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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烟水寒txt下载     烟水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拜祭 中

    ※正文320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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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涯子先范朝晖一步就到了元晖楼的灵堂前。

    他在王妃灵前拜了三拄香之后,就走到灵堂后面,看了看孝布后面的棺椁。

    金丝楠木的外椁,上雕着各种各样的凤凰图式。

    “不是说,棺椁都被火烧了吗?”无涯子问道。

    领着他过来的管事就忙答道:“先前的都烧了。这是后来又赶出来的,赶得紧,做得有些糙,让大人见笑了。”

    “打开外椁,我要看看里面。”无涯子就吩咐道。

    守灵堂的人不敢动,就看了看领着无涯子过来的那人。

    那人是范忠手下一个颇为得势的管事,想了想范忠的吩咐,那人就对守灵堂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守灵堂的人便齐力打开外椁。

    无涯子近前来看了一眼里面樯木造的内棺,微微点了点头,又道:“打开内棺。”

    “按先生说的去做。”不等守灵堂的人再向他看过来,那跟着来的管事已是吩咐了下来。

    守灵堂的人就费了些力,将内棺也打开了。

    无涯子便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碧玉坛,放在黑色的内棺正中,映着内侧樯木黑的发亮的颜色,绿得越发幽深起来。

    无涯子就看了那管事一眼。

    那管事便赶紧解释道:“王妃羽化升天,只留下了些许的骨灰。大总管就亲自拣了,用库里上好的碧玉坛装了起来。”

    无涯子伸手进去,将那碧玉坛捧了出来,又将坛盖打开,迎着灵堂的巨型牛油烛看了一眼,确是骨灰的质地。又微微倾斜坛口,倒了些许的灰末出来到手上,又用师门秘法验了一下,确实是人的骨灰。就将坛盖盖了回去,又把碧玉坛放回了内棺里。

    那管事就让人去盖上棺盖。

    无涯子在灵堂后又待了一阵子,便信步出了灵堂,却见范朝晖正站在灵堂门口,一脸怔怔地样子。

    无涯子就走过去问道:“王爷要不要进去看看王妃的棺椁?——我刚才看过,棺椁都是用得上等木材。”

    范朝晖的唇抿得更紧了,犹豫了半日,终于用了内力,对无涯子用了传音之法,问道:“你可见过,确实是王妃的尸首?”总是存了一线希望,万一……

    无涯子也用传音回应他道:“尸体被烧了,只剩骨灰。”

    范朝晖大为震惊,忙问道:“怎么回事?”又怒不可遏起来:“我还没回来,他们怎么就敢如此大胆?!”

    无涯子苦笑,继续对他传音:“不是他们烧得。据说是突然起的火,火势又大又急,大家只来得及把守灵堂的人救了出去。”言下之意就是,棺材里的人,就来不及“救”出去了。

    范朝晖沉默了半晌,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破绽,就打算再找范忠将当时所有的情形仔细问一边,又传音道:“那就是说,你也不能确定就一定是王妃?”

    见到无涯子点点头,范朝晖有些欣喜,不过无涯子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极度失望。

    只听无涯子道:“难说。若是有尸体,还能确信到底是不是。如今只有骨灰,你可以说不是,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只有那把火才知道真相。”

    见范朝晖脸色又开始变得有些青紫起来,无涯子又赶忙安抚他道:“就算真是王妃,你也不用哀戚太盛。如今王府里的人都说,那日刚装了棺,晚上灵堂就起了怪风,无端端就将整个灵堂都烧了。不仅王府里的人,就是整个上阳城的人,那日晚上都看见冲天的火焰里,有凤凰腾空而去。可见王妃确实不是凡俗中人,从天外来,也终于要回到天外去。——且王妃凤凰涅磐,乃是死中有生,生中有死的卦象。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其实就那么一回事。”

    范朝晖听了,被无涯子绕的有些糊涂。他也知道无涯子是半修道的人,对生死看得本来就比较淡漠,也不再听他瞎掰,便抬腿就进了灵堂。

    无涯子赶忙跟了进去。

    灵堂里,乌鸦鸦地跪了一地的人,正给王爷请安。

    范朝晖站在灵堂里,看了看那空荡荡的灵堂。

    案上只供着灵牌、白油烛和一个青铜小香炉,四处帐幔垂挂,孝盆里空无一物,灵前空无一人,就忍不住怒道:“这就是你们设的灵堂?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人在这里给王妃披麻戴孝?怎么没有人给她日夜跪灵?!”

    守灵堂的下人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哆嗦:他们不过是下人,平日里打扫打扫灵堂是可以的,可是要给王妃披麻戴孝,做孝子孝女日夜跪灵烧纸钱,他们可还没有这个资格。

    范忠这时才从大门外跟进来,也跪下来对王爷行礼道:“王爷息怒。如今府里只有三小姐一位孝女,可是张姨娘说只有三小姐一个人,不方便让她过来守灵,又说怕惹了脏东西冲撞了三小姐。”而范朝敏和她的两个孩子都不算是范家人,自然不能让人过来守灵。范忠就根本提也未提。

    范朝晖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来道:“你们就让王妃的灵堂这样空荡荡的十几日?”

    低下的人都跪在地上,低垂了头,连范忠都不敢说话,却是默认了的意思。

    范朝晖就猛地转身回头出了灵堂,大步往张氏和绘绢住的院子里过去了。

    张氏的院子里,绘绢正跟张氏说着刚才见爹爹的情形,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在风存阁楼下跟几个婆子拌嘴的事儿,就有些心神不宁。

    两人正在屋里说话,突然外面的丫鬟欣喜地过来回话说,王爷过来这边院子了。

    张氏不由喜从天降,就先揽了绘绢在怀里,喜极而泣道:“绘绢,姨娘没有说错吧,王爷如今最疼的就是你了。你是王爷最小的女儿,以后这府里,谁也大不过你去。”说完,便赶紧放开绘绢,到一旁的大镜子里去照了照,见自己穿得一身鸦青,显得自己满脸菜色,不够妩媚。就赶紧拿了胭脂,在两颊和唇上轻点了点。再照了照镜子,便发现自己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绘绢在旁看了,抿着嘴笑,又道:“姨娘要跟爹爹说话,我就不打扰了。”就笑着回了自己屋里。

    张氏有些脸红,却也没有拦着绘绢。——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谁知张氏在屋里等了半晌,却没等到王爷进她房里来,只听到旁边绘绢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哭叫声。

    张氏赶紧冲出自己的屋子,往绘绢屋里去。

    结果只看见王爷站在绘绢屋子的门口,正厉声呵斥道:“你的嫡母去世十几日,你不说去披麻戴孝跪灵,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却躲在自己屋里只顾自己舒坦。——你说,你可有一点为人子女的孝心?!”

    绘绢今日憋了一天,觉得姨娘和爹爹都逼着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十分委屈,就大哭道:“我不要去灵堂!我害怕!我的嫡母三年前就死了,哪里又来外四路的嫡母?——爹爹不害臊,我可做不出来那等没脸的事情?!”

    张氏听了魂飞魄散:这种话怎么能当着王爷的面说出来?绘绢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被人一激,就存不住话呢?

    张氏就一边埋怨自己没有教养好绘绢,一边从王爷身边挤进了屋子,将绘绢的嘴紧紧地堵了起来。又赶紧给王爷跪下道:“王爷息怒!绘绢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婢妾不好。婢妾前一阵子有些生病,绘绢是个孝顺孩子,在婢妾床前奉药侍疾,才耽搁了去王妃那里跪灵。”又连忙要亡羊补牢:“王爷放心,明儿婢妾就让绘绢去跪灵烧纸。”

    范朝晖已是被绘绢的话,气得眼前直冒金星。又见张氏过来唧唧歪歪,还真是把她自己当了盘菜,便飞起一脚直接将张氏踢到墙边晕死过去。

    绘绢吓得再不敢哭了,连姨娘那里都不敢看,抱着头躲到了墙脚。

    范朝晖铁青着脸站在屋门口,看着屋里的母女俩,怒气滔天。

    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做父亲,做得如此失败。枉费自己为了这个女儿,将安儿都靠后了。却原来在这个女儿心里,自己这个父亲只是个无耻之徒,而父亲明媒正娶的正室,只是她眼里的“外四路”!——这就是她学的“规矩”?!上下尊卑不分,非议至亲长辈,完全无孝悌之心!

    既如此,为何没有更硬气一些,干脆不认自己这个爹了,出去自谋生路去?如何又能腆着脸在这府里,一边享用自己供给的荣华富贵,一边嫌弃自己这个爹,丢了她的脸面?

    想到之前张氏还跟自己说过,是为了绘绢的婚事,才舍不得走。还说要好好求着安儿,给绘绢配一门好亲事,自己才改了主意,拼着对安儿言而无信,也要同意这母女俩留下来。

    原来,她们打心眼里,就从没有赞同过自己和安儿的事。

    范朝晖这才有些相信,安儿为何在大婚之后两三天就没了。——这些话,连自己这个有功夫在身的男人听了,都觉得痛彻心肺。安儿只是心脉受过重伤的弱女子,又怎么受得了?

    她都受了些什么煎熬?又吞了多少不平之声,忍了多少阿臜气,才最后鼓起勇气,答应嫁给自己。却又最终在婚堂上,被自己再次遗弃?

    范朝晖只觉得自己着实混帐。——战无不胜又怎么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又怎样?他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女人、孩子却是毫无防备,总是在关键时刻,被她们捅了一刀又一刀!

第二百七十二章 拜祭 下

    ※正文336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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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朝晖想到这些女人和孩子,不过也是靠着他过活的人,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对他横加指责?!——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居然还敢来对他指手画脚?!

    凭心而论,自己对这三个女儿,比对那两个早早没了的庶子要好得多。

    特别是大女儿绘歆,是自己的嫡长女,也是自己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女儿。以至当初他力排众议,也要给她结一门显赫的亲事,让她在这乱世里,依然能衣食无忧,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可是这个大女儿,先是串通她娘对自己的外祖母阳奉阴违,甩了跟着她们的翠微山门人,将自己的娘亲和妹妹置于险地。等流落在外的娘和妹妹找上门来,她不说先跟自己这个做爹的通气,找出稳妥的法子来解决,却只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娘那边,跟她娘一起,用了最激烈的手段,来将自己爹爹一生的幸福葬送!

    如今这个小女儿,虽是庶女,可是自己从来没让她受庶女的那些委屈。她过得日子,虽然比不过她的两个嫡女姐姐,可也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嫡女不知要好多少倍。

    却都是一样的选择,一样的结局。

    她们来求人的时候,就记得是自己的女儿;可需要她们为自己这个做爹的想一想的时候,却一个个都将她们自己的脸面放在了第一位。对自己这个做爹的人,这个生养她们、供应她们锦衣玉食的人,无情的践踏、鄙夷!

    自己倒是为谁辛苦为谁甜?

    安儿是不是早就想明白这些,所以才心灰意冷,自断生机?是不是如同秦妈妈说的一样,安儿也觉得,她在自己心里没有那么重要?

    范朝晖一边想着,一边踉踉跄跄地出了张氏和绘绢的院子,往灵堂奔去。

    安儿当然是重要的。她在他心里,就如同他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不,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都要重要!他是宁愿舍了自己的命,也不愿让她受一丝委屈。

    只是他习惯了将大业、宗族、发妻、子女,这些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放在第一位。将自己的需求,放在第二位。安儿既然和自己一样重要,就自然而然地被自己放在了需要退让的位置。

    又想到则哥儿,他倒是还想着写信来安慰自己。只是这个孩子,却一辈子不会,也不能叫他一声爹!

    自己这一生,唯一那一次,是遂了自己的心,而不是将责任道义放在首位,才有了这个孩子。

    那一日,自己中了皇帝的圈套,意志力本就比平时薄弱许多。拼着一口气逃回到府里,在后园第一眼却看见了她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听雪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地对自己笑了笑。

    他本来可以选择她的丫鬟,可是内心的魔鬼冲了出来,无法再遏制,无法再压抑,告诉自己,只要一次,只要一次,自己就再无遗憾了……他打晕了她的丫鬟,扔在一边,只将她抱去了祠堂附近菡玉楼的密室……

    只是那一次,自己是遂了心,却是真正亏欠、伤害了两个从来没有算计过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也是两个原本最敬爱他的人!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范朝晖大汗淋漓,一头冲进灵堂,跪在了安解语的灵前,垂下了他从来没有低过的头,无声地痛哭起来。

    灵堂的人吓得呆若木鸡。——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王爷,当年的一品威武大将军,以后最有希望的九五至尊,居然跪在一个妇人的灵前,哭成那样。

    无涯子见状,赶紧将灵堂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范忠也跟着出去,便自己亲自守在了灵堂的大门前,不许人近前来一步。

    范朝敏在自己院子里安置好两个孩子,还想过去风存阁看看大哥怎样了。却有婆子赶紧过来报信,说王爷踢了张姨娘一脚,眼看受了重伤,还要姑太太去外院叫个大夫进来瞧瞧。

    范朝敏就让人拿了对牌去外院请大夫进来。又有些不放心,就坐了小轿,去张姨娘和绘绢的院子里看了看。

    却见张姨娘已是给人抬到了床上,不断咳血出来,想是踢伤了肺。

    绘绢在一旁哭成泪人,问她什么都不说。

    范朝敏就叹了口气,找了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问了问,才知道是因为绘绢不去给四夫人守灵的事儿,惹得王爷大发脾气,才将张姨娘踢伤。

    范朝敏低头想了想,就叫了绘绢过来问道:“你可知错?”

    绘绢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可是脸上倔强的神情却明明白白昭示,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范朝敏看了躺在床上的张姨娘一眼,本来不想多事,可是大哥眼看只有这一个女儿了,若是让她执迷不悟下去,让大哥彻底对她冷了心,自己作为妹妹和姑姑,又怎么好意思视而不见、独善其身?

    就对绘绢,也是对床上的张姨娘道:“这件事,你是大错而特错了。”

    绘绢这才答道:“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姨娘说了,爹爹不该娶四婶婶,四婶婶也不该嫁爹爹!”

    听绘绢说得大义凛然,范朝敏也觉得气上来了,就沉了脸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可你是好好的范家正经主子,生生被那些小妇养的教坏了。”

    绘绢见姑姑出言不逊,不由睁大了眼睛道:“那是我姨娘,不是小妇养的!”

    范朝敏耐了性子道:“你姨娘是妾生的,当然是小妇养的。”

    绘绢想要反驳,范朝敏不许她插话,接着道:“你也是妾生的,当然也是小妇养的!——怎么我有说错吗?还是你的规矩学得好,连长辈做事,都要听你的?”

    绘绢被范朝敏骂得眼泪汪汪起来。

    范朝敏看了她的样儿,略微放低了声音道:“你也知道小妇养的,是一句不好的话。可是你知道,人为什么把小妇养的当作一句难听的话?——就是因为小妇们做事,上不得台面,占不住理,更是守不住规矩。”

    绘绢不由争辩道:“那爹爹要娶四婶婶,就是上得台面,占的住理,守得住规矩?”又含着泪冷笑道:“真是好笑。这些大妇养的,什么事都做的出;却不许我们这些小妇养的,说一句半句!”

    范朝敏再也忍不住,随手就甩了绘绢一个耳光,厉声道:“你还强嘴!——说你小妇养的,你还跟我斗起嘴来了。”又道:“你爹和四婶婶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吗?你爹死了妻子,你四婶婶没了夫君,两人正正经经男婚女嫁,有何不可?他们三媒六聘、三书六礼,都是齐全的。拜过天地,禀过祖宗。你四婶婶如今是唯一有金册敕封的王妃,还当不起你一句‘母亲’?!”

    “你知道什么是规矩?——规矩就是名正言顺。你爹娶四婶婶,就是在众人之前名正言顺。你姨娘是小妾,想跟正室争风,夺这王府内院的中馈,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枉费你爹一片苦心,为了你,将王妃都靠后,你居然还不顾尊卑,非议自己的爹爹来?!”

    “你可知道,为人子女,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就是要孝顺!要知恩图报!”

    “你说,你有哪一点孝,哪一点顺了?你受了你爹爹的生养大恩,又回报了他什么?”

    “你爹在外浴血奋战,给你们挣来荣华富贵。你不说好好听你爹的话,为你爹着想,却只顾着你自己的脸面?——你是那牌面上的人?你的脸面在哪里?我告诉你,没了你爹,你什么都不是!还脸面,惦记你的小命还差不多!”

    绘绢被范朝敏说得哑口无言。她自幼跟着张氏长大,张氏自己就是庶女出身,也是跟着姨娘长大,对这些纲常大理本就似是而非。

    如今范朝敏抬出这些条条框框,绘绢听了,就觉得极糊涂。乍听好象很有道理,细思又好象不合情理,就有些愣愣地。

    范朝敏见绘绢这个样子,知道她是受张氏的影响太深了,又有些叹息:自己的大哥在外面英明神武,可是家事真是理得一团糟。之前的大嫂也不知怎么回事,绘绢虽是庶女,也是范家的正经主子,她怎么能让个小妾来教养?如今孩子都大了,要纠正也来不及了。只好自己多帮衬些,将她能改的都改过来吧。

    想到此,范朝敏就吩咐自己身边的婆子,道:“给我把景深轩旁边的斜倚阁收拾出来,从今儿起,三小姐就搬到斜倚阁去住。另外配八个管事妈妈,四个大丫鬟。另外的粗使丫鬟,按着旧例配齐。”

    张氏在床上听见要把绘绢从她屋里带走,又急又怒,一口气上不了,就晕了过去。

    范朝敏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便对张氏院子里的婆子吩咐道:“好好照顾张姨娘。”又对绘绢的丫鬟婆子道:“给三小姐的东西都收拾了,马上搬到斜倚阁去。以后每日早上过来到我那里学规矩。——我范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女,走出去都要比人家的嫡女强。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坏了我们范家女儿的名声!”

