忙求助。

    不用说李愔与尉迟洪道的关系,便是与长安公子的关系,整个长安城也几乎是无人不知。几个人一起搞诗社,一起到弘福寺拜师,每一个都不是安静分子,专门制造些奇闻怪谈。

    李愔原本只想看热闹,此时却已不能够。只好吩咐尉迟洪道将滕王放下来,一面走下楼来,细问原因。

    却原来是因为黄四娘娘子。

    原来黄四娘等众花魁见长安公子来,纷纷来向杨悦敬酒。杨悦知道李贞一向喜欢黄四娘,回头看他,正看到李贞一双眼睛痛红,狠狠地瞪着自己。没来由接了他一双“红”眼,一时顽皮大起,便故意揽住黄四娘的软腰,向李贞挑衅。没想到李贞还未发作。斜刺里冲出一个滕王,将黄四娘一把抢了过去,叫道:“黄四娘娘子是本王的最爱,谁敢轻慢?!”

    滕王阁,杨悦听说过。未来的大才子王勃将来会为它写个“序”,便是文学史上赫赫有名的《滕王阁序》。至于滕王是谁,叫什么,张什么样儿,还是第一次见到。

    问了杨豫之,才知道这个气势汹汹的年轻滕王,原来是李渊的最小的小儿子李元婴,也就是李世民的小弟弟。年龄只比越王大一点,比蜀王还要小些。

    见滕王与自己抢女人,杨悦如何丢得起这个人。自然不客气地打了起来,滕王于是乎到了尉迟洪道的头顶上…….

    杨悦见李愔竟然向着滕王,如何肯干,大叫尉迟洪道不准放下滕王。尉迟洪道看看李愔又看看杨悦,不知听谁的好。

    李愔忙低声向杨悦软语相求:“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便饶过他吧。”

    “不行。”

    “好悦儿,你要什么回头我给你,滕王总被洪道举着,一会儿举累了,一失手落下来,反坠了洪道的威风…….”

    杨悦原本也不想真将滕王怎么样,见李慎如此说,略一沉吟,笑道:“如果你肯将春水娘子给我,我便饶过他。”

    李愔一怔:“什么春水娘子?”

    “你还装傻,我早听说了,你常到这教坊中,便是因为喜欢那个春水娘子……”

    “胡说八道什么。”李愔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好吧,你要想要,让给你便是。”

    “好。”杨悦拍手笑道,“春水娘子归我了,以后不准你再来找她。”才回头让尉迟洪道放下滕王。

    滕王被尉迟洪道凌空举了半天,颜面尽失,怒火三丈,恨不得立时将杨悦大卸八块,但看看尉迟洪道在一旁虎视眈眈,又不敢上去,双目狠狠地瞪向杨悦。

    又见黄四娘坐在杨悦身旁,更是直愣愣的瞪向杨悦,双眼冒出火来,狠不得吃了杨悦。杨悦看了好笑,越发与黄四娘对饮取乐。李慎看了不住摇头暗暗好笑。

    滕王却不甘心,坐在一旁反而不走。

    杨悦突然看到滕王腰里挂着宝剑,想起李愔曾说过,“青霜剑,为腾王叔父所有”,心中一动。笑向滕王道:“喂,你别只瞪着两只眼睛吓人。你若真心喜欢黄四娘,先将你那青霜剑送上,我到是可以考虑不与你来抢美人。”

    滕王看了看手中宝剑,想也未想:“好,一言为定。”滕王李元婴干净利落,竟然将宝剑从腰中解下来,放到杨悦面前。

    反而是杨悦没料到滕王会为了一个歌妓,如此肯下血本,而且便是自己不与他争,自有人与他争。摇头笑着拿起宝剑细看,但见宝剑青光凛然,一道剑气让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杨悦不由大叫一个“好”字。这把剑一看上去要比李愔的“青龙剑”炫目许多。青霜剑锋大露,剑鞘更是珠光宝气,七彩斑斓。饰以蛟龙纹,镶七颗宝石,分别是“赤橙黄绿青靓紫”,按北斗七星的方式排成一个勺型。任谁一看便知此剑价值连壁。与“青龙剑”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极低调,一个极高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贵族一个草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杨悦见滕王对此等宝物视而不见,可知爱煞了黄四娘。自己是一女人原本不过开玩笑,当真与他也争不得风吃不得醋。当下收了宝剑,向滕王抱拳言道:“滕王重色轻物,真乃重情义的好男儿,黄四娘若跟你好,本公子绝无二话。”

    回头却去白了李愔一眼,低声说道:“你却是‘轻色重义’,不是好东西,比滕王要差远了。”

    李愔一愕:“什么轻色重义?”

    “那春水娘子被你如此便轻意送给了我,不是轻色重义是什么?”

    古人向来有“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之说,重色轻友的事儿向为人不齿。妻子才不过是一件衣服,歌妓向来不过是用来取乐。时人向来以互赠美人,或将自己的姬妾送给友人为豪爽。

    滕王“重色轻物”,本应被人不齿,反被杨悦褒扬。李愔“轻色重友”本来应是豪爽之事,而且李愔原本知道杨悦是女人,不过是顺着她胡闹而矣。反被她数落。李愔不由苦笑不得。

    滕王一向一个纨绔子弟,寻花问柳,自命风流。对女人却极为珍爱,凡他喜欢的女人一向当做心头宝贝一般,这种“重色”之人,一向为众人取笑。没想到却被杨悦大大夸赞,一呆之下,却也立时看杨悦顺眼了许多,心有戚戚。

    李愔看杨悦与滕王推杯把盏,竟然在片刻之间与腾王化敌为友,无可奈何。

    ……

    *******

    三更时分,几个大醉的少年,骑在马上东咧西歪。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千万要躲开…….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午夜,静寂的街头被几个少年又跳又唱划破。

    这首怪声怪调的曲子,自从杨悦在弘福寺前指挥众美姬大唱之后,立时被时人传唱,有专业乐人评为:此曲诙谐有趣,曲调活泼,语句直白,风格大胆……甚至还传唱到宫中,博得当今圣天子李世民一笑。

    一火街使巡卫见几个边唱边东倒西歪的少年,原本要抓住冶个“无故喧哗”之罪。不过其中一个巡卫看到大光头尉迟洪道,认出是“三车法师”,便没有开口。

    从少年见挑战成功,更加大笑着的唱得欢了。

    “嗖!”突然,一支冷箭直击杨悦面门。

    “什么人?”李愔拔剑将冷箭击落,一纵身已向伏在街边屋顶的一个身影扑去。

    “大胆鼠辈!”一支冷箭从另一个方向射过来,尉迟洪道将杨悦向左边一拉,已躲过冷箭,不及细想,也向射箭的方向扑过去。

    “嗖,嗖”

    又有两支箭从身后射过来。

    “豫之爬下。”杨悦一纵马,“月光”如飞已将两支箭甩在了身后。杨悦竟然有闲向杨豫之大叫一声,自己也伏在马上,一动不动。杨悦暗道一声“侥幸”,幸亏这些日子与李愔一起“溜马”,骑术大进。

    “什么人要来害我?”杨悦暗自盘算,四支箭的目标分明便是自己,“高阳?还是腾王?”

    杨悦看了一眼手中的青霜剑。七颗彩石在夜色中闪出幽然冷光。刚才与腾王吃酒,她到还不至于真以为腾王会甘心送他“青霜剑”。

    教坊距离卫公府不过两条里弄小巷,穿过十字街便是,杨悦打马直奔卫公府。

    转过教坊前巷,杨悦立时知道自己月光虽快,却也不过是快步冲向敌阵而已。前面有四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杨悦摞马细思,是快马冲过去,还是……不过看到不远处一高一低两条绊马索,杨悦立时放弃了这种打算。

    对方显然对自己十分熟悉。左右两支箭将李愔与尉迟洪道引开,后面两支箭又将杨悦逼着向前跑出,甚至“月光”也在来人的计算之内……以“月光”的脚力之快,加上李愔与尉迟洪道若被引向相反方向的话,两人便是赶来相救,只怕也已来不及。

    杨悦自知不是对手,已从怀中取出铁哨,撮唇而吹。武权这几日被杨夫人派出去办事儿,所以没有跟在杨悦身边。不过,听到铁哨声,李愔与尉迟洪道自然知道自己又遇到险情。

    李愔向东去追放箭之人,已追出一里左右,追着追着,心中越来越感到不安;只到听到铁哨声,心中一凛,大惊,立时转身向哨声方向掠去。

    “调虎离山——”看来尉迟洪道也被调开了杨悦身边,李愔心中暗骂自己大意,顾不上召唤青骢,发足急奔。

    哨声时断时续,李愔心急如焚。几乎能听到杨悦的娇斥声……

    不远处传来尉迟洪道的叫声:“豫之,豫之,你怎么样?”

    李愔顾不上躇足。哨声嘎然而止,心中一沉,憋足一口气,大喝一声,扑向十字街口。

    十字街口,一个人倒在地上,一个人立在倒在地上的人身边。

    “悦儿……”

    激动之下,李愔扑过去,将杨悦紧紧搂在怀里,整个人几乎虚脱……

    杨悦挣开李愔,满脸都是诧异。倒在地上的人并非是她,立着的那个人才是。

    随着杨悦的眼光去看,李愔看到一道伤口,倒在地上的人一身武士装,面朝着地面,只看到背上一道长长的剑伤。

    “你?”李愔满脸疑惑,看了看杨悦手中的青霜剑。

    杨悦摇了摇头,知道李愔误以为是自己刺伤那人。眼中闪过一道笑意:“我还没这本事。”示意李愔将那人翻转过来。

    “柴令武?”李愔失声叫道,惊诧之极。

    杨悦点点头。柴令武显然受伤过重,已昏迷过去。

    “原来是他伏击我们。”李愔眼中闪过一道笑意。

    “是他救了我……”杨悦脸上露出怪异地笑。

第84章 真真假假

    “大哥。”

    杨悦瞅着正在练剑的李业诩,轻声唤道。

    李业诩使完一招“老君攀树”,收了剑势,略带点诧异地看了看杨悦。

    杨悦将手中的“青霜剑”递给李业诩,微微一笑:“得了一个小玩意,送给大哥。”

    李业诩不苟言笑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拿起宝剑,仔细观摹了一番,说道:“腾王出手够大方,青霜剑,听说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

    “哦?”杨悦微微有点诧异。她知道青霜剑是腾王所有,但不知道青霜剑的由来。

    “青霜剑相传是汉高祖斩白蛇之剑。腾王向来有三大爱好,一是画,一是剑,一是美色。听说他为了得到这把剑,派人在江湖上追寻一年有余,从叶下老人手中半抢半买,花了二百两黄金得来。”

    李业诩随手一挥,青霜剑劈出,身边一根铁杆应声而断。半眯双眼,抽了一口气。腾龙挪跃,已舞了起来。

    杨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腾王如此爱剑,她不知道。不过上次李愔得到青龙剑,李业嗣向李业诩说起时,杨悦看到李业诩眼中闪过少有的一丝羡慕,已知道他十分爱剑。

    剑光四射,李业诩舞得性起,四处只见剑影不见身影……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参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公孙氏的舞剑大概也不过如此。”杨悦心中不由想到杜甫的《剑器行》。看到李业诩的剑舞,眼花缭乱,与他平日练的剑招大不相同。看到险要处,但见青霜剑脱手飞出,李业诩纵身上跃,还剑入鞘,在晨曦之中的飞鸟一般,不由高声喝彩。

    “多谢妹子。”李业诩收住身形,刚好落在杨悦身边,脸上露出难见的喜色。

    杨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只怕腾王不会罢休。”李业诩看了看杨悦,低头沉吟片刻说道。

    “无妨。”

    “那天在街上遇到腾王,我看你瞅着他腰中的剑微笑,便猜到你想要得到此物。”

    杨悦嘿嘿一笑:“原来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听说你在教坊与腾王争风吃醋……”李业诩看了杨悦一眼,突然说道,“这样也好,众人只以为你不过胡闹,反而不会太注意到‘西苑’……”

    杨悦一呆,笑道:“连这个心思也被大哥看破,看来卫公‘识人’之术,大哥尽得真传。”

    李业诩只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杨悦却转口问道:“昨晚遇伏,大哥怎么看?”

    “此事只怕正如妹子心中所想,不过是贼喊捉贼……”

    “哦?为何不是高阳?”杨悦饶有兴趣的看着李业诩。

    “高阳公主这些日子似乎已不掂记你。”

    “那也不一定,前几日,我到是做了一件事儿,只怕高阳知道,不生气才怪……”

    “什么?”李业诩微微诧道。

    ******

    五天前,弘福寺。

    李愔与玄奘法师坐在院中下棋。杨悦立在一旁百无聊赖,刚好看到辩机。自从辩机搬到寺外去住,杨悦已许久不曾看到他。刚要上前说话,辩机却目不斜视,似是没有看到她一般,兀自向前走去。

    “和尚”

    “辩机”

    ……

    杨悦连唤几声,辩机却仍未停下。杨悦大奇,跟在他身后追上。转过正殿,辩机行到“兜率宫”,杨悦也走了进去,是杨悦第一次见到辩机与高阳公主的地方。

    “你怎么不回声?”杨悦见辩机终于停下,笑道。

    “为什么?”辩机霍得转过身来,双眼痛红,怒目杨悦。

    杨悦一怔,不明白辩机为何发怒:“什么,为什么?”。

    辩机怒道:“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却利用我,让她到花魁大赛上出丑……”

    杨悦这才明白辩机是因为高阳公主的事儿发怒,心中好笑,花魁大赛上,高阳公主艳舞,便是她本人也没放在心上,辩机却耿耿于怀。不由轻笑一声:“怪不得我,那是她的本性而矣。”

    “你!”辩机怒极,双拳握紧,几乎想冲上来暴打杨悦一顿。

    杨悦瞥了一眼他握紧的双拳,微微冷笑:“怎么,你想打架么?沙弥还知有十戒,你呢?”

