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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冰冰七月     南诏王妃txt下载     南诏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8 太子何忧

    宫中岁月容易过,世间繁华又一年。

    瓦儿在这一年中,身子突然抽高了不少,原来不及银冀胸口,现在几乎已跟他的肩头一样高了。但是,她依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有时候顽皮地像只小野猫,在园子里跟宫女姐姐四处抓蝴蝶,有时候懒洋洋地像只刚吃饱的猫咪,靠着银冀结实的手臂上闭目养神。

    蓝枫云爱怜的目光常追随着她,如果瓦儿能一辈子都这样快乐无忧,该有多好。双手合十,她默默念道:将军,夫人,静儿小姐……如果你们有听到枫云的祈祷,就请保佑瓦儿小姐吧!愿她永远这样幸福。

    银冀在这一年里,开始跟随银岳王学习管理朝政,加上十一岁那年突染怪疾,虽有控制却一直未愈,胸口时常气闷疼痛,所以练武强身必不可少。如此一来,他的宫廷生活不再若以往轻松,陪瓦儿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瓦儿只要见到那抹越挺拔修长的身影,就忍不住两眼一亮,撂起裙摆飞奔过去。一袭淡雅银衣的他站在园子之中,与四周的绿树青石一相映,显得格外俊逸。

    “冀哥哥,都忙完了吧?”这天,风和日丽,黄莺婉转啼鸣,瓦儿一看到正朝回廊这边走来的身影,一双大眼立刻在阳光中快乐地闪烁。

    银冀走近,自然而宠溺地揉揉她的丝:“不,得马上去御书房,父王在等着。”

    大眼中的光芒立刻黯淡了不少,她扯起唇角一脸失望:“现在要见冀哥哥一面,都好难了……”

    “因为冀哥哥已经十六岁了。若想将来成为一位真正的明君,让银暝国更加繁荣富强,百姓生活安定富足,冀哥哥现在开始再也不能浪费时间了。”他说这话时,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宫殿之外的湛蓝天空,幽黑的眼眸里蕴藏着属于一种男人的坚定。

    瓦儿听着他沉稳而饱含决心的话语,心口不禁热了起来。虽然她似懂非懂,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一个国家稳定富强,但是她清楚那绝对不是一条轻松的道路。

    原本想趁这明媚春光邀他出宫踏青的念头顿时压了下来,瓦儿歪头一笑:“冀哥哥真辛苦。不过,将来冀哥哥一定会是位明君的。瓦儿也要做名真正母仪天下的国妃,协助冀哥哥管理天下。”

    “你这丫头……”英俊的脸庞浮起温暖的笑容,在一道道金色阳光下散着柔和的光芒。

    记得第一次她大声告诉他——长大了要做他的国妃,他只以为是自己一直对她宠爱,她孩子气说说罢了。

    没想到这一年来,她一次比一次说得认真,好象已经将自己定位为银暝的国妃了,让他常常淡笑无语,心情愉悦的同时又多了种压力。

    捏捏那张白皙柔嫩的脸颊,他笑得温柔:“你这丫头若再淘气惹祸,尽惹麻烦,还能如何帮我?”

    “那我誓,以后保证乖乖地,再也不跟太傅顶嘴,不背着云姨偷玩,也不跟……月容、安然她们闹别扭,这样总行了吧?”她都说这么多次要做冀哥哥的妃子了,他都从来没正面答应过,看着安然和月容她们也天天围着他转,她在心里可急坏了。

    银冀薄唇一扬,心情如春风轻扬,不过,他仍然无法答应。

    “好了,冀哥哥要去御书房了,你就回沁梅苑吧。”越过她,修长的身子孤高而挺直,每一步都走得优雅有力。

    瓦儿转过身,呆呆地注视着那抹背影,嘴里咀嚼着一丝难以辨别的滋味。冀哥哥依旧包容自己,当她闯了祸也会及时帮她兜着,可是到底是哪里……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语气?还是他的心……不,不会!冀哥哥刚刚还对自己笑得温柔,他的眼睛绝对不会骗人的。可是,泪水却止不住弥漫了眼眶。

    吸吸酸的鼻子,瓦儿用力地以手背抹去它,然后小嘴微微一扬,带着含泪的笑容往沁梅园的方向走去。

    远处,修长的白影顿了顿脚步,回过头,看见她娇俏的身影消失。

    其实,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即使她是个大麻烦,让人一天没看见就放不下心,他也已经习惯了。将来自己继位,如果真要册立国妃,那妃位也是非她莫属。

    只是目前情况有点复杂,并不适合就此表态。珍太妃最大的遗憾就是儿孙太少,常叹息银氏王族现在就他一条血脉,而父王也有意让他将来多立后妃,多生育子嗣……

    跟随父王理朝这段时间以来,让他逐渐意识到一个严峻问题——“太子妃”之位就像一块肥美的羊肉,正被朝中多少将臣暗中瞄准。

    如今自己还只是太子,学好治国强绑之道、增强个人实力才是正事。只有父王愿意全心信任自己,那将来立妃的主动权便将由自己操控。

    瓦入还小,根本尚不懂事,怎能让她就此成为众矢之的?看来,以前对她的宠溺太多并非好事,自己该有所收敛,也该让这丫头多多磨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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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白衣少年

    春无三日晴。

    春光明媚的天空变得灰蒙阴沉,翠绿的树林被风轻轻吹动,一颗颗沾着水珠的绿叶微微一抖,晶莹便无声地滚落。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山坡上缓缓行使,驾车的马夫技术娴熟,即使山路有点窄,骏马依旧行得四平八稳。马车后有四骑紧跟,骑马之人腰悬配刀,目光精锐,面无表情而又随时悄无声息地注意四周。

    一直葱白的小手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眯着眼睛往外面瞄去,只见眼前葱郁苍翠,所及之触春意盎然,她飞快地笑着回头:“太妃奶奶,云姨,外面的风景好美哦。我可以跟侍卫大叔一同坐在外面去吗?”

    蓝枫云皱起了秀眉,看着她欣喜的小脸:“起风了,可能马上就要下雨了,瓦儿小姐还是好好地呆在车内吧。希望能早点到达南音寺,免得大家淋着雨。”

    南音寺——距离银暝王宫大约十里,座落在风景优美的高山之上,也是珍太妃常来祈福之所。每次带着瓦儿前来,她总是骨碌着双眼,就像一只被困已久的小鸟终于出笼,兴奋不已。

    “还远着呢,我看我们一时半会是赶不到了。”瓦儿努力探出小脑袋想往前看看,只见弯曲的小路前头是一片雾色,山林隐没在白茫之中,那南音寺不知道还有多远。她来不及多看两眼,立刻被蓝枫云一把拉了回来。

    “瓦儿小姐坐好了。”正说着,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瓦儿经不住惊呼出声。

    珍太妃被两位宫女紧紧扶住,鬓上的金钗也随之晃动了一下。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朝瓦儿看去:“小瓦儿是该老实点,别一出来就忘记了规矩。”

    “是,太妃奶奶。”瓦儿甜甜一笑,知道奶奶是关心自己才如此说的,扶住车窗她挪移到太妃奶奶身边,“瓦儿只是说着玩玩呢,其实是要在车内陪太妃***。呵呵……”

    “你这丫头啊,就是嘴甜。”珍太妃被她一逗,很快笑了。

    瓦儿也笑了,有点黯然的眼眸却不断朝被风掀起的车帘外看去。此次出来,原本想跟冀哥哥一起的,这样太妃奶奶吃斋的七日时间里,冀哥哥就可以带自己游山玩水了……

    细雨霏霏似薄雾飘荡,烟色弥漫。

    马车到达南音寺下的台阶处,便嘎然停下,马夫利落地跳下马车掀开门帘,后面骑马的四名侍卫也已恭身上前,两名半蹲在马车前将带来的塌垫稳稳安置在车旁,然后由宫女搀扶着珍太妃,小心翼翼地踏着垫子而下。

    瓦儿在蓝枫云的接应下,轻轻一蹦便落到地面。细柔的雨丝刚要飘落到衣裳之上,一把撑开的花纸伞便已在头顶上方。

    一位白须和尚带着几名弟子从石阶上走到跟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太妃请。”

    珍太妃也双手合十回以一礼,众人随着她缓慢地拾阶而上。瓦儿打量着四周,不由懊恼地嘟起小嘴,真是倒霉。冀哥哥没来,还碰上这下雨天气,看来这七日时间真是难过。

    南音寺的大殿很宽敞,几尊大佛高高地立在正上方。殿中极为安静,只听到一声一声空寂的木鱼声。

    瓦儿蠕动着薄薄的唇瓣,低低念道:“阿弥陀佛,菩萨只要保佑明天开始是个大晴天才好。“

    ……

    空气中带着一股雨后的芬芳,阳光照在人身上似乎也带着丝丝香气。菩萨顺应了瓦儿的愿望,第二日果然细雨停歇,天空放晴。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寺院后园的厢房中探了出来,她轻轻地踮着脚尖生怕惊动了他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小花园,溜到后门旁边。云姨在陪太妃奶奶颂经,随行的宫女被她派去灶房煮东西吃了,这会正是个自己出去溜达的好机会。

    瓦儿独自站在后门外,沿着弯曲的小石板路缓步而行,其实心中有点忐忑不安,却又忍不住想出来转转。

    记得去年冀哥哥陪自己来时,他们就悄悄溜出后门,沿着这条路走了不远穿过一座小林子,来到一处小瀑布旁。那里的景色浑然天成,白色的瀑布玉珠飞溅,山石旁边是葱翠的树木,漫山的杜鹃花开得灿烂。即使冀哥哥不在,她好想再去看看。

    不知道走了多久,瓦儿一边回忆,一边寻找记忆中的瀑布美景,而此时的她已置身于一片竹林之中。

    迟疑着,她咬着唇瓣,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

    清新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箫声,如水银一般地流动在薄雾笼罩的竹林里。那萧声开始是矜持端雅的,带着淡淡的惆怅和惘然,依依徘徊着;渐渐地,箫音由若断欲续化为绵绵不休的音符,充盈于静谧的每一寸空间中,听起来宛如来自天边的缥缈云端。

    瓦儿停下脚步,在原地转了几圈,环视着这片苍翠的竹林。这萧声很好听,比王宫里的乐伶所奏的乐器都好听,她虽然不大懂音律,但就这么一曲单调的萧音,却可以让人感觉到吹萧人的认真。本为自己迷路而担忧的她,此刻已被这萧声吸引。

    “喂……”小手合在嘴前,瓦儿对着空荡荡的林子大声起来,“喂,是谁在吹萧啊?你在哪里啊?”

    “奇怪,声音明明是从这边传来,怎么总是走不到尽头一般?难道吹萧之人真在天上?”瓦儿循着萧声寻找了好一会,奇怪地嘀咕着。

    “喂……你吹的萧声好好听啊,快出来啊!”

    这回,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喊,那萧音停了一会,但仅仅走一步距离的时间,那人又顾自吹了起来。瓦儿小手一叉腰,努努嘴:“这人明明已经听到了我的喊声,却不理会,哼!我就不信找不到你!”身子一转,她竖耳倾听,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修长俊雅的身形,一袭白衣显得吹萧之人风姿翩翩。乌黑的长在微风中拂动飘扬,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斜斜地靠在一棵翠竹旁,怡然地轻动着手指。

    和煦的阳光透过片片竹叶,洒在他的衣裳上。

    当瓦儿走到他身后,注视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惊喜的双眼闪闪亮。那少年恍若未觉,如水银般流动的萧音回荡在清新的空气中。

    “冀哥哥?你真坏,竟然一个人偷溜来了。”娇小的身子飞快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少年的腰身。

    萧音嘎然而止,白衣少年低头注视着突然抱紧自己身子的小手,皱起了眉头。这双小手的主人年纪必定不大,手指晶莹白嫩,连指甲都透着自然的粉红,必定是位深在闺中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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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不屈不挠

    “小丫头认错人了吧?”那声音有着浓浓的嘲笑意味,却奇异地好听,像最上等的丝绒拂过心头。

    瓦儿不依地松开手,没忘记捶了他一下,笑嘻嘻道:“瓦儿谁都可能认错,就是不会认错冀哥哥。呵呵,没想到你连声音都……”

    “你真认识我?”少年抓起那继续赖在自己腰间的小手,柔软滑嫩的肌肤让他不自觉顿了一下动作,他转身注视着她的小脸。

    说起来,这丫头并不算漂亮,淡淡的眉毛,薄薄的嘴唇,唯有这对眼睛还算灵活。不过,她正笑嘻嘻地毫无惧色地注视着自己,难道真没现认错人了么?

    瓦儿的笑容持续了好一会,猛然睁大了眼,似沾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飞快地放开了手,后退一步:“你……不是冀哥哥!”

    见她恍然大悟的模样,少年挑了挑眉,将萧别在腰间,没理会她径自转身,准备离去。

    瓦儿好一会才从惊疑中回过神来,连忙拔腿追了上去。心跳不由地变得急切而激动,世界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么?这个少年看起来跟冀哥哥年纪相仿,除了身形气质,连那张英俊的面容也极为相似。他是什么人?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你等等!”她撩起裙摆,只想追上他问个究竟。

    那少年走得不慌不忙,没有刻意回避之意,也不见顿下脚步等她,只是置若罔闻地踏着步子优雅前行。尽管如此,瓦儿仍是费了好大劲才跟上追上他,轻喘着气一手抓住他雪白的衣角,仰头问:“你是谁?”

    透着红晕的脸蛋,她目光好奇而执着,仿佛他不给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她便不松手一般。雪白的额头已微微渗出薄汗,少年注视着她片刻,扬扬唇语气有点讥诮:“你是否应该先放开手?”

    瓦儿低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小手,反而抓得更紧,一双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张极为熟悉的五官,似要将他看个透彻。少年眉头微皱,不由地抿紧了唇。

    “我跟你那个冀哥哥长得很像?”他的声音有点冷,如突然刮过林子的冷风。

    瓦儿细细扫过他的眉毛、眼睛及坚实优美的下巴,肯定地点点头:“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名字……”少年身子一僵,将这两个字咀嚼在口里,漆黑的眼眸瞬间变得幽冷,透出乎年龄的深沉。

    瓦儿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能说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跟冀哥哥长得如此相象的人,等我回去一定要告诉他。”

    “我的名字——你没必要知道!”少年挥袖拂掉抓住自己衣角的小手,冷漠地转身。才走出两步,他的声音再次响在她的耳边,这次多了股不耐烦:“别跟着我!”

    “不,没问到你名字,我偏要跟着。”瓦儿小嘴一嘟,大声说道。原本她也不是这么执着之人,但这少年太奇怪了,尤其是他跟冀哥哥如此相似,无论如何她都打定主意要弄个明白。

    少年冷冷地瞥她一眼:“那冀哥哥是你什么人?”一提到对自己温柔宠爱的冀哥哥,瓦儿的小脸上飞快浮上两朵红云,十足的一个娇羞的小姑娘。

    少年不屑地撇开唇角,嘲讽道:“情哥哥?看你这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竟然就有情哥哥?”

    眼一瞪,瓦儿脱口而出:“要你管!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我走了。”少年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可没心情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在此地纠缠。

    “喂,不准走!”瓦儿一见他又迈开长腿,想也不想冲了过去,“哎哟……痛!”

    她娇俏的鼻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背,少年闭了闭转过身,他还没见过这么执着卤莽的小丫头。这一瞥却吃惊地眯起了眸子,那双眼睛竟然在一瞬间就布满了泪水,盈盈的泪光在金色太阳下闪烁,看起来楚楚可怜。她正摸着自己红的鼻头,眼泪汪汪地盯着他,那眼神充满了控诉,好象他是天底下最恶劣的坏蛋。

    “痛死我了……呜……都怪你……”瓦儿一边哭一边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襟,生怕他跑了一样。

    少年真的愣住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脆弱又麻烦的家伙。明明是她自己冲上来撞到他的背,还能立刻变成一副饱受欺负的样子,而那委屈的眼神,摆明了在说那个欺负人的坏蛋就是他。

    “你撞疼我了……呜……”

    柔弱娇嫩的声音,像春日里的小雨,细细地,又轻轻敲打着竹叶的感觉。少年觉得自己的心似被那满脸泪痕的丫头抓了一把,郁闷不已。

    “你别弄错了,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第一次见这样哭得凄惨的女孩,还是个小女孩子,少年暗咬着牙使出全身的耐心为自己辩解。

    “是你是你就是你!你明明知道我在后面跟着,你偏要停下,就撞上了我……呜……”她前一瞬还口齿伶俐,下一瞬又哭得可怜兮兮。瓦儿边哭边在袖间悄抬眼眸偷偷打量着他,见他脸色一暗心中顿时咯哒一声,反正今日无事,她非要认识他不可。

    少年挺直着身躯,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这张明显在装模做样的脸,突生一股厌恶,他最讨厌哭的女人也最讨厌装模做样的女人了。尽管这丫头离女人还有好一段距离,但他已不愿意忍受分毫。

    “放开手!”英俊的面容如晴空起了乌云。

    “不放……”颤抖里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决。

    “放不放?”