    绘绢在一旁低头不说话。

    范朝敏就起身道:“给三小姐换上孝服,跟我去王妃的灵堂。”

    绘绢不敢再违拗,乖乖地让丫鬟给自己换了孝服,跟着姑姑去了正屋的灵堂。

    范朝晖痛哭一场,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只是仍然跪在安解语的灵前。无论无涯子怎么劝,他都不肯起身。

    无涯子坐在他身边,也帮着往火盆里扔着金银箔纸折的纸钱,又道:“你这是何苦呢?人都去了,你无论做什么,她都不知道了。”

    范朝晖跪在那里,不断地往火盆里加纸钱,只低声道:“我对不起她。你让我跪一夜,也好减轻一些我造的孽。”

    无涯子叹了口气,起身到一旁坐着去了。

    外面范朝敏忙忙地带了绘绢进到元晖楼的院子里,却见范忠守在灵堂大门前,就奇怪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又叫了绘绢过来,道:“三小姐过来给嫡母跪灵来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交锋 上

    ※正文338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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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忠看了仍是一脸不情愿样子的绘绢,就对范朝敏道:“姑太太和三小姐先回去吧。今晚王爷要亲自在里面守灵。三小姐明日再来吧。”

    范朝敏就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却惊讶得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大哥竟然跪在了灵前!

    这一幕,当然不能让绘绢看到。

    范朝敏便赶紧拉了绘绢回转,又道:“既如此,我明日再带了三小姐过来。”就又急急忙忙地带了绘绢回了景深轩。

    景深轩的院子里掌了灯,范朝敏就心不在焉地吩咐了绘绢几句,便让两个管事妈妈带着她回来斜倚阁。从今日起,她就不能再和张姨娘在一起了。

    这一夜,上阳王府里,没人睡得安稳。

    第二日便是除夕。

    天一大早,范朝晖终于燃尽了所有的金银箔纸,才蹒跚地站起来。

    许是跪得久了,双腿都有些不利落起来。

    无涯子窝在灵堂的椅子上过了一夜,只半夜时分打了个盹儿。

    范忠就守在灵堂外一整夜。

    如今天亮了,范朝晖终于站了起来,走出灵堂。

    守灵堂的人赶紧进来打扫,又给那空了的箱子里装上更多的金银箔纸。

    “王爷早!”范忠躬身给范朝晖行礼。

    范朝晖望着东面升起的太阳,沉声道:“正式发丧。给北地、谢地、韩地和江南发仆告,诏告天下:我北地的王妃,于十多日前,羽化登仙,凤凰涅磐。我范朝晖这一生,将正室之位永远虚悬。北地永远不会再有王妃!”

    “上阳城里,三月不许有歌舞丝竹之声。所有北地和韩地之人,三月之内不得嫁娶。违令者,当以下犯上者论处。庶民没入奴籍,官员抄家罢职。”

    范忠的眼角,几不可见的跳了跳。

    外面守着的幕僚也不敢违拗,就赶紧记下,出去料理。

    范朝晖又对范忠冷冷地道:“给谢地的世子妃和二小姐送信过去,让她们回来给王妃披麻戴孝。若是不来,以后也别说是我范朝晖的女儿,我们范家的族谱上,再不会有她们的名字和位置!”又道:“去给朝阳山的范家旁支送信,让他们派些旁支的儿女辈过来,也给王妃送终。——我一定要让王妃风光大葬!”

    范忠看了看王爷,欲言又止。

    范朝晖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无涯子对范忠挥了挥手,让他听王爷的吩咐。

    范忠一咬牙,便下去布置。

    范朝敏也领着披麻戴孝的绘绢过来了,对范朝晖行礼道:“王爷早。”又将绘绢拉过来,道:“三小姐给王妃跪灵来了。”

    范朝晖不说话,冷冷地看着绘绢。

    绘绢有些瑟缩。她昨儿晚上听了姑姑的话,才悔上来。就更加怕自己的爹爹,这时见爹爹厉眼看过来,便吓得赶紧闭了眼睛。

    “你快进去吧。好好给王妃跪灵守夜就是了。”范朝敏就让两个婆子带着绘绢进去了。

    范朝晖背着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依然一言不发。

    范朝敏就劝道:“绘绢还小,又跟着姨娘养歪了。说起来,大哥你也有责任。——这些孩子的教养,你就没有操过心。”

    范朝晖这才哼了一声,道:“则哥儿我也没有管过,可是比谁都懂事能干。”

    范朝敏忍不住腹诽:则哥儿是懂事能干,可则哥儿又不是你儿子,这能比吗?——却也没有说出来戳大哥的眼睛,只小心翼翼地问道:“则哥儿回来吗?”

    说起则哥儿,范朝晖的脸上线条柔和了一些,道:“他早就写信来问了。我已是派人去接他回来。快的话,过两天就到了。”

    范朝敏忙道:“那就好。说起来,还是则哥儿给王妃做孝子摔盆更妥当一些。——本就是他的亲娘。”

    范朝晖有些黯然,便慢慢走下台阶,回风存阁去了。

    到了风存阁,伺候的下人过来给王爷上了早饭。

    范朝晖随便用了点,就去净房洗了洗,便上到顶楼大屋,躺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他就睡了三天三夜。

    无涯子第二日不见他过来灵堂,便赶忙到风存阁去探视。却见他满脸通红地躺在风存阁顶楼大屋的软榻上,已是高热不退。

    无涯子精通医术,也知道他这是郁结于心,终于抗不住了,便给他专门配了药,又亲自在风存阁照顾他。

    王爷病倒的消息,被范忠和无涯子严密封锁了起来。

    第三日等则哥儿都回了府,范朝晖才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见一个俊朗的少年坐在自己边上,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由心里一喜,忙道:“则哥儿,你回来了。”声音虚弱无力,连范朝晖自己都吓了一跳。

    则哥儿赶紧过去将范朝晖扶起来,又把一个大迎枕靠在软榻上,让范朝晖躺在上面,才回道:“刚回来。听说大伯父病了,就赶紧过来了。”

    范朝晖听了则哥儿的称呼,有些黯然。

    则哥儿装作没有看见范朝晖突然沉寂下来的脸色,只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蓝天大海,道:“听阿蓝说,这里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范朝晖的黯然,也只是一瞬间,便又收敛了心神,道:“这个位置,是你娘最常待的地方。”

    则哥儿回头看了看软榻上的范朝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范朝晖就又问道:“吃饭了吗?要不要去洗漱一下,再去灵堂给你娘磕个头,上拄香。”

    则哥儿这才点头道:“倒是真有些饿了。我先下去吃点饭,然后去净房沐浴,才能去灵堂拜祭我娘。”

    范朝晖就对他笑了笑。

    则哥儿也回了他一笑,范朝晖如同看见了少年时候的自己,便有些恍惚起来。

    阿蓝早就在楼下的偏厅给则哥儿备好了饭菜。

    秦妈妈听说则哥儿回来了,也支撑着过来看他。

    则哥儿见秦妈妈包着头,似是额头受了伤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秦妈妈,你的头怎么了?”

    秦妈妈忙道:“无事,无事。就是磕到了。早就快好了。”就坐到则哥儿身边,仔细打量他。

    看了正大口大口吃饭的则哥儿半晌,秦妈妈脸色有些发白,就对则哥儿道:“则少爷,奴婢有些累了,要回去歇着,不能伺候少爷了。”

    则哥儿赶紧站起来,扶着秦妈妈去了她屋里,又道:“秦妈妈不舒服,尽管歇着。不用担心我这里。”又道:“我如今都长大了,不用人服侍了。”

    则哥儿身高腿长,虽过了年才十岁,却已经有秦妈妈一般高了。

    秦妈妈在床上慢慢躺下,望着则哥儿道:“只要哥儿好,秦妈妈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则哥儿嘴角翘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忍着没有说,只安慰秦妈妈道:“秦妈妈好好保重身子。以后就算我娘不在了,还有我呢!”

    秦妈妈笑了笑,道:“则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夫人要是还活着,见了哥儿……”却说不下去了,秦妈妈便闭上眼睛,有些困了的样子。

    则哥儿就给秦妈妈掖了掖被子,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听见则哥儿的脚步声出了门,秦妈妈的眼睛才睁开。她望着则哥儿远去的背影,又叹息了一声,喃喃地道:“这可怎么办?”想了想,秦妈妈就叫了阿蓝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阿蓝有些诧异,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妈妈。

    秦妈妈躺回了床上,闭上眼,对阿蓝道:“不过是小心罢了。也许没人看出来。”

    阿蓝觉得有理,就回到风存阁的二楼。

    则哥儿在风存阁吃完饭,便换上孝服,到元晖楼的灵堂里去了。

    阿蓝听了秦妈妈的吩咐,紧紧地跟在则哥儿身后,也去了灵堂。

    此时范家旁支来的人也不少,都穿了孝服,男左女右,跪在了灵前的两侧。

    也有外面的宾客开始过来给王妃上香磕头,那些跪在两边的孝子孝女们,就给来宾磕头还礼。

    一时人来客往,非常热闹。

    一直在灵堂门口等着的范忠见则哥儿终于过来了,便大声通传道:“世子到!给王妃磕头上香,跪灵守夜!”

    则哥儿庄重地走进了灵堂。

    喧嚣的灵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则哥儿。

    则哥儿也有四五年不在府里。

    他去翠微山的时候,还是个四五岁的幼童,如今却已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

    一个过来拜祭的宾客忍不住道:“这上阳王世子,不是王爷的侄子吗?——怎么同王爷长得一模一样?”

    阿蓝想起秦妈妈的嘱咐,忙要上前解释,范忠已是先走过来给各位介绍,又道:“世子是我们四爷的嫡子。我们四爷是王爷的嫡亲弟弟,两人本就生得相象。”

    众人方才释然。

    有些跟范家以前就很熟悉的人也想起来范四爷来,就摇头叹道:“范四爷走得太早了。所幸还留下这个儿子,跟他生得一模一样,倒也是后继有人。”

    如此大家不免又想到,如今灵堂上的这个王妃,可是世子的亲娘,也是范四爷的嫡妻。如今却改嫁给四爷的大哥做了王妃。只是这王妃只做了三天,便一命呜呼了。——这范家,真是一笔糊涂帐。

    倒也无人真的敢说出口。

    则哥儿就跪在了灵堂前最醒目的位置,给娘亲烧纸,代表亲属给来客答礼。他的年纪虽不大,却做事成熟稳重,井井有条,颇有大将之风。

    绘绢作为孝女跪在女眷对面最醒目的位置上,就不断地瞥着自己这个世子堂弟。

    范忠见则哥儿担起了大任,也颇为欣慰,就转身要去外院理事。

    刚下了元晖楼的台阶,院子外面就有人急匆匆地进来,给范忠行礼道:“大总管,谢世子妃、世子和二小姐到了。”

    范忠忙道:“快迎!”就派了人在门口通传:二小姐、谢地世子、世子妃到!

    语音未落,绘歆已是一身缟素,怀里斜抱着一个灵牌,满脸怒色,急匆匆地往灵堂这边走过来。

    谢世子也是穿着素服,跟在她后面。

    二小姐绘懿却是一身孝服,低着头,拉着自己女儿含霜的小手,忙忙地要跟上谢世子的脚步。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交锋 中

    ※正文322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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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忠见了谢家一行人来势汹汹的样子,心里一惊,便上前几步,对绘歆陪笑道:“大姑奶奶,要不要先去歇息一下,洗洗尘土,再来拜祭?”

    绘歆冷笑一声,推开范忠道:“你给我走开些!——今日是我‘嫡母’的风光大葬,我哪有功夫去沐浴焚香?要是误了良辰吉时,你可担当得起?!”故意将“嫡母”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范忠见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有心要提点她,便又拦在她身前,道:“为了王妃的白事,王爷已是几日不吃不喝,日夜筹划,唯恐出了篓子。大姑奶奶是我们范家的嫡长女,当为范家孝子孝女的表率。”

    不料这话更是激怒了绘歆,她上前一步,将范忠逼退,道:“你还记得我是范家的嫡长女?——怎么有人说,我若是不回来给这个女人披麻戴孝,可就不再是范家的女儿了?!”

    范忠记得大小姐当年在家的时候,是最温柔和顺,大度守礼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嫁了几年,到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绘歆却是一腔悲愤。她要来问问爹爹,她的娘亲,到底在哪里?

    她刚知道这个女人死了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娘亲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可以重新坐回王妃的位置了。谁知爹爹通文天下的仆告里,居然宣称以后永远不会再娶,正室之位,将永远虚悬!

    她还没有来得及担心娘亲,爹爹就已经让人过来警告她,不要再把手伸到娘家来。又说她娘早死了,而那报信的黄夫人,根本是个骗子,已经被王爷绳之以法。让她以后不要再惹是生非。

    绘歆听见爹的话,不由大吃一惊,担心娘亲已是凶多吉少。

    那黄夫人到底是谁,绘歆当然一清二楚。而爹爹肯定也知道,这黄夫人,就是自己的娘亲,爹爹的结发妻子。以爹爹一向对娘的态度,知道娘亲未死,一定不会放任娘亲不管。说不定换个身份,重新回到王府也是有可能。

    谁知爹爹却只认“黄夫人”是骗子,已是被“绳之以法”!——难道在爹爹心里面,那个女人的位置,已经在娘亲之上?!为了那个女人,爹爹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了那个女人,就能将发妻一笔抹杀?

    好在老天还是有眼的,就算娘亲真的不在了,这女人也没能活下去。不然我范绘歆一定会让她坐不稳王妃这个位置!

    又想到当年大家以为她的娘亲,范家的大夫人溺水而亡的时候,范家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办过丧事。

    如今这个不尴不尬的女人死了,不说悄悄地埋了了事,居然让天下人为她服丧!自己的亲娘,王爷真正的发妻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凭她也配?!

    谢顺平背着手站在绘歆身旁,默不做声。

    他知道绘歆的愤怒是为了何事,只是现在上阳王没有出面,他也没有必要拦着绘歆。当着外人的面,他从来不会说绘歆一个“不”字,驳了她的面子。且他的脑子里,正想着韩地的韩永仁刚刚降了北地上阳王的事。

    没想到韩永仁这么不经打。之前岳父上阳王范朝晖一直跟韩地死磕,和韩永仁在青江上斗了三年,本都各有胜负。

    谢地也一直有派人去盯着北地和韩地在青江的胶着之态,就以为北地和韩地的实力不过如此,同他们谢地也算是半斤八两。

    既然大家旗鼓相当,就不用担心一方短时间能吞并另一方。

    大家只会慢慢积蓄力量,过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分出胜负。

    谁知三年一过,北地就突然对韩地猛攻。不过十数日,就将韩永仁打得落花流水,拿下了韩地。

    韩永仁带着韩家军降了北地,如今正带着大军,驻扎在青江东北岸,同谢地的防军,隔江相望。

    谢顺平的爹,谢地的象州王谢成武十分忧虑,觉得低估了上阳王的实力,担心上阳王下一步就是要对付谢地。

    谢顺平却觉得就算上阳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也不会这么快就动手。

    一则他刚拿下韩地,还需要时间理顺韩地的人事。

    二则韩军初降,也需要时间来跟北地军士磨合。若是贸贸然就又对谢地开战,不说北地有没有足够的兵士,就是军饷,就要拖垮北地的民政。

    三则谢地不比韩地。谢地人马充足,又极富裕。且谢地和北地到底是姻亲。上阳王的嫡长女是他们谢地的世子妃,上阳王去年又让人将自己的二女儿送来谢地依附姐姐而居。若是上阳王想马上对谢地动手,不会主动多送一个女儿做人质吧?

    这第四吗,就是一个更长远的打算了。就算上阳王将来棋高一招,称了帝。他们谢地先俯首称臣也不是不可以的。北地范家子嗣单薄,不像他们谢家,不说旁支,就是嫡支,也是子孙满堂。听绘歆说,她爹的身子似乎有病,不能生孩子了。而范家这么多年来,大房确实一直再没有子嗣。只有四房一个没爹的孩子撑着,不足为惧。

    他们谢家,却是上阳王的姻亲。他自己的儿子,也是上阳王嫡亲的外孙。若是上阳王百年之后,这外孙坐了外公的位置,在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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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下,谢顺平觉得可以一边加强谢地的防务,一边极力向上阳王示弱,表示臣服之心。这样可以让上阳王不将目标提前指向他们谢地,给谢地多一些时间准备。到时候谢地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几乎可以算是立以不败之地了。

    正在此时,他们又接到上阳王对天下的仆告,说是王妃新丧,让他们去拜祭。且专门让人传话,让谢地的世子妃,回去给上阳王的王妃,她的嫡母披麻戴孝。

    谢地王府的人,就都觉得世子妃可怜。哪有女儿都出嫁了,还要回去给继母披麻戴孝?且这个女儿还是原配的嫡长女,就算那继母还活着,地位都不比原配的嫡长女高,何况已经是个死人?

    上阳王这么做,是故意羞辱谢地的吧?