    “你!”辩机嗔目怒视,看到杨悦轻蔑的眼神和嘲讽的微笑,终于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我说过我当不得和尚!可是师父……”

    “你是说玄奘法师已知道你的事情?”

    辩机叹一口气将玄奘法师当日劝他的话说于杨悦。

    “玄奘法师让你学鸠摩罗什?到寺外结庐?”杨悦愣愣地站住,没想到玄奘会有如此,甚至不追究辩机的出轨,只是想挽留一个才子。她看了看辩机,心中暗叹:“玄奘法师说的不错,辩机一身所学皆是佛学,出了佛门更有何用处?只作高阳情夫?可是辩机却如此不自爱……”

    杨悦习惯性的摸摸下巴,盯着辩机,想到他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便会被李世民腰斩,不由长叹一声,继而大笑道:“玄奘法师如此优容,你却仍然不自醒,不知悔过,反而就此沉伦。可笑你一个假和尚,可悲玄奘法师一个善菩萨……”

    辩机一怔,这些日子比起从前,自己与高阳公主在一起,心中的负担少了许多。从前与高阳公主在一起,总是担心别人会知道会发现,慎小谨微,惴惴不安。自从玄奘法师以鸠摩罗什来喻他,他心中未尝不也生出此想。觉得自己只要尽心尽力为佛门作事,为佛学多做些贡献,便会减少自己罪孽。因而自从得了玄奘法师的允许,他与高阳公主在一起时,心中反安慰了许多,也终于尝到爱情的甜蜜。这些日子,出了寺门他沉浸在红尘爱恋之中,进了寺门则又沉浸在佛法研究著述之中,过得也还算安稳平静,不再似从前那样,日日心如火煎,陷在冰火两重天里。

    此时被杨悦喝骂,猛然间似又重回到过去,立时面如死灰。想到自己一面是贪恋红尘,一面却又心向佛法……羞愧万分,双手抱住头,渐渐地低到腿上……

    杨悦却并不放过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即犯戒,就活该痛苦。从前正是因为看到你会因此而痛苦,知道你与那些故意犯戒的花和尚不同,是个真正的佛门弟子。而且你能得到别人的谅解,正是因为你还知道痛苦……再看看你现在,没有了痛苦,你与花和尚有什么区别?玄奘法师之所以不追究你,是给你时间来选择,不是让你尽情去逍遥。”

    “为了一个淫荡女子,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值得么?”

    “过去玄奘法师不知道,你可以自己去痛苦,但是玄奘法师既然已经知道,你应该明白他为此担的责任与风险。你是他座下弟子,你是他译场中人,弘福寺的清规更严于其它寺院,你应该明白玄奘法师的本心。如果你的事儿,一但被发现,他会担负什么样的责任,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你竟然拿着他对你的信任,而去逍遥,你…….”杨悦越说越气,最后几乎是在厉声喝斥。

    辩机掩面抱着坐在地上,双肩不住抖动,似已泣涕,苦不堪言。

    “不要说了!”辩机大喝一声,疯狂的跑出别院……

    ******

    杨悦不知道辩机听了自己的喝斥会不会醒悟,不过至少他跟高阳公主在一起时不会只有欢乐……杨悦的本心并非要他痛苦,只是不想东窗事发,辩机被处死……

    杨悦说完叹了一口气,暗道自己的良苦用心,只怕会被高阳公主当作驴肝肺。

    李业诩听了,却依旧摇了摇头:“虽然高阳公主很可能因此再与你为难,不过她一向只会‘光明正大’的找你,不至于暗中下手。更况她如何舍得不亲自看到你落难的样子。”

    杨悦这才发现李业诩说话原来如此风趣,看了看他,发现他依旧是一幅极正经的面孔,忍俊不禁:“大哥说得一点不错。不过,也有可能是腾王,昨天我可是拿了他的青霜剑,听大哥说来,他对剑似乎很看重,如何肯就此罢休。”

    “腾王如果要剑,到不至于要放冷箭。腾王剑术不错,如果昨晚不是尉迟洪道一上来便将他举起,令他抽不出剑来,只怕尉迟洪道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哦?那个纨绔,竟然也会使剑?”

    “妹子,不可太小看此人。”

    “那他与大哥相比,剑术如何?”

    李业诩摇了摇头:“腾王剑术虽然不错,不过还敌不上蜀王。”

    “李愔剑术很高么?”

    见杨悦如此问,李业诩不由诧异地看了看杨悦,说道:“蜀王自幼好武。弓马骑射,无一不精,特别是剑术,学于诸多名师,自然十分精妙。你那个道友李淳风也曾教过众皇子练剑……”

    “哦?”杨悦摇头自语道,“我一向以为他也不过一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有这许多本事。”

    李业诩突然微微一笑道:“能让妹子看上的人,怎会没些本事。”

    杨悦一怔,摇头笑道:“这个,大哥却是误会了。”

    李业诩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腾王想要回剑去,却也不用如此大费周折。”

    杨悦嘿嘿一笑道:“只怕他便是大费周折,也要不回去了。”

    李业诩点头道:“腾王要想从大哥手中夺回此剑,只怕还不够份量。”

    杨悦见他说此话时极有自信,自然流露出一丝大将风度,不由暗暗喝彩,知道腾王定然不是李业诩的对手,心中大慰。

    不过转头想到柴令武,又不由暗暗皱眉。难道昨夜一处戏,真是柴令武自导自演?

    昨夜杨悦被四个黑衣人截住,见快马无法冲过去,杨悦不得不停下来,吹哨求救。看着四个黑衣人一步步走近,杨悦却也并不是特别着慌,暗暗握住袖中的按钮,这把袖弩还是第一次用。

    便在此时,柴令武不知从何处而来,飞身挡在杨悦身前,与个黑衣人斗在一起。杨悦的银箭反不好发出。便在一旁静静观看。

    杨悦先前几次与柴令武交锋,特别是杨豫之与柴令武还打过一架,对柴令武的本事,一向不以为然。只是看了这次打架,杨悦却也不由对他暗暗点头。

    四个黑衣人手执宝剑,柴令武却徒手相斗。杨悦虽然不懂武功,但见四个黑衣挥剑而上,腾挪跳跃,显然不是平平之靠。四只剑将柴令武团团围住,从四面攻向柴令武。柴令武却也不慌不忙,在四只剑影中穿梭,虽然不是游任有余,却也还有空闲,猛然欺近一人,攻上一招半式。到也十分潇洒。只可惜的是,柴令武手中没有武器。

    杨悦看看自己手中的青霜剑,略一迟疑,想将手中剑抛给柴令武,只是她劲力不足,怕是要反而抛给敌手。只好叫道:“柴公子,我这里有剑。”

    杨悦不说话还好,四个黑衣人似是只知攻向柴令武,暂时将她忘记,听了她的叫声,立时分出一人攻向杨悦。

    柴令武一见大惊,被另外三人缠住,脱不得身。眼见黑衣人已到了杨悦面前,顾不上自己,大喝一声,向杨悦这边扑过来。走到杨悦面前的黑衣人被柴令武拦腰抱住,向后拖去。杨悦袖弩还是不能用上,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一扬,抛剑给柴令武。柴令武纵身将剑接住,与四个黑衣人再次斗到一起。这次柴令武有利器在手,立时占了上风。一把青霜剑寒光抖起,劈削之处,无不应声而落,四个黑衣人的剑被它越削越短,不多时,四个黑衣人见打不过他,呼哨一声,一齐败走。

    杨悦见柴令武赶走众人,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刚要上前谢过柴令武,没想到柴令武却“咕咚”一声,载倒在地。

    杨悦跳下马,跑上去看时,才发现柴令武不知何时背上受了长长一道剑伤。想是刚才情急之下,向走近杨悦的黑衣人扑过去之时,顾不上另外三人,背上吃了一剑。

    杨悦见柴令武扑倒昏迷,捡起青霜剑,一时茫然。便在此时,李愔扑了过来……

    “我看过伤口,剑伤虽长,但是不深,根本不至于昏迷。”李业诩说道。

    “这么说,我看到的果真不过是一场苦肉计。”

    李业诩点了点头:“至少有点蹊跷。”

    “害得我的本事都没施展出来。”杨悦抬了抬手臂,摸了摸袖弩,有点气恼的笑道。

    “你那袖弩虽然厉害,不过遇到真正的高手只怕也来不及。”李业诩摇了摇头。

    “哦?”

    “前些日子教你的口决,练得怎样?”

    杨悦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怕是没什么用,我练了这些时日,也没什么成效。”

    “练功急不得。”李业诩摇头道。

    杨悦也自知练武要自小练起,自己只不过半路出家,李业诩想法很好,教了她轻功法门,只是她真要想达到飞檐走壁的水平,只怕没个十年的功夫还不能够。

    这是个很无奈的事情,便不去多想。

    不过,无论如何疑惑,柴令武是为了“救”她受伤,于情于理,她似乎只有感激。

    杨悦想了想,皱眉说道:“柴令武那儿,大哥觉得应该怎么办?”

    李业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陪你去柴府一躺。”

    ……

第85章 武二娘,声名雀起

    从柴府出来,杨悦刚走到半路,便看到李愔。李业诩见到李愔依旧面无表情,先自去了。李愔脸色不愉,望向杨悦。杨悦即知李愔并非纨绔,平日的放浪不过与自己故意胡闹一样,不过是掩示自己真正的目的。这些日子与李愔一起玩或者一起聊天、办诗社,不知不觉中,早已将他当作了知己朋友,每日见到他已成习惯,见不到他反而会有些失落。

    柴令武即是魏王一派,自然与吴王一派势不两立。杨悦明白李愔是因为自己去柴府,因而不高兴。

    “你去了柴府?”李愔有点气恼地说道。

    “对,去看救命恩人。”杨悦微微一笑。

    “救命恩人?”李愔一呆,又气又怒,“他也配!”

    “配不配,反正是他救了我。”

    “那柴令武明明是在假装……”李愔皱眉怒道。

    “受伤的不是你,你当然要这么说。”

    “你莫要上当,不过是一场苦肉计。”

    “上当?”杨悦“哧”得笑出声来,看来柴令武这场英雄救美之计太不成功了,不只自己,所有的人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觉得他大有问题,“我会上什么当?”

    李愔看到杨悦笑,心头一松,说道:“以你的聪明,自然不会看不出是他搞鬼……”

    杨悦故意摇头说道:“他搞什么鬼?我怎么没看出来。”

    李愔见她成心,笑道:“不过,无论他耍什么花招也是白费,悦儿冰雪聪明,一眼便能看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杨悦见李愔夸赞自己,虽然知道他在大拍马屁,心中还是不由一喜,斜睨李愔一眼,嫣然一笑。李愔看到她的娇嗔神态,不自主地上前去拉她的手:“悦儿,有我保护你,谁也别想伤害你。”

    杨悦甩开他的手,笑道:“即便真是他救了我,我还没有为了感激一个人便要……”杨悦原本要说不会为了感激一个人便要嫁给他。说了半截,看到李愔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嫁”字羞于出口,转身便走。

    李愔见到,心头一热,追上去,怔怔地问道:“好悦儿,你要怎样才肯嫁?”

    杨悦被他追问,脸上更羞,平日如男儿般的放浪形骸荡然无存,娇媚万分,李愔看在眼中,心头砰然大跳。不顾杨悦反对,上前拉住她的手。杨悦想要挣开偏又挣不开,气恼之下挥鞭落下。李愔促不及防,结结实实吃了鞭。一怔之间,手头一松,杨悦已纵马前行。

    李愔摇头苦笑:“好个顽劣的丫头……”追在后面,大声问道:“你去哪?”

    “管得着么?”杨悦并不停下,甩下一句。

    “你不回西苑?今日《天下新闻》第二期出刊。还有,有几个印书商对你的‘油印’十分感兴趣……你这个总裁,不能什么都不管吧。”

    “我先去看看豫之。一会儿再过去。”杨悦听说“油印”来了买卖,心头大喜。

    李愔见她是要去看杨豫之,便不再追她,在远处笑道:“豫之没什么,不过是扭了脚,死不了……”

    ******

    《天下新闻》第二期出刊,与上次不同,这次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主要是因为本期《天下新闻》基本上是作了一个“天下诗人”的专版。主要内容是介绍当前会集于京城准备大考的各地生徒、乡贡中有名望的诗人。同时也将《天下诗刊》上刊发过“好诗”的诗人一一进行介绍……

    这些正是天下书生们最关心的话题,因而最先刊印的一千份,不到一天便被一抢而空,又加印了两千份,还是不够。

    苏味道等人早已乐得合不笼嘴。

    不只是《天下新闻》介绍的人,受到人们关注。同时天下新闻以平淡的语调、不夸大不贬低的态度进行介绍,立时受到不少有识之识的赞赏。唯独一个叫“武二娘”的诗人,《天下新闻》不吝益美之词,对她大加赞叹,并且介绍了她平日种种事迹,不仅才情卓越,而且端淑孝敬,外加容貌绝伦……一时成了众才子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

    “哈哈,咱们《天下新闻》这次可谓是扬名天下了…….”苏味道与文刊编辑部的几个人在“办公室”已坐不住。

    走到书馆里,或者酒馆、教坊里,凡有士子所到之处,必有人拿着《天下新闻》在看,或者在讨论《天下新闻》这个新事物。因而苏味道等人干脆跑到街上,到酒馆里一边儿庆祝胜利,一边儿感受这种成功的喜阅与幸福。

    “我刚才听那边有个书生在称赞咱们《天下新闻》。”孟利贞去了趟茅房,回来还未坐下便喜形于色地说道。孟利贞与是华州华阴人,一早加入天下诗社,家境较贫,见文刊编辑部有“津贴”,因而到了文刊编辑部。

    “切。”众人不由大笑:“这还用说,现在不称赞咱们《天下新闻》的不多……”

    “但是,他称赞的有见识。称赞咱们《天下新闻》用笔无偏无移,真实可信……”

    “哦。当真是有见的。”

    众人一齐随着孟利贞的指点去看,见是个样貌十分丑陋的年轻书生。

    苏味道看了却是认识,笑道:“原来是欧阳兄,当然有见的。”

    “欧阳兄?难道是小欧阳?”