    “不放……”

    “你……”

    “我……”一个长得跟冀哥哥一样的人,竟然像赶蚊子一样讨厌自己。如果是冀哥哥才舍不得这样对自己凶呢!可是,他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她吗?她非要缠着他,直到弄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不可。

    于是,头一埋,她扑通一声扎进他的怀中,一双小手也紧紧环住那陡然僵直的修长身躯。

    “你真是恶人,还凶巴巴的……呜……”似要报复他的态度,瓦儿用力将一脸的眼泪往那件柔软的白绸衣上蹭去。

    少年怒气上扬正要作,耳朵却敏锐地一动,只听有细微的人声从竹林那头传来,他眉一低在她没来得及现怎么回事时,小小的身子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扣在怀中,随即几个轻巧利落的纵跃,他们的身影闪电般地置身于竹林中的一棵大树中。

    春天,树木长得茂盛,翠绿的叶子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阳光下自由地舒展。瓦儿眼睛睁得老大,小嘴前捂着一只大手,不让她呜啼的声音流泻出去。

    好高……瓦儿只感觉双腿软,泪意又弥漫了眼眶。她屏住呼吸,瞥过那张皱着眉头但熟悉的面容,怦怦狂跳的心竟缓缓地安定下来。

    少年似乎感觉到了她害怕的轻颤,黑眸瞪了一眼她,手臂不自觉揽得更紧。锐利的视线透过一根根绿色荡漾的竹子,落在由远及近的两抹白色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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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冷然结怨

    那是两名年轻的女子,晶莹的肌肤与身上的衣裳一样雪白,乌黑的秀只以一条白色丝带随意挽起。她们手中各抓着一柄剑,在竹林里站定,环顾四周似在找寻什么。

    瓦儿眨眨眼睛,疑惑地朝箍住自己的少年望去,只见他黑眸暗沉深幽,紧盯着树下的人影。

    “师姐,翟不见了?”一名女子开口,声音像冬日冰花有种凉凉的味道。

    “翟若想不被我们找到,我们又怎么找得到?”另一名女子开口,语气里冰冷得不见一丝感情。

    “可是,我们必须一同回去复命。”

    “恩。再找找看。”

    两道白影在竹林里转了几圈,又悄无声息地朝林子另一头走去。从始至终,树上的两人都一动不动,直到目送那两名女子消失不见,瓦儿才眉头猛皱一下,张口便往一直捂着自己小嘴的手心咬去。

    少年反射性将手一缩,已来不及,他沉眼看了看出现几颗牙印的虎口,俊面闪现寒意。

    瓦儿不以为意反而扬扬眉,做了个鬼脸:“嘿,她们要找的人不会恰好是你吧?”看他脸色微微一变,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得意地努努嘴:“原来你的名字叫翟?翟!哈哈,现在我知道了,不过怎么没有姓氏呢……啊,你做什么……”

    前一瞬的得意立刻化为颤的惊呼,她这才记起自己正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刚刚被他故意一松手差点掉了下去。小脸上的血色刹那褪开,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不往下看则已,一看就头晕眼花。头一扭,那双小手不顾一切地紧抱着他的腰,像抓住了大海中一块求生的浮木。

    “你……带我下去。”

    “哼,怕了?”冷冷的声音从喉底吐出,本是寒色笼罩的面容轻邪地动了一下,带着不可忽视的嘲讽。

    瓦儿闭上眼睛,才不管他是笑还是讽,只要他早点带自己落到地面就成。她将小脸紧埋在他的胸前,声音从白色的绸衣中透出:“怕了怕了,你带我下去吧!”

    少年一手仍在她僵直的纤腰上,一手不耐烦地托起她的后脑勺,试图将那张蹭着自己胸膛的小脸给扒开。他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就算年纪小,也该有点姑娘家的矜持才对,何况看她穿着打扮应是身份不俗之人。

    “别……拉我,放我下去。”他越想推开她的脑袋,她的小脸就越是往前钻。

    “好,放你下去。”少年手一松,嘴角随之恶劣地撇起。

    “救命!”猛然间,一声尖叫划破竹林宁静的空气,绚丽阳光下连竹叶都被吓得抖动了好几下。粉色娇小的身影从树上直直坠落,像一团被人抛出来的球,而她的小手胡乱地挥舞着。

    “怦”的一声,不轻不重,飘落在地上的竹叶被轻溅而起。瓦儿四肢扑地,极为不雅地趴在地面上。呜……

    她一定是摔死了,否则怎么连疼痛的知觉都没有了?真是个坏蛋!跟冀哥哥长得像,品性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亏她还因为他的容貌而产生了一点点莫名的信任……

    紧趴着地面,一动也不动,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仿佛真的已经摔死了。

    少年本欲转身离去,等了半晌之后,见她仍没有半丝动静,抿了抿优雅的唇缓步踏上前去。白色的鞋尖轻轻触了触她的胳膊,声音响在头顶:“喂,别装死,快起来!”

    瓦儿闭上眼睛,没有动静。

    “喂!”少年看看自己握在手中的绸带,蹲下身去探探她,“起来。”

    “呜……”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粉嫩面颊上还沾着两片青色的竹叶,大颗大颗的泪珠正不断地从她眼中滚出,除了狼狈还有说不出的心伤,那眼神泡在满满的水雾之中,幽怨无比地指责着他的无情。但是这次,她除了低声抽噎,一句话也没有说。

    少年心口一颤,瞬间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听得一声模糊而绝望的话:“我已经死了……”

    皱起眉头收紧下颌,他现自己竟然无法硬下心肠,一双有力的手扶起那娇小的身子,肯定道:“你明明好好的。”

    “死了!”浓浓的鼻音里有股任性和倔强。

    “说了你好好的!”他一定是疯了,第一次如此要失去理智,跟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争辩这无聊的问题。

    “被摔死的……呜……”瓦儿吸吸鼻子,坐在地上执意地不肯起身,那泪水就像山顶永不断流的清泉,滚滚而下,“被一个丝毫没有同情心的坏人从树上扔下来摔死的……呜……我好可怜啊!冀哥哥……如果冀哥哥在,一定会接住我,呜……”

    少年俊朗的面孔又阴了下来,大手一扯将那软软的身子硬是提了起来,口气止不住恶劣:“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笨蛋!我不是你那冀哥哥,你也没有死!”

    “那么高摔下来怎么会不死?冀哥哥……我想冀哥哥。”

    少年这一次真的怀疑不是自己疯了,而是自己碰到了一个小疯子。世上哪有这种哭笑自如还神志不清的人。当下心一凛,决意不再理她,想到还在寻找自己的两个师妹,表情又重新冷冽起来。

    瓦儿抹抹眼泪,一触及他冷冽的眼神才完全清醒。平日跟冀哥哥任性惯了,竟然忘记眼前此人根本就不是他,更不可能保护和安慰自己,反而真的想摔死她。

    可是……低头一看,双目刹时圆瞪,她美丽的衣裳什么时候散开了?而原本系在腰间的绸带还垂落在一旁。难道他刚刚用腰带拉住了自己?

    “你……你……”瓦儿张着小嘴怒视着他,小手紧紧地抓紧自己微微敞开的外裳。

    “黄毛丫头!”少年冷冷地瞥她一眼,嘲讽地扯了一下唇,“别再缠我!”

    “你以为我想缠你?真是个自大的家伙!如果不是看在你跟冀哥哥长得像的份上,我才懒得跟你多说半句话!”一被刺激,瓦儿激动地憋得满脸通红,“我就知道,天底下哪里还会有冀哥哥那样的好人。就算你长得比他还好看,也不过是个无情自私的坏家伙罢了!哼!”

    少年闻言,不再多一言,嫌恶地将她甩在身后。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清风拂过她的丝,她烦躁地扁扁小嘴,朝林子那头做了个鬼脸:“哼!了不起!”

    地上,一只绿色的竹萧静静地躺在落叶上,瓦儿双眼一亮惊异地拾起它,反复打量了几眼,这不是那个“翟”刚刚吹的萧么?这倒好,下次最好别让她再碰到他。

    翟——一根烂萧烂笛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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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小别重逢

    瓦儿抓着一根竹萧在林子中又转了好半天,直到太阳西斜快到落山之时,才找到回南音寺的路。蓝枫云一见她那疲惫又狼狈的模样,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想责问却忍不住心疼。

    “瓦儿小姐,你一个人跑哪去了?云姨都担心死了……”

    瓦儿回抱着蓝枫云,努力挤出笑容:“我在林子里迷路了……不过,太妃奶奶没现吧?”如果太妃奶奶现,那可糟糕了,她可不希望自己一时任性贪玩,惹来大家担心。

    蓝枫云理了理她有些缭乱的丝:“你还想让太妃奶奶现啊?我让大师给太妃讲佛经去了。”

    “呵呵,我就知道云姨最好,会帮我顶着的。”瓦儿总算松了口气,笑容灿烂了许多。

    “小姐……”蓝枫云叹口气,“小姐怎能一个人就这样跑出去?万一生什么意外怎么办?让我怎么对不起将军和夫人,怎么对得起疼爱你的太妃娘娘和太子……”

    瓦儿眼睫一垂:“对不起,云姨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若真能做到也好,唉!还好今天你平安回来了,快随我去洗梳一下,否则太妃娘娘那看你怎么交差。”蓝枫云飞快地牵起她的小手,一边吩咐宫女准备热水,一边朝厢房走去。

    *

    早知道就不来这趟南音寺了,日子真无聊。这七日比一个月还难熬,她好想念在宫中的冀哥哥。

    盯着顺着屋檐滴答垂落的小雨,瓦儿呆愣着什么事也没做。

    手里抓着那根拾来的竹萧,小嘴又忍不住嘟起,如果说来南音寺生什么最难忘的事,那一定是这个叫“翟”的家伙了!后面几天一直想再去那林子里瞧瞧,虽然他看起来有点恶劣无情,但她却忍不住想碰到他,平复满脑子的疑问,不过碍于云姨的反复叮嘱,终是忍住没有再私自溜出去。

    第二日坐在回宫的马车上,瓦儿的心总算兴奋了起来,闪动着明亮的双眸,今日就可以见到冀哥哥了,她一定要告诉他此番南音寺见到的奇怪的少年,跟他长得极为相似,品行却差得不行……

    王宫里的春天,美不胜收。各色鲜艳的花在园子里竞相绽放,自然的馨香弥漫在纯净的空气中。

    白衣修长挺拔的男子,手持一卷古书,站立在一丛绿草旁边。他的眼眸不知道多少次落向旁边翩翩飞舞的蝴蝶身上。

    吸引他的不是蝴蝶,而是眼前幻化着一个娇小的粉影正在扑蝴蝶的景象。优美的唇角不自觉浮起一抹温柔笑意,已经七日没见那丫头了,不知道她此行感觉如何?

    看看天色,彤云在天边浮动,那丫头也该随太奶奶一同回宫了吧!

    “冀哥哥……”以为耳边传来了幻觉,他惊异地回头,那抹思念中的娇影就如小兔子一般从花丛那头冲出,一头扑进他的怀中。

    “瓦儿?你回来了?”银冀立刻回过神,摸摸靠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

    瓦儿抬起小脸,想嘻嘻笑一个,泪水却涌了出来:“我想死冀哥哥了……”

    “噢,别哭啊。都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眼泪泛滥。”银冀有点无奈,即使多年来已习惯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但是每次都不由地被那泪水牵引住了心。

    瓦儿抱着他好一会,才破涕为笑:“都怪冀哥哥不一起去南音寺,害我一个人在那真无趣。”

    “呵呵,冀哥哥是有事要忙。”他微笑着替她擦掉眼泪,二人往回廊走去,“你不是很喜欢出宫么?这次没有碰到什么新奇事?”

    “不跟冀哥哥一起,出宫也没意思,而且云姨也不准我单独出去,所以这几日是数着手指头过的。不过……”瓦儿拉着银冀在长廊旁的石椅上坐下,从腰间取下一根竹萧,“不过还真碰到一件怪事。”

    银冀疑惑地接过竹萧,仔细观察了一下,一根普通的青竹削制而成,并无特别之处,他以眼神询问瓦儿。

    瓦儿收回竹萧,想起林子中冷漠无情的白衣少年,淡眉拧起:“冀哥哥一定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跟你长得极像的人。”

    挺拔的身影蓦然一绷,他的声音有点奇怪:“你遇到了一个跟我很像的人?什么时候在哪里?”

    “冀哥哥也好奇了吧?”瓦儿摸摸竹萧,撇起小嘴,“这萧就是那个人的。在南音寺后山的竹林中,刚开始看到他的身影,我还惊喜地以为是冀哥哥来了,结果却是认错了人。你想我怎么会连冀哥哥都认不出来呢?因为他的样子跟你实在太像,身形像,眼睛嘴巴都像……”

    “在南音寺遇见的?”银冀的黑眸中闪过一道幽光,脑海中浮现一段曾听太傅无意中提起的往事。如果太傅说的是真的话,那么瓦儿遇见的那个人——会是他么?

    “是啊,只听说他的名字叫翟,也不知道到底姓什么。不过真是个怪人!”那个怪人是第一个欺负她红瓦儿的人,真是可恶。

    “翟?”银冀细细地念着这个字,心头的感觉更加奇怪。

    瓦儿将头自然地靠着他结实的手臂,懒懒地闭上眼睛,口中却在抱怨:“那人就算跟冀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能跟冀哥哥比。何况他的人品差劲极了,没有一点同情心还冷酷凶恶……”

    “他欺负你了?”银冀悄然压抑住激动,关心的问。

    瓦儿皱皱小脸:“下次若再让我碰到,我欺负回来便是。”

    银冀低头盯着她可爱的小脸,温柔地替她拂开额前的丝:“既然是坏人,以后就算碰到也不要理会。你一个女孩家,不注意保护自己,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我怕什么,我有冀哥哥保护呢,呵呵。”瓦儿换了个姿势,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瓦儿。”他坐直了身子,突然变得严肃。

    “恩?”瓦儿只睁了一只眼睛,顽皮地扫过他的面容,“我知道冀哥哥会保护我一辈子,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对不?”

    这丫头难道永远如此笃定吗?银冀将她的身子拉直,双眸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瓦儿,冀哥哥也愿意保护你一辈子,但是一个人必须要先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冀哥哥以后会很忙,你这种依赖的思想只会给我带来麻烦和困扰,明白么?”

    话刚落音,果然看到两颗被泪水浸泡的黑色眼珠,他心一揪,生怕她一眨眼睛那两滴露珠就滚落下来。

    “冀哥哥嫌弃我了?”

    “没有。”

    “怕我依赖你?”

    “不是。”

    “那你……”

    “希望你像月容她们一样,不要动不动就哭,应该从小学会坚强。”银冀一边抹去那两颗已经滚落的泪珠,一边无奈地教训道。

    “哦……知道了。”她呆呆地注视着俊挺的容颜,嗫嚅着小嘴,“可是,不是我爱哭,是眼泪爱掉啊……”

    哭,可能只是一种习惯,但是,哭,并不表示不坚强啊。冀哥哥,你这也是关心我吧!不要担心,虽然我容易激动,一激动就爱哭,但是为了能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国妃,为了以后能帮你排忧解闷,我一定会让自己的心一直坚强。我知道希望时间快快过去,让我早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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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太妃心愿

    光阴似箭,岁月无情。

    瓦儿已逐渐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时常一袭粉红罗裳悠闲地生活在沁梅苑。然而,在这五六年的时间里,银暝王朝也进入了下一个统治时代。

    话说老君主银岳王在某次巡游之后,陡染疾病,太医诊断为大王传感上了难以治愈的瘟疫,必须隔离,随后不出十日竟然暴毙。两鬓已白的珍太妃悲痛难忍,想到岳王临死时竟无一人陪在身边,骤然驾崩,实在伤心自此一病不起。

    这年银冀正好年满二十,刚接任大统不久。珍太妃将他叫到床前拼命抓紧他的手,声音哽咽:“冀儿……希望你能答应奶奶一件事。”

    “奶奶有话请说,冀儿一定做到。”

    珍太妃抬起被病痛折磨得无神的眸子,看过一眼瓦儿担忧的面孔,轻叹一声:“冀儿,你是不是想立瓦儿为正妃?”

    银冀回头看了一眼瓦儿,回握紧太妃的双手:“奶奶……父王才过逝不久,孩儿三年内断然不能册立国妃。”

    珍太妃点点头:“冀儿……奶奶也同意你娶了瓦儿,一辈子照顾她……但是,奶奶也想请你一同娶了月容和安然那几个丫头……”

    瓦儿闻言,眼眸立刻睁大,太妃奶奶竟然让冀哥哥娶这么多个女人?

    银冀怔了怔,***意思他焉能不知?她只是希望银氏一族能在自己身上多多开枝散叶,将王族血脉延续下去。可是,这些年来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对瓦儿的心意也越来越明白,自己如何有心能娶其他女人?

    “冀儿……奶奶知道你对瓦儿的好,但你不仅是一个男人,也是一国之君。哪个君王不是三宫六院,子女成群?除了瓦儿……月容和安然那几个丫头,也是奶奶看着长大的,她们对你的心意……奶奶平时都看在眼里。你父王太过顽固,奶奶只是希望我们银氏王朝能扬光大,而这祖辈的愿望就只能由你来实现了……”珍太妃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让银冀哽咽着无法反驳。

    “奶奶,我也可以为冀哥哥多生几个孩子的。”瓦儿扑通一声跪到珍太妃床塌前,小手伸了过去,银冀温暖的手立刻握住了她,“奶奶……冀哥哥不能只娶我一个吗?”

    珍太妃怜惜而无奈地摇摇头:“瓦儿,你当然要为冀儿多生几个孩子,让王宫里处处充满孩子的笑声。但是……奶奶不能只偏爱你,月容她们也对冀儿情深意重……奶奶只希望你们几个将来能相亲相爱……”

    注视着珍太妃布满皱纹的眼角以及牵挂的眼神,银冀一阵心酸。月容并不避讳喜欢自己的心思,父王在世时,她父亲浦文侯也曾好几次有意无意跟父王提及将月容嫁入后宫之事,都被自己暗暗回绝,未料现在连太妃奶奶也如此要求,难道他真的无法拒绝么?

    “奶奶,您别操心了。这段日子您该养好身子才是。至于立妃之事还早得很,三年之后再决定也不迟。”银冀微笑着拍拍珍太妃的手背,想让她放心。

    珍太妃握紧他,喘息着加大了声音:“三年后……奶奶只怕撑不到那时候了。”

    “不会的奶奶,奶奶很快就要好起来了。”瓦儿摇摇头,眼泪淅沥哗啦又湿了一脸。

    “傻孩子,奶奶老了,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这一病,只怕熬不过冬天……冀儿,你答应奶奶好不好?”珍太妃的眼中蕴含着全是属于老人的期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银冀几乎不敢直视珍太妃这样哀求的眼神,更不敢看瓦儿满是泪痕的小脸,他知道她们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珍太妃也握住瓦儿的小手:“瓦儿……你就允了吧!奶奶还是尊重你们才问你们的意思,将来若要做国妃,怎能没有半点容人的雅量……瓦儿你也懂事了,该为银暝大统想想的……”

    喉头全是酸涩,瓦儿肿着一双眼,用力地咬着唇:“太妃奶奶,瓦儿也想懂事……可是,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珍太妃将她的心思看得透彻,可是比起银暝江山却还是不得不为之。瓦儿终有一天会明白身在王族的苦衷的。

    “冀儿,奶奶让你现在就答应!”珍太妃没有回答瓦儿的话,直接而坚决地看向沉默不语的银冀。

    “奶奶,孩儿……答应你!”就在瓦儿倒吸着气心被紧紧揪住的时候,只听他的声音继续响起,“奶奶,孩儿答应你三年后一定慎重考虑这个问题!”

