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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内讧”

    关于杨豫之大怒,要与蜀王争功,包括“三车法师”以及长安公子,都对“民间”将斗鸡大会的功劳归于蜀王一人而义愤填膺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

    《天下新闻》头版报道了这件事情。以“对话”形式,记录了“记者”对杨豫之、长安公子、尉迟洪道的“采访”。

    “皇帝舅舅褒奖的是我,自然是我功劳最大。”

    “本次大赛从提议到组织再到结束,我全程参加了。如果说功劳,我比蜀王的功劳大。当然与豫之老弟比,稍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场雪大家都说是我招来的,我十二分赞称此次活动,要说功劳,我的捐献最多,是不是应该是我的劳功最大!”

    …….

    三个人分别如是说。同时《天下新闻》还加版附了整个“捐献”名单,尉迟洪道的“四百五十万”稳居榜首。街头巷尾的议论已渐渐转为“争功”。

    议论之余,不少人认为蜀王“西苑”如今乱成了一锅粥,起了内讧……

    当然也有不少人,看出些门道,街头不再有人评议太子的“贤孝”与蜀王的“仁爱”。而且大家随着对“争功”的议论,渐渐深入挖掘起“义捐”的“八卦”。比如:

    “大唐军神果然是财大气粗,一下捐了五十万……”

    “众公主才捐了八万,太寒碜了点……”

    “听说‘苏我孙子’的三十万是蜀王代出的。”

    “滕王下注一百万,结果全部输掉,应该出三百万,至今还没能补齐……”

    “长安公子比滕王还要富有!”

    ……

    大内两仪殿内。

    李世民看完《天下新闻》的报道,有点啼笑皆非。随手递给侍立在一旁的太子李治。转头看向另一旁侍立的蜀王李愔,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次‘斗鸡大会’到底怎么回事儿?”李世民缕了缕嘴角的胡须笑问。

    李愔见到父皇的眼神,心头一松,微微一笑:“其实,最初只是因为一个朋友将要娶亲没有钱,长安公子想帮他,又不想让他感到不自在,便想让他在斗鸡场中赢点钱回去。豫之见长安公子为了帮助朋友如此用心,就提议自己办场斗鸡大赛。长安公子却知道豫之一向只是爱斗鸡,却从来不拿鸡来赌,不想让他破戒,因而便想到‘义捐’,将斗鸡大赛所得捐给朝庭。尉迟洪道因为‘从雪山带来的春雪’一直心中不安,最后便定下来捐给‘司农寺’,用来购买种子,让百姓尽快种上春小麦……”

    李世民边听边点头说道:“虽然是少年心性,到也十分义气。”

    “长安公子?”太子李治在一旁听了李愔的话,突然言道,“是不是与柴都慰决斗的那个长安公子?”

    李愔点头笑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儿,至于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李世民却来了兴致,想起杨师道说起过这个人,问道:“嗯,我也有所耳闻。似是与玄奘法师还辩过经。”

    李治笑道:“我也是听李道长说起此事儿,当日长安公子似与柴都尉有所误会……”

    当下将杨悦如何戏弄无赖,柴令武如何误会,又如何与柴令武比斗,以及弘福寺辩经柴令武如何输掉的事儿讲了一遍。

    “……当日李道长原本央我向柴都尉解释此事儿,等到我向柴都尉解释时,长安公子已与柴都尉决斗过。据说长安公子因此名声大震。”李治笑道。

    李愔知道杨悦讨厌柴令武,但不知道杨悦与柴令武之间还有这许多纠葛,想象着杨悦戏耍柴令武的神态,不由心中一乐:“原来如此。难怪玄奘法师对长安公子十分赞赏。”

    李世民听了也已哈哈大笑:“这个长安公子还真是有趣!”

    今日看了《天下新闻》的报道,见杨豫之等人与蜀王争功,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故意,但蜀王的“仁爱”受到质疑,更关键的是蜀王自己根本没有与太子比“贤孝”之心,心中十分高兴。因而听了关于长安公子的事儿笑得十分畅快。

    “你们要帮的那个朋友,最后赢到钱没有?”李世民笑完,又问道。

    “那是自然。他赢了五万文钱,现在,正忙着办结婚的事儿。”

    “长安公子如何能让他必赢?”李治不解地问道。

    李愔呵呵笑道:“长安公子与豫之二人看斗鸡的眼力很高,听说在斗鸡界的很有名气。豫之还被誉为‘鸡神’,长安公子赌鸡必赢,长安城的圈主向来不敢招惹二人,唯恐长安公子上门来赌。他们两个自己搞得斗鸡比赛,哪能不知道哪个会赢?”

    正说间,突然听到殿外一阵喧哗,只听内待念唱道:“滕王求见……”

    不等内待念完,滕王已一路闯进殿里,刚好听到李愔最后一句话,大叫一声,“原来我是被人阴了。”哭着拜倒在地,“皇兄,替我作主。”

    李世民皱皱眉头,对这个幼弟有点无可奈何,先皇对他纵宠无度,李世民因为他年龄最小,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对他一向也十分纵容,滕王向来恃宠骄纵,令李世民十分头痛。见他伏在地上哭闹,没好气地问道:“你又闯了什么祸?”

    “皇兄,这次不是我闯祸,却是被别人骗了。”

    “什么人还能骗你?”

    “刚才蜀王说了,长安公子暗地里早已知道那一边会赢,故意与我比拼,才让我输掉……”

    李愔在一旁笑道:“你自己赌输了,却来怨别人。当日长安公子可是让你先选……”

    “虽然是我先选的,可是谁会知道长安公子会为自己选输钱一方?”

    李世民不解,李愔便将当日情况说了一遍:“圈场里常斗鸡的人,无人不知长安公子的名头,向来见她押哪一方,也跟着押哪一方……”这个道理很简单,杨悦不过抛砖引玉,一心引大家押输的一方,因而才会押“凤凰”赢。众人不知,才会上当。等到杨悦“被迫”将大笔钱押到“传奇”身上,一来大家见杨悦是“被迫”,自然不会跟着押,二来比赛立时开时,大家也没多少时间再押。

    “不管,反正是让我输了三百万,父皇赐的玉佩还押在司农寺……”滕王耍起赖来。

    李世民又好气又好笑。因为“玄武门”之事,兄弟相残终会青史留名。李世民一向引以为憾事,因而对其他兄弟们十分优容,滕王才会持骄放肆。众兄弟也心知肚名,第一争不过李世民,第二只要自己不争大位,其它事情李世民基本会原谅,所以像这种如小儿般耍耍无赖,李世民反而会乐得见到。一来可以障显他对兄弟的亲情,二来也可显示自己“无能”,“无能”便是“无心”,这个道理众亲王再清楚不过。

    李世民皱眉笑道:“你在滕州修的王府,奢华无比,怎会连三百万都拿不出来?”

    滕王哭道:“就是因为修了房子,才会没钱……现在连房子也被皇兄没收了去……”

    “罢罢罢,当日是谁跟你在一起,非要耸勇你下注?”

    “密王、舒王、鲁王都在……”

    “朕替你出一百万,让密王、舒王、鲁王出一百万,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去……”李世民如此处理,可谓十分得当。第一,他代滕王出钱,可见兄弟之情;第二,密王等人怂恿滕王应当受到小惩;第三,滕王自己惹出来的事儿,自然也要负大半责任。

    滕王见三百万债务变成了一百万,立时不再哭闹,说了一车皇兄的好话,欢天喜地的谢恩退出。

    见滕王退出,李世民无奈的摇头,他对儿子常加以训斥,对兄弟反而十分宽容。被滕王哭闹之后,刚才的兴致已去了大半。回头又与两个儿子叙了一会儿话,便示意蜀王先退下,有话要与太子单独说。

    ******

    李愔从大内出来,却见到滕王还在皇宫前的横街左右愰游。

    滕王见到他出来,笑嘻嘻地迎上去:“你这个点子不错,果然皇兄给解决了大半。”

    “是你自己演得恰到好处。”李愔看到他脸上刚才哭过的泪痕,微微一笑,并不停下,自顾自地向前走。

    滕王却追着他,嘻皮笑脸地说道:“六郎帮了我这个大忙,我请你吃酒去。”

    “滕王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

    “那个——咳。我请你吃酒还不是常事儿,上次在教坊蒙你相救,还没有谢过,这次算在一起……”滕王连拉带拽似是十分诚肯。

    李愔却摇头笑道:“滕王叔不会连一百万也拿不出来吧。”

    “嘿嘿。”滕王见被他说中心事儿,便“无耻”地笑道,“听说,蜀王最近生意大火,天下印书坊,只一个‘油墨坊’便日进斗金,叔父最近手头有点……”

    “别再戴高帽了。”李愔笑道,“油墨坊不是我的。”

    “休要骗我,本王虽然刚从青州回来,却也知道那长安公子与你一伙。他的便是你的,还分什么彼此…….”

    李愔“嗤”的一笑,心道:恰好相反,那丫头分得再清楚不过。天下印书坊从一开始便说好两个人一人一半,依着李愔的本意说说便是,但杨悦却郑重其事儿的请了证人,写了“文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李愔笑她,她反到振振有词:“先君子后小子,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李愔无奈,只好由她。

    见李愔只笑不答,滕王突然言道:“上次长安公子白白骗了我的青霜剑去,我还没找他算账,你若不给,我找他去要……”

    “青霜剑是你自愿给她,关她何事儿,你不是博得个‘重色轻物’的美名,被誉为天下‘第一情痴’!《天下新闻》还专门为你写了专版,大力宣传了一番……”

    “‘重色轻物’?快别提了,本王到现在都不敢见诸位兄长,人人笑我是个‘大花痴’。‘青霜剑’价值岂只千万!”滕王气道。

    “周幽王‘千金买一笑’,滕王叔能‘千万换一美’也是美谈。听说现在滕王叔在教坊可是大受欢迎……”李愔嘿嘿笑道。

    滕王却大大地摇头:“千万换一美?我换到了也行啊。黄四娘还是不理本王,本王也无可奈何。本王的青霜剑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小子……本王现在才想明白,黄四娘又不是他的,我凭什么给他青霜剑?!”

    李愔见他此时才回过味来,仰头大笑道:“只怕滕王叔现在反悔已经晚了。”

    “我不反悔,我去抢来。”滕王拧眉怒道。

    “抢?你以为你抢得来?先想想李业诩的剑术你比不比得过。”

    “他已把我有的青霜剑送给了李业诩?”滕王一呆,气恼地一脚劈空踢出。

    当日滕王送长安公子剑时,的确存了改日再抢回来的目的。只是后来《天下新闻》因此“盛赞”他对女人的痴情,虽然召来众公子哥儿的嘲笑,在教坊里却受到众娘子青睐,一时之间便打消了要抢回青霜剑的念头。没想到杨悦早已将剑送给了李业诩,卫公李靖的孙子。卫公的剑术之高,只怕大唐诸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业诩虽然只是军械监的小官,但是家传剑术十分了得,却是不能让人小觑。滕王也是好剑之人,剑法不弱,对于剑术名家当然了如指掌。见说青霜剑在李业诩手中,知道青霜剑定然要不回来了,立时蔫了……

    先前,滕王虽然将剑给了杨悦,却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想要回来不过手到擒来之事,此时方才知道永远失去了“青霜剑”。当下胸口大闷,气得哇哇大叫,对着空中一阵乱踢:“好小子,我跟你没完。”

    李愔一怔,一把抓住滕王的手臂,微眯双眼,沉声言道:“你敢动她一根毫毛,休怪我客气!”

    李愔力大,滕王一挣扎,被李愔手上不自主地加力一捏,差点扭断手腕,吓了一跳。再看到李愔的眼色更是吓了一跳,见李愔满脸愠怒,当场怔住,不解地说道:“长安公子何许人也。你怎么如此护着他。以你我叔侄一向的交情,难道还及不上他。”

    李愔却不答他,只凛然言道:“你最好记住我今天这句话!”

    直到滕王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李愔才松开他。想了想说道:“滕王叔的‘青霜’虽好,但我那把‘紫电’也是利刃,送给你,算是还你一个人情。”

    “紫电?你肯将紫电给我?”滕王被李愔搞得有点蒙,刚才被他一吓,现在又是一喜,有点茫然。

    李愔却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滕王喜出望外:“‘紫电’传说乃是欧冶子亲自铸造。你当真舍得?”

    李愔笑了笑:“一把剑而亦,就当我拿‘紫电’跟滕王叔的‘青霜’交换了一下。”

    交换?滕王暗暗纳闷。自己的“青霜剑”在李业诩手中,又拿不回来再给蜀王,怎么算是交换?蜀王对长安公子如此紧张,看来这小子跟蜀王关系不一般。讷讷地问道:“我听说长安公子和杨豫之为了跟你争功?大闹酒楼不说,还在报纸上大张旗鼓的叫嚷,你们不是在闹内讧……”

    李愔不言,心中暗笑。

    “不过,我那一百万还是……”滕王见好却不肯收,依旧嘻皮笑脸地追着李愔。

    李愔摇头笑道:“滕王叔与其跟着我,还不如去找众叔王姑母问一问。你只管说为了百姓,将皇祖父赐的玉佩捐了出去,父皇兄弟情深,感念你一片仁心,又不想皇祖父赐的东西因而失散,便亲自出钱,想将玉佩赎回……没准这一场募捐下来,还能大赚一笔……”

    滕王大喜:“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有好点子。”一拍滕王的肩膀,早已飞跑了去。

    ……

    “六哥。”不知什么时候,太子李治也从大内出来。见滕王飞跑着走了,上前与李愔打招呼。

    “九郎?”李愔有点诧异地看了看李治。

    李治微微一笑:“六哥什么时候为弟引见一下那位‘长安公子’。”

    “你不认识她?”李愔讶道。刚才听李治说,他曾帮着解说杨悦与柴令武的误会,以为李治早就认识杨悦。

    李治摇头说道:“早就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弟也想多结识些少年俊杰。”

    李愔略略一呆,微笑道:“只怕这些人俊杰称不上,胡闹还差不多。”

    李治却似是极为诚肯:“便是胡闹也是十分有趣。”

    “好,九郎若不嫌弃,有时间一定引见。”李愔应付地说道。

    李治自然听出他的不尽不实,怔了怔,叹了一口气,回首望向“承天门”,想起有人对着它说“正在看一幅画”,心中感慨万千,这里可不就是一幅幅不断变幻的画卷。刚才父皇的话,还响在耳边……

    “雉奴可知我为何选你为嗣?”

    “是因为父皇偏爱儿臣。”

    李世民摇了摇头。

    “因为父皇觉得儿臣适合这个位子?”李治有点不太自信的回道。

    李世民还是摇头。

    ……

    李治猜了几次,李世民都是摇头。

    李治见猜不明白便不再猜,温驯地坐在父皇身边,等着父皇来说。自从贞观十年,长孙皇后逝去,李治便与李世民一同住在甘露殿。从小在由李世民一手养大,父子亲情比诸皇子更进一步。直到李治立为太子,东宫一步之摇,李世民却不舍得放他到东宫去住。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坚持请求,才让他搬过去。

    “雉奴在我身边长大,你的性情我最了解。俗话说‘生子如狼莫如羊’。如果说做皇帝,你的性子太柔弱了,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三郎、四郎都会比你做得更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雉奴一生无忧无虑作个自在亲王,不会为了朝政烦心。

    可是为父为什么还是选了你?不是为父非要听信长孙之言,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兄弟相残的悲剧。当年玄武门之事,虽然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为父至今想到当日的情境,还是无法遣怀……

    为父不想再看到流血,你的性子最为仁慈,必然不会辜负为父的期望,一定要照顾好诸位兄弟,莫要学为父……”

    望着李世民眼中已是泪光点点,李治也不由落下泪来。去年的四月,大哥谋反,父皇失声痛苦的一幕,李治久久不能忘怀,含着泪不住地点头。

    ……

    见李治似是想问什么话,却又欲言又止。李愔愣了一会儿,说道:“我最近得了一只‘砗磲’,据说是佛家圣物,九郎在修大慈恩寺到是正好能用到,不如送给九郎。”

    李治点头谢过,笑了。望着李愔辞别自去,也慢吞吞地从广场上走开……

第92章 人与马

    “驱虎吞狼……”

    从横街向东,出了延喜门,李愔一面往蜀王府走,一面想着那日从胡姬楼出来,杨悦与他对望一眼,不约而同说的话。两人想到一个共同的目标——“柴令武”,他的身后是谁更加显而易见。

    幸福的感觉依然洋溢在心头。“胡姬楼”里“温柔一握”的感觉还留在心中,那种感觉如春风一般拂过。杨悦接下来为他所做的一切,第一次让他感觉到来自一个红颜知己的温暖,这一切与一个男性朋友为他做来,反应到心中的感受完全不同。一个女人的坚定支持,而那个女人又恰好是自己心爱的人,那种感觉太过美妙。“心花怒放”,很少有人能体会到心头如花朵般层层的绽放,感觉温暖地电流从心底环环挠挠穿过,如花辨层层叠叠剥开,一直到花心,花儿完全怒放……

    李愔心情大好,加快脚步,急切地想要快点回到府中。杨悦此时应该还在“总裁办”……

    可惜,事与愿违。

    李愔回到西苑时,不少不明就里的士子们,有点同情的看向他,隐隐有点为他鸣不平。蜀王如何对待长安公子有目共睹,谦让到了骄纵的地步,只要长安公子想要的,蜀王无不满足,只要长安公子想做的,蜀王无不支持。而长安公子却带头领着尉迟洪道与杨豫之,这两个“朋友”与蜀王争功,简直是“背叛”。李愔面含微笑,一路向众人回礼,走进正殿。

    杨悦却不知去了哪里。连同一向如同“长”在西苑的尉迟洪道和杨豫之也不知去了哪儿。

    富嘉谟、裴炎等人明白他的心思,见李愔走进“诗刊编辑部”,先已说道:“公子与洪道、豫之三人今日没来,不知去向。”

    “他们三个定是不好意思来了……”王勃孩子气地说道。

    室内众人一阵哄笑。诗社的精英层,对于诗社发生的“内讧”心知肚明。还不至于将杨悦等三人看成“叛徒”,不过三人是否要故意要避开蜀王却就不知道了。

    “不好了。长安公子正跟人打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大家又是一阵笑。长安公子这个专爱制造新闻事故的人,跟人起摩擦实在是太正常不过。根本不用大惊小怪。整个天下诗社,无论诗刊精英还是文刊精英,对长安公子讲起理论来极为有理,胡闹起来又极是胡闹的性格,清楚地不能再清楚……

    “就她一个,还是和洪道在一起?”李愔关切地问道。

    “‘三车法师’和杨公子都在。”来人是诗社的一个社友。

    李愔心头一松,有尉迟洪道在,杨悦不会吃亏,问道:“在哪?跟什么人打?多少人?情况如何?长安公子可有受伤?”

    来人被李愔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点蒙,讷讷地说道:“在东市‘醉仙楼’,长安公子没有受伤,被他打的那人到是伤得不轻,长安公子却揪住他不放,拦都拦不住,只怕,再打下去要出人命……”

    “她亲自出手伤人?”李愔诧道。杨悦一向顽皮,但向来不用亲自出手,更何况她还没有伤人的本事……

    “嗯——”

    不等来人回答,李愔已大步往外走。裴炎、富嘉谟等人感觉到事情蹊跷,忙跟着出去。

    东市距离蜀王府不过两道横街,很快众人到了现场。

    果然远远便见到,杨悦正疯狂地踢向一人。那人个头虽大,却无还手之力,因为他被尉迟洪道结结实实地抓住,一动不能动。被打的人一身书生打扮,身上不知被杨悦踢了多少脚,白色衣袍上面全是脚印,口角鼻孔处淌着血,口中不住哀鸣求饶。

    杨豫之在一旁正扭住另外一个人,一身武服,看上去象是个卫士,杨豫之原本没什么本领,但那个卫士却似十分胆怯,一味只是招架却不还手……

    “怎么回事儿?”李愔见杨悦气成如此模样,心下大惊,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忙上前拦腰抱住杨悦,将她向后拉开,向尉迟洪道和杨豫之问道。杨悦虽然被李愔拉住,却借着李愔之力,兀自双腿飞铲踢向那人。

    杨豫之回首指向身后的人群,说道:“小娘子死了……”

    诗社众人这才发现,醉仙楼前的拴马柱旁倒在地上一人,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侧头卧在一片血泊中,小娘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一个白衣道士站在她身旁,满面悲悯地摇头叹息。

    谁家小娘子?与这个书生何干?难道是那个书生害死小娘子?

    人群中不少人在摇头叹息,有人悲愤,有人惊异,也有人不以为然……

    “小娘子是他的妾姬。”杨豫之一指尉迟洪道手中被杨悦打得满面血色的书生,言道。

    众人更加不解,莫名的望向杨豫之。杨豫之却是满脸怒色,一边抓着手中的卫士,一边瞪向那书生,一时前言不搭后语。再看尉迟洪道黝黑地脸上也是满面怒气,一言不发,大手紧紧卡住那个书生,只怕他一用力便会将他捏死,还好尉迟洪道似乎没有那个意思,反而是那个书生借了他的力量才能站稳。

    杨悦被李愔抱住,不住哄劝,已停下脚来,双唇依旧气得直打哆嗦,失声大哭:“我本来可以救她,却没能够……”

    “这个小娘子是书生的小妾。书生拿小妾换卫士的马,小妾不肯,一头撞在拴马柱上,我师父抢救不及,已经气绝身亡。‘轻薄公子’刚好站在一旁,想要拉住却没能够,便怒喝一声冲向书生,书生本想还手,却被大和尚抓住,被‘轻薄公子’一阵脚踢。卫士想要逃走,被‘小白脸公子’抓住走不开……”

    白衣道士身旁的童子,稚声稚气,却也灵牙利齿,双手舞动,一会儿指向小妾,一会儿指向书生,一会儿又指向杨悦、尉迟洪道,三言两语却已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清楚楚。只是将杨悦称作“轻薄公子”,将杨豫之称作“小白脸公子”,令人不解。

    富嘉谟已忍不住问了出来:“长安公子怎会是‘轻薄公子’,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

    童子却撇嘴说道:“我可没有乱说。不信你问我家师父,前些天轻薄公子曾非礼过王娘子,害得王娘子差一点被崔九郎休了去……”

    白衣道士在一旁皱眉言道:“升之,休要胡说。”

    童子这才吐了吐舌头,又道:“不过,我师父说,轻薄公子不是非礼,是在为王娘子施急救术。那王娘子落水救上来时原本死了,当真被轻薄公子一阵非礼又救活了……要不是我师父解释清楚,那王娘子差一点又要跳水……”

    童子言语如珠,清脆悦耳,又加了不少趣味,人群中已有人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不过眼前的情况却不适合说笑,稀稀落落地笑了几声,便没了动静。

    “孙道长,这位小娘子没有救了?”李愔却是认识白衣道士,知道他医术高明,弄清了原由,向白衣道士行礼问道。

    白衣道士点了点头说道:“用力过猛,只求必死。”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杨悦,言道,“公子很好……”

    杨悦刚才隐约听人称白衣道士为“药王”,现在又见李愔称他孙道长,知道他便是史上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不由微微诧异,在她记忆中药王孙思邈似乎是隋代人,如今至少应过半百,没想到却原来如此年轻,看上去甚至不到三十岁。神灵钟秀,飘逸清雅,颇有些仙风道骨。听了刚才童子的话,知道自己当日救那落水的“王娘子”,被崔九郎缠斗不休,竟是孙思邈作了善后。见他称赞自己,上前行礼谢过。看到地上的死去的小娘子,心下又悲愤异常,无心多言。

    药王向李愔言道:“六殿下有闲,不妨带朋友一起到老道家中坐客。”

    孙思邈原本隐居在峨嵋山中炼丹,被李世民征招入京,授以爵位,却固辞不授。孙思邈向来对人一视同仁,眼中只有“病人”,而无高下贵践之分,对王孙贵族也不例外,从不结交,李世民以其有道而更加礼遇,称赞他为“百代之师”。

    李愔自然知道这些。见孙思邈相约,有些喜出望外,点头言道:“改日定会登门拜访。”

    孙思邈不再多言,带着童子自去。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城西属长安县,城东属万年县管辖。出了人命案,万年县县尉已听到消息,亲带捕快赶来,见蜀王在此,忙上前请安。李愔交给县尉处理现场,带着众人回府。

    回到府中,细问了情况,才知道原来杨悦三人在醉仙楼吃酒时,有一个中年书生,带着一个极美的侍妾坐在邻座。杨悦注意到侍妾默默垂泪,容色哀婉,不时向书生哀求。

    杨悦八卦心起,仔细听那美妾低声泣道:“阿阮这些年对郎君尽心尽力,不曾有半点违拗,郎君为何如此无情,非要将妾送于他人……”

    “休要多言,我已与人讲妥,怎能失信……”

    那中年书生看上去也极是儒雅俊秀,是个美男子,没想到却是个无情薄幸之人,杨悦不由心下暗怒。

    “郎君即使不念昔日情分,但自扬州到京城,一直是妾相伴。如果妾不在身边,谁来照顾郎君?”