    “欧阳通?大书法家欧阳询的四公子?”

    “便是他尽传其父书法之妙,与其父一起被称为‘大欧阳、小欧阳’?”

    众人问道。

    苏味道点了点头,已站起身来向欧阳通走过去。欧阳通看到苏味道,热情的打过招呼,笑着介绍桌上众人。其中一个薛元超,苏味道也认识,是前隋著名文学家薛道衡之孙,颇有才名。另一个却没见过,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像文人。

    欧阳通笑道:“这位便是宋令文宋兄,《天下新闻》中称赞‘书、画、力’三绝之人便是他,味道反而不识。”

    苏味道见说忙见礼笑道:“宋兄之名远播,书画极佳,神力无穷,据说曾经于禅定寺内折牛角而使之颈骨皆折而死。味道只听才名,不识才子,罪过罪过。”

    宋令文样貌粗豪,话语却也极为斯文,忙拱手说道:“在下不过有几分力气,才名不敢当。到是远在汾州,也知天下诗社之大名。没想到《天下新闻》如此抬举在下,实不敢当。”

    欧阳通一张黑里透红的脸,笑起来更是难看,拉苏味道坐下,说道:“某也正想加入天下诗社,苏兄弟可要引见引见。”

    苏味道忙道:“好说,好说。长安公子言道‘天下诗社乃是天下人的诗社,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喜欢诗,即可加入诗社’…….”

    “长安公子真是奇才。昔日有魏武帝不拘一格求贤才,无论德行,不仁不孝之人皆可使用。长安公子更进一步,连女子都认为可以加入诗社。”薛元超啧啧称赞道。

    “薛兄所言极是。长安公子的见识非一般人能及,他曾言道‘才能面前人人平等’,因而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入社。”苏味道自《天下新闻》一夜之间卖得大火,对杨悦早已拜服,见薛元超称赞杨悦,甚是自得。

    “可不是。这个‘武二娘’一曲《点绛唇·蹴罢秋千》只怕天下士子不得不甘心居下。果然闺中也多才女。”宋令文称赞道。一座人等不由皆点头称是。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写尽闺中少女可爱顽皮之趣,与长安公子那‘斜凭娇无那,笑向檀郎唾’,可谓如出一折,相应成趣。”

    “呵呵呵。”苏味道笑道,“大家有所不知,这‘和羞走’的作者‘武二娘’正是长安公子的妹子……”

    “长安公子的妹子?真是一时才俊,出自一门。长安公子如此了得,他的妹子原来也是极有才情,难怪长安公子要不拘限于男子……”

    *******

    “文人相轻,自古亦然”,曹丕“文论”开篇之言,道尽天下士子心境,刻画天下才子间相互嫉妒的心态可谓是入木三分。便是贵如天子的隋炀帝杨广,诗才极高,对才子诗人也是嫉妒成狂,据说当年他杀了大文学家薛道衡之后,还狠狠地说了句:“看你还能作出‘暗牖悬珠网、空梁落燕泥’的句子!”

    但是对于一个女才子,却恰恰相反。众才子不仅没有一点妒忌之心,而且视为奇珍异宝,不遗余力的夸赞传播。一时间,“武二娘”之名,不胫而走,竟然冠于众才子之上,成了众口一致吹捧的对象。

    不只如此,除了众才子的赏识,便是大内也是如此……

    “武二娘?怎么这个写‘和羞走’的武二娘,原来是武大叔的女儿。”李世民拿起书案上的《天下新闻》,不由赞叹道,“武公原来生得这样的好女儿。”

    两仪殿内,李世民正在宴乐,在座的依次为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中书令杨师道、谏议大夫禇遂良等人。

    长孙无忌笑道:“观文中所言,此女美艳才德一应俱全,便是个完人一般。”

    李世民点头笑道:“这样的女子,天下虽然不多,但也的确有些。看她的诗词,也可想而知此女情趣。”

    禇遂良已有八分酒意,说话有些猛浪:“这样的才情俱佳的女子,圣上自然见识过不少。不说别人,便是徐充容,只怕也是无人能及……”外臣品评内宫,虽然是誉美之辞,却也有点不恭。

    李世民与群臣宴乐向来无拘束,不以为忤,反呵呵笑道:“‘千金始一笑,一诏讵能来?’朕这个徐充容聪慧异常,才情甚高,可谓冠于内宫,莫能及也……”

    “‘千金始一笑’与这‘和羞走’相比若何?”杨师道平日于政事极为严谨,但一提到诗词才情,终难免有些诗人的狂狷之气。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可爱少女之趣也……”李世民哈哈大笑。

    长孙无忌笑道:“圣上,不如……”

    李世民微微摇头,知道长孙无忌是想让他将“武二娘”纳入内宫,止住话头说道:“朕到了这个年岁,却也一心只想作阿翁。到是春宫之中,令朕十分担心,听说朕为太子选的几个良家子,他不喜欢,唯独衷爱一个箫良娣……”

    “圣上,太子不过刚刚一十七岁,正是缠绵之时,难免独爱痴情,等到年纪稍长,自然会解晓情事……”长孙无忌忙道。

    “这个‘武二娘’到是有些情趣,不知是否会合雉奴心意……”李世民说到此时,也已大醉……

    ******

    “武二娘”一夜之间走红,令杨悦十分兴奋。但是她如果知道李世民想要将武照直接送入东宫,一定会苦笑不得。两仪殿里李世民与众臣的言谈,外人自然不知。杨悦此时沉浸在武照会被诏入大内的美梦。

    “这个武二娘,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总裁办里,李愔看到杨悦在拿着《天下新闻》,不时瞅着“武二娘”的介绍,嘿嘿大笑,不由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是。”杨悦笑道。

    “豫之说,从没听过他的‘照妹妹’做诗,这首诗定是你做的。”

    “豫之知道什么,照妹妹做诗不一定非让他知道。”

    “我觉得有点蹊跷,你写的那个‘笑向擅郎唾’情趣之美,与这个‘倚门回首’大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看风格相同,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胡说八道。”杨悦心中大笑,“一个是李煜的词,一个是李清照的词,一男一女,性别都不同,偏被你自以为高明,当成一个人的风格……”

    ******

    “武二娘?这分明便是她自己。”

    不只李愔怀疑,便是柴令武看了报道,也做此想。向程怀亮笑着说道。

    “嗯,长安公子的诗才的确不错。”程怀亮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这招英雄救美之计,亏大哥做得恰到好处。”

    “今日一早,她同她的兄长一起来看过我。”柴令武面露喜色。

    “武大郎?”

    “不是,是李业诩。”

    “李业诩?他一向与他祖父一般,不理会任何人。”

    “他肯来,证明对我的确心存感激。”

    “他们说了什么?”

    “到是没说什么,不过既然来了,就是最好的证明今日我已向母亲说过,请她帮我向圣上求情。”柴令武做着不错的美梦。

    “长公主答应了?”

    “虽然还没有,不过我将芙蓉殿的事儿说了,母亲说她先看看这个长安公子再说。”

    “长公主真的会帮忙?巴陵公主与长公主感情不错。”程怀亮有点怀疑地说道。

    “放心,如果母亲见到长安公子一定会喜欢她。只要她肯,母亲一定会帮忙…”柴令武极有信心地说道。

    “如此,便再好不过。”程怀亮不知怎么却是暗暗摇头。

    “只是,有一点很可惜。”

    “什么?”

    “青霜剑,腾王的青霜剑,果然是把极好的剑。”

    “青霜剑?”程怀亮诧异地说道。

    “可笑腾王居然为了一歌妓,将青霜剑给了她。”

    “你是说青霜剑在长安公子手中?”

    “昨晚她曾借给我用了一时……我还以为我背上这一剑,会换一把剑回来。”

    “哦?”

    “可惜,她已将送给了李业诩。”

    “哦。”……

第86章 牡丹花开

    三月三日,牡丹正好。经过一冬的蛰伏,以及倒春寒的折磨,春暖花艳时节,长安城的贵族妇女们开始出洞了。长广公主在自家花园子里召开牡丹花会,大宴宾客。这些宾客自然都是公主,长沙公主、襄阳公主、平阳公主、高密公主、万春公主、永嘉公主等,都是上一辈的长公主。

    杨夫人与长广公主关系非同一般,即是族人,又是极好的朋友,也在被请之列。奇特的是长广公主一再叮嘱,一定要杨夫人带女儿同往。杨夫人便让杨悦同去。

    这些日子杨豫之与杨悦一起忙诗社,与武照偶尔也私下相会,杨夫人却也没有发现过。杨悦见杨夫人要自己相陪,猜想杨夫人是不想让武照到杨豫之家,微微一笑,欣然同意。

    看武照坐在窗前依然在不紧不慢地绣着花,杨悦不由暗暗皱眉。武照的名气现在已十分轰动,现在唯有等待李世民听到她的名气,接她入宫。她现在应该“指点江山”才对啊。杨悦看到武照一幅温柔贤淑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想到因此而拆散杨豫之与武照,杨悦心中又十分纠结,毕竟杨豫之对于她来说便如亲兄弟一般,而武照是自己的干妹子,如果二人真的被拆散,是否是有点太残忍?

    ……

    花会自然少不了要附庸风雅,吟诗作对。既然是赏花,便以花名为题写诗。见到这许多公主,最大的长沙公主已有五十多岁,最小的常乐公主竟然与赵王李福年级相差无几。杨悦虽然知道在古代这种现象十分普通,还是感谢了一番:“李渊与李世民这父子俩一共六七十个子女,男婚女嫁,再加上许多二婚的公主,一夫多妻的亲王,这满朝文武不是皇亲国戚的大概不多吧。”

    李渊乃是独孤氏之子,独孤氏之美勿用再提。而这美男子之后,也自不是盖的,无论老幼个个如花似玉,其中最美的当数永嘉公主,刚刚二十五岁,正值青春成熟之时,娇艳欲滴,可与高阳公主媲美。

    “她便是史上记载与杨豫之**的姨妈?”杨悦暗暗好笑。想到杨豫之不过一个天真的少年,不由大大地摇头。

    听永嘉公主写了一首《咏桃花》,“柴扉桃色红满树,粉蝶双双时时舞”句字不错,看来也是个才女,不过却是大有“招蜂引蝶”之意。

    其他人莺莺燕燕虽然十分工整,却无什么新意,更不能成为佳句。

    杨悦懒得陪她们玩,便直接引用了刘禹锡的一首《赏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略加改动成为:“堂前芍药尽妖娆,水中芙蓉冷无情,惟有牡丹真国色,不媚不娇动京城。”

    平阳长公主听了她的诗,连连点头赞道:“不媚不娇,当真是巾帼英雄本色。”

    长广公主已引见过,杨悦知道她便是平阳长公主,虽然对柴令武极其腻歪,但对平阳长公主却十分仰慕,是她一直想要结识却一直未能结识的女英雄,当下行礼谢过,说道:“常听人说公主当年在太行山中聚兵的事迹,那才是真正的巾帼英雄,晚辈仰慕已久。”

    今天这个花会,原本便是平阳长公主的提议,她是听了柴令武说的关于长安公子的所作所为,产生兴致,要看一看杨悦,才会特意请长广公主邀请杨夫人及“武二娘”。见杨悦明艳照人,举止间带着勃勃英气,十分喜欢,召她坐到自己身边,有一搭无一搭的闲叙。

    平阳长公主低声问杨悦:“‘长安公子’果真是你?”

    杨悦微微一愣,柴令武既然知道,平阳长公主自然也会知道,笑笑说道:“长公主见笑。小女子胡闹而矣。”

    平阳长公主上下打量她,微微点头,笑道:“看到你,便想起我年轻的时候,当真是英雄年少。你与我家二郎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杨悦见她提她柴令武,心中有些扫兴,只道她说的是与柴令武先前比武的事儿,淡淡地说道:“是小女子自不量力,多蒙柴都尉承让,才略占了上风。”

    平阳长公主摇摇头道:“我这儿子一向以父亲为榜样,游侠任气,有时行事鲁莽,受人蒙骗,到也不是恶人。”当下将柴令武当日是受了柴荣、柴进哥俩儿蒙骗,才会与杨悦作对的事儿说于杨悦。

    杨悦到此时方才明白,起初柴令武为什么要与自己作对,笑道:“原来柴都尉是在‘打报不平’。虎父无犬子,有公主这样的巾帼英雄,柴都尉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想起当日在芙蓉殿中,柴令武在吃药酒之前,却也还没有受制于“箫声”,但也不曾对自己无礼,可见的确也还算得上是条好汉。前几日柴令武“英雄救美之计”虽然让人疑惑,却也没有真凭实据。柴令武虽然痴心妄想,令人生厌,但也不算是坏到哪里,想了想,摇头说道:“柴都尉与我恩怨已经两清,实在是虽然算不上朋友,却也不是敌人。”

    平阳长公主见杨悦如此说,显然对柴令武不冷不热,没有什么儿女情意。与柴令武所说似乎有不小的差异,正待问清楚些。杨豫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被长广公主揪了来向众姨母行礼。

    引见到杨悦,杨豫之一愣,他还从未见到过杨悦女装,杨悦向他“哧”然一笑,悄声说道:“怎么连大哥都不认识了?”