    他的眸子漆黑而深沉,闪动着不为人知的坚毅。此生,他已决定将国妃之位交予瓦儿,但如今朝中势力比表面的更为复杂,外邦纷争也不见太平,实在没有心情承诺此事,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奶奶。但是三年后,为父王守孝完成,他定会依据朝中情况而定,那时候他希望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权力册封真正的“国妃”。

    “唉……看来,这真是瓦儿的福分了。”珍太妃长叹一声,将床前两个孩子的手交叠在一起,注视他们良久再次叹道,“身为君王如此专情,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唉!但愿国舅大人也会赞同才好……”

    银冀道:“浦臣相那边,孩儿会权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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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银氏血脉

    珍太妃沉默了一会,挥手将寝房中宫女全部退下,包括疑惑不已的瓦儿,室内仅剩他二人。

    “冀儿……奶奶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奶奶请说。”银冀从未见过珍太妃如此凝重的表情,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握住他的,眼神透过他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

    “冀儿,你是个聪明有才干的孩子,也是个幸运的孩子……有件事情奶奶要告诉你……”珍太妃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眼睛逐渐闪动着复杂的神采,银冀腾出一手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奶奶别急,有话慢慢说。”其实此刻,他的心也抑制不住加了跳动,从***表情里已经预感到不安。

    珍太妃轻咳嗽了几声,大大地吸了口气,颤声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勤奋上进,在把持朝政大局上颇有先王之风,但是……银族后裔绝不可没落,否则将来九泉之下奶奶无颜去见银族的列祖列宗……冀儿,其实我们银族后代除了你,还有一个孩子……咳咳……”

    “奶奶,你是说……孩儿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兄弟?”银冀一听此话,心弦颤动,想到曾经无意听太傅提及却又不愿意言明的往事,疑惑更甚。

    “恩。”珍太妃将眸光定定落在面前温润如玉的英俊面容上,努力平复激动,“他是你的孪生兄弟,只因比你晚出生片刻,便注定了他悲哀的人生……当时他被裹在大红的襁褓之中,连名字都没有取……甚至没来得及让我和你母妃多看两眼,就被人送出宫去……”

    银冀轻轻哽咽了一下:“为什么?因为那个银暝王朝的传说吗?”

    珍太妃点点头:“那不是传说,是教训。冀儿……你去找他!”最后四个字说得用力,满载着一位老人最大的心愿,“去找他……无论是生是死,他终归姓银,是你的兄弟,我们银氏王族的孩子。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跟你长得一样高大,一样俊俏……唉,我可怜的孩子。”

    眼泪无声地弥漫了她的眼睛,珍太妃拿起帕子擦擦眼,将目光投向窗外,满脸悲色,连嘴唇都不停地颤抖,一直喃喃念着:“去找他。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还平安活着。”

    “奶奶,当初弟弟送给了什么人?难道这些年来,父王都没有去打探他的消息吗?”银冀皱起眉头。

    他能了解父王将弟弟送出宫的初衷,只是送出宫就能保证避免一切么?不送出宫就势必会兄弟反目,自相残杀么?祖上的先例只是一场意外,并不代表银族的孪生后裔都会生同样的惨剧啊!反倒是这样将王室血脉送出宫去,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岂非祸及更广?父王怎可能将其完全置之不理?

    正思忖着,脑中忽然闪过几年前瓦儿曾经跟自己提到的一件事,她在南音寺遇见过一个与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年……那个少年可就是自己的兄弟?或许他就隐居在南音寺附近?

    珍太妃拿起帕子再次擦擦泪水:“你父王和母妃自然舍不得将他送远,可惜天意弄人……不到半年,宫外传来噩耗,那孩子竟然莫名失踪……直至今日,仍然下落不明,我想你父王临死前一定也对此耿耿于怀。冀儿……”

    “孩儿在。”

    “奶奶年纪大了,没什么其他心愿……只希望能看到你娶了瓦儿,月容她们,再去找到你那流落在外的亲弟弟,认祖归宗……”

    银冀喉头苦涩,涌起一股迫切要去寻找的念头:“奶奶只管养好身子,孩儿一定会找到他的。因为——孩儿相信,他一定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珍太妃止住悲伤,语气转为慎重:“冀儿,奶奶虽不过问朝政之事,但对四诏之间的形势也有所耳闻……咳咳,你才继位不久,很多事情还需要学习。浦臣相是位博学之士,对政事独有一翻见解……夏将军手握重兵,但忠心耿耿,是位爱国的忠臣,还有郭太傅……咳咳,郭太傅虽不参与朝政,但一直甚得你父王信任,朝中还有几位元老,他们会辅佐你……咳咳……”

    她每说两句都会抑制不住气喘咳嗽几声,银冀连忙扶她坐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奶奶,您说的孩儿都谨记在心。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生休养,保重身子。”

    珍太妃连声咳嗽了好一会,才虚弱地开口:“记住……不到合适的时机,不要将你寻找弟弟之事告诉他人……这宫中复杂得很哪,所以月容和安然那两丫头……”

    “奶奶,孩儿心中只有瓦儿。”

    “奶奶知道……咳咳,怎么能不知道?”瓦儿由自己一手养大,疼爱在心口,只是月容和安然却可以帮助冀儿稳定江山,难道这孩子真不愿意娶么?身为君王若只为一名女子痴心相守,真不知道该喜该悲?

    银冀小心地扶珍太妃躺下,修长的浓眉不自觉地并在一起。

    目前银暝朝内的气氛还算安宁祥和,父王骤逝之后,浦臣相等元老大臣竭力辅佐,不想让其他三诏尤其是野心勃勃的蒙舍国趁虚而入。自己已随父王打理政务多年,对官员之间的关系多少有几分了解,如何让银氏王朝扬光大?对他而言,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而这几个一直有意无意常伴左右的女子,他暂时不愿多谈。眼下该做的事情还太多,明里他要三年守孝不得册立后妃,暗中他答应奶奶早日寻回可怜的兄弟,这些无疑是推脱“立妃”的最好借口。

    如果找回了亲兄弟,兄弟也可以为银族传下血脉,这是不是可以让自己多点希冀,不用因为子嗣后代而娶那么多不该娶的女人?

    珍太妃注视着孙儿英俊的侧脸,良久,才慢慢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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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定情之吻

    从太后的寝宫走出,银冀劲瘦而宽阔的肩膀多了份沉重,久等在梅园的瓦儿一见他,快步冲了过来。

    “冀哥哥,太妃奶奶跟你说什么重要事了?”她的眼圈红红的,看得出来刚才有哭过,银冀眼眸顿时暗了下来,这丫头的心思他焉能不知?定是自个儿又在这胡思乱想了。

    他摸摸她细柔的丝,一个大力将她拥进怀中,结实的手臂紧环着她的肩头。瓦儿刹时睁大了眼眸,心怦怦地加了跳动。太妃奶奶到底说了什么?为何冀哥哥突然如此反常,他以前总是温柔而淡定,每个拥抱都是轻柔而温暖,像春日最柔和的阳光直洒进心的每一个角落。而此刻的他,她感觉到了莫名的激动,他的手指透过软薄的绸衣传出一股无法忽略的热度,也传出了他的坚定。

    “瓦儿……”银冀低唤了一声,闭了一下眼。他知道,从答应太妃奶奶之后,身上又多了份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份责任非常沉重,他得花好多时间和精力去面对,而做完这些之后最大的心愿只是希望得让她成为今生的唯一。

    “冀哥哥,你怎么了?”感受到男性胸膛不规则的起伏,听到了他一颗鲜活而沉稳的心脏每一次执着的跳动,瓦儿的呼吸开始急促。

    银冀轻应了一声,笑容展现。他的怀抱宽阔而结实,当她正因为被轻轻推开而感觉突如其来的失落时,一个带着灼热却轻如羽毛的吻落到了她的额心。酥麻迅自额心扩散,到脸颊、到颈子、到四肢百骸,她脸蛋上的肌肤粉红一片。

    冀哥哥第一次对她有越拥抱的亲密举止,虽是清淡如水柔如月光的轻轻一吻,她却决定将这神圣的一刻永远记在心上。只是……冀哥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瓦儿抚住自己的额头,半晌不能回过神。她怔怔地举头仰视着他恢复淡定的面容,问:“为什么?”

    “呵呵,你不喜欢吗?我很喜欢这感觉呢。”银冀注视着她,满眼深情,让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到达了仙境,听到了最美妙的音乐,和煦的阳光如天边最美丽的薄纱笼罩在身上,一切妙不可言。

    银冀并不是一个喜欢嘴上多说的男人,他习惯了将一切用自己充满温情的行动表达出来。看着瓦儿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现在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期待等待多年的心愿终于就要实现,可惜若要成为唯一的相守,他就必须得在这三年内掌握可以选择未来的力量,否则……

    瓦儿哪知道他心中如此复杂的想法,本想询问太妃奶奶说什么的问题,一下子被那一记亲吻抛到了脑后,只顾着晕着一张俏脸,傻傻地咧嘴笑起来。

    “看来你很喜欢。”他喜欢她身上自然的活泼与那股单纯傻劲,常常让人心情愉悦。

    瓦儿眨眨眼,突然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忘记了娇羞嘻笑地嚷道:“喜欢,喜欢,当然喜欢!我最喜欢冀哥哥了!”说罢,粉嫩散着水果般清新香味的唇重重地印上那英俊的脸颊。

    某种乎宠爱的火花在银冀漆黑的眸底闪现,那眼神深幽而认真,他扬起唇:“冀哥哥也喜欢瓦儿。但是,瓦儿……再等三年,三年后冀哥哥会满足你一切的心愿。”

    “哇……冀哥哥太好了!”瓦儿又兴奋地在他右脸颊啄了一口,眸子像星辰一般闪烁,“可是,为什么要三年呢?到时候冀哥哥不会真娶了月容她们吧?”

    “傻丫头!”银冀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

    瓦儿笑得更甚,她刚刚就一直担心太妃奶奶会私下让冀哥哥答应此事,以致于急得眼泪哗哗直掉。然而此刻,冀哥哥用他的行动和眼神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毫不犹豫地相信他。

    她趴在他的胸膛,闭上眼睛咯咯地笑着。如果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那么世界依然充满阳光,空气纯净透明,所有的一切都像美梦一般不想被人打破。薄薄的嘴角飞扬,清脆的笑声直达他的心底。

    银冀轻轻拍了拍瓦儿的背,眼角不期然留意到园子那头走过来两抹倩影,他拉下那两只紧勾着自己颈子的小手,注视着她:“瓦儿,你已经十五岁了,以后在宫中不能再这样了。”

    “不能哪样?”她看看自己的手,不明白。

    “咳……”银冀轻咳一声,“女孩子长大了要矜持点,不可以跟男子这样举止亲密了。”

    瓦儿忍俊不禁:“冀哥哥忘了是谁先亲密的?再说就算要亲密,天底的男子我红瓦儿这辈子也只对冀哥哥亲密。”

    正说着,身后传来娇柔的女声。

    “月容见过大王。”

    “安然见过大王。”

    瓦儿猛然回头,才现刚被他们挂在嘴上的两名女子出现在梅树旁边。

    浦月容拥有高挑玲珑的身姿,美丽的娇容被一袭浅紫绸裳衬得晶莹无暇,她的目光明亮而充满自信,微微福礼后就直直地落在诧然的瓦儿脸上。夏安然则是另一种美,雪白的肌肤呈现自然的粉嫩,每次一见风姿优雅的银冀后,粉嫩上更添两朵红云,她的目光欲语还羞,不断朝那张英俊的面容看去。

    “大王在跟瓦儿妹妹说什么呢?”浦月容笑得动人,柔和微风让她衣袂轻扬,自有一番风韵。

    瓦儿迅抬眼回视过去,她们的“大王”称呼让她突然意识到冀哥哥现在的身份,他早已正式继位成为银暝之王,而自己好象从来没一次正式叫过他“大王”,在她眼里,他永远是一直照顾宠爱自己的“冀哥哥”。

    银冀淡笑:“本王跟瓦儿刚探望太妃奶奶出来,不过奶奶刚刚睡着,你们若要探望恐怕得换个时间。”

    瓦儿悄然瞥了他一眼,又注意到他话中“本王”二字,散着无形的威严。不知为何,她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咬起唇瓣迟疑着,自己是否也该改一改对冀哥哥的称呼呢?

    安然朝园子里边的寝宫望去,只见门扉紧闭,皱眉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不能打扰太妃奶奶休息了。”

    浦月容始终保持着端庄而高贵的笑容,目光转回清俊富有男性魅力的脸庞上,启唇道:“那我们只有晚点再来,大王不必担忧,太妃奶奶会很快好起来的。”

    银冀俊雅一笑:“恩。你们不妨先去厅堂歇着,本王还有事需回颐和宫。”感受到瓦儿不同寻常的沉默和悄悄打量自己的眼神,他侧过脸,“瓦儿,在沁梅苑你就是主人,好好招呼月容和安然吧。”

    当他硕长身影消失在梅林一头时,瓦儿才收回目光。

    银冀对着沁梅苑的方向,深深看过一眼,轻喃出声:“小瓦儿,你必须学会如何面对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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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两心相映

    成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必须的,就像一只历经万般挣扎的蝴蝶,当其破茧而出的时候,人们都会为她拥有一对美丽的翅膀而惊叹。所以,真正的兑变先要有承受痛苦磨难的勇气。

    在这些成长的岁月里,银冀一直很矛盾,他想倾尽所能去宠爱瓦儿,又惟恐自己的宠爱会变成她过度依赖的源泉。她总是笃定地笑着说:“我就知道冀哥哥一定会接住我。”可是,她从来不知道每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都会忽然咯哒一声,涌过莫名的恐慌。

    万一,万一……有一天他接不住她呢?为了这句话,他只能努力将自己变得强大。登上王位之后,他才越来越现,一国之君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强大,一国之君反而在外表强大的基础上增添了更多的束缚和不得已。

    每天,他必须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小事务,这些奏折有的是朝中各部官员已经做出对策、只等他大笔一挥再盖上玉玺便是,有的则需要他彻夜思索再在早朝中与群臣商议。总之,御书房的灯常常通宵映照在纸窗上,一个认真的身影专注地坐在案前审理奏折。

    自从那日银冀对瓦儿在额上留下一记亲吻后,他对她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淡起来,这让瓦儿实在琢磨不透。

    夜里,宫灯高悬的长廊上,他们相遇,她想欣喜地扑过去时,他会不着痕迹地保持距离,语气淡然:“瓦儿没事就回去多陪陪奶奶,本王还有要事处理。”然后,俊硕修长的身后,只留下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

    春日,百花盛开的园子里偶遇,瓦儿不再是拿着小网四处扑蝴蝶的小女孩,她穿着淡雅的浅绿衣裳,阳光在那飞扬的眉眼中闪耀,如刚抽出新芽的嫩叶,浑身散着盎然的生机。

    当她的目光对上他俊挺五官时,先是无法掩饰地喜上眉梢,眸子闪闪亮,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收敛,最终只变成保持在几步之外甜美的笑颜:“冀哥哥今天也要忙么?”

    他次在她面前自称“本王”之时,她就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叫他“大王”,“冀哥哥”三个字势必成为她对他永远而唯一的称呼。这是一种信任,一种依赖,更是一种象征,象征他们之间不一样的感情与关系……

    “很忙。”淡漠的语气仿佛已是他的习惯,因此黯然的她来不及现他刻意隐藏的温柔。

    日子一天接过一天,瓦儿时常陪着珍太妃在御花园散步,夏天鲜花灿烂之时,珍太妃忍不住对着光秃秃的梅树叹息。奈何梅花是如此清高之物,也注定了她的孤独。

    瓦儿依旧喜欢嘻闹,偶尔惹出点小意外,对于无聊的深宫时光来说,这些小插曲无伤大雅,如平静湖面中泛起的涟漪,是枯燥生活的调剂。

    月容和安然,还有其他几位大臣之女,来沁梅苑比往年都勤快,一群美丽的少女围绕着太妃,梳头捶背讲笑话逗她开心。笑声时常透过半掩的窗户,直透高远的蓝天。每每此时,生性活泼的瓦儿也会笑意晶莹,只是看向月容她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

    想讨好太妃奶奶后成为冀哥哥的妃子吗?哼,就算冀哥哥说话变得淡漠,她也绝对相信,天底下只有她红瓦儿才是冀哥哥最喜欢的女子。

    她就是这么义无反顾地相信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等待三年。

    冬日,大雪分飞,雪花片片落在粉红的梅花上,轻柔如羽毛,生怕惊扰了一树红梅。瓦儿隔窗凝望,映入漆黑眼眸的是天底下最美丽的风景。

    她才过生日不久,大地又是冰雪覆盖。她长大了一岁,三年过去了一年。她见到冀哥哥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听到太妃奶奶和太傅夸暂他英明能干的话语越来越多。少女的心,悄悄地被喜悦填满,她满腔期待,第三年的冬天快快到来……

    这天,云姨刚准备好前去山顶许愿的莲花灯,一抹挺拔尊贵的身影踏进园子。他的气息更加沉稳,这种内敛的沉稳与优雅的淡泊完美地揉在一起,让她只能目不转睛地扬起唇角,加快脚步不顾一切地奔进久违的怀抱中。

    “冀哥哥。”瓦儿笑得灿烂,丝毫没有一年来被冷落的幽怨,“我就知道你会陪我一起去。”

    银冀微微挑眉,声音像外面飞舞的雪花,冰凉动人:“你知道我会来?”

    她抬起眼咧开小嘴:“呵呵,我当然知道。即使冀哥哥再忙,也一定会来的。”

    所以,从春到冬,她都在默默地盼望着这一天,她坚持相信这一天他一定不会丢下自己。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像从前一样赖在他怀中,被他牵着手走上山顶,看着莲花灯随着涓涓溪流缓缓飘去,两年后她的所有心愿都会由他来替她实现……

    蓝枫云笑容里隐含着浓浓的担忧,这一年来,瓦儿表现上一样开朗,夜里对着孤灯愣的时间也比以前多,尽管她总是保持着甜美依旧的笑颜。大王年轻有为而英俊挺拔,是所有朝臣千金的梦想,瓦儿真能承受承受住将来所要面对的吗?

    习惯使然,多久都难以改变。银冀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时,手已揉过她细软的丝,语气流露出自然的宠溺:“你这丫头……走吧!”

    刹时,她的脸上绽放出比牡丹更美丽的笑容。

    山顶雪白之中,泉水潺潺带着春意,春冬并存让人觉得异样却又完美的相契。宫女和侍从远在十丈之外的林子里候着,天地之中,这里是属于他们俩的空间。

    雪裘披上她的肩头,她抬脸看了眼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微笑着抿起唇,双手合十,慎重地许下这些年来同一个心愿。

    然后,她不顾他倏然僵立的身躯,硬是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我好想你,冀哥哥。”细柔的声音从胸口传出,也毫不客气地撞进他的心底。

    他轻拥着她,坚实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声音如温玉:“有没有怪我?”

