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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曲江流饮(上)

    第106章曲江流饮

    杨悦这些天实在太忙了。d一方面她大骂柴令武该死,一方面又担心柴令武真的死去,还亲自请药王去为柴令武疗伤。另一方面还因为天下诗社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李愔。而且她也不想去看他。她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对李愔的感情越来越奇怪,原以为不过是将他当做知己朋友,但看到他却不由自主地打心底里开心。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要离他远些,但实际上却莫名其妙的想去接近他。多日不见,虽然不是相思,但总觉得有些空落……

    对于自己这一缕情怀,杨悦有时也有点诧异,归究于自己与李愔在一起待得时间太长,才会如此。

    从“天下书社”的“总裁办”出来,杨悦习惯性地向东走,走到“西苑”往蜀王府的月拱门处,才想起那边是蜀王府,如今天下书社的正门在西边。通往蜀王府的月拱门虽然没有上锁,但有一火卫士守在门前。这火卫士与一般宿卫上番的府兵不同,着龙虎皮,是北衙禁卫。北衙禁卫的人不是一般人,大都是贵族功臣子弟。值守的火长是冯文瓒,杨悦到是认识,他是长沙长公主的儿子,平日与蜀王关系不错。

    见杨悦过来,冯文瓒上前打招呼:“去看蜀王殿下?”

    杨悦摇了摇头,笑道:“走错方向了。习惯成自然。”又折回向东去。

    “公子从这儿过去便是,不必再绕远。”

    “没事儿,就当散散步。”杨悦头也不回的忙往西去。

    出了崇明寺院门,杨悦又有些茫然。回武府?想到武家这几日的纷争,杨悦便有些头痛。武照宁死不肯嫁李世民,这到也在杨悦意料之中。恋爱中的人眼中只有恋人,哪里会管其它。武家二兄弟则坚持,如果武照不肯嫁李世民,那必须要嫁给郭家二郎郭孝慎。

    面对杨悦提出的“爱情自由”,应该听从武照自己的意愿。武大郎武二郎大义凛然地进行了驳斥。

    “三弟所言差矣。为信为义,二娘应嫁给郭家;为忠,二娘则应嫁给圣上。岂能作出背信负义,不忠不孝之事。”

    这哥儿俩已经合计好,要让自己的亲妹子入皇宫,因而对于杨悦按照排行应称作“二娘”也讳莫如深。只称杨悦为“三弟”。

    杨悦虽然看透了二人的算盘,却也无可奈何。杨悦所谓的“爱情自由”,实在是礼法所不容。令杨悦头痛不已。更令杨悦头痛的是,李世民真正想要的人其实是“长安公子”而不是武二娘。这一点,杨悦一方面不敢让武照等人知道,一方面又为武照、杨豫之担心。特别是杨豫之至今还蒙在鼓里,杨悦想不出对策,也不敢告诉他,只怕他一时义气想不出方法,反而只能填乱。

    杨悦立在书社门口惆怅一会,决定先回卫公府一趟。这些时日因为天下诗社以及蜀王的事儿,顾不上管大唐军神,听说李业嗣越来越黑,一只“跳蛤蟆”竟然定价定高达两万文,虽然有不少人订作,但实在是有点离谱。

    “看来得好好管管这小子,否则定会掉到钱眼儿里。”杨悦边想边往卫公府方向去。

    刚走出几步,却听身后有人言道:“嘿,小白脸,等一等。”

    不用回头,杨悦便知是滕王李元婴,杨悦不想理他,只打马向前。

    “喂。喂——”滕王已追了上来,“叫你呢,你怎么不听。”

    杨悦翻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前行。滕王却已挡在了前面,他身边还跟着越王、纪王,铁角三人组。

    杨悦看了一眼越王李贞,李贞向他眨眨眼,表示自己信守承诺,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要怎样?”杨悦皱眉说道。

    “你去看看老六吧。”滕王嘿嘿一笑。

    “去不去,你管得着么?”

    “老六很想你……”

    滕王三人组刚从蜀王府出来,李愔禁不住问他们杨悦这些天都在做什么,滕王当即便表示帮他把“小白脸”找来。

    李愔虽然想见杨悦,却更怕滕王胡闹会惹恼杨悦,忙说不用。

    滕王却嘿嘿大笑:“你想他没啥不好意思。你放心,我好言好语给他说,请他过来还不成么?”

    不待李愔回答,三人组便来找杨悦。

    “公子还是去哥吧。”李贞在一旁也笑道。

    李慎却是一惯的冷漠少年样,只在一旁看热闹,即不劝也不请。

    “我想去的时候自然会去,要你们管?”杨悦见三人来为李愔出头,心中不由好笑。

    说实话,其实她是有点怕见李愔,自那日之后,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

    “你还是去,六哥这些天清减了不少……”李贞知道杨悦的秘密,自认为与杨悦关系比其他二位近一点,笑嘻嘻地劝道。

    杨悦看了他脸上的暧昧眼神,脸不由腾的一红,气恼地说道:“偏不去”

    杨悦见三人挡在前面,干脆调转马头,一提马缰往延喜门方向绕行。三人打马便追,声无奈如何追得上月光。如今杨悦的骑术已到了人马合一的境界,骑着月光如穿云一般,一时便没了踪影。滕王三人没想到杨悦骑术如此之高,又见月光如此神骏,只能望尘兴叹。

    穿过延喜门,便是承天门前横街,承天门横街今日却是异常热闹。一队人马足有一里多长,敲锣打鼓,彩旗仪仗,顺着承天门大街穿皇城向南去。不少南衙官员也出来观看。

    杨悦驻足去看,突然想起听富嘉谟等人说起过,今日圣上赐宴杏林,看来自己刚好看到这处热闹。由于今年春雪的原因,科考推迟,此时芙蓉园的杏花早已开谢。虽然是杏林赐宴,只怕要在青杏之中欢笑了。

    杨悦想想不由好笑。突然看到队伍中有人向她打招呼,仔细看时见是宋令文,也忙向他拱手。

    宋令文骑马从队中出来,向杨悦邀请道:“公子不如同我等一起去凑个热闹。”

    杨悦正是左右无事,便跟了他同去。行到队中见不少人却也认识,薛元超、欧阳通等人都在。众人行礼见过。

    “富嘉谟也中了甲第,怎么不见他?”杨悦笑道。

    “富公子被选为探花郎,这个时候大概已到了芙蓉园。”

    “杏花可是早已开谢,去哪里探花?”杨悦摇头道。

    富嘉谟少年英俊,被选为探花郎却是再合适不过。此时进士榜单只有状头,还没有将第二名称作榜眼、第三名称作探花之说。所谓的探花郎是在放榜之后,圣上于芙蓉园杏林或者樱桃园赐宴,在及第的举子中选年少貌美者,称作“探花使”,先至各园中采花,到园中布置……

    “没有杏花,总会还有牡丹、芍药,反正花多得是。”欧阳通的一张丑脸实在是让惨不忍睹。

    薛元超笑道:“更重要的是要到延康坊里去探花……”

    “这到是美差一份。”杨悦也笑着说道,“只有嘉谟一人当此美差?”

    “还有乔知之。”薛元超回道。

    乔知之这个人杨悦认识,这个名字杨悦总觉得在后世的书中见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他有什么事迹。只知道他是庐陵长公主的儿子,当然这是在来到唐代后才知道的。乔知之也是个英俊少年,不过刚刚一十五岁,便中明经科,虽然只是通一经,但也可谓少年才俊。

    芙蓉园中曲江池,水面宽阔,临水池台,水榭拱桥,千步廊回,风景之美,令人赞叹,今日却又有百花齐饰,才子佳人,轻歌缦舞,更是极尽风流。

    主持本年度曲江宴的令杨师道,和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左庶子兼侍中刘洎三人。

    夜色之下,灯火通明。今日的曲江宴不是设在杏花园中,而是沿着曲江池水,在垂柳依依、千步回廊之中,摆开流水宴席。

    才子文人聚会,自然少不了饮诗作对。自新状头田备开始,以下各有诗作。其中田备一首:“长安城头花色新,牡丹芍药翻罗裙,夷女胡姬齐朝贺,盛世歌舞颂太平”。

    花团锦簇,歌颂太平盛世,也可见才情。特别是“牡丹芍药翻罗裙”一句,把“花色新”,由花写成人,足见高明。

    杨悦不由刮目相看,笑言道:“到是小瞧了他,虽然是荆王举荐,原来也有几分诗才。”

    薛元超却摇头笑道:“不见得。也没准是事先早已请人做好的诗作。此时拿来应对。”

    “哦?还有这等事儿。”杨悦诧道。

    众人相视一笑,见杨悦如此不通故事,皆向她摇头大笑。看来大家都知道宴会中作诗乃是必备节目,都事先有所准备。

    果然其中有不少佳作。

    富嘉谟一首:“北陆苍茫河海凝,南山阑干昼夜冰,素彩峨峨明月升。深山穷谷不自见,安知采斫备嘉荐,阴房涸沍掩寒扇……”

    这是富嘉谟著名的《明冰篇》,杨悦在后世见过,没想到此时亲自见他写出来,气势磅礴,果然不俗。

    宋令文是一道:“翼翼高旌转,锵锵凤辇飞,尘销消跸路,云湿从臣衣。白羽摇丹壑,天营逼翠微,芒声耀今古,四海警宸威。”也很不错。

    乔知之一幅少年心性,论到他时,向杨悦行礼言道:“公子莫要失望,看知之来即兴做诗一首。”

    “哦?”杨悦惊奇之声刚落。

    却见乔知之一指曲江水中一只夜鸟,此鸟咕咕,刚好飞过水面,乔知之笑着言道:“风来柳拂面,芙蓉汉家园,赐宴瑶池夕,曲水鸟能言。”

    此情此境却是的确不是事先能准备出来的,而且乔知之随口而出,没有一丝停顿,杨悦不由大赞其才思敏捷。座中诸人也是大为叹服,纷纷向乔知之敬酒祝贺。

    听到众人哄闹声,江夏王李道宗向这边看过来,见到杨悦在其中,哈哈笑道:“长安公子原来也在此。”

    杨师道听说长安公子在此,不由大喜,他虽然知道儿子与长安公子交情不浅,而且对长安公子欣赏已久,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杨悦。惊喜之下连连大声赞叹道:“他就是写‘斜凭娇无力,笑向檀郎唾’的长安公子?果然是个风流俊雅人物。”

    杨悦刚才已听人介绍过,他便是杨豫之的才子老爹,见他如此夸赞自己,忙站起身来向杨师道等人祝酒。

    众人听到长安公子在此,也一齐望了过来。其中不少诗社中人,看到杨悦在此,纷纷向她举杯敬酒。便是不相识的举子,谁人没有听过长安公子的名头,争相观看,整个宴会场一时间骚动起来,齐向杨悦祝酒称贺。高叫“长安公子”之名,如众星捧月一般,拥向她。

    江夏王李道宗见到不由嘿嘿大笑,待见众人挤到一起,杨悦虽有富嘉谟等人一力回护,却也吃不消,忙派卫士将众人分开,把杨悦引到首席坐下。

    杨悦不住连声道谢。

    李道宗低声笑道:“小白脸,不用谢我,本王是看在老六的份上才救你,要谢你去谢老六吧。”

    杨悦听了不由大翻白眼,不去理他。转过脸去向座中的杨师道、侍中刘洎见礼。刘洎也早已听过长安公子的才名,当下不免也夸赞几句。

    杨师道却是格外卖力的赞叹:“长安公子为天下诗社‘总裁’,天下诗社才人辈出,公才高八斗,今日众才子在此,公子何为大家即兴作诗,以填酒兴?”

    杨悦连忙歉让。杨师道如何肯依,说道:“能作出‘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这等气魄的诗名,敢称‘不才’,我等谁还有脸说会做诗?”

    江夏王李道宗在一旁笑道:“别扭扭捏捏,连圣上都夸你诗写得好,你快吟一首给大家听听吧。”

    杨悦没好气地偷偷叫他一声“大色狼”,李道宗哈哈大笑。杨悦笑着回过头,见推辞不过,只好于肚中搜寻后世名诗,看有没有可以改得应景一点的诗作。

    正沉吟见,只听身边有人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声音虽然不太高,却十分刺耳,邻座诸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杨悦拿眼看去,却见是新科状头田备。

    田备因为是状头,座位最靠近三位高官。《天下新闻》讽刺“投卷”作弊,他正好首当其冲。文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田备这个状头是由荆王李元昌所举荐,参加科考的举人无人不知,因而他这个状头最是受到质疑。这些日子同甲士子见面相贺,也不免有些虚情假意。田备为此早已窝了一肚子火。今日曲江宴,本来应该状头大出风头,没想到此时长安公子又出来捣乱。此人当今已隐隐引领天下士子,成为天下士子之领袖。没听说她写过几首诗,但一两首传颂足见其才情,而文章“人道论”一出,更是引起一片哗然。虽然褒贬不一,但其中道理无人不点头称是。

    这个田备在平日却也不是如杨悦等人所想,完全是个草包。琴诗书画虽然不是顶尖人物,但也属于一流,没想到因为《天下新闻》的论调,被众人相哂。

    看到长安公子一出现,众举子竟然如众星捧月一般,一齐向杨悦祝酒,称赞溢美之辞不绝于耳。把他的风头抢了一个一干二净。便不由自主的从鼻子里冷哼了出来。

    刘洎离他最近,看了一眼杨悦,向田备微微一笑道:“怎么,新状头不服么?”

    田备这一声冷哼,原本自己也吓了一跳。正在讪讪的尴尬,却被刘洎一语点破。既然作了,此时退却不得,干脆不再掩示。见不少人已盯向自己。田备略一沉吟,起身说道:

    “某不才,听过长安公子之名,向来十分敬慕。只是最近读了一篇文章,叫做‘人道论’,署名长安公子。然而篇中用词之简陋,实在令人诧异。不敢相信此作便是大名鼎鼎的长安公子之作。今日长安公子在此,正要向公子请教。”

    此话一出,果然有不少人微微点头,不少人心里看来也存了此疑问。杨悦这篇白话文“人道论”引起的哄动看来的确不

    杨悦心中不由暗骂田备一句“老狐狸”,明明想说我名不副实,却弯弯绕出这一大堆话来。当下面堆微笑说道:“田状头不用怀疑,那篇文章的确是本人所作。”

    “啊?咳咳——”田备似是被猛然呛到水一般,一阵大咳,半晌才停下来,说道,“这个,这个,果然是高明大作……”脸上却是写满叽讽和不以为然。

    杨悦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意,只微微一笑:“我个人认为,用什么样的语言写文章,首先要看文章是要写给谁……譬如对着‘下里巴人’弹‘阳春白雪’,自然没人来听。文以载道,我认为文章与诗不同,是用来讲道理的,我这篇‘人道论’是讲给众人听的,因而写得直白些,用了大家平日说的话来写,用意是让所有的人都能听懂。这不过是一种写作立场而矣,与文辞无关。”

    听了杨悦的说法,已有不少人点头称是,富嘉谟等人早对田备故意挑衅看不过眼,更是夸张的鼓掌叫好。

    刘洎看了一眼杨悦,没想到她对答如此,却是好辩才,笑道:“公子所言极是。只是如果公子今日写诗,不知是要写‘阳春白雪’,还是要写‘下里巴人’?”

    杨悦已知这个刘洎心存刁难之意,想一想刘洎为东宫左庶子,自然是太子李治的忠心拥护者,而杨悦这个蜀王派生当然被他看着不顺眼。

    杨悦知道自己今日作诗大有难度,别说写的“直白”,便是引经据典,只要众人能猜得出出处,也定会被他以“直白”之名讥讽,说她将大家看作了“下里巴人”。但是要难住坐中众才子,只怕杨悦这个现代人才,到了古代不过二册。

    理清这些道理,杨悦微一沉吟,看了刘洎一眼,微微一笑道:“众位才子当然是‘阳春白雪’。我这里有一首诗正要与大家来一起评品……”

第107章 曲江流饮(下)

    第107章曲江流饮(下)

    “夭夭灼灼,委委佗佗洋洋活活,敖敖揭揭,子兮子兮,今夕何夕,匪饥匪渴,式食式饮,日之月之,载舞载歌,室兮闼兮,即兮发兮……”

    杨悦将诗句徐徐念出,不待念完,已有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些人微微点头,有些人面露惊诧……再到后来,有些人已开始低头沉吟,或者相互问询印证。等到念完,宴会上已是一片嗡嗡之声,窃窃私语。

    杨师道一捋胡须,不住点头微笑。便是刘洎也目露赞叹之色。

    江夏王却是哈哈大笑,低声向杨悦说道:“服了你这丫头。难怪老六对你如此……”

    杨悦心中得意,便没在意他话中的戏谑。去看田备,田备一脸尴尬之色,眼中有些不愤,更多的却是嫉妒。

    杨悦这首诗不是律诗,而是用乐府诗形式,十分巧妙。妙就妙在所有句子都用复词。而更妙的是全部都用典故,所有的句子皆出于《诗经》。

    开篇四句“夭夭灼灼,委委佗佗洋洋活活,敖敖揭揭”,描写女子丰华正茂,美丽佼好;中间四句“敖敖揭揭,子兮子兮,今夕何夕,匪饥匪渴”,写男子见到心爱的女子,十分欢欣,不知所措的心情;最后四名“日之月之,载舞载歌,室兮闼兮,即兮发兮”,写的是新婚夫妻,恩恩爱爱,形影不离。

    整个诗句不仅全部是用典故,而且用得恰到好处,连成一个有情节有发展有的故事。如果不是对《诗经》十分了解,很难理解此诗。难怪众人要交头接耳,相互补问。

    杨悦能写出这样一首诗,却是因为她在后世读书时,曾经作过一篇专门研究《诗经》中婚恋诗歌的论文。没想此时恰好用到。

    杨师道点头笑道:“公子此诗一出,天下士子再也不敢写新婚诗也。”

    刘洎则打趣道:“长安公子这首诗,比杨中书的‘更笑巫山曲,空传暮雨过’要高明了些。”

    “老夫的诗比起公子的,的确要直白得多。”杨师道深以为然,哈哈大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刘洎说的是杨师道的《看婚》一首,“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蛾。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轻啼湿红fen,微睇转横波。更笑巫山曲,空传暮雨过。”诗中写得是新娘新婚时的娇羞之情,极是微妙。最后一句的打趣,还有些荤段子的意思。比起杨悦这首诗要露骨直白太多。

    江夏王见杨悦看向田备,明白她的心意,呵呵一笑向田备言道:“田状头以为如何?请田状头品评一下如何?”

    “长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田备讪讪地起身说道,面上有些尴尬。与在座的大多士子一样,他虽然知道杨悦是全部用典,而且全部用的《诗经》典故,但其中有一两句却拿不准出处,不敢乱说。因而被江夏王点名出来品评,不免要露怯。

    田备脸上一红,略一沉吟,忙放低姿态,言道:“长安公子这首诗实在高明,其它用典田某还能知之,只是这句‘洋洋活活,敖敖揭揭’出自哪一首,还要向公子请教。”

    杨悦刚要开口,却听乔知之冷笑一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硕人敖敖,说于农郊……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这是《诗经.卫风.硕人》里的句子。田状头刚才还说公子的作品用词‘简陋’,怎么此时却又不识得出处。看来长安公子写的太‘阳春白雪’,对错人了。”

    田备被他讥讽,脸立时羞成一块大红布,呆立当场,不知如何应对。

    反到是杨悦看了有些不忍,笑着言道:“田状头不必如此,天下诗歌何止万千,有一两首记不清楚也是常见。在下也不敢说对于诗歌有多少见的,不过是恰好知道田状头不知道的一首诗而矣。”

    田备见说纳纳的点道称谢,坐在一旁,心中却暗骂杨悦故示大方,今天这个人是丢大了,偏偏好人被她做尽。

    果然,众士子见杨悦如此雅量,纷纷称赞。天下诗社的人不用说,便是不是天下诗社的人也大为赞扬。交口称赞之下,众人又大大将杨悦用典的出处热烈的讨论了一番……

    “这句‘夭夭灼灼’出自《桃夭》:‘桃之夭夭,灼灼痛其华,子之于归子之于归,宜其适家’,比兴的是女子正值妙龄,适宜成家。公子用这句开篇,写得极是恰当。”

    “‘君子偕老,副笄六枷,委委陀陀,如山如河’,这句‘委委陀陀’出自《君子偕老》,用它来形容侍嫁的女子举止雍容优雅而稳重,再合适不过。”

    “用‘洋洋活活,敖敖揭揭’来形容女子高桃身材修长美好,十分贴切……”

    “这句‘子兮子兮,今夕何夕’当是出自《绸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说得是男子猛然见到自己心爱的人,不知怎么办发出的衷心的感叹。更见女子之美。”

    “《车辖》中有‘匪饥匪渴,德音来括……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肴,式食庶几。’是说有德淑女嫁过来,男子心得安慰,欣喜不已,劝大家多饮几杯。这‘匪饥匪渴,式食式饮’,用的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最后四句,最为出彩。《东方之日》中有‘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意思是太阳从东方出来啊,美丽的娘子就在我的内房,悄悄伴我情意浓啊;月亮出自东方啊,美丽的娘子在我门旁,悄悄随我情意长……”

    ……

    听着众口称赞,极尽溢美。杨悦不由暗暗摇头,古人真是食古不化。大概为了显示自己的知识多,所以才以引经据典为美。不过,想到后世那些绵羊体、梨花体等,又觉得还是古诗好些,虽然免不了要多吊些书袋,但总比呻吟两句,便叫诗好多了。

    正想的出神间,却听刘洎言道:“圣人言道‘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公子的诗用典之妙,可谓妙不可言。只是如田状头这样的人才都不能全部理解,不免有些……哈哈。”

    刘洎一阵打哈哈,言下之意甚是明了。

    杨悦心中不由大骂:“这家伙可真不是东西”。这老家伙逼着我作“阳春白雪”来难倒别人,现在却又用孔圣人的话,说我写的诗过于“文邹邹”,暗示我的诗过犹不及,不是“君子”……

    不过,杨悦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从容言道:“刘侍中所言极是。孔圣人的话自然不会有错。然而,在下对孔圣人这句话的理解却与刘侍中有些不同。”

    “不知长安公子有何不同?”

    “‘文’与‘质’的关系当然如圣人所言,‘文质彬彬’为最好不过。过简则流于粗野,过于华丽未免流于虚伪骄饰,不偏不移,不简不繁,中庸之道,正是我儒学之道,某也如此认为。只是对于何为‘质’何为‘文’的理解有所不同。某以为‘简白’之文不一定便是粗野,而引经据典有时候也不一定便是华丽。”

    “哦,此话怎讲?”