    杨豫之这才醒悟过来,拍拍脑袋大笑道:“大哥换个装束,真让人叹为观止。”

    众人听到他的笑声,齐向他看过来。杨悦忙向他闪闪眼,杨豫之意会,向杨悦行个礼,含笑跑走。一会儿又折回来,偷偷对杨悦说:“大哥,要不要去斗鸡园看看。小弟按你的方法配育的‘混血儿’已有不少长大了,与‘凤凰’一般十分神俊……”

    杨悦点点头,低声说道:“你先去,一会儿我去找你。”

    杨豫之出去后不久,杨悦向众人告个罪,装作去厕所,出了花厅。杨豫之正在不远处等他,二人同往斗鸡园去。

    杨豫之一路走一路哈哈笑道:“大哥,不对,应该叫你姊姊才对。没想到你穿了女装是这个样子。”

    杨悦除了到宫中看杨贵妃,平日极少女装,被他笑得头痛,佯怒道:“什么样子,你再笑,看我不将你打晕。”

    杨豫之笑道:“大哥,你原来这么漂亮。这里,不,全世界都没人及得上你漂亮。”

    杨悦眉毛一扬笑道:“那是自然。怎么,大哥是不是比照妹妹还要漂亮。”

    杨豫之搔搔头说道:“漂亮是漂亮,不过照妹妹可比你温柔多了。谁若娶了大哥,只怕谁会倒霉。”

    杨悦气道:“胡说八道!”扬手要打。

    杨豫之笑着躲开说道:“以大哥的手段,定会将他耍的团团转,岂不倒霉。”

    杨悦想起高阳公主与吴王李恪。心想高阳公主喜欢过自己,结果被自己带出去当一会舞女;那李恪喜欢自己,却始终以为自己是男人,当真是一对倒霉蛋儿。不由呵呵一笑。

    杨豫之继续笑道:“那柴令武更倒霉,被大哥耍得团团转,却还想成天想着娶大哥为妻。大哥不会真嫁给他吧?”

    杨悦摇摇头怒道:“柴令武虽然不是坏人,看他笨笨的样子,闷也要闷死。谁会喜欢他。”

    杨豫之笑道:“我就说大哥不可能肯嫁给他,巴陵公主还在哪着急哩。”

    杨悦奇道:“巴陵公主?他着什么急?”

    “昨日巴陵公主叫我去诉苦,说柴令武央求平阳长公主,居然想娶大哥。还问我大哥长得什么样子,好不好看……”

    杨悦大怒,气得咬牙切齿:“姓柴的这斯真不知足,明明已有了妻子,还痴心妄想。以为本公子是好惹的么?”

    杨豫之击掌笑道:“我也这样给巴陵公主说。大哥一向喜欢六哥,怎会嫁给姓柴的。”

    杨悦一怔,气道:“又胡说八道,谁喜欢他。”

    “反正六哥喜欢你。”

    “你再胡说,真想让我将你打晕!”杨悦已举起拳头,杨豫之笑嘻嘻的向前跑去,杨悦追在后面,俩人一路笑往斗鸡园去了。

    不远处有一个婢女跟在他俩身后,二人竟然没有发现。

    原来平阳长公主见杨悦与杨豫之十分亲近,心中疑惑,杨悦不喜欢柴令武,难道喜欢杨豫之?见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去,便派人悄悄跟了出来……

    等到平阳长公主听了婢女的回话,已明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自己的儿子一厢情愿。虽然有些怅然失意,但对巴陵公主那里却是好交待了……

    杨悦转了一圈斗鸡场,不由连连喝彩,杨豫之的斗鸡场实在是豪华,湖光山色,鸡舍如别墅般掩映其中,个个一尘不染,实在是贵族待遇。而他的鸡也十分争气,个个身材高大,如果去斗鸡场,只怕没有鸡能跟这些鸡一个重量极。

    “这些斗鸡你都训练过了么?莫让这些斗鸡锦衣玉食,只长胖而不能斗,反而失了斗鸡的本性。”杨悦赞叹之外,禁不住提醒道。

    “这个自然。好斗鸡自然是在战斗中磨练出来的。兄弟这个道理还是懂得。”

    “是我瞎操心,你是鸡神,对斗鸡自然比谁都在行。”

    “我的斗鸡不仅能斗,而且还特别讲究阵法,如行军打仗一般,十分懂得号令。要不要现场看看。”

    杨悦心道:“看来杨豫之的斗鸡法与唐明皇李隆基有一拼,是群斗。”有心看上一看,不过记着今日是来做客,不便久不出现,说说:“今日没空,改日再欣赏吧。”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因而又说道:“这些日子忙着诗社的杂事儿,很久没去斗鸡场了,哪天咱们专门去看看如何?”

    杨豫之想起杨悦从前在斗鸡场赢银子的事儿,笑道:“大哥不会手痒又想去赢银子吧。”

    杨悦笑着点点头,说道:“你怎么如此了解大哥,猜的很对,我最近正好需要些银子,去斗鸡场取些来,岂不正好。”

    杨豫之摇头取笑道:“大哥还需要银子?大唐军神制造给大哥赚了多少银子?‘飞鸢’一出,大家都争破了脑袋。李业嗣将价格已抬到两万文,还是供不应求……”

    “两万文?这小子真有潜质,这些日子没空管他,他怎么黑心大涨……”杨悦笑道。

    “这也怪不得他,大家急着想要,都争着多出银子,他只好看谁出价高,将谁排在前面……”

    “没想到他到是个商业奇才。”杨悦笑着摇了摇头,转口说道,“这次不是银子的事儿,是有个哥们儿最近要娶亲了,但他孤身一人没产没业,这个婚结起来只怕十分寒酸。大哥我作为朋友当然要帮点小忙。如果直接给他银子,恐怕不肯要。但如果咱们让他在斗鸡场上赢点银子回去,即解了他的穷困,还能让他开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豫之听了感叹道:“大哥帮人还要花这许多心思,小弟实在佩服。别人帮人恨不得让人感恩戴德,大哥却只怕对方知道,实在是帮人帮到了至高境界。”

    杨悦笑道:“你别说的这么高尚,我可受不起。要帮这个忙,还要借助你的鸡呢。”

    杨豫之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哥有命,杨豫之敢有不从。”

    杨悦笑道:“我想出个法,咱拿你的鸡跟人比赛,只怕一场下来便能赚个上百万。其实也不用太多,只要四五万足够用。”

    杨豫之笑道:“这还不容易。不如咱们自己办个赌局。”

    “赌?你肯么?”杨悦诧道。杨豫之一向不拿鸡赌博,杨悦是知道的。

    “大哥如此义气,兄弟还有什么豁不出去……”杨豫之望向杨悦,眼中一片真诚。

    杨悦看了,心中却是十分沉闷。想到自己让武照出名,明里看似是一片好心,实则却在“釜底抽薪”,望着杨豫之的眼神,心中万分惭愧……

第87章 英雄相惜

    杨悦上厕所的时间有点长,不过,除了杨夫人与平阳长公主,其他人却也不会注意到。回到宴会上时,众公主正吃酒方到酣处,长广公主对杨夫人说道:“杨夫人琴技高超,何不为大家弹凑一曲?”

    杨夫人见杨悦恰好进来,说道:“臣妾久不动丝竹,只怕不能入耳,我儿近日刚刚习练琴技,让她献上一曲为大家助乐吧。”

    平阳长公主也正要看杨悦本领,先已极力赞成。

    杨悦见推托不过,便弹了一曲《有凤来仪》,鸟语花香,层层叠叠,十分动听……众人听了拍手叫好。

    长广公主却说道:“武娘子虽然弹得不错,但比起杨夫人弹的《胡笳》还是差了一些。”

    众人又请杨夫人弹来,杨夫人再无借口托辞,只得弹了一曲《胡笳》,琴声铮铮,弦色如裂,“……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如诉如泣,摧人泪下,肝肠寸断……

    《胡笳十入拍》因胡笳二字,现代不少人会以为不过是“胡笳”乐曲,其实是蔡琰(字文姬)所作的乐府诗,配乐为琴曲。郭沫若称其为“是一首自屈原《离骚》以来最值得欣赏的长篇抒情”诗。唐代时有《大胡笳》、《小胡笳》之分。

    杨夫人所弹正是《大胡笳》,是《胡笳十八拍》的嫡传之作。本为器乐,杨夫人却配以诗歌,边弹边歌。悲凄衷婉,雁南琴冷,魂消影绝,涕泪相交……一时间,花厅座中诸人无不面见戚容,悲声迭起,叹息感伤,还有不少人眼中垂泪,低声泣涕起来,其中长广公主更是泪水磅礴…

    杨悦不由诧异地望向杨夫人,但见杨夫人神思飘远,泪影婆娑,甚是悲凉…心中暗暗纳闷:“母亲明明琴艺已致移情地步,比杨贵妃还要高明许多,但为何不亲自教我,反而让我到宫中拜师?”

    见长广公主悲不自胜,知道她定是记起自己已故的前夫与大儿子赵节,二人一个在攻打尧君素时被俘战亡,一个在贞观十七年因为太子谋反案死去,平阳长公主叹口气劝道:“人生不如意处实多,五妹何苦非要自伤…”回头向杨悦笑道:“今日赏花吃酒,正当高兴才是。杨夫人的琴技惊人,终是太过悲伤,还是武娘子的琴声,婉转明媚,悦耳动听。再给众人弹一曲如何?”言语中对杨悦已是十分欣赏。

    杨悦微微一笑,看了看杨夫人。杨夫人已收了琴,向众人告罪:“长公主说的是,悦儿为大家再弹一曲,祝祝兴……”

    杨悦略一沉吟,弹了一曲《英雄吟》,是她当日在曲江边自创的曲子,曾弹给李愔听,李愔为她勘正,定名《英雄吟》,成为“天下诗社”的社歌。

    杨悦看向平阳长公主,徐徐弹来,一改场中悲戚,铮铮之声起,气势开合,纵横四方、高亢奋进、威武不屈、英姿伟岸……令人振奋。

    平阳长公主听得神醉,不自主英眉上挑,大声喝彩。命人拿剑在,竟然和着琴曲舞起剑来……

    在众公主美色中,平阳长公主并不十分出众,却极为英气。看到平阳长公主的神采飞扬,剑影凌厉,衣袂飘飞,当真是一个英风烈烈的巾帼将军,杨悦不由暗叫一声“好”。一曲弹完,平阳公主的剑舞也刚好收势,二人不由相视而笑。

    一时座中之人哄笑声中也多了几分豪气。长广公主拍手言道:“三姊今日到是找到了知音……”

    平阳长公主大笑。杨悦上前向平阳长公主祝酒,平阳长公主与她连干数杯,拉住她不肯放开,竟然是越看越喜欢。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

    等到从长广公主府上出来,回家路上杨悦想起杨夫人的《胡笳》曲,心中满是疑问,忍不住问道:“原来母亲的琴艺已至移情地步,为何平日从未听过?”

    杨夫人摇头说道:“我只是《胡笳》一曲弹得好,其它曲子一般,因而才让你拜杨贵妃为师。”

    杨悦奇道:“难道琴艺还要分曲子?”

    杨夫人点头说道:“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因此对每首曲子的感受不同,因而不同的曲子弹出的意境也不同。如若谈《胡笳》你不如我,但如若弹你那曲《有凤来仪》和《英雄曲》我却不如你。”

    杨悦仔细咀嚼杨夫人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不过却更加让她好奇,又问道:“母亲对《胡笳》一曲,为何有如此强烈的共鸣?难道母亲曾经有如蔡文姬一样的经历?”

    杨夫人没有说话,许久才道:“我小时候赶上群盗四起,大隋江山风雨飘摇,生活离乱,因此对《胡笳》感受颇深。”

    杨悦从未经过战乱,但在电影中见过不少这种场面,恍然叹道:“原来如此。如今天下泰平,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啊!”

    杨夫人听了,愣了半晌,似是依旧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神色黯然……

    ******

    “果然是个少见的奇女子,当真不错……”回到府中,平阳长公主盛赞杨悦。

    柴令武见母亲十分欣赏杨悦,心中大喜,忙央求道:“母亲这就代孩儿向圣上求请,请圣上答应孩儿的婚事儿如何?”

    平阳长公主却笑道:“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她对你没有半点意思,你还是绝了这个念想吧。”

    “前天她还亲自来慰问我,怎会对我没有一点情意?”柴令武一呆,急道,“更况我已见过她赤身,她…….”