    有没有怪我这一年对你冷淡?有没有怪我不像以前那般对你呵护备至?有没有怪我在你流眼泪的时候没有为你擦拭?……

    她明白他的所问,不声不响地点头。

    “我从没想过要怪冀哥哥什么,因为我相信冀哥哥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黑亮的水瞳如水晶一样清澈透明,全然的毫不设防的信任赤-裸地展现在他面前,他本已学会淡然的心刹时热,如春波一样激荡起来。

    “你怎能如此信任我?”低沉的声音有着感动后的轻颤。

    她笑如春风:“信任冀哥哥根本不需要理由。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喜欢冀哥哥,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

    后面的话,被一个绵长而热烈的吻给堵住了。

    他捧着她的小脸,温暖的唇逐渐变得灼热。不是蜻蜓点水的一亲,不是怜爱温柔的一吻,而是带着满心全部的感动和热情,倾情于这样生涩却亲密的唇舌交缠之中。

    瓦儿双颊陀红,心跳如雷,小手无意识地抵着他的胸膛,最后双腿软就要站立不稳时,被他及时紧紧抱住怀中。他声音嘎哑,低低念着她的名字:“瓦儿……”

    好一会,她伸出双手勾住他的颈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冀哥哥也喜欢我,呵呵。一定也很喜欢很喜欢!呵呵……”她了疯似的笑,小脸娇艳欲滴,没有被亲吻后的娇羞,而是现最珍贵秘密一般的兴奋与喜悦。

    突然,小嘴一撅,她重重地捶了那坚实的胸膛一拳,大声抱怨道:“可是冀哥哥也好坏!这大半年来几乎都不理人家,人家好不容易去颐和宫找你,你都不见人……特意去御书房看你,你也冷着脸不招呼人家……”

    银冀顺势抓过她娇小的拳头,放在胸口。漆黑深邃的瞳孔异常认真,他低低开口:“不是不理,而是真的很忙。”

    她如何知道,无数个夜里他想着她的笑颜入睡,猜测着今天她此刻正在做什么,侍从不时报告她又惹了哪些小乱子……她如何知道,如果不让自己淡漠,他就会忍不住更加宠溺她。她又如何知道,他想用淡漠来让她学会独立和懂事……

    所幸,依然顽皮不断惹事的她是乐观的,他对她冷淡,她还是乐观的,当她流着眼泪哭的时候,她还是乐观的。这是不是可以让他相信,其实他的瓦儿并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脆弱?

    瓦儿皱起小脸,不满意他的回答:“我知道你忙,可是再忙也不能不理我啊……我去找你的时候,如果你忙,我可以静静坐在一旁,不打扰你就成。你用膳的时候,我可以陪你一起,也不浪费你时间……可是你好冷淡,还找借口将人家挡在门外……呜……”

    标准的瓦儿作风,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像夏天的暴雨说下就下。揪疼心的不是她的指责,而是被水雾浸满的红的大眼。

    叹息一声,他直接以吻封缄。先是密密实实地堵住不停抱怨的小嘴,直到她快忘记了喘息难以呼吸,他才将唇移上冰凉湿润的脸颊,然后是因哭泣而微微红肿的眼皮。

    雪花一片一片地降落,格外轻柔,自天空中悠然飘零,像清纯高雅的白蝴蝶,漫天飞舞。

    “以后不会了。”他再次往下吮住娇嫩唇瓣的时候,低声而肯定地说道。一年的时间并不容易熬过,幸好全心投入朝政事务之中,让他这个新任君王很快巩固了一帮教为稳定的势力,或许不用等三年,他就可以到父王灵位前请求——娶她做银暝国的国妃。

    在一阵晕头转向过后,瓦儿缓缓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的唇瓣好半天,才想起了要脸红。

    今天,真是最幸福和快乐的日子。

    她转过头,那几盏放流的莲花灯已随着清波渐行渐远,极目之处,隐隐闪烁的灯光仿佛是父母的祝福。泪水不再滴落,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幸福笑容。

    “冀哥哥,真希望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幸福。”

    “瓦儿,我会给你幸福。”

    “但是!”她突然加大声音,一双仍在红的大眼瞪着他,有些急切,“冀哥哥能不娶月容她们吗?冀哥哥是我的,我不要跟其他女人分享你!”

    银冀怔住,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他拉了拉她的一小撮辫:“真是个霸道的丫头!”

    “你快答应我!”她缠着他,肆无忌惮地摇着他的身子。

    “呵呵,那要看你的表现。国妃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他的眼神其实已经做出了回答。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答应我!冀哥哥这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不能喜欢其他女人,更不能娶其他女人,否则我……”她说着竟真的哽咽起来,只是眼中的固执仍是顽强不已。

    银冀抓住她的肩头:“否则如何?”

    “否则我会天天哭,会很难过很难过,会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一样难过……”

    “傻丫头。我答应你便是!”他怎么舍得她难过,怎么舍得她像快要死了一样难过?

    “真的?”她顿时兴奋地跳起来,不等他点头,她就激动地吊在他身上,胡乱地说:“一定是真的!真的,冀哥哥永远不会骗我!”说完,她想也不想踮起脚跟,学着他的样直接将芬芳如露的唇瓣吻上他的。

    雪花继续飞舞,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

    沉醉于甜蜜天地的二人恍然未觉,在这落雪无声的银地之中,用亲密的拥吻交流着彼此最真最纯的爱恋。

    ……

    如果瓦儿知道,“永远”二字是多么珍贵和难得的话,或许她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永远”。但是,在她那时的心底,她确实是毫无保留地相信银冀,相信他们之间的永远。

    第二年,他们的关系大有改进,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岁月,又比从前更加亲密。只是有旁人在时,银冀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爱意,冷淡暂时是保护她最好的武器。

    淡绿的身影出现在颐和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当然也时常被挡驾回去,不过她丝毫不恼,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回去沁梅苑。只有在遇到月容也出现在颐和宫时,她才会气愤地想要骂人,挑着银冀独自在御书房时冲进去与他吵架。而这位越来越威严的年轻君王在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泄完之后,一手将她箍住怀中,吻个天昏地暗……

    同一年,珍太妃的身子更加不如从前,催着银冀去早点寻找到流落的小王子。其实,银冀早已派心腹四处打探消息,查寻蛛丝马迹,他也数度亲自出宫去了南音寺,均一无所获,有时候不得不怀疑这个早年失踪的弟弟,真的还在人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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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萧瑟情怀

    时已值秋季,银暝的寒意总比其他三诏来得要早。树上丰硕的果实被采撷之后,只留下在冷风中颤抖的片片枯叶。

    天色一沉,风起,林子处处落叶盘旋。

    此山名为“红叶山”,地处银城偏西北方向,离王宫不到百里,但知道此山的人却极少。因为“红叶山”如同世外桃园,与尘俗隔绝了一般,能通往此山的只有一条不似路的羊肠小路,还有一处断崖。羊肠小路被掩映在树木茂密的丛林之中,且被“红叶山”的主人用某玄妙的阵法封住,外人根本无法进入;而断崖也可通往山顶,却只能称为危险下的秘密通道。

    “红叶山”跟外面的山不同,放眼四周,处处都是叶子像手掌一样的枫树,在这秋风萧瑟之时,满山遍野,火红一片,别有一番美景。

    山顶背风处,有一个宽敞的山洞和三座结实的竹屋,竹屋有两座建在一起相伴为邻,另一座在十数丈之外,仅看竹屋外的帘子就会现其风格与前两座不同。

    一抹萧然挺立的白色身影立在那处孤屋前,看起来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他的面容是少见的清俊,漆黑的眼眸蕴涵着淡淡着孤傲。这样的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秋的味道,萧瑟而冷漠。

    今日的风有点大,肆意地掀着他雪白的衣摆,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屋外的竹栏旁,斜靠着由几颗碗口粗的竹杆扎起来的柱子,目光投向远处冷风中火红绽放的枫树林。

    半晌,他手指一动,从腰间摸出一只绿竹做的长萧,缓缓凑上优美的唇边。

    刹时,空洞而悠远的萧声在天地间喃喃独行。那声音像是自最深最空的谷底,深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伤情,可咏可叹。缓缓地,萧音一转,那种极度内敛的漠然透过明亮勺称的音符缓缓绽放开来。

    修长的指下流泻着韵律,另两座竹屋中同时走出两名女子,她们的装扮差不多,白衣若雪,乌似漆,只以一条白色丝带系住长,浑身透出一股冷然的美。

    “翟有心事。”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道。

    “恩。”面容清秀的女子应了声,本是漠然的眉眼在看向远处执萧男子时,多了丝特别的情愫,“是因为明天的事么?”

    高挑女子垂下眼:“应该是。翟每次下山之前都会变得异常。”

    “不,他以前不是这样。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前两年翟下山后究竟遇到了什么。师姐,不如我们过去问问翟。”

    被称为“师姐”的女子名叫方旋,她抿抿唇:“你以为他会告诉我们?筱水,我们是不是太执着了?”

    筱水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白衣男子身上,眸中多了丝贪恋:“师姐为什么这样说?不要告诉我,你想放弃了。你难道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跟翟才是同一类人,没有谁比我们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即使从小一起长大,我们谁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方旋有一双波澜不惊的水眸,她说话时,声音也总是凉凉的感觉。可是,每次在谈到“翟”时,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浮起丝丝波动。

    筱水皱起眉头:“这个世界连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谁有能真正了解别人?可是师姐,我们只要能守在翟的身边就好,哪怕一辈子在这山上……”

    方旋这次没有出声,筱水说得对,虽然在一起生活十几年都没能走进他的心,但曾经在一起相处的点滴是她们最珍贵的回忆,而未来只要还能继续守侯,未尝不代表完全无望。

    萧声依旧,低沉悠长,在秋风的凉薄中不断传出,却宛如百花逐一在冰川中盛开,对着风雪展露的不死香魂。吹萧的白色男子倾注于自己的思绪,恍然未觉正有两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在谈论着他。

    筱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收回目光问:“师姐,昨日师傅叫你前去,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新任务?”

    方旋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师傅让我跟翟一起下山。”

    “啊?”筱水忍不住惊呼一声,当即睁大了圆眸,“那我呢?师傅没有安排我吗?就你和翟两人下山?”

    方旋点点头:“是。”

    “这……”筱水抿紧了小嘴,垂在身侧的拳头却悄然紧握了起来。师傅竟然只安排他们俩下山,那只有自己要留守在这吗?

    方旋明白她的心思,淡然而肯定道:“你放心,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翟是我们两个人的。所以,无论在哪,我都会连同你那份一起守着他。”

    筱水抑郁地咬住下唇,蓦然转身:“不行,我找师傅去。”

    方旋注视着她急步走进山洞的身影,半晌没动。远处萧声依旧,这次听起来声音更加低沉,又似隐藏惊涛骇浪,让人心惊。

    十几年来,红叶山上有三抹白影穿梭在片片枫叶之中。翟,旋和筱水共同练剑,共同起居,共同下山替师傅办事……翟从弱冠的孩子长成翩翩少年,再变成今日这般孤冷内敛的英俊男子,不知不觉吸引了两名美丽少女的芳心。当两名女子知道对方和自己相同的心意时,不是你争我斗,而是互相做出约定,如果她们不能同时得到他的爱,那就让三人永远平淡地住在这红叶谷吧。

    他们三个是孤儿,翟比她们大好几岁,但只有名字却连个姓氏都没有。她们的武功不弱,但他的身手更高;她们没事喜欢练剑,他则会淡淡地在林子里吹萧,仿佛是一种抒解。

    他们的师傅是何身份?他们谁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个青衣老人年纪不过六十开外,却高不可测。武功修为自不用说,还精通天文地理,奇门盾甲,如果不是每过几个月都会派他们下一次山,谁都认为师傅是不探世事的隐世高人,每天都为潜修更高一层境界。

    红叶山上的师徒四人以奇怪的方式相处,他们的身上散着一种类似的气质,可以称之为冷漠、孤傲或无情。偏偏两名少女对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日久生了情,所以彼此间连冷漠都是变成了伪装的冷漠。

    翟是真正的无情吗?也不尽然,他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地、一天比一天冷漠而已,黑眸中也有了让人难以察觉的锐利精芒。

    记忆中,翟就是在这片秋日满山红叶的林中长大,四岁时第一次听到别人的名字是两个字,他好奇地问过师傅为什么自己只有“翟”一个字?师傅严肃的面孔没有表情,字眼比较漠然直接:“因为你没有姓。”莫名羡慕别人的他忍不住再问师傅,可以给自己一个姓吗?师傅瞥了他一眼:“除非你找回自己,否则天底下没有任何姓氏适合你。”

    六岁时第一次下山,看到了外面新奇的世界,与红叶山完全不同的世界。最初的识字是从武功秘籍上学来的,随后师傅开始教他各种学识,而方旋与筱水是在他十岁时被送上山上的。这是一对美丽的姐妹,据说都是孤儿,虽无血缘但她们心性明净,师傅教的点滴功夫都让她们反复练习多遍,直至成功。

    在第一次看到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在自己面前羞红了脸,翟便察觉了被她们刻意隐藏而悄然绽放的希冀。可惜,他不愿意给任何人希冀,他的血液里一直安静地埋藏着一股极度愤世的岩浆,不知何时会突然爆,而他越来越会用孤冷来掩饰。

    往事已久,久到吹萧的男子不愿意回忆。

    回忆往事实在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或许明日就要下山,这次下山心中一直跳动得厉害,似有什么重要事情要生,以致于吹吹竹萧,都忍不住陷入回忆之中了……

    秋风扫过,竹屋前的空地上也被铺上了一层黄叶,擦着地面无声地飞转。白衣男子翟继续吹着他的竹萧,目光定定落在林中某一处,又似乎在欣赏被风掀起的红叶波涛。

    *

    天气虽凉,但秋高气爽,出游也是个不错的季节。

    银冀精心筹划了几天,准备微服出宫一边探访民情,一边暗寻胞弟下落,他并不打算多带侍从,只让跟随多年又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夏定宇同行。未料瓦儿一听说此行恐怕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宫,顿时眼泪哗哗直落,恳求着要一同前去。

    后来不知怎么的连珍太妃也干涉了进来,不但让银冀带着瓦儿出去走走,连同浦月容和夏安然也在出宫随行的名单中。本欲拒绝,哪知浦文侯浦臣相笑着一张老脸道:“月容自小就没出过臣相府和王宫,大王不介意的话请带她出去见识见识……”夏世聪依旧有着习武之人的豪爽:“如此也好,就让安然也一同前去,给大王做个丫头也好。”如此情况,本是带着暗访目的的年轻君王也无可奈何,最后此行变成了秋日里的出游。

    队伍说大不大,倒颇为壮观。银冀成为了一名富家少爷,夏定宇也是气宇轩昂,成为银公子的贴身侍从,还有两位大内高手则化身为马夫和伙计。

    三名少女换上了普通的软丝绸衣,但自小熏陶而就的高雅气质不经意流露在举手投足之间,瓦儿活泼娇俏,月容高贵从容,安然温柔文静。随行的还有两名宫女,她们一同坐在宽敞的马车之内。

    马车徐徐而行,前面是两匹峻马,银冀与夏定宇一前一后策马而行。二人面色不若以往轻松,在这秋意萧瑟的时节,竟然带几位姑娘出游,无形中让他们多了份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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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林中遇险

    马车内,三名女子互看了几眼,气氛有点奇怪。安然终于耐不住冷清,先笑着开口:“能随大王出来游玩真是开心,不知道大王会带我们到哪去?瓦儿,大王有跟你说吗?”

    瓦儿抿抿小嘴,她只顾着能跟冀哥哥出来,忘记了问要去哪里。其实在跟太妃奶奶提出要随行后不久,她就开始后悔了。当时只想到要分离数日,就冲动地忘记了多思考一会,冀哥哥定是有要事才会离开自己那么久,自己却任性地缠着要一起。而最让人悔断肠的是太妃奶奶竟然还答应让月容和安然一起来,冀哥哥不便拒绝,最难受的反倒成了自己。

    月容一见瓦儿的模样便知她的心思,素手掀起精致的车帘往外看了看,道:“马车一出宫就往西北方向行走,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大王应该是带我们去位于红木城的别苑。”

    瓦儿不禁吃惊地抬起眼:“红木城?”

    她知道浦月容很聪明,观察力也很敏锐,郭太傅常夸她若是身为男儿,定能培养成像她父亲一样的有学之士。不过,真因为这样,她对她总有种莫名的戒备,或许是打一开始就担心如此美丽出色的浦月容会抢走冀哥哥吧。

    安然也张了张眼,好奇地注视着瓦儿:“红木城?我听爹爹说过,那是红将军的故乡,自然也是瓦儿的故乡。月容姐是怎么知道的?”

    月容放下帘子,道:“我们浦家也有一处宅子在红木城,以前父亲常陪先王过来走走的。”

    瓦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哀伤:“小时候,云姨曾带我来过一两次。八岁那年,红家的旧宅被洪水冲走了不见踪影……此后我便再也没来过红木城。”

    安然见她笑容不再,连忙转移话题:“瓦儿,听说那里好多姓红的家族呢,就是不知道风景美不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月容看看瓦儿难得忧郁的神色,也不再出声,马车在一片沉默中继续前行。

    ……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彤云,然而凉风瑟瑟让人感觉一阵寒意。离红木镇不到五里处,林子茂密,黄叶随风落下,马车驶过宽阔但弯曲的青石路,空气中只有马蹄嗒嗒和车轮轱辘之声。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银冀挺直的身躯一凛,猛然转身,担心出了什么事,只见车帘被一只小手撂开,探出一张娇俏的小脸。

    瓦儿皱着眉头,脸蛋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嫣红,她注视着他:“冀哥哥,我们歇息一会再走吧。”

    夕阳洒在他的上,他的神色蓦然敷上柔光:“马上就要进城了,进城了再休息。”

    “可是……我还是想现在歇息一下,有点累了。”瓦儿眉头皱得更紧。

    “累了就安静地呆在马车上,很快就到,你坚持一下。”这片林子除了他们连半个路人都不见,总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可是……”瓦儿已踏出一只脚来,憋红着脸脱口而出:“冀哥哥,其实我有点内急,需要立刻去方便一下。”说罢也顾不了许多,自顾掀开帘子往外面跳了下来。她从上午吃了东西就感觉肚子不舒服,一直憋得难受,若非逼不得已,一个姑娘家怎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提出自己有内急。

    银冀怔住,来不及点头,只见瓦儿淡绿的身影飞快地窜入林中。他的俊脸也微微起红来,只是想到她刚刚的模样又忍不住扬起个笑容。不过片刻,笑容敛住,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望向林子的眼中浮过担忧。

    一旁马背上的夏定宇也微微扯了扯唇,头一次现平时娇俏顽皮的瓦儿竟然如此可爱。安然随之跳下马车,对着银冀欠欠身:“大王不必担心,安然去陪陪她。”

    安然从来都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虽然腼腆,但她那玲珑剔透的心思常常体现得恰到好处。

    “恩,小心点。”银冀的目光追随着消失在茂密灌木丛中的身影,眯起眼看了看天色,转过身,“大家正好就地休息一会吧,天黑前进城应该没问题。”

    林子深处,瓦儿是一口气跑出十几丈远才停了下来,刚才在几个男人面前说要“方便”实在羞愧,可是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肚子又涨又疼,难受得厉害。

    ……树林中传来轻微的树叶拂动声,有人正踏着枯叶而来。

    瓦儿努努唇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肚皮,神色轻松了许多。眼眸一瞄,才现安然不知什么时候也跟随而来,正站在十步之外的大树旁。树很大,叶子也被片片吹落,安然一动没动也没往这边看,又似乎专程在等自己。

    听到身后有动静,安然用力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缓缓回头。

    “你好了?”