    “你放心去吧,青儿也会照顾我……”

    “无耻。”杨悦心中暗骂。

    “青儿不过一仆童,如何能知冷暖,仔细照顾郎君……”

    “放心吧,青儿十分机灵,再说我自己也会照顾好自己。”

    大概阿阮娘子见她的郎君如此无情,也渐渐怒起,言道:“阿阮本为良家子,一心爱郎君才会不顾身份与郎君私逃,阿阮以为郎君会一生爱阿阮,怎奈郎君不仅娶了妻室,如今还要将阿阮送与他人,郎君当日与阿阮山盟海誓,如今怎落得薄幸如此……”

    那中年书生被阿阮娘子数落,也怒火上升,冷笑道:“你是良家子?你要是良家子,怎会如此不自爱。禁不住我三言两句好话,便肯私逃了于我作小?我看你家分明不过是暗娼之门……”

    “你——”阿阮娘子被气咽,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又言道,“奴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是清白人家。父亲虽是落魄子弟,却也满腹诗书。阿阮自小也学得琴诗书画样样精通,郎君当日一曲《凤求凰》打动阿阮,阿阮以为找到了阿阮的司马相如,才会与郎君私奔,你今日却说出这些话来。难道当日的言语都忘记了么?”

    “司马相如?”中年书生嘿嘿冷笑,“那也要你是卓文君才是啊!你有什么?除了这一张脸,可还有什么资本?我那富甲天下的‘岳父’在哪里?”

    “你,你原本是这样一个势利之人,是我阿阮当日瞎了眼,信了你,以为嫁得才子情人,却原来都是假的……”阿阮娘子不由怒起。

    “哼!你说得到是好听。你家分明不过是娼门,要不怎会大白天,凭白无故的半掩门户?!”中年书生见已撕破脸,便不再顾及,无耻地骂道。

    “你!你!你!”阿阮娘子又气又怒,放声大哭起来。

    “如果不是娼门,你家一个破落门户,怎学得这琴棋歌舞样样精妙,不就是要来勾引男人么……”中年书生越来越无耻,见众人听到阿阮娘子的哭声都望了过来,竟然不顾斯文,破口大骂,将阿阮娘子说得一文不值。

    阿阮娘子已是怒极,如坠冰窖,唯有大哭。

    杨悦听了早已怒不可遏,一杯酒泼了过去,骂道:“卑鄙无耻下流缺德带冒烟的混蛋王八蛋,找打——”

    中年书生大怒,想要向杨悦比拼。杨豫之与尉迟洪道在一旁站起身来,特别是尉迟洪道,铁塔一般,怒目圆睁,吓得中年书生打一个激灵,不敢出手,反而向众人言道:“诸位来评一评理,某有歌姬要送于友人,与他人何干!”

    古人大多不过将姬妾当作玩物,随意相赠不仅是常事儿,而且引为美谈。众人见那中年书生骂阿阮娘子,心中虽怒却也无话可说,唯有摇头叹息。

    杨悦虽觉不该,却也无可奈何,便强压怒火冷眼观看。

    不多时,来了一个武夫,样貌威武,看上去却比那中年书生顺眼了许多。杨悦见那中年书生如此待阿阮娘子,心想阿阮娘子跟了这武夫也比这无耻书生强上许多,便自嗟叹一声,不再理会。

    阿阮姑娘似也认了命,已止住哭泣,看也不看中年书生一眼。随着武夫下楼去了,中年书生也跟着下去。

    杨悦与杨豫之、尉迟洪道三人相对正自哀叹,突然听到楼下却又吵闹起来。

    “你——”阿阮娘子突然悲愤地怒骂道,“无情薄幸的人啊。老天,阿阮何其命薄如此。跟了这个无良子,转送于他人也就罢了。何又受此侮辱。

    阿阮一人却为了换这一匹马儿。阿阮枉自生得聪慧伶俐,貌美如花,温柔多情,却只同值于一匹马,如一个畜牲一般……”

    杨悦听了阿阮娘子的悲叹,早已跳起来向楼下跑去。刚跑到楼前,却见阿阮娘子面如死灰,瞋目怒张,一头向门前的拴马石撞去……

    杨悦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却已晚了。阿阮娘子头顶撞到硬石尖上,立时倒地而死……

第93章 人道

    杨悦在室中踱来踱去,难止心头怒意。

    “这种人应该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千刀万刮凌尺处死也不能解人心头之恨……”

    众人听了叹息之余,大骂那无情薄幸的书生,却也没有如杨悦这般义愤。

    富嘉谟摇头讶道:“那个薄幸无情之人虽然令人气愤,却也不是死罪,不至于此……”

    “不是死罪?他诱骗少女,又无情抛弃,如今又惹出人命,还不是死罪?”杨悦怒到极点,双目如火几乎喷向富嘉谟。

    富嘉谟虽然吓了一跳,却也极委屈地说道:“‘私逃为妾’,这是《户婚律》的律令。阿阮娘子即便是良家子,可是她与人私奔,与人为妾是必然结果。阿阮娘子被当姬转送他人也很正常。虽然阿阮娘子不堪受侮,刚烈如此,自杀身亡,令人叹息。但‘杀妾’不过‘徒三年’,更况阿阮娘子乃是自杀……”

    “徒三年?”杨悦不解地望向李愔。

    李愔虽然不忍,还是点了点头。

    富嘉谟却固执地说道:“杀妾才会徒三年,自杀者,主家无罪释放……”

    “无罪?逼死人命,却会无罪?”杨悦已是出离愤怒,“早知道刚才打死他为阿阮娘子报仇……”

    李愔吓了一跳,忙言道:“千万不可。‘无故斗殴杀人者,绞’。”

    富嘉谟也言道:“‘手足斗伤,笞四十’,公子打伤人,如果不是蜀王,按律应当笞四十。”

    杨悦苦笑一声,坐倒在书案前。

    “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

    “不对……”

    “人性何在?”

    “人道何在?”

    ……

    杨悦沉默地想着,呆坐在书案前,默然无语……

    杨悦当然知道打架斗殴不应该被允许,任何一个时代都一样。快意恩仇只不过是“江湖”传说,如果真如武侠小说中那样,随意杀人岂不乱套。中世纪西方决斗被视为勇敢,但大唐法令明令禁止决斗、斗殴……

    令杨悦不能接受的是阿阮娘子的死,没有人来负责。

    来到这个时代,杨悦一直处在“特权阶层”,只感受到这个时代的纯净自然的空气,谦谦君子的德操,贤孝仁德温良敦厚,诗礼书香……几乎完全被这个时代所迷惑。感叹古人的道德诚不我欺。直到此时方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代是个“封建王权”的时代,有着他极残酷的一面。

    他的等级森严,

    他的礼教纲常,

    他的男尊女卑,

    ……

    一连几天,杨悦没有到出门,坐在武府后院东厢窗前,闷闷地思索,不理会任何人,也不想说话。李愔、杨豫之、尉迟洪道伦凡来找她,她都一概不见。杨夫人问她,她也只是皱眉不语。

    “吃人”,这是个“吃人”的时代。杨悦想到鲁迅发出的怒吼。如果现在杨悦出门,她怕自己象“狂人”一样,会问“今天,你吃过人没有”。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想到五四时代,想到封建社会,想到以平等、自由、民主为根本的现代文明……

    直到第五天,杨悦怒吼一声,拍案而起:“我要改变这个时代!”

    坐在一旁的武眉儿,吓了一跳。这些天她一改活泼心性,乖巧地坐在房中绣着手帕,眼睛小心奕奕的观察杨悦。被杨悦的一声大喝吓得一哆嗦,手上被针扎到。这几天她想尽办法想逗杨悦出声,始终没能成功。见杨悦突然眉头尽展,大笑着冲出了府去,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杨悦在想什么,只知道杨悦高兴,她才会高兴……

    看到杨悦来,众人又惊又喜。

    “我要召开‘**会’。”杨悦宣布道。

    “**会?”李愔笑了,“你又不是法师,召开什么法会?”

    “佛家最值得称赞的一点便是‘论难’,大家可以相互问难,宣讲自己的观点。儒家发展到今天,只知一味‘服从’,捧着‘经典’膜拜…….真理只有越辩越明,象春秋战国之时,百家争鸣,相互辩论,才会得到真理,知道什么是不合理的,什么是合理的,人类才会进一步发展……”

    李愔吓了一跳,担心看着她,唯恐她的“奇谈怪论”发出“大逆不道”之言,忙说道:“你想要说什么,先给我说一说。”

    杨悦明白李愔的意思,想了想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点头说道:“好,先将豫之、洪道你们一起来,我就不信说不服你们……”

    “何为人道?”

    “人道?”三人坐在“总裁办”里,见杨悦脸色凝重的如此问,有点诧异。

    杨豫之说道:“《道德经》中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大哥说的可是这种‘人之道’?”

    见杨豫之这个不学无术之人竟然能背出《道德经》,到让杨悦有点诧异,“刮目”看了杨豫之一眼。

    《道德经》中这句话所说的是“天之道、人之道、圣人之道”,“天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讲的是一种大公;而“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讲的是人的“私”性;而人之中唯有“圣人”才能得道,“有余以奉天下”,使天之大公。

    低头想了片刻,杨悦摇头言道:“道家的这个‘人之道’,不过是说人的‘自私性’。”

    “我知道佛家有六道: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六道轮回,众生平等。”尉迟洪道不愧成了玄奘的弟子,开口便讲起了佛道。

    杨悦依然摇头,对于佛家她一直不称赞。

    “儒家认为‘天地之贵莫贵于人’,‘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认为仁爱,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也……”李愔言道。

    “儒家讲的人道,即‘人性’。我十分赞同。”杨悦点头道,“我所说的‘人道’就是人之所以称为人,是与动物相区别,逐渐脱离动物性而产生人性的过程。”

    “人性?动物性?人与动物怎么相比?”三人呵呵笑道。

    “远古之人,处于原始状态,不会农耕、不会造屋,没有文字……人依靠捕猎生存,动物也是依靠捕猎生存。那个时代,人与动物其实没有多少区别。”

    “人与动物没有什么区别?怎会没有区别?“杨豫之听了,指着尉迟洪道,嘿嘿一笑道:“我说洪道与大马猴一样,他会愿意?”

    尉迟洪道先前已听过杨悦“人类社会是不断发展、进化的过程”,对杨悦的人与动物最初没什么区别到是没有异议,反向杨豫之怪道:“远古之时,没准你我,大家都是大马猴。”

    李愔也点头说道:“嗯,仓颉才开始造字,遂人氏才开始学会用火,有巢氏教会大家造房屋、神农氏教会大家耕种,但在人类学会这些之前,人们的生存方式可不就是与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一点不错,”杨悦点头赞道,“上古之人与动物一样很残忍,眼中只有食物。听说人死之后并非入土掩埋,而是吃掉……”

    “这个我也听老人说过,人之所以会哭泣,就是因为一开始人死了让人们吃,后来死人不再让吃,人们气恼了所以才会哭泣……”杨豫之点头笑道。

    见大家都能认同,杨悦大胆言道:“人最初不只吃死人,还吃活人,最初战争中所得的战俘,也只会当作食物吃掉。这个时候的人没有‘人性’,只有动物性,他们只能称之为原始人。

    直到人学会了新的生存方式,食物来源有了一定保障。不用再吃人,产生了痛苦与怜悯之心,将死去的人埋葬,将战俘变成奴隶,才开始有了‘人性’,开始变成真正的人。人类社会也开始进入到‘奴隶社会’,人类文明才真正的开端。”

    “文明?”三人听着杨悦话,原本不住点头,但听了杨悦的“文明”一词又有点纳闷。

    文明这个词并不新鲜,《易经》之中有“见龙在田,天下文明”之说。但此文明却非彼文明,难怪众人不解。

    “我这个‘文明’,是与野蛮相对。人类文明从物质上说,可以是工具的不断改进,技术的不断发展。比如人们学会造铁,学会造宫殿……这是物质文明的不断创造过程。

    但在精神层面上说,则是‘人道’不断发展的过程。”

    西方人将文明的开端归结为物质文明,以城市的出现为标志。而在杨悦看来中国将文明的开端定为“奴隶”的出现,从精神上产生“人性”为开端更为准确。

    三个听众到也都是悟性极高之人,对杨悦所说也能听得明白。特别是尉迟洪道与李愔,自从杨悦上次带二人到“历史高度”俯视人类发展以来,对杨悦的此时所说更是一点即通。

    杨豫之则还是有点不解地问道:“文明产生就是产生了,怎么还要不断发展?”

    “这还不懂,什么都在进步,都在发展,人类社会在不断变化,不断改进,不断发展。人道当然也在不断改进,不断发展……”尉迟洪道举一反三地,已经成了一个“发展论”者。

    杨悦没有“物”证,到也知道不能够用“进化论”,将人从猿变化而成的“奇谈怪论”讲出来,但让大家接受这个“发展论”还是不成问题。

    杨悦见大家理解,放心地说道:“奴隶社会,人不再吃人。但还是很残忍,比如将人作为‘牲’殉葬或者祭祀,叫做‘人牲’。今人知道人的生命珍贵,而那个时候却不知道珍惜人的性命,所以今人相对于古人,人道更了进一步,这就是发展。

    春秋战国之战,战俘被‘坑’杀的现象极其普遍。白起曾经坑杀四十万赵兵,四十万人,这是一种让人难以想象的凶残和暴虐,以后战争中越来越鲜见到这种事情,这也是文明在发展,人道在进一步提高的结果。

    人类从吃人,到不再吃人,由坑杀战俘,或者将战俘作为奴隶可以被任意处死。再到今天知道人的生命的重要,不再将人作为“人牲”,这都是一种人性的发展,人道的进步。

    所以可以说人类的社会已走出了“奴隶社会”,可以称作进入到“封建帝国时代”。

    但是到如今奴婢或者奴仆,依然如同物品一样可以买卖,这不过是奴隶社会的一种延续,是一种野蛮行径。

    随着社会的进一步展,人们将逐渐发现奴隶的性命与其他人一样,一样是生命,人的生命不应有贵贱之分,人与人的性命同等重要。而且不只奴隶,所谓的贱民也一样,他们的生命与良人一样是同等重要。男人一样,女人也一样。男人与女人都是人,都是性命而矣,无没什么区分。杀一个奴隶也是杀一个人,杀一个“凡人”也是杀一个人,杀妻是杀一个人,杀妾也是杀一个人,没有奴隶、凡人,贵人贱人,男人女人之分。(唐律中有“凡人”与奴婢区分。)

    终会有一天,随着人道的发展,人们会明白人与人是平等的,不应该有高下之分……”

    三个人不再打断杨悦,等到杨悦说完,还一直处在思索状态,杨悦说的道理由浅入深,不难理解,但是这种思想却是从来没有人想过的,太过大胆。

    “人与人平等?!”尉迟洪道如醍醐灌顶,恍然说道,“对,众生尚且平等,人与动物平等,人与人怎会不平等?”

    李愔则望着杨悦,心中已明白杨悦这些天为什么不肯出来,原来她一直在为那日阿阮娘子的死而伤心愤怒。“人人平等,不应有高下之分”!李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知为何,眼中几乎要溢出泪来,似是想到什么事情,神思飘远……

    杨豫之悟道:“我明白了。你说得对,奴婢也是人,人与人应该好好相处,不应该欺负人,任何人不应该侮辱人。那个逼死阿阮娘子的混蛋,应该去死!”

    看来,“平等”并不是想象中不被古人接受。杨悦望向眼前的三个“贵族”,三个即得利意者尚能接受“平等”的概念,他人应该也不会太难接受吧……

第94章 谁在吃人?吃了谁?

    杨悦今日所谈的“吃人”,不过是“物理”层面上的“吃人”。她当然知道五四时代,鲁迅行生通过“狂人”之口,所说的“吃人”并非只是这种“吃人”法。而是向几千年的封建礼教发出的呐喊。

    是“封建礼教”在“吃人”!

    封建礼教之害莫过于“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束缚人的个性自由、禁锢人们的思想……

    因而,五四时代的社会精英,在接受了西方“自由”、“平等”的现代文明精神之后,向腐朽的封建礼教发起了进攻。

    而杨悦此时,则是想将这种进攻提早一千三百多年。

    第二日,再次论辩时,天下诗社的精英层也加入进来。李愔见杨悦所说的理论,虽然知道众人难以接受,但也不是大逆不道,便放下心下,任由她去“论述”。

    这场论述其实更像是宴会,不在西苑,而是在蜀王府的正殿,边吃酒边“论述”。

    然而令杨悦没想到的是,昨日她对李愔等人所说的理论,今日说给裴炎、富嘉谟等人,却提出了异议。

    “人道是人去动物性,而归于人性的过程,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裴炎重复着杨悦的话,沉吟道,“这种说法虽然新奇,的确有理。与孔圣人提倡的仁爱,属于一脉。孔圣人所言的‘仁爱’,岂不正是公子所说的‘人性’之‘道’。”

    “然而,奴婢、歌姬之流在如今并非全是从战俘而来,大多却是罪臣家属,是罚罪的一种方式,如果大家都一样平等,还有什么区别?还算得上是一种‘罚罪’的方式?”王勮言道。

    杨悦一愕,到是忘记古人的确有“废为庶人”、“充为乐籍”、“充作奴仆”之类的惩罚。特别是在争斗之中输掉的一方,男人大多被处死,但女人一般会为奴为婢,为妾为姬。李世民的内宫中有不少这种女人,甚至自己的师父杨贵妃便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杨悦说道:“罚罪或许可以通过其它手段……但是奴婢的子女一生下来便成了奴婢,难道他们天生便有罪吗?”

    “他们的祖上有罪。所以也怨不得别人。”富嘉谟说道。

    杨悦大大地摇头:“这个‘世袭’最是社会之病。如今功爵世袭还不过三代,奴婢为何便要世世代代为奴婢?”

    “如果人人平等,那些卑贱的活谁来干?”苏味道提出另一个问题。

    “工作没有卑贱之说,只有分工之不同。比如男人耕种,女人纺织,不过是尽其特点与能力,分工不同,同样是劳作,没有卑贱之分”

    “然而,孔圣也以为农事为‘小人’所为,非君子之事,如何只是分工之不同?”

    …….

    杨悦见一时说不服大家,有点急躁,但她今日最想“宣讲”地却是“自由”,因而不再与大家争论,转口说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而不应只知服从、听令于父母、君主……每个人有自由生活的权力,他人不能干涉。而‘礼’恰好相反,束缚了这种个性的自由,其中‘三纲’最要不的……”

    刚才杨悦所说的话还有人赞同,没想到她此话尚未说完,已有许多人摇起头来。

    “不对不对,如果没有‘礼’,岂不乱套?”

    “春秋战国之时,周室衰微,‘礼’之不行,以至于天下大乱……没有礼怎么成?”

    “公子说要‘人道’,但是人道没有‘礼’怎么保障它的实行?”

    “‘孝’是人道,如果没有三纲,教道如何行诸于世?”

    “没有三纲,会出现什么情况?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阴阳混淆,上下颠倒…….”

    ……

    众人劈头盖脸的一致反对,令杨悦一时愣住。

    连李愔也忍不住说道:“上古先民处于原始状态,民风混乱,因而才会出现‘礼’。商承夏礼,周承商礼,至周礼而臻完善。‘礼’是一种社会秩序,教化世人以‘人道’。若如你说的那样,人人都要自由,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社会如何安宁?”

    “不错。比如周公制‘婚礼’,就是因为当时的男女情爱混乱,因而周公才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敦伦‘婚义七礼’。没有‘礼’只会变得更混乱。”富嘉谟笑着附和道。

    众人也同声大笑。

    “‘礼’是一种社会秩序”!听了此话,杨悦却是猛然一惊。这个是她从未想到过的事情。说实话,虽然作为一名中文系学生,她只知“礼、易、春秋、乐、尚书”等儒学经典之名,却从未真正学习过。如同她那个时代的大多学生一般,只是泛泛而谈,听从课本中的介绍,知道它是一本书,一本讲什么内容的书而矣,至于具体内容道底是什么,却并不知道……

    现代人眼中没有“礼教”,那是五四时代已被批倒的东西,是“吃人”的东西。西方的现代文明的自由、平等、民主。才是现代人眼中的“圣经”。

    然而很少有人想到过,西方现代文明其实有两个精神源渊:一个是古希腊的“自由”精神,一个是“基督”精神。

    古希腊的自由精神,是个性的自由。在古希腊雅典神庙上写着“发现自己”几个字。它指导师人们去挖掘自己,崇尚个性自由发展。然而个性的自由如果到了极至,人与人之间必然产生冲突,造成社会混乱。所以古希腊神庙上同时还写着另外几个字——“适可而至”。它要求人们,不要过分崇尚自由,而要受到一定的限制。而这种限制,大概便是爱琴海文明后来引进的“犹太教”的原因。它通过“上帝”来“约束”世人,即所谓《旧约》。让古希腊的“自由”精神得到在“束缚”。再到后来的“基督教”,《新约》。其实也是一种引导人们变成有序社会的“约定”。

    西方现代文明正是承继了这两种精神。“自由”认同个体创新,而“基督教”的“约定”,又对西方人的行为进行了约束……

    然而中国则不然,中国没有“基督”精神。

    杨悦突然明白过来,中国传统的“礼”教其实便是一种约束,是一种约束个体而使社会有序的“约定”。

    如所有的现代人一样,她只想到“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而忘记了几千年的封建时代,以“礼”治天下,同样是一种有序的社会。

    正如大家所说,如果没有“礼”,所谓的“人道”何存?

    杨悦后世来人,当然也更加清楚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从五四时代向传统礼教发出冲锋,到后来的那个十年,完全推反传统,将“礼教”完全颠覆,父子反目夫妻成仇,将人性中的恶全部激发出来。将传统的文明完全斩断,道德断层……“人道”才是真正的丧失,社会完全进入一个无序状态……

    而她那个时代的人眼中大多却只看到西方的“法治”,看到西方现代政体文明——“自由”精神,忘怯了西方人还有一个“基督”精神,作为道德基础。

    而这种“基督精神”同中国“礼教”一样,不仅承载了一种“约定”的社会秩序,更重要承载了“人道”,规范了人的道德。

    如果只强调“个性自由”而放弃“人道”精神,将会怎样?杨悦清楚的了解自己那个时代,比起现在所处的时代,缺失的东西更多。而那些东西正是她所想要传扬的“人道”……

    与西方的“中世纪”时代不同,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帝国时代,是一个文明高度发展的辉煌时代。

    西方的中世纪时代,向上不及“古希腊”文明时代,向下不及“现代文明”时代,是一个极度黑暗的时代,受到教权与皇权的双重压榨。他们的“人道主义”直到十五世纪才开始复苏。

    而在中国,“人道”精神一直贯穿整个“帝国时代”。孔圣的核心思想“仁”与“礼”,是这个时代的正统思想。“仁爱”正是“人道”,而“礼”将这种“人道”得以顺利的传承。

    因而,中国传统礼教下的“君子”,“仁义礼智信”,温良敦厚、贤智仁孝、歉恭有礼。而不是象她那个时代那样:“自私、贪婪”甚至“残忍”。礼教下的人们或许蒙昧,但大多数人善良淑德、“父义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而不是如她那个时代的人婆媳对骂,兄弟不亲……更恐怖的是,没有“礼教”传承“道义”思想,斩断了传统,在那样的时代,任何人在一瞬间都可能变成“恶”人。

    现代人向往西方的“绅士”风度,反而看不到自己传统的“君子”之行?

    想到这些,杨悦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有些茫然……

    “礼”真的吃人?它吃了什么人?它是如何吃的人?

    杨悦完全陷入沉思。突然意识到自己起初的想法很天真很幼稚。

    封建礼教的弊病到底在哪?

    “皇权”不及“民主”?

    没有自由?

    没有平等?

    ……

    显然这个时代尽管有太多的合理,但也有太多的不合理。然而如何才能说服众人?

    杨悦想了片刻,突然想到“爱情自由”。五四时代的精英们,大多都饱受了父母之命而没有自由爱情婚姻的痛苦,所以才会对束缚个人自由的“封建礼教”更加深恶痛绝吧!