    平阳长公主摇头道:“那又怎么?幸亏你当日没有做蠢事儿,如果真要趁人之危,莫说长安公子不会放过你,便是母亲也决不会偏袒于你。高阳公主自作自受,长安公子对她小示惩戒,已是十分便宜了她。”

    当下将婢女听到话说给柴令武。柴令武听了如坠冰窖,知道自己无论作什么,杨悦始终不为所动,心灰意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想到自己为了杨悦不惜与房遗爱等人反目,为了她在门前痴痴等候,为了她还背上吃了一剑,没想到她却如此无情,越想越怒,大喝一声:“既然你如此无情,别怪我无义!”

    平阳长公主一怔,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什么意思?”

    柴令武狠狠地说道:“既然她不愿意嫁给我,只怕不能留她。”

    平阳长公主没想到自己儿子如此阴狠,心头不由怒气上升:“岂有此理。”

    柴令武看到母亲凌厉的目光,知道一时失言,忙解释道:“不是儿心狠,只怕此人并不简单。母亲可还记的‘齐王妃’之事……”

    “你是说她可能是……”平阳长公主惊道。

    柴令武点头,皱眉说道:“自从知道她是女子,我对她的事儿前后调查得十分清楚。听说吴王之所以在华山游猎,是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她也在同一时间曾到过华山。吴王爱上的人只怕便是她。她拜杨贵妃为师,自然也与吴王有关。吴王一向好琴,曾在曲江二人琴音相和,恐是早已私下定情。若果真如此,她为何不嫁给吴王?反而与蜀王一起搞那个诗社?母亲应该明白天下诗社虽然没有涉及朝政,却也集了不少才子在门下。与当年圣上的文学馆十八学士相比,虽然比不上,却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平阳长公主眉头一跳,心中打了个突,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你是说,她之所以不嫁给吴王,而是另有目的?”

    “只怕和当年齐王妃嫁给齐王的原因相同……”柴令武拧眉说道。柴令武转瞬之间,看上去已极为冷静,完全没有一点沉迷于杨悦的意思,与杨悦平日见到的柴令武竟然完全不同,脸色冷酷,嘴角挂着一丝阴沉,有点残忍的冷笑,“如今武二娘名声雀起,只怕目的……”

    “你是说她有意于东宫……”平阳长公主打了一个激灵,柴令武所说的可能不是没有。自来大位之争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武德九年,玄武门那一幕,平阳长公主记忆犹新……

    “这期《天下新闻》对‘武二娘’的吹捧可以说到了天上,圣上正一心为东宫选人,保不准……只怕又是一个‘齐王妃’……”柴令武冷笑着说道。

    平阳长公主陷入深思,柴令武也许久没有说话。室中极静,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室外的婢女想要进来点灯,发现二人一言不发,拧眉相对,吓了一跳。

    平阳长公主挥了一下手,婢女点完灯赶紧出去,长叹一口气,说道:“可惜……”无论是武德九年,还是贞观十七年的事儿,她都不想再看到。平阳长公主心中不断翻腾,武德九年父皇的痛苦,和贞观十七年,李世民的失声痛哭,都让这个奇女子十分清楚的知道,兄弟相残乃是人间最痛苦的事情。当年,她虽然一向与李世民关系更加密切,但也不赞成宫变。十七年后,儿子倒向魏王一党,她也曾严厉的警告过。她即不偏向太子李承乾,也不偏向魏王李泰,她只想让一家人平平静静……大概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女英雄,内心深处想要的只是这个。不是政治上的你争我夺,甚至不去考虑谁更加适合当皇帝,只想让家族平安……

    “或许,并非想象的那样……”平阳长公主想到杨悦爽朗的笑脸,疑惑地说道。

    柴令武阴冷地摇头道:“不会!她的聪明不下母亲,从当日败我的手段可以看出。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下此恨心……”

    平阳长公主终是不忍,有点讽刺地看着柴令武,爱一个人原来如此脆弱,在一瞬间为了某一个借口便可以牺牲……想到那曲《英雄吟》,一时的英雄相惜,其中不也可以嗅到一丝不能安份的**?她想要什么?难道真如“齐王妃”那样,为了某一个人,而不惜嫁个另一个人……

    平阳长公主心中很乱,看了儿子一眼,问道:“你想怎么作?”

    “或许,不用我出手,高阳公主也不会放过她。”

    “如果真如你所说,以高阳与杨贵妃的关系,杨贵妃岂会不压制高阳?”

    “或许不只高阳,还有人比高阳更想让她死……若是都不能够,孩儿也只好亲自出手……”说到此,柴令武竟然眼中闪过一丝颤抖,这个颤抖在他那冷漠似铁的脸上显得极不相称。

    平阳长公主不自主的倒抽一口冷气,对儿子的冷漠极不喜欢,挥手让他出去。

    柴令武默默地看了母亲一眼,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却又顿了一顿,回头看向母亲,见母亲望向自己的目光十分冷漠,嘴角抽动一下,没再说什么。

    平阳长公主突然问道:“你与魏王还有联系?”

    柴令武一震,没有回头,向外走去。

    平阳长公主彻底坐倒在椅背中,愣愣地发起呆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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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义斗(上)

    贞观十八年的春天,长安城里奇事多,让人目不暇给。长安城的百姓或许已习惯,各地会聚来的“考生”,走在长安城的街头不免要不时张着惊奇的眼神,四下里感觉长安城与另处的不同。最让人新奇的莫过于穿梭于街头人群中的一队队少年,足踏“飞鞋”翩然掠过,如飞鸟一般,动作潇洒,让人羡慕不已……

    再低头看一眼被“飞鞋少年”塞到手中的“传单”,更加令人新奇,据说这是一种新的印刷方式,叫做“油印”。是一个叫“傅渐”的“历学”生徒发明,为此蜀王特意向圣上请恩旨褒奖,圣上赐绢五匹。“五匹绢”到是没什么,不过这个“发明奖”的名号,却令国子监“历学”的生徒们艳羡不已,立时不少人学他加入了天下诗社……

    人群中,一个白衣道士看了一眼手中的“传单”,微微颔首而笑。“公益斗鸡大会”,真是有趣,年轻人点子就是多……不少人拿着手中的“传单”在相互议论,有人不解,有人纳闷,也有人拍手叫好……不过,白衣道士身边的小童却没有理会到“传单”,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飞鞋”少年队的身影,看着他们在人群中穿梭,直到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师父,听说‘大唐军神’制造出了一种‘飞鸢’。”

    “飞鸢?”

    “是一种能飞的木鸟,木鸟当真能飞么?”

    “哦。”白衣道士没有见过,不好乱说,沉吟一下,喃喃地说道,“‘飞鸢’这种东西,古书中有记载,只是已失传上千年,大唐军神当真能造出来?”

    “师父,不如咱也买一个吧……”童子见师父似乎也十分感兴趣,巴嗒一下嘴,眯着大眼睛笑道。

    白衣道士看了看童子,笑道:“不知多少钱能买到,师父买不买得起。”

    “听说不太贵。”童子眼珠转了转,说道,“师父如果收下王家送来的谢礼,一定能买得起。”

    “谢礼?一只飞鸢不会卖到二十贯吧。”

    “那到不会,如果不急着排队的话,也就十贯。”

    “十贯?”白衣道士笑了,“你到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万文钱能买多少药?”

    童子知道师父一定不肯买,脸上泛出失意,悻悻地说道:“师父不肯收人诊费,还经常给人白送药,才会没钱。升之不明白,师父对于穷人不收诊费也就是了,可那些富人有的是钱,他们送给师父的谢礼,师父却为何也不肯收下?”

    白衣道士摇了摇头,说道:“富人也是人,与穷人一样,钱是他的。我们只收足医药费便是,不能因为富人有钱而生贪念……”

    童子微微噘嘴,不解地摇了摇头。

    ……

    一队“飞鞋”少年“飞”过。宋令文手中也多了一张“传单”,看到“斗鸡公益大会”几个字,宋令文扬手说道:“唉,不用给我,我早知道了……”不过少年早已飞走。宋令文摇摇头,将“传单”的内容,向身边的人宣传,并送给一个路过的书生模样的人。

    “为北三道受灾,明日在长广公主府举行‘斗鸡大会’,不过这个斗鸡大会可是‘公益’性的噢!”宋令文长像孔武有力,语调却极斯文,令人侧目。不少人本来被他高大的身形唬了一跳,但听了他的语调又释然而笑。

    “何为公益?就是为了天下人,为了大家的利益,为了公众的利益……”

    “斗鸡与公益何干?当然有关系,因为这次斗鸡大会是为了北三道的百姓,大会所得将全部捐献给司农寺,用于今春灾区购买种子,播种春小麦……”宋令文热心介绍着。有不少人聚了过来,听他说话。

    “天下诗社果真是名不虚传。”等到众人散去,宋令文脸上的兴奋许久不能散去,向身边的两个好友说道。他身旁的两个人,一个是欧阳通,一个是薛元超。

    宋令文这个在后世人看来寂寂无名,还没有他的儿子宋之问出名的高大少年,与两位好友一起,刚从蜀王府西苑走出来不久,有机会将刚刚听过的话向众人演说,脸上的兴奋犹在。

    “尤其是长安公子,当真是少见的才俊。”薛元超点头说道,“先前听说他与杨豫之一起架鸡斗狗,还以为不过耳耳,没想到世人诚不我欺,果然名不虚传。”

    薛元超的妻子是巢刺王李元吉的女儿和静县主,和静县主与杨豫之未过门的妻子寿春县主是姊妹,杨豫之便是他的“担挑”。不过,他却是一向不将杨豫之放在眼里。

    “蜀王也与平日的传说大不相同,最是礼贤下士,到不似传说中的纨绔……”欧阳通微微沉思着说道,一张有点异型的大脸上泛着红光,奇丑无比。

    杨悦初听他便是后世推崇的“欧柳颜赵”楷体四大家的欧阳询之子,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还好,她如今也算是见多识广,还不至于象当初初见骆宾王那般失礼。而且李愔眼急嘴快,抢在她前面先与众人见礼,杨悦终于忍住笑与众人一一引见。

    当时还没有后世的“欧柳颜赵”之说,欧阳询与唐初名臣虞世南书法齐名,有“欧虞”之称。大唐钱币“开元通宝”上的四个字便是“欧阳询”的笔迹。

    “这几个字写得很好么?”送走刚才来访的欧阳通等人,杨悦拽出脖子上挂的那枚“金开元”,边看边笑道。

    “难得的是圆润饱满,正合通宝之意。”李愔见她一直将“金开元”戴在身上,心中一喜。

    “圆润饱满?”杨悦摇头笑了,唐代人喜欢“肥”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唐明皇李隆基,他喜欢的杨贵妃据说便比较胖,向有“环肥燕瘦”之说,自不是虚言。不过李隆基是武则天的儿子的儿子,武则天现在连大内都还未进,李隆基当然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待着。现实为什么会与历史不同,杨悦十分不明白。但如果要想李隆基存在,只怕还要努力尽快让武照进宫……

    一时想得出神,李愔连声问她几句话,她却没有听到。直到李愔禁不住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李愔问她想什么。

    杨悦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心道,我想的这些事情如何能让人知道。当下又想到将来李治登基后,吴王李恪的下场。而蜀王李愔虽然没被处死,但也被牵连,流放贬斥。想到此,不由又暗暗皱眉。有点担心望向李愔。便是没有这些日子与李愔在一起,成为知己朋友,单杨贵妃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也不可能对吴王、蜀王的生死漠然冷对。心中暗暗生急……

    李愔见她拧眉思索,一时笑一时愁,不知她在想什么,问她却又问不出来。便笑道:“别瞎想了,明天便是斗鸡大会,你不去看看杨豫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悦笑道:“放心吧,斗鸡之事儿没有人比‘鸡神’更有经验,由他准备万无一失。”

    杨悦当日向杨豫之说的那个要结婚的“哥们儿”是裴行俭。裴行俭原本是裴阀大族中人,只是洛阳裴门被王世充灭了三族,只剩裴行俭这个遗腹子。

    虽然长安裴氏也属同宗,但长安裴门却没人将他放在眼里。裴行俭虽然以恩荫进入弘文馆,又少年得志中明经科,但生活却十分潦倒。二十多岁才在师父苏定方的帮助下,以才名被兵部侍郎陆爽看中,聘了陆爽女儿陆无双为妻。可惜的是婚期将近,裴行俭连一个像样的固定住所都还没有。

    杨悦与裴行俭原本已是朋友,加上卫公李靖的关系,二人平日相交,关系也至莫逆。裴行俭常到卫公府上,与李业诩哥俩关系也十分密切。杨悦知道他婚期将近,连个固定住所都没有,才与杨豫之商议,准备帮他一把。

    杨豫之感动于杨悦为朋友的义气,不惜破戒为裴行俭举办一场斗鸡比赛。杨悦却也不肯让杨豫之破戒,便想出这个“公益大会”的法子。借了斗鸡大会,让裴行俭赢些银子,同时也为受了雪灾的地区办点好事儿。

    杨悦将此想法向众人一说,李愔等人立时拍手叫好。杨豫之与尉迟洪道更是乐得嘴巴都合不笼。杨豫之是因为自己虽然貌似破戒实则并未破戒,而且十分有价值。尉迟洪道却是因为这个“雪灾”一直被认为是他招来的而懊恼,见杨悦这个“公益大会”能为受灾的百姓办点实事,兴奋的不得了。天下诗社众人也纷纷响应。

    杨悦见此,便趋势安排了些前期宣传,比如“飞脚少年”发“传单”,李愔、杨豫之等人负责将一众王子贵族拉进来,裴炎、富嘉谟、苏味道等人则到各学馆里宣传…….不出两日,整个长安城立时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儿。

    “斗鸡”这种游戏与“公益”这种事业连在一起,亦庄亦谐,一时人们又觉好笑又觉正当。

    李世民听说后,也觉得有趣,当即表示支持,并带头捐了五百匹绢。朝臣们自然多多少少都要捐些出来。“斗鸡公益大会”立时变成了“奉旨”行事儿,更加大张旗鼓起来。

    杨悦干脆将“斗鸡公益大会”的义捐分成两种,一种是“下注”,一种是“纯捐”。“纯捐”便是借着“义斗”之事儿,直接捐献。“下注”则与平日斗鸡场中下注相同,任谁都可以自由下注赌钱。等到大会结束,盘点最后所得再全部捐献出去。

    李世民捐的五百匹绢属于“纯捐”。大会已组织了委员会,由蜀王担任会长,接受“义捐”,并从司农寺请来官员进行全场监督。

    “纯义捐已达到绢两万匹,钱二十万文……”富嘉谟兴奋的跑进总裁办,说道。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人,也兴奋不已。不是别人,是那个日本人“苏我孙子”。苏我孙子一早便加入了天下诗社,成立“文刊编辑部”时也很积极,想要加入“文刊编辑部”。杨悦认为苏我孙子是日本人,“新闻”不同于诗歌,万一有什么内幕“新闻”不宜报到时,被“苏我孙子”听了去反而不妙,便没有答应他加入,不过苏我孙子却因此进了“诗刊编辑部”。苏我孙子却也不弱,的确写了几首诗出来,大多是“俳律”,非七非五,多用六句。杨悦看了后,不由释然而乐,看来日本人的“俳句”是这小子将来带回去的爱好。

    天下诗社在西苑,李愔向来与众人礼节随意,富嘉谟等人与蜀王相熟,多不拘礼。苏我孙子却不然,见到李愔与杨悦向来先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后才肯说话。

    见苏我孙子行完礼,杨悦笑问道:“苏我有什么事儿?”