    “原来你也来了,你也要方便么?”瓦儿理好衣裳,笑道。

    安然立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不明白瓦儿为何可以做到如此无拘无束,而大王偏偏还非常喜欢她。瓦儿见安然的模样,上前一步调笑道:“这里就我们两个姑娘家,你还害羞啊,呵呵。”

    在瓦儿眼中,安然和月容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奇怪的是浦臣相是文臣,浦月容显得精明能干,安然生在将军之家,却又相对柔弱内向。若非这二者有何共同之处,那便是她们都喜欢冀哥哥。

    她的冀哥哥,应该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冀哥哥才对。

    瓦儿努努小嘴:“走吧!”

    她们不慌不忙地往回走,才走出不远,突然身后树影一动,几个黑影闪电般从背面的山坡上窜出,等两位姑娘反应过来已来不及,尤其是走在后面的安然被人一手箍住,小嘴立刻被堵住了。瓦儿脑子一轰,只顾拔腿就跑,可不过两步也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硬生生地拽住,不能移动分毫。那人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水一般的眸子立刻睁得不能再大。

    她们本在宫中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尤其是安然还随父亲勤奋练习过,但此时却完全派不上用场,因为那两个人突然袭击,武功比起她们也实在太厉害了。

    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蒙巾,只露出鬼魅似的眼睛。他们眸子一寒,手刀无声劈过。瓦儿和安然只觉得脖子一痛,昏迷过去。黑衣人将她们像扛麻袋一样往肩上一扛,飞快地隐身于树林之中。

    一地的落叶,随风卷起,掩过了人的踪迹。

    这事是如何生的?怎么会这样……

    瓦儿昏昏沉沉,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胃被晃荡得难受。蓦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一缩,看见黄的草地在眼下快移动。她痛苦地皱起眉头,开始拼命踢动着双腿。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她死踢着黑衣人,无奈那人将她抓得特别紧,只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又急前进。

    安然似乎完全昏迷,被人扛着毫无动静。

    “放开我!你们是谁……?”瓦儿一边张开嗓子大喊,一边猛捶着那人的背。黑衣人仍然不一言,抓住她双腿的手更加用力。

    这两个该死的家伙抓她们到底想干吗?一看这样的装扮就不是好人,而且很显然对方有备而来,浑身散着幽冷的杀气,冀哥哥快来啊!

    “快来救我啊,冀哥哥……”瓦儿的嗓子很快就沙哑了,心中缓缓升起一种害怕,这两人看身手绝对不是普通的山贼,那么他们目的何在?冀哥哥什么时候来救自己?

    黑衣人脚下生了风一般,肩头扛了个人却似空手行路一样快捷轻便。瓦儿死皱着眉头,张大的眼睛里不断映过地面枯叶的影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变得安静,不再喊叫。直到眼眶里慢慢浮现出雾水之时,那黑衣人突然停下了步子。

    萧音,低沉而悠长的萧音从林子里传来。

    冷风吹过林子的每个角落,树上没有一只飞鸟,寂静无比。偶尔有落叶飘落的声音,瓦儿根本无所知觉。

    此时,她的心不停呼喊着“冀哥哥”三个字,而那波澜不惊的萧音瞬间带来了属于光明的希望。瓦儿眸光一闪,希望有人能救她们,希望这神秘怪异的黑衣人不是想要她们性命……

    “救命啊!救命啊!”她重新呼喊,大约是双腿动作太大,黑衣人的身子被踢得猛然一晃,差点将她摔到地上。她十指死揪着那人的衣裳,费力将自己身子提上来,来不及思索对着黑衣人耳朵用力咬去。

    黑衣人几乎痛得跳了起来,手一松,瓦儿便滚落下来。她连滚带爬地起身,以生平最快的度奔走逃生。那人正捂着自己的耳朵,见她想逃,脚下一动又扑了过来。

    “可恶的臭丫头,想跑!”凶神恶煞的声音在林子里吼出,惊得一只小野兔簌簌抖地藏入丛林。

    那萧声终于被这句凶恶的吼声所打断,然而不过是稍微停顿,萧声又传了出来,只是音符不再婉转悠长,而似不断拍打岸上礁石的风浪。

    瓦儿咬着牙奋力向那萧声的方向跑去,此时还能不动如山顾自吹萧之人,必定也非寻常之人。

    “救命……救命啊……”她大口地喘着气,不敢回头。

    一袭如雪白衣,乌黑的长,夕阳懒懒地映在他身上。瓦儿睁大眼眸看过去,那白衣男子的气质莫名熟悉,他的每根稍都似染上了醉人金光,修长手指依然优雅闲定地轻动,萧音流泻,他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似乎根本没现有人急切地朝他求救。

    “公子……救命啊!”瓦儿终于在黑衣人抓住她的衣角之前,扑到吹萧男子的身边。

019 再度相遇

    蓦然,萧声陡停,林子里只有萧瑟秋风吹着树叶的声音。

    “救救我们……”她喘息着望着他,这才现白衣男子的脸上竟然戴着半张面具——半张银色的面具正好遮住他的半边脸,而未掩住的一半五官分明气宇不凡。

    瓦儿不由地呆住了,这线条优美又不失英挺的五官似曾相识……

    容不得她半丝多想,黑衣人紧追而上,蒙巾下的眼睛虎视眈眈。

    “阁下不必多管闲事,这个丫头是我们要的人!”

    白衣男子放下唇边的萧,眼皮都没动一下,目光直视着自己的前方。他的声音很冷,但是极为好听:“在下本就不想多管闲事!”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打扰了他吹萧的兴致。

    “阁下果然是识时务之人。”黑衣人的耳朵还在火辣辣地痛,看向瓦儿的目光多了种愤怒,声音饱含威胁,“臭丫头,最好自己乖乖地过来!”

    瓦儿小脸一白,怒瞪着白衣男子,再看一眼才猛然现他竟然跟冀哥哥有几分相似。混蛋!见死不救的混蛋,怎么可能比得上冀哥哥的半根汗毛?一定是自己眼花产生了误觉!可是,他看起来武功应该很厉害的样子,在冀哥哥他们找来之前,自己一定不能再被带走。再看安然,仍然未醒,大约是虏她那黑衣人下手太狠了点。

    再多的思考和迟疑都是浪费时间!

    瓦儿抿起唇,在黑衣人就要扑过来之际,迅抱住白衣男子的胳膊,使劲晃动:“公子快救我……啊!”

    她尖叫一声,那黑衣人正闪电捕般出手抓她。戴半边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依着树干,目光仍不见转动,只皱起了修长的墨眉死盯着前方的一棵大树。

    “啊!……救我啊!救我!”瓦儿又一声尖叫,死抱着她的手臂绕着他修长的身躯左右躲避。

    此人真是冷血吗?亏他这半边脸生得如此英俊,竟然对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见死不救!瓦儿顷刻间认准了一个理,自己非得拽着此人,无论如何总比落在黑衣人手中要好吧。

    一抓一躲,中间隔着一个挺拔玉立的白衣人。黑衣人见对方不动如山的模样,竟多了几分顾忌,若是寻常之辈,哪能如此镇定呢?

    “兄台请让一让。”黑衣人暗指责他碍事,又不想得罪此人。

    “可恶的坏家伙!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抓我们!”瓦儿躲在白衣男子身后,探出小脑袋破口大骂。

    “臭丫头!”黑衣人面色阴沉凶狠,可惜被蒙巾全数遮住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瓦儿一直没松开白衣男子的手臂,加大声音质问。

    黑衣人瞥她一眼:“你跟我们走就知道了。”

    “我又没痴没傻,干吗跟你们两个坏蛋走!”

    “你今天终是逃不掉的!”

    “哼,试试看!”

    说完,也不管白衣男子一再视若无睹,以眨眼般的快,死死抱住了男子劲瘦结实的腰杆。她仰起小脸朝他瞪瞪眼,好象在说:你若不救我,休想甩掉我!

    白衣男子微挑了一下俊眉,声音开口若高山流下的清泉,动人无比:“你希望我救你?”

    “恩,还有她。”瓦儿见他开口,似从冰凉的寒气中找到了曙光的温暖,小手指着不远处仍被人扛在肩头的安然。

    凌厉的目光如箭一样扫过去,仅是一眼,让瓦儿欣喜无比。这家伙终于要出手了吗?只要拖一会时间就好,冀哥哥若现自己出了事,应该马上会找过来的。

    “奉劝阁下,多管闲事对你没有半点好处!这臭丫头我们是要定了!”黑衣人站在几步之外,锐利的眼睛闪着寒光。

    白衣人低声笑了起来:“呵呵……在下本不想多管闲事,被阁下这么一说,反倒有了兴致。”他的话语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黑衣人手指一握,抽出了腰间的大刀,提高声音道:“阁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偶尔尝尝罚酒的滋味也不错!”说话间,白衣男子身形已迅比流星闪了出去。

    瓦儿还没意识到生了什么事,自己紧抱着的人已即刻出手。他是应激才出手的吧!她双手一松,连退了几步,那一黑一白两人便在林中打斗了起来。

    安然,还得救安然!瓦儿转开视线寻找安然的身影,正好看到另一名黑衣人以极快的度朝林子深处奔去。林子里一颗颗高大的树木,几处齐腰高的草丛,那人和安然的身影很快被掩去了一半。

    瓦儿撒开双腿,大声喊道:“安然!安然!公子快去救我朋友啊……”

    白衣男子手中竹萧一顿,正有力地定在对方肩头上,而那黑衣人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一个燕子翻身想躲开。没料白衣男子早有防范,在他翻身之际又是一个勾腿,碧绿的竹萧又定定地点住他的肩头。

    “你究竟是什么人?”黑衣人见自己身手根本不如他,当下不再动手。

    白衣男子扯扯冷薄的唇角,不轻不重地嘲讽道:“你不必知道!”

    “你……”

    “你们又是何人?为何抓人家姑娘?”白衣男子一手扯落对方脸上黑巾,皱起了眉头。

    “你也不必知道。”虽然落入他人手中,黑衣人也闭口不说。

    瓦儿哪顾得上他们一问一答,一双焦急不已的眸子紧张地望着远处的草丛,生怕安然被那人掳得不见踪影,急得大吼:“你别跟这坏蛋废话了,先去救我朋友啊!”

    仿佛从来未被姑娘家如此吼过,白衣男子的眸光有点惊诧,他懒懒地收回手,环臂而立。黑衣人瞬间松了口气,心下感觉到这白衣人应该并不想跟自己为敌,不过如此看来,要抓这小丫头也难了。

    “后会有期!”黑衣人略一抱拳,飞快转身朝同伴的方向追去。

    瓦儿愤怒地睁圆了眼,他竟然就这样放了那坏蛋,眼睁睁看他走了?安然还被人抓着呢!回头一看,见白衣男子神色冷漠,环起手臂一副根本不打算再管的模样,顿时气得咬紧牙根,愤恨不已。

    “你明明可以帮我救朋友!”瓦儿忿忿骂道,眼珠子已经要瞪了出来,准备自己去追那人。才跨出一步,她又猛地回头狠狠朝白衣男子身上捶上一拳,“你见死不救,也是个冷血的坏蛋!”

    白衣男子注视着她慌忙奔去的身影,深邃清亮的黑眸突然闪过一道异样的亮光。

    “你去也救不了她的。何况已经有人在救了。”清泉一样的声音随风吹进瓦儿的耳朵,她吃惊地望过草丛,只见一队人马正朝自己奔来,奔在最前面的白衣公子不真是冀哥哥么?

    “冀哥哥……”她的眼睛刹时亮了起来,急切地挥动小手。

    她的身后,那抹潇然的白影,如风一样瞬间消失不见。

    ……

    斜阳沉入山头,暮色仿佛在顷刻之间降临。

    瓦儿撩起裙摆疾奔过去,在看到夏定宇的马背上多了安然的身影后,憋在胸口的担心瞬间散去。还没奔到跟前,银冀双足一蹬,拔身而起,一个轻巧的翻转便稳稳立在瓦儿面前。

    “冀哥哥……”她眼中蒙上了泪光,在那双结实的手臂伸开之时,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你没事就好。”银冀轻拍着瓦儿的背,吊在嗓子眼的心在真实怀抱她的这一刻,终于回到了原位。刚才久等不见她们俩回去,心中一紧,料想可能出了意外……果然,才步入林中便立刻现了不对劲,尤其刚才只看到安然被黑衣人挟住而未见瓦儿时,他整颗心脏都被抽紧了。

    “冀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冀哥哥一定会来。”瓦儿旁若无人地将小脸埋入他的胸膛,声音里饱含哭意。

    她从来都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冀哥哥都会陪在自己身边;无论多大的危险困难,他都会赶来保护自己。

    冀哥哥如同她生命中的太阳,毫不吝啬地照耀着她,温暖着她,给予她全部的光和热。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她刚刚怎么傻得会以为还有第二个像冀哥哥一样的人。

    一想起那个怡然吹萧的白衣男子,明明可以救出她和安然两个弱女子,却见死不救,瓦儿就满腔愤恨难平。她扭头看向适才的树旁,才惊觉那抹跟冀哥哥极为相似的修长白影竟已不见。

    “咦?人呢?”她轻声嘀咕。

    见她回头张望,银冀问:“在看什么?”

    “呃……没什么。安然没事吧?”瓦儿转眼看向夏定宇那边,只见安然正睁开水眸,渐渐坐直了身子,应该没事。而她身后的夏定宇正皱起眉头,以担忧又复杂难辨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大王。

    瓦儿不禁也皱起两道秀眉:“抓我们的黑衣人呢?没有逮到吗?”

    银冀执起她略带冰凉的小手,道:“逃了。好在你跟安然都无事。”

    瓦儿一跺脚:“怎么就这样放过那坏蛋!”

    银冀摇摇头:“回头本王会派人去查的。不过,你和安然没事才最重要。”

    浦月容见这二人亲密相拥,全然不顾他人在场,美丽的眼睛陡生两团火眼,照得瞳孔深幽透亮。缓步上前,她注视着他们,道:“瓦儿没有哪儿受伤吧?刚才真让我们担心坏了。”

    银冀抬起手指温柔抚过瓦儿额前的刘海,皱眉道:“你是不是哪受伤了?一定要说啊!”

    瓦儿看过浦月容神色中不自觉泛起的酸意,突然一挤眉,豆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了?哪受伤了快说!”银冀见她痛苦的样子,本是红润的脸蛋看起来确有几分苍白,当下关心地扶住她纤细的肩头。

    浦月容见状,在一旁倏然刷白了俏脸。

    瓦儿抹抹眼泪,抽噎一声:“没受伤……只是刚才吓着了。”还有就是胃很难受,本就不舒服还被人扛在肩头挤压了好一会,但一看冀哥哥俊容满是焦色,她不想让他更加担心。

    浦月容走到他们跟前,道:“你和安然没事就好。现在天色渐黑,我们该赶紧进入红木城,大王你说是不是?”

    银冀点头,命令道:“马车在林外等候,我等即刻出!”

    他长臂一展,将瓦儿揽上马背,见月容还站在原地,微微倾身将手伸了过去。月容看了看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嫣然一笑,将小手递了过去。

    瓦儿和月容跟银冀共乘一骑,都被揽在他有力的臂怀里。安然在哥哥的身前紧抓着马鞍,目光却紧落在奔在自己前面的骏马之上。三位姑娘心思各异,不过是半会时间就到林外马车处,她们却似品味了一番不一样的旅程。

    *

    天已全黑,空中不见半颗星子。

    夜,在幽冷的林子中诡异无比,秋风拂动落叶的声音轻轻地划过。

    孤沉的萧音让夜空显得空寂,带着淡淡的惆怅和惘然,低低徘徊着。白影立在林间,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照亮了他俊美的轮廓,只是那被银色面具遮住一半的面容有点冷漠。

    “翟,你最近心事很重。”方旋坐在火堆旁。

    翟停住指间动作,萧声停歇。

    “是不是因为师傅的吩咐?”方旋站起身,瑟瑟秋风让她白衣飞扬,风姿动人。

    翟回过头,轻勾唇角:“不是。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将竹萧别在腰间,他走向温暖明亮的火堆。

    方旋看了看他,咬住下唇:“翟是不愿意跟我说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筱水感觉离你越来越远了。”

    翟的眸子映着点点红光,散着红褐色的妖冶晶芒,分外闪亮。飞扬的眉毛,轻扯的嘴角,他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冷淡,面对方旋低柔的抱怨,微笑道:“你们多想了,我们三人不是一直跟从前一样生活在红叶林,哪有什么远近之说?”

    方旋在他身边坐下:“翟,把面具摘下吧,能看到真实的翟才让我感觉很近。”

    有时候,明明相隔很近,却感觉遥远。她不喜欢翟戴着面具,尽管这半张面具做得极其精致,丝毫无损于他无形散的优雅气质,但每当看到被面具遮去一半的俊容,她就忍不住排斥他身上那股突生的神秘与冷漠。

    翟笑了笑,将面具取了下,一张近乎完美的男人面容呈现出来。五官线条俊美不失英气,深邃的眼眸漆黑如星,挺直的鼻梁显得高贵,略薄的唇角轻扯时会有种嘲弄的意味。

    方旋注视着他,几乎忘记了眨眼,半晌才回神微笑:“看到这样的翟,才让我感觉更加熟悉。”

    翟挑挑眉,不置一言。

    突然,方旋像现了什么,眼睛闪了闪,道:“翟,下午那个骑马的白衣男子跟你长得好相似。”

    抓住面具的手指蓦然一紧,他的眼眸暗了一下,撇唇道:“是么?可惜我没看清楚,或许他也穿白衣的缘故吧!”

    “不是,他坐在马背上的英姿还有那股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方旋不期然红了红脸,这些话都是她平时心中悄悄赞叹翟的言辞,这会见翟双眼一舜不舜地注视自己,心儿不禁怦了一下。

    “世间之人相似者甚多。不过,你知道那骑马之人是谁吗?”风,突然掀起他鬓边的青丝,他的眼神变得凌厉。

    方旋问:“是谁?”

    “冷君银冀。”他从口中迸出四个字。

    “冷君?”方旋的声音充满惊讶,“传闻行事冷静,沉稳内敛的冷君银冀?”