    想到此,杨悦试探着说道:“嗯。我并不反而‘礼’,但是也不能说明现行的‘礼’便全部正确。比如‘父为子纲’,虽然障显了孝道。但是‘子’却没有自由。假如子喜欢一个女子,而父母却为他选择另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结婚,子是应该服从‘礼’教,放弃爱情,与父母所选择的人结婚,一生痛苦。还是服从自己的本心,坚持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当然应该与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杨豫之毫不犹豫地说道。

    杨悦微微一乐,果然杨豫之对此再支持不过。有几个人也微微点头,觉得“礼”教在这方面的确牺牲了“子”,束缚了“子”的“自由”。

    “当然要服从‘父母’的选择。”裴炎摇头说道,“如那阿阮娘子,如果她合乎‘礼’教所为,也不至于伦落为妾,遇人不殊,最后落到此等下场……”

    杨悦一怔,没想到阿阮娘子的例子反而成了正面教材,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爱有何错?错在她的爱没有‘律’的保护。如果‘律’令保护真心相爱的婚姻,那阿阮娘子便不会伦为妾室。也不会被无情的转送他人。当然,她也不会明白自己的爱情原来不过是一场空……”

    “要我说,即服从礼教听从父母之命结婚,又能与自己的心爱的女子生活在一起,才是最完美的事儿……”富嘉谟此话一出,更多的人在点头,却让杨悦目瞪口呆。

    “听从父母之命,你娶了一个女子为妻,将至你心爱的女子于何地?”杨悦没好气地问道。

    “如果她真心爱我,便应该不会介意身份才对……”富嘉谟言道。

    “不介意身份?做妾?”杨悦气苦反笑,“爱是两个人的事儿,为何要让女子牺牲?男人得到全部好处。”

    跟一夫一妻多妾制下的人谈爱情,基本上是对牛弹琴,杨悦无奈地摇头苦笑。

    杨悦拍一拍杨豫之的肩膀,突然感觉还是豫之老弟才懂得什么是爱。心下不由对杨豫之更加赞赏起来。

    猛然间回头,突然发现李愔正目光炯炯地望向自己,心头一跳,忙转过头去,转开话题,与众人又闲谈了几句,叹息一声。低头吃酒,默默地想着心事,吃人、礼教、人道……“到底谁在吃人,吃了谁”?

    杨悦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将来的五四运动,正是清王朝最腐朽没落的时代。而现在却正是封建帝国最强盛的时代。这个时代的精英没有“落后被打”的切肤之痛,因而看不到帝国的弊病,看不到改变的必要……自己想要改变这个时代的不合理,是否太过于天真?

    不知不觉中,众人吃酒谈论多时,多有醉意,杨悦也已大醉……

第95章 竹林迷雾

    杨悦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回头看时见是蜀王妃的那个小婢。

    “公子——”小婢犹犹豫豫地叫道,“我家王妃有请。”

    杨悦点了点头,想也没想便跟着小婢出去。回头看了一眼殿中诸人,大多已有**分醉意,其中杨豫之已醉入梦乡,尉迟洪道还在硬撑,李愔大概“起入厕”去了,不见踪影。

    杨悦脚下飘忽,摇摇晃晃地跟着小婢往后院去。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雨,细细的毛毛雨,落在脸上十分的舒服。

    小婢没有领她往蜀王寝殿,而是往后花院子的竹林里去。

    杨悦对蜀王内院却也十分熟悉,走了片刻觉到不对,不由纳闷地言道:“不是去见蜀王妃么,怎么要到花院子里。”

    小婢怯生生地言道:“蜀王妃在竹林里等公子。”

    “竹林?蜀王妃不是已搬到正殿去住了?怎么又到竹林里去了?”杨悦笑道,想起是自己鼓动蜀王妃从竹林里搬出来,还出主意让她诱惑李愔,不知道她成功了没有。

    “王妃已搬回竹林里去了……”小婢似是十分胆怯,说起话来,总象是隔皮掻痒,令人感到没有一点温度,或者想对她亲近一些都不可能,便是说话声音高些,似也会将她吓上一跳。

    “搬回竹林?为何?”杨悦诧道。

    小婢摇了摇头,想了想小心地说道:“昨夜蜀王不知因何大怒,让蜀王妃搬回去……”

    “李愔?他想做什么?”杨悦有点莫名其妙,心中八卦之火开始燃烧,心道,“其中定有蹊跷。”

    风吹过,细雨如烟,飘浮在翠绿的竹林里,如薄雾一般,一团一团烟雾飘荡在弯弯绕绕地小路上,片片竹林模糊不清,扑朔迷离……竹林里看不到别人,十分静寂,只听到微微的竹叶在风中颤抖,和一两声翠鸟的叫声。

    杨悦对蜀王府中,只有这片竹林最是不熟悉,虽然来过两次,一次是误打误撞,一次是蜀王妃相请,但如果不是小婢在前面引路,估计她还是找不到那个竹屋。

    “这个竹林真象是设了**阵……”杨悦不由暗暗感叹。

    盘盘绕绕地走了许多时候,终于看到一片湖水、竹桥、竹屋……

    小婢在竹桥前停了下来,回头请杨悦过去。

    杨悦诧道:“你不过去?”

    小婢摇了摇头:“王妃喜欢清静。”

    “清静?”杨悦笑道,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那个轻如烟雾、薄如清风的白衣少女,哑然失笑。她真的喜欢清静,还是无奈之举?杨悦摇了摇头,也不勉强,自己过桥去找独孤美儿……

    竹屋里没有人。

    竹踏、竹椅、竹几……香气袭人。杨悦想起第一次误入这里,也是大醉之后,倒头睡在这里。这次也是大醉,只是在一路上的细雨中走来,对于杨悦这个喜好在雨中漫步的人,反而醒了几分酒。

    站在竹屋的楼上,杨悦诧异地向四下里看去,看不到人影,连领自己过来的小婢也已自去。

    独孤美儿,那个如梦如幻,轻飘飘让人感觉不太真实的女孩儿,去了哪里?

    杨悦摇了摇头,感到有点昏昏沉沉,却不想就此睡着。望着湖水、竹桥,想起竹桥上的那个身影……不能睡着,杨悦不时的提醒自己,强迫自己不要睡着。或许洗把脸会清醒些。杨悦走到湖边,烟雨中的湖面上也浮着一团雾气,竹林影影戳戳,整个林子静得让人感到异样。

    难道独孤美儿根本不在这里?杨悦想起小婢领自己来时,眼中曾经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仿佛是不安,或者其它……

    如果不是独孤美儿找自己,她领自己来这里做什么?是李愔?他找自己用得着这么费劲么?杨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个奇怪的念头打消。

    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杨悦的笑意更深了,那不是独孤美儿的宠物狗“美美”么?杨悦上次见过,如独孤美儿一般白衣胜雪,一身白净的长毛,十分漂亮。杨悦便顺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美美”。既然它在这儿,看来美儿的确也在这儿。

    “美美……”杨悦一边唤着它的名字,一面向它走过去。“美美”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一动不动的卧在哪儿,不理杨悦。

    杨悦没好气地跑过去,轻轻地踢了它一脚,笑道:“小东西真拽,学会不理人了……”

    一踢之下,杨悦反而不自主地大叫一声,吓得跳了起来。原来“美美”不是卧在这里,而是死在这里。

    杨悦摸了摸美美温热的身体,显然它刚死去不久。可怜的美美,怎么会不言不语地便死去了?如果美儿知道该有多伤心。美美一身雪白的毛发,细雨打上去沾上均匀的雨珠,想到独孤美儿寂聊地抱着“美美”温暖的场面,杨悦不由自主的眼中含起了泪水。

    可怜的小东西,你安静的死在这里,主人却还不知道吧……杨悦四下里去找,想找一把铁锹之类的东西,将它掩埋,只可惜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一把竹铲。

    杨悦在竹林里的草地上找了一片相对松软的土地,一铲一铲挖下去……

    突然,叮当一声响,似是碰到什么硬物。杨悦仔细看时,见是一个瓷瓶盖,用力挖下去,果然是一只精美的瓷罐。

    “没想到,好心有好报,想掩埋美美,却挖出宝贝来。”杨悦有点好笑地自语道,“不会是一罐黄金吧。”一边笑一边顺手打开瓷罐。

    一阵恶臭袭来,杨悦“哇”得惊呀一声,吓得跌坐倒在地上。里面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象是被剥去了皮的兔子或者猫,或者是…….“小狗”,杨悦看了一眼身边的“美美”,吓得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突然一阵箫声传来,在迷雾笼罩的竹林里,婉转悲切……

    “李愔——”杨悦大叫一声,丢下竹铲撒腿便跑。箫声不远,杨悦向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转过几片竹林,箫声突的又嘎然而止。

    杨悦四下里望去,却看不到人。一团团雾气,罩着竹林,看不清方向,阴风阵阵,诡秘异常。杨悦早已迷了路,硬着头皮四处乱走……

    迷雾中似乎看到一团白影在前方,杨悦试探地随着白影前行。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白影却又消失不见了。

    雾气更大,天气渐渐暗下来,杨悦摸一摸早已被细雨烟雾打湿的衣衫,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突然感觉脚下一软,象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时竟然是“美美”。杨悦“啊”的一声惊叫,转头便跑,脚下却又踩到一物,仔细看时又是一只“美美”,杨悦回头去看,身后那只“美美”也在……

    “是在做梦?!”杨悦使劲地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大叫。看来不是做梦,杨悦慌乱地向前跑去,见到面前有一个小土丘抬腿便跑了上去,正跑间突然脚下一滑,跌落了下去。

    幸亏小土丘十分矮小,没有摔伤。杨悦暗叫一声“侥幸”,一轱辘爬起身来。却抬头看到一块石碑,不由心中一颤。

    “美儿之墓”,几个大字刻在石碑上。幻觉?杨悦惊得跌坐在一旁。仔细看时才发现刚才自己上的“小土丘”原来是一座坟墓。

    美儿之墓?!美儿死了?怎么可能?蜀王怎么会将美儿葬在后花院子里?

    突然,一个白影袅袅婷婷从墓后冉冉升起,向杨悦飘了过来,一头长发直到脚踝,掩住脸面,只露出一双殷红的尖甲,翻着血色,十分吓人。

    “鬼啊!”杨悦再次惊叫一声,晕死过去……

    “姊姊……”

    白影柔声唤了几声。长发揭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一半白皙中带着几分病态,一半贴满金丝花钿,妖冶无比……原来是独孤美儿。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晕死过去的杨悦,皱一皱眉头,眼中略过一丝轻蔑:“胆子原来这么小,如此不禁吓,比起美儿姊姊可要差远啦。”

    “美儿姊姊”?独孤美儿叫自己“美儿姊姊”?

    独孤美儿沉吟片刻,转头呆呆地望向坟墓,柔声说道:“美儿姊姊,看吧,只有我还记得你。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早把你忘记了……”

    原来这个独孤美儿不是“美儿”,坟墓里的才是“美儿”?那她又是谁?

    “美儿姊姊,今日是你的忌日,你可还记得。每次忌日我都来看你,他也会来看你,可是今年他竟然忘记了……”

    “美儿姊姊,这是你最爱吃的玫瑰花丝,这个是你最喜欢的清灼白莲,还有这个是……”

    “独孤美儿”身边如变戏法一般,变出一只竹篮,从竹篮里拿出杯盘酒馔,一样样排列到墓碑前的青石供案上。

    大概这个“美儿姊姊”喜欢吃花儿,“独孤美儿”的菜肴全是以花为名。

    “美儿姊姊,他不会来了,你不要再想他了。我来陪你喝酒,好不好……”“独孤美儿”将酒杯满上,左右各执一杯,相互碰一下,一杯撒在坟前,另一杯自己漫漫喝下……

    几杯酒下去,“独孤美儿”苍白的脸上,泛起了酒晕,十分娇艳。看来“独孤美儿”酒量不大,已有些醉意,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美儿姊姊,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便如亲姊姊一般。你我连名字都一样,是何等的缘分……第一次见到你,是你的父亲刚死,你在街上自卖自身,你说你叫美儿,我便立时喜欢上你,非让母亲买下你。我叫美儿,你也叫美儿,虽然不知道你姓什么,可是你自从作了我独孤美儿的婢女,我却从来没有将你当作婢女看待……在别人面前,你虽然是我的婢女,但在私下里却是我的美儿姊姊……”

    原来那坟墓里的美儿,不过是与“独孤美儿”同名。

    “美儿姊姊,你可还记得,那一次因为二娘,母亲气得要自杀,我气不过,在二娘碗里下了药,被发现了,父亲要打死我,是你护着我,替我挨打,差点被打死……从哪时起,美儿姊姊,你可知道我心中便将你当作亲姊姊,我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

    那一年我嫁给六殿下,我谁也不要,只要你陪我来,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才能睡得好……

    可是,美儿姊姊,你为什么非要走?你走了,你可知道我多寂寞,我有多想你?可是他呢?他想你吗?你看看他早已把你忘记了,你喜欢上他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你好好的不行么?为什么你非要喜欢上他,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呜咽声渐渐地变成了凄厉的怒吼,布满花钿的脸变得异常恐怖。

    “你我做一世的好姊妹不好么?你明知道他是我的丈夫,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他……

    现在好了,他早已把你忘记了。他心里爱上了别人,他根本不爱你,你却为了他,宁可死……”

    独孤美儿的哭声十分吓人,迷雾笼罩的竹林深处,阴冷异常,这个凄厉的声音让人毛骨耸然……

    许久,独孤美儿的哭声停了下了,不再怒吼,也没有呜咽,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脸上布满诡异地笑。

    她将杨悦从地上扶着坐起来,对着石碑。杨悦还在昏迷之中,身子被独孤美儿扶着才能坐起,头依旧耷拉下去,也被独孤美儿强行抬了起来……

    “美儿姊姊,你可知道她是谁?她便是他现在喜欢的人。我将她带来,让你好好地看一看……”

    “美儿姊姊,你看她比你美不美?”独孤美儿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美儿姊姊,你别误会。她不是公子,她跟你我一样,是个女子。咱们殿下还没喜欢男人的癖好……”

    独孤美儿将杨悦的束发丝条抽开,一头长发披散开来……

    “美儿姊姊,你看一看,是她美,还是你美?还是我美?”

    “是么?你也觉得她很美?她的确很美,要不殿下怎么会喜欢她。你不知道,殿下都被她迷了魂…….你不要再想殿下了,殿下不喜欢你,早已忘记了你,你白白地为了他死……”

    “好了,美儿姊姊,还是我对你好。你好好地安睡吧。今天,我将她给你带来,你好好认识她一下,我让她来陪你,你看好不好?

    你看,你这样对我,我却事事为你着想……”

    独孤美儿的声音异常柔美温润,让人听在心头,如喝甘泉一般甜丝丝的。

    杨悦依旧在昏迷。

    一双手,十只长长的红色的尖甲,翻着血色,伸向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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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变态

    “你干什么?”杨悦突然睁开双眼,笑嘻嘻地看着独孤美儿。

    独孤美儿吓了一跳,缩回了双手,惊讶地道:“你醒了?”

    杨悦莞尔一笑:“还好,醒得及时。”

    杨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真舒服,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四下里看了看,喃喃自语道:“真是醉糊涂了,怎么又闯进了竹林。”

    突然看到眼前有一座坟墓,似是刚刚发现一般,回头看了一眼独孤美儿,诧异地笑道:“美儿之墓?美儿不是活得好好地吗,怎么会有你的坟墓……”

    独孤美儿一呆,脸上神色游移不定。

    杨悦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上次醉了误闯进美儿的竹屋,这次却是差点闯进美儿的坟墓。”

    见到杨悦在开玩笑,独孤美儿脸上闪过一道犹豫。她没有识破自己?独孤美儿心中暗自冷笑。或许她真的不过只是恰巧醒了过来,杨悦的脸上十分平静,不像是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否则怎么可能会如此镇定……

    沉吟片刻,独孤美儿终于展颜一笑,露出迷人的天真:“姊姊怎么睡在地上,让人好找,我还在竹屋里等着姊姊来……”

    杨悦惊讶地说道:“竹屋?对啊,你怎么又搬回了竹屋?你跟蜀王怎么样了?”

    独孤美儿脸上一暗,沉声说道:“殿下还是不肯理我……”

    “怎么会?”杨悦奇道,“他是不是没长眼睛,这样的美人都不要?”沉吟一下,又说道,“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做过没有?”

    独孤美儿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杨悦呵呵一笑,去拉她的手,揽住她的腰,亲热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说道:“看你这样害羞,说说便已经脸红。我教你的那些,你定是不曾大胆地去做……咳,干脆等他睡下,你偷偷钻到他房中,我不信他会赶你走,咳咳……”

    “没有用的……”独孤美儿眼中闪过一丝怪异,脸上更加红了起来。

    “或者,你干脆给他下迷药……”杨悦嘿嘿大笑。

    独孤美儿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扭过头去,不去看杨悦。转瞬之间,调过去的脸,满眼全是愤恨……

    只是杨悦却没有看到,她只看到独孤美儿转过头来眼中闪着笑。

    杨悦扭头看了一眼“美儿之墓”,眼中也闪过一丝笑,诧道:“这儿怎么会有坟墓?”

    独孤美儿脸色一暗,悲凄地道:“是美儿姊姊的。”

    “美儿姊姊是谁?”

    “我的一个婢女,与我名字一样,比我大三岁。我嫁给蜀王那年,她随我一起来这里……”

    “哦。美儿,美儿,她也一定很美吧。”

    独孤美儿点了点头。

    “比起美儿怎样?”杨悦的意思是比起独孤美儿,那个美儿长得如何。

    独孤美儿脸上闪过一道不意察觉地阴冷,微微一笑:“美儿姊姊的容颜比美儿不知高明多少。其实,殿下一直不肯要我,还有一个原因……”独孤美儿眼中闪出痛苦,微微蹙眉。

    “哦?”

    “他喜欢美儿姊姊……”

    杨悦笑了,不用独孤美儿说出来,她也能猜到。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很自然,少年会更喜欢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勿用置疑……

    “这个好象并不冲突,他喜欢美儿姊姊,收为妾姬便是。而且现在美儿姊姊已经去逝,蜀王殿下不至于为了她守一辈子啊。”杨悦笑道。

    事实上蜀王的确没有“守”,即没有不近女人,也没有不喜欢女人……唯独对独孤美儿,象是免疫一般,却是为何?

    杨悦突然想到李愔对婢女,似是没有一般贵族那般颐指气使,而且可以说十分不错。当日,自己差点撞到阿玉,李愔以王子之尊,居然能够为阿玉揉脚,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昨日谈到人人平等,谈到婢女也是人,李愔眼中似是溢出泪光……看来原因全在这里。

    原来他喜欢过这样一个美婢。

    又是一个爱情自由与父母之命之间的冲突,看来,这是古代随处都可见到的,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故事。

    独孤美儿呆了一呆,摇了摇头义愤地说道:“男人为什么要娶妾?!”

    杨悦一怔,没想到独孤美儿竟然有这等见识,点头说道:“对!一夫一妻才是正道。”

    独孤美儿也是一怔,大概没有想到杨悦会赞同,不由诧异地望向杨悦,一瞬间,眼中尽是迷茫。

    “一夫一妻?”低头沉吟片刻,独孤美儿抬头看着杨悦问道,“你真的赞同一夫一妻?”

    杨悦点了点头笑道:“爱是两个人的事儿,不只女人要忠诚,男人也一样。”

    “爱是两个人的事儿。”独孤美儿怔怔地望了杨悦片刻,“只是很可惜……”

    “可惜什么?”杨悦诧道。

    “姊姊不要怪我,如果有你,殿下永远不会爱我。”独孤美儿原本天真乖巧的笑靥,突然之间变得阴冷无比。

    杨悦一怔,想摇头说:“你误会了。”

    独孤美儿突然阴冷的一笑,摇了摇头:“可惜你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不管你刚才是否听到我说的话,不管你是在假装,还是真的没听到我刚才的话,都已经晚了。”

    “晚了?”杨悦诧道,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杨悦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愣愣地看着独孤美儿,诧道:“这是怎么了,原来我醉得连站都站不住啦。”

    独孤美儿嘴角划出一丝疯刺地笑:“姊姊不是醉了,是中了毒。”

    “中毒?”杨悦愕道,“哪来的毒?”

    “哈哈哈——”独孤美儿长声一笑,“可怜啊,可怜!长安公子,听说长安公子智谋才情无一不是十分高明,便是长安城中的纨绔子弟也尽被姊姊戏耍,却原来不过是个傻瓜……真不知殿下怎么会爱你爱得如此发狂。可笑啊,可笑!”拍着手,粉嫩玉雕般的脸上笑得十分天真。

    杨悦不怒反是好奇心起,纳闷地问道:“我怎么会中毒?哪里来的毒?”

    “姊姊,看看你的左手,可有什么异样?”独孤美儿不再拍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冷。

    杨悦费尽全力,勉强抬起左臂,看了看,果然发现有一道黑线从掌心开始,慢慢地爬到了臂弯。杨悦奇道:“我的手怎么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哈哈哈——”

    一阵疯狂大笑。让人不能相信这种阴狠毒辣的笑声,会是从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口中发出。

    “刚才你握我的手时,没有感到异样?”

    “异样?”杨悦心下一惊,突然记起刚才自己揽着独孤美儿的腰说话时,美儿的确与她握了一下手,当时感到似是被针扎了一下,不过微微一痛,没想到却原来被下了毒。

    “你现在是不是渐渐地有一种麻痹的感觉?”独孤美儿笑得很开心,似是在欣赏一件杰作。

    杨悦无奈地笑了笑,摇头不语。

    “现在,不过才过了一柱香功夫,毒气刚到手腕,等到毒气到了心口,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独孤美儿仍旧笑靥如花,声音十分柔美。

    杨悦听在耳中,却并不柔美。盯着独孤美儿布满花钿的脸,突然感到阵阵妖气。杨悦气苦,无力地说道:“何苦?独孤美儿,我真心待你,你却为何要如此待我?”

    “真心?你也说是真心?”独孤美儿突然脸色一变,冷笑一声,“从前,美儿姊姊也说是真心对我。可是她却背着我偷偷地与殿下相会……你也说真心,可你却倒在殿下怀中睡觉……”

    “睡觉?那,那晚,我不过是喝醉了……”杨悦有点结结巴巴,“而且我与他什么也没做……”

    “哼!喝醉?你醉了,殿下却没有醉。”独孤美儿狠狠瞪向杨悦,“什么也没有做?你知道殿下做了什么?”

    “什么?”杨悦不由心中一颤。

    “他抱着你,吻你,说爱你。说见到你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相思,什么是心如怀兔,什么是……他向你说了一夜情话,你却说什么也没有做!”独孤美儿神色阴沉,十分吓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可知道,他每说一句话,便如钢针一般扎在我的心上。你可知道,心头流血的感觉,他说了一夜,我的心便淌了一夜血……”

    杨悦的脸上不由阵阵发烧,她没想到李愔居然偷着吻过自己。

    “混蛋!”杨悦暗暗骂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可惜,那也要她还有“回头”才行,此时,杨悦还有没有“回头”去找李愔算账的时间还未可知。

    “这么说,那天晚上我并非做梦?夜半,我感到被人勒住脖子……”杨悦想到那天晚上睡梦之中被人勒住,出不了气。

    “对,我恨,我恨不得想要掐死你……”独孤美儿阴森森的脸上,布满狠意,突然森然一笑,“他再舍不得放下你,却也不可能一直抱着你。趁他去入厕的功夫,我想去质问你,问你为什么要骗我,可惜,他竟然将圣上送他的‘金开元’送给你。好吧,我就用它勒死你,也算是有他一份功劳……”

    “变态!”杨悦心中又气又怒,暗暗骂道。

    “就算他喜欢我,但我并没有要喜欢他。我一直当你是小妹妹,千方百计的帮你想办法,还一直想让你们结合。”杨悦不由怒道,“你为何却要恨我至死……”

    “你说你要帮我?哈哈哈,你要帮我?”独孤美儿又是一阵大笑,凄厉地大笑,“你帮我,你如何帮我?你将他的心全抢了去,却让我去勾引他。我能做到么?

    我按照你说的能做的全都做了,结果呢?只有让他更加讨厌我。我不顾身份,放下脸面,我什么都做了,甚至偷偷地钻到他的床上,却又怎样,我抱着他,亲他……他却大怒,赶我走,骂我不知羞耻……

    我还能做什么?