    象州王谢成武和世子谢顺平却觉得这是个天赐良机。既可以趁机示弱,让上阳王对谢地减少一些戒心,又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回到上阳王府,去查看一下北地的军情,顺便试探一下上阳王的身子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谢顺平就将两个儿子交付给自己的娘亲象州王妃,又挑选了谢地的数个美女,就跟着绘歆和绘懿一起过来北地。

    象州王妃本是哭着不许他过来,担心那上阳王一翻脸,就将他们扣在北地,回不来了。

    谢顺平也是做大事的人,知道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且上阳王这次天下人都发了仆告和帖子,据说就连那个他们三地都不认的“江南王”那里,也接到了帖子,让他们过来吊唁。

    上阳王就算要动手,应该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动手。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动手了,自己最多只会被和绘歆一起被软禁而已,性命还是无忧的。——自己这些人,只要活着,上阳王的东西,迟早都是他们的。

    他就说服了娘,让他跟着一同过来。又答应爹娘,就在北地待几天,便提前回谢地。到时候,让绘歆她们姐妹去缠住上阳王,自己脱身也是不难的。

    他也知道绘歆是上阳王最疼的女儿,打算让她先闹一闹,等上阳王出来,他再过来劝解,做个好人,让上阳王对他态度好一些。拿出翁婿之情,总能先说上话。

    绘懿却见姐姐在院子跟个下人吵起来,颇有些不安。

    她自从三年前遭了难,在傅家被人打怕了,性情大变,如今就一直有些畏手畏脚的。

    反而绘歆因为嫁得好,倒是不再像以前一样行事谨慎。她做了几年世子妃,世子将她捧在手心上,婆婆对她真心疼爱。她自己又连生了两个嫡子,将一众小妾通房管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在世子府里说一不二,就多了几分管家奶奶的爽气。

    绘懿便有些怕这个姐姐。就拉了拉世子谢顺平的衣袖,细声细气地道:“姐夫,劝劝姐姐,有话进去再说。”

    谢顺平眼角瞥了绘懿一眼,见她穿着素白的孝服,外面扎着麻衣。一根腰带将她的腰身勾勒出来,越发显得胸隆腰细,臀翘腿长。脸上脂粉不施,一双眼睛不再如以前一样跋扈撩人,反而怯生生的。不由十分怜惜,就从袖子里伸出手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才轻声道:“别怕。”

    绘懿吓了一大跳,赶紧将手从姐夫手里拿出来,心里只觉得怦怦乱跳。

    她虽以前对这个姐夫也仰慕过,可是也没有要非他不嫁。后来遭了难,自己也非完璧,觉得这辈子,再难同姐姐一样,嫁到高门做正妻,就不由对姐夫又多了些心思。

    只是在谢地世子府这么些日子,她也发现姐姐今非昔比,将世子府经营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世子的小妾姨娘和通房更是个个如履薄冰般的过日子,两三个月能有一次雨露就不错了。自己更是被姐姐派得管事妈妈看得牢,且姐夫对自己以礼相待,从无僭越,就以为没指望了。这次本来打算回了北地,就不回谢地的世子府了。

    谁知姐夫又主动握了自己的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绘懿一边想,一边脸上两腮如涂了胭脂一样,不由红艳起来。

    范忠这边对大姑奶奶难以招架,正一头的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又有人进来,说是王妃的娘家人进来吊唁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交锋 下

    ※正文351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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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忠听说安家人过来了,忙叫了一个婆子过来道:“将二小姐、大姑奶奶和大姑爷领到灵堂里去。”就一溜烟跑去接安家人进来了。

    绘歆见范忠跑得快,也不再理他,就仰着头,抱着灵牌,往灵堂上走去。

    范忠在门口迎到了一身素服的安解弘、张莹然一行人,便赶紧行礼道:“见过舅老爷、舅太太。”

    安解弘对范忠点了点头,道:“王爷回来了?”

    范忠忙道:“王爷回来好几天了。”又使了个眼色。

    安解弘知道这里不好说话,就沉吟道:“给我妹妹上完香,我想见见王爷。”

    范忠应了,等会儿就去帮他去通传一声。

    张莹然就叫住范忠问道:“大总管,你们世子回来了吗?”

    范忠赶紧躬身答道:“回舅太太的话,我们世子爷刚回来,现在正在灵堂做孝子给王妃跪灵答礼。”

    安解弘这才有些喜意,忙道:“还不快进去。”又道:“可有四五年没有见到则哥儿了,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范忠一面在前面带路,一面道:“世子长得很高大,虽过了年才十岁,比大人也差不离了。当年我们四爷,也是小小年纪就长得很高了。——应该是随了四爷。样貌也和四爷一模一样。”

    安解弘和张莹然对视了一眼,心里才好受了些。

    自从他十几日前知道了妹妹的死,就日夜难受,也不敢对人说。

    直到三天前王爷给天下发了仆告,他才对家人说起。

    安老太爷一下子就病倒在床,眼看就不行了。

    张莹然也是哭了一晚上,只觉得红颜命薄,如同妹妹那样的样貌,也不过只活了二十多岁。就觉得做人没有意思。

    安解弘知道她和妹妹的关系本就不错,也没有多劝她,让她狠哭了一阵子,发泄了一下,又让人把浩哥儿带过来,张莹然才觉得好些。

    过了这几天,王府开始允许宾客亲友过来吊唁,他们才带了家人上门来。

    王妃有两个异母妹妹。

    大妹瑞姐儿早就嫁了人。她的夫君季哲已是中了举,靠着姐姐的门路授了官,带着她去了北地的一个郡县做县令去了。她也得到了大姐去世的消息,如今正往回赶。

    小妹宜姐儿还没有定亲。安家最近事多,有些顾不上她。如今她的姐姐上阳王妃又去世了,庶民三月禁嫁娶,她是亲戚,要给姐姐服丧一年,这婚事,就更拖着了。

    张莹然想了想,还是带她过来了。

    宜姐儿才是第二次来王府,很是小心翼翼。一身月白色裙袄,头上戴着白色的小花,不说话的时候,居然有三分似安解语出神的样子。

    安解弘和张莹然的嫡长子浩哥儿却是头一次来王府,就有些好奇,忍不住东张西望。

    范忠领着这群人进了元晖楼的正院大门,却见一群人正在灵堂门口围着,往里面探头探脑。

    范忠心里一沉,忙叫了人过来,指着灵堂的大门口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守院子的人赶紧过去,将灵堂门口的人群赶开。

    范忠见大部分都是下人,越发不喜,道:“都是哪一房的?”

    守院子的管事就有些尴尬,道:“那些不是咱们家的下人。——是大姑奶奶和五爷家里的下人。”

    范忠便知道是范绘歆和范朝云带来的下人,就问道:“五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那人赶紧回道:“五爷早来了,先去王爷那里坐了坐,才过来上香。姑太太在里面接着五爷说话呢。”

    范忠点头道:“既如此,叫人过来把这些亲戚家的下人,都领到旁边给下人安排的院子歇息去。——挤在这里,像什么话?”

    那人有些脸红,忙道:“本来是要带他们走的,谁知灵堂里面大姑奶奶和世子闹起来了,大家就都看住了,忘了走了。”

    范忠大吃一惊,厉声道:“赶紧将人带走。”又给守门的人吩咐道:“让人去外院传我的话,一会儿过来的宾客亲戚,都先在外院歇息,不得放人进来。——这里的院门给我立刻关上,不许人进出。”

    下面的人都领命而去。

    那管事也赶紧去了灵堂门口将范绘歆和范朝云的下人都带了出去。

    范忠就带了安家的人往灵堂行去。

    灵堂里,绘歆和则哥儿正面对面站在灵堂中央。

    绘歆抱着一个牌位在胸前,对着则哥儿怒目而视。

    则哥儿年纪虽小,却已经比身量娇小的绘歆高出半个头。

    只听绘歆正冷冷地道:“我再说一次,让我过去,把这牌位放到供桌上去。”

    则哥儿就嗤笑一声道:“大姐,你嫁人嫁傻了吧?——今天是不是没吃药就出来了,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绘歆也冷笑一声道:“吃了药的是你娘吧?——正躺在后面的棺材里呢。”

    话音未落,谢顺平就知道不好,就要抢步上前。

    则哥儿已是眼疾手快,出手如风,反手抽了绘歆两个大耳刮子。又指着绘歆的鼻子道:“再有一句对我娘不敬的话,你说一次,我打一次。——我可不管你是谁,谁跟我娘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绘歆的脸立刻肿了起来,连嘴角都流出血来。

    谢顺平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架住则哥儿的手臂,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则哥儿比谢顺平要矮一个头。不过他从小习练翠微山的功夫,别说寻常武夫,就算是周妈妈这种高手,他也能斗上数个回合,对付谢顺平这种经常使心不使力的人,更是易如反掌。便轻轻巧巧挣脱了谢顺平的手掌,将谢顺平的手臂顺手反折到背后。

    谢顺平就被则哥儿提溜着胳膊,转个了圈儿,呲牙咧嘴的转过来,面向了绘歆的方向。

    绘歆未料到则哥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夫,不由大惊失色道:“放开你姐夫!”

    则哥儿还未说话,绘懿却已从后面冲上来,拉着则哥儿的胳膊道:“则哥儿,二姐求求你,放开大姐夫!”说着,就要跟则哥儿跪下。

    则哥儿忙放开谢顺平,又将绘懿扶起来,道:“二姐不必多礼。我跟姐夫闹着玩呢。”

    谢顺平这才站到绘歆身边,忙去看了看绘歆脸上的伤势,又要叫人给她拿伤药过来敷一敷。回身一看,却见自家的下人没有跟过来,便沉声问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范忠这才过来行礼道:“回大姑爷的话,这里不是下人能进来的。小的命人将贵府的下人带到旁边的院子歇息去了。”

    谢顺平就回头对绘歆道:“你忍一忍,我去给你拿药。”

    则哥儿在旁噗哧一笑,道:“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没吃药就出来乱晃,难怪说话都没脑子。”

    绘懿也忍不住咯咯笑了一声。

    绘歆就朝绘懿瞪了一眼。

    绘懿忙收住笑,眼角的余光却见谢顺平正含笑看着自己,一脸赞许的样子,不由红了脸。

    则哥儿最会察言观色,一看这三人的样子就知道有文章,便记在了心里。

    范忠就亲自带着谢顺平出去,又让人带着安家的人去了风存阁,给王爷报信。

    灵堂里便只剩下范家的亲戚和旁支,外客一个都没有。

    范朝敏和范朝云算是长辈,却是根本说不上话,就都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绘歆便举起牌位,给灵堂里的众人看,又道:“这才是我们范家的宗妇,王爷的原配发妻,我娘亲的牌位。如今供在这供桌上,才是应景。——有些人不顾名节,鸠占雀巢,天都不容。所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将她提前收走了。”

    绘歆看了众人的神色一眼,又指着安解语的灵牌道:“他们拜堂的时候,我娘还有一口气在!——是他们的大婚,将我娘活活气死的!我娘才是我爹爹的原配正室、北地的王妃!”

    此话一出,灵堂上的人都十分动容。

    范朝敏同范朝云对视了一眼,也不知所措起来。

    绘歆看见大家脸色都变了,觉得十分畅快,就继续道:“各位也知道,当日在婚堂上,我娘派了黄夫人回来跟爹说话,那女人已是自动解除婚约,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王妃!——把这种女人当作王妃,记在范家族谱上,真正是给范家抹黑!”

    则哥儿听了绘歆的话,不容大家有机会细细思量,就在一旁朗声道:“真是笑话!也不知道是谁一定要给范家抹黑!我们范家的先宗妇程氏,早在三年前就命丧青江洪水了。你身为她的女儿,不为娘亲的身前死后名着想,却硬要拉个野女人出来说是你娘,故意用她来坏你亲爹的婚事!也不知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则哥儿的话,将众人的心又拉了过来。

    则哥儿看了看众人的神色,便又胸有成竹道:“还说什么名门望族的黄夫人。你给我说清楚,谢地哪个村子里的名门望族?你花了多少银子雇的这个‘黄夫人’?——谢地的王爷和世子,是不是给你银子让你回来坏我们北地的名声?”

    绘歆本来不善跟人拌嘴,见则哥儿在这里颠倒黑白,就气得拿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则哥儿用手拨开绘歆对着他的手指,又瞪了她一眼道:“指什么指?——再指我也要说!”

    “那野女人如果真是你亲娘,在谢地的穷山恶水流落三年,名节也早就没有了。你还有脸跟我说名节,我呸!”

    “范大小姐,你爹辛辛苦苦,给你配了门好亲事,你就是这样来报答你爹的?!我看你还真是应该嫁给那个姓关的。——你这样愚蠢,是非不分,就配让人欺负一辈子!”

    绘歆听说,气得都要撅过去了。

    绘懿赶紧上来扶住绘歆,又给她胸口顺气。

    绘歆看见绘懿,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拉着绘懿对则哥儿道:“你说我撒谎,是找个野女人来冒充。可是绘懿做不得假,她和我娘在黄夫人家住了三年。她也知道娘是被爹爹大婚的消息气死的!——绘懿,你快说话啊?”

    绘懿吓了一跳,未料到姐姐居然把她扯进来,她可不想得罪爹爹和则哥儿,只好道:“姐姐你又糊涂了。那日溺水之后,黄夫人将我和娘救起来,娘当时就去世了。——已是三年前就没了。”

    则哥儿就趁热打铁,将此事一锤定音,道:“看看,你不过是故意用个野女人,来打击我们范家的名声罢了。范大小姐,你就算是嫁了人,女生外向,也不能这样埋汰你自己的亲爹亲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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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堂里的人,刚才乍一听见绘歆说,大夫人是被王爷大婚的消息气死的,就都傻了眼。

    现在听见绘懿亲口说大夫人三年前就溺水而死,而则哥儿也有一番说辞,众人才信了。

    原来是大姑奶奶女生外向,帮了夫家,来打击娘家而已,就对大姑奶奶摇头叹息,又有人道:“世子,不要跟这种是非不分的女人废话了。既然嫁了出去,就不是我们范家人。王爷让她回来给王妃披麻戴孝,是看得起她。若是她真的不愿,以后也没有必要将这种人留在我们范家的族谱上。”

    绘歆见则哥儿一席话,就将众人的心揽了过去,又将“女生外向”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惹了众怒,不由气昏了头,指着王妃的灵牌道:“就算我娘已死,可这个女人夫死不守节,反而跟自己的大伯子勾勾搭搭,水性杨花,也天理不容……”

    话未说完,则哥儿又抽了绘歆一个大耳刮子。

    绘歆的左脸,伤上加伤,立时肿的像个馒头。

    则哥儿吹了吹自己的手掌,才对绘歆不屑道:“我刚才说过,再有一句对我娘不敬的话,你说一次,我打一次。你不记得是不是?”

    绘歆捂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道:“真是只有你那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娘,才能养出你这样不分尊卑、不知礼仪的野蛮儿子!”

    话音未落,绘歆的右脸又被抽了一耳光。终于右脸也同左脸一样,肿的对称起来。

    则哥儿就抽出腰里的金丝软鞭,凌空抖了抖,鞭声清脆,呼啸而过。

    众人都忡然变色。

    则哥儿便对绘歆沉下脸道:“我看你是越来越离谱了。什么叫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你死了娘,我没了爹。他们两人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禀了祖宗成亲,怎么叫不知廉耻、不守妇道?”

    “你的未婚夫也死了,你怎么不给他守一辈子?你那么明白礼仪廉耻,你为何要毁了婚约,改嫁给谢顺平?你为何不信守承诺,就算那关大少爷是个浑人,你也嫁过去?——你自己都知道趋利避害,做不到圣人样。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别人,做一些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你也是女人,等你死了男人,给你男人守一辈子节,再来指责别人吧。——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丈八灯台,只照得到别人,照不见自己!”

    则哥儿又逼近绘歆,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今儿不在灵前给我娘道歉,收回你的话,再给我娘三跪九叩,你休想活着走出这灵堂!”

    范朝敏见这两姐弟俩要闹大了,自己再不能在旁边旁观,便走上前来,对绘歆道:“绘歆,今儿确是你不对,快向则哥儿道歉,再去王妃灵前上拄香,磕个头。”

    绘歆见是姑姑,忍了气道:“姑姑也见到了。可是他先动手的。——我是他长姐,也是谢地的世子妃,他要打我,就是同谢地过不去!”

    则哥儿又将鞭子凌空抽了一圈,冷笑道:“你别往脸上贴金了。你死了,你男人立刻会娶别人,你以为他们会为了你,同我们北地为敌?!”又嗤笑道:“这种事,你男人反正做了不是第一次了。以后再娶填房,也是驾轻就熟。”

    绘歆就涨红了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则哥儿却根本不想放过她,就又问了一次:“你磕不磕头,认不认错?”盯着绘歆看的眼神,冰冷凌厉,绘歆一时有爹爹在看着她的错觉,不由有些犹豫,踌躇起来。

    绘懿就赶紧上前打圆场道:“三弟你别生气,我代姐姐给你和王妃陪不是。姐姐是世子妃,你也得给姐姐几分面子。”说着,便走到王妃的灵前,跪了下来,三跪九叩,行了大礼。又上了香。

    则哥儿等绘懿磕完了头,才点头道:“二姐费心了。不过二姐的礼,是二姐的,怎么能算在大姐头上?”

    绘懿忙道:“我再替姐姐磕头。”说完又要磕,却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她托住,她只好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

    则哥儿在一旁微微笑道:“二姐去那边跪灵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大姐磕头。”

    绘歆脸上阴晴不定,对则哥儿沉声道:“你真的要让我磕头?”

    则哥儿正色道:“你在我娘灵前辱没她,我只让你磕几个头,没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已经是看在大伯父的面子上。——你若不是大伯父的嫡长女,你家里现在已经在给你办丧事了。”

    “若我就是不磕呢?”