    众进士、明经皆凝神细听。田备见刘洎为难杨悦,眼中微有得色。

    “比如,在下听过一首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样的诗句,虽然基用白话写出来,可谓是再简朴不过,但不见得便是粗野之作。”

    富嘉谟高声声援道:“公子所言极是。骆宾王这首诗,朗朗上口,质朴可爱,再佳不过。听说在婺州一带,传唱极盛,但凡有小儿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了二人一唱一和,不少人纷纷点头称是。

    刘洎一时无言相对,只好呵呵一笑,说道:“公子高才,见识果然非同一般。”

    杨师道见刘洎一直有意刁难杨悦,早看不过眼。又见杨悦机敏答对,心中对杨悦更加赞叹。看到刘洎无话可说,便打趣道:“刘侍中一向以机辩著称,今日可是找到了对手。只是今日是来宴饮,可不是来斗嘴。刘侍中不要只顾着说话,还是多吃几杯酒吧。”说着向众人举杯共饮。

    刘洎便顺杆爬下,笑道:“正是,正是。”

    众人大笑。当下祝酒对饮,听歌赏舞,去了些含沙射影、故意相难。一时间座中其乐融融起来。

    酒深杯醉之时,有人提议玩“曲水流觞”的游戏。

    古人风雅,于上巳节,三月初三日,向有“曲水流觞”的风俗。就是在弯弯曲曲的溪流之旁,把盛满了酒的觞放入水中,自上游浮水飘流而下。觞行到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便饮酒,据说此法是用来去邪。后来却被文人改成游戏,即兴赋诗饮酒。如果有人作不出诗来,便要罚酒三觞。传说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便是在兰亭曲水流觞时,王羲之乘兴挥毫而作。

    众才子见说,高声响应。夜宴渐渐掀起高超……

    不知是谁又来提议,不作诗只联句。规则没什么高明之处,不过是一个人出句,把酒杯放到一只碟子里顺流旋转而下,停到谁面前,谁来对句。如果对不出来,便要罪酒三杯,对得出来,要重出一联。如此连绵接力。

    杨师道一向以诗才著称,又是宴会“主持人”,被众人推举由他开始。

    杨师道便不客气,出了一聊:“曲水通幽暗消魂,今宵登科”,虽然十分应景,却是不太正经。众人哄笑绝倒。

    戏笑声中,杯盘轻拨动,顺流而下……

    众美姬也参与进来,其间娇声燕语,击掌赞叹,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众才子果然了得,一转下来,便得了不少佳句。

    乔知之的“笑看风雨后,无语问斜阳”,宋令文回的是“杯向云雾间,有意邀明月”令人赞叹不已。其它如“泾渭分可清白立见”、“踏月成诗士子秀”、“飞鸟入林杜鹃啼”等等无一不佳。

    便是江夏王李道宗这个行军打仗的将军,也出了一聊,“我醉轻狂谁与共,挑灯看剑”最是佳句。

    杨悦不由暗暗赞叹。

    对于对聊粘句,杨悦也还算拿手。一转杯子没有在她面前停,二转却没有飘过他,停在了她的面前。上聊正是江夏王出的“我醉轻狂谁与共,挑灯看剑”,杨悦对一句“君歌离乱敌相对,破釜沉舟”,大有调侃之意,众人拍手叫好。

    该到杨悦出对子,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一箭之外的刘洎,暗暗一笑,出了一聊:“画上荷花和尚画。”

    这个对联,据说是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寅出的一个绝对。最妙的是正读与倒读同音。此联一出,众皆哗然,不少人已大大的缩头,生怕转到自己面前便要露怯。

    却见杨悦微微一笑,手指轻轻一拨,不多不少,杯碟轻轻转到刘洎面前,停了下来。

    刘洎一呆,头上冷汗立时涔涔直冒,这个对子实在难对,想了片刻没有得句,不得不放弃,苦笑道:“公子高明,某不才,甘愿受罪,拿酒来。”连饮三杯。

    杨悦见刘洎被自己难倒,终于出了一口气,心情大好,嘿嘿直笑。

    田备在一旁看到刘洎尴尬,开解地说道:“公子出得这句子只怕是千古绝对。便是出对之人只怕也对不出来吧。”

    杨悦田备又来挑衅,不由皱眉。见刘洎面色稍愉,带着欣赏之意看了田备一眼,不由心中微微冷笑,言道:“不见得。”

    田备拱手说道:“还请公子指教。”

    杨悦一指刘洎笑道:“对句便在刘侍中身上。”

    杨悦话语刚落,杨师道不愧是个老才子,一拍手言道:“妙哉,果然在刘侍中身上。”

    刘洎却是一怔,不明所以。

    乔知之也笑道:“我也知道了。公子所言极是,知之佩服。”

    众才子却还没有醒过味来。

    杨悦徐徐言道:“书中诗书侍中书”。

    众人恍然大悟,皆拍手称妙,一时间对杨悦的溢美之词又上一个高峰。

    田备弄巧反成拙,大是尴尬。刘洎也不由怪他多事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二人一直想打压杨悦,没想到却使杨悦更加名声大震,心中不愤,却也不得不叹服于杨悦的才思敏捷。不甘心,却也不敢再挑衅。

    ……

    酒酣人醉,众才子原本或许还拘谨些,到了此时,却已开始放浪形骸。大多已开始与美姬相对调笑。江夏王更是第一个带头,将美ji移到自己怀中。唐代向以才子风流为美谈,官员也从不禁止狎ji,座中诸人到也没什么放不开,一时间有些让人无法细睹起来。

    杨悦放眼看去,富嘉谟、薛元超等人皆不能幸免,或与美姬猜拳吃酒,或拥抱嬉戏。便是宋令文这个一向看上去粗豪的汉子,杨悦向以为他会与尉迟洪道相近,不喜女色,却原来也已醉卧到一个美人怀中。

    杨悦不由大大地摇头。见只有乔知之一个人独自自斟自饮。年少英俊,反而不似众人丑态,不由大为惊奇。

    杨悦走近他身边,敬酒笑道:“众人皆醉我独醒……知之到是个柳下惠。”

    薛元超在一旁听到,哈哈笑道:“什么柳下惠,只是这里没有窈娘在而矣。”

    “窈娘是谁?”杨悦好奇地问道。

    “你问他,”薛元超一指乔知之笑道,“那窈娘是知之的一个美婢,为了她,知之却不惜与父母对抗,不肯定婚娶亲……”

    “乔知之,窈娘?”杨悦突然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一直觉得好像听过乔知之这个名字,却原来正是因为他与窈娘的故事。

    据后世的传说,乔知之因为喜欢自己的美婢窈娘,但唐代婢女不能为妾,更不可能为妻,乔知之因此不肯娶妻纳妾,一心只爱窈娘一人,到是一段千古的爱情佳话。

    只是很可惜,后来窈娘被武承嗣强行夺占,乔知之却无可奈何。古人有夺妻之恨,却没有夺妾或夺婢之恨,因为婢妾原本不过便是可以拿来送人的东西。因而乔知之的窈娘被夺,却没处去说理,律令根本不支持。后来窈娘忧愤自杀,可怜一对有情人,天各一方……

    见薛元超取笑,乔知之却也不恼,只摇头笑道:“这些人怎知情爱之妙”

    “哦?”杨悦心中想着乔知之可怜的未来,有点心不在焉。

    “公子可曾真正爱过一个人?如果公子真正爱上一个人,便会知道那种感觉。”见杨悦对座中美ji也不感兴趣,以为如自己一般,大起知己之感,便趁着酒兴,向杨悦说起心事来。

    “什么?”

    “如果你真正喜爱上一个人,眼里心里想得都是她,便再也不会对其他人感兴趣……”

    见乔知之这个古人,却有现代爱情意识,杨悦大生好感,不住点头赞叹:“知之才是深谙情爱之道也”

    二人痴人对痴语,相对敬酒,竟然越谈越投机……

    (注:文中,富嘉谟的诗是他的名篇。宋令文的诗却是引了他儿子宋之问的一首。呵)

第108章 意兴阑珊

    第108章意兴阑珊

    “当,当,当——”将近丙夜,二更两点时分,打更的钟声响过。(请记住我da注1)

    长安城街头已是十分静寂。偶尔只有巡街的卫士在街头走过。坊中的巷子里更是无声无息。

    “滕王叔,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崇仁坊东南寓的巷子口猫着三个人。正是铁角三人组:滕王、越王、纪王。

    “再等一会儿,我就不信等不回她来。”滕王心有不甘,“咱们答应过老六,定要说到做到……”

    “她现在还不回来,定是不回这里来了。”越王李贞言道,“没准回了卫公府。”

    “呀,你怎么不早说,我怎么忘了这事儿。”滕王埋怨道。三人在武府前埋伏等杨悦来,已经等了一个晚上,见越王此时说可能要白等,滕王有点失望。

    “早听我的,跟她废什么话,直接绑了捉到老六府上。那会儿也不至于让她溜掉……”滕王很气恼,粗暴地一挥手说道。

    “谁知道她不肯去。”越王李贞低声笑道。他的确很不明白杨悦为何不肯去看李愔。

    虽然猫了一晚上,三人不嫌腰疼,反而兴致勃勃。直到感觉可能等不到杨悦才大为上火。正要悻悻地离开,突然看到一匹马出现在对面。借着清明的月光,可以看出是一骑白马白袍,除了杨悦还会有谁?三人大喜,忙又伏在巷口,拉紧手中绊马索,静等杨悦到来。

    “用得着这么费劲?”纪王李慎见滕王、越王一脸兴奋的绷紧脸,冷漠地言道,“他又不会武功,跳过去捉了便是。”

    “嘘”滕王把手指竖到嘴上,纪王在巷子口对面拉索,说话声间较大。滕王压低声音说道,“这小子的白马太骏,莫让他一不溜神又跑了。”

    “万一摔了她怎么办?”李贞知道杨悦是女子,心中对她大起回护之意,担心地说道。

    “摔了正好。”滕王低声笑道,“正要跌他个倒载葱。”

    “不妥不妥,六哥知道定会怪咱们。”李贞急忙摇头说道。

    “怪?”滕王嘿嘿怪笑道,“咱们要是将他捉了去给他,只怕老六谢咱们还来不及。”

    ……

    曲江宴已散,杨悦醉醺醺地骑着“月光”往回走。自从有“月光”这匹骏马相伴以来,加上袖弩防身,杨悦有点艺高胆壮。武权这些日子一直不在,她独自一人四处溜达却也从未出过意外。哪里想到自家巷子口会有人埋伏。更不知道是滕王三人在此埋伏。

    滕王、越王、纪王原本到是真心请她去蜀王府,只是没能成功,满街寻她寻了一下午又寻不到,便等在这里,决定强行“请”她过去。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月亮代表我的心。”杨悦醉醺醺地哼着小曲。与乔知之大谈什么是爱情,让杨悦对古人的信心大增。

    “什么调?怪怪地。”越王低声笑道。

    “叫你美,叫你美,一、二、三……”滕王数着数,瞪着双眼巴巴地看杨悦骑着“月光”一步一步踏近,心中即兴奋又紧张。

    “五、四、三、二……”滕王开始倒着数,再有一步杨悦便要撞上绊马索。滕王欢呼之声立时便要发出。

    偏在此时,巷口转弯,从东面冲出一人,迎着杨悦的方向飞奔过来。

    “大哥——”来人冲杨悦喊到。

    “豫之?”杨悦听出是杨豫之,大为惊奇,不知他为何在此。正要出言相问,突见杨豫之脚下一个踉跄,载倒在地。

    杨悦一愕,正在纳闷。却听巷角一声怒喝响起:“喂,臭小子,你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撞坏本王的好事儿。”

    随着喝声,闪出三个人。气急败坏的怒目杨豫之。

    杨悦见是滕王、越王、纪王三人,看到地上的绊马索,立时明白定是滕王三人想要绊自己,没想到反被杨豫之撞上。不由呵呵大笑,跳下马来,扶起杨豫之,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杨豫之本来正自心头难过,见被人故意放倒,立时勃然大怒,顾不上许多,大骂道:“哪个混蛋,敢绊爷爷。”

    “你敢跟本王充爷爷?”滕王被杨豫之坏了好事儿,也正气不打一处来,听了杨豫之的大骂。立时飞身扑了过来,挥拳扑向杨豫之门面。滕王虽然比杨豫之大不了几岁,但也是杨豫之的舅舅,杨豫之骂他,便是面无尊长,按理法,到也打得。

    不过,杨豫之哪管这些。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没成想滕王立时迎面扑了上来,立足未稳,当即又被滕王扑倒。

    滕王骑在杨豫之身上,揪住杨豫之衣领便要打。杨豫之气得哇哇大叫,怎奈他本来便不是滕王对手,又被滕王得了先手,用尽力气也翻不起身来,只好大声叫骂。

    滕王见他骂,便越加要打,两个人,一个大拳挥出,一个又抓又咬,撕打在一起。

    杨悦见杨豫之打不过滕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手中马鞭一挥,落向滕王头顶。滕王双手被杨豫之抓住,腾不出手来,杨悦一鞭击下,正中滕王头顶。幸亏滕王头上戴着巾子,杨悦劲力又小,到没有伤到。只是被杨悦鞭稍一卷,把巾子打飞。只剩一条抹额绑在头上,看上去像是个“病夫”一样,十分滑稽。

    杨悦哈哈大笑,举起左手对准滕王,叫道:“你再不住手,本公子便要放箭了。”

    杨悦袖弩的厉害,滕王三人都见识过。此时滕王背对杨悦骑在杨豫之身上,如果杨悦当真放箭,只怕滕王躲避不急,全部便要落在他的背上。

    杨悦此言一出,立时吓了滕王、越王、纪三人一大跳。

    越王赶忙摆手言道:“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便是纪王这个冷漠性子的人,也忙跑了过来。

    二人虽然一直跟着滕王胡闹,但三个人不过是半玩闹半起哄之心,并没有真要与杨悦打架之心。见杨悦真要放箭,不免要斗得两败俱伤,忙过来制止。

    “你们两个先把滕王拉开。”杨悦嘿嘿一笑,她不过也是吓唬吓唬滕王而矣。袖弩对准滕王却并不移开。

    越王、纪王无奈,只好上去劝架,将滕王和杨豫之拉开。

    杨悦见杨豫之并未受什么伤,放下心来。拉起杨豫之便走。

    “等等。”滕王三人仍不死心。

    “怎么,想要吃箭么?”杨悦傲然视向三人,心中却不敢怠慢,举起左手对向三人。

    “当然不要。”滕王一吓,却是真心不欲跟杨悦闹翻,摇头说道,“不过,你得去见老六一面。”

    “蜀王?”杨悦奇道,“他找我有什么事儿?”

    “事儿当然有,不过是好事儿。”滕王嘿嘿笑道。

    杨悦去看越王,越王笑道:“看在我们三个等了你一晚的面子上,你便去一趟吧。只怕你不去,六哥当真要死了。”

    见三人如此大费周章,原来不过是想让自己去见李愔一面。

    杨悦又好气又好笑,转头想到李愔对自己的情意,心头一热。怔了片刻,言道:“我跟你们去便是。”

    三人听了大喜,笑道:“你早如此说,不就结了。”

    杨悦回头向杨豫之问道:“豫之找我何事儿?莫不是也来让我去见蜀王。”

    杨豫之一摸头笑道:“的确正是这个意思。”

    滕王三人笑得更响了,叫道:“早知道你也是一伙的,打你干什么。”

    杨豫之没好气地说道:“谁跟你们一伙。”他刚才被滕王打了几拳,虽然没伤,却也有点痛,嘴上便不肯饶过三人。只向杨悦说道,“我陪大哥去看六哥。”

    杨悦见杨豫之陪自己一同去,正中下怀,这次说什么也要让杨豫之随在身边,便不用怕李愔会来非礼自己。心下想定,便与众人一起往蜀王府去。

    见到是杨悦等人,蜀王府的门卫也不过问,径直将几个人放入府中。

    见书殿灯火通明,知道李愔定然等着众人,滕王早已憋不住,一路跑了过去,大声叫道:“老六,老六,快出来,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喊了几声,却不见人出来,书殿里明明有灯火,却听不到声音。大概是李愔久等众人不来,睡着了?

    滕王抢步上前,去推殿门。却见一个小婢打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有些慌张地拦住众人。

    “滚开,老六怎么不出来。”滕王见小婢不让进门,怒道。

    “殿下已经歇息了,不能打扰。”小婢怯生生地说道,虽然被滕王的喝斥吓得发抖,身子却拦住殿门不肯移开。

    “歇息了?”滕王嘿嘿笑道,“他要的人来了,还歇息什么。要歇也得等他一起……”

    “殿下歇息了,不能打扰。”小婢似是听不懂滕王的话,重复地自顾自说道。眼睛却看向杨悦,神色十分慌张。

    杨悦不由大奇,仔细看那小婢,认出是独孤美儿的小婢。想到那个变态毒辣的独孤美儿,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难道独孤美儿因爱成恨,要向李愔下了毒手?这个小婢是来把风?

    顾不上多想,杨悦一把推开小婢,冲了进去。

    殿中灯火通明,四下看去,却看不到李愔身影。五间九架的大殿显得十分空荡,不自觉让人感到一阵阴冷。

    杨悦正在诧异,突然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喘吸声。

    屏风后面是一张卧踏,杨悦对李愔书殿里的布置再清楚不过。这里不仅是她经常来的地方,而且还曾在此处“休息”过。

    喘吸声如有魔力一般,落到杨悦耳中,嗡得一下,失去了控制。杨悦身不由己地走向屏风,走到近前,却愣愣地怔住,双脚沉重,再也迈不动步。

    那喘吸之声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一个女子欢快的娇吟伴着一个男子的喘吸声……

    要不要进去一看究竟?

    一屏之隔,杨悦听得清清楚楚,却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男子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李愔发出的。女子的声音也十分的熟悉,是独孤美儿。

    “阴谋?”杨悦第一个反应。后世电视剧中,有比这种情节更加离奇的……杨悦一咬牙,想要冲进去亲眼看一看,走了两步,却又停下。

    “我有什么资格进去?”杨悦心下一片茫然。去制止一个丈夫与他妻子行“礼”?

    “谁?”屏风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一阵悉悉索索,走出一个人来。

    杨悦忙回过身向外走去。

    “姊姊,是你?”一个温柔的声音,听上去如夜茑一般动听。

    杨悦回过头去,望记脸上应该有什么表演。只看到一个绝美的铜体,一张绝美的脸。铜体一丝不佳,只掩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美得令人颤抖。

    杨悦却死死地盯向独孤美儿的脸,一张绝美的脸。粉嫩清新,吹弹可破,两颊飞霞,是春风雨露后的温润……呆呆的望着那张脸,没有金丝花钿,左脸与右脸一样纯净天然,无与纶比的美。

    独孤美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温婉一笑:“还要多谢姊姊送我的仙丹。”

    “仙丹?”杨悦如梦初醒,“大罗神仙丹”?这么说,独孤美儿的伤脸被医好了?

    是不是李愔的心里障碍也医好了?或者说李愔从来没有过心里障碍,不过是因为讨厌独孤美儿的伤医才不肯……现在,独孤美儿的脸伤没有了,独孤氏美人又成了真正的美人,自然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谁能挡得住这张绝美的脸,绝美的铜体的诱惑?更况这种诱惑是如此正当,她是他的王妃,他们所做的一切再正常不过……

    杨悦想笑,却笑不出来。自己送李愔仙丹,正是要他医好美儿。然而医好美儿后要怎样?杨悦没有想那么多。不过,眼前这个结果却一定不是她想要的,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你不要我欠她?……这么说你终于肯接受我了?”当日也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卧踏上,李愔又惊又喜的语调尤言在耳。

    杨悦心中苦笑:“既然懂得我的心意,你明明懂得我的心意……”

    杨悦想哈哈大笑,却发不出声来,心中狂呼:“你懂得。却原来是我不懂得——”

    “姊姊,殿下已经向我说过了,他要纳你为孺人,我十分高兴。姊姊来了,可以跟我做个伴,一起伺候殿下……”独孤美儿不再贴金丝花细的脸,去了妖气,只剩下满脸的纯净,天真无邪的笑脸,望向杨悦。

    “孺人?”杨悦心中不由泛起阵阵冷笑,原来他要的只是一个“妾”。亲王的孺人,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一个妾。然而不是妾,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明明已经有妻子……

    “姊姊,要不要一起……”独孤美儿去拉杨悦的手,脸上布满羞涩,“我不介意的。我们一起伺候殿下……”

    “一起?”杨悦呆呆地望向独孤美儿,失去思想的能力,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待到被独孤美儿拉着往屏风后面去,才吓了一跳,如被蛇蝎蜇了一下,终于清醒过来。

    “混账”杨悦甩开独孤美儿,转身向外走去。

    “姊姊,姊姊。”独孤美儿大声叫道,

    “姊姊莫要生气,美儿以后事事都会听姊姊的,绝对不会将姊姊视做妾。我向殿下发过誓,一定会以礼相待,好好的对姊姊……”独孤美儿在身后急切地说道。

    “姊姊,相信我。殿下说如果我不好好对姊姊,便不要我……”独孤美儿近乎哀求地说道。

    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冷……杨悦几乎是捂着双耳,跑出了殿门。

    “大哥——”杨豫之跟在杨悦身后,“大哥,歇会儿吧。”

    从蜀王府出来,杨悦一直在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一夜之间,暴走了整个长安城。杨豫之跟在她的身后,已累得喘不过气来。

    “大哥,豫之明白你心里痛,可是你不能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啊……”

    “痛?我心里痛么?”杨悦奇怪的想,却感觉不到一点痛。没有愤怒,没有气恼,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想走路,走路,走路,唯有走路,才令她感到无比的痛快……

    “大哥,你不能再走了,跟我说句话。跟豫之说句话。”杨豫之想拉住杨悦,他自己的脚已走得生疼,何况杨悦。

    杨悦却推开他,继续前行,大步前行。不知道杨悦的力气为何如此大,杨豫之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三千通晨鼓响起来,杨豫之追着杨悦,边走边说,不停地说,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了,终于过了五更,不用再向街使解释。杨豫之松了一口气,这一夜,他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向街使说了多少好话,向杨悦说了多少句。又干舌燥,双唇已暴起了一层皮…

    “当——”迎面一声钟响,清脆异常,如在耳畔。比那乱鼓好听多了。

    杨悦一怔,停了下来。抬头看去,是“弘福寺”。

    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杨悦愣了一下,抬脚进了寺院。杨豫之也随着走了进去。

    “这么早?你们怎么来了?”

    尉迟洪道顶着大光头,诧异地望向二人。现在他已搬到寺里来住。

    杨悦却似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向里面走去。杨豫之摇头向殿迟洪道无奈的笑笑。跟着杨悦向里走去,尉迟洪道也忙追在二人身后。

    穿过天王殿,罗汉堂,是“调御丈夫”大殿。杨悦立在殿前,抬头望着这几个大字,愣愣地出神。眼中依稀看到辩机匍匐在殿中,一动不动的身影……

    见杨悦终于不再暴走,怔怔地望向殿楣上的大匾出神。尉迟洪道与杨豫之交换一个眼神。

    “大哥,有什么烦恼?”尉迟洪道小声地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杨豫之摇头说道。

    “我不懂?谁说我不懂?”尉迟洪道低声道,“一定是因为六殿下……”

    “哦?”杨豫之诧异地打量着尉迟洪道,奇道,“你怎么知道?”

    “嘿嘿你以为什么事儿都瞒得过我,六殿下喜欢大哥,大哥也喜欢六殿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呀洪道当了和尚,怎么变得聪明起来?”杨豫之瞪大眼睛向尉迟洪道笑道。

    “嘿嘿,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不过——”尉迟洪道有点期期艾艾。

    “不过什么?”

    “殿下是男人,大哥也是男人,两个男人,阴阳不调,的确令人烦恼……”

    “哈哈哈,哈哈哈……”杨豫之忍俊不禁,纵声大笑。

    (注1:唐代打更用钟鼓,正更用鼓,一更…,点时用钟。从落更到末更共分甲乙丙丁戊五夜,又称五更。)

第109章 黄雀在后

    第109章黄雀在后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雾中,春来愁杀侬。(

    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长相思》,(宋)康与之。

    穿过朱雀大街,驶出启夏门,李愔架一辆三辕马车一路狂奔,驰骋在乐游原上。马车疯狂,一路呼啸,李愔却恣意地享受着这份驰骋的快乐。

    突然前面出现一个白袍少年。李愔停下马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少年:“敢不敢上来?”

    白袍少年轻声一笑:“有何不敢”。

    李愔正是要激起他的好胜之心,见他答应,忙伸出手来,得意地将白袍少年拉上马车。

    “抓紧了”李愔见白袍少年只是轻轻地捏住自己的衣角,嘿嘿一笑。

    马车猛然向前蹿出,白袍少年立足不稳,一下抱住李愔的后腰。李愔嘿嘿大乐,回过头去,发现白袍少年羞得满面通红。一瞬间,竟然变成一个明艳丽色的少女。

    明艳少女含慎带怒地看向他,李愔心中一阵狂跳,禁不住想要将她揽到怀里。

    明艳少年却不肯就范,李愔无奈,呵呵一笑:“别急,我只是想教你如何赶马车而矣。”一边儿说一边儿把手中的拉稍马的缰绳塞到她的手中,然后站到红衣少女身后,双臂越过明艳少女抓紧驾辕马缰,基本上还是将明艳少女搂在了怀中。

    这次明艳少女只顾架车的兴奋,似是没有注意到李愔的伎俩,李愔不由偷偷大乐。

    正得意间,红衣少女手中马缰一抖,马车立时蹿出,这一次伦到李愔促不及防,一下紧紧搂住明艳少女,结结实实地将她抱住。

    明艳少女大羞,挣扎几下,见李愔还是搂着她不放,便伸脚去踢他,娇声喝斥:“放开”

    李愔看到她娇羞的模样,闻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胸口一热,怎肯轻意放开。嘴正好对着她白皙的脖颈,忍不住想要在她脖颈上偷偷一吻。

    明艳少女感到颈后的异样,忙过回头去看。手中马缰却失了平衡。左面拉稍的马儿被她慌急之下紧紧勒住,向左侧转弯,冲出了马路。

    李愔慌忙从她手中抢过马缰,松开拉稍的左马,口中喝斥又将马儿赶回路中。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马车一个s型大摆尾,车轮已飞出马路牙子,撞到了一棵柳树上,二人被震得飞了出去。

    李愔不及细想,抱紧明艳少女就地一滚,卸去落地的劲力。没想到滚得过头,竟然滚出路边,一路斜坡滚下去,滚落到了水中。

    池水清澈,李愔抱住明艳少女再也不肯放开,明艳少女却十分顽劣,左冲右突奋力挣扎,两个人在水中一阵撕打……缠绵……如鱼得水……

    突然间,水面上起了风浪,一个巨大的浪头冲过来,明艳少女转瞬失了踪影。李愔大急,忙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阿悦,阿悦——”李愔大叫着,从梦中醒过来。

    愣愣地怔了半晌,李愔不由好笑,原来是一场梦。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十分真实,唇齿间还留有温润的香气……

    李愔笑着摇了摇头,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发现自己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不由怔住。迷惑不解地望向卧踏上的斑斑痕迹,呆呆出神…

    渐渐地,李愔记起自己一直在等杨悦。滕王、越王、纪王三人答应他,一定会将杨悦带来。可惜,等了许久也不见杨悦来。他一面吃酒一面等,等得十分心焦。一面等一面又急又恨,心中暗暗骂杨悦“坏蛋”,怎么便不想自己,不来看自己。后来好像是吃醉了,吃得很醉,从来没有像那样沉醉过。再后来大概睡着了,然后便是作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难道那不是梦?滕王真的将她找了来,昨晚,我跟她在一起……”李愔心中一阵狂喜。跳起身来胡乱地穿上衣服,大叫奴婢过来。

    “昨晚,长安公子可曾来过?”

    “长安公子?”奴婢想了想,笑道,“来过。还有滕王、越王、纪王等人。”

    “她真的来过?”李愔大喜,心头狂跳,几乎要跳了出来。

    “她在哪?”半晌,李愔颤声问道。

    “谁?”

    “长安公子。”

    “昨晚便已经走了。”

    “走了?”李愔一怔,“她怎么走了?”

    “傻瓜,难道是害羞?”李愔开心地笑起来。

    “你说她是从殿中疯狂地逃出来?”李愔茫然地问道。

    “你道底对她做了什么?”滕王笑嘻嘻地望着李愔,摸着下巴坏笑。

    李愔出不了府门,只好等,左等右等,只等来了滕王、越王和纪王三个人。

    “我做了什么?难道她不愿意,我对她非礼了?”

    看到滕王三人狐疑地望着自己,李愔怔怔地不知所措。他自己一点也记不记当时的情况,不由一阵苦笑。昨晚吃酒吃得太醉了。

    “不对,六哥还是问一问蜀王妃吧,她也在,肯定再清楚不过……”越王李贞想了想觉得不对头,杨悦是女子,三人中唯有他十分清楚。

    “独孤美儿?她也在?她到我的书房做什么?”李愔奇道。

    越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很茫然。

    昨晚滕王等人被独孤美儿的婢女拦住,只有杨悦跑进蜀王的书殿里去,众人很识相的没有强行进去。滕王原本是想进去一看究竟,却被越王拦住。直到杨悦疯狂地跑出大殿,滕王、越王、纪王三人组才跳进殿里去,见到蜀王妃正好从殿里走出来……

    “独孤美儿?”李愔心中咯噔一下,“那个阴毒的丫头,她做了什么?”