    以前,他虽然不喜欢我,还会可怜我,还肯看一看我;而现在,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不知羞耻的女人,看都不想看到我……

    我还有什么希望。”

    独孤美儿越说越伤心,最后呜呜地抱头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杨悦苦笑不得,看来自己好心帮她,结果越帮越忙。“李愔你到底要怎样?怎样才肯要她?”杨悦心中暗叹一声。

    “这样一个美人,你怎么就不动心呢?”杨悦心中暗想,不自觉得便说了出来。

    “美人?你觉得我很美?”独孤美儿呜咽大哭,听了杨悦的自言自语,又变成了凄厉的疯狂大笑。

    “哈哈哈——你觉得我美?”独孤美儿大笑着,却是在哭,一面哭一面疯狂地将左脸上的花钿撕了下来,“怎么样,你觉得我美么?你还觉得我美么?”

    杨悦心头一颤,金丝花钿下是一张破碎的疤痕,恐怖的泛着条条红光,如厉鬼一般……望着独孤美儿凑上来的脸,杨悦吓得不由闭上了眼睛……

    “嘎嘎嘎——”凄厉的笑声,“嗻嗻”如秃鹫一般,在迷雾团罩在竹林中,异常瘆人。杨悦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绝色容颜,这就是我的绝色容颜。独孤氏美人的脸——”声嘶力竭地笑声中透着无尽的伤痛。

    “可怜的孩子——”杨悦摇了摇头,悲悯地望着她,“因为一张脸,却完全毁了她——”

    “如果不是这张脸,我会输过美儿姊姊?我会输过你?我恨你,你跟美儿姊姊一样,都该死,我要亲手掐死你们——”

    “美儿姊姊?她是你掐死的?”杨悦吓了一跳,问道。

    “哈哈哈——你说得很对。美儿姊姊,我最亲近的姊姊,是我亲手掐死的——”独孤美儿亢奋地大笑,似是十分畅快。

    “我就是这样掐着她的脖子,”独孤美儿眼中冒着光,抬起了殷红的尖甲,伸向杨悦,“她的脖子好美。白玉一般的脖子,只一下便变成了血红……”

    “你要不要拭拭?跟她一样,看,你的脖子也好美……”

    杨悦感到一阵呼吸急促,想要拉开她的手却拉不开。

    “求我,你求我啊……”

    “姊姊,我不想杀你,你求我,只要你求我……”独孤美儿突然手中又松了下来。

    杨悦一阵大咳,不解地望着独孤美儿。

    “美儿姊姊,我不想杀你,我不想杀你——”独孤美儿突然大哭起来,“让我饶了你也可以,只要你说你不爱他,不爱他——”独孤美儿凄厉的哭喊着,双手又用力勒住杨悦,大声地叫道。

    “我不想杀你,姊姊,我不想杀你,好美儿,只要你说你不再爱他,不爱他,我们还是好姊妹……

    美儿,好姊姊,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你不爱他,快说你不爱他——

    求你了,求你不要爱他,求你不要死——”

    独孤美儿疯狂地大叫着,用力掐住杨悦,杨悦到是极想说“我不爱他”,可惜说不出来……

    疯了,她是个疯子……杨悦心中大叫,左右挣扎,扭动着头。突然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躺着“美美”,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狗,双眼向外突出,象是十分恐惧,想要挣扎……突然间,杨悦觉得“美美”便是自己,原来“美美”也是这样死的……

    “变态啊,变态——

    独孤美儿原来是个变态!”

    杨悦心中狂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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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中毒

    “美儿果然是被你害死的。”一个冷冷地声音,从身后响起。

    独孤美儿如听到霹雳一般,怔怔地回过头,手中劲力一松,放开了杨悦。

    杨悦一阵大咳,粗声喘着气,怒目来人,说道:“混蛋!你再不出来,我可要真地死了。”

    一个紫色身影已快步走到她身前,将她扶了起来,笑道:“怎么会。你演得那么像,我哪好意思打断。”

    “你不是到宫里赴宴去了么?”独孤美儿睁着空洞的双眼,眼中全是惊骇。

    “如果我不是假装到了宫中,美儿如何死去,我怎会弄得清楚。”李愔冷然说道。

    “原来你们是串通起来骗我?!”独孤美儿睁大眼睛,狠狠地盯向二人,尖声叫道。

    “串通?”杨悦摇了摇头,“我没有跟他串通。”

    “没有串通?!你为什么假装昏迷?”

    “我没有假装,的确被你吓了一跳。”杨悦笑道,“你让婢女叫我来,我只是一心想要赴约。我根本不知道你要引我来这里,更不知道他也一直躲在这里。”

    不过,这话说出来,连杨悦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不过确是事实。她是在中毒载倒在地的时候看到李愔。李愔躲在对面的一棵树上,杨悦倒地向上看,正好看到他,独孤美儿因为一直盯着杨悦,所以没有注意到他。

    见独孤美儿完全不信,杨悦无奈地笑道:“信不信由你。”

    “你不用疑神疑鬼,她的确不知道。”李愔皱了皱眉头。

    独孤美儿疑惑地望向李愔。

    “从美儿死的那天起,我便开始怀疑你。你掐死美儿再将她推到水里,造成落水的假象。但她脖子上的掐痕却骗不了人。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独孤美儿脸上布满恐惧与惊诧。

    “从看到你掐死‘美美’开始,我才彻底明白。你既然残忍的将‘美美’剥皮,这哪里是一个小女孩儿做得出来的。”李愔嫌恶地看了一眼独孤美儿。

    “残忍?”独孤美儿看了李愔的眼神,渐渐地大怒,狠狠地盯向李愔,“我残忍,有你对我残忍吗?你娶了我却不肯要我,甚至宁肯喜欢一个婢女,也不肯喜欢我……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婢女?”独孤美儿的脸一半极美一半极为恐怖,在幽暗的竹林深处,诡异异常。

    “婢女?她虽然是个婢女,却温柔善良。而你却想打她便打她,想骂她便骂她。她怎么对你?她处处为你着想,为你辩解。说你对她的好,说你把她当作亲姊姊,说你心里不通快,才会向最亲近的人发脾气。说你向她发火,是因为你将她当作最亲近的人……可你呢?你杀了她,而且是亲手掐死她,你到底是不是人……”李愔也是越说越怒,狠狠地盯着独孤美儿。

    “向最亲近的人发火?原来她是这样想……”独孤美儿听了李愔的话,不由怔怔地愣住,不自信的转向美儿的坟墓,突然哭了起来,“美儿姊姊——还是你最了解我。从前,你的确是我的好姊姊。我待你如她亲姊姊一般。我的脸伤了,看到你的脸却没有一点伤,心里不通快才会向你发脾气……可是,后来,我气不过他处处护着你,却不理我,我才会骂你,掐你……你知道我的母亲因为二娘常被父亲打骂。二娘跟你一样,过去不过是母亲的一个侍婢,却反过来欺负母亲。我不要你做侍妾,我不要,我不要你来欺负我……”

    “侍妾?我什么时候想要她做侍妾?我只是看不惯你欺负她,才会护着她。你却在胡说什么?我喜欢她,可还没有你想的那种喜欢,如果我真的想要她,岂会任你欺负她……”

    “你不喜欢她?那你们为什么背着我偷偷相会?”独孤美儿吃惊地说道。

    “偷偷相会?这里是蜀王府,我要找她用得着偷偷摸摸么?!”李愔摇头气道:“我伤了你的脸,我很抱歉。我娶了你,便想一心好好待你。我想方设法为你医治,四处请名医。可是没有办法。幸好美儿为你贴了花钿,花钿反而衬的你的脸更美。可你的脸再美又有什么用?你如此阴狠毒辣,惨无人性,谁会喜欢……”

    “阴狠毒辣?惨无人性?”独孤美儿似是被吓了一跳,怀疑地问道,“我阴狠毒辣?惨无人性?”。

    “你如果有人性?你会掐死美儿?不只掐死美儿,还将‘美美’活活掐死。你以为你让人重新给你买一只一模一样的狗,便没人知道了么?这些年,你到底掐死了多少只狗?这竹林里到底有多少只‘美美’?”

    “我阴狠毒辣?!”独孤美儿打了一个哆嗦,举起双手,盯着十指,长长的尖甲,翻着血色,在葱白一样的手指上,十分瘆人……突然独孤美儿大叫一声,吓得掩面大哭了起来,“我没有,我没有阴狠毒辣,坏女人才是阴狠毒辣,二娘是坏女人,她才阴狠毒辣……”

    李愔一怔,没想到她杀人都不眨眼,却会因为一个“阴狠毒辣”,吓得大哭起来。

    杨悦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心道:看来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试想一个原本十分美丽的小女孩,伤了脸变成丑八怪,一定十分恐慌,比一般丑女孩儿的恐慌大概更要加深几分。这个时候便是有人尽心尽力的呵护,心理上也会有产生出不正常。而她却又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母亲的呵护,又担心丈夫嫌弃。最亲近的姊妹又“背叛”了自己……不“变态”才不正常啊。

    她掐死了美儿,其实一定心中更加恐惧,才会一只又一只的掐死“美美”,实在是已经是个精神病人……可怜又可恨的人……

    如果依照《贞观律》,“主无故杀婢,徒一年”,独孤美儿杀了美儿,又能怎么样,让她坐牢一年?独孤美儿这样的精神病患者,便是在现代,只怕也不会被判罪……

    杨悦叹一口气,走上前拍了拍独孤美儿的肩膀,悲悯地安慰道:“别哭了。”

    “走开。谁要你假惺惺!”独孤美儿见杨悦安慰自己,反而停了哭泣,美丽的大眼睛在诡异的脸上,显得格外阴狠,恶狠狠地叫道。

    杨悦一愕,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你——”李愔不由大怒,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拉着杨悦说道,“这种没有人性之人,理她做什。”

    “没有人性?”独孤美儿也勃然大怒,狠狠地盯向杨悦,“她有人性?她说要帮我。结果怎样。她不仅抢了我的丈夫,还要在我面前装好人。这种两面三刀的骗子才没有人性,才最该死……”

    “我抢你的丈夫?”杨悦大气。见独孤美儿如此无理,心中不由怒气上升,“怪不得说你阴狠毒辣。就算是我抢了你的丈夫,就该死么?

    就因为你伤了脸,心理自卑,便以为所有的人都要来抢你丈夫?从前是美儿,她真心待你,你却将她掐死。我一心想让你与蜀王合好,却也差点被你掐死。好,你既然喜欢诬赖好人。我便抢一个给你看看……也好为美儿报仇!”

    杨悦说完走近李愔,搂住他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英俊的面颊上吻了一下,不待李愔反应过来,嘻嘻一笑,拉起李愔便向外走。

    李愔又惊又喜,握紧杨悦的手,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忙揽住杨悦,并肩而去。

    见二人不再理会她,独孤美儿气得直跺脚:“回来!”凄声大叫。

    杨悦与李愔相视一笑,没有理会。

    “你不回来,一定会后悔!”二人身后传来独孤美儿阴冷无比的声音。

    见二人仍不理会,独孤美儿突然“嘎嘎”地异声大笑:“我虽然没能掐死她,她中了毒,你以为还有救么?”

    二人终于站下身来。李愔回过头,冷笑一声,言道:“你以为你下毒真的神不知鬼不觉?你的戒指里藏着毒针,以为我不知道?自从那晚你趁我不在,想掐死她那一刻,我早就想到,你没准哪一天会向她下毒,因而我早已让她吃下过解药。否则,怎么可能让她冒险……”

    “解药?”不只独孤美儿,杨悦也不由诧道。

    “你怎会有解药?”独孤美儿茫然奇道。

    “我什么时候吃过解药?”杨悦也是一片茫然。

    “傻瓜。”李愔爱怜地看向杨悦,笑道,“你吃酒的时候,粗心大意,怎会想到我在酒中下药?

    “下药?”杨悦没好气地说道,“幸亏你下的不是毒药。你这府中真是没法待了,一个下毒药,一个下解药,再待下去,非被你们俩折腾死……”

    “别担心,这儿是蜀王府,还抡不到她胡作非为。”李愔笑道。

    独孤美儿冷眼望着二人,沉思片刻,突然说道:“是她,那个丑婢。”一时间,恨意又写满脸上,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原来一直是她在监视我……”

    “对你最好的人被你掐死,你以为谁还敢真心的对你?!”李愔冷冷地说道。

    “嘎嘎嘎,”独孤美儿又一阵狂声冷笑,毛骨悚然,“你以为你拿到的是真正的解药?”

    “什么意思?”李愔一怔

    “你可以安排人来监视我,我便不会监视她么?”独孤美儿阴冷地令人打颤,“我用的毒并非你拿到的解药。你看一看她的手臂,这个时候,毒气应该已到了肩头。”

    “你说什么?”李愔大惊,迅速拉起杨悦的手臂,发现黑线果然已经到了肩头。

    杨悦此时才发觉整个左臂木然的没了知觉,眼前阵阵发黑,如果不是一直被李愔半抱着,只怕早已载倒。

    “你,你用了什么毒?”李愔已经脸色大变。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独孤美儿厉鬼一般的半边脸上,阴森恐怖。

    “解药在哪儿?”李愔让杨悦斜靠在身边的一棵竹子上,已纵身到独孤美儿身边,一把扭住独孤美儿,急切地问道。

    “到了此时,你以为我会拿解药给你?”

    “你给不给。”李愔手上用力,独孤美儿痛得脸色大变,头上汗珠涔涔而出,却咬紧牙齿,不肯说。

    李愔一时无奈,已在她身上搜了一遍,却没有发现。

    突然,独孤美儿鬼魅地一笑:“你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或许我会给你解药。”

    “什么?”

    “你亲一亲我,就像那晚你抱着她那样亲一亲。”

    “休想!”李愔想也没想,断然拒绝。

    “喂!”杨悦见李愔放开独孤美儿,回到自己身边,不由笑道,“亲她一下便那么难么,难道你真想看着我死?”

    “别怕,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陪着你。”李愔将杨悦揽在怀里笑道。

    “去你的死啊死,我可是还想多活几天。”杨悦想推开李愔,可惜没有一点力气。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李愔突然抓起杨悦的手腕,咬了下去。

    “你干什么?”杨悦与独孤美儿同时吓了一跳,一齐大叫道。

    李愔看了一眼独孤美儿说道:“你真想让我死,便不用拿解药来。”

    “你——”独孤美儿脸色骤变,突然像泄气了皮球一样,蔫声说道,“我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

    “毒药是别人给的,我没有解药。”独孤美儿急得落下泪来。

    见独孤美儿不似在说谎,李愔一呆:“谁?”

    “巴陵公主。”

    “巴陵公主??”李愔与杨悦同时一惊。

    “前天我到宫中看望母亲,回来时遇到高阳公主与巴陵公主,二人正在谈论天下奇毒。巴陵公主说她有一种毒药,无人能解。我见高阳公主要,也顺便要了些。”

    “又是柴令武……”杨悦与李愔对望一眼,已明白独孤美儿已是被人利用。

    李愔抓起杨悦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你疯了。”杨悦已经明白李愔要做什么,他不过是想把毒液帮她吸出来。忙使出浑身力气,用力去推他,“笨蛋,你便是吸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中毒,与事无补。反而正中敌人奸计。再说,我可不想领你这么大的情,否则到了地府也没法解释清楚……”杨悦嘿嘿笑道。

    “莫要胡闹。”李愔大急,抓紧杨悦。顺着杨悦的手臂上的黑线,在手腕处咬开破口,吮了起来。不过他到没有傻到如杨悦所想的那样,毒水吮出来,一口一口地吐到地上。

    杨悦心头一松,感到左臂渐渐地有了些知觉。黑色血水虽然没有完全吮净,却已明显变淡不少。再看李愔的嘴唇、舌头、牙齿全已变成黑色。杨悦吓了一跳,急忙推开他,不肯让他再吸。

    李愔摇头笑道:“别担心,不过是沾在外面,漱漱口便没事儿了。”回头皱眉看了一眼呆坐一旁的独孤美儿,扶起杨悦出了竹林。

第98章 谣言渐起

    毛毛细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依然是细雨,雾气依旧浓重,阴霭的天气,恼人的雨。

    杨悦瞅着妆台上的一只精美瓷瓶,愣愣发怔。

    武眉儿从外面打水进来,伺候杨悦洗脸。见杨悦怔怔地盯着瓷瓶,笑道:“里面是什么宝贝?”

    武眉儿不明白杨悦昨夜过了哪里?杨悦现在时而在武府住,时而在卫公府上,住在哪里却也不是她能过问地事儿。更不明白杨悦自清晨回来,为何一直瞅着一只精美瓷瓶发怔。

    杨悦收回目光,笑了笑:“你猜?”

    “不会是仙丹吧。”武眉儿弯眉一笑,十分可爱。

    “还真让你猜着了,真是一枚仙丹。叫做大罗神仙丹。”

    “大罗神仙丹?真的假的?”武眉儿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地言道,“姊姊,莫不是骗我。”

    “此丹乃是药王相赠,你说是真是假?”杨悦翻了武眉儿一眼,笑道。

    武眉儿一声欢呼,拿起白玉羊脂瓶仔细观看,兀自有些不敢相信,喜道:“药王送的当然不会错。传说药王在峨嵋山中炼得此丹,是采了天上的仙果,收了山中的灵气,用了上百种奇珍药材,缎造七七四十九天,聚天地神气,始才炼成。三年之中,药王不过才炼了三颗。”

    “有那么神奇?”杨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武眉儿也有八卦潜质,知道地十分详细,到是个“记者”之才。

    “当然神奇。听说此丹有返老还童、驻颜美容之效……”

    “返老还童?”杨悦笑了。想起昨夜在延康坊,见到药王孙思邈,一问之下,才知道药王不只不是唐代人,也不是杨悦记忆中的隋人,乃是生于大周大统三年,历经北周、大隋、大唐三代,至今已六十又三。面目看上去却不过才三十岁模样,神清气爽,须发皆黑,当真是驻颜有术。不由自语道,“当真有这种功效?看来传说中的广成子之类神仙,果非虚言。”

    “只是老道送给我此丹,大是令人头痛。”杨悦摇了摇头,心中苦恼地想。

    昨日,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昨晚。杨悦与李愔从竹林里出来时,已晌过落更鼓。李愔帮杨悦吸毒,结果却令人苦笑不得。杨悦所中之毒十分怪异,李愔不能将毒素全部吸净,反而加快了毒气运行速度。不等二人走出竹林,杨悦已站立不稳。李愔情急之下,带着杨悦一路狂奔到延康坊药王府上。

    幸亏药王孙思邈识得此毒,据说是一种叫做“黑寡妇”的蜘蛛毒,十分罕见。内服药外施针,一番折腾,到是终于将毒气逼了出来。

    李愔没能救得杨悦,自己却因为沾了毒液,一只舌头变得五花斑斓,十分吓人。服了些不知何物的白色药末,终于消了肿,变回正常颜色。如今除了有点僵直,说话还有点不太利索外,到也好了个七七八八。折腾了一夜,直到清晨二人才从药王府中出来。

    临走之时,药王送了一粒“大罗神仙丹”给杨悦,说此物内服能打通人的周身血脉,有驻颜之效,如果用来敷面,去死皮黑斑消疤痕无所不能……

    杨悦见他说到此物,跟后世的某些美容产品广告差不多,还暗暗好笑,很是不以为然。等到路上听李愔说了此物的名气,才知道它原来是一枚“仙丹”。

    又惊又喜之下,心下反而纠结起来。杨悦想到独孤美儿的一半伤脸,药王的仙丹到是正合用。但想到独孤美儿杀死美儿,还差点害死自己,心中又十分气恼,将仙丹给她难免心中十分不快。一路想着心事,回到家中,还是十分纠结。凝神想了半晌,又不想做烂好人。叹一口气,将白玉羊脂瓶放入怀中,不再想它。

    不过,这些烦恼到还是小事儿。此时令杨悦更加烦心的却是:从宫中传言出来,李世民竟然有让武二娘入东宫之意……得知此消息,杨悦心中不由大急。

    且不说杨悦一心想的是将武照送到**,做李世民的才人。便是这几天来与众人辩论。特别是昨日,谈到“爱情自由”,见到只杨豫之双手赞同,想到自己真若是将武照送到宫中,即对不起兄弟,又是在自打嘴巴。高喊“自由”,却要拆散“情人”,与“封建礼教”有何不同?如果非要说不同,也只是“封建礼教”的家长还有可能是为了儿女的“幸福”,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家庭,而自己却是为了“野心”。难道自己真要不顾杨豫之与武照的情份,坚持将武照送入宫中?只怕当真如此做了,再也寝食难安……

    然而便是没有自己的干涉,杨豫之与武照的爱情会走到哪一步?武照已与郭氏定亲,而杨豫之已有圣上赐婚的“寿春县主”,二人的爱情会有什么结果?

    杨悦望着铜盆里的自己,忘记了洗脸,愣愣地发起呆来。

    杨悦这两日的辩论,没能让古人接受自己的理论,反而第一次被古人的言论震撼。特别是李愔那句“礼其实是一种社会秩序”,让其感受颇深。让她这个现代人第一次重新审视“礼教”,重新审视“孔老二”。

    现代人总是狂妄地小看古人的智慧。两千多年的儒文化,并非像现代人所想的那般,不堪一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孔子列为“世界十大历史名人”之首,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孔子的重要,唯独中国人鲜知。

    迷茫的现代中国人甚至想去皈依“基督”教以寻求所谓的“道德”秩序,而看不到传统儒教的“仁”与“礼”,正是“人道”与“秩序“。

    在打碎“孔家店”,打倒“孔老二”之后成长起来的人们,对孔子从骨子里充满鄙视。对儒家文化充满敌意。甚至认为中国之所以最终变的软弱、被欺,正是因为儒教的原因。便是杨悦自己,从前也是这样想。直到此时,杨悦才意识到自己的偏颇。

    然而,尽管杨悦被历史所震惊,但也并不表明她便真的完全信服于它。

    历史也同样清楚地告诉她,中国封建统治下的愚民,变成一只只温顺的羊,被外族欺凌成为中国历史的一部分,直到清末终会被列强所欺。

    西方所谓的文明,从源头上的“自由”精神,其实伴随着的是人性中的“恶”。甚至连他们造出来的神都带着“贪婪、自私、嫉妒、凶残……”等“恶性”,这个从古希腊众神可见一斑。西方不受控制的“恶性”最后不得不用“基督”精神,通过上帝来约束,使社会秩序得以维持。直到十五世纪,人道主义才渐渐觉醒。

    而中国恰好想反,儒家以“仁”与“礼”为精神核心,讲的便是人道,弘扬的是人的“善”性。而礼则是将人道与社会秩序化的规则。中国整个封建社会都是在这种“善道”中

    恶道容易产生霸权主义,而善道更容易产生“温良”。

    俗话说,生子如狼莫如羊。所以中国自宋以后,多受外族欺凌。

    而大唐,这个封建帝国最强盛的时代,人们还没有象有宋以来,受到更温驯的教导。事实上唐人尚武超过尚文,这个从满街士子们腰中所悬之剑可以看出。唐代大多诗人同时也是剑客,比如不久的以后出现的中国文学史上最璀璨的诗人李白,便是典型的例子。而尚武之士同时也尚文,唐代的大将军大多是出为将入为相的俊杰,比如杨悦的义祖父卫公李靖,比如将来的裴行俭……便是与杨悦有过嫌隙的骆宾王将来会写出大量的“边塞”诗,因为他也会从军入武,行军戍边去。

    杨悦突然庆幸起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这个时代要比将来的自己那个完全变成道德无序时代,或者说真正的“礼崩乐坏”的时代要文明得多。这个时代不需要重建道德,而是只需将道德中明灭人道的东西剔除。

    美儿死的“惨无人道”,阿阮娘子死于“不堪其辱”,杨豫之与武照爱情前途的迷茫……很显然这些都是非“人道”的。

    “这是个相比完美的时代,不应该彻底打倒推翻传统。只需要在传统基础之上,将现代文明提前带给帝国,避免将来的走向蓑弱,让帝国时代的强盛得以保持下去……而当前最应该先做的是废除奴隶制!”想到美国的废奴运动,杨悦决定也从这一步开始。

    想清楚这些,杨悦心中无比畅快。囫囵的洗了一把脸,决定去找李愔、尉迟洪道、杨豫之等人。猛然抬头,看到武眉儿正诧异地看着自己,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好眉儿,我要解放你。”

    武眉儿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意思?”