    则哥儿将金丝软鞭缠回腰里,背了手道:“就算你不想磕,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不磕也得磕,磕到我喊停为止?”

    绘歆想了半天,又见灵堂上的众人都对她怒目而视,只好服了软。——这个堂弟,下手一点都不容情,且说的出,做得到,自己若是一味硬抗,不知他还要做出什么事。而刚才则哥儿所说,就算打死她,谢地也不会为了她来跟北地开战,心里就隐隐有些害怕。这番话,将她一直回避去想的婆家和娘家对立的立场,毫不容情地揭开来摆在了她面前。

    则哥儿就抱着胳膊,一脸平静地盯着绘歆在灵前三跪九叩,上了香,烧了纸,又亲耳听到绘歆的道歉,才躬身对绘歆答了礼。

    绘歆起身,又拿出大夫人的牌位,趁则哥儿不注意,就放到了安解语灵牌旁边的位置,并立在供桌上。

    则哥儿一见大怒,飞身过去,从供桌上抓了大夫人的牌位,双手一折,已是断成两半,又随手扔到火盆里烧起来。

    绘歆抢夺不及,不由也是大怒,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对我们范家的先宗妇大不敬!我可以请范家的宗长过来开祠堂,将你逐出范家!”

    则哥儿将手臂抱在胸前,不屑道:“你也管得太宽了。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听说这水还要自己爬回来开祠堂的。”

    绘歆就看着火盆里慢慢燃起来的灵牌,跟亲眼见到自己的娘亲被焚一样,不由泪如雨下,哭倒在地上。

    则哥儿有些心软,可想到刚才绘歆说得那些伤人的话,又硬了起来,对绘歆道:“起来,该去跪灵了。别以为只有你有娘。天底下只有你孝顺!”

    “我也有娘!我为了我娘,可以豁出命去。你除了讨些嘴上的便宜,又为你爹你娘,都做了些什么事?——没你搅和,说不定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

    “你没能耐,就不要揽这么多事!——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让亲者痛,仇者快!”

    “大姐,我们范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又把你嫁到谢家,你不说把谢家搅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居然反过来帮着谢家。——你真的是我大姐吗?不是谢家专门派来黑我们范家的吧?”

    绘歆坐在地上听了,冷笑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方是正道!——哪像有些人,红颜祸水,败家之源!”

    两人正争执不休,范朝晖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几日不见,他已是留了一脸的胡子,同以往的样子很不一样。

    灵堂上的人就赶紧给范朝晖行礼。

    范朝晖微微颔首,给众人打了招呼,就转身拍了拍则哥儿的肩膀道:“则哥儿,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得对,说得好!——我们范家有你,以后也不用愁了。”

    绘歆在地上听见爹爹如此说,心里就凉了半截。

    绘懿赶紧过去将绘歆扶了起来,又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真是想左了。如今娘不在了,我们姐妹若是跟爹爹和则哥儿闹翻了,以后在谢家有什么事,别想有娘家撑腰。”

    绘歆慢慢站了起来,低头用帕子拭泪,也低声道:“我只是不甘心。我们的娘……”

    绘懿就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绘歆见绘懿容颜依旧,又沉静了许多,比先前更出色了,不由也怔怔地看住了。

    绘懿就赶紧低下了头,扶着绘歆一起去给爹爹见礼。

    范朝晖背着手站在灵前,看着安解语的牌位,道:“绘歆,你给我过来,跪下。”

    绘歆看着爹爹,嘴唇翕合,一脸委屈的样子。

    可是爹爹看都不看她一眼,绘歆第一次觉得有些心慌。便乖乖地过来跪下,又磕了几个头。

    范朝晖只眼盯着牌位,道:“你也是大家小姐出身,是我们范家的嫡长女。你今日在王妃灵堂前说得话,不成体统,又不识大体,实在令我很是失望。我嫁了你到谢地,也是王府大家,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在谢家主持中馈?”又道:“你就在这里给我跪灵。五七之后,你再回谢地。”说完,便大步走出了灵堂。

    则哥儿和绘歆、绘懿就找了地方各自跪下,等着给外面来的宾客答礼。

    绘歆听了爹爹的话,整个人都呆滞了。只听绘懿的,让她回礼就回礼,让她说话就说话。

    绘绢偷偷地挪到了两个姐姐身后,将自己藏了起来。

    范朝晖出了灵堂,就径直回了风存阁,又叫了范忠过来问道:“谢顺平在哪里?”

    范忠忙道:“谢世子在正屋那边等着。”

    “让他过来。”

    范忠就派了人将谢顺平叫过来。

    谢顺平忙忙地过来,给范朝晖行礼,又道:“岳父大人万安!”

    范朝晖点点头,问道:“给王妃上过香了?”

    谢顺平便恭恭敬敬地答道:“小婿已是磕过头,上过香。——听说王妃凤凰涅磐,此时仙去,也是有大造化。王爷不必忧思过甚。”

    范朝晖颔首道:“费心了。”

    谢顺平又道:“绘歆今日也是担心她亲娘的安危,情有可原。还望岳父大人看在岳母份上,不要苛责于她。”

    范朝晖抬眼看了谢顺平一下,道:“世子说什么话?绘歆她亲娘,三年前就过世了。怎么现在她又脑子糊涂了?难道真是则哥儿说得对,绘歆如今病得厉害,已经不能理事?”

    谢顺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这上阳王什么意思。

第二百七十七章 新人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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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顺平当日并不十分清楚绘歆和那“黄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今日听了绘歆的话,他本以为那“黄夫人”,就是绘歆的亲娘。可是则哥儿一打岔,他觉得倒是更说得通些。——他一直都知道,绘歆确实不能接受别人,特别是自己的四婶婶嫁给自己的爹爹。所以她故意找了人回来搅了大婚,也是有的。就清楚绘歆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爹震怒,已是失了她爹爹的欢心也未可知。

    范朝晖见谢顺平沉默不语,就道:“我的大女儿,现在看来实在不成体统,以后恐难在你们王府主持中馈。如今我将二女儿绘懿嫁你做个平妻,你可愿意?”又道:“若是愿意,等绘懿守孝一年期满之后,你就可以过来娶她过门。”

    谢顺平一向沉着,此时也不由张大了嘴,望着范朝晖,过了好久才道:“岳父大人不是在开小婿的玩笑吧?”

    范朝晖正色道:“绘懿是我女儿,我怎会开这种玩笑?”说着,就让人把绘歆、绘懿和则哥儿一起叫了过来。

    绘歆听了爹爹的话,当场就气得晕了过去。

    绘懿忙扶起绘歆,又含泪对范朝晖道:“爹爹,女儿知道您是为了女儿好。可是姐姐不愿意,女儿也不愿让姐姐伤心。”又看了谢顺平一眼,道:“姐夫和姐姐伉俪情深,必是不愿的。”

    谢顺平看见绘懿楚楚可怜的双眼瞥过来,居然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又盘算着若是绘懿也嫁过来,他们谢地就是双保险了,便也想顺水推舟。

    范朝晖看在眼里,只在心里冷笑。

    则哥儿却道:“姐夫不肯声,定是允了。——恭喜姐夫同二姐喜结良缘!”又对范朝晖道:“只是定亲过礼,至少要三个月之后才行。”

    范朝晖温言道:“这是当然。三月之内,北地的人都不能嫁娶。我们王府至少要服丧一年。则哥儿想得甚是周到。给你二姐过大礼备嫁妆的事儿,你就全权做主吧。”

    则哥儿却为难道:“我三个月之后,就要回去了。”

    范朝晖忍不住将他拉过来,伸手抚在他肩上,道:“以后不用回去了。跟在我身边,我亲自教你。”

    则哥儿自是喜上眉梢,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多谢大伯父成全!”

    谢顺平看了看则哥儿,见他的样子,只有一小半有王妃安解语的影子。另一多半,想是长得像范四爷。不过只有那一小半,对男孩来说,也尽够了。若是再多,反而过了,不像男人。

    又看了看范朝晖,却见他脸颊消瘦,又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整个人显得更如钢融铁铸一般,坚韧如山,不可动摇,就微微垂下头,躬身应道:“承蒙岳父青目,再嫁娇女。小婿必待绘懿同绘歆一样,两人同掌家事,不分大小。”

    范朝晖就看了绘歆一眼,见她已是清醒过来,只是满目萧索,整个人都没有了先前在灵堂同则哥儿争执时的勃勃生机。也有些不忍,就沉吟道:“这话过了。绘懿是妹妹,本就越不过姐姐去。绘歆是嫡长女,又是封了号的世子妃,还是绘歆为大,绘懿次之吧。”

    “小婿遵命!”谢顺平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绘懿两腮如涂了胭脂一眼,双眼更是亮了起来,起身对范朝晖盈盈下拜,道:“多谢爹爹为女儿筹划。女儿感激涕零,必不负爹爹所望。”

    范朝晖盯了她半晌,又问道:“你带着的那个小女孩,是何人?”

    绘懿微笑道:“是女儿在黄夫人家领养的一个小孤女。看她身世可怜,又乖巧可爱,忍不住就带在身边。”

    谢顺平也微笑道:“小含霜十分懂事,我也很喜欢她。”

    范朝晖半闭了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就要嫁人了,带着这个孩子,可妥当否?”

    绘懿有些心惊,忙哀求道:“爹爹,含霜从小就跟着我。她又胆小,若是离了我,怕是饭都吃不下。”

    范朝晖也不看她,只闭目沉吟道:“可是你也要为谢世子想一想。他娶了你,会愿意养着别人的孩子?”

    谢顺平忙道:“岳父放心。绘懿心善,就是别人的孩子,她都视若己出。小婿十分喜爱她这一点。就让含霜跟着她嫁过来吧,小婿一定待含霜如亲生女儿一样。”

    范朝晖睁开双眼,望着谢顺平含笑道:“贤婿如此大度,本王自不会亏待你。不过含霜到底是绘懿领养的孤女,当作己出实在不妥。——也罢,就说是绘懿母家的远房亲戚,跟着绘懿姓程就是了,以后叫你们姨父、姨母就可以了。”

    谢顺平哪有不应的?——当下赶紧连声赞好。

    绘歆看了看满脸喜色的谢顺平和满脸娇羞的绘懿,心里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则哥儿在旁看见绘歆的样子,不由一晒,只腹诽这个长姐,实在是正统到有些迂腐了。又想起娘亲当年给他讲书的时候,说人都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当日长姐未嫁在家时,范家的情形比较复杂。她时时谨慎,处处小心,谋定而后动,后发而先至,实是极为出色。等嫁到了谢家,谢顺平看在范家份上,将她捧到天上,处处顺着她,无人能同她争风。好日子过多了,她自然就懈怠了,行事做人也粗糙了许多。出了大事,只知持匹夫悍勇,不肯多动动脑子,如何求得万全之策,既能解了她娘亲的困局,又能不让她爹伤心。

    则哥儿知道在大伯父心里,自己这个大姐的位置,跟自己都差不离。可是这个大姐选择完全站在她娘那一边,当然将大伯父的心也伤得透透的。

    女子嫁了人,要想在婆家有地位,光自己能干是不行的,还要有娘家人的支持才真正能站得住脚。

    大姐此举,真是极不明智。

    大伯父如今将二姐也嫁到谢家,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已经失去父亲的欢心了。

    这边都说完了话,范朝晖就道:“则哥儿和绘歆都去给王妃跪灵去。绘懿留下来,我还有话要说。”

    谢顺平见没有提到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绘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他便马上过去扶着绘歆,一起出去灵堂跪灵去了。

    则哥儿在风存阁的楼下看见安家的一行人都在那里坐着,便赶紧过去行礼,又大声叫了“舅舅、舅母”,十分亲热。

    安解弘见则哥儿已是长成了大人样儿,觉得十分欣慰。

    张莹然也拭泪道:“若是妹妹亲眼见到则哥儿这样儿,不知有多开心。”

    则哥儿马上过去帮舅母拭泪,又安慰道:“舅母不要太过伤心。我娘是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以后说不定还能再做亲戚呢。”

    安解弘就给则哥儿引见了自己家的人。

    则哥儿便对安解宜行了礼,叫了声“小姨”!

    安解宜红了脸,喃喃地拿了一个荷包递过去,道:“我没有准备礼物……”

    则哥儿知道是小姨给自己的见面礼,就郑重地接过来,道:“多谢小姨。”又夸了两句“小姨的针线活做得真是好,比我娘强多了。”

    安解宜的脸更红了。

    安解弘本是很难受,如今被则哥儿的插科打诨也逗得有些开怀,只在他头上弹了一下,道:“你这小子,你娘新丧,你就不能正经点儿?”

    则哥儿正色道:“我娘不是那等迂腐女子。她以前就说过,若是她不在,我只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就是孝顺她了。”

    一席话说得安解弘和张莹然又红了眼睛。

    则哥儿便一手揽着舅舅,一手牵着小表弟浩哥儿,往灵堂方向去了。

    谢顺平扶着绘歆走在后面,盯着则哥儿的背影看了许久。

    风存阁二楼的偏厅暖阁里,就只剩下范朝晖和绘懿。

    绘懿不知爹爹为何要将她单独留下,便有些惴惴不安。

    范朝晖端坐在上首,看了绘懿半晌,才低声问道:“那含霜,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绘懿一听,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跌坐在地上。

    她抬起头,颤抖地问道:“爹爹何出此言?”

    范朝晖嘴角微翘了一下,轻声道:“你娘亲口对我说的。”

    绘懿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颤声问道:“爹爹……爹爹……都知道了?”

    范朝晖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缓缓地道:“我当然都知道了。你娘给我说完,就自尽了。——你也知道,出了那种事,没有谁,还能活得下去。”

    绘懿瘫在了爹爹的脚边,低下头,用手蒙住了脸,泣道:“我不想死……”

    范朝晖伸出手去,在绘懿头上轻抚了一下,叹息道:“你是我女儿,我当然舍不得你去死。”

    绘懿听了这话,觉得有了一线生机,就忙抬头看着爹爹道:“爹,我不是大姐。我知道,只有娘家,只有爹爹和三弟则哥儿,才是我在谢家的安身立命之本!”

    范朝晖看了绘懿半晌,才有些赞许道:“你自小就比你姐姐聪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又道:“我嫁了你过去,却不是让你去跟你姐姐做对的。——你明白吗?”

    绘懿半张了嘴,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

    范朝晖望着窗外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绘懿说话,道:“谢家家世庞大,能人也不少。现在谢家各房,似乎都以长房马首是瞻,听话得很。若是能有人,将谢家的水,搅得混些,让他们不能拧成一股绳,甚至能从内里乱起来,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新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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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绘懿听了爹爹的话,不由有些心惊肉跳,只轻声道:“可是谢家,到底会是我的夫家。若是谢家不好了,我……”

    范朝晖嗤笑一声:“夫家?说得倒亲热,你还没有嫁过去呢。——果然是女生外向。”语气十分萧索。

    绘懿有些脸红,只低声道:“女儿不敢。只是姐姐心里只有谢家和姐夫,爹爹想也是知道的。”

    范朝晖点头,有些无奈道:“这也得靠你去劝劝你姐姐,不要执迷不悟,为他人做嫁衣裳。”

    绘懿沉默半晌,道:“姐姐帮着谢家,未必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又鼓起勇气,看着范朝晖道:“爹爹那年灭了慕容家,也是祖母的娘家。祖母如何跟爹爹说来着?”

    范朝晖看了绘懿半晌,倒是有些对她刮目相看,就道:“你还真是变了不少。”

    绘懿苦笑:“爹爹不知我在那傅家村,都过得什么日子……”话音未落,已是哽咽起来。

    范朝晖叹息道:“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给你报的。那傅家村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绘懿这才觉得好受些,拭泪道:“女儿就多谢爹爹成全。”

    范朝晖摆摆手,继续对绘懿解释道:“你想到祖母,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灭慕容家的时候,你祖母已经是范家的太夫人了。她的亲生儿子,是范家的族长。她在范家的地位,就是不要娘家,也无可动摇。这种时候,夫家的利益,跟你祖母的利益,已经融为一体。且对你祖母那种地位的人来说,已经无所谓夫家和娘家了,只有儿子的利益。”

    “而你姐姐现在在谢家,不过是世子妃。谢家嫡系又多,能人也不少。谢顺平不过是占了嫡长的光,他的才干,其实并不是谢家最强的。你姐姐的儿子也还小。她根本就离不开娘家的支持。”

    “若是她现在有本事做上谢家的太夫人,我立刻出兵帮她立她的儿子为象州王。——可是你觉得,你姐姐有可能马上做谢家的太夫人吗?若是不能,你姐姐辛辛苦苦帮了夫家,来跟娘家做对,等把我们范家弄垮了,你以为你姐姐,还能稳稳当当地做她的世子妃?你以为她的儿子,还能顺顺利利地活到成年?”

    绘懿觉得有些道理,可想到谢家的情形,又忍不住道:“可是我在谢府住的这些日子,看见姐姐的婆母,对她是真心疼爱,甚至比娘都……”

    范朝晖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谢家。——我的话也说得够了。有些话,你可以转告你姐姐。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取舍。”又顿了顿,“如果还是想不通,要一意孤行,也不过是个糊涂人。——我也用不着再替她操心了。她大了,翅膀硬了,一心为别人着想,也由得她。”

    绘懿忙道:“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会说服姐姐。”又补充道:“就算姐姐不主动帮着我,至少也不会给我添乱的。”

    范朝晖点点头,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为我范家立了功,以后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你只要在谢家内院做得了主就行。至于外面的争战,就不与你相干了。”

    绘懿还是有些迟疑,“谢顺平,到底是我们姐妹的夫君……”

    范朝晖起身走到楼梯口,就要上楼去,只丢下一句话:“也不是让你兴风作浪。只是见机行事,不让谢家太平顺而已。就算谢家有什么事,你是我范朝晖的女儿,还怕不能全身而退?”又回头道:“你不会有你姐姐‘好女不二嫁’的迂腐念头吧?”