    这些日子杨悦与苏我孙子相熟,见他虽然小气,却也是个十分有才之人,并且他在日本也算是贵族,行事儿却没有一点娇气与奢华,渐渐对他敬重起来,便不再叫他“孙子”,而是叫他“苏我”。

    富嘉谟先已笑着答道:“苏我这次捐了一个宝物,想让殿下与公子看一看,价值多少?”

    “宝物?”杨悦奇道,“什么宝物?”早已注意到苏我孙子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大木盒。

    苏我孙子将木盒递上,打开来,里面是一颗精莹剔透的白色莲花,足有一米多长。不是瓷质也不是玉质,更不是玻璃,杨悦立时傻了眼。

    李愔却赞叹道:“好大一只砗磲,更难得是如此透彻,无一点杂质……”

    “砗磲?”杨悦更加纳闷,砗磲是什么?珍珠宝石听说过,还没听说过砗磲这玩意儿。

    李愔笑着解释道:“佛界三宝:佛、法、僧;佛家七宝:金、银、琥珀、珊瑚、砗磲、琉璃、玛瑙,常言道:得三宝而国泰,得七宝而民安。砗磲是一种深海贝类,是佛家一种圣物。”

    杨悦当然不信什么“得三宝国泰,得七宝民安”之类的鬼话,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偏又以各种宝物为圣物,未免太过功利……”

    李愔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与她争:“这些话给玄奘法师去辩论吧。”转头向苏我孙子说道,“这只砗磲少说也值二三十万,你当真要捐出来?”

    “二三十万?”杨悦着实吃惊不小。想到第一次见到苏我孙子时,他与同伴一起吃饭,连几文钱都不舍得出,平日花钱也十分小气,定是不知道此物的价值,才来捐赠,当下笑道:“苏我如何舍得?”

    苏我孙子点头言道:“原来它叫做‘砗磲’。这个宝物是一位临终的老僧送给我的,当日我不过一饭之恩,而得到它。那老僧本便是要渡海到中国来学习佛法,想来是要献给中国,我今日捐献出来,也正合老僧心意,岂敢不舍?”

    杨悦不由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苏我孙子,见他的剔过的头发已重新长出来,如唐人一样梳一个“撮”在头上,虽然个头稍矮,却也不失为一英俊少年,见他竟然如此大方,当真是平日小看了他,当下称赞道:“苏我真君子也!”

    李愔也点头赞许地笑道:“好,我出三十万买下此物,苏我等于是捐赠三十万文……”

    “三十万文!”富嘉谟已笑成了弥勒,不过唐时的弥勒佛还不是大肚笑脸,“好家伙,苏我一下成了义捐第一……”

    杨悦拍手着实称赞了苏我孙子一番,眉头一转,却又多了一个主意:“将捐献名单排名,现场写出来……”

    李愔听了大笑道:“看来长安城的贵族不被你多逼出些钱来势不罢休。”

    富嘉谟也笑道:“公子好主意。如此一来大家还不争着多出些钱财……”

第89章 义斗(下)

    春日骄阳日盛,鸡神抖擞。

    杨豫之不愧为鸡王,斗鸡界见了他的斗鸡大会请谏,当日长安城的各斗鸡场均罢市一日,齐聚集到杨豫之的斗鸡园。加上众王孙贵族,以及国子学等众学馆的学生,还有许多闻迅赶来的富商百姓,成千上万……

    斗鸡园里彩带飘飘,装点的比平康坊当日的花魁大会还要花哨。斗鸡园平日训练斗鸡的圈场临时改为擂台。斗鸡擂台的圈场比普通斗鸡圈场要大上几十倍。圈场的围栏是用玉片围成,轻轻一触,还会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杨悦敲着玉片,笑向杨豫之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终于相信了。”

    杨豫之却权当没听出杨悦的讥讽之意,笑道:“大哥的诗做得越来越好了,若家父知道我有大哥这样的朋友,一定十分高兴。”

    要说杨豫之的父亲杨师道那才是正宗的才子,即兴做诗十分了得。圣上每次见到他做诗,必定要亲自吟咏鉴赏。偏他生个儿子,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只是斗鸡最在行。屡教不改,气得杨师道无可奈,每次见他便是一通训斥。

    杨悦笑着看看场中已聚了有近万人,十分满意,对杨豫之赞道:“鸡神的号召力果然非同一般。”

    杨豫之最想听的便是这句话,洋洋得意:“大哥吩咐,豫之敢不尽力。”

    斗鸡场的西面是“义捐”现场,司农寺的官员与“斗鸡公益大会”委员会的人一起坐阵。在一旁挂起一个用墨汁染成的“黑板”,“黑板”上用一种白色“灰笔”写字,列示的是“义捐”出资排名前十之人。每过一刻钟便会向众人报一次排名情况。目前排名第一的是“大唐军神”,出资“五十万”。排名第二的是“苏我孙子”,是个日本人,出资“三十万”。众亲王联合出资二十万,天下诗社出资“十万”,众公主联合出资八万,“斗鸡联盟”出资“五万”……教坊也出了一万。

    东面是“下注”现场。本次斗鸡大赛与平日不同,参赛斗鸡并非一对一的厮杀,而是分别由“凤凰”领一队鸡,“传奇”领一队,进行“群殴”。每队二十只鸡,鸡头涂成不同颜色,“凤凰”一队为红色,“传奇”一队为黑色。

    两只领队鸡头,“凤凰”昴首挺胸,极其威武。而“传奇”也不示弱,高大威猛,强健有力。然而如果行家看来,仔细端详会发现,“传奇”虽然看上去够勇,但脖毛太盛,而凤凰直头长嘴,显然善于快嘴啄毛。

    果然“凤凰”与“传奇”的倍率贴出来,也说明了这一点。“凤凰”赔率一赔三;“传奇”赔率却只有一赔十。

    杨悦早已向裴行俭下过“斗鸡请谏”。裴行俭原本对斗鸡之事没有兴趣,但杨悦盛情相约,不好拒绝,便与李淳风一起随了杨悦来。

    不少人已开始下注,当然“凤凰”要比“传奇”的支持者多。不懂斗鸡的人,却也知道看倍率。但真正的高手却还没有出手,特别是斗鸡界的十大圈主,仔细观察着两队鸡中的每一只鸡,不时相互观望,迟迟犹豫不定。

    两队鸡的实力实在是不相上下,一只鸡或许能看出胜负,但群鸡相殴,到底那队胜出,谁也没有把握。而“凤凰”与“传奇”的倍率如此之悬殊,原因何在?莫非其中有诈?默罕默德一双精明的小眼睛盯向杨悦。与他一样想法的,显然大有人在。不少在斗鸡圈混的人,知道杨豫之与杨悦这两号人物。更何况这场比赛本身便是这两个人在举办,其中输赢定然有倾向。

    杨悦不知此时正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她,她正在向裴行俭、李淳风大讲鸡经,将如何看鸡、哪一种鸡最能战等等,一一向二人介绍。裴行俭与李淳风显然没想到看斗鸡还有这些讲究,早被杨悦侃得晕头转向。

    等到带二人看完双方参赛的鸡,杨悦笑道:“大赌倾国,小赌怡情。两位兄长也下一注如何?”

    男人大多骨子里都有赌瘾,这与斗鸡无关。大到国土疆域,小到鸡毛蒜皮,无不可成为赌码。裴行俭、李淳风二人或许不爱斗鸡,但听了杨悦的说法,怎能不下赌注?!

    杨悦取出三锭银子,说道:“我下三十两赌注,两位大哥下注多少?”

    李淳风从怀中摸出一吊钱,说要下一吊钱即可。裴行俭住在客栈,平日所有的家当都揣在怀里。所以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五贯钱。

    李淳风劝道:“行俭,不可。婚期在即花钱的地方还很多,你还是谨慎些为好。”

    裴行俭拈拈手中的五贯钱笑道:“反正用它娶妻也不够用,如果输了不过还是不够用而矣。”

    杨悦见裴行俭穷光棍不怕输,正合心意,说道:“裴兄果然爽快。这样吧,你若信得过我,兄弟帮你选择押哪一方如何?”

    裴行俭笑着点头道:“贤弟对斗鸡如此了解,自然听你的没错。你说押哪个便押哪个。”

    杨悦点一点头,笑道:“若一对一厮杀,或者可以看得出哪只斗鸡会赢,但这两队斗鸡群杀,兄弟眼力再好,却也一时不能全部看清。如若让大哥赔了银子,还请勿怪。”

    裴行俭哈哈长声大笑:“不过五贯钱而矣,大丈夫岂能为钱财犹犹豫豫。”

    杨悦见他虽穷却十分爽快,不再废话,说道:“‘凤凰’虽然至高无上,乃是百鸟之王,但‘传奇’之所以叫做‘传奇’,没准能制造奇迹,裴兄不妨就押‘传奇’吧。”

    杨悦这几句所谓“鸡经”不过是望名生意,无半点因鸡而论的意思。不过,裴行俭却不为意,也不多话,依言去押“传奇”,“传奇”的赔率为一赔十,如若押对可得五十贯,即五万文,足够裴行俭婚礼之用。

    杨悦见裴行俭已押了银子,嘻嘻一笑说道:“虽然如此,但小弟还是喜欢‘凤凰’,对不住大哥,小弟这三十两却要押到‘凤凰’身上。”

    裴行俭见她如此说,也不气恼,哈哈一笑,示意杨悦随便。杨悦心下暗暗佩服:“裴行俭果然是个豪气人物。”

    杨悦押了“凤凰”三十两银子。回头问李淳风:“李兄想好押哪一个了否?”

    李淳风想也没想,说道:“无论输赢,我都跟定老弟了。”于是也押了“凤凰”,杨悦心中暗暗摇头。

    不少人在斗鸡圈混的人,知道杨悦是与“鸡神”一起在斗鸡场屡战不败的小子,见她押了“凤凰”,更加放下心来,纷纷去押凤凰。一时间押凤凰的多了起来,十有**都押了凤凰。唯有默罕默德小眼睛一转,随着裴行俭押了“传奇”。

    杨悦其实早已知道众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见默罕默德押了“传奇”,不由暗叫一声“精明”。刚要上前与他搭话,却听有人哈哈大笑着叫道:“长安公子闷也太小气,只下注三十两,不怕人耻笑?”

    杨悦回头看时,见是前几天被自己骗了青霜剑的滕王李元婴。看样子被杨悦骗了宝剑,心中终归不爽,想要找点茬。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个,都是紫衣玉带,看样子也是亲王。不过杨悦大都不识,心道:应该是李世民的弟弟辈吧。

    其中一个已向滕王言道:“就是他骗了你的青霜剑?”

    滕王脸上一红,强撑道:“怎么是骗,是我送给她的。”

    杨悦微微一笑:“不知滕王要下注多少?”

    “五万!”滕王一挥手,他的随身卫士已拿上钱来。

    “好。爽快。”杨悦击掌赞叹一句,嘿嘿一笑笑,“我出十万!”

    “二十万。”

    “二十五万。”

    “三十万。”

    “三十五万。”

    “四十万。”

    ……

    滕王长史脸色早已十分难看,不时向滕王递眼色。滕王却眼睛眨都不眨。四十万已是他三四年的俸禄。他一向没别的本事儿,最是善于挥霍。自小极受宠爱,骄纵失度,在封邑大兴土木,搞得民愤极大。李世民无奈之下,把他调回京师,严加看管。他却是本性难改,一味只知道挥霍无度……

    见滕王与杨悦两个人彪上了劲儿,互不相让,争着攀比,已叫出“五十万”。滕王长史大为头痛,忙央求蜀王李愔来劝。

    众亲王却不住起哄,叫道:“滕王再加再加,莫要坠了亲王的威名。”

    杨悦见众亲王一味拿腾王当抢使,心中有些不忍,笑道:“莫如你等一齐出个价来,本公子懒得一点点向上加。”

    李愔平日与滕王关系不错,想劝他,滕王却是争红了眼,不肯罢休,向杨悦大叫:“我会怕你?我出一百万。”

    李愔只好去劝杨悦,杨悦看了看李愔,微微一笑说道:“好,让你做这个好人。”她能如此让人省心,反道让李愔没想到,微微一愣。

    见杨悦已不再与滕王争,说道:“滕王真豪士也,本公子甘拜下锋。你出到一百万,我出五十万。不过,滕王可带了这许多钱来?”