    杨悦摇了摇头,嘿嘿直笑,看到武眉儿天真可爱的眼神,心中突然一动,如果能让武眉儿了解到自己所处的地位其实不合理,变成一个有平等意识的人会怎样?她会不会象**女战士那样勇往直前?“翻身农奴当家做了主人”!或者说“翻身奴婢做了皇帝”!杨悦眉头大动,心中狂跳。武眉儿,对啊,如果武眉儿成了皇帝,以她的出身岂不正好可以做一个追求平等意识的人?这样的话武照也可以解脱……

    杨悦为自己突然蹦出来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摇了摇头,沉吟着出了府门。

    杨悦边走边想,突然面前被人拦住去路,差点撞上去,竟然没有发觉。

    “长安公子?”

    “喂,长安公子,你在想什么?差一点撞上我们。”

    “我想他一定是在想,嘎哈哈哈——想老六……”

    听到声音,杨悦抬头见是滕王、纪王、越王三人。最后一句话是滕王所发,话中意思大有文章。

    杨悦听了不由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呵呵,我可没胡说,我早就感觉老六跟你关系不正常。听说,呵呵,昨晚老六抱着你合乘一骑,竟然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晃荡……”

    “你——”见滕王胡说八道,杨悦大气,一挥马鞭在空中翻了一个空响,向滕王怒道:“又皮痒了么?”

    滕王听了,哈哈大笑:“你敢威胁本王。本王还会怕你这个‘小白脸’不成?”

    滕王当日被尉迟洪道的一举之辱,至今还窝在心头,见到杨悦单身一人,如何会怕。刷的一下抽出腰中宝剑,紫光一闪,指向杨悦。

    杨悦一呆,不由暗叫一声好,自从尉迟洪道论剑以来,杨悦看宝剑已有些眼光。见到滕王手中之剑,宝剑闪过,毛毛细雨竟然滴上便落,瞠光莹亮不下“青霜”,立时知道乃是宝物。

    见滕王用剑指向自己,杨悦也不示弱,一群麻雀刚好从身边飞过,抬起左手,扣动袖弩扳机,十数支银色针箭发出,众麻雀应声而落。吓了三人一跳。

    杨悦冷笑一声,回手对准滕王:“我到要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箭快。”

    二人各自骑在马上,大约有两步之地,也就是有三米远近。滕王手中宝剑一时指不到杨悦身边,杨悦的弩却是一触即发。

    纪王、越王见二人“剑拔弩张”,真要打起来,连忙上前抱住滕王,劝道:“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干嘛非要打架。一会儿六哥知道,定然不依……”二人一向与杨悦在一起,交情还算不错,连忙向杨悦递眼色,示意她先走。

    滕王见杨悦有利器在手却也不敢造次,看了看手中宝剑,想起李愔当日所说过的话,愣了愣说道:“小子,看在老六送的这把剑的份上,今天且饶了你。”

    杨悦原本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三人,转马待走。见滕王说手中的宝剑是李愔所赠,不由奇道:“此剑是蜀王送你的?”

    滕王得意的笑道:“哼!你骗了我的‘青霜’,若不是老六拿这把‘紫电’来换,本王岂肯罢休!”

    杨悦一怔,奇道:“‘青霜’明明是你自愿给我,怎么会是蜀王拿‘紫电’来换?”

    滕王“嘿嘿”笑道,“老六怕我找你麻烦,便拿‘紫电’给我,说是就当换了我的‘青霜’。呵,老六对你可真不错,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紧张过一个人。喂,小白脸,你可千万别辜负老六……”回头又向纪王、越王二人摇头说道,“老六什么时候转了性,怎么喜欢上小白脸……”

    纪王、越王看了看杨悦不好接腔。却见杨悦早已大怒,大喝一声“混蛋!”,挥鞭已向滕王头上落下。

    滕王本已还剑入鞘,见到杨悦马鞭挥来,不及拔剑,忙连鞘举起来挡。杨悦马鞭刚好卷住剑鞘,左手一抬叫道:“看箭!”。吓得滕王向后忙卧倒。杨悦到是没有放箭,手中用力一扯,马鞭扯住“紫电”,竟然一把夺了过来。

    杨悦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意得手。她这一挥一扯,本来是平日李愔教她溜马之时,二人常玩的把戏。李愔常故意跟杨悦开玩笑,挥鞭夺她的马鞭,久而久之,杨悦跟着学会了用马鞭夺物。没想到此时刚好用到。

    看了看手中紫电,剑与剑鞘精美不下青霜,杨悦心情大畅。见滕王三人怔怔愣住,长声一笑,脚下微微用力,月光如掠而去……

第99章 “黄金甲”

    杨悦兴冲冲地拿着“紫电”到了蜀王府。蜀王却是恰好牵马准备出去。见杨悦来,笑着迎上去,正要说话。见到杨悦手中的剑,怔了一下,问道:“紫电怎会在你手中。”

    “从滕王手中夺来的。”杨悦扬一扬手中剑,十分得意。

    “你?”李愔摇头不信。

    “不信你问他们。”杨悦指了指身后。

    滕王、纪王、越王三人刚好追着进了蜀王府。今日是同安大长公主的寿辰,三人原本是要找李愔同去。在路上碰到杨悦,滕王见到杨悦心里不爽,才发生了夺剑一幕。

    李愔回头去看,纪王、越王笑着点头。滕王却十分尴尬,讪讪地不知如何说好。

    听了杨悦的夺剑经过,李愔也不由哈哈大笑。见滕王面上鲜红,恼羞成怒,李愔摇头向杨悦说道:“此剑我已送给滕王,你还是还给他吧。”

    杨悦摇头不肯:“剑是从滕王手中夺来,便是我的,与你何干。”

    李愔知道劝也没用,无奈地向滕王说道:“滕王叔先借她玩几天,回头再还你。”

    滕王气道:“你们两个稿什么鬼,一个送一个抢,分明的故意戏耍本王。”

    杨悦扬头笑道:“技不如人,却要赖别人。”

    “技不如人?”滕王听了大怒,顺手抽出越王腰中宝剑,“我怕你来?拿剑来。”一纵一跃,挽了一个剑花直奔杨悦。

    杨悦连滕王身影都未看清楚,滕王已到了她面前,只看到一道剑光刺向自己。杨悦大骇,她原本听说滕王剑术了得,不过刚才她出其不意夺了滕王手中的剑,心中得意,以为滕王剑术不过耳耳。没想到滕王却原来竟然如此了得,这才明白刚才滕王根本没有伤自己之意,否则自己便是有袖弩,也不一定来得及发,便是能发出顶多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杨悦呆若木鸡,根本来不及反应。李愔忙举剑将挡住,滕王左冲右突连刺七八剑,却都被李愔挡住。李愔剑不出鞘,只是随手招架,并不还手。

    腾王知道打不过李愔,又够不着杨悦,气得七窍生烟。哇哇大叫:“老六,为了这个小白脸,你真不惜与本王翻脸!”

    李愔只是笑着劝道:“滕王叔何必动怒,她不过一时开开玩笑而矣。”

    杨悦见腾王又说自己小白脸,想想他刚才的话一直说自己李愔关系暧昧,心中不由来气,斥道:“你敢再胡说八道。”手中马鞭挥下,落向腾王。

    滕王这次却有了防备,举手抓住鞭稍,用力一扯,杨悦竟然被他扯得一个趔趄,从马上滚落下来。李愔见了忙飞身扑过去。

    杨悦扑下来时,双手向下张开,恰好搂住李愔脖子,李愔拦腰将她抱住,二人配合地恰到好处,到似杨悦特意要李愔抱下马来一般。偏在此时,由于俯冲之力,杨悦嘴巴又刚好落到李愔嘴唇上,电流一闪,二人均是浑身一震……

    滕王在一旁哈哈大笑:“我说你们两个关系非同一般,还敢不认……”

    杨悦羞得满脸通红,忙站稳身形,推开李愔,飞步跑开。

    李愔到是脸皮很厚,笑嘻嘻地看着杨悦莙态。

    滕王拍手大笑:“老六啊老六,什么时候变了口味。好,既然他是你的人,我也不便计较,那把紫光剑还给你便是。”上前拍了拍李愔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是千万别让圣上知道,否则落得像‘称心’那般下场,可不是玩的……”他到是关心起杨悦的安危来,“称心”是原太子李承乾的喜爱的一个男童,被李世民知道后杀掉。

    李愔嘿嘿一笑,摇了摇头也不解释。

    众人一翻打闹,早引了不少人注意,包括尉迟洪道、杨豫之、苏味道、富嘉谟等不少在西苑的人都过来观看。对于滕王的话,大多人却也不以为然。然而,也有不少人心下生了疑惑。蜀王平日对杨悦的骄纵完全超过一个朋友的限度,而且蜀王有时不经意间看向杨悦的眼神,的确非同一般。便是刚才二人的眼色,分明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神态……

    尉迟洪道虽然浑浑噩噩,但平日与杨悦、李愔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想到李愔对杨悦的感情的确有点怪怪地,待见众人走开,不由悄声去问李愔:“殿下,不会真喜欢大哥吧。”

    不侍李愔回话,杨豫之在一旁早已笑得乐开了花,在尉迟洪道肩头上擂了一锤:“笨蛋,六哥不喜欢大哥,难道喜欢你。”

    他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到让尉迟洪道更加纳闷:“大哥虽然长得俊,可是殿下也不能喜欢啊……”

    杨豫之不理他的不解,只笑嘻嘻的拽起他便走,回西苑去找杨悦。

    李愔回头看了看滕王等三人,说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也往西苑先去找杨悦。

    李愔想让杨悦一同去同安大长公主的生辰宴会。同安大长公主是李渊一母所生的亲妹妹,辈份最长,李世民对这个姑母十分敬重。她的宴会向来最为热闹。不只众公主、长公主、亲王等人都去,便是李世民也会亲往。每年同安大长公的宴会基本上是王室的一个大“派对”。

    李愔知道杨悦喜欢玩耍,因而想带她一同去玩儿。若在平时,杨悦一定要去,只是杨悦刚才与李愔的“尴尬”场面,反不肯跟他一同去。李愔无奈只好与杨豫之、滕王、纪王、越王等人自去。

    杨悦则一边看新出版的《天下诗刊》与《天下新闻》,一边与尉迟洪道闲聊。

    杨悦见《天下新闻》中关于“人与马”的报道,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些阿阮姑娘的可怜之处,更多的是对阿阮姑娘弃良家子身份,而与无良书生私奔为妾的斥责,不由微微皱眉。

    “原来古人对不合礼法的“爱情”没有一点同情心……”

    这个时代的不平等可谓深入骨髓。良人、贱民、奴婢不平等,男女不平等,妻妾不平等。如果阿阮姑娘是妻而不是妾,便不会被卖。“卖妻”不合法,送“姬妾”为美谈!

    沉吟片刻,杨悦向尉迟洪道问道:“佛法中有众生平等,怎么解?”

    尉迟洪道这些日子除了到诗社,也时常到弘福寺学习佛经。对于杨悦说的“人人平等”,最为赞同。想了想说道:“昨日听师父讲《华严经》,说‘心、佛、法,是三无差别’。唯识无境,心、佛、众生一切即是佛,法无定法,是法平等……”

    杨悦见尉迟洪道吊“经文”,不由大感头痛,笑道:“你说点能听明白的。佛教中的众生平等,众生是什么?人?动物?还是万物?”

    尉迟洪道一愕笑道:“众生指所有的生灵,无论人或者牲畜,都平等。”

    “据我所知佛家好像也承认贵人、贱人,承认不平等。牲畜与人平等,为何人与人之间反而不平等?”

    “他们说的那个平等好象是心性平等,佛性平等,不是身份平等。人可以成佛,牲畜也可以成佛……人之所以不平等,是有因果之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因果?人一生下来何来善恶?怎得报应,而分出不平等来?”

    “因果与六道轮会相关,天道、人间道、修罗道为三善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为三恶道。善恶二业生因果,因善而入善道。因前世的积善而生为贵人……”

    “呵呵,前世的因果,修成今世的不平等,今世的因果又修来世的不平等。佛家的理论体系到是完善。难怪帝王愿意世人信奉佛教。”杨悦摇头大笑,“众生平等,而人与人却不平等,这等悖论都能被佛家说得言之成理,佩服佩服。”

    尉迟洪道也大笑:“我也觉得大哥所说人人平等,更近乎‘人道’。”

    杨悦想了想又问道:“我来问你。你们佛家认为人与牲畜平等,因而不吃牲畜。但是万物皆有灵,树木有灵、谷物有灵……怎么可以吃呢?悲悯之心岂可只止于牲畜,而不加于树木?然而如果真如此,岂不是万物皆不可以吃。如此人如何存活?牲畜如何存活?饿死自己,岂不也是不爱惜人与牲畜?听说佛祖舍肉喂鹰,难道人都要喂给牲畜么?”

    尉迟洪道摸摸大头,摇头大笑:“这个还是去问我师父吧。反正我不吃东西不行。”

    “问唐僧?”杨悦摇头暗笑,想了想有些时日不曾与他论辩。伸个懒腰,站起来说道,“也好,反正今日无事,不如去会会你师父。”

    ******

    两人到了弘福寺却没见到“唐僧”,便是杨悦的师父也不在,与玄奘法师一同去了大慈恩寺。据说太子舍“砗磲”给大慈恩寺,玄奘法师亲临现场去迎圣物去了。

    尉迟洪道被师兄叫去帮忙翻译天竺文。杨悦看不懂,便从译场出来,四处乱逛。向东穿过“兜率宫”,经过“调御丈夫”大殿。看到有一人跪倒在殿中,双手匍匐,头紧紧贴在双臂上,半晌一动不动,便象是死过去一样。

    杨悦大为诧异,仔细看时,见是辩机,不由好笑。刚要上前去问话,却听身后有个声音言道:“让他静一静吧,不要再打挠他……”

    杨悦不用回头便听出是玄奘在说话,嘴角不由挂起微笑,问道:“他终于归心了?”

    玄奘摇头说道:“你何苦逼他……”

    “难道你真想看到他一面沉伦,一面‘修行’?”杨悦嘴角上挂起讥讽。

    “没有经历过,不会明白其中的苦,他需要时间……”

    “没有经历过,不会明白其中的苦……”杨悦心头一跳,看向玄奘,“难道法师也经历过?”

    “莫要顽皮……”玄奘法师轻轻摇头笑道。

    “说说嘛——”杨悦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要知道玄奘法师这样的虔诚和尚如果也有过绯闻,那可是“八卦”界暴炸性的大新闻……

    玄奘法师摇头叹了一口气:“我自小出家,那有那么多事儿……”

    “不经历风雨,怎见到彩虹。大师如果没有经历过七情六欲,又如何会抛却它……”杨悦嘿嘿一笑,回过头去看玄奘,却不由一怔。

    玄奘法师并非一个人,与他在一起还有一个少年。是杨悦即认识又不认识的人。少年见到是他也是一怔。

    “雪人!”杨悦笑道。

    少年也跟起笑了起来。不过少年的笑只是微笑,极是斯文,全没有杨悦这般恣意。少年正是杨悦当日在承天门前遇到的“雪人”。他是当今太子李治,只是杨悦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少年也同样不知道杨悦的身份。

    玄奘法师却是有点痴迷的望着远方,半晌才回过神来。知道杨悦八卦起来极为难缠,正担心她会问个不休,见杨悦目光转向李治,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你们认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二位施主请便。”丢下二人,趁机脚底摸油。

    杨悦不由好笑。起初,她与玄奘法师谈经论道还算正经。自从上次斗棋,玄奘耍赖,杨悦拜了戒言为师,二人再辩论便成了各自使尽浑身解数,歪理乱缠。玄奘法师往往被她辩得头痛,却无可奈何。

    见玄奘法师溜走,杨悦哈哈笑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以为逃得过么。今日且不问你,改天再说……”

    李治却是从未见到过玄奘法师如此摸样,更没想到人人敬仰的玄奘法师,会被杨悦大开玩笑,十分惊诧地呆望着二人。

    杨悦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原来你也认识玄奘法师。”

    李治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

    “要不要再去喝‘茶’?”

    李治笑着摇了摇头:“今日有个宴会不得不去,改天……”他本来想说改天再说,突然又想到这个改天不知会是何时。二人一心想做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因而谁也不想打听谁的底细,所以这个“改天”,不知道会改到哪天。想了想好容易碰到一次,就此错过又有点可惜。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你若不嫌乱,不妨与我一起去赴宴。”

    “赴宴?”

    “那个宴会上人多,偷偷躲在一个角落,大概没人会注意到我们,到也能自得其乐。”李治殷切地说道。

    “哦?”杨悦来了兴趣。已隐隐猜到大概是同安大长公主的生辰宴会。她见李治修养极好,已猜到他也是王孙贵族,不过无心去想他是谁。心想李愔、杨豫之等人定然想不到自己也会去,去看看他们做什么明日讲出来,吓他们一跳,也很好玩。想了想说道,“好。不过我得换换装束,省得遇到认识的人。”

    李治点头笑道:“好,我也换换装束,莫让他人认出来。”

    ******

    兴宁坊,同安大长公主府。

    轻歌慢舞,酒翻红浪。同安大长公主府上从早上开始,陆陆续续人来人往。夜色入幕,依然灯火辉煌,丝竹声乐不息……穿梭在声乐宴饮之中,裙带罗裾,莺声燕尔,嬉笑谈论,不绝于耳。

    两个大胡子道士坐在花厅的一个角落,不动声色的边吃酒边低声笑谈。

    “粉胸半掩疑暗雪”、“慢束罗裙半露胸”…….

    杨悦虽然见过唐代仕女图,但回到唐代,平日所见女子装束,却没有那么开放。便是歌妓也不曾有如此大胆的装束,虽然有些女子故意放浪,却并非低胸服装,而是故意敞开衣领。后来才知道“低胸装”乃是唐人贵族女子的礼服。

    据说古人有“崇乳”之风。不仅崇女乳,还有崇男乳之风。据说有的地方女子生育后由男子来哺乳。不是奇闻怪谈。《资治通鉴》中记载李世民在“玄武门”政变后,就抱着父亲大大的吮了一翻“乳”,又吮又泣,而使父子嫌隙尽释。

    大概正是这种崇拜,才使唐人的礼装以低胸为美。

    直到此时,穿梭在高髻罗衫、袒胸露臂的姹紫嫣红之中,仿佛在看后世的一个影片,杨悦不由暗暗感叹一声:果然是“满城尽带黄金甲”。

第100章 抱布贸丝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诗经.卫风.氓》

    百花争艳,春光四溢,艳波荡漾……

    众王妃还算沉稳,坐在席中吃酒闲话,低声窃笑。年轻的公主们却没有几个坐得住,与一众年轻亲王围在一起跳起了胡旋。胡旋之舞在唐代上自王孙贵族,下至婢妾仆夫,都能围转几下。厅中一片腾挪跳跃,欢声笑语……

    其中高阳公主和永嘉长公主最为抢眼。二人的靓丽在众公主中数一数二,大胆放浪也是数一数二。高阳公主穿了红色的缦衫,半臂外露,轻纱披肩,玉颈粉胸。永嘉公主着紫色襦衣,藕丝罗裙,一对酥胸耸起,随着舞姿上下跳跃颤动,最是令人不忍细睹……

    不过众亲王却是视而不见。如同现代人看惯了大街上的**粉臂,反而不会专门注意。而且“同姓不能为婚”的礼法,在古人心中深入骨髓,对自家姐妹窥视被视为最为不耻之事,因而众亲王或许会向王妃中的靓色盯上几眼,但对同族共姓的众公主却无半点兴趣。众驸马以及众长公主的子侄之辈,却大不相同,不少人眯起双眼,盯向场中,看着这一对美人之花微笑不已……

    几个年长的公主围坐在一个年轻的老美人身边闲聊。说她老只是因为她的确年事已高。说她年轻,实在是因为她的面容与她的年龄大不相符。神尧皇帝高祖李渊的同母胞妹,少说也已有七十多岁。老人不兴被问及年龄,虽然座中不少人心中疑惑,却也没人敢问。

    从面容上看去,同安大长公主不过五十岁左右模样,脸上有些赘肉,却十分“福态”,反而显得年轻。铝粉敷面,洁白细腻,几乎看不到皱纹。小山眉,胭脂晕,额上梅花金钿,腮边月牙斜红,盘云髻,金步摇,袒领大袖衫襦,曳地长裙半拖……

    杨悦不由暗赞一声,不愧是独孤氏之女(李渊的母亲正是一门三后的独孤信的女儿),此时尚且美不胜收,年轻之时更当如何?

    老美人喜欢热闹,看着众人玩乐,面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前些天到府上来‘说话’的人,说到如今在长安城中有两个人最是出名。”

    同安大长公主身边坐的最近的是平阳长公主,平阳知道这个姑母闲来无事,最喜欢听些街头笑话,时常请街上“说话”的人到府上来讲些趣闻,于世面上的杂闻趣事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微微一笑,凑趣地问道:“不知是哪两位?”

    “一个叫做长安公子,一个叫做三车法师。”

    平阳长公主笑道:“这个长安公子,我到是听说过。不知这三车法师是谁?”

    同安大长公主摇头笑道:“三娘连‘三车法师’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这个三车法师便是圣上亲自发度牒,拜三藏法师为师的那个阿罗修……”

    平阳长公主笑道:“姑母说的原来是尉迟将军的儿子,这件事情我到是知道,听说他法号‘窥基’,怎么却称作‘三车法师’?”

    同安大长公主笑道:“我也是听了‘说话’人说的才知道,如今长安街头都称他为‘三车法师’。说是他拜师的时候,架着三辆马车,一辆装满美食,一辆装满美酒,一辆装满美姬,因而被人称了‘三车法师’。”

    长广公主在一旁也笑道:“这个我也听说过,前些日子那场大雪,听说便是这个三车法师给招来的。等到这三车法师拜了三藏法师后,大雪立时放晴,真是神奇。”

    “《天下新闻》也报到过此事儿,说那不过是倒春冷,自然天象……”

    “怎么可能是自然天象,如果真是那样,三车法是拜师之前怎么大雪不停呢?”同安大长公主反对平阳长公主的说法。“为这事儿,豫之不是还举行了一场‘斗鸡公益大赛’,受到圣上褒奖……”

    杨豫之就这件事儿最为众人称道,长广公主心中得意,笑着回道:“三车法师与豫之关系不错。三车法师菩萨心肠,因为自己招来大雪心存愧疚,因而豫之特意为他举行了这场‘义斗’。”

    “嗯,豫之的确做得不错。听说这件事蜀王也有参与,几个人还为此争起功来?”

    “那个长安公子也说是自己的功劳,几个孩子吵得不可开交……”

    “‘说话’的人说那长安公子最是了得,连三藏法师都被他问难,对他十分赞赏……”同安大长公主见提到长安公子,点头说道。

    平阳长公主笑道:“这个长安公子的确是个奇女……奇才。”平阳长公主原本要说,“的确是个奇女子”,半路上打住,改成“奇才”。

    “长安公子到底是何须人也?‘说话’的人也说不清,好似是从哪里一下子蹦出来一般……”

    滕王跳了一曲胡腾,回到席中喝茶,刚好听到同安大长公主的最后一句话,哈哈笑道:“长安公子是何等人物,老六再清楚不过。姑母不如叫老六过来问问便知。”

    “蜀王?”

    “当然是他,他们天天泡在一起,好得跟一个人一般,关系特别……好。”滕王这个大漏勺,禁不住要将蜀王与杨悦的关系讲得暧昧些。

    “噢?快去把老六给我找来……”同安大长公主却没有明白滕王话中之意,更感兴趣于长安公子的故事。

    ……

    杨悦却不知众人在谈论自己,两只眼睛盯向美女如云的厅中,看得目不睱给。

    见杨悦不住盯着众美女,眼光转来转去。李治不由微微一笑,说道:“风流俊雅如公子者也爱美色乎?”

    杨悦一愕,知道李治误会,暗暗好笑,摇头晃脑地说道:“‘食色性也’,孔圣人尚不远女色,更况我乎?”

    李治笑着摇头道:“孔圣人怎会也是好色之人?柳下惠坐怀不乱岂非君子之行乎?”

    “孔圣人言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可见孔圣人深知德与色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

    “好色而无德乃兽,无色而好德乃是佛,好德而又好色才是人也。”

    李治听了更加大大地摇头,笑道:“孔圣人这句话说的是,世人好德不象好色那般,如果好德如好色那样,世间必然大治。”

    杨悦也大大地摇头:“好色乃是人之本能,好德乃是人之伦理,需要后天培养。这才是孔圣人的本意吧。难道公子不近女色乎?”

    李治笑道:“发乎情止乎礼。君子好色也要合乎礼法也。”

    “发乎情止乎礼。君子好色必先有情才可也。”

    “有情?”

    “如果不是两情相悦,便是合于礼法,行敦伦之礼不过是出于繁殖之意,与牲畜何异?”