    “你说昨晚跟我在一起的是她,不是她?”李愔大怒,一把抓住独孤美儿婢女的衣襟,气得牙齿被咬得吱吱响。

    独孤美儿的小婢吓得几乎昏过去,牙齿不住打颤,她被李愔揪着衣襟提在半空中,吓得要死。

    “这么说,她是看到了我跟她在一起……才会疯狂逃走。”李愔怔怔地将小婢惯到地上,心中大痛。李愔这个她与那个她,一阵她她,搅得小婢一阵混乱。

    “独孤美儿,混蛋”

    李愔一声怒吼,疯狂地跑向后院……

    “哈哈哈我,一点没错。是我”

    面对李愔的狂怒,独孤美儿疯狂地大笑。

    “你,你这个没有心肝的东西。”李愔怒极,真想伸手掐死她,“她为了给你疗伤,不惜将‘大罗神仙丹’给你,你却这样回报她——”

    “大罗神仙丹?哼”独孤美儿绝美的脸上布满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知道?她想医好我,以为没了愧疚,好心安理得的抢走你……”

    “我偏要让她尝尝什么是痛。想抢别人的丈夫,想抢我独孤美儿的丈夫,休想……”独孤美儿嘴角掀起一丝快意。

    “你——去死”李愔双眼冒火,一时怒不可遏,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独孤美儿一阵挣扎,在李愔的一只大手之下,独孤美儿纤细的脖颈显得异常孱弱,李愔只要一用力,立时便能将它扭断。

    看到独孤美儿张开嘴,双眼外突,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微弱。李愔心头一紧,美儿的死状,许多只美美的惨状……都是这个样子。李愔打了一个冷颤,心脑冷静下来,松开了手。

    独孤美儿一阵大声喘气……

    “你以为你这样做,便会奸计得逞?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只有更加讨厌你——不用任何人来抢,我也不是你丈夫绝对不做你的丈夫”李愔大声咆哮,几乎将自己的心肺都震出来。

    独孤美儿脸白苍白,一阵大声咳嗽,牙齿咬住嘴唇,想要停下来,却停不下来,反而几首将嘴唇咬破。

    “我会向她解释清楚,以她的聪明,定会想到是你的奸计……”李愔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出竹林。

    “解释?只怕你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独孤美儿一边大声咳喘,一边露出阴森的冷笑。

    “杨悦,你到底去了哪?”

    李愔站在长安街头,茫然四顾。找过卫公府,找过武府,甚至三原卫公府他都去过了。一连找了三天,都不曾找到杨悦。

    “走啊走,一晚上她走遍了整个长安城……”李愔一面快步前行,一面想着杨豫之说过的话。李愔也要走遍了整个长安城,一刻不停的走,已经走了三天,不止走了一遍长安城。

    “等到她停下来,双脚痛得站立不住。”

    李愔心中一阵痛,脚上却感觉不到痛,只有麻木的感觉,走了三天不麻木才怪。

    “‘从此以后长安街头再也没有长安公子这个人……’这是她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李愔怔怔地望着街头的行人在他的两旁闪过,想起杨豫之模仿杨悦说这句话的腔调,一阵阵恐惧袭来。

    “长安街头再也没有长安公子这个人?”

    “再也没有是什么意思?”

    “杨悦,你到底去了哪?”

    “你至少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

    李愔近乎绝望地呐喊。他的身后跟着蜀王府长吏、北衙禁卫冯文瓒。两个人骑马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三天来两个人无论怎么劝都劝阻不了他,无奈之下,不再徒劳。

    迎面一个人撞到了李愔的身上,一身酒气,醉醺醺地是个醉汉。闻到酒气,李愔突然一阵发狂,扑上去撕打起来。

    “让你喝酒,让你喝酒……”李愔边打边大叫。

    “喝酒也犯错?”醉汉被他打得莫名其妙,努力招架,如何挡不住李愔的发疯,蜀王长吏和冯文瓒不得不赶忙跑过来拉开……

    “疯了,疯了,”

    “真是疯了。”

    ……

    不少路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愔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打人,摇头纳闷。

    路边有一个酒楼,十分豪华,比西市的胡姬楼不相上下。名字叫做“醉仙楼”。是东市一带最大的酒楼。刚才那醉汉正是从这儿刚刚走出去。

    “看来他真是疯了。”醉仙楼二楼上的一个雅间里,临着窗户坐着一个人,透过纱帘,恰好看到楼下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十分粗豪畅快。

    “吃吃….”随着粗豪笑声,雅间里另外响起一个极是纤细的笑声,那纤细的笑声,娇嘀嘀地十分撩人。

    “还是我的美人好手段。”“粗豪笑声”伸手在“纤细笑声”脸上拧了一把。

    “不是我手段高,是郎君计谋好。”

    “粗豪笑声”被“纤细笑声”夸赞,更是得意。得意之下,却也不忘相互称赞几句,向对方言道:“蜀王大概万也想不到,其实是败在他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丑婢手中……”

    “哼”“纤细笑声”虽然是被夸赞,但被“郎君”称作“丑婢”,却十分不高兴。尽管她的确长得不俊,却也不愿意被人当面指出来。

    她的“郎君”大概也自知失言,忙讪讪笑道:“别人以貌取人,本公子不同,一向是以才取人。在我眼中,有才的人才是美人,因此你才是最美不过的美人……”

    “美人”听了,不由转怒为喜,深情款款倒在“郎君”怀中,吃吃地笑,越发眉飞色舞:“自从奴家识了郎君,得到郎君的赏识,使奴家的聪明手段才有了示展的地方。”

    “郎君”却似是对她的深情有点吃不消,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倒抽一口冷气。

    “美人”到也十分机灵,见到“郎君”的脸色,又大为不乐意起来。

    “郎君”忙哄劝道:“别误会。美人正好坐到了我的伤腿上。”

    “呀”“美人”到是十分温柔,忙从他身上跳起来,“郎君被打的遍体鳞伤,奴家一时情迷,到给忘记了。真是该死。”

    “郎君”笑着安慰道:“不是美人该死,是他该死才对。”

    “对,是他该死。真恨奴家没在他的酒中多下些药,叫他一命归西才是……”

    “哪可不行——”“郎君”似是被“美人”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他若是死了,哪还有戏看。本公子要慢慢玩儿他,玩得他痛不欲生……”

    “吃吃——”“美人”听了,开心的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郎君”似是十分着迷,吱吱扭扭地低声与她调笑一番

    ……

    许久之后,“郎君”向街头看去,见刚才打架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才吩咐“丑婢”赶快回去。

    “美人”恋恋不舍的在“郎君”缝了几针的额头上,亲了又亲,才肯离开。

    “郎君”不是别人,不过这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原来是被李愔打得面目全非的柴令武。至于那“美人”,如果蜀王见到一定十分诧异,正是独孤美儿的小婢。

    待见“美人”走远,柴令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嫌恶地漱了半天口,低声骂了一句:“死丑婢。”

    为了对付李愔,柴令武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连“美男计”都使上了。尽管他并非什么“美男”,但对于一个“丑婢”,到也可以说是个“天仙”了。

    “最傻不过女人”柴令武心中暗骂。

    “为何非要这样做?你如何解释?”

    曲江池边的一处梅林里,清明的月光照在林中,一黑一青两个身影清晰的可见。青影怒不可遏,狠狠地瞪向黑影。

    黑影脸上却满是讽刺:“解释?我为什么要解释?”

    “为何是我来解释?你是她的父亲,是你认为她与蜀王合适。我早就说过,蜀王不过是个纨绔公子……我到是要问一问你,现在蜀王与她怎么会事儿?”

    黑影也是越说越气,怒不可遏地回瞪向青影。

    “你”青影显然气极,半晌才控制着情绪,“你敢说蜀王府的那个婢女不是你的人?”

    “是又怎样?”黑影见被他识破,怔了一下,却不示弱,“不是我,柴令武也照样会做。”

    “如果不是你的人,你的时机不会把握地如此绝妙……也许蜀王还有机会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又怎样?你太不了解你的女儿了。”

    “我不了解?我怎会不了解,我看着她一点点喜欢上蜀王,看着她与蜀王一起有多开心……”

    “喜欢蜀王?哈哈,你别做梦了,她不过一直在利用蜀王。她利用蜀王对付高阳公主,利用蜀王办诗社,一步步都是她精心策划的。”

    “胡说”青影大怒,“你自己阴险,才会把所有的人都想象成跟你一样”

    “阴险?”黑影显然是被青影的用词激怒了,冷哼一声,怒道,“‘武二娘’的名声是她捧出来的,这个你应当称认吧。”

    见青影无话可说。黑影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捧‘武二娘’?长安公子这个名声还不够响么?”

    “你是说她的目的便是为了今天?”青影厉声问道,心中一阵寒意大起,无论如何他不肯相信,大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女儿绝对不会是这种人。”

    “那种人?”黑影轻蔑的看了一眼青影,突然嘿嘿一笑道,“你们男人总是在小看女人。以为女人很傻,以为一个女人只会为了情爱生存。”

    青影被黑影的话击倒,愕然地望向黑影。

    “你错了。”黑影大笑。

    “你是说当年你完全是在利用我?”青影眼中闪出一道悲愤。

    “利用?”黑影一阵大笑,直到喘不过气来,“利用你?你只要爱么?我给你爱又能收回什么?伤痛?一个女人只有经历过一场彻底的伤痛,才会真正的清醒过来。她比我做得好,因为我让她及时的清醒了过来……”

    “及时清醒?”青影冷哼一声,“你的及时清醒,就是及时拆散?如果她知道会不会原谅你还是两说。”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正想要这种结果?”黑影嘿嘿大笑,“即使没有我,没有平阳长公主,今天这个结果迟早也会发生……”

    “平阳长公主?”青影奇道,“关她什么事儿?”

    “关她什么事儿?你以为李世民为何想要‘武二娘’?”黑影讽刺地大笑。

    “是她劝说圣上?”

    “不是她还会有谁,谁能劝动原本准备给东宫的人选,又变成了圣上的人选?”

    “东宫?我明白了,原来你的目标一直是东宫,才会反对蜀王。”

    “是,”黑影大怒道,“我的目标是东宫又怎样?可惜被你的老情人破坏了。这下你满意了?”黑影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青影,翩然而去。

    “你——不可理喻”

第110章 宫中潜伏

    第110章宫中潜伏

    纵横地街道将长安城分割成棋盘一样的格子,每个格子叫做坊,共有一百零九坊。坐落于长安城的最北面的宫城与皇城在棋格中显得十分突出。更确切一点说,宫城与皇城之外,被叫做坊的这些棋格称作“外廓城”。是相对于皇城与宫城而言的外廓,是百姓与臣僚、王孙公主的住宅区以及商业区。

    皇城是大唐中央官署所在,九寺五监、吏户礼刑兵工六部、十二卫、太子衙署都在此。因在宫城之南,又称作南衙。

    宫城在皇城之北,紧靠在龙首原的余坡。叫做大兴宫,被百姓称为“大内”。

    宫城横向可分为三部分,东面是太子居住的地方,称作东宫,又叫做春宫。西面是“庭液宫”,宫女内待以及没于后宫的犯罪家属劳作居住之地。中央才是唐皇居住与办公的地方,采用“前朝后寝”的布局。以朱明门、肃章门、虔化门的宫墙为界,前面为“前朝”,后面为“寝宫”。

    “前朝”又按《周礼》的“三朝制度”布局,分为“外、中、内”三朝。以宫门承天门及东西两侧的配殿为“外朝”,是“举大典、询众庶”之处;太子李治的册封大典便是在此举行,接见各国朝贡使者、元旦、冬至设宴陈乐大多都在此进行。

    入太极门,以太极殿为主称作“中朝”,是皇帝听政视朝之处。每月朔、望之日,皇帝在此殿举行大朝会,会见五品以上官员。皇帝登基大典,册后大典、诸王、公主册封大典都在此殿进行。太极殿两侧还有门下、中书二省。中书舍人院、以及门下省的弘文馆也在太极门内。

    “内朝”则是指两仪殿,是皇帝与近臣、宗人集议之处。两仪殿的两侧是皇后以及四夫人所居寝殿。因其在禁内,只有少亲近的大臣可以入内。不过李世民一向喜好宴饮,到是常在内殿招待大臣,甚至外贡使者也曾在此宴饮。

    厚重的宫墙夯土筑成,耐火防水。高达三丈五尺,厚达六丈之多。比起长安城城墙的一丈八尺高、五丈厚还要结实许多。巍峨的承天门是大内正门,天子五洞,承天门拱五道,纵深达七丈左右。

    承天门前的横街广场,宽阔空荡。偶有办事的官员出入禁内。或有宿卫上番的卫士,在不值班地时候,在横街上排成方队,列队操练。

    天晴气朗,一乘马车在禁卫与内侍的簇拥下,不太引人注目地往承天门而去。

    “再见了,长安公子自此,长安街头再也没有长安公子这号人物了……”穿过承天门前的横街,杨悦默默伤怀。

    从今日起,李世民要的“武二娘”入宫,长安街头的“长安公子”必然要消失。

    想起自己当日在风雪之中,站在横街广场,望着承天门,变成一个雪人……没想到这么块便会走进这个门。杨悦禁不住再一次抬头打量这座城门。城门内的等待的将是怎样的一场较量?

    “姊姊,我有点怕。”武眉儿低声向杨悦说道,眼中闪出即兴奋又紧张的神色。

    杨悦回过神来,看向武眉儿,武眉儿明媚的小脸儿红扑扑地像是两只粉嫩的苹果,十分可口。

    “怕什么,有我在。”杨悦拉一拉武眉儿的小手,镇定地说道。

    “眉儿装扮起来,果然是个少见的美人。”杨悦抬起武眉儿的小脸,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开个玩笑,好让武眉儿放松下来。

    其实,杨悦镇定之下,心中却也有一丝不安。不过这种不安,被另外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情所压制,反到不慌不忙地十分冷静。

    “爱谁谁谁谁……”报着这种想法,杨悦从容一笑。便是被李世民发现,大不了人头一颗而矣。

    李世民让“武二娘”入宫,武照誓死不从。武家大郎二郎以不嫁李世民,便必须嫁郭孝慎相逼。武照这几日几乎日日夜夜哭泣。

    杨悦与杨夫人一合计,决定瞒着武家兄弟,由自己代武照入宫,等到武家兄弟知道后,定然不敢声张。即使声张也无可奈何,因为李世民真正想要的是“长安公子”,如果武照入宫才是留下后患。

    在所有人看来,杨悦定是因为见到李愔与独孤美儿在一起的那一幕,大大地受了刺激。才会如此意气用事。然而,在杨悦看来却并非意气用事,反而是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杨豫之是她的兄弟,便如亲弟弟一般的兄弟。武照与杨豫之这样的爱情,在古代至少在杨悦看来是凤毛麟角,实在不忍破坏。特别是看到李愔所谓的爱之后,杨悦成全武照与杨豫之的心更加坚定。

    想要打破这个局,唯有让人代嫁。本来郭家来信要接武照回剑南时,杨悦便已想好“李代桃僵”,让武容儿代嫁给郭孝慎。如今因为自己的原因,李世民也惨和进来,杨悦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不全力解救。

    当然这个想法一直以来只是在杨悦的心头盘旋,直到看到李愔与独孤美儿那一刻起,才真正的下定决心。

    “说服”杨夫人后,杨悦却另有打算。她向杨夫人要了武眉儿,让武眉儿“陪”自己入宫。有一个更大胆的计划跟在后面。

    李愔有一个独孤美儿,杨悦尚且不能接受。更况一个拥有一宫美妻娇妾的李世民?作为一个现代人,杨悦已非常无奈地发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注定不可能拥有“爱情”。所有与自己同龄的男子大概都已成婚生子,甚至妻妾成群了。

    这个时代的人太过于早婚了,律令甚至规定,男子二十,女岁之前必须成婚。杨悦面对这样的律令,很是苦笑不得。然而,刚刚经历过战乱,需要休养生息的时代,像这样的律令比起后世那个的鼓励多生多育,一夫一妻生出二十来个子女的时代,便可以理解了。

    爱情的失败,另一方面却坚定了她想要改变这个时代不合理的决心。

    阿阮娘子的死,美儿的死,甚至乔知之与窈娘将来的命运,都让杨悦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强大的帝国,不合理的社会制度,正在“吃”掉很多人,而且还不知“吃”掉多少人。

    特别是想到千年之后,当帝国引导下的人们,一步步变成鲁迅UU小说的“孔乙己”、“华老栓”、“阿q”、“祥林嫂”这样的悲剧人物时,更让杨悦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前些日子杨悦与众人辩论,意识到封建礼教的合理一面,但其不合理的一面也显而易见。然来到这个时代,何不让这个帝国的强盛保持下去?既然自己知道这个社会制度的弊病,为何不革除这些弊病。

    平等自由民主的现代精神,在这个时代提出或许太早。但进行一些切合实际的变革,还是有可能的。开启民智,尽量避免国民变成鲁迅UU小说的悲剧人物,也许只要在千年之前作一些小小的变动便能完成。

    想清楚这些。杨悦头脑里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要将武眉儿改造成一代女皇,从奴婢到女皇,杨悦的政治理想便押在她的身上。既然武则天会在历史上出现,而这个感受过最低层社会压制的女皇,一定会对“平等”这两个字,有更深切的体会。果如此,废除奴婢制,追求男女平等,或许可以很容易的完成。武则天这个人物在历史中的强势,杨悦当然十分清楚。

    而武眉儿这个名字,与“武媚娘”这个名字似乎比武照更加接近。因为武则天是在当了女皇之后,才给自己取名武曌。而武媚娘一入宫,便被李世民取名“媚娘”。另外,历史上记载武媚娘入宫之时只有十四岁,而武眉儿正好一十四岁。这一切都让杨悦相信,或许武眉儿才是真正的武媚娘。

    一切契机凑到一起时,杨悦这个“偷梁换柱”的大胆计划开始上演了。

    ……

    听到李愔四处找长安公子,李世民心中生出一丝歉意。

    “难道愔儿知道她是女子,喜欢她?”李世民怔了片刻,心中苦笑,如果早知如此,自己不至于要夺子之爱。

    但是真的会不夺么?李世民想到第一次听到长安公子是女子时,又惊又喜的心情,摇了摇头。叹口气,挥手说道:“对蜀王的禁令取消吧,他想要做什么随他。”

    对于“长安公子”的去向,估计没有人比李世民更加清楚。曲江流饮,长安公子才惊四座,令天下士林再次轰动。听了杨师道绘声绘色的汇报,李世民难忍心痒。

    见中书令杨师道不住口地夸赞,请求李世民立时征召长安公子入朝。李世民当即下旨,让“武二娘”当晚入宫,距离曲江宴饮之夜,刚刚一日。

    “这个时辰她大概正在掖庭宫学习礼仪吧。”李世民沉吟着自言自语,大约半个时辰前,内侍回报,武二娘已被接入宫中。

    李世民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新出的《天下新闻》,新闻头版便是详细的记录了曲江盛宴的具体情况。对长安公子的溢美之词,满篇皆是。

    “真是人间少有的才女。”李世民笑着摇一摇头,想象着刘洎被长安公子逼得头上直冒汗的场境,有点坐不住了。决定立时到掖庭宫去看一看,这个有名的才女到低是何许样的人儿。

    “摆架掖庭宫。”李世民向身边的宫女说道,站起身来走出了甘露殿。

    穿过嘉猷门,便是掖庭宫。

    掖庭宫其实很大,大致分有三个部分。最南面是内侍省,也就是太监们居住的地方。但在唐代,他们还不叫太监。叫做宦官或者内侍。唐代虽然有宦官之乱,但在唐初,这些内侍门,品极能低,一般不超过五品,“内侍无三品”是规定。而且他们的职责大多只用来门。

    中部是宫女居住区,以及犯罪家属被没入宫中的劳动之处。

    北部是太仓以及众艺台。众艺台是内供奉居所,也就是宫ji居住的地方。

    武二娘因为刚刚入宫,尚未定品,先要到掖庭宫学习宫中礼仪,因而先入住掖庭宫。

    武眉儿一向情性活泼,自跟了杨悦,杨悦对她十分纵容,不加拘束,性格越来越大胆。强将手下无弱兵。杨悦在武府的地位十分超然。武眉儿一向伶牙俐齿,又有杨悦撑腰,武府的下人向来对这个小姑奶奶十分头痛,无人敢惹。

    十四岁的少女刚刚发育成熟,出落的正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新鲜饱满。杨悦特意让武眉儿穿了一身男装,足蹬乌皮靴,身着男式圆领袍,头上不裹巾子,只戴了抹额,显得十分俏皮。在裙带罗裾的众宫女分地显眼。

    李世民到时,武眉儿正因为婉侍(教习宫规的宫中女官)让她换女装,不服气地交涉。

    “偏不换。”武眉儿早得了杨悦的教导,一味放出大胆来,十分的张狂。

    教武眉儿的婉待见武眉儿如此刁蛮,无可奈何。只好向“上级”汇报。来了个贞容女官却是个不开眼的家伙。虽然武眉儿必定是圣上的嫔妃,但贞容女官却是个正四品。一般刚入宫的嫔妃顶多不过是个五品的才人。见武眉儿但如此不听管教,心中大怒,吩咐宫女去抓住武眉儿,强行换装。

    武眉儿掉头便跑,众女官追在后面。武眉儿男装比起众宫女的长裙要灵便得多,绕着大殿的柱子东躲**,众宫女竟然一时奈何不得。

    恰在此时,李世民从外面进来,远远看到,微微一笑,摆手示意守门的内侍不必通传,悄声向里面走去。

    杨悦站在一旁早已看到。悄悄地向武眉儿使个眼色,武眉儿会意,一边跑一边回头向众宫女大做鬼脸。不小心一下撞到刚好走进殿来的李世民的怀中。

    李世民笑吟吟地扶住她,见武眉儿面娇如花,香汗微微,顽皮可人,心情大畅。哈哈大笑,向众女官言道:“不用换装,这样很好,朕喜欢。”将武眉儿揽在怀中,举手亲自去给武眉儿拭汗。

    见到武眉儿第一步成功,杨悦心头松了一口气。武眉儿喜得满脸通红,十分得意地望向杨悦。

    李世民转头看到杨悦,十分诧异。

    杨悦忙上前行礼,解释道:“臣是陪武二娘一起来的。”

    李世民想起杨悦先前曾说过,她与武二娘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点了点头,笑道:“看来,你们两个关系很好。”不由自主的将武眉儿放开。

    “岂直很好,便如亲姊妹一般。”杨悦微微一笑,将早已想好对策从容说出,“圣上,臣有个不请之请。”

    “哦?”

    “武二娘新入宫中,臣怕她会被人欺负,想在宫中多陪她些时日,还请圣上准许。”

    李世民看了看武眉儿,呵呵笑道:“她会被人欺负?只怕她不欺负人便是好的。”

    “便是没人欺负,一个人也定然十分寂寞,臣陪她些时日,圣上不会不许吧。”杨悦笑道。

    “怎会不许,只怕朕是求之不得。”李世民看着杨悦大笑,双眼不自主的露出迷恋之色。这一句话实在是大有深意。

    杨悦一呆,忙低头,装作不解其意,说道:“多谢圣上。”心中却不由暗骂李世民真是个老色鬼,刚娶了一个妙龄女子,便又得陇望蜀。不过她到是有点冤枉李世民,李世民从见到她第一天起,对她便十分迷恋。

    知道能够名正言顺地住在宫中,杨悦放下心来。想了想,又向李世民请求道:“师父不知道臣在宫中,这些时日陪二娘,大概没时间去看她,圣上千万莫在师父面前提起臣。”

    “哦?”李世民稍稍有些诧异,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跟师父闹别扭了?”