    范朝晖慢慢往楼上走去,“若是你爹大事能成,你就是公主。皇帝的女儿,还愁嫁……?”

    “你在北地待一年。这一年里,会有专人过来教你,怎样做世家‘称职’的媳妇……还有人来教你,认识谢家嫡系各房,了解他们的关系和隐秘……”

    范朝晖嘴角噙着一个苍凉的微笑,慢慢消失在楼梯口。

    绘懿在楼下想了半晌,终是拿定了主意。

    她不是姐姐,她已不是完璧之身,还有个不能曝光的女儿在。

    谢顺平无论现在对她如何怜惜,可是新婚之后,却很难说。且她当年困窘之时堕胎,伤了身子,多半很难再生育了。——既然没有儿子,她何必为谢家做牛做马?

    而范家,却是她最终的倚仗。若是爹爹真的大事能成,自己就算改嫁,也能嫁得比现在称心如意,不用跟姐姐分男人。

    想到此,绘懿就拿了主意,便起身也到灵堂里去了。

    灵堂那里,宾客正来来往往,人声鼎沸。

    范忠忙里偷闲,正要回去吃晚饭,又有人小跑过来,凑到范忠耳边回道:“大总管,程家来人了。”

    范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皱眉问道:“什么程家?”

    “就是大夫人的娘家……”

    范忠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道:“带我出去迎他们。”

    急匆匆地到了外院接客处,范忠看见大夫人的嫡亲哥哥程越文带着嫡妻贺氏和一个一身孝服,娇娇怯怯的小娘子正在等他。

    见范忠过来,程越文起身道:“大总管亲自来迎,真是不敢当。”

    范忠有些尴尬地答道:“程大爷不是一般人,哪能怠慢?”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们迎进去了。

    程家今日只来了程越文、贺氏和程家二房的庶女,如今依附大房而居的程馨芳。上次程家就企图将程馨芳送进来,结果被范朝敏吓走了。现在听说王爷新娶的王妃没了,加上大家都知道王爷的世子又不是亲生子,而是侄子,就赶紧又将她送过来,势必要将同范家的联姻继续下去,且要让范家以后的主子里,有程家的血统。

    程家人到了灵堂。程越文和贺氏都只上了香,行了礼。而程馨芳却三跪九叩,做足了功夫。

    则哥儿都看在眼里,也不答话,只同对平常人一样,答了礼。

    绘歆和绘懿看见舅舅、舅母来了,也是热泪盈眶,就起身过来说话。

    程越文和贺氏乍一见到绘歆和绘懿都在这里,就吓了一大跳。

    程越文结结巴巴地问道:“绘歆,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跪灵?”

    绘懿担心姐姐又说错话,忙拦在里头,道:“舅舅有礼。我们姐妹担心爹爹伤心过度,特地回来告慰爹爹。且王妃是我们北地唯一金册封妃,我们回来,也是尽为人子女的一片孝心而已。”

    程越文就有些恼怒:自己的妹妹,才是王爷的原配正妻,却到今日都没有封号。——现在北地的人说起来,都只知道安妃是王爷唯一的正妃,安家是王爷的岳家。而程家,都不知被忘到哪里去了!

    想到此,程越文就虎了脸道:“不成体统。——不过是个继室……”话未说完,绘懿就知道不好,赶紧拉着绘歆退了两步。果然一块小木条擦着绘懿两姐妹的胳膊飞过来,啪地一声砸在程越文的嘴上。程越文的嘴立刻肿的如两根香肠。

    绘懿见了舅舅的样儿,忍了笑道:“舅舅慎言。如今这里,我们都是仰人鼻息吃饭,若是不知好歹,胡乱说话,会吃更大的亏也说不定。”

    程越文的怒气也被这一木条给砸回去了,就含糊不清地道:“知道了。你们仔细些,我们去见王爷。”说着,就拿眼睛在灵堂溜了一圈,便看见在孝子那边,一个披麻戴孝,俊逸非凡的少年,厉目似刀,正冷冷地看着他。

    程越文不由打了个寒战,便忙带着贺氏和程馨芳出去了。

    到了外面,贺氏拿了帕子拭泪道:“老爷在灵堂被人打了,如何不找范忠过来问个清楚?——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人家还当我们怕了他们范家!”

    程越文的嘴上火辣辣地疼,又被妻子戳了痛处,面子上过不去,就呵斥道:“妇人之见!——我这叫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贺氏不敢再言,便低头跟在程越文身后,到了风存阁里。

    范朝晖在顶楼听说程家人到了,本不想见。可范忠悄悄说,程大爷在灵堂出言不逊,被世子教训过了。就又改了主意,道:“让他们在楼下等着,我一会儿就下去。”又吩咐范忠,准备饭菜,今日来的这些亲戚和族人,都要一起吃一顿饭才是。

    范忠忙领命而去。

    程家人在一楼等了半天,范朝晖才披着大氅缓缓下楼。

    程越文赶紧起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坐。”范朝晖随手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自己就在上首坐下。

    程越文点头躬身坐下,又殷殷勤勤地叙了寒温,方才在灵堂里的怒气,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范朝晖一言不发听他恭维完了,才颔首道:“费心了。等会儿一起去吃顿晚饭,都是亲戚。”

    程越文有些欣喜,马上答道:“应该的,应该的。”说完,又把程馨芳叫过来,对范朝晖道:“王爷,这是我们程家二房的庶女芳姐儿。”

    程馨芳就羞答答地飞快拿眼角斜睨了范朝晖一眼,便起身屈膝福礼道:“小女子程馨芳,见过王爷。”莺声呖呖,很是娇俏。

第二百七十九章 旧人 上

    ※正文333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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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礼。”范朝晖低头端了茶杯喝茶,并没有看程馨芳一眼。

    程馨芳的脸白了一白,就向程越文求助似的看过去。

    程越文见程馨芳的姿色没有入范朝晖的眼,有些诧异,便仔细打量了程馨芳一眼,见她一身月白,头上也是素白银器,粉白的小脸,细长的丹凤眼,红润的樱桃小嘴,怎么看,都同当年的小程氏一模一样。便有些不甘心,咬牙道:“王爷,如今听说王妃新丧,唯恐王爷哀戚过盛,伤了身子倒是不美。小妹芳姐儿,极是仰慕王爷,愿意给王爷端茶送水,相伴终身。”

    范朝晖只在心里冷笑,便放下茶杯道:“我们是亲戚,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家小姐,来我们范家做丫鬟?”

    程越文涨红了脸,忙道:“王爷要是不舍得芳姐儿做丫鬟,封个侧妃也使得。”

    范朝晖似笑非笑道:“这怎么敢当?程家的庶女做侧妃,实在是太委屈了。且我的年岁,比这位姑娘,要大上一轮还多,实非良配。你们还是给她另择佳婿吧。”又道:“王妃新丧,我当为她守孝三年。这些事,就不必再提了。”

    程馨芳本来对王爷没有更多的想头,只是她依附程家大房而居,迟早也会被大房将她送去给人做妾,或者做填房。与其将来不知流落何方,还不如找一家地位最高的。

    如今听王爷说要为大婚三天就去世的王妃守孝三年,就让程馨芳怦然心动。——似这样位高权重,又有情有义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程馨芳就鼓起勇气道:“王爷若是不嫌弃,芳儿可以等王爷三年。”

    范朝晖抬眼看了看她,温和地笑了笑,道:“程小姐有心了。——还是不耽误小姐的终身了。”

    程越文和贺氏对视了一眼,就起身对范朝晖道:“还请王爷包涵,我们想起还有些事要同绘歆和绘懿姐妹俩说说。”说完,两人就赶紧前后脚出去了。

    屋里自然就只剩下范朝晖和程馨芳两人。

    范朝晖见状,起身也要出去。

    程馨芳鼓足勇气,一下子跪在范朝晖面前,声泪俱下道:“求王爷救救我!程家二房已是没人了,我如今已成孤女,程家大房也是看在我长得像馨妙姐姐的份上,才收留了我。若是王爷不要我,我不知道他们会将我如何处置!”

    “我并不敢求王爷纳了我。只希望王爷能让我进王府,摆脱程家大房。——就算是在范家做个丫鬟,只要能侍奉王爷左右,我也是愿意的。”

    范朝晖低头看了看她,见她伏在他脚边,哀哀哭泣的背影,跟安儿有几分相似,不由心生怜悯,喃喃地问道:“这一次,我能救得了你吗?”

    “能!一定能!——只要王爷开口!”程馨芳大喜过望,忙抬头看向范朝晖。

    范朝晖一见她笑逐颜开的样子,立刻清醒过来,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程馨芳还想再表现一下,却见王爷抬脚就走了,不由有些讪讪地。

    阿蓝在旁边屋里偷听了许久。如今见这程家的庶女被晾在这里,阿蓝就觉得心情舒畅:没人能替代王妃在王爷心里的位置!

    程馨芳慢慢起身,转头却看见一个婢女站在她背后,笑嘻嘻地看着,不由涨红了脸。有心想说两句,又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婢女,若是得势的婢女,她也得罪不起,就闭了嘴,也匆匆出去了。

    阿蓝就在后面大声道:“程家的小姐出去了,你们可得跟着她。万一弄丢了,可是你们的罪过!”

    几个婆子就赶紧跟在程馨芳身后而去。

    程馨芳憋着一股气,闷头往前行去。

    后面跟着的婆子看着不对劲,便出声招呼道:“这位姑娘,灵堂在左面。右面的路就去后园了。”

    程馨芳便掉头转去左面,找到了程越文和贺氏。

    他们两人见程馨芳一脸泪痕,忙问道:“可成了?”

    程馨芳摇摇头。

    程越文和贺氏都很失望,却也无法。便打算晚上吃饭的时候,趁着大家都在,再提一提,暗示一下王爷已是同芳姐儿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子里待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王爷一向怜香惜玉,从不给女人当面难堪,应该就顺水推舟了吧。

    到了掌灯的时候,范忠过来请各位去风存阁的偏厅用饭。

    元晖楼虽是王府的正屋,可是一来那里搭有灵堂,二来王爷从来不去那里住。如今王府内院,就以风存阁为大了。

    风存阁的屋子,本来就是王府内院里最大,最多,最阔朗的。

    如今偏厅里摆了四张圆桌,最大的那张在上首。下首并排摆着三张小一些的圆桌。

    范家的人就坐了上首的大圆桌。安家、谢家和程家,就分别坐在了下首的小圆桌上。因为都算是至亲,男女并没有分开坐。

    又是在孝里,桌上也没有准备酒瓶和酒杯,只有清茶和白水。吃食倒还精细。

    众人劳累了一天,也都饿了,便先吃起来。

    等吃了半饱,才又开始左右寒暄起来。

    谢顺平见大家兴致不错,就起身道:“岳父大人辛苦了,小婿以茶代酒,先敬岳父一杯。”

    范朝晖含笑道:“客气!客气!”也饮了一杯茶。

    谢顺平见范朝晖心情不错,又放下三分心,就拍手道:“都呈上来吧。”

    说话间,就有四个穿着月华裙的姑娘,手里各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偏厅门口。托盘上盖着黑色的细绒布,不知下面是什么。

    范朝晖不动声色,看着谢顺平在捣什么鬼。

    谢顺平就笑道:“这是我们谢地最好的珍珠,和最美的姑娘。——只有王爷这样的英雄,才配享用。”

    谢顺平刚一说完,那四个姑娘就素手轻掀,堂上立刻光华四射。

    众人看见那四个托盘上白亮闪烁的珍珠,不由晃花了眼睛。

    只见那托盘中央滚着许多珍珠,一颗最大的如雀卵,其余小的也如莲子,都围在最大的那颗四周,并不向四围扩散。最难得的是,那些莲子大的珍珠,个个都一样大小。四盘都是如此,端得是珠围翠绕,富贵荣华,实在是好彩头。

    谢顺平就介绍道:“这乃是千载难逢的‘珠之母’。我们谢家在东南三百多年,也不过收集了四粒,如今都献于王爷!”

    范朝晖却只看了一眼,就低头吃菜去了。

    谢顺平见王爷不置可否的样子,心里就有些打鼓,问道:“王爷可满意否?”

    则哥儿就看了范朝晖一眼。范朝晖对他微微点头,眼里也有几分笑意。则哥儿便心领神会,站起来对谢顺平敬茶,又道:“大姐夫,这些珍珠也就罢了,不过大而难得。可是这些姑娘若说是你们谢地最美的美女,实在是品味忒差了吧?”

    谢顺平有些尴尬,讪笑道:“三弟真是会说笑。”又想起则哥儿今日将绘歆羞辱过甚,就忍不住讥讽则哥儿道:“当然,估计全天下的美女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娘一个手指头。——只是你娘虽美绝人寰,可到底是个死人,哪有活人来得活色生香?”

    则哥儿听了大怒,就觉得怎么人人不高兴了,都能将他的娘拿来取笑一番,遂怒道:“我今儿算是学到了你们东南谢家是怎样知廉耻,懂礼仪。赶明儿你娘死了,我也给你爹送七八个美人儿过去,管保个个比你这几个丑八怪要美十倍!”

    谢顺平沉下脸:“你怎么骂人啊?”

    则哥儿冷笑道:“说你娘死了,就是骂人。那你刚才说得,又算什么?”

    谢顺平醒悟过来自己刚才忘了形,说错话了,便赶紧起身对则哥儿诚恳道:“三弟,是大姐夫不对。大姐夫向你赔礼。”说着,便起身对则哥儿长揖在地。

    则哥儿才忍了怒气,道:“谢世子得向我娘的灵前赔礼才是。”

    谢顺平忙道:“应该的!应该的!——等吃完饭,大姐夫就跟三弟一起去王妃的灵堂。三弟亲自看着大姐夫给王妃赔罪,你看如何?”

    则哥儿见谢顺平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也不好再发作,只点头道:“既如此,我就给大姐面子,不跟姐夫计较。”又向席上看了一眼,恨声道:“我范绘则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脸面。大家看不起我,得罪我,都没有关系。可是谁要再说一句我娘的不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了去!”

    范朝晖这才开口道:“则哥儿,你是我北地的世子。——如何能妄自菲薄到这种地步?谁看不起你,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们范家过不去。”也对席上的众人扫了一眼,阴森森地道:“你的娘亲,是我们北地的王妃。若是再让我听见,有人对王妃不敬,我株他九族!”

    谢顺平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堪。

    绘歆见状,在旁悄悄握住了谢顺平的手,安慰地冲他笑了笑。

    谢顺平转头看见绘歆一脸不忍的神情,忽然想到绘歆的处境,不由感觉十分复杂:等到婆家娘家针锋相对的那一天,却让绘歆如何自处?自己真的舍得拿她做了人质?又想到范家虽说子嗣单薄,可则哥儿倒有青出于蓝的架势……

    绘懿坐在爹爹身旁,看见对面谢顺平和姐姐彼此对望的神情,心底里也十分茫然。

    跟爹爹一席话之后,绘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是放下了对谢顺平暗生的情愫,完全当他是个对头去看待了。私心里只盼着爹爹赶紧拿下谢地,她就能自由地再嫁了。可是想到姐姐将谢顺平和谢家置于娘家之上,若是爹爹灭了谢家,姐姐是否能逃过一劫?还有姐姐的两个嫡子……

    想来爹爹当年决定将姐姐嫁给谢顺平的时候,大概还不知道,没过多久,旧朝就覆灭了。又没过几年,两家很快竟要兵戎相见了吧?

    绘懿见自己想多了,又不由一晒,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绘歆的命,比自己不知好多少倍。哪用得着自己替她操心?

第二百八十章 旧人 中

    ※正文312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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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谢家别的人,对于绘懿来说,就更不在考虑范围以内。

    若是姐姐此时已是谢家的太夫人,为了儿子打算,如她们的祖母范太夫人做得一样,帮谢家对付自己的娘家,就如爹爹所说的,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如今,连谢顺平都只是世子而已,后面还有谢家诸多嫡系子弟,盯着他的位置。而自己和姐姐在谢家的地位,其实全靠了范家。若是爹爹不在了,则哥儿又跟她们反目成仇,自己两姐妹就是谢家人刀俎上的肉。——至于谢顺平的感情,绘懿苦笑了一下,要是相信男人的感情能护得她们姐妹周全,真是母猪都能上树了。还不如相信姐姐多一些。

    而程越文这边见王爷嫌弃谢地的姑娘不够美,心里便是一喜,就也举了茶杯过来给范朝晖敬茶,又道:“王爷今儿在风存阁,跟我妹妹谈得如何?——不巧那时我和内子有急事要去见人,只好将我妹妹单留在王爷那里。不知我妹妹有无得罪王爷?”

    这话说得极为暧昧。

    程馨芳羞红了脸,却只低下了头,一幅羞答答默认的样子。

    范朝晖有些愕然,就沉声道:“越文兄慎言。你们前脚出门,我后脚就也跟着出去了。程家小姐却是由风存阁的丫鬟陪着说话。要不要我把那丫鬟叫来问问,有否怠慢了程家小姐?”