    “……”李治愕然,沉吟片刻,大大地点头,“公子所言及是。如果不是自己喜爱的女子,的确没有什么意思……”

    ……

    二人低声谈笑,以为不会被人注意到。却不知满室皆紫衣玉带、袒胸曳袖,两个道士杂在其中反而十分显眼。

    同安大长公主远远看到二人,诧异地问身边婢女:“那两个道长是何须人也。生得神清气秀,似是神仙一般,我怎么不记得有道士来请安……”吩咐婢女请二人过来相见。

    见婢女相请。杨悦一愕,生怕露了痕迹,四下看去,见李愔却是恰好走到同安大长公主身边去,忙摇头不肯过去。

    李治知她心意,也不欲让杨悦知道自己是谁,免得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以后说起话来反而不能通快,笑了笑自去回话。

    李治这个“道士”走到同安大长公主身边,请过安,不待老公主相问,竟然走到同安大长公主耳边一番低语。惹得老公主一阵呵呵大笑。李愔、平阳长公主等人皆是纷纷吃惊,仔细看时认出是太子,也不由一齐大笑起来。

    “我还说今日怎么不见九郎来,却原来是躲在一旁自己清静。”

    “郎君真是胡闹,怎么扮起了道士?”

    同安大长公主、平阳长公主一齐笑道。

    “我是陪了一个朋友来,他不识得我是谁,还请姑祖母、姑母千万别说破……”李治忙向两位公主施礼笑道。

    “什么人?那个道士?他是何人?”众人诧道。

    李治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是一次在雪中偶然相遇,一起吃酒十分通快,是个极俊雅的人物……”

    “郎君怎会如此不小心?!”平阳长公主诧异地说道,“万一遇到……”

    李治知道平阳长公主是在担心自己安危,笑着摇了摇头:“姑母放心,不会有事儿。”

    “雪中相遇?”李愔回过头去,远远看到杨悦,心中一动,笑道,“我过去看看。”

    杨悦与李治二人为了不让人发现,一直坐在末席。距离首席较远,只见到李治上前请安,众人围着他说话,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阵阵笑声,正在诧异李治不似是个风趣的人,竟然有本事引得众人大笑,看来定然是认得众人。不过她的确不想知道李治是谁,便自斟自饮不去猜侧,突见李愔向自己方向走来,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假装出恭,走出了大厅。

    杨悦瞥见李愔似是也追了出来,忙发足急走,往僻静处去。躲在殿外墙角的花树后面,见李愔追出殿来,四下里看不到人,又悻悻地回去,才放下心来。暗笑一声“好险”。想了想,自己慌忙躲避,只怕李愔更加起疑,此时回大殿中只怕立时被他逮住,不如就此出府去。

    正要起身往外走,突然听到断断续续几声丝竹,从身后传来。杨悦身后乃是一道墙,听那丝竹之声幽幽,似是有无限心事欲要倾诉一般。杨悦好奇心起,看了看身边的桂花树,她自小爱好蹬高爬低,爬上去到也不是难事,便顺着枝叉上去……

    墙后是另外一处院落的后花院子,水榭楼台,是个十分清静的去处。雨后天晴,月光不知何时出来,清辉洒向院中,清晰地照在一位美妇人的脸上。

    美妇似有四十岁上下,正坐在灯下弹琴。与厅中诸人的宽衣大袖不同,美妇人身着窄衣小袖衣衫,长裙紧致,上束至胸,肩绕披帛,束一个翻云髻,风格简约,却越发显出美妇人的腰身。

    美妇人身旁立着一个男子,身材高大,穿明黄色衣袍。杨悦吓了一跳,唐推土德,以黄色为尊贵,只有皇帝才可以使用。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穿黄袍?

    待那黄袍男子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杨悦不由哑然失笑,借着月光,看得十分清楚,那人竟然是李世民。

    外遇?李世民搞外遇搞到这里来了?杨悦心中暗笑。他的宫中佳丽不少,这美妇人虽美却也不见得比杨贵妃更美。当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连皇帝都要外出偷情。

    “表姊的琴声越来越动听了……”李世民言道。

    杨悦听了差点失声笑出来。那美妇人的琴声虽然还算不错,不过明明心事重重,不见得有多好听。加上李世民在一侧,那美妇人似是根本静不下心来弹琴,一曲《春江花月夜》,弹得断断续续,并不高明。李世民明明是琴中好手,这种水平他竟然会诞着脸说“好听”。杨悦不由大大地摇头,俗话说:情人眼中出西施,看来李世民爱煞此人,这种曲调在他耳中却似仙乐一般。

    那美妇人却不为所动,并不理会李世民。推开琴儿不再弹,重重的叹一口气,望着远处,怔怔出神。

    “表姊,还在生我的气?”

    怪不得李世民大献殷勤,原来是惹了美妇人生气,正在央及情人。杨悦嘿嘿大乐,看得津津有味。

    想起上次见到李世民在华山玉女祠与“慵美人”一起,此时又与这美妇人在一起,这李世民除了**,在外面原来还有这许多情人。

    “恽儿如今已近弱冠,表姊却还是不肯原谅我。”见美妇人一直不肯说话,李世民轻语说道,“当日,我也是醉酒之后,才冒犯了表姊……”

    蒋王李恽原来是这美妇人的儿子。杨悦识得不少皇子,这个李恽却从来不曾见过。

    不过,“表姊”是谁?这里是同安大长公主府上,同安大长公主是李世民的姑母,这个美妇人难道是同安大长公主的女儿?

    想到此,杨悦“啊呀”一声,不由惊了一跳。同安大长公主的女儿,李渊的外甥女,难道她是历史中记载的杨广的妃子王氏?她怎么与李世民也有一腿?

    杨悦这一声“啊呀”,声音虽小,但在夜中,而她又是坐在树上,声高震远。院中二人立时同向这边看来。杨悦吃了一惊,忙缩回头去,却已经迟了。

    “圣上!”只听美妇人惊叫了一声,呆呆地望向树顶。

    李世民也皱眉喝道:“什么人?”

    杨悦忙向树下溜去,不成想脚下一空,一骨碌从树上掉了下来,心中大惊。树虽不高,她距离地面却也足有三米,正在暗道一声“不好”,突然腰间伸过一双手来,将她稳稳接住。抬头看时,却原来是李愔。

    “果然是你。”

    “这你也认得出来?”杨悦笑道。

    “你化成灰我也认的……”李愔也嘿嘿大笑。

    听到墙那边李世民已吩咐人过来查看。杨悦顾不上多说,一面飞快地将脸上的胡子扯了下来,一面与李愔挽手飞奔。

    两个跑过正在盛宴的大殿时,却正好碰到滕王。

    滕王见到二人慌张模样,嘿嘿大笑:“原来是你们两个,偷偷摸摸的在做什么?”

    杨悦顾不上理会他,李愔笑着向滕王道:“我先告辞了。”忙与杨悦出府去。

    滕王在后面拍手大笑道:“嘿嘿,被我当面抓到。长安公子,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长安公子?你说刚才与蜀王一起的是长安公子?”滕王身后一个声音诧异地问道。

    吓了滕王一跳,回过头去见是平阳公主。

    滕王笑道:“不是他还会是谁?!”

    “是她?她在这儿做什么?”平阳公主诧道。她只看到杨悦的背影,杨悦一身道士装束,知道是她同李治在一起,不由自语道,“她怎么会和太子在一起?”

    “嘿嘿……”滕王暧昧地大笑,“他们俩个鬼鬼祟祟,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鬼鬼祟祟?”平阳公主心中一惊,“从刚才太子的口气来看,他显然不知道长安公子是谁。难道长安公子果真是要故意接近太子?”

    “齐王妃”?平阳突然想起儿子说过的话,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难道她真的想要做‘齐王妃’?!”

第101章 帝女

    “圣上,圣上……”美妇人站起身来,带着惊恐与不安,慌乱地望向墙后的桂花树,连声喊道。不自主的抓紧李世民的手。

    见美妇人受到惊吓,李世民忙将她揽到怀中,温言安抚。

    “圣上,圣上……”美妇人挣扎着,想要从李世民怀中挣开,扑向院墙。

    “我在这儿,表姊,朕在这儿?”李世民抱紧美妇人。

    “不,是圣上,圣上!”

    李世民一愕,似是明白了什么。

    “我对不起圣上,圣上再也不肯理我……”美妇人倒在李世民怀中大哭起来。

    “原来她喊的圣上并非是我。”李世民心中一暗,见怀中的美妇人又急又哭,几乎昏厥过去,叹一口气,将她抱起来,回房去了。

    ……

    “刚才是什么人在那儿?”李世民皱眉问道。

    “回圣上,没发现有人。”

    “没有人?”李世民微微有点怒意,“朕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在树上,怎会没有人?”

    “听说蜀王曾从那边匆匆走过。”卫士犹犹豫豫地说道。

    “蜀王?不可能,朕连自己的儿子还能不认识,那人决非蜀王。”

    “跟蜀王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谁?”

    “长安公子。”

    “长安公子?”李世民纳闷地摇了摇头,“朕虽然没见过他,但听说他不过一个弱冠少年,怎么可能满脸胡子?而且还是道士装束。”

    “道士?”平阳长公主立在一旁,心中咯噔一下,向李世民使了个眼色。

    李世民会意,挥手让卫士退下。

    “阿姊有话要说?”

    “皇弟刚才可是看到一个长须道士?”

    “正是。”

    “此人极有可能便是长安公子。”

    “长安公子?怎么可能?刚才表姊看到他,将他当成另外一个人才会吓到。”

    “什么人?”

    “只怕是炀帝。”

    “炀帝?”平阳长公主心下一惊,隐隐之中又豁然开朗,难怪她会不惜一切支持吴王,难道她是前隋炀帝之后?长安公子是杨夫人的义子,听说是杨夫人的内侄,看来其中定有文章。只是她会是谁的女儿?平阳长公主沉吟片刻,一时不知是否应该告诉李世民,进退维谷。

    李世民见平阳长公主脸上乍惊,半晌不语,奇道:“阿姊想到什么?”

    平阳长公主回过神来,平定一下情绪,摇头笑道:“看来这个道士定是长安公子无疑。”

    “阿姊怎会如此肯定?”

    “长安公子今日与太子一起来,太子跟她一样都装扮成了道士……”平阳长公主将刚才太子的话向李世民笑着说了一遍,“太子并不知道她是谁,当她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皇弟千万别向太子说破,否则太子定会不乐。”

    “真是孩子气。”李世民摇头笑了一下,又皱眉说道,“长安公子到底何许人也,怎么会与炀帝如此相似?”

    “相似?她真的与炀帝长像相似?”

    “表姊应当不会认错。看到他,表姊吓了一跳……难道是隋帝之后?隋杨皇室还有男丁?杨政道已死,他又会是谁?”

    “男丁?”平阳长公主笑了起来,“这个皇弟尽可放心,她不是男子。”

    “不是男子?怎么可能?”李世民讶道。

    “她是女子,这个却是千真万确。据说是杨夫人的义女,是武家二娘。”

    “武二娘?写‘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武二娘?”李世民几乎惊的下巴有点合不笼。

    平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笑道:“我家二郎起初与她多有误会……”

    “这个我到是听说过。”李世民又惊又喜地问道,“她当真是女子?”

    “不会有错,在长广公主府上,我曾亲自问过。”

    “原来是个奇女子。到是与阿姊有一拼。”

    平阳长公主笑着点头:“这丫头的确招人喜欢。”

    “雉奴当日还曾为她解除误会,早就认识她,却还不知道。见到武二娘的诗,我曾想诏她入侍东宫,雉奴却一力推托,如果知道是她,一定会十分高兴。”李世民喜道。

    平阳长公主心中暗暗骇了一跳,忙道:“不可。”

    “为何?”李世民愕然地说道。

    平阳长公主略一沉吟:“武二娘怎么说也是武大叔的女儿,武大叔与父皇关系极好。她的女儿与我等平辈,嫁于太子似是不妥。”

    李世民见她说的极为牵强,摇了摇头笑道:“武大叔虽然与父皇平辈,但并非姻亲,不是平辈却也没什么关系。”

    古人也限制“近亲结婚”,唐律明令“亲属不得为婚”。不过它的目的不是为了“基因”优生,而是因为要维护长幼有序,不得乱了辈份。因而只限制不同辈份的亲属结婚,并不限制同辈亲属结婚。

    平阳长公主摇头笑道:“虽然如此,但是天下人皆知武大叔与父皇的关系。齐鲁士族至今不愿与我关陇士族联姻,正是因为族中姻亲关系较乱。太子新立正要为天下人作表率,还是谨慎些好。何苦为他招来讽刺……”

    李世民沉吟片刻,笑道:“姊姊说的极是。”

    想了想又道:“只是她怎么会和炀帝长像极似?”

    “莫不是表姊看花了眼。”

    李世民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炀帝长像极为清秀俊雅,我如今也还记得几分。那‘长须道士’距离较远,虽然看不太清,却也依稀有些相似。”

    平阳长公主突然想起一件事儿,笑道:“莫不是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我以前听人说起过。炀帝宠妃陈贵人之妹,即杨达之妻,也深受炀帝喜爱。难道说杨夫人也是帝女?”

    李世民摇头笑道:“杨夫人也是帝女?怎么可能?”

    平阳长公主笑道:“我也不过是猜测而矣。杨夫人虽然是杨达之女,但与杨贵妃却有几分相像之处。”

    “杨贵妃之母陈贵人与杨夫人之母是同胞姊妹,有几分相像再正常不过。炀帝便是再荒唐也不至于欺大臣之妻。”李世民笑道,“再说,刚才阿姊说长安公子是杨夫人义女,并非亲生,即便杨夫人是帝女,长安公子又怎会与炀帝相像?”

    “这个却要牵扯到一段**。”平阳长公主笑着言道。

    “什么**?”

    “皇弟当知道杨夫人年近三十才嫁于武大叔。”

    李世民笑着点头。

    “我听闻说,杨夫人之所以三十才嫁,却是因为先前与人相好,并生有一女。”

    “哦?”

    “长广公主对此再清楚不过。听说杨夫人之所以婚前收养一女,正是因此。”

    “杨夫人收养的女儿?听说不是已嫁给贺兰氏了么?贞观十一年选妃之时,曾有人举荐过她。我曾见过一面,当真是个美人,可惜已娉给贺兰氏……”李世民有点惋惜地言道,“如此说来,她原来是杨夫人的亲女?”

    “非也。”平阳长公主摇头言道,“我听长广公主说起过,杨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年被人遗弃,痛不欲生,才收养了一个女婴。杨夫人的亲生女儿却是一直未找到。”

    “姊姊莫不是说现在的义女,长安公子才是杨夫人的亲女?”看来所有的人都有“八卦”潜质,李世民对平阳长公主说的弯弯绕绕地故事十分感兴趣。

    “听说杨夫人此次回故里,带回此女。说不定正是找到了当日的亲生女儿。”

    “如此说来,到是可以讲得通了。长安公子难道果真是杨夫人的亲生女儿?”

    “虽然不能肯定,但至少有此种嫌疑。”

    “只是长安公子的父亲会是谁?”李世民沉吟片刻,问道。

    平阳长公主愣了一下,摇头笑道:“这个却没人知道——”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出来。

    平阳长公主讲的传奇故事,比街头“说话”之人说的故事还要传奇。估计杨悦听了也会被吓一跳。可惜这个秘密谈话是在同安大长公主府中的“幽香别院”中进行,便是别院的主人大长公主之女王香儿也没有听到,她因为受到惊吓,吃了医生开的“安神药”,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平阳长公主平日与王香儿最为要好,看着王香儿在睡梦之中还不时唤几声“圣上”,不由暗暗摇头。心道:“她这个‘圣上’,到底是在喊那个‘圣上’。”看了看李世民脸上也似有同样的疑问,不由相视一笑。

    “没想到这么多年,表姊还是无法忘记炀帝。”

    “这也难怪,表姊十几岁嫁给炀帝,深受炀帝宠爱,自然无法忘记。皇弟不必为此妒忌……”平阳长公主笑道。

    平阳长公主平日与李世民关系要好,便是李世民做了皇帝,二人谈话还是十分随意。

    李世民笑了笑,摇头道:“阿姊也太小看阿弟了,阿弟英勇神武,还少人爱么?怎会与人争女人。当日如果不是姑母特意设计,阿弟也不至于冒犯表姊。”

    “阿弟说的好听,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如果你不愿意,姑母怎么可能‘奸计得呈’。明明是你自己将计就计,反来如此说。”平阳长公主笑道,“只可惜姑母以为是为表姊着想,却不知道表姊心中一直无法忘记炀帝。”二人开起玩笑来,平阳长公主连“皇弟”也不叫了,干脆像以前一样叫他“阿弟”。

    李世民脸上露出顽皮地笑容:“表姊自小跟阿姊和我在一起玩,最是亲近不过,阿弟岂会不喜欢她……当年她入了皇宫去,阿弟还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小时候我与大哥打架,表姊与阿姊总是偏向我,表姊常将大哥打跑,十分威风。阿弟小时候向来将她当成巾帼英雄……”

    “巾帼英雄?”平阳长公主突然似是不经意地说道,“那长安公子到也是个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长安公子,巾帼英雄……”李世民眯起双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武二娘的确是个奇女子……”

    ******

    杨夫人大概也没想到,背后有人会说她是“帝女”,而且还演绎出许多传奇故事来。此时她却正在为另一事儿发愁。

    “郭家有信来。”杨夫人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刚刚走进来的的杨悦。

    武照坐在一旁,正默默垂泪,双眼已肿得如桃子一般。显然已经知道此事儿。

    “郭家?”杨悦心下一惊,“怕什么来什么。原以为郭家这么久没有音信,早将此门亲事儿给忘记了,却原来还记得。”

    “不是忘记了。郭家阿翁三年前去世,因而没来迎娶照儿,如今三年守孝已满,所以写信来询问婚期。”杨夫人摇头说道。

    “豫之怎么办?”杨悦心中暗暗着急,想到杨豫之对武照用情极深,只怕没有武照生不如死。反而一时忘记自己原本想要将武照送入宫中。

    “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咱悔婚吧。”杨悦看了看武照,一咬牙说道。

    “悔婚?”杨夫人吓了一跳,忙摇头道,“莫要胡说。”

    “那怎么办?照妹妹定是不肯嫁给郭家的啊。”杨悦同情地看向武照。想想她与杨豫之,纯碎一个唐版“梁祝”。

    “唉,我早说过不让你胡闹,你却不听。如今照儿死活不肯嫁给郭家,如何是好。”杨夫人忍不住出言怪道。

    杨悦搔了搔头,说道:“母亲如今便是怪怨也无济于事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能有什么办法?”杨夫人摇了摇头,“照儿不必再哭,等着嫁给郭家便是。”

    “母亲,”武照哭道,“怎会如此恨心,舍得女儿嫁得如此远。如果嫁给郭家,莫如让儿去死——”

    杨悦听到武照提到死字,灵机一动,说道:“干脆给郭家写信,就说照妹妹已经死了。郭氏远在剑南,定然不会知道。”

    “又要胡闹。这样一来,照儿以后如何见人。”杨夫人摇头说道,“万一被人传了去,武府还如何自处……”

    杨悦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也没了主意,急得在室中踱来踱去。突见武眉儿与武容儿在院中打闹,笑嘻嘻的你追我赶。两个小丫头都是明颜丽色,十分漂亮。突然想到办法,不由笑道:“我有一个李代桃僵之法,母亲且听听,如何?”

    “李代桃僵?”杨夫人与武照对望一眼,脸上写满诧异。

    杨悦笑道:“郭家这么多年不曾走动。一定不知道照妹妹长得何等模样。母亲莫如收养一个义女,等到郭家来,将义女嫁给郭家,照妹妹岂不逃过一劫?”

    武照又惊又喜,破啼言道:“姊姊当真肯为照妹代嫁?”

    “我?”杨悦吓了一跳,大大地摇头笑道,“我可不想出嫁。家里丫头这么多,母亲随意收养一个做义女儿便可。只要府里人不说,又是远嫁剑南,谁会识破。我看容儿便不错,对照妹最熟悉不过,由她代嫁,定然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杨夫人点头道:“悦儿说得极是。我不舍得照儿远嫁,又如何会舍得悦儿。容儿性情极是温柔,一直伺候照儿,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

    杨夫人还没说完,杨悦却是突然想到自己一直努力将武照送到宫中,如果万一武照不肯进宫,将来的武则天怎么办?保不齐难道真会用到“武眉儿”?想到此,便抢先说道:“母亲收一个女儿是收,收两个也是收,干脆多收几个,将容儿、眉儿都收了做义女吧。”

    杨夫人笑道:“真是胡闹,你以为武家会以收义女为乐?收你一个义女,当日还向大郎二郎解释了半天。再多收几个,大郎二郎还不闹翻天?”

    杨悦扬眉笑道:“他们管得着么?母亲若不好去说,我找他们说去便是,我不信他们敢会不依。”

    杨夫人却摇头说道:“悦儿虽然是我义女,但一向并未入族谱,只要大郎二郎不干涉到也没什么问题。然而,如果真要代嫁,恐怕要先入武家族谱,这个却不是只要大郎二郎二人同意便行,需要武家宗族同意才可。”

    杨悦没想到还会有这许多麻烦,诧异地言道:“武家宗族在哪?如何才能让他们同意?如果大郎二郎十分同意,是否宗族也不会太过于反对?”

    杨夫人言道:“武氏宗祠在并州文水,族里人到也不是十分难缠。如果大郎二郎不加反对,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大郎二郎便是明里不敢反对,暗地里保不齐要借助宗族之力来故意反对,也说不定……”

    杨悦点头说道:“母亲所虑极是。”想了片刻,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亲自押着武家大郎二郎到文水,我就不信他们敢当面捣鬼……”

第102章 谣言叠起

    “状头是田备?田备是何人?怎么从未听说过?”

    状头即状元,杨悦听苏味道说今年的状头人选已落定,而田备名不见经传,不知何许人也,不由奇怪地问道。

    “听说田备是荆王孺人之兄。”

    “荆王儒人之兄?一个儒人也有这么大的面子?”

    唐代没有侧室之说,亲王除正妻外,按例可纳二儒十滕,“儒”便是儒人。

    这个荆王,杨悦已打听过,知道他便是将来与房遗爱等人一起谋反的那个李世民的弟弟,李渊第六子。

    “当然不是儒人的面子,是荆王的面子而矣。”

    “不对,榜单还未放出,你怎么便知道状头是谁?”

    杨悦不解地问道。不过杨悦此话一出,整个“文刊编辑部”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味道边笑边言道:“榜还未放?便是省试还未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状头是谁。连甲第的名单基本上也早已定了下来。”

    “还未考试便已定下榜单?”杨悦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气怒之下反而更觉好笑,“真是开玩笑,这还叫什么考试?难道状元以及前三甲,不是圣上殿试亲点么?”

    “殿试?”众人不由奇道,“何为殿试?”

    “殿试便是圣上在朝堂上亲自主持的策试啊。”杨悦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家,不知为何大家连殿试都不知道。

    自来戏文中有不少“连中三元”的桥段,所谓三元分别是乡试第一名解元、会试第一名会元、殿试第一名状元。“三言二拍”杨悦在中学时代便已看过,这种状元及第的故事再熟悉不过。

    不过,众人却是也回望她一个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有乡试、省试之分,却从来没听说过殿试。而且只有乡贡才经过两次考试,生徒直接参加省试,哪里有什么殿试之说?”

    “没有殿试?”杨悦暗叫一声“不好”,心道又猛浪了。

    科举在隋唐初开,经过千年发展,逐步完善。“三言二拍”之流是明代作品,定然与现在这个科举有很大不同。难道说这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殿试?连忙含混地说道,“我定是被人蒙了。我听人家说状头要圣上亲点,自然以为是在大内宫殿中举行,原来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不等众人回味,忙又叉开话题,问道:“状元,不,状头这样内定,难道没人过问么?”

    “又能怎么样?自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说这个人的诗文好,他说那个人的诗文好,各自评定不一……再说,请人写几篇诗文,博个名声,还不是极容易的事。”

    杨悦对于唐人重诗赋,流行“投卷”之风还是比较了解的。《天下诗刊》创刊的目的之一,正是为了避免其中流弊。但是其中还是有疑问,问道:“诗赋可以先投卷博名,但是考场中的策论,总是临场发挥,难道便没有高下之分?”

    “临场发挥?保不准那策论题目早被人偷了去,请人做好了一篇……”

    “嘿嘿,看到是自己认识的人,评论写得好些,又能怎样?”

    “今年投卷依附名流的人大大减少,还是咱‘天下诗社的功劳!’”