    “那道不是。师父性子最绵软不过,怎会与人闹别扭。是师父的生辰快到了,臣想过几天再去拜见她,好给她个惊喜。否则成天泡在一起,师父只怕会烦。”

    李世民听了她的小女儿理由,笑了笑也不以为意,点头答应。

    杨悦这样说,却是出于保护杨贵妃的想法。她偷梁换柱,用武眉儿换了自己,万一李世民哪天发现,杨悦不曾见过杨贵妃,杨贵妃自然能撇清干系。另一方面,却也是不想让李愔得到她的消息。

    ……

    果然如历史记载,武眉儿得到李世民宠爱,封为才人,取名“媚娘”。

    杨悦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到也平静。她随武眉儿住进了才人住的凝云阁。除了晚上武眉儿到甘露殿侍寝外,杨悦每日与武眉儿在一起,李世民问起长安公子的事儿,一来武眉儿原本便十分熟悉,二来有杨悦在一边提醒。李世民到也没有起疑。

    杨悦为武眉儿的人生做了一个大致规划。

    第一步,成为李世民的才人;

    第二步,让李世民认识到武媚娘的才能,将她带在身边,到两仪殿值班;

    第三步,到两仪殿学习政务;

    第四步,与太子结识;

    第五步,走上女皇之路……

    当然这个规划现在不能完全告诉武眉儿,否则武眉儿定会吓的脸色煞白,不逃跑才怪。

    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现在最麻烦的却是第二步。武眉儿虽然一向机灵,但却是大字不识一个,杨悦最担心的是李世民一时心血来潮,会让武眉儿做诗。

    做诗还好,杨悦这些时日,逼着武眉儿背了许多诗,特别是把李清照的所有诗词都背了下来。杨悦现在也顾不上对不起李清照了,让武眉儿实在不行,拿李清照的诗词来对付。

    最担心的还是让武眉儿写字。武眉儿不识字,当然不会写字,好在这个一时还发现不了。杨悦便找来《千,逼着武眉儿每日认字写字。

    武眉儿到也很乖,知道性命攸关,不敢怠慢。每日除了到掖庭宫学习宫中礼仪外,便是跟着杨悦学字。

    杨悦这个师父到是十分聪明,先让武眉儿死记硬背背下《千,再规定她每日必须学会写二十个字,边学写边练字。

    武眉儿被她逼得大是辛苦,她自己反到优哉游哉。只是偶尔想到李愔,杨悦心头还是不由一暗。

第111章 天地玄皇

    第章天地玄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署往,秋收冬藏……”

    “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古人蒙学“三座大山”,可谓中华民族国学之精典。)只是唐代只有《千,《百家姓》与《三字经》,到宋代才有。

    《千字》其实只用了九百九十九个字,因为其有一个字重复了。是南朝梁武帝命周兴嗣从王羲之的书法中取一千个字,编纂成文。

    这个周兴嗣真是个奇才,杨悦心中感叹道。千字文不仅不重字,而且文理通畅,脉络清晰,文采极佳,还把做人的道理贯穿其中。并且取用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字刊印,又是临摩学字的绝妙好帖,甚至是再好不过的蒙学用书。难怪《千一出,便代替了秦汉以来《三苍》等传统的童蒙读物,成为蒙学恒用之书。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复,器欲难量,墨悲丝染,诗羔羊,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

    听着武眉儿边背边写,杨悦一时陷入深思。这些做人的道理,古代在蒙学之时便言传身教给孩子。这种是淳淳教导,如同一个老人在教你如何做人,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怎么对长辈、怎样对朋友、怎样对兄弟,娓娓道来。

    杨悦想想自己似乎从未在教课过这些,那怕是“孝敬父母”这样最起码的做人道理也从未有过。杨悦暗暗摇头反思,自己读了十几年书,德育课一直在上,学的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爱祖国、爱人民、热爱中国。只是这种“爱”是大爱,泛泛地空谈。与做人做事不相关联。小事儿也有,便是学习雷峰叔叔做好事儿,而那些好事大多是扶老奶奶过马路,或给老奶奶让座位。然而便是这些事情,她们这一代人,实际上有那么一个阶段,在做好事儿的时候,往往要做半天思想斗争,看一看周边是否有认识的人,是否会被笑话,因为那似乎是十分sb的行为。

    “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仁慈隐恻,造次弗离……”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武眉儿比杨悦想象地还要聪明些,已经学会了三百六十多个字。让杨悦十分欣慰。

    只是看到她写出来的字,又让杨悦十分地气馁。杨悦自己虽然没有练习过多少毛笔字,但钢笔字写得十分潇洒,字体的结构美感在,信笔写来也是龙飞凤舞。而武眉儿的字歪歪扭扭,实在不忍细睹。杨悦看着看着,不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姊姊,怎么我念的不对?”武眉儿听到,有点惊慌地抬头向杨悦问道。

    杨悦知道自己太过于心急,而武眉儿刚刚起步,最需要的却是鼓励,拍拍她的头,笑道:“没有不对,很好,你学得很快,继续努力。我出去转转。”

    说完,杨悦便转身走了出去,只怕自己再看一会武眉儿写的字,便要郁闷死。

    杨悦一面走一面想要不要把《三字经》、《百字姓》提早面世。据说《三字经》的英文译本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选为“儿童道德丛书”。然而杨悦仔细想了一下,又有点哭笑不得。别百家姓》这种没有逻辑性的文章,便是《三字经》,她这个后世所谓的高才,竟然背不出来。

    突然想起有一次与同学一起去旅游,在一座寺庙里,便是在长安城里的法门寺,当然是后世的长安城。寺里的导游是个老年人,一面导一面考较大家。问到了三字经,他说“人之初”,停了下来,众人接口道“性本善”。老人再说“性相近”,却只有一两个人接口道:“习相远”。老人竟然很欣慰的点了点头说:“嗯,不错……”想来是如此“有学问”的人他见得不多吧。

    读了十几年的书,甚至读了系,连一个蒙学的水平都没有。实在令人好笑。或者蒙学其实算不了什么。但杨悦回想一下,自己学了十几年的语文,实际上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学过一本完整的书,所学的不过全部是节选。顶多是自己爱好,课外读一读。而且从来没有学过做诗对句,无论古诗还是现代诗,都不曾学做过。顶多不过是自己揣摩。学习做的作文也以议论文为主,论证论据论点之类,比“八股文”也差不了多少。杨悦之所以背下如此多的诗词,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爱好。在她的同学中,包括系的同学们,像她这样的基凤毛麟角。

    杨悦突然感到自己十几年所学的内容,其实不过断章片言,基一个零,简直是一个大笑话。

    可悲啊可悲。杨悦想到自己这等水平,在大唐竟然以才子之名冠于士林,不由暗暗汗颜。

    “左右无事,不如好好读几本书。”杨悦心想。

    问明藏书殿的位置所在,一边走一面沉吟,应该从何学起。

    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孔子庙”,杨悦不由想起前些天与众才子辩论,认识到孔子的重要之处。是不是好好研究一下儒学?儒学在两千年的中国历史上,当然不会像今人所认为的那样,不值一提,就起码“三纲五常”中的“五常”,“仁、义、礼、智、信”,这种谦谦君子之风,比起西方的“绅士”风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从孔夫子的儒道开始吧。”杨悦自语道。信步走进孔子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礼。

    “去其糙粕,取其精华”,不能根本一点不懂,便把他批倒批臭,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要想改造这个时代,最起码要了解这个时代,知道这个时代真正的“糙粕”在哪

    中国自古便有专门的藏书和管理藏书的官员。唐代最初是由秘书省管理,后来改到中书、门下省。宫中图书主要收藏在弘文馆、史馆以及东宫的集贤书院。

    李世民好才德,对女人的才德也最为看重。因而原来隋炀帝时在宫内的藏书殿中仍旧保留了一些图书,供后妃阅览。

    夫子庙不远处的嘉侧殿便是宫中藏书的所在,由专门的女官管理。

    杨悦望着经、史、子、集分类,有点晕,不知道该从哪找或该从哪看起。

    正踌躇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第一次来这儿?”

    回过头去,见是个三十多岁的夫人,穿常服看不出品级。但从她不急不躁、端庄清雅的神态可以看出,定然是个不一般的人物。若论样貌,在宫中她大概数不上,但她的眼神淡定从容,大气雍容的气度,却令人十分折服,一看便是个十分聪慧的人。

    杨悦行了一礼,微微笑道:“正不知从何处看起。”

    “想要看什么?”来人也在上下打量杨悦,眼中露出一丝欣赏,淡淡一笑说道。

    “想先从孔圣人开始。”

    “孔圣人?”来人又笑了,“来这儿的女子大都读曹大家的《女训》,或者长孙皇后的《女则》。”

    “哦,”杨悦也随之一笑,“不知夫人喜欢看什么?”

    “夫人?”听了杨悦这个没头没尾称呼,来人笑了一下,“我姓燕。”

    “燕德妃?”杨悦脱口而出,原来眼前这个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燕德妃。

    “一后四夫人”,德妃为宫中四夫人之一,杨悦的称呼的确也不算错,不过平日众人还是习惯于称封号,称作“燕德妃”。

    她便是李世民当年听了香名,特意向李渊请旨,礼聘为“贵人”入秦王府的幽州燕氏女。难怪太子李建成会担心李世民夺位,亲王府中除了王妃,按照制度只有孺人二名,滕人十名。李世民却在作秦王时便有了一个“贵人”,不是有夺嫡之心还是什么?

    燕德妃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称呼?”

    “在下杨悦。”

    “杨悦,是弘农杨氏后辈?”

    见杨悦微微点头,燕德妃笑道:“看来咱们还是亲戚。”

    “亲戚?”杨悦奇道。

    “我的母亲也姓杨,是观王的三女儿。”

    这个观王,杨悦到是知道,乃是前隋的观王杨雄,杨豫之的祖父。点头微微一笑:“原来是豫之的表姐。”

    “你与杨豫之很熟?”燕德妃听杨悦提到杨豫之,问道。

    “不只很熟,而且亲如兄弟。”杨悦随口答道。说完后又觉得有些失言,自己一个女人怎么称兄弟,忙转口说道,“正要请教德妃,若读孔圣人的书,应从何处读起。”

    燕德妃并不客套,看来对自己的学问相当自信,直接问道:“儒家的经典很多,不知你想看哪一方面。”

    “孔圣人的仁爱与礼,哪些能读道。”

    “孔圣人修《诗》、,订《礼》、《乐》,序《周易》,作《春秋》,其中《春秋》最能体现他的思想。”

    杨悦奇道:“难道《论语》不能体现?”

    “《论语》自然也是,然而《论语》只讲道理,而《春秋》则是实例。”

    “原来如此。”杨悦心中暗暗感叹。想了想又问道:“原来只有五经,今日为何有九经之说?”

    “九经其实还是‘五经’与《春秋》。九经中的《三传》乃是注释《春秋》。孔圣人生于乱世,为了避免被迫害,《春秋》言简义深,属辞比事多为隐晦,其微言大义,只口授于弟子。因而弟子对《春秋》之注释有别,分为左氏、公羊、谷梁三家。”

    “如此说来,《三传》之中,谁最正统,谁最接近孔圣人思想?”

    “推以时间,当是《左传》。左丘明与孔圣人同时,且孔圣人一向十分欣赏左氏,曾言与其同耻,说道:‘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左氏向有君子之称,当与圣人之意暗合。公、梁二传则为孔圣人之再传弟子所传,当不如《左传》。”

    杨悦恍然叹道:“九经之中,难怪‘公羊’、‘谷梁’被列为小经,独《左传》列为大经,原来如此。”

    燕德妃点头道:“然而董仲舒首推《公羊传》,自董仲舒的《春秋微露》以来,儒道大盛于世,《公羊传》却也不可小视。”

    “罢除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杨悦心中微微一哂,她学的历史观却是一向将这个人视做“百家齐喑”,“言论不再自由”的罪魁祸首。

    燕德妃见杨悦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不由一愕,摇头说道:“罢除百家,独尊儒术,其实没什么不好。”

    “哦?”

    “春秋战国之时,礼崩乐坏,周礼不行,各国称霸。不讲王道,只讲霸道,视百姓生命如草芥,相互征伐……”

    杨悦不由愕然,在她的历史观中,春秋战国之时,百家齐鸣,向来是最为称道的自由之世。怎么会是礼崩乐坏之世?

    燕德妃却不知其心中所想,只顾继续言道:“……乱世之中,唯有儒家不失‘仁爱’之心。我听说今日士子中有个叫长安公子的人,他的‘人道论’,将人道称为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说人道才是人类文明之开端,人道的发展便是人类文明发展……论理透彻,是不可多得的深谙儒家之心的俊杰。”

    杨悦不由绝倒,没想到自己这个“人道论”竟然被人与儒道划上等号。而自己对儒道几乎是一无所知。

    ……

    二人正谈得起劲。突然一阵旋风,一个少年跑了进来,大声嚷嚷道:“母亲果然在这里……”

    原来是燕德妃的儿子,杨悦定睛看时,见是却越王李贞,想要躲避却已来不急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李贞看到她,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嘴巴张开,半晌才又说道,“你,原来在这里。”

    他这两句的话,把燕德妃听了个莫名其妙,刚要问询,却见杨悦大大地向李贞使眼色,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只说道:“原来你们两个认识。”

    杨悦忙笑道:“原来越王是德妃的儿子。我有几句话想与越王单独说,不知可不可以。”

    “请便。”燕德妃始终微笑着说道。

    “告罪。”

    杨悦忙拉起越王跑出嘉侧殿。

    “外面找你都快急疯了,原来你藏在宫里。”越王李贞越想越好玩,一路跟着杨悦跑出嘉侧殿,笑得肚子大疼。

    杨悦却不理他,先急忙说道:“你千万别给任何人说我是长安公子,也千万别说出我在宫中。”

    “捉迷藏么?”越王李贞“哈哈”笑道。

    “就当是捉迷藏,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这些天,天下书诗在找你,杨豫之在找你、三车和尚在找你……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失踪了……哈哈哈”

    呵,突然消失,众人不急才怪,杨悦也不由一笑。的确事出突然,走得有点急,没向众人交待一声。至少应该找个合理的理由向众人告个别才是。

    “六哥最惨,快急疯了,每天四下理找,你却是还有心玩。”越王李贞摇头说道。

    “李愔?”杨悦心头一沉,不由冷“哼”一声,“他找我作什么。”心中却不无讽刺地想,“找我回去作他的‘妾’?可笑之极”

    “六哥天天找你。跟王妃闹翻了,你还是别再玩儿了。”想到蜀王,李贞觉得有点不忍,顺便劝道。

    “他跟王妃闹别扭关我何事?”杨悦冷声言道。

    “六哥现在每日只住在教坊,连王府都不肯回……”李贞虽然不是特别明白杨悦与李愔、蜀王妃之间闹什么别扭,但也知道杨悦不肯见李愔,定然与蜀王妃有关。见杨悦如此说,忙着解释。

    不过他这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乱。果然,杨悦听了更加气恼,心中暗道:“原来你不过是个地道的纨绔,不回王府便去泡ji院……”

    见李贞巴巴地望着自己,还不住的劝自己原谅李愔,杨悦心头突然大怒:“莫名其妙,爱去哪去哪,跟我何干。”

    “你若说出我的去向,生出事来别怪我不客气”杨悦干脆连李贞也不再理会,一甩袖掉头而去。

    …….

    “在宫中?”

    康平坊教坊绿水雅室,听了李贞的话,三个人一齐瞪大眼睛望着李贞齐声惊呼,仿佛李贞是一块上好的烤肉,三个人要抢着把他吃掉,一齐张开三张大嘴。

    李愔望着李贞,似是没听明白李贞的话,几天来李愔胡子茬长满了脸,有点让人不敢相认。

    尉迟洪道莫名其妙,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豫之则是愣愣地不知所措。

    “难道大哥是因为要成全我?”杨豫之突然大哭起来。

    “成全你?”

    换成三人瞪大眼睛莫名其妙的望向杨豫之。

    “昨天我从父亲哪里听说,写‘和羞走倚门回首’的‘武二娘’被圣上召入宫中,吓了一跳,以为是照妹妹,今日一早去确认了,照妹妹还在……”

    “这个我也知道。父皇最近新封了一个才人,好像叫什么武媚娘,入宫当日还闹得人仰马翻。不过,这与长安公子有什么关系。”李贞诧异地说道。

    “怎会没有关系。武二娘如果不是照妹妹,那是谁进了宫?”杨豫之哭道,“大哥一定是为了成全我与照妹妹,代她进了宫……”

    “对啊。听说武媚娘不肯穿女装,才与女官打起来…….”李贞叹感。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尉迟洪道最摸不清路数,奇道,“大哥一个男子怎么能代女……”说了半截,突然恍然大悟,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们,你们是说,大哥是女人?”

    真是天大的新闻,尉迟洪道惊得如被雷劈,呆立在一旁。众人却无心理会。去看李愔早已面色由白变紫,由紫变黑,双唇直不住的哆嗦……

第112章 琴音拨动

    第112章琴音拨动

    杨悦这些日子谨言慎行,蛰伏宫中。没想到第一次出门转,便偶到相识的人。一时间,杨悦更加深藏宫中,不敢出去。便李世民白日召见武媚娘,杨悦也不敢再跟去。然而,偏不随其愿,李世民突然心血来潮,请杨悦到西海池边弹琴。杨悦不想去,但是皇帝的面子却不太好驳。

    杨悦一路走一路回头去看,总觉得似是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只是调过头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杨悦有点好笑地自语。或许李贞不会说出自己的行踪……

    从凝云阁到西海池少说也有二里地,杨悦一路走一路想如果再遇到熟人怎么办。西海池离咸池殿最近,遇到杨贵妃、赵王李福,或者李愔的可能性很大。遇到杨贵妃或李福到还罢了,遇到李愔会是什么场面?杨悦不敢想象。

    一曲《幽兰》弹得心事重重……

    李世民琴中高手,怎会听不出来,见杨悦心神不宁,温言问道:“有心事?”

    杨悦干脆懒得再弹,一推琴儿,强笑道:“在宫中多日不曾去拜见师父,恐师父见责,臣请告退,往咸池殿去。”

    “好吧。”李世民并不勉强,盯了杨悦片刻,点头说道。

    杨悦辞了李世民,却不敢真到咸池殿去,唯恐李愔正埋伏在殿中等她。但李世民站在身后看着,她只好沿着西海池向北,装作往咸池殿方向,行到咸池殿前的木桥,悄悄向西,沿北海池北岸走去。

    咸池殿在大内西北角上,一墙之隔便是北门外的西内苑。杨悦走的路线是宫中最僻静处,池边假山,树木,鸟语花香,虽然是个美景去处,但平日大家只在南岸行走,少至此地。

    杨悦被一种强列的不安驱使,边走边回头去看。突然脚下一软,似是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杨悦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条蛇。蛇也被她吓了一跳,慌忙穿过林间小路,没入草丛去了。

    杨悦这才发现这个地方幽静的有点吓人。被蛇一吓,心头腾腾大跳,坐到路边的假山石上休息。忽又感觉身后似有人声,调头去看,却不见人影。杨悦不敢久留,慌忙站起身来,沿着假山与池水间的石子路,快步前行。

    蓦然一直大手,从假山石中伸出来,杨悦来不及惊叫,已被他捂住嘴拽了过去。

    杨悦张口便咬,来人却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并不说话。从身后抱住她,一路急奔。杨悦暗叫不好,连来人的样貌都看不到,忙连踹带踢,见挣不开来人,急得头上汗水直冒。很可惜,因为是在宫中,她的袖弩无法带进来,否则定让此人好看。

    一直到了一个假山洞中,来人终于将她放开,杨悦这才看清是个面容憔悴,胡子满面,双眼通红的人。

    见是李愔,杨悦心头大怒:“混蛋,原来是你。”瞪他一眼,掉头便走。

    可惜假山石洞太小,只刚刚容下二人,李愔稍一移步,便挡住了去路。

    “你要怎样?”杨悦怒目李愔。

    “为什么?”李愔强自压住激动,颤声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解释?”

    “那晚我吃醉了。”

    “吃醉了?”杨悦从心底里冷“哼”了出来,电视上最常见的桥段,“因为一个’吃醉了’便能推卸一切责任?”杨悦望着李愔心灰意冷,心中怒火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好笑。

    一阵大笑,杨悦笑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李愔见杨悦笑,脸上终于也有了笑容,伸手去拉杨悦。

    “原谅?”杨悦甩开他的手,“为什么要原谅?”

    “你,不信我?”

    “相信。”

    “那为什么不能原谅?”

    “为什么原谅?我本来便没有生气,有什么可原谅?”杨悦大笑道。

    “真的?”李愔又惊又喜,却又心头一暗,急道,“你没有生气,为什么入宫?做了,做了……”

    “对,做了才人”杨悦一扬头,“我从来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我没有必要生气。”杨悦笑嘻嘻地瞪向李愔,“不要自做多情我喜欢你,会为了你跟蜀王妃的破事生气”杨悦嘴角弯出一丝笑,残忍的笑。

    “你——”李愔大吼一声,头上青筋爆出,抓住杨悦双臂,死死盯向她。

    “放开我”杨悦被他捏得生疼,脸上却无比欢欣,胜利的欢欣,声音却极冷,冷得让人打颤。

    李愔的牙齿便在不住地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绝望的双眼如同饥饿的狮子看到猎物一般,失去理智。

    “不——”一声暴喝,狂风卷着暴雨袭过……

    掖庭宫内侍省。

    李愔脸色惨白呆坐在一角,万念俱灰。

    门外四个宦官带着恐惧与怜悯的眼神,不时偷偷地看他一眼。

    “齐王殿下被赐死之前,也是这个表情。”其中三个青衣内侍,相互对视,心中暗暗做此想法,但谁也不敢说出来。自昨日蜀王被关到这里,众内侍便开始猜想,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令圣上大怒,竟然关到内侍省。自从齐王在内侍省被赐死之后,这个地方便有些特别,特别是对于关到这里的皇子来说,意义更加特别。

    另外一个内侍则是身着绯衣,大概是个五品宦官,见到三人眼神,轻轻咳嗽一声,三人立时木然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微微低头不敢再交流。

    “五哥被赐死前是什么心情?”许久,李愔眼睛终于转动一下,带着苦笑,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这儿大概是平日惩戒内侍的地方。刑杖、笞鞭……一应俱全。

    “五哥也是在这个房间被赐自杀的吧。”李愔想起自己与齐王李佑平日的交往,这个一向最令他不齿的五哥,突然让他感到十分的亲切起来。

    齐王性情暴躁,自己性格冲动,原来真是亲兄弟啊。李愔记起他与齐王平日打架最多。齐王一双暴拳向来无人能敌,只有他才能制服。

    “五哥,看来我要跟你做伴去了。”李愔喃喃自语,“去年的三月底是你,今年是我,明年又会是谁?”李愔突然笑了起来。

    “五哥死之前虽然被时人笑为不智,但至少敢向父皇挑战,起兵谋反而死,虽然不自量力,也算是有所作为。而我呢?”李愔摇了摇头,低声苦笑,“冒犯父皇的嫔妃?万恶yin为首,我还真是万恶之首…”想到自己会在青史上留下这个名声,李愔不甘的无奈苦笑。

    “杨悦,”李愔想到她,心中还是止不住的一阵翻腾。

    “圣旨到——”内侍尖着嗓子一声念唱打断了李愔的思绪。

    “……蜀王酒后无状,调戏宫女……

    “调戏宫女?”李愔面无表情地听着圣旨,这个罪名太轻了,呵,为了皇家颜面,自然不便说出是她。

    “今削国一半,贬为虢州刺史,限三日内之官,不得滞留京城…”

    “削国一半?贬为刺史?之官?”李愔似是没听明白,惊讶的想,“怎么不是死罪?”

    “呵,蜀王难道嫌判得重了?”内侍见李愔愣在当场,忘记接旨,笑呵呵地说道。

    “重?”大起大落之下,李愔有点回不过神来。

    “是有点重。一个宫女,蜀王看上便是她的造化,圣上赐给蜀王便是,值得如此圣颜大怒?”内侍笑呵呵地为蜀王鸣不平。

    “宫女?”李愔又惊又诧,“她怎会是宫女?父皇难道真的不忍心杀我,才为我开脱?”

    李愔感到有什么不对,却一时有点想不明白。突然灵光一闪,心头不由一阵狂喜,“她脖子上分明还挂着我送‘金开元’。如果她真是父皇的嫔妃,怎会带着它……”

    “难道武才人不是她?”李愔万念俱灰的心中泛起一丝活气。

    “可是,即使她不是父皇的嫔妃,她怎会原谅我?”李愔想到杨悦眼中喷着怒火,几乎想要杀死自己的眼神,心头又一阵绝望。

    “真是昏了头,真是该死……”李愔暗暗大骂自己,“如果不是父皇突然出现,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内侍见李愔脸上乍惊乍喜,一声不吭,呆呆地不伸手,不知他在想什么,提醒道:“蜀王殿下接旨吧。”

    ……

    “武才人是她的小婢眉儿?”李愔原本在室中急步,听到杨豫之这个消息,喜得眉开眼笑。

    “以大哥的聪明,怎会想不出办法,”杨豫之得意地笑道,“今天我软磨硬泡,才得到皇帝舅舅的准许,看到武才人不过是武眉儿,差点笑死我。”

    “你可见到她?”怔了半晌,李愔急道。

    杨豫之摇了摇头:“听眉儿说,大哥住在杨贵妃那儿,没跟她在一起。”

    “母亲?”李愔立时向外走。

    “你去哪?”