    翟豁然掉头:“没错!现在你看到他了,有何感想?”

    方旋沉吟片刻:“他不该长成这样子,至少不该和翟你长得如此相似。莫非师傅让你下山就戴上面具,就是这个原因?”

    翟轻哼一声,没人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只是他的拳头却悄然握紧。

    方旋没瞧清他的神色,继续道:“不过,这样的他的确与我想象中有所差别。我本以为铁碗治国,要从一帮老臣中夺回权政之人,不该如此温文尔雅。”

    “你觉得他温文尔雅?”

    “恩,温文尔雅且……不如传闻中的冷静内敛,尤其是看到黑衣人挟持那位姑娘的时候,根本没有。”

    翟放开手指,从旁边拿起一根干枝朝火堆中添去,低沉道:“只说明那位那位姑娘对他很重要。”

    他讥诮地撇起唇角,突然想起一直缠着自己请求去救朋友的那个丫头,冷君更在乎的应该是她才对吧!这个丫头……如果他没有记错,应该是两年前在南音寺后山遇见的那个,果然,时间已过去两年,她虽个子长高脸蛋也好看了不少,但那性子却是没见改变。

    只是自那次遇到她后不久的时间里,他的人生生了转折性的变化。

    翟一手又折断一根干粗的树枝,添进火堆。火光下的俊挺容颜冷漠诡异,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般的决心。他勾起唇角,脊背挺直。

    看来接下来的这场战争,比预计的更有意思!

    “对冷君很重要的姑娘?那你为何不直接抓了她?”方旋冷漠的话语中隐含杀气。

    翟笑容不变,眼中也有几许残酷:“抓她做什么?我们的目标不是她!”

    方旋盯住面前怒放的火焰,道:“翟,如果他是冷君,你觉得那两名黑衣人又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抓走那冷君身边的两位姑娘?”

    翟垂下眼睫,闭目养神起来:“不知道。”

    方旋惊讶道:“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所以不多管闲事!”说完,盘膝而坐,不再打算开口。

    方旋定定的目光直落到他脸上,疑惑地再开口:“我们的计划何时行动?”

    “等筱水来了再说。”

    “筱水会来?师傅说的么?”她更加吃惊。

    “师傅没说,但是她一定会来。所以,我们明日在路口等到她,计划之事,再做商议。”翟缓缓吐呐,字字沉稳肯定。

    方旋注视他半晌,也没再出声。这就是翟让她和筱水倾心的地方,他聪明冷静,连高深莫测的师傅也常被他猜中心思。深幽眼神里的邪恶和冷酷常常隐藏得极好,只是出使任务杀人的时候才展现。如果不是共同生长多年,恐怕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边。

    有时候,他像一座冰海之中的孤岛,远远看着难以接近,即使是笑也让人感觉阵阵冷意。或许,真要能适应他浑身散出来的寒意,才可能有更多靠近的勇气……

    有时候,他又会不经意显露出温和,只要那英挺不凡的眉头轻轻一挑,漆黑如星的深瞳多看你一眼,又使人不由自主地沉醉……

    方旋和筱水就是如此,无法逃避地陷入了有他的情感旋涡。这两位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在多次出使任务时互相救护,以致于情比金坚,亲胜姐妹,决定一起守护她们的翟。

    第二日,天色渐明,晨曦薄雾之中的树木若隐若现,太阳还在山的那头露出小半边脸,林子的鸟儿早就啼鸣不已。

    秋意萧瑟,黄叶飘过他的肩头,再缓缓飘落草地。草地上露珠晶莹,闪耀清澈的光泽。翟背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白色的衣袍如雪,修长挺拔的身躯昂扬而立,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银色面具戴在脸上,望向银城方向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栈道上,响起了嗒嗒的马蹄之声,由远及近。

    方旋霍然转身:“是筱水?”

    翟点点头,马蹄声如此清晰。他们三人之间,已经熟悉到连对方驾马奔驰的动静都可以轻易分辨出来。果然,林子那头的栈道上奔出一匹枣红色骏马,有力的双蹄溅起道路上铺呈的落叶,遍地金黄的叶子纷纷跳跃起舞。马上的女子一见前方二人,双指一抽缰绳,不待马蹄停稳便翻身跃下。

    “翟,师姐。”她面色嫣红,大约是天不亮就出的。

    方旋道:“翟又说对了,你果然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筱水闪动水眸,朝翟笑道:“你就知道师傅会派我过来?”

    “师傅若不让你下山,你又岂能真安心呆着?再说,师傅真让你下山,定是别有任务。”翟扯扯唇,不紧不慢地说道。

    筱水明亮的眼中有道利光一闪而过,让她娇美的面容染上寒意。

    方旋见状,道:“看来我们的目标不一样。”

    “恩。不过,目标都在红木城内。走吧!我们即刻出进城。”

    翟朝林中吹了声口哨,两匹高大的骏马飞快地从林中奔出,到他们面前扬起蹄子喷了几口热气。他与方旋略一提气,飞身而上。

    三匹骏马,奔驰在清晨幽静的栈道上,惊起了林间的小鸟。薄雾如纱,朦胧飘渺,他们均是白衣飘然英姿飒爽,惟独表情冰冷漠然,目光直视前方——红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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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红木城中

    红木城。银暝境地古老的城镇,也是一重要的城镇,尤其在“龙虎大将军”之一的红恬红将军英勇牺牲于沙场之后,这里的百姓更是感染了士气,以他为豪。银岳王亲自封赏此地,拔出上万两银饷用于红木城修建,故此城一派繁荣之象。

    话说银冀一行人是微服出游,本不打算惊动当地官员,不料珍太妃早已安排妥当,提前命人赶到红木城的王族别苑布置好迎接之礼,而浦臣相在此处的府邸管家也在这几日早早恭候。才刚入夜,马车刚临近城门之时,银冀便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只见一行官员立在城门之外,个个毕恭毕敬地俯行礼。

    瓦儿掀开帘子,不乐意道:“怎的有这么多人知道我们要来?那我们接下来的日子不是每天都有人看着?”

    月容瞧瞧外面,看到了蒲家府邸的管家,微笑起来:“想必是太妃娘娘和我爹不放心,毕竟大王出宫事大,安全稳妥一点总是没错。”

    瓦儿努努嘴:“这样不会我们去哪都被人跟着吧?”如此一来,游玩不能尽兴,哪有什么乐趣?她最不喜欢有人上下跟着了。

    月容答道:“那倒不会,大王也不喜欢那样的。这些官员应该会做出妥善安排。”

    “就是,如果是那样,就像被人监视了一般,好生不得自在。这红木城我多年未来,变化肯定不小,这回可要好好逛逛。”瓦儿探出脑袋看向外面。

    外面暮色笼罩,城门上高高地悬挂着十来盏灯笼,很是明亮,将“红木城”三个字照得鲜明清楚。宽大的城门旁边有十数来人分两行排开,当银冀所乘的马匹一靠近,那些人立刻纷纷磕跪,一片行礼之声。

    冷目扫视了一眼下面,银冀清亮的声音刻意压低:“尔等平身。本王此次微服出巡,不想惊动各卿,更不想惊扰百姓。如今尔等既已知晓,那此后数日也不必多礼,就当不知便好。红木城令官张池洞可在?”

    一着青袍的中年男子踏出一步,拱手道:“臣在。”

    “本王至此,令官无须增添压力。此番本王跟夏少将携带几位姑娘只是散心游玩,感觉一下百姓生活,所以,尔等就如平常一样,须担惊挂牵,更不须暗中派人追随,明白没?”

    城令官立刻俯:“臣遵命。臣知晓大王不喜张扬,只是太妃娘娘传令臣必须保护好大王安危,应该也是考虑到几位千金……”

    “不必多说!本王自小到大出宫多次,常去刖夙、北诏等国均安然无恙,怎会在本国境内生意外?尔等一并听好,本王不希望出游途中有人鬼鬼祟祟暗中尾随,若是红木城内都不安全,那你这城令官只能撤换!”银冀本是极少动怒之人,但实在不喜欢被人尾随,有如同被偷窥一般的感觉,不得自由。

    城令官张池洞与其他迎接人员齐齐答道:“谨遵王命。”

    瓦儿听得明白,非常同意银冀的做法,当下忍不住出口道:“就是!在这红木城内,难道还会出什么乱子么?姑娘我就是要自由自在地四处走走。”

    张池洞是明白人,红木城是银暝国重要的城镇之一,先王历来重视。而年轻君王的习性他也了解不少,碍于太妃娘娘派人传的口讯,他这城令官又怎可视而不见?就算大王不喜欢,他也得带领相关官员前来迎接,只是迎接之前早已清理四周闲杂人等,无其他人知晓此事。

    银冀与夏定宇对看一眼,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便嘀哒慢走起来。瓦儿与月容放下帘子,静静坐在马车之内,今儿个晚上,他们是得回到别苑歇息了。

    次日,天气极好,秋高气爽,落叶缤纷。

    别苑傍山而座,东边山谷里绿林错落分布,环绕着处处大小院落。尽显王族气派的庭院之中风景秀美,白玉泉从假山隙中渗流而下,在半山汇入青色旋涡,再经过石雕龙头分流一级级缓穿流于水池之中。

    银冀白衣修长而立,衣袂飘飘。他的目光深沉内敛,跟平时面对他人时全然不同,脸部俊美的线条微微绷起,似在思索着什么。

    悄无声息的两条青影,一前一后翻过苑墙,闪电般飞身而来,齐齐在白衣男子面前停下,垂禀告:“王,我们回来了。”

    “查得如何?”银冀看他们一眼,负起手来静听回报。

    “那两个人很是狡猾,肯定不是一般山贼。他们一路换下黑行衣,然后从东门进入城中。”

    “当时正要关闭城门,不知怎地当时入城的百姓甚多,我和青龙只好混在其中。待我们进城,竟然不见他们踪影。”

    银冀沉吟片刻,料想定是百姓当时不得从正门而入,都绕道去了东门,也正好让那两名刺客有机可趁。他眸光一凛,透出前所未有的锐利:“他们现有人跟踪了?”

    “不,以我和白虎的身手,他们不至于现才是,属下猜想那黑衣人的落脚点本就在红木城内。后来,属下挨个客栈查寻,均不见其影,此事大有蹊跷。所以要查得他们,须探得城中的玄机。”

    此二名青衣来自银氏王族的死士之列,自小被精心训练各种技能,一生只效忠于银暝君主。青龙、白虎是他们的称呼,常如影子一般跟随主子,不要必要时刻,绝不现身。

    银冀若有事情,常不需要特意吩咐,他二人自会打探处理。所以,无论前去哪国,除非银冀交代不需要跟随,否则他们会像鬼魅一般暗中而至,片刻不离。昨日林中生劫持瓦儿和安然之事,青龙、白虎自知该如何去做,于是一早便来回报。

    “大王,红木城若有刺客隐藏其中,大王定要留意小心点。”青龙沉声道。

    “他们幕后定有组织,只是目的为何?若要刺杀本王,为何不直接拦道狙击?而是去抓两位姑娘?”银冀蹙眉沉思,下颌悄然收紧。过了一会,挥挥衣袖,青龙、白虎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别苑之中菊花盛开得灿烂,金黄的、紫红的、雪白的各色菊花在园子里竞相开放,瓦儿一早便起床了,站在园子中间的桂花树下尽情地呼吸晨间清新的空气。

    瓦儿欣喜地转身,见他正站在园子旁的红柱旁注视着自己,几络乌黑丝飞舞,俊朗的脸庞线条分明,极是英俊。她扬眉奔了过去,清脆的声音呼唤道:“冀哥哥早。”

    漆黑的眼眸中透出宠溺,他稳稳接住投入自己怀中的人儿,点点她雪白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怎么起得这么早?”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兴奋得睡不着。”她两眼放光,像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样晶亮。

    银冀放开她,面色温柔:“昨天坐了一天的马车,还受了惊吓,你都兴奋得睡不着?”

    瓦儿挽着他的手臂,娇俏地撇撇唇:“累了,也吓着了,可还是兴奋啊!不过,冀哥哥,昨晚一用完晚膳,我怎么就找不见你人了?”

    昨夜他们来到别苑之后,一直思忖着林中黑衣刺客掳人之事。之所以没有当场抓获那二人,除了不想打草惊蛇,还因为另有安排。后来用完膳他也特意找上张池洞,询问红木城近期的情况,暗暗分析黑衣人的来历和目的……随着三年孝期的时间流逝,朝中各部关系逐渐显出一派祥和,但朝中重臣甚多,老臣势力强大,身为年轻君王,丝毫不敢怠慢,无论是百姓民生还是番外军务,他都亲力处理,以求早日把握全部政权。

    每次出巡,总有不少危机,这次的黑衣人却将矛头对准了瓦儿,实在让他心惊。

    见瓦儿询问,他轻拍她的小手:“去找张大人打听了一下黑衣人之事。”

    瓦儿惊讶道:“张大人知道?”

    银冀摇头:“他哪能知道,不过他会全力调查此事的。”

    “那就好,那坏人模样我有见到,若是张大人抓到他们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回敬一下!”

    银冀皱起了眉头,眼中难掩担忧。这丫头只以为那是普通的山贼吗?于是严肃道:“瓦儿,这几日你可不要任性,去哪都不要单独前行,大街之上也不要……”

    瓦儿顽皮地眨眨眼睛,巧笑怜兮地打断他:“哎哟,冀哥哥这样一说,倒跟云姨一样罗嗦了。”

    银冀沉着一张俊脸无奈地对着她,每次遇到事情,她明明当时紧张害怕,可回头就忘,就是记不住教训,怎能不让人担心?

    瓦儿难得见到他如此冷峻的一面,只得吐吐舌头,声音装得异常甜美:“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冀哥哥是关心我。冀哥哥放心,这几天无论到哪,我都死拽着你,你到哪我就跟到哪。”话一说完,真的伸出手去紧拽住他玉白的衣角。

    “你啊!”沉脸的男人见她娇俏可爱的模样,只得用手指敲了敲她的头,“记住我的话,听到没?现在用早膳去。”

    瓦儿又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其实她也知道要保护好自己,别让冀哥哥操心,但她由忍不住贪恋冀哥哥关心自己时的温柔,让她一颗心都暖烘烘的,甜蜜得不得了。

    她却不知道,园子里跟冀哥哥喜悦甜笑的一幕,完全落入正要叫他们一起用膳的两个人眼中。

    月容远远注视着他们,美丽的五官有点僵硬。

    安然咬了咬下唇,眼神黯然,低声道:“月容姐,大王心里应该早已决定,将来只娶瓦儿为妃吧?”

    月容与安然自小在一起相处多年,二人也算知己知彼,岂能不知对方心思?听安然如此一说,月容睨她一眼抿起红唇:“你担什么心?就算大王只想娶瓦儿一人,你以为太妃奶奶那边会同意么?你我的心思这王宫之中谁人不知,大王就算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得顾及我父亲与你爹爹的看法啊。”

    安然眼神恍惚了一下,低声道:“可是,我希望是因为冀哥哥喜欢我而娶我,而不是因为爹爹……”

    罗袖轻拂,月容娇颜上涌起一抹嘲笑,眼神中隐藏着一丝不屑。说也奇怪,亏得安然还是威震八方的夏世聪夏将军之女,性格一点也不像出生将门,反而有点胆小怯弱,丝毫不见巾帼豪爽气质。虽她也自小希望有朝一日能嫁于银冀,但月容从未将这样的她视为竞争对手。

    在浦月容眼中,她最大的对手只有红瓦儿,这个自小被珍太妃抚养长大的将军遗孤。虽珍太妃极其疼爱瓦儿,但若要考虑让银氏王族血脉扬光大,她和安然必在王妃当选之列,届时瓦儿势单力薄,自己有身为一品臣相的父亲扶持,即便是夏将军想为女儿争取国妃之位,也不足为惧。何况多一个安然这样的姐妹留在身边……适当的时候也有需要。

    见安然小脸黯然,月容笑眯眯地扯扯她的水袖,道:“安然性子温顺,想让大王喜欢不难。不过,若有瓦儿在,恐怕大王的眼里谁也看不上……哎呀,先不说这些,我们以后多珍惜跟大王相处的机会便是。走吧,先去早膳,用完了跟大王去城里走走。”

    *

    红木城。

    城中林立的大小商铺位于街道两旁,酒肆、当铺的幌子随风飘扬。这里物品丰富,蒙舍国的皮货,北诏的土产,刖夙的丝绸绢帛等在各种店铺内可见。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居住方圆数十里的人们都会来红木城赶集。

    眼前望去,位于城中心有好几座飞檐重阁的酒楼客栈,豪华气派,进出都是锦衣玉袍之人,大约这里是专为达官贵人或来往商贾所建。周旁也有小巧简单的小酒馆,坐在里面喝酒的百姓怡然自得,甚是热闹。

    今日出门的只有银冀、夏定宇带着三位姑娘,大家穿着普通,与城内百姓无异,只是他们几人气质各异,尤其是一袭白衣的银冀,嘴角含着微笑,目光深邃淡定,眉宇间光华流转,浑身尊贵之气难以掩藏。

    瓦儿穿着淡蓝色绸衣,挂着兴奋好奇的笑容,连蹦带跳沿阶而下,步入城中大街四处闲逛。

    乌黑的眼珠子骨溜溜转过好几圈,娇美的笑容始终绽放。她对摆在街头的小摊东摸摸,西看看,娇嫩的面容在秋日的阳光中光亮动人。

    “冀哥哥,你看这个捏糖人的,技术真是绝!”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捏糖艺人的动作。

    银冀含笑看她:“你想要一个么?”

    瓦儿连连摇头:“不要了,我看看就好。”于是,她站在原地,又好奇注视了好一会才想到挪动脚步,才一转身,目光又被旁边的五彩剪纸给吸引住了。那各种精美图案的剪纸,有的已剪成了几条极细极薄的丝儿,但清晰的画面栩栩如生。

    跟在一旁的安然也惊奇地盯着捏糖艺人,对他一双灵活巧手啧啧称奇。银冀闻声,瞧过她一眼,微笑着解说:“捏糖人的手艺讲究熟能生巧,为民间绝活,流传已久。大叔,您这捏糖人的技术是从大唐学来的吧?”