    ……

    众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阅卷人能看到是谁答地卷子?”杨悦见说,不由吃了一惊。偷题的可能性或许不能避免,但阅卷能看到名子,知道是谁答的题,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可思议,因而说道,“难道不糊名么?”

    “糊名?”

    “何为糊名?”

    “啊?怎么连糊名都没有?”杨悦没想到堂堂科举,竟然如同儿戏。杨悦不由又气又好笑:“糊名就是将卷首考生的名字封住,不让阅卷人看到考生姓名,以免舞弊……”

    “考生的姓名写在卷尾,怎么糊?乱七八糟的胡乱糊在一起,怎么成?”

    “让大家都写在卷首不就行了?”杨悦言道。

    裴炎也在“文刊编辑部”,听了杨悦的说法,微微颔首道:“公子这个法子好。如果考生姓名全部写在卷首。答完题将卷子糊好,这样阅卷者便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会相对公平些。”

    “不只要糊名,笔体也能认出来,我看还有必要抄卷!”杨悦想到后代科举为了杜绝舞弊的确做了不少功夫,不如提前让说出来,让大家早点有所公平。

    众人听了也都纷纷颔首,觉得杨悦所言及是。

    “下期报纸上,便将这些法子提出来,好让尚书省有所裨益……”苏味道点头言道。

    “尚书省?”杨悦又是一诧,一向她以为是礼部在主持大试。没想到会是尚书省直接管理。仔细问了才知,具体事件其实由吏部的“考功员外郎主持”,一个七品官,自然得罪不起众贵族王孙,还不是谁想“推荐”便“推荐”。

    对于这些弊病,杨悦虽有许多腹诽,但她关心地还是天下诗社中举荐的人,是否榜上有名,因而问道:“咱们诗社中的人有没有上榜的。”

    苏味道到是不愧为“八卦记者”,对此却是再清楚不过,笑道:“虽然状头不是咱们《天下诗刊》中举荐的人,但甲第中至少十人是咱们的人,占了三分之二还多,乙第估计还要多些。”

    “这么说连甲第的人选也早已内定下来了?”杨悦没好气的笑着问道。

    “那到不是。进士科最重,甲第中前五名是肯定早已内定下来的,其他就不一定了。我这消息却是从省部得来,省部的榜单已经出来,只是还没有放榜,我得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

    “我们诗社谁在榜上?”

    “嘉谟兄是首当其冲的。还有宋令文、谷倚等人也都中榜。”

    宋令文,杨悦记的是谁,是个五大三粗的举子,但说话细声细气极是斯文,印象很深。谷倚却记不起是谁了。天下诗社发展太过迅速,杨悦的确有许多不认识的人。

    杨悦摇了摇头笑道:“嘉谟中了进士?”回头去看裴炎,说道,“裴兄是否也参加了考试?中了没有?”

    裴炎微微摇头,还没回答。苏味道已先说道:“裴兄是弘文馆的生徒,还用考试?直接也会授官。”

    杨悦却是又是一奇,讶道:“原来弘文馆的生徒不用考试?”

    “不只弘文馆,崇文馆的生徒也不用科考。”苏味道笑道。

    裴炎言道:“也不一定,如果愿意参加也可以参加,看个人意愿而矣。馆中有不少生徒也参加科考。”

    杨悦点头言道:“对啊,据我所知裴行俭也是弘文馆的生徒,他就参加过明经科。”

    “参加还不如不参加。便是中个状头又如何?”苏味道不以为然的说道,“顶多不过放个从八品的小官。比起弘文馆学士在门下省行走要差得远了。”

    “从八品?”杨悦今日连连被惊倒,此时更是感到不可思议。俗话说,人生四大乐,久旱逢雨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没想到得个“状头”才不过授个“从八品”的小官,只比最低的从九品高上两品。可想而知其他中榜人士,大概更加不如。

    一问之下果然如此。唐代取士分许多科目,有秀才、明经、俊士、进士、明法、明字、明算等,其中明经、进士两科较常见,每年考一次。正月考试,二月放榜,今年却是因为倒春寒的原故,推迟了些时日。

    秀才科不过授正八品官,明经又有五经、三经、二经、一经、三礼、三传、史科之别,授从八品下,根据通经多少授官不等。进士甲第授官从九品上,乙第只能授从九品下。也难怪皇帝对此不太重视,原来如此。

    所谓通几经几传,则是唐代学馆里教授的书目。唐代“九经取士”,“九经”,包括《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以及《易》、《书》、《诗》,共九部。《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为中经,《易经》、《尚书》、《春秋公羊传》、《谷梁传》为小经。

    这些是正经,还有《孝经》、《论语》、《国语》、《说文》、《字林》、《三苍》、《尔雅》等,专门学文如《孙子》、《五曹》、《九章》、《海岛》、《周髀》、《五经算》、《缀术》、《缉古》等都是学馆里的正式教课书。

    如果再加上一些历代史,如《史记》、《汉书》、《三国志》等,外加诸子百家之书,数不胜数。

    这些还不包括士子入门之学,如琴、画等艺术修养……

    杨悦着实吓了一跳,一直以为儒家不过“五经六艺”之说,没想到唐代已发展成为“九经”。她一向以为自己也算是中文高材,如今才知道在古人的学问面前简直连“小巫”都算不上。如果想考个“状头”更是难上加难。

    想一想这些时日与众人相辩论,若泛泛而谈,言理说道她最擅长,但一提到具体引经据典来论证便会干瞪眼。自己如果真想改变这个时代的不合理处,免不了要先仔细研究古人的学问,仔细研究儒学。

    想到在李愔书房中见到的书,五间杂架的若大一个大殿,到处都是书籍,看来传言不虚,李愔也是个饱学之士,自己平日到是小看了他。便是杨豫之这样的小混混,也能背出《道德经》,自己这个“中文高才”,真是连个小混混都不如……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有人喊道:“不好了,三车和尚跟滕王打起来了。”

    “洪道?”杨悦诧道,“洪道为何打架?”

    不过杨悦却也不用担心尉迟洪道会吃亏,笑嘻嘻地冲了出去。见来报息儿的竟然是苏我孙子,上前问道:“洪道怎么跟滕王打起来了?”

    苏我孙子在大唐待得时日越久,越与唐人没什么区别。但他更喜欢武士装,头戴璞头,身着圆领武袍,腰里还戴了一把“横刀”。如果在现代的话,杨悦会说这是日本武士打扮,不过这种装扮在大唐街头,却是比比皆是。

    “这个——”苏我孙子到此时却也不忘行礼,先向杨悦行完礼,才说道:“听说是因为滕王胡说八道。”

    “滕王胡说八道什么?”杨悦笑道,想到滕王的确嘴贱,前些自己还为了他的胡说打了一架。

    “滕王说……”苏我孙子看了看聚集过来的众人,有点吞吞吐吐起来。

    “滕王说什么?”杨悦追问道。

    “他说公子的坏话。”

    “说我?这个混蛋!他又说什么?”杨悦一想到滕王说自己与李愔关系暧昧,心中来气,没好气地言道,“不会又说本公子与蜀王有什么暧昧吧。我看他真是皮痒。洪道打他正是打得好,打得妙!”

    “这次不是蜀王。”苏我孙子摇头说道。

    “不是蜀王?”杨悦纳闷的看了看苏我孙子,气道,“又有谁?”

    “他说公子与柴都尉有过……”

    “柴令武?”杨悦大怒,不由大骂一声,“混蛋王八蛋!”

    裴炎见杨悦大怒,上前劝道:“公子息怒。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柴都尉当日与公子决斗,被公子辩得一败涂地,这件事儿我亲眼目睹,而且许多人都知道。这几日不知何处忽然有些风传,定然是有小小之人故意胡编乱造。公子不必着急,我等自会为公子论个公道……”

    杨悦回头去看裴炎,见他一脸诚肯却没有多少惊诧,显是早已听说过此事。再去看苏味道等人,也是微微点头,面上或者有些不信、或有些半信,不一而足。显然众人也早已听说过传言,只是不敢告诉她。

    苏我说话半吞半咽,可想而知具体内容定然更加不堪,心中怒火不由熊熊燃起,暗咬牙齿:柴令武啊,柴令武,不将你大卸八瓣,难解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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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喜鹊盘旋

    武府屋檐上,不知为何一大清早,有成群结队的喜鹊不时盘旋。

    府中内外诸人皆感诧异。丫头、婆子以及仆从,夫人娘子们都立在院中观看,真乃奇谈怪闻。便是武大郎武二郎立在院中同众人一起观看。

    “这么多喜鹊,真是罕见。”

    “是喜事儿……”

    “对,一定是喜事。郭姑爷要来了。”

    …….

    直到近中午时分,来了个中书令杨师道,众人才恍然大悟。

    中书令杨师道是来做媒的,为“武二娘”做媒。不过不是替自己儿子杨豫之做媒,而是领了圣意,原来是“圣上有意诏武二娘入宫”。

    这原本是杨悦一直想做但一直没做成的事儿。现在杨悦面对杨豫之与武照的爱情,有点不忍之时,却偏偏又成功了。

    郭家要来娶亲的事已闹得武府心烦意乱,偏偏皇帝也在此时来添乱。杨悦有点哭笑不得,叹一句:“世事无常,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啊……”

    不过,如果杨悦知道这道旨意,其实不是冲着武二娘而是冲着她而来。估计连哭笑不得都不知道了……

    ******

    大内两仪殿。

    李世民的目光盯在书案上同时摆放着的两份文件上面,一份是甲辰年进士榜单,一份是《天下新闻》。

    几乎在尚书省放榜的同时,《天下新闻》也刊登了榜单,刊印一万五千份已抢售一空。

    进士及第三十名,田备果然是状头。甲第中天下诗社占有十人,乙第中有十二人,占了本年度进士科的三分之二还要多。明经科中也有不少天下诗社的人员,如乔知之、薛元超、唐善识等人或中三经,或中二经。这些子弟大多是弘文馆或国子学的人,一向也是天下诗社‘诗刊编辑部’的骨干。蜀王西苑一片喜气洋洋,将西苑一面南墙刷成墨色,把中榜名单列在上面。院中张灯结彩,丝竹声乐,同声相贺。

    尽管如此,《天下新闻》还是以极尖刻的口味,讽刺了科举的流弊……

    “今科举之弊,莫过于‘投卷’。察举流弊,然今察举之风犹盛,‘投卷’是也。而‘投卷’之弊,莫过于士子依附名流……出资行贿或请人代笔、因私举荐,凡此种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然,‘评卷’因‘知名而评’,期间暗行赌赂者多矣….主考只用七品之官,如何应对众‘亲贵’之‘投卷’……

    今省试未毕而榜单已成,天下之笑谈也。

    有长安公子言道,科举取士,虽为微末之官,但应以公平示之。必须严格考试制度…‘评卷’应先糊名、抄卷,使考官不知何人所做……”

    “‘糊名、抄卷’,嗯,的确是个好办法。”李世民看完此篇文章,捋一捋胡须,点头言道,“写这文章的裴炎是何人?”

    “洛交府折冲都尉裴大同裴将军的儿郎。”谏议大夫禇遂良言道,弘文馆的事一向由他管理,向有“馆主”之称,对于省弘文馆的生徒,他最为熟悉,“裴炎一向不苟言笑,勤学不倦,尤善《左传》,知春秋之大义,颇有贤名。”

    司徒长孙无忌在一旁笑着言道:“我到觉得这个长安公子是个奇才。”

    “长安公子——”李世民想起听平阳长公主说起过长安公子其实是女子,不由微微一笑,“上一期《天下新闻》,这个长安公子曾撰文‘人道论’,其中言语虽然质朴,论调到也十分新颖。”

    杨悦用白话文写“人道论”,当日在诗社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方表示支持,一方表示反对。支持者认为:“文以载道,应让所有的人都能看懂为标准,公子用白话文写文章正是此意。”反对者声称:“‘文质彬彬’,过于质朴则近陋,流于简俗。”杨悦却微微一笑,差点提出“白话文运动”,我行我素地将“人道论”以白话文形式写出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孔圣人言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长安公子言人道始于“悲悯”,与圣人之言却也没有不同。”监察御史马周对长安公子却也十分看好。

    “且不说笔调,只说文中的论调,却也十分大胆。‘人类社会是不断发展的,人道也在不断发展。人道是人逐渐脱离动物性而产生人性的过程……最初人与动物的生存方式没有区别……直到人们产生悲悯之心,不再吃人,人类文明才真正的开端……’但仔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长孙无忌也笑着点头言道。

    杨师道笑着说道:“这个不叫大胆。前几天,豫之非要放他的小婢柔儿出府去,说柔儿同他一样,都是平等的人,要让柔儿自己去追求新生活……”

    “平等的人?”李世民奇道,“一卑一尊,怎会没有高下之分?与礼不合也。”

    “听豫之说,长安公子言道:‘奴婢的存在最不人道,是奴隶社会遗留下来的弊俗。’”

    “奴婢,不人道?”在座的殿中诸人齐声怪道。只有房玄龄沉吟不语,西苑里发生的事情他似是不关心一般,闭口不言。

    连太子李治也忍不住出言问道:“奴婢怎么会是奴隶社会遗留的弊俗?”

    “据说长安公子认为:最初‘原始人’不再吃人,将战俘变作奴隶,那个时候开始产生人道,文明开始了。但是奴隶还是被随意杀死或买卖,甚至殉葬、人牲,这其实是一种残忍的行为,非人道的东西。人类文明不断发展,人道不断完善,人们越来越了解到人的重要性,奴隶其实也是人,不应该虐待……”

    “嗯,这话到也不错。亚圣言道‘君子之于万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仁爱之心对于万物皆一,更况奴婢乎?自然不应该虐待,这是君子起码的修养。”

    李世民听了不住颔首。众人也纷纷点头。

    “长安公子还言道:‘人与人之间应相互尊重,相互爱戴,总有一天人们会认识到奴婢也是人,与其他人没有两样,人与人平等,应该废除奴婢制,才是人道。’”杨师接着说道,“柔儿自小伺候豫之,豫之最亲近不过,因而豫之说柔儿做自己的奴婢是不人道的,要给柔儿自由,放她出府寻求自由的生活…….”

    “废除奴婢制?人人平等?”殿中诸人不再点头,同声惊道。

    “人人平等才是人道?!”同众人一样,李治心中惊诧,略带点激动地问道,“后来怎样?柔儿果真出府去了么?”

    “没有。”杨师道大笑道,“柔儿不肯出府,哭着求豫之留下她,她已没有家人,便是出府也没地儿可去。最后还是长安公子劝说豫之,才又留下了她……”

    众人哄然大笑,真是一场闹剧。

    李世民听了,也是哈哈大笑,摇头言道:“长安公子真是奇……才!”

    “的确如此。前些日子,臣设鼓语也是因为受了长安公子的启发。”马周见圣上大赞长安公子,笑着把当日自己听到长安公子的“言语”才编“鼓语”的事向众人说了出来。

    “这等聪慧之人,圣上不如征召入朝,为朝廷所用……”长孙无忌若有所思地说道。

    长孙无忌举荐长安公子,却是令人微微吃惊。殿中诸人皆知长安公子与蜀王关系交好,天下诗社更是设在蜀王府西苑,长安公子不用说打着蜀王一派的烙印。

    果然众人一齐看向长孙无忌,面上或有不解,或有微笑。却已有不少人随之附和:“司徒所言极是,这等贤才当为圣上所用才是……”

    不少人已意会长孙无忌的意图。天下诗社在天下士子心中的份量越来越重,不只《天下诗刊》,《天下新闻》也已成了众士子与朝臣们必读的日常读物。特别是圣上对此赞不绝口,已隐隐有把持长安城语论之势。许多大臣干脆向天下印书局下订金,每期报刊都会专门送到府上。这股力量只怕越来越大,已隐隐能与当年秦王的“文学馆”相媲美。它对于太子不能不说是一种潜在的危胁……然而它从一开始便受到圣上的支持,所以想要打击它是不可能的。

    长孙无忌这一招“暗转乾坤”之计如果成功,天下诗社的“总裁”收为朝廷所用,天下诗社自然与蜀王关系便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紧密,甚至或者成为朝廷所有也未可知……

    然而,让众臣奇怪的却是,李世民一改以往礼贤求贤之心,一口回绝:“长安公子入朝堂?绝无可能!”

    这种不留一丝回旋余地的态度,在众臣看来,基本是惊诧莫名。以李世民宽仁爱才,便如魏征、薛万彻这种隐太子李建成死党,成为李世民爱臣,可知其雅量。以其爱贤求贤之心不可能对长安公子这样的人物不感兴趣。而且李世民满面笑意,显然对长安公子这个人十分欣赏……

    “不只如此,长安公子的诗写得也十分好。”杨师道对于自己儿子这个好友,到是真心真意地想要推荐,自从儿子跟这个长安公子混以来,的确做了不少正经事儿,让他这个老子脸上也有光,“臣听过他一首写美人的诗,极佳。”杨师道不愧为当世著名宫庭诗人,对长安公子的诗才念念不忘。

    “美人诗?‘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样的句子的确不错。”李世民见众大臣赞美长安公子,一心想要推荐她入朝为官,心中一直暗暗大笑。想起平阳长公主说过长安公子便是“武二娘”,而武二娘的诗便是众士林也佩服不已。

    “长安公子的美人诗与此相比,却也不呈多让。”杨师道笑道,“‘绝代有佳人,倾城又倾国,晚妆初拭过,鬟鬓垂欲解,冰肌凝白玉,朱唇含暖香,斜凭娇无那,笑向檀郎唾’。”

    “‘斜凭娇无那,笑向檀郎唾’真是一个情趣美人。”李世民脸上乍惊乍喜,看得众臣皆是不解。却听李世民连声说道,“这样的人儿叫人如何舍得……”

    ******

    送走中书令杨师道。愁坏了杨夫人,却喜坏了武家大郎二郎。贞观十一年,这哥儿俩便一心想当皇帝的大舅子。偏偏杨夫人不肯隐匿大女儿武顺已聘给贺兰氏之事,令这哥俩万分失望,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哥俩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逼杨夫人答应,更何况杨夫人前一天刚向二人透露了收个义女嫁给郭家的意思。一来一去,正合二人心意。

    杨夫人心烦意乱,与杨悦面面相觑,正在商议对策。却见杨豫之一路闯了进来。

    杨悦看到,吓了一跳,以为杨豫之知道此事儿,也来填乱,连忙向他使眼色,不敢让他到杨夫人室中,让武眉儿劝他先回去,待有对策之后再说。

    杨豫之却不理解杨悦的意思,见杨悦不肯出来见自己,结结巴巴地急着大叫道:“大哥,六哥,六哥,出事儿了……”

    “什么?”杨悦大惊,忙跑了出来。

    “六哥被圣上训斥,关在府中不准出来……”

    “为何?”

    “还有,天下诗社,天下诗社…….”

    “天下诗社怎么样了?”

    “圣上让天下诗社搬出西苑……”

    “??”杨悦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104章 怒火柔情

    第104章怒火柔情

    永昌坊平阳长公主府前巷。

    平阳长公主府门与其它公主府不同,除了门前有双戟,还有军旗飘扬,大门设有三拱。便是亲王府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一大清早,柴令武准备去效外打猎。柴令武这个驸马都尉,时任太仆寺少卿之职,已是个四品官。他主要负责皇帝出行或大礼时,准备辇辂、属车等仪仗陈列。平日到是闲职一个。

    柴令武带随从整好行装,骑马向西。走到巷口却发现有一辆马车横在巷子口,不多不少,正好将巷子去路挡住。柴令武让随从去看,顺便请那人将马车顺开。

    随从去了许久,才回来报说:“马车上的人睡着了,推了半天推不醒,大概是吃醉了酒。”

    柴令武无奈地笑了笑,转过马头,说道:“从东边绕一下吧。”

    众随从虽然不愿意,但是遇到这样的醉汉也无法讲理,那醉汉铁塔一般,顶着一颗大光头,三匹马的马缰紧紧握在他的手里,车闸拉紧,一动不动,想要强行将马车顺开,也不能够。

    众随从一面说笑那醉汉睡觉象打擂一般,一面往东绕行。走到东巷口,众人才又傻了眼。东巷口与西巷口一样,也有一辆马车横在巷口,一动不动。这次马车上的年轻人相对清瘦些,也似是吃醉了酒正在睡觉。与西巷口的铁塔醉汉不同,此人面目英俊,而且紫袍玉带、皂罗折巾,腰间还佩有金鱼袋……

    柴令武的随从再没见过世面,却也认得出这是亲王之装,而那倒头大睡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六殿下蜀王李愔。

    听了随从的回报,柴令武微微皱眉,看来西巷口的马车与东巷口的马车一样,并非无缘无故。蜀王来此大概是特意找茬来了。

    柴令武嘴角微微掀起一丝冷笑,缓步走向马车,对着车上睡得正香的紫衣少年行礼说道:“六殿下,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

    李愔翻一个身,口中梦呓一句:“那个不长眼的混蛋扰本王清梦……”一骨碌接着又睡着了。

    柴令武压住心性,连连唤了几句“六殿下”,李愔却倒头大睡,理也不理。

    柴令武不由心中渐渐怒起,“嘿嘿”冷笑道:“蜀王待要怎样?”

    “我想要打你一顿。”李愔蓦然折起身来,嘻嘻一笑。

    柴令武一愕,没想到李愔说翻脸便翻脸,一点遮掩都不用。

    “欺人太甚”柴令武暗一咬牙,李愔明显是来找茬,只是他连借口都懒得找一个,未免太不给他柴令武面子。柴令武心中已是勃然大怒。大喝一声,挥拳而上。

    不过,这一拳行到半路,看到李愔眼中闪过一道得意,又停了下,又硬生生地撤回来,抱拳冷眼看向李愔。很显然李愔正是要惹怒他,让他抢先出手。唐代虽然没有自卫之说。但两相互殴,也有“后下手理直者,减二等”的律令,比先下手打人的罪轻。

    李愔见柴令武住手,微微一怔。没想到柴令武如此能忍,当下握住双拳,眉头一扬轻蔑地看向柴令武,满脸都是挑衅之色。

    柴令武竟然于转瞬之间冷静下来,只冷冷地言道:“为什么?”

    “看你不顺眼”李愔笑道,再次挑衅。

    柴令武冷哼一声:“不过为了一个女人。蜀王难道真的为了她不顾手足之情?”

    “手足之情?你也配?”李愔轻蔑一笑。

    “看来殿下真的喜欢那个丫头……”柴令武突然脸色一改,笑嘻嘻地言道。

    “管得着么”李愔冷然说道。

    “不过,要不要我先给殿下讲一讲,那丫头不穿衣服时有多妩媚多妖娆……”柴令武脸上闪过一道诡笑,笑容瞬间变成了狰狞。

    “找死”一声怒喝,伴着一双暴拳,不容柴令武反应,已一齐落到柴令武的脸上。

    柴令武头一偏,躲过了右拳却没有躲过左拳。右脸立时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一道鲜血。

    柴令武一张口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一脸寒霜,阴霭地瞪向李愔:“我道要看看,她拒绝我,你又能爱她有多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李愔的双拳又飞了上来,柴令武此时已有了准备,双手一封架住他的胳膊:“你想拥有她,无非是她现在有太多的筹码……”

    不等柴令武说完,一只脚已踢到了他的腰间。一阵麻痛,柴令武顾不上腰痛,手上一松,鼻梁上已中了一拳。

    “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是卫公的孙女,又有士子拥戴……极有利用价值……”

    又是一拳,柴令武左脸也被打成了起面馒头。

    柴令武本来武功不弱,但是一来李愔占了先机,二来柴令武不住说话,三来他本就不是李愔的对手。在李愔却是一味怒打之下,柴令武只有招架之功,无半点反手之力。

    从一出手,李愔已是怒眉狂拧,抿紧双唇,疯狂的扑向柴令武,根本不与柴令武废话,也根本没有听到柴令武后面在说什么。只听到那一句,已足以让他狂怒地想要杀死眼前这个人……一拳一拳又一拳,李愔沉脸挥拳,那架式便似是铁人也会被他打个窟窿出来……

    “你不过是想利用她,利用她的……”柴令武的脸上、眼上、鼻子上、嘴角上……整个已经面目全非,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惨笑一声,倒在地上。

    众家将冲上来,想抱住李愔,却如何能挡得住,一脚一脚又一脚,李愔狂怒地踢向柴令武……

    等到尉迟洪道赶过来,将他抱住,死死拉开时,柴令武已被他打得奄奄一息……

    “圣上大怒,当时拿起剑便要劈了六哥。”

    一路上,杨豫之把大致情况向杨悦介绍了一番,听得杨悦心惊胆颤。

    “他可受了伤?”杨悦颤声问道。

    “圣上连刺了几剑,六哥都躲开了。”

    “还好。”杨悦松下一口气,“后来呢?”