    “咸池殿……”话间未落,李愔已飞奔出去。

    “唉——”杨豫之在身后大笑着摇头叹息。

    “大哥真是女人?”大光头尉迟洪道站在杨豫之身边,看到李愔一路跑出蜀王府,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杨豫之“哈哈”笑道:“不是女人,六哥怎么喜欢她。”

    “男人也可以喜欢……”尉迟洪道不知是不开窍,还是开窍,这几天听到杨悦是女人以来,一直有点不能适应。

    “前几天你还说大哥是男人,六哥也是男人,阴阳不调,不能喜欢……”

    “这个,这个……咱们不是也一向都喜欢大哥么?如果大哥是女人,又是六殿下喜欢的女人,咱们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杨豫之笑道,“不管她是男是女,她永远是我大哥。”

    “永远是大哥?”尉迟洪道对杨豫之的想法很诧异,“不能喜欢女人,她明明是女人。”

    “女人便不能做兄弟?”杨豫之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一拍尉迟洪道的大光头,“你就当大哥还是男人,不就得了。”

    ……

    二人谈笑一会儿,正要从蜀王府走掉,却见李愔又气急败坏地返了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

    李愔铁青着脸,手中马鞭挥向身边的一棵杏树,杏树上的青杏被震得纷纷落下。

    “父皇不准我进宫。”

    “不准?”“为何?”尉迟洪道与杨豫之齐声奇道。杨豫之与尉迟洪道对望一眼,二人只是下意识的问,不用回答却十分明显,“当然是因为‘大哥’。”

    “难道进宫看贵妃都不可以?”杨豫之嘟嚷道。

    李愔想了片刻,咬牙说道:“我就不信不让我进宫,明日是母亲的生辰,父皇让我三天之后出京,自然是让我为母亲过完寿辰再走。”

    咸池殿位于皇宫最北,最为深藏。然而也是宫中景致最好的地方。几乎三面临水,背后是宫墙,宫墙之外是西内苑,西内苑正是龙首原的余坡。龙首原森林茂密,据称是龙脉所在。咸池殿地势较高,站在咸池殿中,向前可以俯视池水,向后越过宫墙可以看到龙首原,山景湖景皆有,的确比两仪殿前的立政殿还要好。

    咸池殿其实是一个院落,殿内设有配殿,回廊,厅阁,比起京城一般的大户人家一家人占的地方还要阔绰。殿中金盘、玉器、彩屏、雕梁……无不昭示着咸池殿主人的尊贵。

    唐皇内宫“一后、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王府只能有“一妃二孺十滕”,与之相比相差甚远。四夫人皆是正一品,而亲王府除了王妃为一品之外,孺人不过五品,只相当于二十七世妇中最末一等,与才人同品级。难怪亲王们争破了脑袋也想要当皇帝,便是为了这些个美人,或者为了给自己心爱的美人们一个更好的封号,也要争一争,试一试。

    贵妃为四夫人之首。李世民的长孙皇后于贞观十年去逝,之后一直没有再册封皇后。因而在贞观十八年,后宫之中贵妃是宫中最贵之妃。

    杨贵妃的生辰宴自是极尽奢华。宫中诸妃嫔皆来道贺。宫内外已出嫁的公主,或者已娶妻的亲王诸妃也来送上寿礼。虽然没有同安大长公主的生辰舞会场面大,但也是丝竹声乐,轻歌曼舞,十分热闹。

    杨贵妃今日是寿星,却是眉头微蹙,不是十分开心。蜀王刚刚受到贬斥即将离京,杨贵妃一向性情最软,难免伤怀。有几个心细的在敬酒的同时,不免温言劝解一番。

    李世民却了解其中真正的原因。虽然明面上说蜀王“调戏宫女”,实际上蜀王“非礼”的是贵妃视若女儿的徒弟,因而杨贵妃才会大为生气。见杨贵妃这个一向温柔的慈母,对蜀王不冷不热不予理睬,李世民知道杨贵妃心中已是怒极,坐在一旁低声开解。

    再去看蜀王坐在一旁,不言不语,情绪十分低落。李世民仔细打量自己这个儿子,发现这个儿子与自己年轻时候长得最像,性情冲动也最相像。见蜀王与平日相比,英俊的面上有些憔悴,双眼微微陷落,带着几分的执拗和倔强,李世民心中微微一痛。如果真的只是冒犯一个宫女,大不了赐给他便是,他偏偏要冒犯她……

    想起昨日的一幕,李世民不由怒气上升。如果不是杨悦自己为蜀王求情,只怕李世民一时气怒之下,不会如此快的轻意饶过蜀王。杨悦与儿子到底有什么瓜葛?李世民暗暗纳闷。

    “吴王到——”内侍一声通传。打断了殿中诸人的思绪和窃窃交谈。

    杨贵妃听了却是又惊又喜,不去看儿子,先去看李世民。

    李世民微微点头,笑道:“正是要给爱妃一个惊喜。”

    一去将近半年,杨贵妃最称心的儿子回京亲自为母亲贺寿,的确让杨贵妃一时眉头大开,展开笑颜。

    吴王李恪给父皇行过礼,不及向母亲行完礼,杨贵妃已扶住儿子涔涔泪下。

    赵王李福看到不乐意的大吃飞醋:“恪哥哥坏,一回来便惹母亲哭。”飞跑过去,把吴王李属推开,自己倒在母亲怀中。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李福被众人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见座中一个宫ji正在弹琴,大声叫道:“你弹的不好,悦姊姊比你弹得好多了。”

    众人见他故意转移注意力,又是一阵轰笑。

    “听说贵妃的弟子尽得贵妃琴技真传,何不让她来弹凑一曲。”座中不知是谁提议。

    杨贵妃心情大好,一时忘记对蜀王的气恼,吩咐身边宫女:“去请悦儿来。”

    蜀王侍立在杨贵妃身旁,正向吴王见礼,听到杨悦要来,面上一时百感交集,愣愣地怔住。

    吴王见到微微诧异。回头去看时。见一个女子翩然而来,一身妆束与宫中诸人大为不同。不束高髻,而是将三缕儿云髻盘于头顶,其余长发散在脑后,半束半散不饰半支金花步摇。身着一袭碧绿罗纱,并非袒胸宫装,也无半只织绵绣花,然而袖带飘飘,衣袂块块,与发型一般,浑然天成,飘逸若仙,洒脱不羁。轻纱掩面,看不到样貌,更添了几分神韵。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秋波微转,已是星海带雨,令人眩晕……

    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一齐出神地望向杨悦。

    杨悦如此装束,却并非刻意,只是如平日一般,率性而为。面上轻纱,只因座中相识之人太多,怕一时被人识破,不得不为。一眼便看到蜀王站在一旁,杨悦微怒。如果不是因为听说蜀王被关到了内侍省,杨悦也不至于为这个“混蛋”求情。见蜀王巴巴地盯向自己,杨悦胸中更怒。好在轻纱掩面,别人看不到。

    但见杨悦向众人行礼完毕,徐徐坐下,从宫女手中接过瑶琴,纤指微微拨动,如行云流手一般,鸟语花香,百蝶飞舞……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却听琴声一转,铮铮之声起。原来刚才不过是随手拭琴,现在才开始正式弹凑。

    杨悦却是心中怒意流于琴上,铮铮之声,纵横捭阖,翩若惊鸿舞于长天,婉若游龙戏于江河,秋风瑟瑟,春意盎然,饮马长江,直捣关山,醉眼相看剑,萧萧斑马鸣……

    正是杨悦当日自己作的《英雄曲》,后来经蜀王修订,成为天下书社的社曲。

    一曲完毕,众人齐声大赞。李世民微眯双眼,吴王李恪微微惊呼,蜀王则是黯然神伤,唯有他听出,杨悦此曲不过是抒发对自己的怒意……

    “怎么是他?”当日杨悦在曲江边上作此曲时,吴王曾经听到过。

    吴王面上的惊诧,令杨贵妃十分惊讶,招手让杨悦过来,介绍吴王给她认识。

    待到杨悦走近,吴王更是惊疑不定。这双眼睛与“杨三”一模一样……

    杨悦不欲久留,行完礼翩然而去。

    赵王李福见到,追在后面:“悦姊姊,等等我。”

    吴王李恪稍做停顿,寻了个理由也悄悄地跟了出去。李愔则早已不知去向。

    李世民心中不由暗暗摇头,自己这三个儿子原来都喜欢她。福儿暂且不说,愔儿,从今日观来,显然并非为色而是为情。便是李恪这个一向沉稳的儿子,也会坐不住,到是少见。回头去看杨贵妃,贵妃眼中也尽是迷茫……

    第112章琴音拨动

第113章 隔空对话

    第113章隔空对话

    “回圣上,武府上的确有古怪。”

    甘露殿中,李世民从书案上抬起头,看向垂立在身旁的禁卫。

    这个武媚娘一定有什么不对。武媚娘虽然性情活泼,的确尤如诗中所言“和羞走,依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可爱趣味。但是想到长安公子才惊四座,这个武媚娘看上去怎么也不像。特别是李愔四处找长安公子,而又对杨悦衷情,这其中定有古怪。

    听到禁卫的回话,李世民眼中略带兴奋地问道:“什么古怪?”

    “听说武府上送入宫中的这个武二娘,并非真正的武二娘。”

    “果然如此。”李世民有点激动,忍不住站起身来。

    “真正的武二娘现在还在武府,送入宫中的这个武二娘其实不过是杨夫人的义女。”禁卫见李世民激动,心中也十分激动,查出武府这个大秘密,实在是大功一件。

    “义女?”李世民听了却心头一暗,长安公子是杨夫人的义女,朕要的就是义女。武府送进宫中的是“义女”,再正确不过。一时的兴奋,立时又被打散。坐在案前,怔了片刻,挥手让禁卫出去。

    禁卫有点惊讶的看着李世民,他原以为圣上一定会勃然大怒,这种“欺君之罪”怎可轻饶,但见李世民一点气恼都没有,暗暗地纳闷。

    或许武媚娘只不过是个顽皮的小姑娘,并非像外面传说的那般。世人以讹传讹,言过其实的事儿多矣。李世民摇头叹息一声,见禁卫将要退出大殿,想了想,突然问道:“今日,天下书诗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天下书诗?”禁卫想了一下说道,“这些天,天下书诗四处寻找的长安公子,突然又出现了。”

    “哦。”李世民似是一点也不惊讶。

    “长安公子似是突然有什么事情,需要办理,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上裴炎和苏味道二人代理总裁之位。”

    “哦。”李世民微微笑了一下,看来武媚娘果真是长安公子。武媚娘近日向他请求归宁,说有许多事情需要交待,特别是天下书诗,她这个“总裁”突然失踪,现在连副总裁也外出之官,天下书诗的事儿总要理顺一下才是。武媚娘的请求合情合理,李世民自然不会不允。至于武媚娘是长安公子这件事儿,李世民本没有打算说破,见武媚娘顺便请求不说破此事,正合心意,也立时应允。

    “如此看来,我的猜疑是错的……”禁卫退出大殿,李世民长叹一声,靠在椅背里怔怔出神,“愔儿或许根本不知道长安公子是女子,大概跟天下书诗的人一样见她突然失踪才四处找他。而杨悦是贵妃的弟子,愔儿认识她再正常不过……”想到自己竟然一厢情愿的猜测杨悦才是长安公子,李世民不由好笑的再次长叹一声。

    ……

    杨悦到是想到过,李世民会因李愔而怀疑到自己是长安公子,不过没想到李世民调查之后反而得出相反的结论。杨悦安排武媚娘“申请”回天下书诗一趟,当然,在天下书诗真正露面的是她自己,正是为了迷惑一下李世民。过了些时日,见李世民没有识破,渐渐安下心来。

    不过一波未平,又起一撞愁事儿。

    咸池殿中。

    杨悦请求杨贵妃不要把自己是长安公子这件事儿向任何人说起。杨贵妃见她因为不想嫁给李世民,竟然不惜冒“欺君”之险,惊得目瞪口呆。惊诧之下,却又误会了……

    “听恪儿说,你们早就认识?”杨贵妃问道。

    “嗯,以前见过面。”

    “为何不告诉我?”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师父的儿子。”

    “又来骗人。恪儿去安州之前,来殿中辞行,你见过他,却故意说不认识。”

    杨悦嘻嘻一笑,环住杨贵妃的腰,伏在她的怀中,撒娇:“吴王看到我装作不认识,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见杨悦耍赖,杨贵妃并不较真,笑道:“恪儿对你……”

    这些天杨贵妃总是在她面前提起李恪,杨悦忙打断她,站起身来,笑道:“我还有事儿,先告辞了。”

    杨贵妃见杨悦不肯接自己的口,歉意地说道:“愔儿的事儿,委屈你了,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轻意饶他。不过……”

    “师父说什么,好好的提他干麻。”杨悦摇头笑道,伸个懒腰,“燕德妃学富五车,听她讲《左传》再精彩不过,我去嘉侧殿看看,莫让她等我。”

    杨贵妃也笑了:“燕德妃的才学,连圣上有时都自叹弗如。”

    “嗯,真是好运气,白捡个便宜教授。”杨悦边笑边准备往外走。

    “我看她到是想把我的弟子抢了去。”

    “我的这么香么?”杨悦笑道。

    “这些天,燕德妃在我百前没少夸赞你,说悦儿一点即通,举一反三,是少见的通透贤明之人。燕德妃虽然一向谦和,但骨子里却有几分才女的傲气,到是少见她如此夸人……”

    “怎么听师父说的,我好像真是个香勃勃一般。”杨悦笑着辞了杨贵妃,走出咸池殿。

    李愔走了,杨悦对天下书诗作好安排,便一心在宫中做起“帝王师”。只是她这个“帝王师”,却更需要“充电”。因而,杨悦每日便到嘉侧殿中看书。燕德妃见她如此好学,十分喜欢,杨悦对这个宫中才女也是十分的敬服,常虚心请教,因而,燕德妃俨然成了她的老师。这些天,燕德妃正在为她讲习《左传》。

    不过出了咸池殿,杨悦却一时无心去嘉侧殿。已近黄昏,燕德妃也不可能在书殿中等她。她不过是找个借口从咸池殿中出来而矣。随意在宫中乱逛……

    上弦月,月芽早早地挂上了柳稍,杨悦信步走上西海池边的假山上,假山之上是望云亭。杨悦不到亭中坐,反而随意地坐在亭旁翠竹掩映的假山之中,对着一弯新月发起呆来。

    想到这些天时不时地会看到李恪,李恪一望情深的双眼让她大是头痛。从前李恪只将她当成男子,或者还有所顾忌,现在知道她是女子,连避讳都没有了,任谁都看得出吴王李恪正在“追求”她。

    刚跟李愔掰扯清楚,又冒出个李恪。而且最令人头痛的是,李恪去年死了王妃,现在是“光棍”一条。她想找个像样的借口推托都不好找。

    《礼记》古制,丈夫死了,妻子要“斩哀三年”,即以最重的丧礼守丧三年,妻子死了,丈夫“齐哀杖期”,这个杖期只有一年。虽然男女不对等,但比起现代“生前个个说恩爱,死后人人欲扇坟”的关系,似是温情了许多。因此李恪一直还没有续娶。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对于杨悦这个年龄的女子,李恪简直是个上天给她的恩赐,基本上是专门为她订做的夫婿。李恪的前王妃也是杨阀中人,是史静公杨誉之女。李恪守丧一年将满,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他。自从杨贵妃生辰宴会以来,大内却悄悄地刮起一股风,认为李恪与杨贵妃的这个弟子,是一对天作的佳偶……

    不只杨贵妃有意搓合杨悦与李恪。便是燕德妃,杨悦目前的兼职老师,也不时会在她面前说些李恪贤德的好话。咸池殿中的众宫女更是早已将她视作“吴王妃”,令杨悦苦笑不得。

    一夫一妻虽然重要,但婚姻不以情感为基础,在现代人看来,却是再荒谬不过。且不说杨悦与李愔的一段瓜葛,杨悦不可能为了当个王妃,转头去喜欢嫁给李愔的哥哥李恪。更何况,她一心想做大事,要做“帝王师”,教导武眉儿如何演好“武媚娘”这个角色。

    然而,事与愿违,武眉儿这些日子不知为何,被李世民冷淡了许多。一开始,李世民每晚都召武眉儿侍寝,现在却改成五六天一次。看来李世民对她的新鲜感过去了。杨悦第一次感到皇宫之中,真并不好混。

    宫中美女如云,竞争急烈啊。难怪电视剧中每提到宫斗,便要想尽办法去“勾引”皇帝……

    杨悦不由大大地感叹一声。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脚步声很急,而且边走边听到狠狠地骂声:“老匹夫,老匹夫,竟然如此欺我……”

    杨悦忙隐了身形在假山中。仔细一看,见是李世民一路怒气冲冲地跑上望云亭,众侍从远远跟着,不敢靠近。

    上了望云亭,李世民兀自*着桌子大骂:“魏征,老匹夫……”

    大概是依然感到气闷难消,李世民骂完,抬起脚来向石桌踢去。可惜石桌太硬,反而自己吃疼,抱着脚“哎哟”一声,坐倒在石凳上。

    杨悦忍不住“哧”得一声笑出声来。年近五十的人,生起气来竟然像小儿一样撒赖,这就是帝王?这就是李世民的“天子之怒”?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相差有点太大。

    听到笑声,李世民也吃了一惊。四下里看时,却见不到人影,叫道:“什么人,如此大胆,胆敢笑朕。”

    杨悦却不敢让他看到,怕他万一恼羞成怒,迁怒于自己可不是玩的。但李世民问话,又不能不答,万一一时性起,让禁卫上来,被抓了去更不是玩的。

    想了想,杨悦故意细着嗓子回道:“圣上,奴没有恶意。只是看到圣上生起气来像个小孩子一般,实在可……爱。”杨悦本意是想说“实在可笑”,只是临时改了词。

    李世民听了她的用词,转头一想自己刚才的确像孩子一样撒赖,不由哑然失笑。一时反忘记了发怒,说道:“你是何人?在这儿做什么?”

    “奴不过是个宫女,偶尔见这里月光很好,在这里看看风景而矣。”

    “你在哪?出来让朕看看。”

    杨悦吓了一跳,怎敢让李世民看到自己,忙说道:“奴还是站远点吧,免得圣上发起怒来,把奴家踢到西海池里去。”

    李世民见她说话有趣,不由莞尔,笑道:“朕保证不踢你,你出来吧。”

    见到李世民笑,杨悦松下一口气,摇了摇头笑道:“奴就在这儿与圣上说说话吧。谁也看不到谁,说话才有趣。”

    李世民笑道:“说得也是,只是你能看到朕,朕却看不到你,岂不十分的不公平。这样吧,你显个身影出来,朕在这儿,反正不过去,隔空对话,到也有趣。”

    杨悦打量了一下四周,月光昏暗,自己所在的位置又没有宫灯照着,便是出来,李世民也看不清自己是谁,放下心来,笑道:“也好。”

    李世民见一团绿影从绿竹中闪出,远远站在假山石上,月光之下,看不清是谁,但听笑声是一年轻女子,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心头微动,如言与杨悦隔空对话起来。

    杨悦听他刚才大骂魏征,心想定是魏征又逆了他的“龙鳞”。转念一想,不对,现在是贞观十八年,魏征早已去逝。突然想起魏征死后,李世民因为发现魏征给自己上的奏折,竟然每次都提前给史官看过,分明是在沽名钓誉,因此气得把魏征的墓碑扑倒。原本尚给魏征儿子的公主也悔了婚。杨悦在后世读到这一段历史故事时,还曾因为这千古传颂的一君一臣,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很是唏嘘了一番。没想到居然亲自经历了这件事,心中更是惋惜,想了想说道:

    “圣上不开心,莫如听奴说一个故事,怎样?”

    李世民听了一诧,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从前,有一对君臣,君主非常英明,善于听人建议,所以他的臣子们都喜欢对他讲实话。其中一个大臣非常刚直,经常犯颜直谏,时时提醒他,要勤政爱民,不可过度玩乐,因此君主都有些怕他。怕到什么程度,有一个例子可以证明。有一次,英明的君主得到一只美丽的小鸟,正在玩耍,听说那个刚直的大臣要来晋见,慌急之下,竟然将鸟儿藏在怀里……”

    李世民听到此不由微微一笑,知道杨悦说的正是自己与魏征地事儿,的确有一次自己正在玩一只鹞子,魏征进来,忙把它藏在怀中,鹞子在胸口咕咕乱叫,几次都差点飞了出来…见杨悦在说自己,也不点破。想到自己对魏征如此看重,他却来暗地里沽名钓誉,不过想青史留名。自己却枉自如此信任他,不由长叹一声。

    “圣上,你可知道千古之后,人们将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儿?”

    李世民茫然道:“难道人们真的要传说朕怕魏征这老匹夫不成?”

    杨悦摇了摇头,说道:“正好相反。这件事儿恰恰会成为一段佳话,说明圣上乃是千古明君。魏征之所以能成为名臣,是因为圣上英明。如果没有千古的圣君,魏征怎么可能成为千古的名臣?”

    “千古圣君?”李世民心中一宽,刚才地气恼原本因为这个看不清面目的“宫女”一阵说笑早去了大半,现在更是怒气大消,想了想又说道,“虽然有见识的人会这样想,但这件事传扬出去,岂不正好说明朕好玩乐,全因魏征的管束才做了明君?”

    杨悦摇头道:“奴以为这件事则恰恰说明了圣上的真性情。想在千年之后,如果人们只知道圣上是一代明君,不免会把圣上想成一个十分威严英武之人,毕竟少了许多情趣。而这件事却恰恰说明了一点,英明的圣君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反给圣上平填了许多可爱之处。”

    李世民第二次从杨悦口中听了“可爱”二字,心头竟然不自觉地乐了花朵,呵呵大笑起来。

    见李世民不再生气,杨悦趁机说道:“圣上,我有一个建议,想不想听。”

    “说来听听。”

    “圣上千万不要去对魏征的墓碑进行惩罚。”

    李世民一怔,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对魏征的墓碑进行‘惩罚’?”对墓碑进行惩罚这种说法到也有趣。想一想,今日自己在气怒之下,的确下旨要推倒魏征的墓碑,看来她已听说过了,难道是专门在此等着劝说自己?又觉这种想法十分好笑,不由摇了摇头。

    “当然,圣上如果非想要如此做,也没什么。大不了将来大家说一句‘圣上太小器了’。”

    “朕小器?”李世民气道,“是魏征这斯太过分,朕一向将他引为知己,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待朕……”

    杨悦笑道:“人无完人,魏征有私心,想让自己留名千古,这也是许多诤臣所想,再平常不过。但是圣上能用魏征这样的人,才会令一对明君诤臣传为千古佳话。我实在不忍心看到魏征死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千古年之后,人们唏嘘于魏征的私心,又要唏嘘于圣上的器量太小,岂不是太不值得。”

    听了杨悦如此说法,李世民猛然惊醒,心头豁然开朗,叹道:“听你一席话,朕的心情好多了。否则朕做了这等事儿,只怕日后后悔也不及了。”

    “圣上果然名不虚传,善于听取他人议建。”见李世民醒悟,杨悦及时送上一句马屁。

    李世民一阵哈哈大笑。心头气恼烟消云散。

    “真是个善解人心的丫头。”大笑之下,李世民突然说道,“你过来,让朕看看你。”

    杨悦不由暗惊,一时说话,竟然忘记这里是李世民的内宫,李世民可以为所欲为。忙细声细气地说道:“今日时辰不早了,圣上若想与奴说话,明日再说不迟。”慌忙一溜烟地从望云亭的另一面跑了下去。

    李世民见她逃走,心头一怔。宫中嫔妃,那一个不是千方百计的想得到自己宠幸。哪有一个宫女会如此大胆,难道真的是她?

    第113章隔空对话

第114章 孔圣之“忠”

    第114章孔圣之“忠”

    “徵卒后,正伦以罪黜,君集犯逆伏诛,太宗始疑徵阿党。徵又自录前后谏诤言辞往复以示史官起居郎褚遂良,太宗知之,愈不悦。先许以衡山公主降其长子叔玉,于是手诏停婚。”旧唐书》

    “徵卒,上不胜哀,废朝五日,亲撰碑文。”(贞观十七年)

    “上知徵自录前后谏诤言辞往复以示史官起居郎,怒,欲仆徵碑。俄尔自悟,追使还……”

    起居注》

    吏官起居郎写下这一句时,并不知道历史在这一刻起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早上的大朝会从五更二点开始,圣上似乎对今日的朝会有点心不在蔫,早早散了朝,径直回内廷去了。

    众臣见一场小小的风波终于吹过,大都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个别人没有称心如意,难免有些唏嘘。禇遂良大概是唯一一个即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称心如意的人。

    魏征复录的言辞正是给了他,他当时任谏议大夫兼起居郎。自魏征去逝后,他已升迁为黄门侍郎。但魏征的风波显然与他关系非浅。

    大殿上有不少阁臣向他投过复杂的目光。让禇遂良有点受不了,却无法自辨。真正的原因却是圣上自己发现的。

    自来中国便有吏官,史官的地位很超然。本朝皇帝的《起居注》绝对不能在本朝看。这当然是为了保护历史记载的真实性,保证史官不受到迫害。千年来,大家都很自觉,没有哪个皇帝做过这样过分的要求。

    然而李世民却偏要看上一看,死磨硬泡。这个圣上有时候的确像个孩子。他的这些名臣们,如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人,大都比李世民大出一二十岁,对于这个圣上有时候像孩子一样撒赖,很头痛也很无奈。房玄龄等人一合计,只好拿给他看。

    李世民看《起居注》基本上完全是出于好奇,没什么其它目的,甚至对《起居注》中记录自己的事情,认为为自己“讳饰”了。不过却看出了魏征这个“问题”,大是让他恼火。但这个恼火这个时候却又烟消云散了。

    房玄龄等人知道内情的,不免好气又好笑的摇头。

    而李世民也早已兴冲冲地回了内廷,第一件事儿,便是让人请杨悦到西海池弹琴。他是想告诉杨悦自己已收回了“仆碑”之命,看看杨悦的反应,看她是否是昨晚那个宫女。等到宫女回说杨悦不在咸池殿,也不在凝云阁,不知去了哪里,又十分扫幸起来。如果换了别人,他大可发怒,但杨悦并非她的嫔妃没有义务在宫中等他传召,只好悻悻地自去。

    大内,嘉侧殿,“经”部。

    杨悦走进书殿里时,燕德妃早已在殿中。不过今日不是她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坐在她身边。看上去比杨悦要小上几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个十七八岁的**。

    杨悦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闲花照水,恬静温婉,钟灵神秀不能尽言其美。与燕德妃的雍容淡定相比,少了些华贵之气,却多了几分细腻精致。

    杨悦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美女其实有一种气场,美的不是面容而是这种气。杨悦从她身上便感到一种气,一种如《爱莲说》中所说的“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的超然之气。当然燕德妃也有一种气,她的气是另外一种令人敬服的通古博今的才子之气。

    燕德妃在一旁杨悦介绍道:“这位是徐充容。”

    徐充容?徐慧?难怪如此。杨悦不由暗叹道。

    武眉儿这些天不被李世民召去侍寝,大部分是因她之故。她可是武眉儿最大的情敌,李世民最宠爱的嫔妃。想到武眉儿的顽皮可爱,与眼前这个少女相比,的确有点小儿科。一个是十四岁的花骨朵,一个却是正在展开的花朵……

    “我若是李世民,也会喜欢她。”杨悦心中暗想。微微一笑言道,“难怪今日这书殿中与平日不同,到处都是江南的灵秀之气。原本是徐充容在此。”

    “我叫杨悦。”不等燕德妃介绍,杨悦已自我介绍道。

    徐充容也带了几分欣赏正在打量杨悦,听了杨悦说话,微启贝齿,微微一笑:“原来是杨贵妃的弟子,果如传说中一般,俊雅飘逸……”

    “你们两个那再相互夸赞了,否则我可要吃醋了。”燕德妃在一旁笑道。

    “燕博士淡定华美,才是大家风范,其是一般美女相比。”杨悦回敬道。

    徐充容也一旁掩嘴偷笑。这个徐充容与燕德妃与杨悦一般,也是亦师亦友。徐充容自十岁进宫,喜好读书,没少受燕德妃教导。

    “刚才在门外听到燕博士与徐充容在谈什么,笑声蔫蔫,好兴致,让学生也听一听?”见完礼,三人坐下。杨悦这些日子因听燕德妃讲课,干脆如弘文馆授经的博士一般,称她为“燕博士”,自称为“学生”。

    燕德妃笑道:“偏你好奇心重。我不过在与徐充容闲话。”

    反而是徐充容微微一笑道:“刚才我与燕德妃正在谈论,听说今日早朝圣上已追回了去昭陵的使臣。”

    “去昭陵做什么?”杨悦讶道。

    燕德妃笑道:“去探望郑国公墓。”相熟之后,杨悦发现这个燕德妃不只有才笑,而且是个言语十分风趣的人。

    “原来是去推魏征的墓碑。”杨悦呵呵笑道,没想到自己的劝说真起了作用。

    徐充容微微诧异的看了杨悦一眼,似是自语道:“不知昨晚是谁劝说圣上,圣上竟然打消怒火。”

    “我还以为是徐充容的功劳。”燕德妃轻声戏笑道,“圣上如今最爱听的便是你的话。昨晚不是你在甘露殿……”

    被燕德妃开玩笑,徐充容面上微红,摇头笑道:“听说圣上昨晚在望云亭上见到一个绿衫女子,谈话之后,心情大好…”说完似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杨悦。杨悦身上穿得正是一身碧绿的罗衫。

    杨悦知道她在怀疑自己,自嘲地笑道:“我虽然穿绿衫,不过圣上只怕没功夫听我说话。燕博士也穿绿襦,我猜定是博士自己贼喝捉贼。”杨悦知道燕德妃性情开郎,这些日子二人相熟,说话越来越随便起来。

    “如果是我,还用相问。”燕德妃摇头。

    杨悦不欲多谈此事,转口笑道:“听说长孙皇后在时,圣上有一次被魏征气得大骂,说要杀了这个‘田舍翁’,是否真有其事?”