    那捏糖人的大叔抬头笑道:“呵呵,是啊!前几年去大唐谋生学会的。”

    安然见银冀特意面对着自己温柔解说,心口止不住扑通直跳,粉颊透出淡淡绯红。她忙掏出一块碎银,买下一个小糖人,借此掩饰自己羞涩的欣喜。

    月容自然也惊叹于这些民间绝活技巧,不过她只持着美丽的笑容端站在几步之外,陪同着他们。

    银冀回头见她站立不前,又不似瓦儿和安然那边欣喜,不由问道:“月容不喜欢这些吗?今日城里赶集,处处热闹,你若想看看其他的,让定宇陪你瞧瞧。”

    月容一听心中顿时被什么压了一下,有些郁闷。她闪动一对晶亮的水眸,嫣然淡笑:“多谢大哥,其实月容也挺喜欢这些的,不过以前在城中看过了,所以不若两位妹妹那样新奇。这城中还有好多有趣的东西,一会大家可有得瞧了。”

    夏定宇站在她的身侧,看一眼月容娇美的脸庞,开口提醒:“今日人多,大家还是在一起观看,不要走散了。”

    银冀赞同地笑了笑,忽听耳边传来熟悉呼喊:“冀哥哥,月容、安然……那儿人好多,一定有好玩的,我们快过去看看。”大家看过去时,只见一抹浅蓝身影正撂着裙摆,飞快地朝人群聚集处奔去。

    漆黑瞳孔下意识一缩,他朝夏定宇使了个眼色,几人连忙追上瓦儿急切的步伐。

    “瓦儿慢点,等等我们,别走散了!”听到呼声,瓦儿回头俏皮地招招手,示意他没担心。

    那边的确热闹,前方的空地上搭了个戏台,正在敲锣打鼓彩带飞扬,不一会只见四周的人流如潮水一般纷纷靠前,都想占个好位,看出好戏。瓦儿也使劲往台前挤,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别说她抑制不住地兴奋,就连安然也拼命点着小脚尖,伸长细嫩的脖子往里看。

    月容皱起两道优美的秀眉,紧随在银冀身边。银冀本欲上前挽住瓦儿的身影,不料身边的百姓突因那戏台上出场的小丑而兴致高涨,一个劲往前涌。

    “银大哥……”月容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小脚一绊差点摔倒,急切的呼喊脱口而出。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握住了她的柔夷,银冀低沉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月容的水眸里注入一抹晶亮,摇头道:“没事。”说完,美目左顾右盼,皱眉不展似在关心其他人的身影。

    银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瓦儿淡蓝的身影已被人挤到中间,后面是越涌越多的人群,他立刻收起了手指:“那丫头又任性了!”

    “银大哥去找瓦儿吧,我在这等你就成。”月容嘴角绽开一朵鼓励的微笑。

    银冀握着她的小手,正欲放开,只听夏定宇坚定有力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公子,那边人太多。你们都留在原地等我,我去找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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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城中纷事

    锣鼓喧天,一时间,数以百计的人都涌到了戏台前的空地上,将原本还有小贩吆喝的街道结结实实地堵上。台上好戏毫不浪费时间,不到片刻主角穿着鲜艳的华服正式登场,台下一片欢呼与掌声。

    原来红木城中如此热闹,瓦儿拼命地点起脚跟,本想回头先拉住冀哥哥一起,然而已没有转身的余地,只能被动地与人一起挨挤着上前。

    人群之外的银冀浓眉蹙得不能再紧,原本追随的淡蓝身影在眨眼间被人潮淹没,担忧的目光密密搜索,遍寻不获。他带着月容和安然走到清净之处,才放下她们的手臂。但思及到瓦儿还在那人群之中,心念一起只想以轻功翻身越过过去找她。

    才刚上前一步,一只小手适时抓住他雪白的袖口,回头一看对上月容楚楚动人的大眼。

    “大哥不必担心,夏世兄身手了得,会把瓦儿安全带回来的。倒是大哥才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过这次怎么感觉红木城格外人多,实在有些奇怪。”月容边说边拉银冀往后退。

    安然跟在他们旁边,看着一下子集聚到一起看热闹的百姓,道:“早有耳闻民间百姓赶集热闹非凡,想不到还有戏班子当街搭台唱戏,怪不得大家如此兴奋。看那阵势,我都忍不住想挤进去看看。”

    银冀眸子一暗,沉声道:“已经进去了一个瓦儿,你可不要再去凑热闹。”

    言语虽有轻斥之意,安然却听得一阵暖流淌过心间。大王是在关心自己么?也怕自己被挤入人群遭遇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嫣然笑开:“大哥说得是,安然只是想想罢了。若是想要看戏,可请银暝国最好的戏班子进宫,还可以跟太妃奶奶一同欣赏。”

    银冀点点头,脸色仍然紧绷,调过视线再次搜寻瓦儿及夏定宇的身影。心中暗忖,等这丫头回来非得严肃教训一下,明明之前再三叮嘱不要单个儿跑开,尤其是林子遭遇黑衣人之事不过就生在昨日,难道她都忘记了么?

    见大王一脸冷峻,月容沉静的声音中透着羡意:“瓦儿的心性真像个孩子,一有热闹就往前凑。不过,正因为这样,才让太妃奶奶疼爱,大王喜欢吧。”

    安然在一旁不经意地接过话头:“大约是瓦儿在宫中呆得太久,沁梅苑中哪能听到民间事情?瓦儿喜欢探这些热闹也是正常的。不过大王应该相信我哥,若不能将瓦儿带回来,他这个少将军便是浪得虚名了。”

    银冀听着两位姑娘一言一语,紧蹙的浓眉逐渐放松。安然说得对,定宇若连这点能力都没有,根本不配跟随自己出来。但是安然说得更对,瓦儿从小到大都被大家宠着,哪曾受过半点委屈?更不知人心险恶,就连昨日那样已经生危机,她也无半点防范之心,唉!暗叹一声,他不动声色地将月容和安然拉在身侧,道:“我们先去这家茶楼坐坐,再等他们吧。”

    对面便是茶座,虽然外边热闹,茶座里依然坐着不少悠然品茶的客人,看样子都是文人墨客,满脸斯文。银冀带了两位姑娘直接上楼挑了个好座位。楼台之上可以极目远眺,虽然已有不少客人凭栏眺望那戏台,但无损于他们三人的视野。

    店里伙计很快上了茶,月容动作优雅地为身旁男子先斟上一杯,然此时银冀的心思只在那密匝匝的人群之中,细心寻找那抹浅蓝。很快,他目光一定透出柔和的光亮,抿了半晌的嘴角缓缓松了开来。

    他找到了她,乌黑的长被一条银色丝带轻松系起,浅蓝的衣裳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她的背影很纤细,几乎要淹没在人群之中,只能看到肩头以上的影子。在此高处,他就是轻易找到了她。

    这个小丫头!

    夏定宇就站在她的旁边,好象皱着眉头在劝她回来,还不时以手臂为那个小脑袋一个劲左摇右摆的丫头挡护。银冀终于忍不住嗪起淡淡笑容,他可以想象得到,此时瓦儿一定被那台声情并茂的民间大戏所吸引,就算天塔下来恐怕也暂时抛在一旁。而夏定宇定是急着劝她回来,以免自己这个主子等急了。

    月容抬眼看到他唇边的温柔笑容,俊美至极,不禁失神片刻。等清醒过来霍然明白这样动人的笑颜只为瓦儿而已,心中立刻涌上说不出的滋味。她一咬唇瓣,眼中的某种爱恋更加决意。

    安然顺着银冀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抹浅蓝,笑着扬起小手指了过去:“看到瓦儿了,哥哥就在她旁边呢。”

    银冀挑了挑眉,端起香茗放在鼻间嗅了嗅,含笑喝了下去。瓦儿并非故意想走散,她只是一时兴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不由自主地随着人流奔走,等回头神来,才现自己已陷入人群最里面,大家都往前挤,她想往后退出来都难。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定下心站在人群里努力地看那大戏。

    戏台上主角的装扮好有趣,跟王宫里偶尔请来的戏班子表演得很不一样。这台戏看起来民风甚浓,小丑和漂亮的女伶时而用当地话来插上几句段子,逗得下面一片哄笑,随即掌声四起,有人大声喊“好”的声音。

    瓦儿个子不高,拼了命地伸长脖子往台上看,若非夏定宇及时挤到她身边,只怕她这会已不顾一切地拔开挡着自己的人群,冲到最前面去了。

    “哈哈……这个戏班子要多来几次红木城就好了。”身边有百姓边大笑边感慨。

    立刻有人接口:“老兄不知道么?这戏班子最近常出来搭台,何况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呢,就算没钱也喜欢大家捧个人场嘛。”

    瓦儿两眼亮,悄然在心中盘算有机会也请这戏班子到宫中去演一演,太妃奶奶卧病已久,说不定看了这戏心情一好,身子也会好起来。

    夏定宇见瓦儿执意要看到底的样子,无奈地伸开双臂,尽量让周围兴致高昂的百姓少碰到她。瓦儿对大王的重要性,他这个自小与大王一起陪读、一起练功之人岂能不知?希望大王在外面不要担心才好。

    “夏大哥,你长得高一定看得清楚。”瓦儿扬眉浅笑,真恨不得自己此时再高个一尺。又过了好一会,夏定宇皱起眉头:“瓦儿,少爷在外面等久了,你随我先出去吧。”

    瓦儿努努小嘴,头摇得像个小波浪鼓:“不成。我好不容易才占得这个好位,说什么也得看完这出戏。”不知何时她已站到离台不到一丈之处,身前大抵都是比她矮的孩子,视线畅通无阻。笑眯眯地注视着女伶脸上的浓妆,看她挥挥水袖婉转地唱出歌声,瓦儿欣喜地鼓起双掌,不断随大家一同称赞:“好!唱得好!”

    惟有夏定宇无奈的眼睛不知道看了她多少次,面容越冷峻。

    “夏大哥快看快看,又是那个小丑,他每次说的话都好有趣呢。”瓦儿很想将这份兴奋与身边人共享,却见夏定宇的眼睛根本没看台上,于是大力扯着他的手示意他快看好戏。

    “瓦儿,这里人又多又杂,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夏定宇看了看她毫不避讳抓着自己手的纤纤十指,住了口。那手指葱白玉嫩,更别说碰触之后的细滑柔软了。深黑的眼瞳里瞬间涌进一抹灼热的光芒,瓦儿并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在不经意间撩拨了这个冷峻男子的心湖。

    表情蓦然僵硬,他在胡想什么,瓦儿是大王认定的女子。这会还在人群之外的大王一定心急如焚了吧?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大王为何会对瓦儿这样一个顽皮又任性的丫头万般呵护,甚至情不自禁地宠溺,连她犯错闯祸都一并包容。然而此刻,她对他毫无心机地展露灿烂笑颜,她将柔软小手毫不迟疑拉住他手,只为他也一起来欣赏有趣的表演时,他才第一次明白大王的感觉。

    这样单纯天真的女子,就像山林深处最清幽最纯净的泉水,美好地让人不忍破坏,尤其见到她不含一丝杂质纯然开心的笑颜,让人只想好好呵护珍藏,永远不让她被俗世的忧愁所侵扰。

    夏定宇挺直了脊背,四肢冷,冰至手指。他怎么能突然对瓦儿……

    瓦儿哪知身边的男子心境在顷刻间生如此巨变,她依然闪亮着清澈眼波,笑眯眯地望着台上。

    咦?是谁一直在扯自己的罗裙?

    在被扯了数遍之后,瓦儿的视线不耐烦地低了下去。

    竟然是一只猫,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身子很小,还伸着它小小的爪子一个劲儿地挠她的裙摆。当她看它时,那猫如有灵性一般也睁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注视着她,嘴旁的白须轻轻一抖,乖乖地“喵”了几声。

    瓦儿呆住了,眨眨眼睛,惊喜的笑容飞上粉颊。这是一只漂亮的神猫,她不假思索地下了个结论。当下顾不得台上的女伶正唱得热闹,推了推前面的人便弯下身去。

    夏定宇疑惑地见她弯身,再起身时,她的怀中竟多了一只通身雪白的猫。不染一丝杂色的皮毛,琥珀一样透亮的圆眼,那只猫在对上他的目光时,也张开小嘴柔柔“喵”了一声。

    “瓦儿,这是哪来的?放下它。”夏定宇皱起眉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这么多人里面,怎会平白无故出现一只猫?此猫还不怕生,它看人的眼神实在有些奇怪……

    瓦儿抚抚那只猫身上光滑的白毛,笑眼亮晶晶的撇过头:“夏大哥,你看它多有灵性啊。等戏演完了,我再帮它找主人。”

    结果,台上的戏还没演完,瓦儿就被一个小意外给转移了注意力。她才抱着小白猫没多久,就有个娇小玲珑的年轻姑娘费力地挤过来。那姑娘只梳着简单的辫,看上去却有点凌乱,辫上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钗,身着青底条纹的粗布衣裳,一看便知道是穷人家的女儿。

    只是那五官生得甚是精致,一对眼睛黑亮,嘴唇殷红,洁白的额头正渗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到瓦儿怀中的小猫,乌瞳一亮,欣喜万分地伸过手去。

    瓦儿呆愣了一下,那姑娘的手根本来不及伸过去,就被另一双大手扣住手腕。夏定宇的黑眸幽亮,眼神犀利。姑娘惊住,颤颤收回手,小嘴轻唤了一声:“雪猫……”,那猫立刻张圆了眼睛,回应似的低呜了一声。

    如此情景,瓦儿立即明白过来,灿然一笑:“雪猫?它是你的猫么?”

    姑娘飞快地点头:“恩。”

    “呵呵,我还正想看完这戏后再帮它找主人呢。它真是漂亮可爱,不过既然这是你的猫,那就还给你吧,可不要再让它跑了。”瓦儿又抚了抚雪白柔软的毛皮,将雪猫递了过去。

    “喵呜——”雪猫拉长了声音,透明的眼睛滚圆,不知道是否因为找主人而欣喜。姑娘小脸一亮,惊喜地伸手来接。就在此时,不知谁在后面推了一下,只见娇小的身子猛然一晃,直往前倾,而那只雪猫如兔子一般纵身一跃,落到地面,窜入人群之中,眨眼不见。

    “雪猫!”姑娘惊喊一声,苍白的小脸迅被难过和焦急所覆盖。“雪猫……你不能跑,不能丢……”她一边低嚷着一边低着头慌忙地寻找。

    刹时,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挂上了两颗泪珠。瓦儿被这样一搅和,也没了心思看戏,只道那雪猫对这位姑娘定是十分重要,否则怎会如此表情?她一手拖住姑娘的衣袖,道:“姑娘别急,现在人太多了……”姑娘反手一握,泪眼汪汪恳求道:“这位小姐帮我一起找找吧。雪猫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丢了它……”

    猫是她唯一的亲人?瓦儿抬眼望去,对上一双被泪水浸泡的眼睛,刚刚还那么明亮透彻,此刻伤心地让人无法不管。

    “夏大哥,我们帮帮她。”

    夏定宇皱眉,表情怪异地看那姑娘一眼:“找猫?”

    “恩。”

    *

    人群之外,雪猫终于被找到,那姑娘爱o抚地摸了摸猫咪的小脑袋,突然将它塞进瓦儿怀中,清澈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半丝不舍,原本是不能丢失的珍贵猫儿,顿时变成了礼物。

    小姐是吧吧见过的最善良的人。雪猫是我爹娘过世后,一直陪伴我的亲人,但是……请小姐不要嫌弃,吧吧想和雪猫以后一起跟了小姐,伺候小姐。”她说话时字字清晰,满脸诚意,朦胧的大眼里全是决意。

    瓦儿绝对没想到,自己的满腔好心不但换来了一只猫,还换来了一个非要死心塌地跟随自己的丫头。夏定宇死拧着眉头,等着瓦儿开口拒绝,毕竟他们的身份非同小可,岂能随便带个陌生姑娘进宫?

    瓦儿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想做人家丫头的?何况这位叫吧吧的姑娘看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转而一想,莫非这姑娘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借此找个差事?看向夏定宇严肃地沉眉,锐利的黑眸好象在说:瓦儿不可,大王不会同意的。

    她蹙眉,想想自己常年生活于深宫之中,若真要宫女跟随,要什么要的没有?实在不习惯有丫头陪在自己身边,这个吧吧还是宫外刚认识的而已。

    吧吧似乎看出瓦儿的心思,抓住她衣袖当街直往下跪。膝盖尚未着地,一只修长的剑鞘适时接住她的膝头。夏定宇垂下嘴角,看上去有点冷漠:“吧吧姑娘,我们府中不缺丫头。姑娘若是生活有困难,我们愿意……”

    那吧吧咬下微颤的唇瓣,声音急促又柔弱动人:“请公子行行好……实不相瞒,吧吧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只有这只雪猫陪我度日。今天一见小姐,感觉极为投缘,现在别无他想,只愿一心随了小姐,以后能在小姐身边伺候着。”

    瓦儿道:“姑娘不要冲动,我家丫头已经够多,不需要人了。”抬眼,只见吧吧脸色刷白,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难以失望悲切。可是,自己住在宫中,不能草率带人进去。

    很快,他们都现到吧吧实在是个意志力十足的姑娘。瓦儿和夏定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戏的,直到满街的百姓意犹未尽地走开,他们才开始寻找银冀和月容他们的身影。那吧吧却不依不挠地跟在身后,也不敢多请求。

    瓦儿无奈,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心善的她明知道不能答应,却又难以硬下心肠拒绝。夏定宇谨慎地观察着吧吧,抿着唇犹豫了半晌,对瓦儿建议此事最好让大王做决定。虽知民间很多为了生计自愿卖身为婢的姑娘,但如此因为一只猫突然出现,又执意追随的人实在蹊跷。

    那吧吧抱着雪猫亦步亦趋,不知怎地双手一松,那猫儿又一跃而下,这次是直直扑向瓦儿,在瓦儿惊恐之际,它却只是“喵呜”地轻叫,声音低柔哀怜,似在为自己的主人求情。

    瓦儿水眸闪动,金色的阳光跳跃在乌黑的瞳孔里,她缓缓扬起一个弧度立刻大大笑开,抱住那只猫道:“我决定了,吧吧以后就跟着我吧。”

    “瓦儿……”夏定宇欲言又止。

    “夏大哥,家中婢女虽多,却无瓦儿贴身之用,一直是云姨照顾我的。吧吧姑娘跟我年纪相仿,又一腔诚意,何忍拒绝?”瓦儿笑着走过去,一手抱猫一手拉住吧吧,“我所住的府中规矩可能多了些,但你跟着我生活倒是可以确保无忧。”

    吧吧闻言,瞥过皱眉不语的夏定宇,直面瓦儿就要盈盈下拜。瓦儿连忙抓住她手,弯起嘴角巧笑道:“吧吧不必多礼,以后在外人面前你是我婢女,咱私下就是姐妹好了。至于这只雪猫,我也喜欢得紧,呵呵。”

    夏定宇看了一眼四周人流,开口提醒:“瓦儿,再不走少爷只怕要等急了!”