    “后来,平阳长公主劝了半天,才将圣上劝住。”

    “嗯?平阳长公主也在?”看来李世民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要不怎么向平阳长公主交待。杨悦心道。

    “不过,圣上怒气未消,大骂六哥牲畜不如。”

    “牲畜不如?”杨悦想笑,不过只能是苦笑。

    历史上李世民的确大骂蜀王如同禽兽一般。不过那是因为李愔殴击县令,又畋猎无度,所以李世民大怒,骂他:“禽兽调伏,可以驯扰于人;铁石镌炼,可为方圆之器。至如愔者,曾不如禽兽铁石乎”而不是因为打柴令武

    “骂完应该没事儿了吧。不过打架而矣。怎么还要关在府中…连带将天下诗社也捎带进去。”杨悦不解地问道。

    “没事儿?圣上说如果柴二郎如果死了,便要六哥抵命”

    “抵命?有这么严重?姓柴的伤得很重么?快死了?”

    “严重?”杨豫之脸上闪过一道笑意,“六哥的拳头,一向无人能敌。柴二郎平日也算不弱,在六哥拳下,便如小儿一般……如果不是洪道拉住,只怕当场便要毙命。”

    “啊?”杨悦惊呼一声,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虽然当场没死,不过我看也差不多了。听说圣上派了几拨太医去……”杨豫之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杨悦却皱一皱眉头,说道:“只怕那姓柴的千万死不得……”

    杨豫之一怔,立时回过味来,吐一吐舌头,忙道,“对。姓柴的果然死不得。好吧,那就让他再还魂过来。”

    杨悦却无心说笑,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圣上没有将这场官司交到三司去管,便还有转还的余地。”

    杨悦如今对古代的诉讼知识知道了不少。特别是阿阮姑娘死后,她恶补了一下贞观律令,已基本上可以当讼师了,可惜的是在唐代还没有这样的职业。

    唐代的律令,今人称做《唐律》,包括李渊在位时的《武德律》、李世民的《贞观律》以及李治时期的《永徽律》,是中国古代最完善的一部法典,在当时世界上影响极远,日本、朝鲜半岛、东南亚的林邑、交趾、南诏等国都到深受影响。

    唐代的讼诉部门,在地方上与行政合一,中央则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个司法部门。重大案件要“三司推事”共同审理。

    案件一但进入有司审理,必须按照律令执行,便是皇帝也不能徇私干涉。如果皇帝想自己处理,唯一的方法便是不让案件进入“有司讼诉”程序。

    李愔打伤或者打死了柴令武,按《贞观律》中的“斗讼”律令:“诸斗殴伤人者,绞”。一旦柴令武死,李愔必然死罪。即使柴令武不死,斗殴伤人,依律视情节严重情况,从“流三千里”到徒“一年半”、“仗八十”、“笞四十”不等……

    即便是有“议”之说,但柴令武不是奴婢,不是一般良人,而且可以说不是一般贵族。他是平阳长公主的儿子,巴陵公主的驸马,李世民的外甥兼女婿。基本上没有尊卑之别。而李愔并非嫡子,论亲论贵都够不上减罪。

    庶与嫡的差别之大,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同样是谋反,原太子李承乾因为是长孙皇后嫡子只是被废为庶人。而齐王李佑的母亲阴氏虽贵为四夫人,李佑却还是被“赐杀于内省”,外加贬为庶人……

    杨悦心中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杨贵妃虽然贵为四夫人之首,李愔还是并非嫡子。更何况,李愔一向喜欢招事惹非,不为李世民待见。

    不过,只要不交到有司去处理,还是要看李世民的意愿了。看来李世民还是有意要护着自己儿子。现在关键是看柴令武的伤势,只要柴令武不死,伤能好个七七八八,这场“官司”还是有转机的。

    想到此,杨悦才稍稍神定:“但是,圣上怎么会迁怒于天下诗社?”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杨豫之搔了搔头,莫名其妙地说道。

    见杨豫之浑浑噩噩,杨悦知道问也白搭,便不再问他。

    二人已到蜀王府,顾不上西苑乱成一锅粥,直奔蜀王府内院的书房大殿。

    到了殿前,杨豫之却笑道:“你进去哥吧。刚才我去看过了,六哥心情极糟,不肯搭理人,我可不想再进去找骂。”说完便嘻嘻笑着跑开了。

    见他跑开,杨悦只好无奈地笑笑,自去敲李愔的房门。

    “为何?如此不理智?”杨悦瞪大眼睛问道。

    李愔显然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正如杨悦所想,不交有司,由李世民自己处理此事,只要柴令武不死,他大可无事儿,因而十分平静。并没有像杨豫之所夸张的那样:“六哥快郁闷的一命呜呼了。”

    但是想到父皇对自己极失望的眼神,李愔心头还是极为暗淡。直到杨悦进来,才心头一松,不自主的转阴为晴。

    “要想找他麻烦,私下里找他便可,你怎么正大光明的去……”

    “你把姓柴的打成那样,他万一死了怎么办?”

    “拿你一命换这种人一命,太不划算”

    “傻瓜——”

    ……

    尽管杨悦心中咬牙切齿地想要将柴令武大卸八块,但柴令武制造谣言,摆明了是阴谋……

    “傻蛋”杨悦得出这样的结论,几乎将脸冲到李愔脸上,又气又愤。

    李愔一言未发,看到杨悦的气怒,急躁地在书房中转来转去,为他着急,李愔心里反而越来越高兴。他原本不过想教训柴令武一顿,只是听到柴令武出言侮辱杨悦那一刻,完全被怒火淹没,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下如此狠手……

    见李愔竟然在笑,杨悦有些气结:“你还有心笑,知不知道,圣上大怒,连同天下诗社也要从西苑搬出去了……岂不正中敌人奸计”

    “敌人?对,他的确是我们的仇敌”李愔脸上的笑更深了,几乎是欢愉之极。

    “你,你——”杨悦面对李愔欢畅的笑声,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可理愉”

    杨豫之与她一起来时,她以为李愔一定正在垂头丧气,没想到却原来此等模样。

    不过,杨悦未到之时,李愔的确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十分郁闷。结果被杨悦骂了一顿,却是越来越开心,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杨悦无语,连连大翻白眼,甩袖欲走……

    “别走”紫影一晃,李愔挡住了殿门,伸手将杨悦揽到怀中,紧紧地搂住她。不管杨悦反对,只紧紧地搂住她……

    “别动就抱一会儿,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李愔近乎哀求地说道。

    杨悦一怔,渐渐地不再挣扎。她当然知道李愔的心境。打柴令武的事或许能够过去,关键还是李世民刚刚对李愔有所器重,结果因此又变得失望,李愔心中一定万分气馁……如果李愔只是个真正的纨绔,对于李世民的不待见或许不以为然,而他并非如此。李世民的欣赏与肯定,对于他来说是多大鼓舞,这一点杨悦再清楚不过。

    李愔为何会暴打柴令武,杨悦动动脚指头也能想得出来。只是她不明白李愔会如此不理智,会下狠手将柴令武打成奄奄一息……而柴令武的不禁打也是大出杨悦的意外。柴令武几乎是没有一招还手,只是在挨揍,李愔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也或许这正是柴令武真正的奸计,牺牲自己也要拉李愔下水?杨悦有点迷惑地想。

    虽然李愔在冲着她笑,但杨悦还是能感觉得到李愔心中的绝望……或许作为朋友,也可以这样安慰一下吧。慢慢地,杨悦举起双手,环住李愔的腰,想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或许这样能让他绝望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

    李愔紧紧地抱住她,头抵在她的秀发里……不知何时杨悦头顶的发撮儿已散开了,一头秀发披在脑后……

    渐渐地呼吸紧张起来,一双热唇颤抖着伸向她的脖颈,浓重的喘吸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不要,你在干什么?杨悦清醒过来时,已被李愔抱起,放到了卧踏上。

    “你疯了?”杨悦一计耳光甩出,自己也怔住了。

    耳光很清脆。李愔目光中的炙热渐渐地消失。怔怔地望向杨悦,甚至忘记了依旧压在她的身上。死死地盯着杨悦,颓然长叹一声:“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

    “我,我……”杨悦有点结结巴巴,伸手想推开李愔,可惜推不动。

    “你刚才明明……”

    “胡说八道”杨悦脸色飞红,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一个朋友的拥抱而矣……”

    “朋友?”李愔眼里闪过一丝怪笑,盯了她一会儿,长叹一声,倒在她身边。

    杨悦忙飞快地爬起来,却被李愔抓住手臂,又拉她躺倒在身边。

    “既然是朋友,没必要脸红,再陪我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去你的一会儿就好……”杨悦推开他,飞快的跑向殿门。

    “朋友?谁要跟你做朋友……”李愔没起身,懒洋洋地躺在卧踏上,嘴角挂起一丝戏谑微笑。

    伸手打开殿门,杨悦不知为何却又突然愣住。缓缓的转过身,走近李愔。

    李愔诧异地看着她,杨悦面上微红,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玉羊脂瓶递给他:“这个给你。”正是药王送给杨悦的“大罗神仙丹。”

    “我又不用美容。”李愔笑道。

    “你拿它给美儿……”

    “美儿?”李愔一愕,有点不解地望向杨悦。

    杨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想你欠她的,你先给她治好脸伤。”

    “你不想我欠她——”李愔脸上漾开开心的笑,“你终于肯接受我?”

    “胡说八道。”杨悦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去看李愔。

    李愔又去揽她的腰,杨悦慌忙避开,急匆匆地逃出了大殿。

第105章 兵行险招

    第105章兵行险招

    蜀王府这些日子清静了不少,李愔被李世民喝斥,关在府中,不准出门。(

    杨悦自从上次来看过他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尉迟洪道最近被老爹亲自押着,每日到弘福寺听玄奘法师讲经,也没有空来看他。只有杨豫之或者滕王李元婴、越王李贞、纪王李慎等人偶尔来,带给他些消息。

    李愔百无聊赖地坐在湖边钓鱼。听说柴令武没有死,只伤了三根肋骨,眉头缝了十针。

    “便宜了他。”听到此消息时,李愔知道不会被父皇拿来抵命,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些日子父皇似是早忘记了自己,一点音信也没有。他已经被软禁在府中近半个月,对于不准让他出府的禁令一直没撤,所以蜀王长吏每日跟在他身边,不敢放他出去。即使长吏同意,他也出不去。圣上派了大内禁卫来守门,只好乖乖待在府中。

    听说柴令武最后是得了药王救治才终于活过来。

    “一定是她去请了孙道长。”李愔低头沉吟着想。

    想到杨悦,李愔不由暗咬牙齿,心中一阵热一阵气,暗暗骂上几句。这些日子以来,闲着无事儿,李愔心念念不忘杨悦。一开始只是相思,后来却要禁不住骂她“坏蛋”,再后来干脆骂她“混蛋”……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肯来看我?这个无情的家伙李愔恨得有点牙齿痒痒,心中却是一片温馨。

    天下诗社终于没有搬出“西苑”,但却搬出了“蜀王府”。因为“西苑”被圣上强行征用,另辟一门,又将蜀王府西面一个叫做崇明寺的小寺院连带一起划归“天下诗社”使用。重新定名“天下书社”,书社目前下设“诗社”、“报社”两个部门。

    从表面上看,圣上仿佛大有直接插手天下诗社之势,要将天下诗社从蜀王府中剥离出来。不过天下诗社的内核却并没有改动,总裁是杨悦,副总裁依旧是蜀王李愔,诗刊编辑部变成“诗社”,“文刊编辑部”变成“报社”,还是原班人马。这样看来,圣上又似没有插手天下诗社的意思。

    原本因为“蜀王打人案”,骚动起来提心吊胆的众诗社成员,渐渐地安定了下来。发现除了诗社大门改到从西面原来的寺院门口进来,而不走蜀王府门之外,基本上没有多大改变。而且诗社的空间比原来还大了一倍。

    除了这些,诗社一如既往。只有富嘉谟因为中了进士,可能会出任地方,因而诗社的新主编会是谁,有待考虑。

    对于这次似变又不变的结果,许多人都有点迷惑不解。

    “看来圣上对于我们诗社还是十分欣赏的。”富嘉谟乐呵呵地说道,金榜提名,人生得意,诗社的事儿也没有什么变故,富嘉谟心情大好。不少人也随之点头。

    “圣上英明,自然不会以为我等在结党营私。”苏味道一向猛浪,信口将诗社成员这几日的担心说了出来。

    众人不由齐声哄然而笑。

    “结什么党?我们结诗党?”

    “小小之徒的诬蔑终归不过是诬蔑……”

    “再说,我们总裁是长安公子,要结也是结成长安公子党啊。蜀王不过才是副总裁。”

    “公子党?哈哈,怎么听上去像是一群纨绔子弟聚会……”

    “可不就是。如今,长安城中谁最纨绔?要我说,不就是咱们总裁长安公子么?”

    “哈哈哈……”

    ……

    说这些话的人大都是天下诗社的精英。自从发生上次“义斗”的“争功”风波,大家心知肚明来参加诗社的成员,难免有许多人“目的不纯”。因而公开场合引导大家说些笑话,表明大家没有什么政治目还是十分必要的。

    聚在新的大会议厅中,经过一场虚惊,大家的谈兴大起。

    “现在咱们改了名字,叫做天下书社,到是更加贴切了。”

    “嗯,咱们有诗社,又有报社,原本只叫做诗社已经不合适了。”

    “我看干脆咱们不如再成立一个画社。”

    “我看行,这么大一座院子,再成立几个社也放得下,不如多成立几个,比如书法社、文章社之类。”

    “我觉得咱们平白占了人家的寺院,不能白占,再成立个佛社也不错……”

    不等这个人说完,立时有不少人大笑,劈头盖脸的反对。

    “佛社?你以为是咱们是和尚聚会啊。”

    “咱们是文人结社,成立什么佛社?”

    “估计三车和尚会拍手赞成。”

    “许你提议成立画社,便不许我成立佛社么?”

    ……

    众人一时吵得不可开交。杨悦笑嘻嘻地看着众人,却不哼一声。

    “你们吵来吵去也是瞎吵,说了又不算……”

    “对,还是去问问总裁,成立画社还是佛社,或者成立文社……”

    “对,没有长安公子与蜀王做主,瞎嚷嚷什么……”

    “只是圣上为何还一直不准蜀王出门?”苏我孙子到是时刻挂记着李愔,自从上次李愔买下他的“砗磲”,向“斗鸡公益大赛”捐出三十万文,苏我孙子大大出了一番风头,还曾被大唐皇帝亲自诏见,苏我孙子打从心底里便与蜀王十分地亲近起来。

    杨悦笑道:“他把柴二差点打死,关几天到是便宜了他。”杨悦见提到蜀王忍不住插了一句。向蜀王“落井下石”的角色杨悦向来不吝且勇于担当。

    “蜀王可是为公子打报不平才会被关在府中。”苏我孙子见杨悦在一边儿说风凉话,不由小声地嘟哝道。

    “别担心,六哥不会有事儿。”杨豫之恰好站在他身边,见苏我孙子有点误会杨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有杨悦最是清楚不过,杨悦这些天为蜀王做了什么,为天下社诗做了什么。

    大内西海池边。杨悦连续三天在此“弹琴”,终于等到了李世民在此经过。

    “好久不见你来这儿练琴了。”李世民正要往咸池殿去,见到杨悦,走了过来。

    “圣上,臣的琴技可有长进?”杨悦微微一笑。

    “《南风》……朕当日曾在此为你弹过此曲。”李世民眼神中闪过一道眷恋,无限感慨地说道。心中连连大叫“可惜”,“可惜这样的美人,不能为朕所有……”上次杨贵妃告诉李世民杨悦已有婚配,李世民便冷了此心。

    “来宫中看你师父?”见杨悦略带惊讶地望向自己,李世民收回心神言道。

    “不是。”杨悦大胆地一笑,直接说道,“臣在等圣上经过。”

    “等我?”李世民大出意外,诧异之下,内心泛起一丝惊喜。

    “其实臣在这儿已经等了三天。”杨悦看着李世民脸上的变化,思索着如何才能说服他,不要乱动“天下诗社”。

    “三天?”李世民笑了,“你等朕有何事?”

    “听说圣上对天下诗社很不满意,要查封了它。”杨悦单刀直入,这是她三天来深思熟虑想出的方法,面对一个睿智英明的人,与其拐弯摸角,不如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找理由说服他。

    “噢?”李世民心中微微摇头,为自己刚才的一丝惊喜感到好笑,朕原来只是个皇帝。“查封到不至于,不过蜀王……太胡闹了。”

    “天下诗社不是蜀王的,圣上不能因为蜀王而迁怒于诗社。”

    “噢?”李世民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向杨悦。天下诗社不是蜀王的?怎么很多人却喜欢把它与蜀王连在一起呢?

    “天下诗社不是在蜀王府中么?”

    杨悦摇头道:“臣有十万文通宝,存在柜坊里,那通宝便不是我的了么?”

    “这个——”李世民不欲与她争,笑道,“不是他的会是谁的?长安公子的?听说长安公子才是天下诗社的总载。”

    “天下诗社是天下人的。”

    “天下人?”

    “圣上当听说过。天下诗社之所以叫做天下诗社,是因为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只要喜欢诗,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加入诗社。长安公子也好,蜀王也好,不过是诗社的组织者,谁也代表不了诗社,诗社中的才子也不可能因此而被他们左右……”对于有人把诗社比作当年秦王府的“文学馆”,杨悦再清楚不过,所以这些话虽然很露骨,但必须要说,“事实上,诗社中的人大多只知道蜀王与长安公子的名字,并没见过他们,更谈不上交情。”

    这是事实,李世民不难相信。对于某些大臣旁敲侧击的担心,李世民原本便不以为然。如果不是蜀王打架这一档子事儿,他根本不会理会这些闲言碎语。迁怒于天下诗社不过是为了让大家看到他有多震怒而矣。

    “圣上不能因为蜀王的缘故,把诗社查封了啊……若果真如此,岂不令天下诗人心寒。”

    听了杨悦一大堆话,李世民微微一笑:“谁说要查封诗社?”

    “啊?”杨悦一怔,笑道,“圣上没有要查封,但让诗社搬出‘西苑’,跟不让诗社再办下去有什么两样。西苑是诗社的老巢,圣上不知道现在诗社已经是人心慌慌,乱成了一锅粥……”

    “有这种事儿?”

    “圣上震怒之威,岂是一个小小的诗社承受得起的?现在诗社的成员几乎是人人自危,担心圣上会因为蜀王连累到自己,已有不少人表示要退社……”

    “退社?”李世民哈哈大笑,看来诗社文人胆子也太小了,“天下诗社的《天下诗刊》和《天下新闻》办得不错,朕岂会要它消失?”

    “真的?”杨悦又惊又喜。

    “当然。”

    “可是,圣上为何要诗社搬出西苑?”

    “搬出西苑自有搬出去的道理。”李世民笑道。

    杨悦略一沉吟,已明白李世民定是为了消除一些人的担心,想让蜀王与诗社的联系小一些,想了想说道:“搬出西苑又去哪里?西苑是诗社的老巢,圣上不让在西苑办诗社,等于抄了西苑的老巢,即使圣上用意不在此,只怕诗社再难有人敢加入……”

    想到李愔当日抱着自己,感觉到他心中的那丝绝望,杨悦心中一颤。诗社不只是杨悦的诗社,实际上从筹建到后来的发展,每一步都有李愔的尽心尽力的支持,否则诗社也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展得如此之快。诗社也是李愔最得意的一件杰作,因此深受李世民赏识。如果天下诗社真的搬出西苑,李愔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的奸计得呈。不管李愔有没有野心,有没有想要利用诗社,如果诗社现在不让李愔参与,对于李愔来说太不公平。

    “哦?”听了杨悦的说辞,李世民陷入沉思。过了许久,突然问道,“你为何如此关心诗社?”

    杨悦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是杨贵妃的徒弟,与李愔有着“特殊”关系,摆明了是在为李愔说情,所有的说辞不免要打个折扣。

    “臣关心诗社是因为它的确受到大家的爱戴。连女子都能加入,这个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见识。”杨悦略一沉吟,微微一笑道,“臣有一个朋友叫武二娘,她的诗也曾在诗刊上发表。”

    李世民要选“武二娘”入宫,自然是因为先前听了武二娘的才名。杨悦不过想借此转开李世民的视线。

    “武二娘?”李世民听了,果然哈哈大笑,“这么说你认识长安公子?”

    “长安公子?”杨悦一惊,狐疑地看向李世民。

    “你既然与武二娘是朋友,当知长安公子便是她。”

    杨悦面上一僵,没想到李世民要的“武二娘”竟然是“长安公子”。是平阳长公主告诉李世民,还是高阳公主告诉他的?杨悦飞快地想了一圈,立时有点蒙。

    “怎么?”李世民见杨悦愣住,奇道,“你不知道?”

    杨悦一怔,僵化地笑道:“原来长安公子与武二娘是同一个人?她竟然连臣都瞒住,看我不去找她算帐。亏她竟然托臣为诗社向圣上求请,原来如此。”

    “原来是她托你为诗社求请。”李世民呆呆地说道,一阵大笑,“你告诉她,诗社一定没事儿。”

    见李世民如此说,杨悦心下大慰。想到自己竟然借助另一个自己的名号,求请成功,脸上不由怪异地笑了起来。

    见事情成功,杨悦不敢久留,忙告辞道:“好,臣这便回去向她说明。”

    刚要转身离开,越王李贞不知从何出冒了出来,正要向李世民行礼。突然看到杨悦转过身来,不由怔住。狐疑地看着杨悦。

    杨悦大惊,只要李贞说一句自己怎么长得与长安公主相像,立时便要完蛋。顾不上多想,忙向李贞大使眼色。越王原本惊诧于面前的女子怎么与长安公子长得如此相像,待见杨悦向自己眨眼,立刻意会眼前的人便是长安公子。骇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贞儿,不得无礼。”李世民见李贞呆呆看着杨悦,以为她被杨悦的美貌惊呆,咳嗽一声说道。

    “是,父皇”李贞向李世民行完礼,见杨悦走过自己时,特意盯着自己微微摇头。待她走远才回过神来,问道,“父皇,她是谁?”

    李世民摇头笑道:“是向杨贵妃学琴的弟子,不过她已有婚配,贞儿不要胡思乱想。”

    杨贵妃的弟子?难怪蜀王对长安公子“一往情深”,可笑自己与滕王等人还以为蜀王转了口味,喜欢上小白脸,原来她是女子……李贞心中大笑。父皇在说什么他跟本没有听清,维维诺诺地答应着,忙辞了父皇退下,一溜儿烟向杨悦方向追去。

    李世民看到不由暗暗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杨悦却是没有走远,转过千步廊一直盯着李贞与李世民的动静,见李贞行完礼便走开,李世民也没有什么异样,知道李贞没有说破,才稍稍放下心来。见李贞追出来,便行到孔子庙附近等他。

    李贞看到她,止不住嘿嘿大笑:“你,你怎么是女子?”

    “女子?”杨悦故意诧道,“我自来便是女子,怎么你却当我是男子么?”

    “男子?你平日一只男装,还自称什么长安公子,还怪别人当你是女子么?”

    “长安公子?”杨悦故意笑道,“他是我同胞兄长,怎么你认识他?”

    “同胞兄长?”李贞一愣,继而大笑道,“你骗谁?我从来没见到过你女装模样,你如何会认得我?刚才你向我一直在使眼色,定是怕我说破你便是长安公子,怎么这会子又来骗我。”

    杨悦知道已瞒他不过,如果李贞当真再去向李世民告密,自己定然完蛋,只好笑央求道:“正要谢过越王,不过还请越王保守这个秘密。”

    李贞大笑道:“这还差不多,看在六哥面子上,我不说便是。”

    见李贞答应,杨悦心下大定,说道:“好,一言为定。只要越王不将这件事儿说出去,大唐军神即将推出的‘跳跳虎’第一个便是你的。”

    “跳跳虎?”李贞大喜,大唐军神推出的“飞”字系列之外,如今又推出了“跳”字系列产品,“跳蛤蟆”、“跳跳蛇”已成了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那飞鞋、飞板,其他人还能仿造出来,飞鸢开始,由结构过于精密,竟然无人能仿……

    李贞会不会因为蜀王不将秘密说出来,杨悦不知道。但为了“跳跳虎”不将此事儿说出来,她到还有些信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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