    燕德妃点头笑道:“圣上性情一向冲动,气恼之下什么狠话都说得出来。不过圣上最大的优点却是善于听人劝谏。只要你说的有理,圣上自然会听。所以圣上虽然常冲动,却也常英明。”

    杨悦听了不由呵呵一笑,见徐充容也掩嘴微笑,不由心中大笑,原来古代美女真的笑不露齿,自己这种八颗牙的笑,大概有点太难看了。

    “魏征明知圣上性情,不会曲线一点,委婉劝说?我看他直言犯颜,却也有沽名钓誉之嫌。”杨悦故意说道。

    “圣上与郑国公亦师亦友,其中情感并非一句能说清楚。”

    “圣上这次气大为生气,却也因为平日对魏征的感情极深。所谓爱之深狠之切也……”徐充容一直不言,此时突然插言说道。说到最后一句却直视杨悦,欲言又止,似是大有深意。

    杨悦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想不出所以然来,摇头说道:“我到是觉得,圣上没有冤枉魏征。听说他推荐的两个人,一个杜正伦一个候君集都参与了太子谋反的事儿,难怪圣上怀疑他有结党之私。”

    杨悦故意如此说,本是不想让徐充容认为自己是那个绿衣女子。只是她的话,却是出于后世史料中对这件事儿评议,此时说出来分明是说李世民不过是在借题发挥,大有猜度圣意之嫌。果然,此话一出,吓了二人一跳。

    徐充容动了动嘴,没有说什么。

    燕德妃却是忙告诫道:“朝中之事,非我等随意议论的。”

    杨悦知道自己说话有点猛浪了,这是在大内皇宫之中,谨言慎行只怕还避祸不及,忙点点头,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谨受教。”

    一时想起与李愔、尉迟洪道、杨豫之等人一起,无论自己有怎样出格的想法,几个人都不以为怪,不由怀念起来。想到在这宫中,以后要谨小慎微的蛰伏,又有点气闷:“看来还是宫外好,尽快逃开这个地方为上。”

    她一心想要做个“帝王师”,没想到自己刚刚几天便要打退堂鼓,不由暗暗好笑。

    然而,想起武眉儿,杨悦又有点气馁起来。武眉儿这个小丫头,正是情窦初开之时,被李世民稍一冷落,情绪波动很大。得不到李世民的召幸之时,竟然暗暗伤怀。这几日学字都学得慢了起来。杨悦无论怎样开解甚至恫吓,也无济于事,很是令人烦恼。不知自己这个“帝王师”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不过,事情也不全是坏事儿。有道是“祸兮福之所依”,李世民不太注意武眉儿,反而给武眉儿留出时间,好好的补一补“文化”。或许将武眉儿送到两仪殿“值班”,自己的历史任务会完成一个阶段。武眉儿在那儿结识太子,那便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见杨悦怔怔出神,燕德妃轻咳一声笑道:“圣上一向豁达,你到不至于吓成这样。”

    杨悦醒过神来,故意夸张地叹口气道:“还是请燕博士为学生讲经吧。”

    “六年春正月,实来。夏四月,公会纪候于成…….”

    燕德妃今日给杨悦讲的是《左传.恒公六年》,写的是“楚武王侵随”之事。讲到“上思利民,忠也;祝史下辞,信也。”

    杨悦不由讶道:“向来只听闻有‘下忠上’,怎么‘上’也有‘忠’乎?”

    “‘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即,上思利民,是忠于民之意。”

    杨悦暗中纳闷,以她所知道的儒家思想,向来是“君君臣臣”,只有臣忠于君,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怎么还有“上忠于民”的思想?这是儒家思想么?

    “‘忠’字到底何解?孔圣人所言之‘忠’到底是什么?”

    “《论语.里仁》里曾子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孔圣人说‘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可见‘忠’乃儒学‘仁’之‘众德’之一。”

    “众德?何为众德?”

    “仁之众德,如忠、信、爱人、克己、宽、恕、逊、让、敏、慎、庄、勇……凡此种种皆‘仁’之德也。也就是人与动物的区别,凡有人之善性而去动物之恶性,即人之道也。”

    杨悦心中不由大笑:“自己提出‘人道论’,却要燕德妃来解释。看来孔圣人的‘仁’,果然与自己的‘人道’大有相通之处,大家都认为人性应该是善性。”

    “我怎么听说向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谓忠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燕德妃摇头笑道,“国有法度,不可枉费。若遇无道之君,若比干之流死之奈何?孔圣人所言之忠,并非此意。”

    “并非此意?”

    “《论语》曾子有言:‘吾常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此忠乃是忠诚,做事要尽心尽力,非指君臣之忠。而君与臣之关系,孔圣曾言‘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乃是忠于职守之意也。”

    “忠于职守?”杨悦不由惊呼一声,“你确定?”

    “亚圣也曾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君与臣之关系是上礼下忠之关系。居上者常思‘利民’,是忠于民也,因而《左传》之中称其为‘忠’也。”

    “怎么孔圣人的“忠”,与后世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大相径庭?”杨悦不由暗呼。

    想一想历代的儒生的确并非“愚忠”之人。比如魏征其人,他本来是隐太子李建成的谋臣,如果真要“愚忠”的话,应该忠于太子李建成,而不肯为李世民做事儿才对。而事实上李世民的朝臣,有一大半先是敌人,而后又成为臣子。比如凌烟阁中的二十四功臣中,如屈突通这种忠于大隋的铁嘴钢牙,最终也成了大唐的功臣。

    这样看来,所谓的“忠”的确并非后世人所想的“愚忠”。那为什么到了后世却又有这种想法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纲又是谁定的?”,到底是谁把孔圣的“忠”给歪解了?

    或者说,到底谁给孔圣人的“忠”,填了油加了醋,逐步成了后世的愚忠?

    杨悦望着燕德妃不由怔怔发呆。

    正思忖见,却见燕德妃抬起头来,突然微微一笑,说道:“今日看来讲到此为止了。”

    杨悦正要问“为何”,见徐充容向门口看去。杨悦回过头去,见是吴王李恪出现在殿门口,不由微微皱眉。

    吴王自然是来找杨悦。杨悦却不想面对他,见他说有事跟自己谈,便说道:“吴王有什么事儿,不妨在这儿说吧。”

    吴王稍一愣神,走近杨悦低声说道:“豫之要找你。”

    杨悦一怔,心道:“豫之?难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儿?”当下不及细想,忙辞了燕德妃与徐充容,跟吴王匆匆出去。

    燕德妃笑吟吟地望向二人,大有深意。徐充容不知为何却是微微蹙眉。

    “大哥,快想办法救我。”

    一路跟吴王出了承天门,杨豫之正焦急地等在承天门外的横街广场。见杨悦出来,杨豫之顾不上避嫌,一把抓住杨悦的手,急声说道。

    “怎么?”杨悦吓了一跳,好在她头上戴了个大沿罗幕,不知道的认不出是她。

    “照妹妹,她,她要嫁人了——”杨豫之结结巴巴地哭道。

    原来是如此,难怪杨豫之着急。不过,这个却是杨悦早就料到会发生的事儿。

    杨悦略一沉吟,安慰道:“你先别急,我想想可有什么好办法。”

    杨悦想来想去,只有两种方法可解:一是武容儿代嫁郭孝慎,二是杨豫之带着武照干脆私奔。

    第一个方法虽然能解决武照的难题,但杨豫之自己还有个皇上赐婚的“寿春县主”,如何解决?

    第二方法虽然干脆,但是“私奔为妾”这条律令,想到阿阮之死,杨悦又有点犹豫。但想到卫公与女拂女的一段佳话,更何况杨豫之自小喜欢武照,杨悦到是足够相信杨豫之并非薄幸之人……

    见杨豫之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杨悦一咬牙说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怎么办?”

    “私逃?”

    “私逃?”杨豫之听了却是惊得目瞪口呆。

    “为今之计,一是代嫁,一是私逃。但是代嫁却又有两个麻烦。”

    “什么麻烦?”

    “一个是武家大郎二郎不肯,只怕会泄了底。另一个是,豫之你自己还有圣上赐婚的‘寿春县主’,到时候照妹妹还是没法嫁给你。”

    “对啊”杨豫之听了杨悦的提醒,这才想起自己的确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不由大急,在室中团团转起来。

    “只有私逃可用。”

    杨豫之想了想的确再无其它出路,一咬牙说道:“好,那就私逃”

    “但是私逃之后,有一点你必须给我保证。”

    “什么?”

    “你当记得阿阮娘子的悲剧。你一生一世决不可辜负照妹妹。否则我杨悦便是追你到天涯海角,也决不放过你。”

    “阿阮娘子?”杨豫之气道,“大哥你说什么,我若做出那种没有人性的事儿来,不用大哥,我自己一头撞死便是。”

    杨悦见他如此说,不由笑道:“你知道就好。也许你这私逃会同卫公与红拂女一般,来段千古的佳话也说不准……”

    “卫公与红拂女”的故事如今天在大唐的街头巷尾,时有传颂,杨豫之自然听说过。见杨悦如此嘉许,心中激动,挥手一拍桌子,笑道:“好,就这么办。”

    李世民大概没想到,一场私逃计划就在他威严的皇宫门前的横街上形成

    第114章孔圣之“忠”

第115章 智儒?腐丁?

    第115章智儒?腐丁?

    (按:汉吕后当权,蒯彻入淮河营见淮河梁王刘长,劝其反吕恢复刘氏政权。)

    刘长:“可晓得王法?”

    蒯彻:“王法治国。”

    刘长:“可晓得礼仪?”

    蒯彻:“礼仪传家。”

    刘长:“……你即知王法礼仪,臣子见君,就该三拜九扣起八拜二十四拜。如今你进得淮营,衣冠不整,横眉视君,是何道理?”

    蒯彻:“……你是高皇的爱子,我是先王的旧臣,…来到此地,你就该下位迎接,那时节我必然恭恭敬敬,行起君臣大礼。而如今你昂然上座,怒目相视,全无礼节,反道我老蒯不参不拜,正所谓不知责己只知责人…….”

    ——京剧《淮河营》

    “定公问曰:‘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杨悦打开《论语》,翻到《论语.八侑》第三篇,盯着这句话,怔怔地愣神儿。

    想着“孔乙己”,想着后世“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戏曲里最常见的思想,想起《淮河营》这段。想到昨日燕德妃所讲孔圣之“忠”。杨悦不由长叹一声,后世人对孔圣儒学,看来误解太多。

    杨悦找出论语中所有关于“忠”的句字,大多不过是“主忠信”、“言思忠”的说法。“忠”字多与忠信、忠诚在一起组词,是尽心尽力,忠实之意。多是讲待人接物的君子德操。

    比如:“子张问崇德、辩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诚不以富,变化只以异。’”孔子说要想提高品德,明辨是非,就要以忠信为宗旨,弘扬正义。否则,一会儿这样,一会那样……只能让人觉得你不正常。

    再比如: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这个“忠”是说君子的言谈要忠实可信。

    唯一提到君臣之忠的,只有这一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原来孔圣人从来没有“愚忠”之说。不仅没有愚忠,而且面对君臣之时,反而十分的有“尊严”。

    “君不以‘礼’待我,我也不答理他。原来这才是孔老2的性格。”杨悦不由自语地说道。今日嘉侧殿里只有她一个人,燕德妃与徐充容到毯场看李世民击鞠去了。

    “原来像“孔乙己”这样异化的腐丁,并非孔圣之儒。孔圣向来讲“智”,是智儒。”杨悦一面看一面陷入深思。

    历代的智儒向来是择君而适。他们对自己所“事”的君很挑剔。所谓“良禽择木而憩”,没有自己认为的圣贤君主,宁可隐于野,而不入仕。比如诸葛亮,比如房玄龄。

    诸葛亮如果没有刘备的三顾茅庐,事之以礼,不会出山。房玄龄则在隋末之时,虽中“状头”而不肯入仕,认为炀帝已乱,不足以“仕”之。当看到李世民这个乱世圣主时,房、杜咸归,十八学士归于秦王府,尽心辅佐。成就儒家的“圣君贤臣”的治世之理想。而李世民果然没有令众人失望,成就了帝国最强的盛世。

    孔圣之儒,向来不是“酸儒腐丁”,他们“通五经贯六艺”,五经“诗、乐、礼、书、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不仅尚文,也尚武。不只学习琴诗书画,也学习“射、御”之术,包括“理科”知识“数”,也是儒生之基本才能。他们不仅吟诗作颂,弹琴学礼,而且腰悬宝剑,架车入阵。

    这一点来到唐代,杨悦深有体会。满街的儒生,大多腰间悬剑。而武士除了腰跨横刀,还能附庸风雅。这种局面与后世“秀才无缚鸡之力”的说法,大相径庭。

    董仲舒虽然提出“独尊儒术”,定“三纲”,“天人感应”,“大一统”的思想,其中却是融合了“阴阳五行”学说,吸收法家、道家思想。把天命所归集中进来,才是真正的成了“邪说”。然而,真正的儒者,又有几个会把他的《春秋微露》当会事儿?大家学的还是“六经”(“五经”+《春秋》)、“九经”,还是孔圣之经。

    至于什么时候,儒生开始只文不武?开始愚忠报君?有宋以来的道统?理学?戏文评书的推动?科举制度下的异化?野蛮民族压制冲击下的变态?

    但在唐代,杨悦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个时代是四方咸服,八方来朝的时代,是大汉民族文明向四方传播的时代。

    杨悦一面想一面从嘉侧殿走出来,往凝云阁去。

    走到功臣阁附近,看到一个宽额阔面、高鼻深眼的大汗正在巡卫。杨悦一看便知他是突厥人。但并不识得他叫执失思力,更不知道他也是驸马。

    这种突厥人种在长安的大街上常见到,在大内的禁卫中也不泛其人。杨悦时常为此暗暗佩服李世民的胆略。这大内之中用异族人巡卫,难怪李世民神勇之威震于宇内,有“天可汗”之称。事实上李世民向来平视各族人众,对异族人没有什么排斥心理。当然他自己也占了四分之一的异族血统,是鲜卑人与汉人的合种。(李渊的母亲独孤氏是鲜卑人。)

    据说李世民的大儿子,原太子现在被贬成庶人的李承乾,特别向往成为突厥可汗。甚至在东宫内建突厥牙帐。这种特性大概与他二分之一强的异族血统有关,他的母亲长孙皇后是鲜卑种。大概他的骨子里流淌着草原民族驰骋的血液。

    杨悦一面想一面微笑了出来。并未仔细去看,眼前走过的禁卫。如果仔细看定会看出跟执失思力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她认识。而且十分熟悉,正是被李愔打得面目有点错位的柴令武。

    柴令武见杨悦从面前走过,只看了执失思力一眼,没有注意到他。原来闪过一丝得意的脸上,露出悻悻之色。悻悻之色后面却又闪过一道恨意。本来不太英俊,但还算齐整的面容,却因为李愔一顿暴打,打得破了像,额头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

    “我得不到,蜀王一样也得不到你”柴令武冷“哼”一声,心中暗道,“蜀王,这个混蛋。哼,这次彻底完蛋了。虢州刺史,便宜你了,很快便让你什么都不是……”

    柴令武有理由得意的笑,李愔被贬当然一半功劳来自他。他不仅不惜以破像为代价,拉李愔下水,而且巧妙地让李愔“发狂”……

    “你认识她?”执失思力听到他的冷哼,稍稍有些诧异。

    “不认识。”柴令武摇了摇头。心中却道,“不认识才怪。可她,却根本没认出我。”

    想到自己被打“残”的脸,柴令武不自主地摸了一下额头,有点气恼。

    毯场方向传来阵阵笑声,莺声燕尔,是众妃嫔的笑。其中也夹杂着呼喊喝彩的男声,是圣上正与众亲王正在击鞠。

    柴令武与执失思力一齐往笑声方向走去。宫中毯场在东北角,距离凝云阁很近。

    柴令武与执失思力到毯场时,刚好比赛结束。李世民正坐到场边的亭子里歇息。柴令武忙走过去行礼。

    李世民看到他微微皱眉。柴令武面色悲怆,眼角有点斜,腿有点拐,很是凄惨。

    “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李世民面上露出慈祥,心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好笑,“愔儿的拳头果然厉害,原来把他打成这个模样。”

    李世民护犊子在历史上很是有名。史有记载,贞观十一年,吴王李恪被柳范弹劾游猎过度,李世民却归罪于吴王长史权万纪。贞观十三年,因为朝臣认为“三品以上的官员不应该见了皇子下马行礼”,不合古礼。李世民大为生气,还跟朝臣大吵一架,虽然最后不得不屈服,但李世民舔犊之情可见。贞观十七年,太子李承乾谋反本当死罪,李世民却不忍杀之,只废为庶人…

    柴令武的惨状却一半是实一半是虚,他故意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惨点,好让李世民对蜀王的气恼更加一份。哪里知道李世民心里作如此想法,如果知道,只怕恨不得要去撞墙。

    柴令武动作故意放缓,显得十分艰难,慢吞吞地行完礼,哑着嗓子说道:“好多了。”。

    李世民点头道:“好了就好。”不再看他,转头向身旁的吴王李恪笑道:“恪儿的球技越来越精湛了。”

    李恪笑着称谢:“还是父皇技高一筹。”

    李世民摇头笑道:“朕老了,若是在以前,刚才一定不会赢给你们。”

    众亲王打球结束,下面却开始女子比赛。由宫中嫔妃组成一队“妃子队”,另外一队则是由公主组成的“公主队”。每队四人。

    “妃嫔队”中妃子却只有燕德妃一人,其余由宫女组成。“公主队”则是高阳公主、永嘉长公主,以及还未出阁的丹阳长公主和临海长公主。二人因为未出嫁,还住在宫中的公主殿。

    唐代的击鞠与现代的马球相似。比赛共有六节,每节半刻终,每节之间有小憩时间。

    因为是女子打球,比起刚才的男子比赛要缓和了许多,人数也少,因而只打半场。也就是只用一个球门。

    不过,“妃嫔队”明显处于劣势。高阳公主骑术很好,最为灵活,所骑的马也最好,跑在最前面,于空中运球,上下翻滚,连连得手。

    李世民看了不时大笑,高声喝彩。

    三节下来,“公主队”超出“嫔妃队”四球,以一比五遥遥领先。而且“妃嫔队”还有一名球员受了伤。

    燕德妃不满地说道:“众宫女如何敢跟公主争抢,臣妾这边本来便占了劣势,又有人受伤,如何再比?”

    李世民笑着安慰道:“要不要再给爱妃多加一人?五对四总占了优势…”

    燕德妃端起手中茶杯,喝了一口,摇头回道:“如此岂不是胜之不武。”

    高阳公主却在一旁大笑:“燕德妃定是怕五对四也输了,更加没有光彩。”

    “偏你想得这么明白。”燕德妃原本便有此意,被高阳公主点破,也不由笑道,“这宫中骑术好的,再怎么也比不上你。”

    高阳公主听了,更加得意地咯咯大笑。

    柴令武在一旁有意无意地自语了一句:“长安公子骑术不错……”

    柴令武站在李世民后旁不远,声音不大,却恰好被李世民听到。

    李世民想也未想,向燕德妃笑道:“好,就让武媚娘为爱妃助阵。”说完招手让武眉儿过来。

    武眉儿却是吓了一跳,她虽然会骑马,但一向不过是能骑着走而矣。见李世民让她打马球,如何敢去,忙向杨悦求助。

    柴令武见圣上招唤武才人,走过来的却不是杨悦,正在暗暗称奇。见武眉儿愁眉苦脸的向身旁一个红衫女子投过求助的眼神。那红衫女子轻纱覆面,看不到面容。

    正在纳闷,却见红衫女子不慌不忙地走上前说道:“圣上,武才人近日身体不适,让臣代她出阵吧。”

    柴令武听了声音,心下不由暗笑,此人不是杨悦还会是谁?再仔细去看武眉儿,依稀记得是杨悦的小婢。

    “原来她‘李代桃僵’,让别人代替了她。”柴令武不由“嘿嘿”冷笑,“好大的胆子,分明是欺君之罪……”

    杨悦原本到凝云阁找武眉儿,武眉儿却随着众嫔妃都到毯场去看圣上击球。杨悦便去寻她,到是正好给武眉儿解围。考虑到众亲王中有不少人认识自己,杨悦才又故技重施,轻纱覆面。因那日穿绿衫,恐被李世民认出是“绿衫宫女”,因而这些日子杨悦改了红衫。

    见杨悦说要代武眉儿出战,李世民又惊又喜,笑道:“你骑术很好?”

    “一般。但武才人今日身体不适,又不想坏了圣上兴致,只好勉为其难。”杨悦微微笑道,“而且臣从未打过马球,不过博圣上一笑而矣,圣上不用当真。”

    “好,那你小心了。”李世民温言叮嘱道。

    李恪在一旁见了,把自己的坐骑牵过来让杨悦骑。

    杨悦的骑术得自李愔这个“名师”,一个翻身上马的姿式,众人看了,已是纷纷赞一声好。便是李世民也微微点头。

    吴王李恪将手中的马杆也一并递给杨悦,又把头盔摘下来帮她戴上,小心叮嘱她不要逞强。

    高阳公主在一旁看了,笑道:“三哥如此回护她,难道这便是未来的三嫂?”

    高阳公主并不知道对面正是杨悦。她只听说吴王如今迷上杨贵妃的弟子,见吴王如此温柔的对杨悦,才做此说。

    杨悦却是翻她一眼,怒道:“胡说八道。”

    好在三人说话声音不高,旁人到也没有听到。但高阳公主被杨悦抢白,心中大怒,也是冷哼一声。

    李恪却一向知道这个高阳妹子的脾气,忙笑着向高阳公主道:“妹子手下留情。”

    柴令武正在暗暗琢磨如何凑杨悦个欺君之罪,见到李恪向杨悦献殷勤,心头微动:“好一个‘长安公子’,这一次一石二鸟,保管让你把吴王也一齐拉下水来。”

    比赛重又开始,杨悦入场。杨悦虽然不会击鞠,但马术极高,吴王的马又是极好。高阳公主原来独得的优势,立时被杨悦打压下去。

    古人的击鞠以勇猛抢夺为上,并没有多少规则。不多时,杨悦已摸清了些门道。连连从高阳公主手中截断下球来。只是她投球不准,“妃嫔队”的分数还是落在后面。但“公主队”却少了许多投球的机会,分数也没长进。

    见杨悦虽然不会击鞠,但敢拼敢抢,骑术又极高,李世民连连拍手叫好,又大叫可惜。场外众人原本一边倒地为“公主队”喝彩。此时见“妃嫔队”上了一员猛将,纷纷转向为先弱后强的“妃嫔队”加起油来。“妃嫔队”士气高涨,“公主队”却立时士气大落。

    等到打完第四节,休息时间。李世民亲自为“妃嫔队”出谋划策,让杨悦负责抢球,燕德妃站在门前等待投球。等到第五节上场,杨悦与燕德妃二人打配合,果然上妙策。一节下来,竟然连连投中,将比分板到五比六,只比“公主队”落后一球。

    “公主队”情绪更是大为低迷。等到第六场一上场,杨悦一马当先,抢了木球,凌空飞传,燕德妃从空中一拐,一举投中,立时把比分位平。

    高阳公主大是生气。连声大叫,竟然不管不顾,猛扑猛抢,挥杆向杨悦和杨悦的马招呼起来。好在杨悦骑术极高,几次险招都强强夺过,引得众人连连惊呼。众人不愤,更加为“嫔妃队”加油,大声斥责“公主队”耍赖。结果,“公主队”更加不能得手,“妃嫔队”却是越加越勇。

    眼看将近终场,“妃嫔队”后来居上,比“公主队”高出三分。众公主越来越急躁,高阳公主更是气得连连大叫。

    高阳公主好不容易抢到球,正在的运球如飞,却又被杨悦横刺里截断,抢了过去,巧妙横传送向燕德妃,燕德妃稳稳地接住,投入洞中。众人齐声喝彩。

    高阳公主气急败坏,竟然举起马杆向杨悦头上砸去。杨悦双眼正盯着木球,促不及防,待高阳公主的杆到了眼前才看到。吓得大叫一声,想要躲避只怕已来不及。场内外众人看到齐声惊呼。

    李世民吓得急步从亭中蹿了出来,大喝高阳公主住手。高阳公主哪里肯听,便是肯听也已来不及停手。

    便在此时,一个事物突然飞了过来,恰好击中高阳公主右臂。高阳公主手中球杆一偏,几乎是擦着杨悦面门落了下去,到是没有伤着杨悦,余风却将杨悦面上轻纱扫落。

    众人齐声发出一个“啊”来。许多人心头一松,滕王、纪王等人却是一齐惊得大大地睁开眼,张大了嘴巴。

    飞来的东西是吴王身上的金鱼袋,吴王一直站在场边观看,见高阳公主气急败坏向杨悦连连进攻,早已留心。待见高阳公主击向杨悦头顶,随边抓了腰间的铜牌鱼符击出,救下杨悦。

    高阳被吴王所伤,一条胳臂立时抬不起来,又痛又怒,正待大哭,见到红衫女子竟然是杨悦,惊得也是大大地“啊”了一声,愣在当场。

    李世民已走了过来,见杨悦没有受伤,放下心来。回头见高阳公主愣神,心中大气,不由对高阳公主训斥。

    杨悦见势不好,忙向李世民笑道:“高阳公主不过一时玩笑,不必当真。公主的胳膊受伤,只怕需要尽快救治。”说着扶起高阳公主,送到李恪手中,示意他快带高阳公主走。

    李恪虽然不知杨悦为何如此着急,当下不及细问,忙扶着高阳公主先回咸池殿去。李世民在一边早传太医去为高阳公主疗伤。

    另外一边,好在有越王在滕王、纪王身边,看了杨悦的眼色,滕王与纪王被越王拉住,没有上前问话。

    见没有被立时识破,杨悦才微微放下心来。回过头,突然发现李世民身边立着个柴令武,不由怔住。

    第115章智儒?腐丁?