    的确,银冀与月容、安然一直在茶楼等待,目光始终追随那抹蓝影。戏终人散之时,他总算确定瓦儿身边真的多了个陌生的姑娘,一眼看去甚是普通,在来往四散的人流中又让人感觉出一抹怪异。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他们。”银冀起身,语气不见君王的傲慢,只有如同兄妹一般的亲切。月容和安然同时抬头,现了瓦儿的身影,两人眸子又不约而同地暗了下去。

    银冀没现自己刚下茶座木梯,跨出门口,就有一白须老者直面而来。老者并非一人,他身后跟着一名七八岁男童,男童手持一幌子,幌子上是四个黑色墨字——测字算命。

    “公子请留步。”老者开口,声音苍劲有力。

    银冀疑惑看向他,见对方须齐白,着一袭陈旧灰袍,但面色红润双目精光内敛,不似一般老人,驻足问道:“老人家有何事?”

    老者摸摸长须,白眉微皱,目光在他脸庞又细看了一番,才开口:“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银冀扬唇微笑,目光淡定,“老人家想给在下算命么?”

    那男童正在老者身后,双手扶住幌子的木杆,张着灵活的眼睛注视着银冀。可能他没见过如此优雅,温和与冷漠并存的人,讪讪道:“我师傅算命很准,他主动说要给公子算,公子应该听一听的。”

    修眉微沉,深邃的目光穿过人群,不着痕迹地寻找那抹顽皮的蓝影,回神对上老者精深不凡的目光,心中一颤,有礼道:“多谢,老人家如若方便,不妨先在茶座稍等片刻,在下现有要事。”

    银冀自问多年来识人不浅,此老者灰袍朴素却仙风道骨,容颜除了白眉一点也不显苍老,不能与一般江湖术士相提并论。不过,眼下先将瓦儿带到茶座再说,否则难保她仗着有定宇陪着又到处乱逛。

    老者点头,带着男童走进茶座。

    银冀朝人群中走去,步子莫名多了股沉重。那老者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身份?地位?还是……曾听闻大唐的能人异事教多,得道高僧更是不少,不少贤士精通天文地理,懂得天地之玄妙,为人处世,治国之道,甚是了得。

    此等贤士一般喜欢隐居或游历,看淡红尘,难以效忠于某一位君主。能得到贤士入朝辅政,哪个掌政之人不有此希望?去年,四诏之中最强大的蒙舍国,多了位才气纵横的慕千寻先生入宫,此人年轻虽轻却能辅于蒙舍君王阁昱左右,曾令蒙舍几次平安化解了朝内外危机。

    同为一国之君的银冀也不例外,求材若渴。他回头看了一眼茶座,深邃的瞳眸闪过惊异之光。不知道这位看似仙风道骨的老者是否会令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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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祸起诅咒

    老者与男童坐在茶楼的厅堂之中,白色的布幌靠在桌旁。

    男童转动好奇眼珠,“师傅,徒儿不懂,那位公子有何特别之处?”

    老者轻捻白须,灰暗的眸子里浮过男童不明白的复杂之色,他低低一叹,声音苍老而沉重:“他非一般公子,跟师傅……也有点渊源。”

    “师傅认识他?”男童吃惊道。

    “认识,也不认识。”

    认识,也不认识。踏出茶楼的银冀也在暗自思忖。对这老者他肯定不认识,更想不出这位老者会对自己说什么?此时只有两个猜测,其一老者会像普通江湖术士一样,找人算命只为钱财。但瞧那老者谈吐与气质,很快推翻这个可能。其二,老者或许真有识得玄机之术,会看面相,知道自己身份……

    可是,知道自己身份,他又想说些什么呢?一切等先找到瓦儿那丫头再说。

    在街上几番寻转,片刻后娇美的蓝影映住他漆黑的眼底。眼底不经意间被火褶子点亮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神在瞬间也化为泉水一般柔软。

    瓦儿怀抱一尘不染的雪猫,嘴角飞扬着笑意,晶莹的肌肤顷刻间美丽耀眼,闪动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泽。她心情极好,神采奕奕,只是紧随在他身边的夏定宇浓眉紧蹙,一直没有松开。她身后两步的距离处,有个扎着乌黑辫微微低头的民间女子,像个小宫女一样跟在瓦儿身后。

    银冀远远注视着那个笑容甜美、低头抚弄雪猫的女子,本想沉脸斥责的他,心底刹时被某样带着回忆的情愫触动着。

    他记得她六岁那年,养了一只白兔,每天极有耐心地照料它,常喜爱地抱着它玩,结果白兔在冰冷的冬天生病死了,当时的她哭得两眼通红,肿得像核桃,扑倒在他怀里:“呜……冀哥哥,我以后再也不养小动物了,小动物的生命太脆弱了……它竟然连冬天都熬不过,呜……”他笑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笨丫头,小白兔的生命怎能跟人比?虽然它已经不在了,但是你可以记住它的样子,记住它和你在一起的每个快乐时光啊。”……

    在她九岁时,有宫女不知从哪弄来一只会唱歌的百灵鸟,送给她。她每天笑眯眯地绕着鸟笼转,变着法子逗它唱歌,甚至还不屈不挠地教它说话,就像训练鹦鹉一样。

    有一天她心血来潮,打开了鸟笼想让它飞到树上去表演,可是那百灵鸟扑腾了几下翅膀,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竟慢慢地飞高了。飞过红色的宫墙,飞过金光闪耀的檐角,好象要飞进蔚蓝天空的白云里,终于消失不见。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拼命喊着百灵鸟的名字,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小手紧抱着他的腰,哭道:“冀哥哥……我只是想让它自由一下,它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我呢?它飞走了……呜……我照顾了它那么久,它竟然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他环住她纤柔的肩头,目光透过大树闪着灿烂阳光的枝桠,直望向蓝天。“别伤心,它是太高兴了。笼子不是它的家,它被关了那么久,一得到自由当然欣喜万分,只想早点找到自己真正的家……”

    她泪眼汪汪地抬起小脸:“那它……还会回来吗?”

    “如果它不回来,说明在外面它会过得比笼中快乐。瓦儿这么懂事,应该不会为了留住它而让它失去快乐吧?”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它,但是该死的鸟怎么就如此无情地飞走了呢!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一眨不眨,又一颗泪滴滚落之时,她突然吸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林子才是百灵的家吧!如果它要的是快乐……瓦儿愿意给它自由,但愿它快乐之后能天天唱出美妙的歌……”

    从那以后,瓦儿不再养小动物,即使有宫女怕她闷,一次又一次送上其他小家伙,她也没有如以前那般全心地去喜欢……

    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中心处,浅蓝色女子停下了脚步。漆黑的眼睛晶莹璀璨,像天上最美丽的星星,她的笑容如琉璃般呈现出自里到外的光芒。

    银冀收回不期然散落的记忆,心思从回忆里拉出后定在那张充满生机的娇容上,瓦儿其实还是极喜欢小动物的吧?她的心里只是一直记得小时候失去时的伤痛,才不敢轻易再养小动物了。

    而此刻,她的手指洁白而柔软,正轻抚着雪猫的背,每一次抚动都显露出她内心的喜爱。那只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乖乖地蹭动小脑袋似要睡觉。

    仿佛感觉到了两道熟悉的视线,瓦儿轻扬眉角。一抬眼,她也看到了他。

    她看到了那个隔着人群正温柔注视自己的白衣男子,他那样英俊挺拔,尊雅不凡,让四周的行人仿佛都变成了灰色,只有他在阳光下从头到脚散着迷人的光芒。

    那不是她的冀哥哥么?瓦儿兴奋地腾出一手使劲朝他挥动。

    “冀哥哥。”她眼中笑意更浓,加快了步子。夏定宇朝银冀恭敬地颌,而那个吧吧抬头飞快地往前看了一眼,又垂下脸去,没人留意到她在看到银冀俊美的五官时闪过眸中的惊异光芒。

    瓦儿开心地站在他面前,他悄然吸气让自己敛起温柔,轻斥道:“忘记我怎么嘱咐你的?如此多人的地方,你竟然一个人离开!”

    瓦儿连忙吐吐舌头讨饶,眼神晶亮不以为惧:“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人一多顺势而走,没法回头了。不过那台戏真是精彩极了,呵呵。”

    听到她咯咯的笑声,因担心而聚起的怒气瞬间化得无影无踪。

    银冀低眼看着她怀中的小猫,挑挑眉,以眼神询问她。

    瓦儿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事情未说。于是,她将转身将吧吧拉到面前,指指小猫又指指吧吧,将刚才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刚一说完,吧吧双膝一曲又要跪了下去。夏定宇眼疾手快再次挡住她的膝头,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当众跪地,只怕引来路人侧目,而他们的大王并不需要引人注意。

    “请公子收留吧吧,吧吧以后定会好好服侍瓦儿小姐……”

    瓦儿见吧吧苍白的脸颊又有泪珠滚落,恻隐心再起。想到自己虽是孤儿,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孤儿,有太妃奶奶和冀哥哥及太多人的呵护和疼爱,而吧吧恐怕只有这只雪猫了……

    “冀哥哥,你就答应了吧!”瓦儿蹙起纤纤眉梢请求着,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银冀轻抿薄唇,深邃的目光落在半垂着头只能看到额心的吧吧身上,声音透出自然的清冷和威严:“抬起头来。”

    吧吧顺从地抬起小脸,眼睛对上那双漆黑犀利的深瞳。她面容清秀,肤色有点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在接受银冀审视一般的视线时,小手不易觉察地颤抖了一下,似在紧张害怕,担心他不肯答应。

    银冀的目光回到瓦儿身上,见心爱的女子满眼渴求,知道她是真的想要自己点头。也罢,看这姑娘乖巧朴素,既然瓦儿与她投缘,那就由瓦儿自己决定吧。

    *

    茶楼里,人来人往,伙计忙上忙下。

    那对算命的师徒坐在茶楼偏僻的角落,白须老者静静地喝着茶,男童黑溜溜的眼睛向门口已扫过不下十次。终于,白衣男子的翩翩风姿出现在视线之中。

    “师傅,那位公子回来了。”男童站起身来。

    白须老者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松儿,你先去外面候着,过会再回来。”男童知道师傅应该有重要话跟那白衣公子说,纵然疑惑也只能恭敬起身:“是,徒儿在门外等候师傅。”

    银冀的视线环顾了一圈,看到角落悠然喝茶的老者,对瓦儿和夏定宇轻声交代了一番,便朝角落的桌子走去。

    “老人家。”他掬礼道。

    老者抬眉:“公子请坐。”

    “不知道老人家想跟在下说什么?”银冀一掀襟摆,坐在老者对面。

    店里的伙计匆匆过来换了茶杯,重新沏上一壶暖茶。

    老者目光精深,语气沉静:“公子身份尊贵,气度不凡,能在这红木城遇见实是天意。”

    大约卜卦算命之人都喜欢说“天意”二字,银冀淡淡挑眉,眉宇间光华流转,确是气宇尊贵不凡,非普通公子所能比拟。他轻啜一口淡茶,似笑非笑等待老者的后文。

    老者目光苍凉,好象能看透世事又不见真正脱。银冀继续淡然地喝茶,心中却浮出不同的想法。如果此人真是一般江湖术士,那他真是看走了眼,浪费了自己时间。

    “老家人请说吧!”

    “请恕老夫直言,公子气宇宣昂,风华正茂,可惜……”老者捻须,眸光沉定,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端住杯口的手指定住,银冀抬眸疑问。

    老者的身子也陡然僵直了起来,几个字从白须下迸出,“可惜公子是薄命之相。”

    “老人家是否算错了?”银冀不以为意地淡笑,只是说话的嗓音不经意间低了一分。

    老者严肃地注视着他含笑的面容,那张年轻的面孔甚是英俊,举手投足间散着属于王者的威仪和优雅,他目光柔和嘴角含笑,该是位英明的君主才对。可惜如此命大如天的尊贵躯体,在十几年前却被悄无声息地种下了咒根,此生只怕……薄命。

    “公子乃万金之尊,自然不会相信。”老者不轻不重说道。

    银冀眼中的淡然随之凝住,万金之尊——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既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还如此说?“请问老人家,何谓薄命,何谓万金之尊?”他笑得不动声色,目光更加紧促地注视着老人的白眉。

    “唉!”老者瞥过茶楼四周,轻叹一声,“大王难道不是万金之尊么?”

    银冀手指一颤,笑道:“老人家,此话可不能拿来说笑,若让人听去只怕要惹来祸端了。在下只是一士族子弟,命不贵也不薄。”

    “贵薄有天意,也有人意。公子不愿承认身份,老夫理解。只是请公子务必听取老夫一言——请好生保重龙体,若龙体不适……”老者迟疑地停顿了一下,自袖口中掏出一只白色瓷瓶,瓶身极小,“若龙体不适,请饮下瓶中之药。”

    银冀一双黑眸暗藏锐光,见老者不似说笑,心下揣测其究竟是何身份?会是朝中多事者的阴谋吗?

    “公子不信任老夫?”

    “不。”银冀摇头,伸手接过白瓷瓶,“我信。请问老人家,所谓薄命可有解除之法?”

    老者微怔,白眉下的灰色眼眸瞬间变得复杂,一时辨不出他是真信还是假信。低叹一声:“公子今年该有二十二了吧?”

    银冀点头,他的生辰在初夏,已满二十二岁。

    “命数的贵薄,并非全由天意。公子喝下此药,若平安度过二十五岁,便是贵之所至。若是熬不过去……”

    老者话未说完,银冀修眉低敛,沉声打断:“老人家此言未必太虚,在下身体甚好无恙,怎能说‘熬’?”

    老者睨他一眼,见他天庭饱满,修眉斜飞入鬓,双目淡然冷静,嘴角隐含自信,确实是人中之龙,瞧不出半点病态。然而这样的表像还能持续多久?

    “公子是否有心绞之症?”

    银冀脊背一直,答道:“老人家不该是算命的,该是位郎中吧?”他确实有点心绞之症,不过并不严重,一年之中偶尔会绞痛一两次,多半是春天作。每次绞痛之时如被针扎入心脏,密密麻麻,浑身冷汗直冒。所幸每次作时间极短,不到半个时辰便恢复正常。

    “公子的心绞之症可是从十一年前开始的?”

    银冀手指僵硬,老者如何知道的?十一岁那年,不明原因他突染风寒,连续热了一天都不见退,数位太医商议了好久,试过几种方子才让他逐渐恢复健康。但从那以后,体质一度虚弱,还烙下了胸口闷,心脏绞痛的病根。后来为了不让太妃奶奶和瓦儿她们担心,他只私下找了宫中的一位老太医配制处方。

    十八岁后,他的体格越来越好,这些老毛病虽仍偶有作,但早已习惯当然不以为惧。

    “你如何知道这些?”银冀一舜不舜注视着老者,想看透他身上的玄机,到底是真正的高人贤士,还是别有目的之人?

    老者瞧他不复之前的淡然,捻捻白须站了起来。

    “公子保重,但愿三年之后,还能再见公子。”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茶桌,一袭灰袍被门外吹进的萧瑟秋风微微鼓起,颇有仙翁的风姿。

    独坐在桌前的银冀握紧手中白玉瓷,冰冷的触觉直延及心底,二十五岁?

    熬过二十五岁,三年的时候……熬?

    他的神色越来越淡,手指越来越冷,再看向门外,那灰色身影已不复见。红木城通往城西的街道上,一位白须老者走在前面,一名扛着“测字算命”白幌的男童紧跟在旁边。秋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并走的身影拉得好长。

    “师傅,那白衣公子病了么?”

    “恩。”

    “什么病啊?师傅竟然将返命水给了他。”男童好奇追问。

    “你是不是在门口偷看了?”老者的话语甚是严肃。

    男童无暇顾及师傅的责问,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两眼一睁,惊讶之色布满小脸:“师傅,莫非……莫非那公子也是四诏之王?他也跟刖夙国的暴君一样,中了传说中的诅咒?”

    老者顿住脚步,抿起唇凝重地叹了一句:“松儿,那不是传说,是为师的过错。”

    “啊?师傅……为什么?”男童差点将手中的白幌震了下去,“师傅跟那诅咒有什么关系?”

    “这是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也是师傅一生中最大的转折……”老者的话越来越轻。树上金黄的叶子飘落坠地,阳光刹时失去了温暖,那苍老的声音隐隐消失在寒气袭人的秋风里。

    此白须老者究竟是何人?他名叫须乌子,本是一名隐居在蒙舍境内的巫师。这片土地分为蒙舍、刖夙、北诏和银暝四国,其中蒙舍疆域宽广国力最强,与刖夙和北诏交界,而银暝地域最偏。

    须乌子年轻时欠下蒙舍先王阁贝罗的恩情,故阁贝罗在病重之前要求他向其他三诏太子布下诅咒,以保自己的太子阁昱将来能一统四诏。天机未料,诅咒布施之时出现失误,打破了诅咒禁忌。

    触犯禁忌,下咒之人此生再不能布施巫术。

    近年来,须乌子开始潜心学道,修身养性,常后悔当年不该下咒害人,但又无法违背蒙舍先王给予的寄托,遂游走于四诏境内,并立下誓言——若天意让他遇见被自己下咒之人,则施药赔赎,然终其是否能被驱除诅咒,还看中咒者的个人造化。

    “师傅,那瓶返命水真可以解除诅咒吗?”男童听完老者充满矛盾的叙述,对师傅这几年的游历更多了份理解。

    “松儿,这样的生死诅咒是结合多种条件才能施下,同样的也可能被各种原因所影响。当年师傅想回报蒙舍先王之恩,也想试试自己布咒之术的本领,以每位太子的二十五岁做为结界……”

    “可是师傅现在却后悔了,那三位太子已成了三诏的君王,师傅不愿意他们因咒死亡。”男童悟性极好,很快看出师傅的矛盾。

    “唉……师傅早就后悔了,但也不能就此背弃对阁王的诺言。今日遇见银暝君主,是他的造化,但愿三年后的秋季,他依然风姿焕地活着。”老者说完,将男童手中的白幌往路边草丛一扔,“走吧!你随师傅就此回山吧。”

    “又要隐居了么?”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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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王妃介绍:
秋木萋萋,蓝倪隐世,宫阙绝旷,曲房咏唱。漠漠花残,泪西彷徨,翩翩之燕,红瓦恻伤。高山巍峨,河水泱泱,锦绣江山,四诏之王。暴君邪妃恶君艳妃邪君残妃冷君宠妃系列内容简介:第一辑:刖夙篇暴君邪妃她是被下了诅咒的女人,她身边的人总会一一离去。迷离的身世,神秘的诅咒,命运的齿轮悄然启动。而她,不愿就此屈服于沉重的命运。月下,冰冷,孤寂,连同仿佛失去生命的美丽躯壳,却如魅世精灵,不能爱,爱了则是一辈南诏王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诏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诏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