    程馨芳听了,脸上一下子变得煞白起来。她未料到,他们都不要脸面,主动送上门来了,王爷也不要她。

    程越文见范朝晖并未顺水推舟,同当年大不一样,也甚为诧异,忙道:“不用麻烦了。想来并无要事。”便只好讪讪地坐下,转头看向了程馨芳,脸色极为阴沉。

    程馨芳见程家大爷对她生了厌心,若是此次还不能成事,自己就真的要被程家送给那个六十多岁的知府做妾去了,就咬了咬牙,起身走到范朝晖身旁,又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泣道:“此生若是不能侍奉王爷左右,小女子愿斩断尘缘,出家为尼!”

    范朝晖不动声色的听她说完,就拍手道:“好!有志气!”又叫道:“来人!将程小姐送去净慈庵,告诉净慈庵的主持悟能,就说是我说的,这位小姐,立志向佛,即时剃度,不得有误!”

    程馨芳吓得跌坐在地上,又求救似地哀哀叫了一声“王爷!”

    范忠早带了两个婆子过来,来到王爷身边躬身应道:“遵命!”说着,就让两个婆子将程馨芳拖了出去。

    程馨芳想要尖叫,却被一个婆子拿帕子堵了嘴,就一路拖去净慈庵剃度去了。

    范朝晖便含笑看了一眼厅里的所有人,道:“以后再有送来的,就直接送去净慈庵剃度,也算是为王妃做些功德。——佛祖知晓,必佑我北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程越文见了,全身抖个不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氏也将头埋得深深的,不敢看众人的脸色。

    绘歆见舅舅家如此丢人,知道程家是靠不住了,就叹了一口气,想起今日下午绘懿专门找她说得话,又沉思起来。

    她在谢家这些年,顺风顺水,过得十分滋润。滋润到她以为这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她大度,她得体,她熟知大家子的各种人情世故,礼仪规矩。她行得正,坐得直,无可挑剔。

    可是仔细想来,如她这样脾性的媳妇,在谢家里,比比皆是。可是为什么,众人会仅仅高看于她?难道真是因为她为人处事大方得体?难道没有一丁点原因,是看在她娘家的份上?

    想到此,绘歆十分不舒服: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难道自己为了娘亲出头,为了让爹爹迷途知返,都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还是真如则哥儿所说,自己没有金刚钻,却偏要揽瓷器活?

    又想到则哥儿提到的,北地和谢地对立的立场,绘歆就更是坐立不安。她是范家的女儿,不管爹爹如何对她,她都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不能以孝顺为名,就算爹爹做错了,也曲意逢迎顺着他。可是若是谢家到时候要与范家为敌,她却是应该站在哪一边?

    绘懿在对面看见姐姐看了看程家的人,又看一眼谢顺平,神色阴晴不定,知道自己下午说得话,应是让她有所触动,就在心底里暗自点头。——希望姐姐能早日明白过来,如今这样的局势,根本容不得她们在夫家和娘家之间首鼠两端。

    若是真的选了谢家,到时候谢家赢了,范家输了,她们两姐妹再无娘家依傍,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就如爹爹说得,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裳。而谢家若是输了,她们却哪有脸去求范家的人饶她们一命?——无论怎么看,如今的局势下,她们只有选择跟娘家站在一起,才是最明智的。

    不过绘懿也知道,她看得这样清楚明白,不过是因为她对谢家没感情,对谢顺平更是死了心的缘故。而姐姐,她是不一样的。她本来就比自己心实,又跟谢顺平夫妻和顺,且一起育有两个嫡子,让她放弃谢家,就跟让她放弃范家一样难过。

    可是难过又怎样?她们有得选吗?

    一时间,桌上的人都是各有心思。

    大家无心再谈,便只速速吃完饭,草草地散了。

    过了几日,谢顺平便过来向范朝晖辞行,说是谢地有要事,要赶紧回去,又说三个月后,就过来接绘歆回家,顺便给绘懿下定。——他本是跟家里人商议好了的,在北地只留几日,所以前几日就忙忙地给范朝晖献上美女,哪知自讨了个没趣。

    谢顺平一直从心底里看不起安解语,觉得她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祸国妖姬,不过是男人的玩意儿,根本就从未将她看作是王爷的王妃、自己的长辈。说话不免就轻佻了些,谁知就触了则哥儿和范朝晖的霉头,将他当众发作了一番。

    谢顺平一向在谢地也是人上人,这辈子还没有这样作低服小过,因此在北地早就待得浑身不自在。

    范朝晖也不留他,就道:“我有病在身,也无法相送。贤婿自己走好。”又道:“绘歆身子也不太好,就在这里养养病也是好的。”且让谢顺平不必着忙回来接人。

    谢顺平不知范朝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见他几日不见,已是頹丧了许多,不知是丧妻的打击,还是打韩地时落下的伤病又发作了,只在心里盘桓。

    绘歆是自己的妻子,当然是要接回去的。绘懿更是筹码,也是不能舍的。只是他们谢家先前的盘算,因了则哥儿的强势,还行不行得通,倒是个问题。也要回去跟爹好好商议一番才是。又听说谢家二房趁他不在,又开始打兵权的主意,便急匆匆地回去了谢地。

    只是三个月后谢顺平过来接人的时候,听说绘歆又病了,起不来床,连见都不让他见。便耽误了下来。只等绘懿出嫁半年以后,绘歆才被送回了谢家。彼时绘懿已是主持了谢家的中馈,比绘歆当年还要八面玲珑,如鱼得水。

    绘歆回到谢家,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被绘懿养在了房里。当年大夫人给她的陪房和丫鬟,都被绘懿变着法子打发出去了。只有绘懿这次从范家带来的婆子丫鬟,安插在绘歆房里。又说她还是病着,将她彻底架空,从此在谢家只做了个无声的影子。此是后话不提。

    而江南王那里,一早知道谢地世子去了北地吊唁,就趁机调齐了兵马,又打下了谢地几个市镇。

    谢家的人十分不满长房把持着兵权,不及时应对,让谢地丢了地盘,就在家里吵吵嚷嚷,要长房将兵权交一半出来。

    谢家二房的嫡次子谢顺才极有能耐,只是被谢顺平一直压制着,不能出头。如今好不容易等着了机会,趁谢顺平不在家,终于将三分之一的兵权握在手里,立刻就带了人,将江南王夺走的几个市镇,又抢了回来。一时谢顺才在谢家风头一时无俩,很得谢家老人的青目。

    谢顺平听说,忙忙地赶回来,已是晚了一步,那三分之一的兵权,已是再难拿回来。

    这边则哥儿便从此留在上阳王府,由范朝晖亲自教授武艺和兵法。

    则哥儿一心想多学本事,以后做出番大事业,能护住娘亲堂堂正正做人,也让人不能再随意侮辱他的娘亲,就十分刻苦勤奋。

    范朝晖见则哥儿孺子可教,觉得自己终于后继有人,极为欣慰,又劝他不必太着急,贪多嚼不烂,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则哥儿见大伯父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又想起三姐绘绢才刚刚十二岁,却被大伯父配给了已过而立之年的韩永仁。只等守孝三年,及笄之后,就要嫁给韩永仁。韩永仁如今是北地的降将,他的发妻去年去世了,一直没有续弦。绘绢嫁韩永仁,也算是下嫁。只是张姨娘听说此事,吐了几日的血,也是快不行了。

    安家那里,前日也来报过信,说是安老太爷没了。

    范朝晖便以女婿的身份,去了安家拜祭。回来之后,更是憔悴了许多。

    如今范家正是多事之秋,则哥儿知道大伯父心里十分煎熬,就也劝道:“大伯父,您就不再考虑考虑姐姐们的亲事?”

第二百八十一章 旧人 下 (补粉红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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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大伯父专注地听他说话,则哥儿就鼓起勇气道:“三姐虽是庶女,可是同韩永仁的年纪,也差的太大了吧?且韩永仁家里,他的嫡长子都娶妻生子了。其他的嫡子、庶子成群,妾室姨娘也有十几个。等三年后三姐嫁过去,也才十五岁,哪里应付得来?”

    “还有二姐,她在傅家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该过几天好日子,又何必再嫁到谢家去搅那潭混水?”

    看了看范朝晖的脸色,则哥儿又小心翼翼地道:“大姐更是知道错了,如今天天过来侍疾,对大伯父也是一片孝心。——大姐其实没有坏心思。只是不知变通,比较认死理。”则哥儿对绘歆倒是余怒未消,可也并不愿意看到大伯父跟几个女儿都反目成仇。

    范朝晖默不做声半晌,才冷冰冰地道:“我以前将她们放在心坎里,她们却将我踩在泥里。现在我把她们踩到了泥里,她们反倒记起我是她们的父亲了。”

    则哥儿知道如今几个姐姐每日里晨昏定省,来得十分频繁,不像从前,都只知有母亲,不知有父亲。

    而大伯父以前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里,他本人对这些虚礼又从不在意,就算不过来问安,他也从未有过一句重话。——也实在怪不得姐姐们。

    可是又觉得大伯父也挺不容易的,想到自己瞒着大伯父的事,则哥儿就觉得十分愧疚,只喃喃地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范朝晖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她们以为,我不懂这些内宅妇人的手段?——我只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用到自己家里,自己的女儿们身上……”又看着则哥儿,似乎通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则哥儿浑身不舒坦,马上指了一事,下楼出去了。

    范朝晖沉思地看着则哥儿仓惶跑出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五七过后,安解语的灵柩终于由专人护送,回了朝阳山,葬入祖坟。

    又过了几日,秦妈妈和阿蓝过来请示王爷,王妃的遗物要不要收拾起来。秦妈妈却是担心王爷以后另娶,不想让安解语的这些衣物首饰,穿戴在别的女人身上。

    范朝晖知道秦妈妈和阿蓝的心思,就道:“我来收拾吧。”便回到风存阁,将安解语遗留下来的衣物首饰慢慢翻看,打算要留一些在身边做念想。

    那一晚,风存阁顶楼的灯光亮了一整夜。

    第二日,则哥儿过来寻范朝晖,见他在顶楼抱着娘亲的一盒首饰和一件袍子,蜷缩着睡在软榻上,脸上泪痕犹在。就有些恻然,便轻轻伸手过去,要将首饰盒和袍子拿走。

    范朝晖在睡梦中将首饰盒和袍子紧抱着不放手。则哥儿一用力,范朝晖就醒了,睁开眼,看见是则哥儿,便轻声道:“则哥儿来了。”

    则哥儿有些尴尬,忙道:“吵醒大伯父了?”

    范朝晖慢慢坐了起来,望了望窗外,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中了。”

    范朝晖沉默了半晌,问道:“早课做了吗?昨日教你的兵法策论,可写好了?”

    则哥儿挠了挠头,道:“策论还有一半未写。”说完,便一溜烟下楼去了。

    范朝晖见一让他写策论,他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有些好笑,又想起四弟小时候,也极不喜欢写策论,一问到他,就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如则哥儿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些。不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这边绘懿出嫁前一直在上阳王府里跟了爹爹派来的人,专心备嫁。

    而绘歆虽不至于对绘懿横眉冷对,可是也不再主动跟绘懿主动说话。

    绘歆知道绘懿不是完璧,嫁给谢顺平做平妻,可能是她最好的出路。就算私心里,她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的丈夫。可是父命难违,夫命也难违。这两个人都同意,她这个做女儿和做妻子的,似乎都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绘懿也知道绘歆心里有疙瘩。只是自己能说的,都说了。作为姐妹,也算仁至义尽了。又觉得绘歆命好,什么事都有人替她打点好。她最大的痛苦,不过是自己的妹妹,要嫁给自己的丈夫。

    而绘懿却没这种好命。她事事都要自己去争取,就算有可能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也要试一试。所以更多的时候,绘懿都不再废话,只等绘歆自己明白过来。——自己体会出来的东西,比别人灌输的,要管用一百倍。

    且绘懿有过更悲惨的遭遇。也对绘歆一再表现出来的伤春悲秋不以为然。绘懿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她只愿自己和含霜这一辈子,都不再吃那种苦。

    安解语在江南,浑不知自己的死遁,在范家、安家和谢家,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将数人的命运,都彻底改变。

    她最近只觉得范朝风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就有些担心范朝风的安危。

    那日范朝风跟着宋远怀在烟雨阁的花舫里,得知了上阳王通文天下的仆告,心里便怅然若失。

    他从烟雨阁出来,就有些心不在焉,差点撞到一个乞丐婆,忙闪身到一边,自顾自往前行去。

    后面却传来一个惊喜的女声:“前面可是范四爷?!”

    范朝风心里一跳,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却见是那个自己刚刚差点要撞倒的乞丐婆,正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她的脸上脏的只能看见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神色甚是熟悉。

    范朝风便仔细看了看,还未等他认出她来,那乞丐婆已是扑了上来:“范四爷,真的是你?!——我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你了。”

    范朝风就赶紧往旁边闪了闪,淡然道:“你认错人了。”说完便转身就走。

    乞丐婆见路人都盯着她瞧,又见范朝风马上就要走的样子,便连忙上前低声道:“四爷,我是媚庄。四爷不记得了?”

    范朝风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看那乞丐婆,还是认不出来。

    那乞丐婆无奈,只好拨开脸上的又脏又乱的头发,露出一边有个伤疤的脸,低声道:“我走得时候,四爷眼睛还不好使,自然不记得我的样子了。只是这个伤疤,四爷应该还记得有个人,为了从火堆里救出四爷,被烧坏了脸吧?”

    范朝风这才有些信了她:他在呼拉儿国眼盲的遭遇,对谁都没有说过,包括解语在内。知道的,除了他自己,就是慕容媚庄。

    看见慕容媚庄的狼狈样儿,范朝风忍不住讥讽道;“怎么?跟你私奔的情郎不要你了?让你流落街头,沿街乞讨?”

    媚庄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给安氏的大嫂编的谎言?——难道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转念又一想:他妻子反正已经嫁给了他大哥上阳王范朝晖,且最近听说已经死了。再不能站在他们之间,阻隔他们,便低了头,做了忏悔状:“对不住,范大哥。是我鬼迷心窍,胡编瞎话。”又可怜兮兮地道:“我已是几天没有吃饭了。四爷行行好,赏小的一碗饭吃吧。”

    范朝风见她立时认错,一时也发作不起来,又无法视而不见她的惨状,就道:“你跟我来。”说着,便带着她去了附近的一个客栈,要了个套房。又叫了个婆子打水过来,让她进去里屋清洗。自己就在外间要了一桌子饭菜,边吃边等她。

    媚庄收拾好了,又换上范朝风让婆子给她拿来的新买的衣裙,心里百感交集,觉得自己真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范朝风吃得酒足饭饱,媚庄才姗姗来迟。

    见到桌上杯盘狼藉,媚庄有些愕然。

    范朝风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忙叫了人过来,将残菜撤了,又上了几盘刚炒的菜。

    媚庄也不客套,实是饿得狠了,就大口吃起来。

    范朝风在旁默默地看着她风卷残云一样吃完了桌上所有的饭菜,才问道:“你如何到这里来了?”

    媚庄忙忙地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又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才笑道:“真是多谢四爷。”

    “我在这里姓安。”范朝风提醒道。

    媚庄忙改口:“多谢安公子。”又道:“我有三四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若不是见到安公子,我这次是死定了。”

    范朝风勉强笑了笑,又问道:“你的父母兄嫂不是在北地?你怎么到江南来了?”

    媚庄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们是过来了,只是我跟他们错过了,如今又找不到了。”

    “你从呼拉儿国回来,不是跟他们住在一起?”范朝风冷冷地问道,“别想跟我说瞎话。”

    媚庄脸红,不知怎么开口。

    范朝风见媚庄不尴不尬的样子,起身就走。

    媚庄忙跟了过来,低声道:“公子莫恼。我都说了就是。”说完,就一咬牙,把自己得知安解语大婚的消息后,就赶去营州,想再去呼拉儿国救范朝风的事儿,一五一十都说了,又道:“我在营州大病一场,所剩的银子不够我出关,只好一路回到北地,又使了银子,跟人来到了江南。只是刚到了江南岸,我的银子就被人偷光了,只好一路乞讨,来了辉城。”

第二百八十二章 气人 上

    ※正文309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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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范朝风脸色平静,不置可否的样子,媚庄又小心翼翼地道:“安公子节哀。令夫人仙逝,举国同悲,也不是常人能有的福分。”

    范朝风听了,冷笑道:“你省省吧。我夫人好端端地在家里,你何苦咒她?”

    媚庄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那上阳王妃不是刚刚去世?!”

    范朝风不满地道:“上阳王妃关我什么事?——我年前刚刚娶了一房妻室。我警告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媚庄呆若木鸡:“你居然又娶妻了?”

    范朝风点点头,反问道:“怎么?我不能另娶吗?”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打算在那一棵树上吊死算了。”媚庄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讥讽了范朝风一句。

    范朝风见媚庄一幅跟他很熟的样子,皱了皱眉,道:“废话少说。天色已晚,我要回家去了。——我夫人该等急了。”

    媚庄微微一笑,道:“安公子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范朝风摸出身上的十两银子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俱放在桌上,对媚庄道:“你的救命之恩,我只有来世再报了。这里有些碎银子,你拿着去寻你的父母兄嫂。”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寻不到,也够你自己找人嫁了,省得在外漂泊。”

    媚庄心下惨然,欲待不接这银子,可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何况自己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弱女子。就将手慢慢伸出去,抓过了银子,又对范朝风幽幽地道:“原来你的命,只值一百一十两银子。”

    范朝风没有理她,起身往屋外走去。

    “范朝风!”媚庄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范朝风在门口停住,并不转身。

    “如果我没有,没有伤了脸……如果,如果是我先遇见你的,你会不会,会不会……?”

    范朝风回头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我们不是一路人。就算你貌若天仙,就算我尚未娶妻,你也尚未嫁人,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媚庄实在不甘心,“我想见一见你现在的夫人。”

    范朝风皱眉,“何必呢?何苦呢?”