第116章 遍地都是美人计

    第章遍地都是美人计

    看到柴令武得意洋洋的站在李世民身边,眼中不自主地洋溢着阴谋得逞的奸笑。杨悦如中当头一棒,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与李愔其实是着了他的道。柴令武一直在谋算李愔,谋算自己。从“义斗”之后的谣言到独孤美儿下毒,处处都有柴令武的身影。

    杨悦虽然不明白这一次柴令武设了个什么样的局。现在结果却已摆在眼前。李愔被贬出京城,自己进了皇宫。天下书社虽然没有被圣上总全剥离,但正副总裁都已不在书诗,对书诗的影响还会有多大?柴令武想要的结果成了事实,难怪他会得意。

    长安公子是女人,是谁告诉李世民?杨悦一直疑心是高阳公主。但从刚才高阳公主的惊诧承度来看,可以断定此事儿并非高阳公主所为。不是高阳公主,最有可能的便是平阳长公主。柴令武等人不至笨到自己去说长安公子是女人,这种私密事情,只怕由女人转达更有可信度。

    看来平阳长公主在整件事情中起了关键的作用,只要杨悦入宫,李愔势必受到打击。无论是杨悦选择喜欢李愔还是不喜欢李愔都不重要,杨悦如果选择李愔,不过是李愔协同她一起与李世民对抗,父子为了争压一个女人起嫌隙。如果杨悦不选择李愔,因为李愔喜欢她,也势必深受“内伤”。无论选择哪个方向,都是敌人在笑……

    一条完美的美人计,而那个“美人”竟然是自己。原来自己早已成为握在敌人手中的棋子,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想到此处,杨悦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眯起双眼,狠不得冲上去把柴令武被李愔打歪的嘴巴,再打得更歪一点。

    这小子最知道自己的底细,看来已明白了自己用武眉儿偷梁换柱。柴令武此时的脸上是一种稳操胜券的笑,得意的奸笑。

    李世民、燕德妃二人围在杨悦身边,一个温言安慰,一个大加夸赞。杨悦却是微微皱眉,暗想对策。去看武眉儿,示意她快想个法子引开李世民,武眉儿却傻乎乎地回望着她发愣。

    突然“哎哟”一声传来,站在不远处的徐充容,捂着胸口大大地皱眉。

    “怎么?”李世民看到,忙过去扶住徐充容,满脸关爱地细问。

    “圣上,臣妾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徐充容微微蹙眉,双手捧着心口,轻声说道。

    “快传太医。”李世民慌忙扶起徐充容,回寝殿里去了。

    嫔妃队本来得胜,正准备向圣上讨赏,没想到徐充容突然病倒,大出众人意外。

    燕德妃笑着摇了摇头,拍拍杨悦的肩膀,冲徐充容撇撇嘴,认为徐充容在拿酸捏醋的争宠。

    杨悦心中却大笑:“真是一条不错的美人计。”

    看到徐充容临走时,向自己的一瞥,明白徐充容实际上是特意为自己解围。虽然不知道徐充容为何会如此帮自己,但徐充容刚才病倒的样子,在杨悦眼中却无比的美,如“西子捧心”,美不胜收。徐惠江南才女,西子吴越美人,吴地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地。

    杨悦感激地向徐充容点点头。回头去看武眉儿,武眉儿刚刚回过意来,见杨悦瞪她,不由微微噘起嘴巴。杨悦则示意她尽快离开。

    燕德妃等人见李世民走了,十分扫兴,也渐次离开。永嘉公主虽然在长广公主宴会上见到过杨悦一面,却是并不在意,到是没有认出是她。

    “柴驸马一向可好。”见众人走开,杨悦一幅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柴令武。

    “你放心,你的事儿,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柴令武看了看杨悦,脸上却露出真诚的笑意。到是令杨悦大感意外。

    “我有何事不便为人所知?”杨悦故意不解地说道。

    “嘿嘿。”柴令武干笑一声,盯向武眉儿远去的背影,大声咳嗽一声,“这个武才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杨悦知道事情无法瞒过柴令武,皱眉言道:“你待怎样?”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柴令武摇了摇头,立时换了一幅嘴脸,无比诚肯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若有什么长短,我……”说着眼中闪出道道痴迷柔情。

    杨悦心头不由阵阵恶心。冷哼一声道:“你爱怎样便怎样,你非要向圣上说,也无所谓。”说完不想再理他,掉头便走。

    杨悦一路往咸池殿走,一路暗暗思忖。看来柴令武的确不打算立时戳穿此事,否则刚才她根本没有机会制止。不过,她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柴令武真是为自己着想,至于柴令武心中又打着什么阴谋,杨悦却一时没能想出来。

    另外想到自己一向敬仰平阳长公主乃是女中豪杰,对她大起英雄相惜之意,没想到却原来是敌非友,心下不由黯然。

    走到北海池附近,却见三颗人头从一棵大柳树后面探出来。见是滕王、越王、纪王三人,杨悦大叫头痛。不过,即使三人不来找她,只怕她也要找三人叮嘱一番。

    “此地不便说话,到望云亭上再说。”杨悦指了指北海池南面的假山,当先已向望云亭上走去。

    见杨悦走远,三人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望云亭上。

    杨悦先在亭上左右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藏身,才放下心来。见三个人走上来,请众人到亭中相坐。

    “你真是女子?”滕王瞪大眼睛说道。

    杨悦微微一笑:“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这个,这个,”滕王摸摸下巴,言道,“太意外了。”

    杨悦看了看纪王李慎,纪王李慎虽然一副冷漠神情,一直不说话,但眼中却也闪出好奇之意。越王李贞却在一边嘿嘿大笑。

    “无论我是男是女,咱们算不算朋友?”杨悦向三人问道。

    “这个,当然算。”滕王眯起眼睛,连连点头。

    越王大笑道:“连我母亲都不住口地夸你,我当然是朋友。”

    杨悦去看李慎,李慎也点了点头。

    “好,既然是朋友,我有一事儿相求,还请三位答应在下。”

    “不用求,刚才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我们三人绝对不会泄露出去,你是长安公子也好,或者你是任何人也好,绝对不会从我三人口中说出去。”李贞笑道。

    “好,够朋友。”杨悦一拍石桌,笑道,“你们三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虽然是杨悦有求于三人,但三人见杨悦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绝色女子,说要把自己当成朋友,心中很自然而然地十分高兴。而且三人平日与长安公子虽然打打闹闹,却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过节,便是有什么,在知道杨悦是女子那一刻,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滕王三人平日与李愔关系交好。李愔在遇到杨悦之前,一直是众亲王中最爱玩的一个,向来是京中纨绔之首。看在李愔的面子上,三人对杨悦也没什么不友好。

    何况长安公子的才名名动士林。三人平日虽然与杨悦作对,对长安公子还是十分佩服。如今见这个天下士子众口夸赞的人,竟然是个女子,更加加了几分叹服。

    特别是滕王一向有花痴之名,对杨悦立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别说杨悦求他不说出一句话,便是杨悦现在吩咐他去做事儿,只怕也是乐得p巅p巅。

    纪王一向是个冷漠性子,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原本就不会去说,更何况杨悦特意叮嘱不说出去,当然不会不答应。

    而越王李贞,上次不听杨悦的劝告,就出杨悦在宫中,结果李愔“发疯”,被关到内侍省,差点去见五哥……李贞为此心中很不安。一直抱有将功补过之心,所以对能帮到杨悦,更是不遗余力。她的母亲燕德妃如今跟杨悦关系极好,在他面前大大的夸赞杨悦,他都能忍住没说出杨悦是长安公子,当然更不可能去向别人说。

    见三人答应,杨悦心头落下一块石头,笑道:“杨悦先行谢过,改天一定请大家吃酒。”

    ……

    咸池殿中。

    “你说‘长安公子’是她?”吴王李恪疑惑地看着高阳公主,转头又去看杨贵妃。

    见杨贵妃微微点头,吴王又惊又喜。这个长安公子的新闻层出不穷,弘福寺辩经、创办天下诗社、天下新闻……远得不说,最近在曲江宴上,才惊天下士子下里都在流传长安公子的事情。他回到京城这些日子不知听了多少有关他的故事。想到自己最初见到杨悦,的确一直穿男装,而且杨悦的诗才在华山之上,他已经领教过……

    “这么说她真是长安公子?”吴王又惊又喜地重复道。

    “我没看出她有什么好。”高阳公主的手臂已经敷过药,打着绷带,见吴王对杨悦爱意极深,气恼地说道,“三哥这样的人物,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喜欢你……”

    这个“你”字,却是指向杨悦,高阳公主本来是在说“偏喜欢她”。正说着,见杨悦从外面走进来,不由怒目而视,改作了“你”。

    吴王仍未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见杨悦进来,不自主迎上去,怔怔地问道:“长安公子真的是你?”

    杨悦看了一眼高阳公主,又看看杨贵妃,无奈地点点头。

    “贤弟,果然是人间少有的才子……”

    见吴王叫自己贤弟,想起在华山上第一次见吴王,骗得吴王团团转,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眸生辉,杨悦不自知,却令吴王李恪怔怔呆住,一双眼神深情款款,如何能再移开。见到吴王的眼神,杨悦不敢直视,猛然间,电光一闪,杨悦心下大惊:柴令武的阴谋,原来是吴王。

    杨悦不由暗暗咬牙,心中大恨。柴令武啊柴令武,果然狠毒。连环“美人计”,设计了一个蜀王不算,又要阴谋吴王。而那个“美人”还是自己。杨悦无奈地摇头,真是好计谋

    见杨悦不言不语,一脸气急败坏,高阳公主在一旁叫道:“你有什么不乐意。看在你要嫁给三哥的份上,以前你我的恩怨一笔勾消。”

    “嫁?”杨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嫁给吴王。”

    第章遍地都是美人计

第117章 遍地都是美人计(2)

    第117章遍地都是美人计(2)

    “你,”高阳公主大怒,破口大骂,“贱婢,三哥哪里配不上你”一挥手将身边的茶杯碎到地上。

    吴王脸上一暗,有点吃惊地望向杨悦。他知道杨悦不一定会嫁给他,但没想到杨悦会如此干脆地拒绝。难道是因为他?吴王心中闪过李愔的身影,长安公子与他一起办诗诗、一起开印书局,一起玩……他打柴令武是为了他,这次被贬也是因为她……

    “我真要嫁给吴王,只怕是害了吴王。”杨悦看了一眼吴王,没有理会高阳公主的无理。

    殿外的宫女向里面张望了一下,杨贵妃示意不必进来,沉吟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向吴王说道:“悦儿所顾虑的不无道理。”

    吴王不解地看看杨悦又看看杨贵妃。高阳公主也十分纳闷地望向二人。

    “不只吴王,师父也正好以此为借口,以后不要理我,跟我划清界线,离我越远越好。”杨悦气恼地苦笑。

    杨贵妃摇了摇头:“这个我办不到。”

    “我也办不到。”吴王低声说道。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高阳公主半卧在卧踏上,此时吃惊地坐直身子,望向三人。

    杨悦看了看高阳公主,她之所以敢在她面前说这些话,是因为高阳公主与杨贵妃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高阳公主的母亲据说在高阳公主一出生便去世了,高阳公主由杨贵妃抚养长大。杨贵妃便如同她的母亲一般。高阳公主那一手琴技也正是杨贵妃所授。

    高阳公主和吴王李恪、蜀王李愔一起长大,三人的感情比其他皇子深厚。特别是吴王李恪,在高阳公主心中才是真正的哥哥。

    杨悦之所以让李恪带走高阳公主,正是知道这层关系,有杨贵妃与李恪在,杨悦并不担心高阳公主。尽管如此,杨悦也并不打算让她知道更多的内幕。毕竟李世民真正想要的是长安公子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杨悦看了高阳公主一眼,冷冷地说道。

    高阳公主如何肯依,双目瞪向杨悦,正要发怒。却见杨贵妃摇头说道:“告诉她也无妨。高阳虽然一向刁蛮,却也知道轻重。高阳自小由我养大,便如亲女儿一般,她不会说出去,否则瑛儿一定不会饶了她……”

    “瑛儿是谁?”杨悦与高阳公主同声讶道。只有吴王微微点头。

    杨贵妃摸了摸高阳公主的头:“你的母亲叫做杨瑛,今日便说给你吧。”

    “杨瑛?我母亲不是一个下嫔?我一出生便去逝了?”

    “不是,瑛儿并没有死。”

    “没有死?在哪?”高阳公主吃惊的望着杨贵妃,有点不敢相信。

    “难道是她?”杨悦脱口言道。想起在华山**祠见到的“慵美人”,一直以来,她便觉得高阳公主与“慵美人”长像极似。杨悦带了询问的眼光去看吴王,李恪微微点了点头。

    “你见过我母亲?”高阳公主吃惊地望向杨悦,“她在哪?”

    杨悦没有回答,去看杨贵妃。杨贵妃缓缓说道:“瑛儿在华山。”

    “在华山?为什么在华山?为什么不肯住在宫中?”高阳公主一连串的追问道。

    “她不回来,却是因为她自己不肯回来。”

    “为什么?”

    见高阳公主如此急切,杨悦不由怜悯地看她一眼,示意她还是忍耐点,先听要贵妃说完。高阳公主却如何耐得住。双手不自主的抓紧杨贵妃的衣襟。

    “我也不太明白为何她执意不肯回来。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容她回来。”

    “身份?”

    “她是原齐王的王妃。”

    “齐王妃?”杨悦与高阳公主齐声惊呼。

    原来那“慵美人”是齐王妃。是教坊里众娘子的偶像。听说她曾是李世民最成功的间谍。杨悦想起教坊里的传说,想到慵美人半梦半醒的醉眼,不由摇了摇头,又是一个美人计……

    齐王妃也是杨达之女,按理杨悦应当称其为姨母。而杨达之妻陈娴与杨贵妃之母宣华夫人是姑侄关系。但宣华夫人死后,杨贵妃则一直由隋炀帝的陈贵人,即陈娴的亲妹妹陈婤扶养,陈娴的女儿杨夫人杨华、齐王妃杨瑛与杨贵妃杨瑶三人却是自小一起玩耍,感情如同姊妹。大家绕来绕去,原来都是亲戚。

    “我母亲怎会是齐王妃?”高阳公主却是有点大急,几乎哭了起来。李明是齐王妃的儿子,这个她是知道的,一向以来,她自己虽然不守妇道,对齐王妃的行径却大是轻视,因而对李明向不放在眼里,没想到自己也是这种“私生子”……

    “瑛儿虽然是齐王妃,却是为了圣上才嫁给齐王。”杨贵妃见高阳公主气哭,忙安慰地说道。

    “为了父皇?”

    “瑛儿在嫁给齐王之前便已爱上圣上,但齐王每日到家中聒噪,圣上又征战在外,瑛儿当时又因为已怀有身孕,放赶出了家门,所以不得已才嫁给齐王……”

    “齐王难道不知瑛儿姨母已有身孕?”杨悦奇道。

    “齐王不是不知,只是他对瑛儿一片痴心,自从得到瑛儿,竟然一改以往的荒yin,一心只爱瑛儿一个……”

    “没想到齐王也是一痴人。”杨悦不由叹道。

    “难道我便是那个孩子?”高阳公主气哭,没好气地问道。

    杨贵妃摇了摇头:“不是。”

    “谁?”

    “寿春县主。”

    “她?难怪父皇十分喜欢她,却原来如此……”高阳公主叹道,“我又是什么时候……”

    “傻孩子,你今年不过才一十八岁,自然是贞观以后才出生的。”

    “这么说,父皇与母亲一直暗通……款曲?”

    杨贵妃摇头道:“齐王死后,圣上一直想纳瑛儿为妃,可惜……”

    “可惜什么?”

    杨贵妃叹口气说道:“可惜机缘不合,终是没有……”

    “不对,我知道原因。”高阳公主突然气道,“我听人说过,当日父皇专宠齐王妃,长孙皇后出于嫉妒,便以名声不佳为由,坚决不许,为了打消父皇的念头,亲自为父皇聘了个郑贤妃,父皇才没有纳齐王妃为妃……”

    杨贵妃微微皱眉,叹道:“陈年旧事,莫再提它。”

    杨悦听了却不由暗笑:“原来又是一个美人计,看来这美人计是恒古不变之计。”

    “父皇因何如此薄情,我母亲为他做那么多,却不敢纳他为妃。定是纳了郑氏女,便忘了我母亲。”谁的女儿果然向着谁说话,高阳公主刚才还气恼自己是齐王妃的女儿,这个时候却又来为齐王妃报不平。

    “并非如此,当日郑贤妃虽然被聘入宫中,圣上还是天天到武德殿中歇息,后来因为瑛儿怀孕在身,才去郑贤妃那里。瑛儿却因此误会圣上,一气之下出家做了女冠……”

    武德殿是原齐王的住处,杨悦这个道也知道,听说至今武德殿一切供应照旧,与原来没有变化过,这在宫中一直是个奇闻。

    “女冠?我母亲在华山当道士?”

    “后来父皇为什么不追她回来?还不是因为长孙皇后不许”高阳公主狠狠地说道。

    “那不过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还是瑛儿不肯回来。长孙皇后去逝后,圣上曾有意册封瑛儿为皇后,瑛儿还是不肯回来……”

    “皇后?圣上不是有意册封贵妃为后?怎么是我母亲?”

    “瑛儿执意不肯,圣上才……”说到此,杨贵妃叹了一口气。

    “可是,母亲为何执意不肯?”

    “我想她大概出于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圣上的名声,不想让圣上蒙上夺弟媳之名;另一个却是因为齐王。”

    “齐王?”

    “齐王对瑛儿极好,玄武门之事,齐王得知是瑛儿告密,却不忍心杀她……瑛儿生圣上的气,一半原因正也是因为圣上待她不如齐王,所以一怒之下才会出家……”

    “不如齐王?”

    “齐王当年娶了瑛儿,知道她已有身孕,却一心只爱瑛儿一人,再未宠幸过其她人。而圣上却……唉,瑛儿要的爱是独有的爱,在宫中却不适合。这也是长孙皇后为什么反对她入宫的真正原因,并非长孙皇后要嫉妒她,而是她要圣上只陪着她一个人。”

    “原来母亲如此……霸道。”高阳公主听了不由呆住,怔怔地言道。

    这个齐王妃到是个人物,既然不能独有,干脆不要她为了李世民甚至可以嫁给齐王,不可谓不是爱之弥深,但因为得不到李世民全部的爱,干脆不要……

    杨悦心中暗暗点头,大是为齐王妃不平,不由愤愤言道:“我到觉得齐王妃没有错。两个人相爱,便应该相互衷诚,不只女人要衷诚,男人也一样。为何男人可以三心二意,一妻多妾,这对女人太不公平”

    杨贵妃微微一笑道:“瑛儿当日,也是如此说法。”

    高阳公主吃惊地看了杨悦一眼,突然笑道:“我明白了你为何不肯嫁给李愔。”转头又看了看吴王李恪,又迷惑不解地问道,“可是三哥没有王妃,你怎么也不肯?”高阳公主跟李愔二人年龄相若,自小经常打架,便不肯叫他六哥,只叫他的名字。

    杨悦见她提到李愔,心中微怒,说道:“管得着么?”

    回头却见李恪正迷惑地看着自己,气恼地向高阳公主说道:“只有一点,我是长安公子这件事儿,你若说出去,只怕大家都有祸事儿,你如果不想让我师父有麻烦,最好闭紧嘴巴。”

    杨悦见高阳公主与杨贵妃等人源渊极深,跟自己也成了亲戚,便不客气加以利用。

    高阳公主如何肯受她的威胁,气得大声哼哼:“我偏要说……”

    第117章遍地都是美人计(2)

第118章 龙颜大怒(上)

    第118章龙颜大怒

    “你是长安公子怎么会祸及到贵妃”高阳公主不解的嚷嚷道。

    杨贵妃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急,缓声说道:“悦儿不肯嫁给恪儿,是不想连累大家。”

    “连累?”高阳公主与李恪二人一直纳闷,齐声奇道。

    “圣上想要的武才人是长安公子。”

    “啊?”高阳公主惊呼道,突然醒悟过来,“我明白了,那个武才人是你的婢女,你怎么换了她?”。

    李恪却是惊得当场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直视着杨悦问道:“你当真只是因此才不肯嫁给我?”

    杨悦看了他的神色,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怕自己说只是因此,他反会不顾一切。但若自己说不是,只怕他也免不了会受到伤害,便如李愔一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受伤。看来,自己这个局中棋子,身不由己,还真是把天衣无缝的“利器”。柴令武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稳握胜券。

    杨悦沉吟片刻,避开正面回答,苦笑一声道:“所有这一切其实不过是一个阴谋。”

    “阴谋?”

    “有人想利用我,打击蜀王与吴王。”到此时,杨悦也不再避讳蜀王与吴王对自己的情感,这件事儿只有谈开,或者还有转机,“正因为蜀王喜欢我,有人设了这个局,让圣上纳我入宫。如果我成了圣上的妃子,蜀王势必受到打击,甚至会与圣上大闹一场。如果我拒绝入宫,原因是想嫁给蜀王,圣上必然与蜀王之间产生隔阂,甚至反目。无论如何,设这个局的人都是赢家。

    现在我虽然入宫却并没有嫁给圣上,蜀王虽然因我不肯嫁给他而伤心,但圣上与蜀王的父子之情仍在。这个结果显然并非设计之人原本想要达到的目标。

    如今那人又看到吴王喜欢我,便又想利用我打击吴王。同样的道理,如果我嫁给吴王,圣上得知我是长安公子,必然会迁罪于吴王。如果我不肯嫁给吴王,吴王大概会因此而气闷伤心,同样对吴王也是一个打击。

    我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由人利用。而蜀王与吴王也是陷到局中而不自知。这个计策实在太高明不过。

    所以,我想不想嫁给吴王,已经不是喜不喜欢吴王的事情,而是无论怎么都会落入那个人的圈套。师父如同我的母亲一般,我不想她的儿子们因为我受到打击。如今蜀王已遭到贬斥,不希望吴王也是同样的结果。”

    杨悦说完长叹一声,直视吴王。杨贵妃只知其一不知其,没想到其中还有许多阴谋,听了杨悦所说,不由大是皱眉,见杨悦看向吴王,也一齐看向儿子。

    吴王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而杨悦对局势看得如此清楚,也是大出他的意料。

    能破此局,唯一的办法便是自己和蜀王不喜欢杨悦。然而面对杨悦的才情智谋,自己如何能不喜欢?沉吟片刻,吴王不由连连点头,说道:“果然是个再高明不过的计策。”

    杨悦听了,不由大大地摇头,说道:“唯今之计,唯有一齐努力,不让奸计得逞才是正理……

    吴王明白杨悦说开此事,正是想绝了自己的念头,不想让她担心,想了想,说道:“好,我一定不会让这个奸计得逞。”

    见吴王如此说,杨悦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我不中计,你再无利用价值,只怕那人会直接向父皇泄密,到时候,父皇知道你是偷梁换柱,只怕……因而,我不如假装中计。”

    “假装中计?”杨悦苦笑一声,摇头道:“不用担心,我的处境,我自有妙招化解。你和师父不再理我,我才会无后顾之忧。”

    “你有什么妙计?”

    “这个说出来却就不大灵光了。”杨悦笑道。

    “只怕是你自己还没有想出来。”吴王直视杨悦,到是一眼看穿了杨悦的用心,她不过是不想连累自己,不想连累母亲。心里对杨悦除了喜欢更多地是叹服,只怕要让自己跳出这个局,根本不可能。然而如何才能破解此局?