    滕王气道:“难道本王会混赖不成?”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只玉佩,言道,“这只玉佩是先皇所赐,且不说他值多少钱,此物押在这儿,本王定然会取钱来换。”

    杨悦取玉佩仔细看了,上面果然刻着“赐婴儿周岁”的字样,见李愔微微点头,知道滕王所说不假,点头应允。

    滕王却看一眼杨悦,冷笑道:“你的五十万在何方?”

    杨悦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说道:“这个如何?”

    滕王仔细看了见是柜坊的“飞票”,面值“一百万”,愕了一愕,没想到杨悦身上会带这么多“钱”,看来当真是不愿与自己争夺,让了自己一步。柜坊相当于现代的银行,“飞票”则是柜坊取钱的凭据。杨悦今日来本便打算下大赌注,带许多钱来不方便,便干脆带了此物。

    两人对赌本均无异议。杨悦微微一笑,问道:“不知滕王要押哪一方?”

    滕王愣了愣,他一向对斗鸡却是一无所知,回问道:“你押哪一方?”

    杨悦仰头一笑道:“滕王先请,无论你押哪一方,我必押另一方。”

    滕王向“凤凰”与“传奇”看许久,却看不出什么门道,踌躇着不知要押哪一方更好。滕王长史已悄悄问了,知道杨悦先前已押过“凤凰”,低声说与滕王。

    滕王知道杨豫之与杨悦的关系好,猜想定然会有许多内幕,因而抢着说道:“我押‘凤凰’。”

    杨悦见说微微皱眉,似是极无奈地说道:“滕王既然押‘凤凰’,我便押‘传奇’吧。”

    滕王看了她的脸色,心中大喜。见大多数人都押了“凤凰”,以为胜卷在握,十分得意。唯有默罕默德暗暗摇头,看一看杨悦,见她押了“传奇”五十万钱,心中更喜,忙又追加了一万文于“传奇”。

    李愔见杨悦脸色不愉,以为杨悦认定要输,便低声地安慰杨悦:“别急,如果真的输了,我帮你出钱便是。”

    杨悦却忍不住笑道:“如果我赢了,却不想分给你。”

    ……

    待下注完毕,斗鸡正式开始。在杨豫之的指挥下,两名鸡童分别将“凤凰”与“传奇”抱起,执于赛场正中,分别让两鸡头儿“对眼”,然后放开鸡头儿。

    “凤凰”与“传奇”回首,嘎嘎几声招唤同伴,立刻毛发竖立,振动双翅战到一起。鸡兵见二鸡头已战到一起,岂可袖手旁观,脖毛炸起,奋勇上前,寻找目标,厮杀起来。两队鸡随着鸡童的驱赶声,跳跃进退,声嘶鸡鸣,战斗激烈,蔚为壮观。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豪阔场面,便是见多识广的众圈主也个个看的目瞪口呆。杨豫之的鸡大多都是“混血儿”,个头高大,长像奇伟,厮杀之烈见所未见,只看得众人如痴如醉。其中不少斗鸡界的精英在此,知道这些斗鸡个个奇特,却说不出门道来。只觉得这些鸡似是而非,有的像是中原斗鸡,又有点齐鲁斗鸡,或者西域斗鸡的影子……但比这些斗鸡更加彪悍、神骏……

    见到众人哗然,杨豫之更是得意。他的不务正业,竟然还有这种风光时刻,的确令他大大地心满意足。

    鸡头“凤凰”果然十分神勇,二十几回合下来,“传奇”渐露败相。滕王得意的望向杨悦,哈哈大笑。杨悦却不以为意,摇头暗笑。

    滕王笑声未落,“凤凰”的鸡兵却不敌“传奇”鸡兵,二十对中已有三对将要落败出,十对处在下锋,只有二对将要胜出,其余的才处于上锋。

    滕王大急,不住挥动手臂大呼,为“凤凰”加油。斗鸡场向来讲究安静,被他这么一折腾,不少斗鸡受惊,饶场乱走,不肯再战。结果上万双眼神一齐怒目滕王,差点将他清出场去。好在杨悦体谅到他下注最高,哈哈一笑,示意让人捂住他的嘴巴,才勉强留下他在场中观看。

    幸亏杨豫之这个鸡神也十分了得,用竹竿引斗众鸡,口中鸡鸣促促不断,终于将众鸡的斗性挑拨起来,又撕杀到一起。

    鸡头“凤凰”当真厉害,如猛虎一般,一嘴紧似一嘴,又二十几个回合过去,“传奇”鸡头只剩招架之力。被“凤凰”啄得毛发尽落,头破血流。“凤凰”鸡兵见状精神为之一震,勇力勃发,原本处于劣势的几对,又回转了局势。一时间双方战成平手,难解难分……

    大战了五十多个回合,还是不能看出最终谁胜,谁占上风……

    又战几合,“传奇”一方突然有一名鸡兵“小将”奋勇胜出,“凤凰”手下被它啄得绕场而逃。“传奇”鸡兵首胜,昂首挺胸十分傲气,咕咕而鸣。

    然而“传奇”鸡头儿却败下阵来。“传奇”小将见状斜刺而出,接住“凤凰”,双翅一抖战在一起。“传奇”小将十分了得,越战越勇,与“凤凰”大战也大占上风。众“传奇”鸡兵受之鼓舞,竟然渐渐地又扳回了劣势,占了上风。

    再战数合,“凤凰”鸡头被“传奇小将”扑倒在地,一时站不起身。“凤凰”一队渐渐地失去了战斗力,大部分被传奇一方战败。摇铃声响,两个时辰已到。鸡毛一地,鲜血横流……

    “‘传奇’胜出。”随着杨豫之一声裁定,大赛结束。

    众人半晌才“嘘”出一口气,这场比赛当真是惊心动魄,起伏叠生……

    滕王脸色惨淡,搬开捂住自己嘴巴的人,狠狠的盯了一眼杨悦。

    杨悦呵呵笑道:“怎么,输不起么?要不要本公子将赢来的钱借给你些。”

    滕王极不示弱,眼过于顶,哈哈长笑:“本王什么时候缺过钱?明日便将所输钱财奉上……”带着众随从愤愤而去。

    一场比赛下来,裴行俭的五贯钱变成了五十贯,喜出望外。拿着五万文赌来的钱,做梦一样,心道:“这下结婚的银两不用愁了。可以在长安城买一个小一点院子,娶了亲,还可以把母亲接来一起住……”

    看到裴行俭开心的笑,杨悦偷偷与杨豫之交换一个开心的眼神。只有二人明白传奇胜出的原因。真正的传奇并非“亮兵”时的鸡头,而是那只越战越勇最后打败“凤凰”的“传奇小将”,是波斯斗鸡与天竺斗鸡的“混血儿”,个头虽然不及凤凰,但比凤凰要灵活许多……

    这场比赛,倍率清算完毕,共计赚取一千八百二十多万文。加上纯捐所得的一千多万,共计二千九百三十八万三千六百五十文。

    杨悦赚得的五百万元,抽出本金。剩余的四百五十万,则以尉迟洪道的名义又捐献回去。一场“义斗”,最后所得共计三千三百八十八万三千六百五十文。一时朝野震动,李世民亲自褒奖此次“义斗”的发起人——“杨豫之”,对自己这个一向看不上眼的外甥着实夸赞了一番。

    尉迟洪道则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大手攥得杨悦手臂生疼,直到杨悦呲牙咧嘴地大叫,李愔不得不狠狠地擂他一拳,他才醒过来放手。

    李愔从尉迟洪道手中将杨悦救出来,却不肯放开她,拉着她的手,默默地看了半晌,说道:“你还有多少惊奇让大家震惊……”

    杨悦微微笑道:“我不花一文钱,却能为洪道了却一桩心事。何乐而不为……”

    见众人摇头,又说道:“不过,我是一时义气,没准那天向洪道要还来……”

    尉迟洪道摸着光头笑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第90章 暗流涌动

    “可恶!”李世民勃然大怒,将手中奏折狠狠地扔到地上。

    身边的众宫女吓得两腿打颤,想去捡起地上的奏折,又不敢。看到李世民怒不可遏地在书案前走来走去……

    “近一年来圣上还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众人面面相觑,一齐盯向地上的奏折,“上面写了什么?”

    “圣上……”许久,一个极温婉柔和的声音从外面进来,言道,“圣上莫要气坏了身子。”

    李世民抬起头,看到一张柔媚地笑脸,怒气未消,气道:“他们就是看不得朕的儿子好。”

    “怎么?”那个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遮遮掩掩,拿太子与他相比,不就是想说他有不轨之心吗?”

    “哦?”

    李世民挥了挥手让众宫女下去,看了一眼“温柔声音”,叹了一口气:“难道朕的儿子只会吃喝玩乐才成么?”

    “温柔声音”微微一笑:“好了。圣上英明,一眼便看穿他们的目的,他们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处。何必非要生气。”

    李世民叹口气,将“温柔声音”揽腰抱到怀中,终于展眉:“虽然知道是拍马屁,但惠儿总能拍得恰到好处……”

    被叫做惠儿的女子,乖巧地依在李世民怀中,娇声笑道:“惠儿哪里有,是圣上很英明啊,否则怎会一眼看穿他们的用心。”

    惠儿便是徐充容,有名的江南才女,十岁入宫。如今已有七年,正值妙龄,似一朵盛开的娇艳花朵……

    徐充容悄悄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奏折,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这样的折子明知道会触怒圣上,却依然送进来,目的何在?它真的一点作用都不起么?”七年的宫中生活,让这个聪慧的女子,对李世民的性情了如指掌。她虽然不清楚奏折里是什么内容,但以她的聪明很快便猜到李世民口中说的“儿子”是谁。因为这些日子关于这个皇子的传闻太多了,而圣上近来越来越喜欢的皇子便是他……不用问一定有人开始嫉妒,开始行动了……

    “他一向掩示的很好。”徐惠儿暗暗地想,想到一个英俊的少年的脸,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颤动,“只知吃喝玩乐……”

    李世民却已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低头抚弄怀中的美女……

    ******

    “马御史,听说现在街上有一种议论。”东宫崇教殿,太子李治望着正在给他讲《周易》的马周,突然打断他,问道。

    “哦?”马周抬起大脑袋,有点不解的望向太子。

    “据说这场‘斗鸡公益大会’,六哥才是真正的发起人……”太子李治言犹未尽。

    “哦,蜀王是委员会会长,是他发起的也有可能。”

    “听说百姓们对蜀王的‘仁爱’赞不绝口。”太子口中的六哥变成了蜀王,脸上有些悻悻。

    “嗯。”

    “有人说我为母后建大慈恩寺,‘孝’心可嘉,却及不上蜀王为百姓的‘仁爱’……”

    “……”马周沉默了片刻,说道,“蜀王近来的确被圣上很看重。”

    “只是我听李道长说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李道长说,这次‘斗鸡公益大会’其实是长安公子的提议。”

    “长安公子?怎会是他?”马周愕然道。

    “李道长说,这次斗鸡最初是长安公子与杨豫之商议的。我听说过他们俩个经常一起看斗鸡……”

    “嗯,这次不只杨豫之受到褒奖,便是尉迟洪道也大获人心。蜀王虽然不是发起人,却也深受圣上赏识……”

    “六哥一向好玩,过去父皇到是常数落他。”太子若有所思的言道。

    “这些日子,蜀王的确十分扎眼。天下诗社看上去象胡闹,却越办越红火。那个《天下新闻》更是出人意料……”马周摇了摇大脑袋,麻杆一样的身材,总让人担心他的身子撑不住那颗大头,晃着晃一不小心会掉下来,“就说这次的斗鸡,原本不过是一场不务正业的游戏,偏偏被他们搞出许多花样,与国事连在一起……看似有意又似无意,无意之中却又透着有意。”

    “无意?有意?”太子脸上掠过一丝惊诧,心中羡慕起蜀王来。蜀王搞得这些“玩闹”花样,即好玩又能得到父皇称赞……自己却每日被安排学东学西,一点自由时间都没有。这些个大人们想出来的为自己树威信的点子,不过是修个“大慈恩寺”以障显自己“孝”心,比起蜀王的“胡闹”差得远了……

    想到蜀王一向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一脸纨绔的模样,太子李治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羡慕的微笑……如果能象六哥那样恣意的玩该有多好,只是他真的是无意么?想到此,李治不由微微皱眉。

    突然间不知为何想起一个人,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一个萍水相逢极洒脱俊雅的少年,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感到无忧无虑,没有一点心计……可惜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不过也正因为相互不认识,只在某一个时间偶然相遇,才更加的知心,一起大笑,一起吃酒,没有一点目的,没有一点功利……

    他喜欢淋雪,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淋雨……李治抬头望向殿外,殿外的雨稀稀沥沥,沙沙作响,打在窗前的芭蕉叶上,神思飘远,完全没有听到马周在说什么。马周虽为御史,今已兼领东宫左春坊,为太子左庶子。

    ******

    “这样的雨不大不小,正好雨中漫步……”杨悦推开李愔递过来的斗笠,骑着马先已走进雨中。街头的人大多都戴着斗笠或雨伞,或者用事物遮在头上,加紧脚步前行。

    李愔呆了一呆,也不戴斗笠,与杨悦骑马并行在雨中。阴沉的天色,雨雾如烟,朦朦胧胧,街头的柳树在微雨轻风中丝丝飘动,烟雨之中的青砖红瓦,飞檐台宇,燕子低还……让人恍如梦中。

    “你喜欢淋雨。”李愔笑看杨悦一眼,两人不紧不慢地的并辔而行。

    “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淋过雨……”杨悦抑起头,沙沙细雨落在面上,十分惬意。古代的雨水不用怕有硫酸之类的化学污染。古人将雨水称为“无根之水”,还专门收了来泡茶……生活在古代真幸福。杨悦干脆张开嘴,让雨水落到口中,润一润喉咙。

    “什么味道?”