    媚庄鼓起勇气道:“只要你让我见一见你现在的夫人,跟她单独说几句话,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一笔勾销!”

    范朝风嘲讽地笑了笑,道:“看看,这就是我说的,我们为什么不会是一路人。——你给了人好处,是一定要回报的。”

    “笑话!哪有人不求回报?——除非是傻子!”媚庄也冷笑起来,“你去问问你的妻子,看看她要不要回报!”

    “她傻乎乎的,哪会知道要回报这会事?——自然比不得你聪明。”范朝风想起安解语,心就软了一软。

    媚庄见范朝风说起自己的新夫人,连声音都柔和了下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固执地要求道:“我发誓,我只要见你夫人一面,跟她单独说上几句话,就立刻离开辉城。”又道:“我父母兄嫂下江南之前跟我说过,他们会在宜城等我。”

    “你先不是说找不到他们了?”范朝风摇摇头,“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媚庄脸红,只强撑着道:“我这次一定说话算话。”又发誓道:“若是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

    范朝风沉吟半晌,道:“既如此,我就信你一次。”又问道:“你要跟我夫人说什么?”一幅十分警惕的样子。

    媚庄挑了挑眉,道:“不过是说说我对你的救命之恩罢了,还能说什么?”

    见范朝风有些不安的样子,媚庄很是快意,道:“怕了?你改主意也行,只是我的救命之恩,你就得一直欠着了。”

    范朝风不想跟慕容媚庄再纠缠下去,就狠了狠心道:“跟我来。”说着,便转身先出了房门。

    慕容媚庄便赶紧在后跟着,一路往范朝风在承义坊的家里行去。

    到了家门口,慕容媚庄看了看门上的“安宅”二字,抿嘴笑了笑,就跟着进了门。

    此时天已全黑,院子里已经掌灯。

    安解语让厨房把饭菜热了又热,也不见范朝风回来,就有些心急,正要打发五万去隔壁的宋家问一问,看看范朝风是不是和宋楼主出去了。

    六万却忙忙地进来回道,老爷带着一个姑娘回来了。

    安解语甚是诧异,便赶忙要起身去正屋相迎。

    却见范朝风正好走到里屋,见她起身,就问道:“你可用了晚饭?”

    安解语过去给他接了大氅,挂在一旁的挂衣架上,就回道:“未曾。等着老爷一起用呢。”

    范朝风有些内疚,便道:“以后不用等我了,你该用饭的时候就用饭。拖过了点儿,你又嚷胃疼了。”

    安解语笑盈盈地道:“哪有那么娇贵?——不过是晚个一时半刻的。不过老爷也真是,既然不回来吃饭,好歹打发人回来说一声。不然让人担心得紧呢。”

    范朝风忙道:“今儿是我的不对。以后再不会了。”就在一旁坐下,又对安解语道:“语娘,我今儿碰见一个人,所以回来晚了。”

    安解语见范朝风不着急出去,就也在一旁坐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范朝风见安解语并不接话,只是探询一样的看着他,就觉得有些不好开口。想了一会儿,范朝风才又道:“你还记得我当年给你说过的慕容媚庄,后来改名叫庄穆的庄大家?”

    安解语点点头,更是奇怪范朝风怎么如今说起这人了。

    范朝风就鼓起勇气道:“当年我在营州范家庄遇险,就是她,舍命救了我。——我今日就是在外面遇见她,才耽搁了一些时候,回来晚了。”

    安解语听了,心里翻腾,脸色却未变,只赶紧道:“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不让我出去见一见?”显得很是急切。

    范朝风见安解语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怕她一会儿跟慕容媚庄说话的时候,被慕容媚庄气倒,就道:“她如今无家可归,又对我有救命之恩,就想跟着我。”

    安解语心里这才觉得另外一只靴子掉了下来,就斜睨了范朝风一眼,道:“说吧,是她想以身相许你,还是你想以身相许她?——说实话,我就成全你们。”

    范朝风见要弄巧成拙,就赶紧道;“我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不过是要提醒一下你。若是她一会儿提出这样的要求,你可要如何作答?”

    安解语有些心烦,道:“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等她问了,我再考虑。”说着,不再搭理范朝风,自己一个人出去见范朝风的救命恩人。

    范朝风就在里屋等着,又坐不住,就烦躁地走来走去转圈子。

    安解语从里屋出去,过了套间,外面的起居室,又穿过一个回廊,便到了正屋的大厅里。

    慕容媚庄穿着蓝色碎花褙子,下系同色裙子,身姿窈窕,背对着正屋里面的门坐着。光看背影,也是美人一个。

    安解语在门口端详了她半天,才出声道:“这位可是慕容媚庄姑娘?”

    慕容媚庄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一震,觉得好生熟悉,赶忙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烟青色短襦,下系藕荷色长裙的小妇人站在门口,头上挽着牡丹髻,只斜插着一根碧玉步摇。样貌平平,只是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和她的面容浑不搭界。

    慕容媚庄见这人面容陌生,便松了一口气,起身屈膝行礼道:“见过安夫人。”

    安解语笑着走了过来,对慕容媚庄行了大礼,道:“慕容姑娘是外子的救命恩人,也是小妇人的救命恩人。”

    慕容媚庄忙还礼不迭,道:“夫人客气了。小女子只救过安公子,哪敢邀功做夫人的救命恩人?”

    安解语掩袖笑道:“看来慕容姑娘是看不起小妇人了。”

    “不敢,不敢。”慕容媚庄忙道。

    两人客套几句,慕容媚庄就试探地问道:“听说安夫人年前才嫁给安公子?”

    安解语颔首笑道:“正是。”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安夫人是如何识得安公子的?”

    安解语眼角余光瞥到正屋内侧门里,有青衫一闪而过,知道范朝风在里屋等得不耐烦了,一定跑出来偷听来了,就故意道:“我们老爷,可是个急性子。那时我们在承康坊是邻居。我们老爷第一日搬过来,第二日就遣人上门求亲来了。”

    慕容媚庄惊讶得合不拢嘴。

    安解语却正襟危坐,一幅诚恳的样子。

    范朝风躲在横梁上听见安解语象模象样地胡说八道,忍不住嘴角微翘起来。

    慕容媚庄费了好大劲儿才收敛了心神,强笑道:“那夫人知不知道,安公子以前有过一房妻室?”

    安解语故意皱眉道:“这倒不曾。——姑娘如何得知?”

    慕容媚庄这才觉得好受些,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安夫人,见她低垂着头,实在乏善可乘,就不知道范朝风为何能和这种女人做夫妻。可又转念一想,这女人对范朝风的过去一无所知,可见范朝风都是瞒着她的,就又多了几分信心,有一种和心上人分享同一个秘密的喜悦。

    安解语见慕容媚庄面色变幻,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就又道:“其实也无所谓。我也是个寡妇,老爷是个鳏夫,我俩正好一对。”

第二百八十三章 气人 下

    ※正文323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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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寡……寡妇……?!”慕容媚庄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一个样貌平平的寡妇也能做范四爷的正妻?又有些恼羞成怒:为何范四爷就是看不上自己?自己就算比不上他的前妻,可是和面前这个女人相比,自己就算脸上有疤都比她强上一百倍!

    安解语见慕容媚庄这次惊讶鄙夷的神色连藏也藏不住,心情更是复杂。

    这个女人恨自己,跟自己有过节,想抢自己的夫君,可以说是劣迹斑斑,罪痕累累。对她心软,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她又确实是救过范朝风,且真的是不顾性命,连女子最珍视的容颜都不在乎。这种感情,若不是用在自己夫君身上,安解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夸赞她有情有义,是个好姑娘。

    更何况,当初她被承王所劫,被迫委身做妾,也是范朝风一手主导。说起来,其实范朝风更对不起她,而她对范朝风,确实是……

    安解语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一向恩怨分明,虽不会以德报怨,可是要以怨报德,她也做不出来。——这慕容媚庄,就算对自己再狠毒,对范朝风,真是没得说。自己不能昧着良心,抹杀她的好。

    可是她对范朝风好是一回事,好到要将人家的原配赶尽杀绝,就是另一回事了。难道就因为她的好,自己就要退让?就要把自己的男人都让出来,成全她的一片苦心?!

    这也太荒谬了吧!

    范朝风在横梁上听见安解语叹气,心里一紧,似乎猜到这个不定时脱线的女人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就有些恼怒:早知道,就不告诉她当年在江南的事儿。那些事情,完全与她不相干,可别往自己身上揽!

    慕容媚庄见旁边坐着的女人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心里一喜:看来,自己先前的话,还是起了些作用,就故意叹气道:“说起来,我跟安公子以前的妻室,还是有过一面之缘。”

    “哦?”安解语有些没精打采,琢磨起来若是这慕容媚庄若是真的提出要跟着范朝风,她该怎么办?

    慕容媚庄见对方居然都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有些诧异,就加重了语气道:“那位先夫人的容颜,在我们南朝,无人能比,不似凡俗中人。”

    安解语微微笑道:“再好看,如今也不过是个死人。我从不与死人置气。——不值得。”

    慕容媚庄被噎了一下,又不甘心地问道:“你真的不在乎?——她死了,你永远也争不过她。她会永远活在你夫君心里。”

    安解语不由想到当初自己以为范朝风也死了的时候,对范朝晖说过,他会永远活在她心里。就有些出神,没有接话。

    慕容媚庄见对面的小妇人歪着头,嘴角一抹笑,显得诡异又别扭,就觉得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完全不着力。不由暗自腹诽范朝风不知从哪里找来这种活宝做老婆,不仅长得丑,且脑子都有问题!

    安解语出了半天神,才回过头来,看见慕容媚庄一脸落寞的坐在一旁,青丝拂面,柳眉微蹙,就算左脸上有个疤,对她的容颜却也影响不大。

    安解语心中突然一跳,觉得这位姑娘的侧影好生熟悉,特别是她脸颊上的伤疤,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慕容媚庄见安解语定定地看着她,就一不做,二不休,道:“夫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安解语定了定神,不再被慕容媚庄牵着走,而是将谈话的主动权不动声色的引了过来,对慕容媚庄问道:“慕容姑娘,你当初是如何救了我夫君的?”

    这件事,乃是慕容媚庄最得意的往事,便微笑了一下,将自己扑入火场,把晕迷的范朝风拖入地道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安解语就又微笑着问道:“敢问姑娘是营州哪里人?”

    慕容媚庄说得口渴了,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我不是营州人。我是旧都人士。”话语一出,慕容媚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安解语便做出诧异的样子,问道:“既然是旧都人士,如何千里迢迢去了营州救我夫君?你从哪里得知我夫君在营州有难的?”

    慕容媚庄当然不敢说她是从前朝皇后安在皇帝那里的暗桩听来的,且她也知道,若是她真的为范朝风着想,不是存了私心,当时知道了这件大事,就应该告知范家人知晓,而不是自己偷偷带了人北上。便只好含糊其词道:“也是凑巧。那日我在营州亲戚家,无意中见到范家庄大火,跑进去一看,见安公子冲进了火场,我就跟进去了。”

    安解语点点头道:“你亲戚家在营州何处?”又道:“我和夫君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姑娘既然对我家夫君有大恩,我们不仅要报答姑娘,也要报答姑娘在营州的亲戚。想来若不是他们在那里,姑娘不会去营州,也就不能‘顺手’救我夫君了。”将“顺手”两字咬得重重的。

    慕容媚庄不知这个小妇人如此伶牙俐齿,绕了两绕,就将自己绕了进去,就冷笑道:“不管是顺手,还是特意,我救了你夫君,这是事实。”又故意道:“况且,我同你夫君,在呼拉儿国一起住了三年。他当年眼盲,不能视物,都是我伺候他的。你说,我除了跟着他一辈子,我还能怎么办?”说完,媚庄觉得自己非常委屈,就哭了起来。

    安解语大吃一惊,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范朝风从来没有说过,他在呼拉儿国眼睛盲了三年,也没有说过,慕容媚庄一直跟他在一起!

    范朝风见安解语脸色大变,便赶紧从横梁上跳了下来,拉住安解语的手,又有些慌乱,忙道:“语娘,你听我说,不是你想得那样。”

    安解语下意识抓住范朝风的手,浑身不断发起抖来。

    范朝风便一手搂了她的肩,一手慢慢给她背后顺气,免得惊到了。

    慕容媚庄不意外范朝风突然献身,却很意外那小妇人的名字,便也起身问范朝风道:“你刚才叫她什么?”

    范朝风此时对慕容媚庄耐心用尽,冷冷地道:“我夫人的名字,关你什么事?——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我!”

    安解语听见范朝风的声音,略微镇定了下来,就对慕容媚庄道:“慕容姑娘,我知道你对我夫君有大恩,我们也愿意报答你。但是绝对不会是让你进门,跟我分享夫君的这种报答。——若是你打这种主意,我告诉你,绝无可能!”又看了一眼慕容媚庄的神色,道:“世上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缠着我夫君不放?”

    慕容媚庄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知道此生再难如愿,忍不住泪如雨下,对范朝风泣道:“她对你有什么好?我对你又有什么不好?”又掀起一边垂下的头发,露出半边被火燎伤的脸,对安解语冷笑道:“你能做到吗?”

    安解语平静地看了看慕容媚庄的脸,问道:“是不是我做得到,你就从此放手?”

    慕容媚庄拭了一把泪,斩钉截铁地道:“我发誓,若是你能做得到,我慕容媚庄今生今世,都不再见范朝风一面。有违此誓,我生儿代代为奴,生女代代为娼!”

    安解语见她拿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儿为誓,就道:“我姑且信你一次。”说着,便转身进到一旁的茶水房,从架子上拿了把剪刀出来,对着慕容媚庄道:“我还你伤疤!”说完,就用剪刀往脸上狠狠划去。

    范朝风飞身上去,握住了她往脸上划的手腕,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安解语惨笑道:“我帮你还债呢,你看不出来吗?”又挣扎起来,要拿剪刀往脸上扎。却哪里是范朝风的对手?就三下两下,被他夺了剪刀,揉成了一团废铁,扔到地上。

    慕容媚庄在一旁冷笑道:“你少做戏了。在你夫君面前划脸,真是会挑时候!”

    范朝风本来不想说,这次实在忍不住了,才霍然转身对慕容媚庄吼道:“够了!——你有完没完?!”

    慕容媚庄泪眼婆娑地看着范朝风,不敢再说话。

    范朝风就指着慕容媚庄一字一句道:“好教你知道,当初你被承王所劫,做了他的侍妾,乃是我一手谋划。我对你,自始至终,就没有上过心!”

    “什么?!”慕容媚庄尖叫一声。她实在没有想到,当初毁了她一生美梦的承王侍妾的身份,原来都是拜范朝风所赐!

    范朝风不再说话,将安解语护在自己身后,紧紧盯着慕容媚庄,以防她孤注一掷,拼个鱼死网破。——他本不想说这些。在呼拉儿国,慕容媚庄救了他,他也曾对当年的事,有过一丝愧疚。可是慕容媚庄这么多年来的死缠烂打,又屡次对安解语要赶尽杀绝,已经将他的愧疚消磨得一干二净。

    “当初是皇后要将我赐给你,不是我的错!”慕容媚庄捂着胸口,慢慢瘫坐在地上。

    “当初没将你弄死,倒是我的错!”范朝风很冷硬地答道。

    安解语从范朝风背后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面若死灰,坐在地上泪如泉涌的慕容媚庄,突然有一丝不忍:又一个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的女人,为什么迷途知返这么难呢?

    安解语就嘀咕道:“若是让她能忘了这些事就好了。这人实在难处置。”

    范朝风回头看了安解语一眼,对她低声道:“不会让你为难的。我这次一定对她一了百了。”说着就要去动手。

    安解语忙拉住他,也低声道:“你要是了结了她,你会一辈子愧疚。我不要你一辈子心里都有这个疙瘩在。”

第二百八十四章 温存

    ※正文334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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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语就对范朝风道:“你先打晕她吧。”

    范朝风却知道若是此时弄死慕容媚庄,真正心里有个疙瘩的,不是自己,而是安解语。便点点头,先安抚她再说。横竖慕容媚庄是留不得了,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就上前一个手刀,砍到她的后颈上,将慕容媚庄打晕了过去。

    安解语就叫了五万和六万进来,将晕迷的慕容媚庄抬到客房去住了。

    范朝风在正屋沉思了半晌,想到自己已是被慕容媚庄认了出来,若是被她张扬出去,甚而投到前朝太子那边去,自己说不定就会功亏一篑,也别想再靠自己的力量去报仇。——而自己,是再也不愿回到范家,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

    又想到慕容媚庄当年几次要置解语于死地,就算此时偿了命,也不算冤枉。便下了决心,去到慕容媚庄住的屋子里,下重手截了她的心脉,让她拖个几天,就会重伤不治而亡。

    回到睡房,范朝风见安解语呆呆地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出神,就坐过去握了她的手道:“语娘,她认出了我。不管怎样,确实留不得。”

    安解语望着范朝风,却道:“她对你如此,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又自嘲道:“她有一句话其实说得很对,她对你,的确比我对你要好得多。”又苦笑道:“我们之间,是我对不起你。而你们之间,是你对不起她。”——这本帐,怎一个乱字了得!

    范朝风却忍着笑道:“你还知道啊?——是啊,你有什么好的?矫情,娇气,又挑剔做作,蛮不讲理。经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话未说完,已经被安解语捂住了嘴:“你还说?!”又气鼓鼓地道:“既然我有这么多不好,你还跟着我干吗?”