    直视杨悦半晌,李恪坚定地说道:“你放心,不论你如何选择,我答应你,我都不会受到伤害。我明天便回安州,只假装向你求婚却没有得到答复,只好回去慢慢等。只要你一天不答应,我便一直等……”

    杨悦无奈地苦笑一声。看他一眼,知道他虽然说假装,只怕这个假装是真装……

    高阳公主听了二人的对话,早已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来问道:“到底是谁设了这个阴谋?”

    杨悦看了看她的木瓜表情,说道:“是谁告诉圣上我是女人这个秘密,谁便是主谋。”

    “不是我说的。”高阳公主立时说道。

    杨悦好气地笑道:“如果是你,谁会当着你的面讨论?”

    心中暗暗苦笑,看来这条美人计,根本无法破解,而且更加繁杂起来。蜀王如果知道吴王向自己求婚,以他的冲动性格,天知道还会发什么疯?看来父子还未反目,兄弟便先要成仇。

    “我明白了,定是柴令武。”高阳公主突然说道。

    杨悦反道没想到她突然又聪明起来,不由笑道:“你怎么认定是他。”

    “上次李愔打他,一定是他怀恨在心。”

    杨悦哈哈笑道:“算你聪明。”心想高阳公主猜到的虽然不是真正的内因,外因却原来也十分明显,然而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

    见杨悦夸她,高阳公主竟然不自主地开心起来。刚才她见杨悦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心下不自觉地产生敬佩之心,因而不自觉地听了杨悦夸赞十分高兴。

    却见杨悦一沉脸说道:“你可千万别是个大漏勺,回家便告诉房二。”

    “大漏勺?”高阳公主气得一噘嘴道,“你才是大漏勺。”

    杨悦原本是激她,见她果然不想当“大漏勺”,嘻嘻一笑道:“好了,高阳乖,你不是我才是。”说着竟然拍拍高阳公主的头,便当高阳公主是个小孩子一般,高阳公主被她折腾地又气又笑。跳起来便要追上去与杨悦打闹。

    杨悦却不欲跟她缠斗,趁高阳公主不注意,在她受伤的胳膊上用力一捏,说道:“让你刚才骂我。”一面哈哈笑着跑出大殿。原来杨悦一直还惦记着那会儿高阳公主骂她“贱婢”,在这儿等着高阳。

    高阳公主哎哟一声坐倒在地,又痛又气,跳脚起来想追杨悦,被李恪笑吟吟地拉住。杨贵妃看着二人顽皮地打闹,也不由笑了起来,刚才的郁闷到是一扫而空。

    杨悦出了咸池殿,心情舒畅不少。如今已跟吴王说开,便是自己再拒绝他,他也不至于过于绝望,至少心中没准会抱着一丝自己之所以拒绝他,是为了他好的念头。而蜀王那儿,也不会因此而再受打击。想通这一点,杨悦又觉得柴令武这个局,也不是完全无无懈可击。

    然而,想到李愔,杨悦感到心头一暗,真希望能立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柴令武的计谋。不过转头又一想,告诉他又能如何?自己还是不可能嫁给他,也不可能爱他,不过白白令他再泛起一丝希望。如今,好容易跟他瓣扯清楚,干嘛又去招惹他。也或许他现在早已忘记了这一切,不知又抱着那个美女寻欢作乐。这个时代的人,有几个像乔知之,像杨豫之那样懂得真正的爱是什么。齐王妃的故事,最终只是一个悲情故事……

    杨悦有心到承香殿去看看徐充容。刚才如果不是徐充容解围,自己还真有点危险。转而又一想,也没准徐充容直接到了甘露殿并没有回去,只好作罢。

    徐充容只是“九嫔”中最末一等的嫔妃。虽然“九嫔”同为正二品,但排位还是有先后。“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徐充容在九嫔中排第八,也就是倒数第二。以徐充容受到的宠爱承度,位列于九嫔似乎不太相称。

    唐内宫编制:“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听上去比戏文中所说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要多。而实际上李世民的内宫并没有这么多人,充其量不过二十来人,而他经常宠幸的其实不过几个而矣。原秦王府的有几个如杨贵妃、燕德妃等人,年龄稍长,年龄小的便是贞观十一年,召入宫中的几个少女,如今已长大成花的徐慧便是其中一个,还有就是刚刚进宫的武眉儿。

    李世民的内宫并非像戏文中所说,相互攻心斗计,基本上还是一片祥和。如果不是今天听杨贵妃说到齐王妃的事儿,杨悦这些天在宫中的感觉是,大家各安本份,其乐融融。

    李世民更是没有一门心思扎在女人堆里,今天等着被这个勾引,明天又会被那个勾引。他在内宫也没要哄哄这个劝劝那个,一天缠斗在女人的拿酸捏醋中。

    内宫不只是内宫的规定,而是国法。宫殿之中别说打架,便是吵架,也会受到制裁。“诸于宫内忿争者,笞五十;声彻御所及相殴者,徒一年;以刃相向者,徒二年;”如果真像后世电视剧中那样鸡飞狗跳地闹,只怕别说李世民不会待见,不等李世民看到,早已被打爬下了。

    李世民更多的是在前廷做正事,或者与大臣一起宴饮。当然,对于李世民这种惯于征战,喜动不喜静的人,在没仗可打的时候,最喜欢地还是打猎。也难怪他的儿子们大多都因喜欢游猎被弹劾过,完全是传了他的基因。

    可惜的是,当个皇帝有皇帝的不自由,不能为所欲为。想去打猎也被谏议大夫们啰噪,特别是魏征在时,基本上没他不管的事儿。李世民时常被他管得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谁让他想当个圣君呢?不得不接受这些“孔儒”们的改造。

    实在闷得荒,李世民甚至在大内追兔子玩儿。可是这也会被人管。那个执失思力因在大内值卫,见李世民追兔子,便跪倒劝谏。李世民还不能怎么样他,反而还得说他说得对,说得好,干脆吧自己的妹子嫁给了他。当然,李世民选执失思力为驸马并非因为追兔子的原因。不过,时时刻刻都被人盯着,李世民大概在这内宫中待得也十分气闷。

    大兴宫虽然很大,但整天被圈在里面,的确也够人受的。杨悦这些日子对此深有体会。

    在宫外时,随时可以四处闲逛,没觉得有什么好。进了这个内宫,才感到出个门很不容易,有种坐监狱的感觉。

    “等想个法子,弄到块金鱼符,能自由出入大内就好了。”杨悦一面往凝云阁走,一面低头沉吟。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过头去见是燕德妃。

    第118章龙颜大怒

第119章 龙颜大怒(下)

    第章龙颜大怒(下)

    “走,跟我一起去圣上哪儿讨赏。”燕德妃看到杨悦,十分高兴。对这个即爱读书又会骑马的小友,越看越喜欢。

    杨悦摆手笑道:“我不过打个帮手,一个球都未投中,还是你自己去吧。”

    让杨悦去见李世民,她可没有兴趣。李世民那双眼神,可真有点让她受不了。

    “哪的话,如果没有你配合,我怎么可能有毬投,这可是‘嫔妃队’第一次赢过‘公主队’,怎么能不去领赏,岂不太便宜了圣上……”燕德妃风趣的个性,跟杨悦很对脾气。

    杨悦心中一动,没准趁机能要块金鱼符,果真如此,到也值得一去。想了想,便跟燕德妃一同往甘露殿。

    杨悦从未到过甘露殿,进了甘露殿,才知道甘露殿不只是李世民的寝殿,也是李世民的“书房”。但见殿中书目众多。书架、书案、卧踏旁到处都是书。

    “原来是个大书殿。”杨悦不由暗暗称奇。

    燕德妃解释道:“这儿是圣上读书的地方,后面才是寝殿。”跟咸池殿一样,甘露殿不是个单独的殿,而是带有配殿的院落。

    问了宫女,二人有点扫兴,原来李世民没在殿中,去了两仪殿。

    见李世民不在,燕德妃问道:“徐充容还在不在这里?”

    “回燕德妃,徐充容正在寝殿里歇息。”宫女答道。

    “徐充容身体可好了?”

    “太医刚才来过了。”

    “咱去看一看徐充容。”燕德妃向杨悦笑着眨眨眼。

    “不好吧。”杨悦可没兴趣进李世民的寝殿。

    并非像电视剧中那样十分的严谨,李世民的内宫有时候更像个大家庭。主要的妃子,如皇后与四夫人都有自己大殿,李世民如果想宠幸她们,一般会到她们的殿中去。九嫔以下才会召到寝殿侍寝。一般侍寝完毕要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但也有时候会被皇帝留宿。李世民就属于后一种多一些的人,抱着个美女睡总比自己一个人舒服。

    而徐充容这种极受宠之人,李世民对她更加随便些。比如今日,徐充容“病”倒,便被李世民带回了寝殿。

    燕德妃不容分说,拉起杨悦往后殿走。

    徐充容正斜卧在踏上看书,见到二人来,微微吃惊,忙起身见礼。

    “徐充容可好些了?”燕德妃半笑着问道。

    不待徐充容回答,又说道:“还是圣上的寝殿舒服。”

    徐充容脸上不由微红。刚才她分明是在装病,大家都看在眼中,难怪燕德妃疑心她是为了争宠。

    杨悦心下不由暗暗好笑,这个燕博士,才情若此,但也是女人。她与徐充容年岁十差近半,一个十七岁,一个三十四岁,她的儿子越王李贞基本与徐充容年龄相同。在嘉侧殿里,她是个知识渊博的良师。然而来到这里,话语中却有点酸溜溜地劲头。

    杨悦没机会感谢徐充容解围,反又见到她被燕德妃挤兑,不好袖手旁观,笑道:“我怎么听着这里醋味极大。”

    三人不由同时笑了起来。

    ……

    两仪殿中。

    李世民与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中书令杨师道、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兵部尚书李世勣,右卫大将军薛万彻等人在殿中。众人似在谈政事儿,又似在宴乐。

    若是谈政事,众人在坐谈吃酒。若说是在宴乐,却与平日吃酒不同,今日没有宫ji在一旁歌舞。

    “朝中一直在争议是否出战辽东,众臣讲了许多理由。但有一条,大家却从未提到。”酒至半酣,李世民笑道。

    “哪个理由?”

    “愔儿曾向我说过一条理由:应把我大唐文明传递给全世界,高丽等地愚昧陋俗,儿女**,要拿下辽东,用我大唐的礼乐教化他们,让他们知道何为羞耻,何为蒙昧。”

    “说得好。”司空房玄龄点头赞道:“深得我儒学之道也。不知是那位殿下,志存高远。”

    “只可惜,愔儿向来不羁。近日被我贬到虢州去了……”李世民摇头叹息一声。

    “圣上既然想念六殿下,不如召他回来。圣上对他的惩罚太重了。”

    薛万彻张像粗俗,一张脸油光光地,李世民曾亲自笑他“村”气。有时候老实的近乎愚钝。在座众人心中皆知蜀王被贬,明面上理由是调戏宫女,但实际上却是因为打柴令武的事儿,得给平阳长公主一个交待。

    圣上一向护短,这一点众臣心中明镜一般。虽然蜀王一向常被李世民斥责,但李愔少年心性,好玩乐,到也不是什么大过。今日李世民提起蜀王,自然是有一番深意。大概是想有人提出来让他回来。

    果然杨师道在一旁笑道:“调戏宫人,也不是什么大错。太子的长子、次子不也都是宫人所出。圣上对六殿下的处罚的确太……”

    没想到这次却是会错了李世民的意。打了柴令武的确得给平阳长公主一个交待,但非礼杨悦,却也不是小错。

    李世民摇了摇头,转口说道:“前日与卫公谈论,盖苏文挟持高丽王,残暴虐民,辽地百姓正等着我等解救于水火。我问卫公如若平辽东,当用何策。卫公之意乃是用‘正兵’。道是与愔儿的意思相同。”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李世民是有意讨论出战辽东之事。殿中诸人皆知李世民有平辽之意,而且已派将作大监阎立德到洪、饶、江三州造船去了。近日朝中早已无人再反对出战。不过,正式谈平辽之策,却还是第一次。

    司徒长孙无忌笑道:“卫公向来多用奇兵,平突厥以三百人搅乱颉利可汗牙帐,可谓奇中之奇,怎么平辽却要用正兵?”

    “卫公之意,乃是诸葛先生七擒孟获,以德服之。也是愔儿说的要用我大唐的礼乐教化他们,让他们知道何为王道。”

    “高丽人向来狡诈,反复无常,完全是小人行径。当年炀帝征辽,便是因为想以德化之,高丽人明明已经降了,炀帝便准备罢兵。哪想到他们却又设伏追击,百万之众因此命断辽东。圣上,前车之鉴不得不妨。”房玄龄忙说道,“想要教化他们,等到战胜之后再慢慢以王道教化不迟。”

    李世民笑道:“卫公又言,奇正之道于敌前变化多端。‘兵正’不一定不用‘奇兵’。”

    众人不由一阵大笑。原来卫公所说还是奇兵,不过以正义之名出战而矣。

    “好一个‘兵正’不一定不用‘奇兵’。”江夏王曾跟随卫公李靖战突厥,对此深有体会,“卫公常说:‘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我还以为卫公临老改了性。”

    李世勣笑道:“《曹公新书》说道:‘己二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己五而敌一,则三术为正,二术为奇。’今圣上攻辽,若水陆兼用,莫如陆为正,海为奇。”

    李世民点头示意:“英公深知我意。卫公也是此策。可惜卫公今已老矣,又有足疾,朕不忍再以国事劳顿他。”

    李世勣、江夏王立时同声说道:“臣愿代圣上伐辽。”

    薛万彻正在举杯喝下一口酒,见到二人请战,不及咽下,也跪倒在地,含混叫道:“圣上,打仗莫要少了我。”

    李世民大笑道:“万彻即将成婚,不怕公主不肯么?”

    “等俺回来再生儿子也不迟。”薛万彻高呼道。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薛万彻尚丹阳长公主,定于下月成礼。

    “卫公到是人老心不老,曾向朕请师三万,定平辽东。不知道你们要多少兵马。”

    李世民勣想了想说道:“卫公用‘神兵’,世勣不如,以十万之众当能平辽东。”

    江夏王也道:“道宗不敢托大,以十万骑兵定能踏平辽东。”

    薛万彻却笑道:“圣上给我五万飞骑,我去把盖苏文的人头拿来。”

    长孙无忌见说,在一旁揶揄:“薛大将军要的五万飞骑,只怕个个都得是薛万彻,否则何来如此神勇。”

    李世民点头大笑:“当今我大唐名将,最数世勣、道宗、万彻三人。世勣、道宗用兵一向谨慎,不能大胜,亦不会大败;万彻向来勇猛,却是非大胜则大败。”

    “圣上,柳御史晋见——”内侍夹着嗓子一声喝,在殿上群臣的笑声中,异常刺耳。

    ……

    见李世民不在,燕德妃与杨悦跟徐充容谈笑一会儿,便准备离开。刚走到殿外,却见李世民一路急步走了进来。

    在宫内,御道只有皇帝才能走。杨悦与燕德妃走侧门,李世民走的是正门(御道)。三人虽然相向而行,却没有走成“顶死头”。

    燕德妃忙迎了上去,却见李世民脸色铁青,一路怒骂:“禽兽不如的东西”

    燕德妃一怔,奇道:“圣上又在生谁的气。”

    “除了他还会有谁朕都把他贬到虢州去了,仍不知悔改。”原来李世民正在谈论平辽之策,兴致正高,突然御史晋见,竟然是弹劾李愔。一时气急败坏,弗袖而出。

    “李愔?”杨悦吓了一跳,不由脱口说道。

    李世民只顾生气,没看到杨悦也在旁边,见到她也在,一怔之下反到没在意杨悦直呼蜀王的名字,只怒不可遏地说道:“禽兽可以训伏,铁石可以练成器。如今愔儿,还不如禽兽铁石。”

    杨悦不由愕然,奇道:“他又怎么了?”

    “如今他在虢州略猎无度不说,竟然还殴击县令,鞭打长史,真是无法无天。”

    “……”燕德妃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杨悦却不由暗暗想笑,原来李愔到底还是做了这事儿,李世民还是这样骂了他。历史中的确有此记载。

    “刚才御史弹劾,说他大有效仿齐王李佑之心。”李世民一时又气又怒,李世民想到去年齐王李佑谋反,太子谋反,李泰又……说着说着竟然急得大哭起来:“难道朕的儿子一个个都要……”

    “李佑?谋反?”杨悦这时可真地吓了一跳。历史上李愔当然没有谋反。但御史如此说法,只怕李愔稀里糊涂地被人传说成谋反,当作谋反被抓,结果李愔真地被逼成谋反……

    “难道是有人故意造谣言?”杨悦突然想到柴令武的一脸奸笑,打了一个激灵。开口急道:“李愔不可能谋反,圣上一定要相信他……”

    第章龙颜大怒(下)

第120章 弹歌

    第120章弹歌

    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弹歌》,最古老的诗歌,最原始的猎歌。

    虢州。

    一个少年,一骑马,一张弓,飞掠在丛林里,一支箭,又一支箭……

    野兔倒下,獾倒下、鹿倒下、獐子倒下……少年的身影并不停下。一路骑马向前飞去,他的箭永远瞄向下一个目标。

    穿越在层罗密布的森林,参天的树木掩住天空,阳光只偶尔在缝隙里露出。身边的荆棘偶有枝杈伸向林间小路……少年飞掠而过,跨下青骢异常神骏,没有耽误少年片刻功夫,腾跃飞纵,穿过林间的溪流、乱石、山峦、叠瀑……追逐,一直向前追逐……

    也许驰骋才会让他的沸腾的血,不至于从胸膛中炸开。也许只有射猎才会让他不停地走下去,也许停下来,会变成他永远的停止……

    他曾经许多次地幻想,和一个女子一起打猎。为此,他认真的教那个女子骑马。一袭红衣,落到他的眼里,却永远的走进了他的心里。他想要猎到一只老虎献给她,可惜这片丛林里没有。他已经找了许多天,这片丛林里的野兽几乎被他一扫而光,他却停不下来……

    从长安飞骑而出,来到这个地方,他一天没有闲着,每天都在打猎,更准确点说,是在驰骋。

    他一路驰过田野,在麦田里耕作的人们,惊叹着留下一串笑骂声。

    他一路驰过河水,河边上的飞鸟惊起,啾啾的议论着上下翻飞。只有这些飞鸟他还对它们十分友好。他清楚的记得,在霸柳风雪,河水潺潺,晨光的笑声里,飞鸟相还……

    那个片断,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子里。

    可是她愤怒的眼神,愤怒的琴声,也印在他的心里。

    她,再理他。他追上去想向她道歉,她却根本看都未看他一眼,从他面前走过。

    当另一个身影走近她时,她却呵呵笑着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那个身影同样高大英俊、文采武功十分优秀。西海池边,他为她弹琴,她笑着说:“如果不是你,我的琴技还不能飞涨。”

    原来她的琴技是他所授,所以才会在一个月之内飞跃。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他在华山的时候等待的便是她。他原来才是母亲为她准备的儿子。

    他的名声好,父皇夸他最为英果;而自己,却常被父皇骂;

    他没有王妃,没有横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而自己却有一个阴毒的妻子;

    ……

    他唯有清楚地记得,与那个女子每日清晨一起驰骋的感觉。唯有向前,向前飞奔,才能让他火热的心,感觉不到火热;滚烫的血,感觉不到滚烫……

    是谁挡在他的马前面,他根本看不到,只有马鞭;

    是谁拦住他的去路,他根本不看,只是挥拳……

    他的长史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工作,挡住他,被他打,叹口气,无奈的看着他跨马而去……

    他的县令指责他踩踏了农人的庄稼,被他一拳打倒在地,至今还躺在床上……

    每天一睁开眼,他便出门,直到夜里,在星光中,被侍从从树林里抬回来。

    ……

    “不行啊,我看蜀王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蜀王府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直不起来的李愔,担心地说道,“快半个月了,他每天都这么过,再壮的身子也抗不住啊。”

    “要不要告诉圣上。”蜀王府录事看了看长史,说道。

    蜀王府长史的脸上有点惨。两道辫痕,一道从前额直入发迹,另一道从右脸颧骨下面斜插到脖子里。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伤痕,衣服盖住了看不到。

    蜀王府长史艰难地抬了抬胳膊,呲了呲牙,气道:“要不是蜀王平日待我不薄,真想立刻报到圣上哪儿。”

    “蜀王一向待咱们最是亲和,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王府录事是个从九品的官,管理王府琐事。

    “怎么?还不是为了那个……公子。”

    “公子?什么公子?咱们蜀王一向没有那个嗜好啊?”

    “要说那个‘什么公子’的确跟咱们蜀王一起做了不少事儿。平日里,蜀王便十分娇纵他,我就觉得迟早会坏事儿。”王府长史皱眉说道。

    “切,你们知道什么,不是为了那个公子。我听说咱们蜀王是为了一个女人。”王府友也是一个官职,从五品。掌侍亲王游处,规讽劝导。

    “女人?什么女人?”

    “你们没听说过?贵妃有个弟子,琴艺十分高明。而且听说是个绝代的佳人。”

    “贵妃弟子?”

    “这次咱们蜀王明里说是调戏宫人,实际上,嘿嘿……”

    “难道蜀王非礼的是她?”

    “贵妃弟子是什么人?”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好像姓杨,是杨阀中人。论辈份是贵妃的子侄辈。”

    “嗨,这有什么大不了。既然咱们蜀王喜欢她,杨贵妃不能让她嫁给咱们蜀王?”

    “关键是,她是准备做吴王妃的……”

    “啊?这个,这个……”

    “那女子很美么?难道比咱们蜀王妃还美?”

    “红颜祸水。”

    ……

    一道飞骑自长安城驶出。向东,出临潼,过华山,往东一路驶去。从长安城到虢州不过二百多里地。一行五个人,骑得骏马如飞,不到半天功夫已到了虢州境内。

    驿道边,终于出现了一家茶水馆。茶水馆十分简陋,不过是用布幔支了一个凉棚,叫做茶馆有点过,其实不过是个茶水摊。四月的天已十分炎热,这在往年很少见。

    将近中午时分,来往的行人,不少坐到凉棚里吃茶。

    有人忍不住出声报怨:“热死个人,这才四月的天气。”

    “别忘了,闰过二月,这四月天就相当于往年的五月。”

    “嗯哪,现在可是快到芒种时节了。”

    “要在往年快要收麦子了。”一个白须老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今年一场雪把麦子都冻死了。”

    ……

    驿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急驰而来。当前是一个绿衫女子,身后是四个彪形大汉紧紧追上。

    光天花日之下,胆敢有人如此无礼?众人惊疑不已。但也有人微微摇头微笑。

    四匹飞马,跟四名大汉一样,十分彪壮,急驰而来,地动山摇。

    绿衫女子的骑术显然十分高超,骑的一匹白马也十分的骏美,抢在四个大汉前面,大约十步之遥,始终处于领先地位。

    茶馆里众人远远看到,纷纷惊诧猜疑。有人认为四个大汉是女子的护卫,也有人暗暗为绿衣女子捏了一把汗。

    转瞬之间,五骑却已到了众人面前。

    看到茶馆,绿衫女子当前摞着了马缰。

    “特使,要歇息一会儿?”身后的飞骑大汉向绿衫女子问道。

    众人松了一口气,原来五个人是一伙的。再看那四名飞骑,身上穿的是“龙虎衣”,骑的是“五花马”,座中有见过世面的人,认出那是大内禁卫。

    “好。”绿衫女子,轻纱掩面,看不清长像,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一路急驰,嗓子有些冒烟儿了。

    众人不由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一个年轻女子怎会是圣上的“特使”钦差?

    五人刚要跳下马,到凉棚里歇息片刻。却听又一阵马蹄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不一会,大家远远看到,一匹疯马发疯一般向前飞跃,身后有一队人力不从心的追赶,稀稀落落地散了开,只有一两骑还能追在后面。

    等到那匹疯马走近一些,却发现马上还有一个紫衣少年骑在上面。

    “蜀王。”茶座中已有不少人摇头叹息。

    “又是去打猎……”

    “今日比昨日晚了些。”有人轻声笑道。

    ……

    绿衫女子看到紫衣少年,微微皱眉,向身边四人吩咐道:“截住他。”

    “是。”

    四名飞骑一字排开挡在了路中。其中一名高声叫道:“圣上有旨,蜀王接旨。”

    紫衣少年飞马而来,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见到有人挡在面前,举鞭便打。一名禁卫闪避不及,前襟中了一鞭,却并不退开。另外三名禁卫也围了上来,结结实实地挡住去路。

    紫衣少年的马除非能拔地跳高跳起三米才能跃过众人,跨下青骢无奈的停了下来。紫衣少年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挥鞭又落了下来。

    “混蛋。”

    绿衫女子见到,不由轻声骂了一句。一提马缰,已挡在了众飞骑面前,手中马鞭一挥,击向紫衣少年的马鞭。可惜出手有点晚了,紫衣少年的马鞭已到了绿衫女子面前。

    眼看就要击中绿衫女子。却见紫衣少年大喝一声,硬生生得向上跃起,马鞭随着身形上涨了几节,避过了绿衫女子头顶。

    “你——”紫衣少年落回马背,惊疑不定,死死盯向绿衫女子,“是你?”

    “蜀王接旨。”绿衫女子身后飞骑高声喝道。其中一个从怀中取出黄卷递给绿衫女子。

    紫衣少年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到,只盯着绿衫女子,恍如隔世。

    “接旨。”杨悦轻声说道。看了一眼双眼深陷,颧骨突出,异常削瘦的李愔,展开手中黄卷。

    紫衣少年终于听到,跳下马来。蜀王府长史也追了上来,听到有圣旨来,吓了一跳,忙跳下马走过来,问道:“在这儿接旨?要不要回府中去。这里没有香案……”

    “老大,要什么香案?”杨悦暗呼,她可不管这些,盯着李愔,沉声喝道:“接旨。”

    李愔终于整了整衣冠,跪了下去,“咚”的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第120章弹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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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在大唐介绍:
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