    “很甜!你也尝尝……”

    李愔看着杨悦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永远都是无尽的新奇,每多认识她一分,便让人更爱一分。比如这样的天气,如果是贵族女子,一定是躲在室中,决不会去淋雨,便是走在雨中也一定会擎上一把精致的花纸伞……而她却毫无顾忌的直接接雨水喝。这种不顾及形象的行为,任何一个惺惺作态的娘子都作不来,她却做得毫无顾忌,尽情畅快。

    “要不要跑一段?”穿过坊中小巷,转到春明门大街,李愔望着烟雨中的街道,问道。

    “好。从这儿向西转到朱雀大街,再向南,看谁先到明德门。”杨悦看了看街头行人不多,足可放心大胆的跑马,来了兴致。不待李愔回话,已先策马而出。

    李愔嘴角微翘,浮起三分戏谑的笑,略一提马缰,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杨悦的骑术已非当日“阿蒙”,伏在马上,白袍与白马成一条直线,“月光”四蹄腾空,如掠如飞……只可惜李愔的青骢始终不快不慢,不离不弃,紧紧跟在她的左侧,与她并辔而行。无论杨悦如何打马快进,却也甩不开他。

    街上不少行人禁不住躇足观看,只见到两匹马影,还没看仔细已“飞”过眼前。难得的是两匹马四蹄起落一致,一双骏马只听到“嗒嗒,嗒嗒”的踏足声,一丝不乱,如踏着鼓点行进一般……

    将近明德门,雨渐渐大了起来。看到排成两队左进右出的人群,杨悦与李愔不由双双收住马。

    “要不要出城?”李愔看一眼已淋湿衣衫的杨悦,示意她将斗笠戴上,“雨越下越大,莫要淋病了。”

    “我还没那么娇气。淋一下雨便会生病。”杨悦笑道,拍了拍“月光”的脖子,有点心疼地说道,“只是,莫把我的‘月光’淋坏了。”

    李愔笑着摇了摇头,嘴角不自主的翘起,饶有兴趣看着杨悦:“既然不出城,吃酒去怎样?”

    “好。”杨悦在雨中待得有点久,感到丝丝冷意,吃点酒暖暖身子也好。

    ……

    西市胡姬楼。

    “客官楼上请,上等雅座一间——”跑堂的小二看到二人的装束,不待二人说话,已唱着喊道。有胡姬热情地上来引二人到楼上雅间。

    望着杨悦没有施过一点脂粉的脸,雨水打湿过,清新自然,如白玉一般,挂在腮边的雨滴如珠,晶莹剔透……李愔抬手将落在她头上的一片树叶拿下来,禁不住盯着这张绝美的脸,愣起神来……

    见到李愔沉醉迷恋的眼神,杨悦心头不由突突大跳。看到站在一侧的胡姬,惊讶的望着二人,杨悦连连干咳几声,李愔才回过神来。

    见深眼高鼻的胡姬望着自己,眼中满是不解还带有一丝鄙夷,知道胡姬误会自己有“特别”癖好,李愔不由哑然失笑,挥一挥手,让她退下。

    杨悦白他一眼:“没来由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李愔反到乐呵呵的十分高兴。

    杨悦不去理他,几杯酒下肚,寒意尽去。

    “你穿女装比男装更好看。”

    “……”杨悦无语,唯有横他一眼。

    “明日你穿女装让我看看,如何?”李愔看到杨悦横过来的眼神,反而很受虐的喜欢,似笑非笑地望向杨悦。

    “偏不。”

    “当真不穿?”

    “不穿。”

    “母亲让你到宫里去,你也不穿?她对你反到比对我这个儿子还记挂,说十分想念你……”

    杨悦愣了愣,笑道:“的确有些日子没去看望师父了。”

    “无情的丫头,母亲可是时常念叨你……”

    杨悦瞅了一眼李愔身上挂着的金鱼袋,笑道:“你有鱼符可以随意出入大内,我可没有,出入十分不方便,每到一个宫门便要换一个宫女‘监督’,感觉自己象作贼……”

    “你想要鱼符?也容易。”李愔低头盯着杨悦,嘴角含笑。

    杨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为方便众王妃入宫看望“婆母”,王妃也有特制的铜牌鱼符。

    杨悦不想跟他在此事儿上纠缠,便胡乱地应了句:“好吧,明日我便去看望师父。”

    不等李愔说话,又转口说道,“早知道出来吃酒,便叫上洪道和豫之。”

    “呵呵呵……”

    杨悦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笑声,不由也大笑起来:“说曹操,曹操到。豫之原来也在这里吃酒。”

    笑声是从隔壁的雅间传出来。这里酒楼的雅间与教坊里的雅室不同,只用屏风隔开,虽然看不到人,但声音却难免要飘到他室。

    “豫之——”杨悦一边拍屏风一边叫道。

    杨豫之听出是杨悦的声音,笑嘻嘻的答应一声,已走了过来。见到只有杨悦与李愔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笑,说道:“大哥、六哥,到是好雅兴。”

    “你跟谁一起吃酒?”杨悦不理他眼里的趣味,回问道。

    “二哥。”杨豫之的哥还真多,“大哥”是杨悦,“六哥”是李愔。

    “二哥?哪个是你二哥?”杨悦纳闷地问道。

    “是我母亲的儿子。”杨豫之搔搔头,有点不知如何解释。

    李愔笑道:“是赵家二郎赵斌。”

    杨悦却也知道长广公主嫁给杨豫之的父亲杨师道之前,先已嫁给过赵慈景。

    杨悦与杨豫之相熟,却也不曾见过这个赵二郎,便笑道:“原来是老弟的正牌兄长,一定是要见识见识才成。”

    杨悦不识赵二郎赵斌,赵斌却早就听说过杨悦。并且是第一个从杨豫之口中得知杨悦是女子。仔细打量“长安公子”,见到她神灵俊秀,果然是个绝色的女子,但举止潇洒,故作男儿神态,落落大方之中透着几分俏皮,不由暗暗点头。

    众人见过礼,合成一席,吃酒序话。赵斌是个随和性子,话语不多,只乐哈哈地看着杨悦与杨豫之天南地北地说个不停。反到是李愔也不多话,与赵斌两个相对吃酒,自得其乐。

    吃到半酣时,突然听到厅中一片热闹。出去看时,原来是两个醉汉在打架。

    看那两个醉汉一身书生打扮,却也是斯文人。两人皆身穿白袍,其中一个个子矮小,被另一个人扯住头发,铺散开来,斯文尽失。大怒之下,向高个子的白袍醉汉脸上抓去,没有抓到,只扯住一片袖子,使劲一扯,扯了下来。高个子见衣袍被撕,也勃然大怒。两个人撕扯在一起,乒乒乓乓桌子凳子被撞翻了一地……

    好容易被两边伙伴各自拉住,嘴里却依旧不肯相让,大声对骂。

    “太子贤孝,自古以为以孝为先,以孝治天下,太子便是天下表率……”小个子白袍醉汉叫道。

    “太子修大慈恩寺,便叫‘贤孝’?要我说,不及蜀王的‘仁爱’万分之一……”大个子醉汉言出惊人,嘿嘿冷笑

    “蜀王?他算什么‘仁爱’,只知道吃喝玩乐……”小个子不甘示弱,对蜀王十分不敬。

    “蜀王以百姓为先,这次为北三道雪灾捐款,举行‘斗鸡公益大赛’,心中时时想着天下百姓,这才是真正的‘仁爱’……”大个子醉汉回道。

    “是啊。这次‘义斗’可真是为百姓办了好事儿。”

    “利国利民……”

    “蜀王当真是仁爱……”

    ……

    当下已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太子贤孝”不及“蜀王仁爱”?

    杨悦一怔,听了此话不由吓了一跳。仔细看那个大个子醉汉,有点眼熟,认的是天下诗社里的人,名字叫什么却记不起来。不由苦笑,看来天下诗社的士子们拥戴蜀王过火了,反不知这样会害了蜀王。

    去看李愔,见他正皱眉思索。杨悦略一沉吟,与李愔对望一眼,心中突然一紧。将太子与蜀王对比,哪里是在支持蜀王,分明是将蜀王架在火上烤。

    如此大胆的议论,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进行,意欲何为?

    “阴谋”?杨悦头脑飞转,立时想到眼前这两个醉汉言语清晰,逻辑顺畅,显然并非真醉。

    谁会有这样的“阴谋”?倒着推理,不难知道,能坐收渔利的是谁,谁便最有可能是主谋……“驱虎吞狼”之计?

    杨悦悄悄地握了握李愔的手,无论如何,她现在与吴王、蜀王必须站在一起。虽然她有自己的打算,但自从她成了杨夫人的义女,拜了杨贵妃为师,她与弘农杨氏已经捆绑在一起。更何况蜀王的确是她的朋友……

    李愔正拧眉思索,突然一只温柔的手握过来,见杨悦用坚定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一阵暖意。正待要安慰她不必担心,却见她已将手抽回去。

    杨悦拍拍杨豫之的肩膀,笑道:“老弟一向最得意的本事,被人讹传了去,却成了别人的功劳。我第一个不服,走,咱找他评评理去!”

    说完已拉起杨豫之的手,走了过去。

    “长安公子?”

    看到杨悦出现,高个子醉汉已凑上前,笑嘻嘻地打招呼。

    杨悦却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刚才谁说‘斗鸡公益大赛’是蜀王的功劳?”

    “是我。”高个子醉汉兴奋地说道。

    “你是谁?”

    “在下崔宁。”

    “崔宁?”杨悦一指杨豫之问道,“你可认识他是谁?”

    崔宁一愕,言道:“当然认识。杨中书的令郎,公子的兄弟……”

    “他叫什么?”杨悦见他绕了半天,也没说出杨豫之的名字,不耐烦地挥手直接问道。

    “杨豫之。”

    “你知道他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这个,这个——”崔宁一下子愣住。

    “你可知道他的‘雅号’是什么?”

    “……”

    “豫之你告诉他。”

    杨豫之笑道:“兄弟最大的爱好便是斗鸡,一生最得意的事儿便是斗鸡。所以圈内送了个雅号叫做‘鸡神’。”

    “鸡神?”一时间厅内发出哄然大笑。杨豫之架鸡斗狗,不务正业在长安城确也十分出名。

    杨悦拍一拍双手,止住众人笑,言道:“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这兄弟酷爱斗鸡。得了个鸡神的称号。这次‘斗鸡公益大赛’,是他平生最得意的杰作。即为圣上分忧,也玩得尽兴。有人却偷桃换李,将鸡神的功劳安到蜀王名下。我第一个为兄弟鸣不平。

    鸡用的‘鸡神’的鸡,园子用的‘鸡神’的园子,我跟蜀王不过是帮了点忙,凭什么将功劳都安到蜀王名下?如果说有功,我长安公子的功劳比他自然还要高些……

    便是圣上也对鸡神大加褒奖,你们凭什么把鸡神的功劳抢了去,安到别人头上?

    大家来评评这个理……”

    厅中已聚了许多人来,不少人听了杨悦义愤填膺的话,已有人大声说道:

    “自然是‘鸡神’的功劳。”

    “杨公子好斗鸡,也斗出了明堂。真是不愧为‘鸡神’。”

    “当然圣上说的是….”

    “别人说的不算,功劳抢不走的”

    ……

    杨豫之虽然天真却也不傻,刚才听了两个“醉汉”的话也是吓了一跳。见杨悦拉着自己与蜀王“争功”,立时会意。便满脸委屈,大叫不平,演得十分逼真……

    如此大张旗鼓的争功,众人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一时大为长安公子与杨豫之鸣不平。

    杨悦与杨豫之二人一唱一和,拍案大闹,指着两个醉汉大骂。

    “崔宁,你还我名声来。”杨豫之见了杨悦丢过来的眼色,一把揪住崔宁前襟,不依不挠,“皇帝舅舅都褒奖我,说是我的功劳,偏你为什么胡说八道,将功劳安到别人头上?”

    “你还我名声来。”

    “让他把安到别人身上的功劳给你安回来……”

    “对,你给我安回来,安回来……”

    ……

    杨豫之与杨悦原本吃酒吃到半酣,此时却演了十分醉出来。揪住崔宁为自己“正名”,非要他将功劳给自己安回到“头上”,象小儿一样耍无赖……

    引得众人大笑不已。一场“醉汉闹事儿”,变成了两个公子哥撒酒疯……

    崔宁无可奈何,看看其他同伴面面相觑,灰溜溜地站在一旁,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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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