    范朝风见她急了,就把她的手掰开,也不再逗她,正色道:“从你嫁给我的那天开始,我的心里就再没有别人。不管你是好是歹,我既然娶了你,这辈子就只会对你一人好。”

    安解语纳闷了:“原来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那若是别人是你的妻子,你会不会对她一样的好?”

    范朝风见她又开始胡搅蛮缠起来,就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你,我怎会有妻子?——我那时还担心,你是被逼嫁给我的。谁知新婚之夜,你居然反过来劝我,告诉我,就算我真的好男风,你也不介意。”低头又吻上了安解语的唇:“你不知道,那一天,听见你这样说,我有多感动。”

    安解语这才释然,又故作大方道:“世上这么多男人,就算成了亲,也依然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屋里拉。——你能只有我一人,也真是奇葩一个。”

    范朝风也笑道:“那你说我要怎么做?遇到一个更好的,就把以前的人扔了?”就抱紧了安解语,在她耳边道:“以前没人要我的时候,只有你愿意跟着我。若不是你,这些人依然会对我避之唯恐不及。这些人的嘴脸,我早看够了。——我只要你。”又追问道:“那你呢?你会不会这样?遇到更好的,就不要我了?”

    安解语将他推开一些,恼羞成怒道:“说谁呢!说谁呢!——怎么扯到人家身上?!”

    范朝风就握紧了她的手,道:“你放心。不管慕容媚庄对我怎样,她对你做出那些事,我都容不下她。就算说我忘恩负义,我也认了。——我宁愿负了她,也不会负你。”

    安解语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只好强笑了一下,道:“别说她对我怎样了。她视我为情敌,自然不会让我好过。——若是没有我,你会不会跟她在一起?”

    范朝风知道今日不说清楚,日后解语会越来越不安,就看着她的眼睛坦然道:“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要她。她跟我不是一路人。你也不用内疚。我从不觉得我欠她的。她救了我的命,我自是感激。可是若她认为,她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她的,我怎么活着,就要她说了算,就是打错了算盘!”

    看着安解语有些落寞的样子,范朝风知道她又患得患失起来。自从那事之后,她的爽利总是不复从前。就掀开被子也上了床,将她拥在了怀里。

    安解语听了范朝风的话,细想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就叹息道:“男人狠起心来,真是可怕。”又认真地对范朝风道:“若是你不想要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我绝对绝对不会死缠着你。”

    范朝风靠在大迎枕上,双臂舒展,将她圈在了怀里,低头看着她道:“嗯,知道了。我要是稍微有些变心的苗头,你一定跑得比兔子还快些。——所以我一定要小心,不给你借口,让你离开我。”

    安解语脸红道:“你就会曲解我的话。——我不过是怕你厌了我。”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慕容媚庄对你那么好,你却对她从来不假辞色……”

    范朝风奇怪道:“我没有听错吧?你想让我对别的女人心软?”

    安解语忙扑过去,拧起他胸口上的一块肉,下死力扭了几下,恶狠狠地道:“想都别想!——你只能对我心软,只能对我一个人好!我就是再不好,你都要原谅我,爱惜我,老老实实跟我过一辈子!”立刻原形毕露起来,刚才故作大度的样子荡然无存。

    范朝风便忍了笑,继续耐心地安抚她道:“别胡思乱想了。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又道:“你想太多了。对我好的人多了,我都要一个个娶回来吗?”

    安解语这才放开他胸口上的那块小肉,道:“你可要记住你说得话。以后就算我做错了事,你也不能骂我。”

    范朝风装作为难的样子,踌躇了一会儿,道:“我答应不骂你,可是你总得给我些补偿才行。”

    “什么补偿?”安解语愣愣地问道。

    范朝风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又低声道:“只是换个样子,可不可以?”

    安解语羞红了脸,胡乱应道:“到时候再说。”又听见范朝风说不能把对他好的人都娶回来,就有些好笑,道:“情债肉偿,才是正理。——你是男人,有什么吃亏的?”

    范朝风当作没有听见她的话,手就自动自发地钻进了她的小衣里面,握住一只沉甸甸的丰盈,大力揉弄起来,又一边亲吻她的耳垂,一边在她耳边低语:“你刚才捏了我,我现在要捏回来。”

    又一边抚弄,又一边呢喃:“我只要你欠我的债。让你给我偿……”

    安解语听了情动,也回身抱住他,将另一边的丰盈也贴了上去,又忍不住细细地喘息了起来。

    范朝风的手劲越发大了,安解语被他捏得有些疼,便嗔道:“你就不能轻些……”

    两人温存了半天,范朝风忍不住将她按在床上,想要入港。

    安解语这才想起来身上不方便,只好将他推开道:“今日不行,我来小日子了。”声音细若蚊鸣。

    却将范朝风气得直捶床,直恼道:“真是个小浪蹄子,迟早有一天被你憋死!”

    安解语就赶紧离他远些,免得又挑起他的火来。

    范朝风见她躲到床边,一脸心虚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满身的火无处出,只好长臂一伸,将她拽了过来,拥在怀里。

    安解语忙要挣扎,又道:“你一会儿难受了,可别怨我。”说话间,范朝风却已经拉了她的小手,颤抖着放在自己坚硬如铁的硕大上,“帮帮我……”

    虽然并不是头一次帮他,安解语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将头埋在他怀里,小手握住他的那里,上下动作了起来。

    范朝风这次憋的狠了,很快就在她手上释放出来。

    安解语躲之不及,被糊了一手,忍不住嗔怪道:“也不说一声。我拿个帕子盖着也好些。”又看了看被子,庆幸道:“还好,没有弄到被子和褥子上。”

    范朝风刚发了一回,正是全身舒坦的时候,见安解语还在那里刹风景的喋喋不休,就顺手从床头的小柜子上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手。

    安解语接过帕子,又给范朝风那里仔细擦拭干净。许是擦得太仔细了,那里又有些要抬头的样子。

    范朝风便赶紧将她的手拿开,又把帕子扔到一旁的水盆里,拥着她躺到被子里面,道:“睡吧,明儿我要跟宋大哥去宜城。这一去,就是十几日,我会跟雪衣说一声,让她照应照应你。”

    安解语便不再言语。

    两人很快就睡过去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安解语醒来的时候,范朝风已经走了。

    五万过来给她收拾屋子,又道:“昨儿来的那位姑娘病了。老爷叫了几个仗义楼的人过来,抬到仗义楼的义诊房去了。若是治不好,就直接抬到义庄,等做了法事,就葬到那边的坟地里去来了。”

    安解语想起昨夜范朝风说过,慕容媚庄留不得了,便知道定是他做了手脚。到也没有再多话,就道:“若是她去了,跟我说一声,我要给她上拄香。”

    五万应了。又同六万一起过来摆了早饭。

    范朝风不在家的日子,安解语就觉得有些难受,又觉得每天无所事事,坐吃等死,实在是没意思,就想找些事儿来做做。

    五万见夫人百无聊赖,就提议道:“夫人,不如去宋楼主家坐坐。南宫堂主有好几日没有过来了,夫人去看看南宫堂主也好。”

    安解语想想也是。

    南宫雪衣还是范朝风和宋楼主出门的头几天过来过,后来就没有来过了。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那咱们就去看看。”

    想到此,安解语便让六万先去宋家送个帖子,问问南宫雪衣可是有空。

    六万去了半日,回来对安解语道:“回禀夫人,南宫堂主不在家。——说是他们赌坊出事儿了,这几天,南宫堂主都一大早就去外面的堂口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赌王 上

    ※正文327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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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语听说南宫雪衣不在家,就有些失望,回了软榻上歪着去了,一整日都闷闷不乐。

    直到晚上掌灯时分,安解语正要用晚饭,南宫雪衣才忙忙地过来拜访。

    安解语见南宫雪衣还穿着出门的大衣裳,就笑问道;“吃过晚饭没有?若没有,咱俩一起吃吧。”

    南宫雪衣也不客气,点头道:“叨扰了。正有此意。”

    五万就赶紧给南宫雪衣添了一幅碗筷。

    安解语和南宫雪衣便吃起来。

    南宫雪衣似是饿得狠了,忙忙地要了两大碗饭,又拌着菜汤,吃了精光。

    安解语就关切地问道:“你白日里可吃过了?”

    南宫雪衣吃到第三碗,才觉得舒服了,便放慢了些,又答道:“最近赌坊里出了点儿事,疲以应付,哪有时间吃饭?”

    安解语听说赌坊,便十分感兴趣,就兴致勃勃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南宫雪衣本来心事重重,现在见安解语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笑了:“说了你也不懂。”

    安解语支手托腮,望着南宫雪衣,笑得神神秘秘地:“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还是说说看。你们这里的赌坊,都主要做哪几种营生?哪一种最挣钱?哪一种最赔钱?”

    南宫雪衣有些诧异:“咦,好象蛮内行的样子。你在北地也是经营赌坊的?”

    安解语但笑不语。

    南宫雪衣想了想,觉得也需要跟人说说这些心里话,就慢慢地讲给安解语听。

    原来这几日里,仁兴堂在辉城的四个赌坊,被人挑了三个。三日之内,已是赔了快三万两银子出去。他们仁兴堂是小帮派,赌坊也是小买卖,比不得仗义楼的大赌坊。

    只因为她南宫雪衣是仗义楼楼主的夫人,江湖上的人,都给她几分薄面。她的几个小本经营的赌坊,也得以生存下去。

    而最近赔的这三万两,已是仁兴堂的那三个赌坊去年一年的进帐。

    她在外跑了两天,跟着那几个砸场子的人逐个看过去,知道他们不是平常人。看起来不仅精通赌艺,且功夫也是不凡。仁兴堂那三个赌坊里坐镇的几个庄家,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安解语听了半天,有些不明白,就问道:“难道抓不住他们作弊的把柄?”

    南宫雪衣反倒笑了:“人家凭本事吃饭,你怎么开口就说人家作弊?”

    安解语不以为然,道:“人都说十赌九骗,其实不尽然,应该是十赌十骗才是。”

    南宫雪衣就有些不自在。她是开赌坊出身的,自然知道安解语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安解语见南宫雪衣神色尴尬,就掩袖笑了,道:“雪衣不必不好意思。十赌十骗才有意思呢。不然光靠运气,开赌坊的,还不都得喝西北风去?”

    南宫雪衣这才有些兴趣起来,忙道:“听语娘的口气,好象内行的很?”

    安解语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前世的经验,好象也不能生搬硬套到这里来。最起码一条,他们梵安妮赌场投资千万,装备的全天候作弊与反作弊电脑监控系统,在这个异世就完全行不通。

    “也不能说内行。只是比较感兴趣。”安解语笑着答道,想起今日一直无所事事,闲的发慌,就又对南宫雪衣道;“雪衣要是觉得不麻烦的话,明日带我去你的赌坊看一看,好不好?”

    南宫雪衣点点头。远怀不在这里,南宫雪衣就觉得没了主心骨。这几日被那几个人耍得团团转,也憋了一肚子火。——她最气愤的,不是这些人作弊。而是自己的庄家技不如人,作弊作不过对方!

    安解语见南宫雪衣点头,异常兴奋,就又拉着她问了一些赌坊里的情形。

    南宫雪衣便简单地说了一下。两人议定了明日一起出去,再看一看。

    安解语心里有事,兴奋得一夜没有睡着。

    第二日早早地起来了,又换上宝蓝色遍地金绣铜钱的通袖小袄,下配棕色铜钱暗纹云锦面子,白狐皮里子的长裙。连头发上,都让五万特意给她在额前做了一圈细小的铜钱纹,盘在前额上,倒也别致。

    南宫雪衣过来接她,见她一身铜钱打扮,不由瞠目结舌道:“你这是做什么?”

    安解语咳嗽一声,故作自然地道:“没什么。不过是讨个好彩头而已。”

    赌博的人,最讲究彩头,最忌讳触霉头。

    南宫雪衣一听,便赶紧闭了嘴。

    两人就上了南宫家的大车,往南市的赌坊里去了。

    这南市是三教九流聚居的地方,仁兴堂的赌坊,面向的顾客群主要是中下层人士,自然是在这里最为合适。

    两人一到南市仁兴堂的一个堂口,就有仁兴堂的一个属下过来给南宫雪衣见礼,又给安解语问好,才道:“启禀堂主,今日那侯七去了我们仁兴堂最后一个赌坊,天字号赌坊。”

    安解语昨日听南宫雪衣说过,仁兴堂的四个赌坊是以“天、地、玄、黄”四字为号。其中以天字号赌坊实力最强。

    天字号赌坊里面的王老幺,纵横江南赌场三十年,从未有过败绩,乃是仁兴堂赌坊最有名的庄家,人称“赌王”。就连仗义楼的赌坊里,都没有这样的人物。若不是南宫雪衣是仗义楼楼主的夫人,这王老幺,就早被挖角了。

    南宫雪衣昨日忧心忡忡,就是担心这王老幺“赌王”的大号,这次恐怕是要保不住了。——王老幺的招牌一倒,他们仁兴堂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南宫雪衣虽然没有野心要将仁兴堂在她手里发扬光大,可是也绝对不愿意看见传承一百多年的仁兴堂,在自己手里关门大吉。

    可是如果王老幺的名号倒了,仁兴堂离关门大吉,就又进了一步。

    安解语在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搭话,心里就觉得兴奋异常,想要见识一下这里的赌坊,和她前世工作过的赌场,有什么不同。

    南宫雪衣交待完事情,就带着安解语和随从,直接去了南市最鼎盛地段的仁兴堂天字号赌坊。

    他们到那里的时候,本来就人庭若市的天字号赌坊门前,更是挤得人山人海。

    仁兴堂的随从在前面吆喝了几次,众人才给仁兴堂堂主一行人让开一条道去。

    安解语满身的铜钱打扮,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守在外面一个小摊前的人就道:“仁兴堂今日出动了铜钱神,我赌今儿仁兴堂赢!”说着,就在小摊写着仁兴堂的一张纸上押了宝。

    安解语在前面听见,一个趔趄,差点摔着,不由腹诽道:铜钱神?我还赌神捏!——又回头看了看,发现在天字号赌坊外面,还有一些外围的堂口,也开了盘,赌今日天字号赌坊里一战,是赌王赢,还是外来的新贵侯七赢。目前的赔率,是一赔二,赌王一,侯七二。——大家还是更看好仁兴堂的老字号“赌王”的招牌,不过对那侯七,也没有小看。

    安解语便四处看了看,发现在天字号门口开散赌的人还有不少。她前世做惯赌场生意,习惯把大大小小的附属场子,也都纳入自己的赢利范围,不抽个彩头,就觉得浑身不舒坦。便先拉了拉南宫雪衣的衣袖,在她耳边问道:“外面的散盘,你们赌坊抽多少利?”

    南宫雪衣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那是江湖朋友开的小堂口,随便玩玩的,我们不抽头。”

    安解语讶然,忙道:“那可不行。你知道,这赌坊里挣钱的大头,不仅是要从客人身上赢钱,更重要是要从客人的赌局里抽头。这样无论输赢,赌坊都会有利润。”

    这种说法,南宫雪衣还从来没有听过,不由低声在她耳边道:“语娘,这你就不明白了。赌坊里挣钱,靠的是庄家的本事,将钱从客人口袋里掏出来,而不是如跑堂的小二一样,挣几个跑堂的辛苦钱。”

    安解语叹了一口气,知道如今时间紧,地方又不对,不能详细跟南宫雪衣说说这个抽头的利润所在。就点头道:“既如此,回去我们再详谈。”

    南宫雪衣笑盈盈地拍拍安解语的肩膀,道:“好啊。回去我洗耳恭听语娘的高见。”一幅调侃的样子。

    安解语知道南宫雪衣没有往心里去,也笑了笑,不再多说。

    说话间,两人就进到了天字号赌坊里面。

    天字号赌坊的大厅,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门口供着两只玉石雕的貔貅,对着进来的人供爪。

    屋子里面,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招财进宝的财神图,画工乡土,极为趣致,同整个仁兴堂的布置浑然一体。

    屋子的正中,摆着三张巨大的方桌。看来是赌局所用的台盘。

    如今只有正中的方桌后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男人,正面色凝重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门口坐着。从后面看去,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头发枯黄稀疏,只是他放在方桌上,不断玩着两枚铜钱的一双手,显得比旁人要大的多。

    南宫雪衣便转头对安解语道:“面对我们坐着的,就是我们仁兴堂最好的庄家,王老幺,也是我们仁兴堂的赌王。那背对我们坐着的,就是侯七。”

    听见后面有人说话,那侯七便回头看了一下,就看见前两日一直跟着他的仁兴堂堂主南宫雪衣又来了,就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调回了头。

    只是回转之时,侯七眼角的余光瞥见南宫堂主身边站了一个一身铜钱装束的小妇人。不止穿得一身铜钱,且连头发都做成铜钱抹额。

    侯七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两枚铜钱,又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小妇人浑身上下数不清的铜钱,就觉得这个小妇人是仁兴堂故意找来触他霉头的,便阴森森地死盯了安解语好几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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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介绍:
古代女子安解语,穿越现代,又重生回原点,从彪悍宅斗到温馨市井,从玉堂金马到叱咤江湖的故事。
无空间,无异能,不会赌石,只会赌博,视三从四德为浮云,观男尊女卑为无物的废柴火爆女主,和两兄弟的感情纠葛。
熟男熟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有大叔,无萝莉。有极品,无圣母。
文艺版简介:
谁爱上了谁?谁为谁心伤?谁的后院倒了葡萄架?谁又上了谁的床?
都道是金玉良缘,却是阴差阳错,上有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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