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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烟水寒txt下载     烟水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 入阁 中

    ※正文309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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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远怀一直待在宋宅里,却是等到天黑定了,才安顿好南宫雪衣。先服侍她吃了安胎药,又等她从净房洗漱回来,在床上安置好了,才道:“你放心,我宋家的门,不是秦家的女人能进的。”

    南宫雪衣默然了半晌,道:“既然江南王派人过来要亲眼见你们拜堂,你如何躲得过去?”宋远怀见雪衣还是关心着自己,又惭又悔,便握了握她的手,才道:“我早有布置。总之这个女人不会踏进我们宋家大门一步。”

    南宫雪衣把手抽出来,正眼也不看他。

    宋远怀默然起身,定定地看了双目红肿,神色怏然的南宫雪衣一眼,道:“你要保重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说完,便大踏步转身离去。

    南宫雪衣在枕上悠悠地叹了口气,已是困意袭来,便倒下睡了。

    这边宋远怀出了宋宅,外面已是星月满天,就对那赶车的人道:“跟我来。”说着,便上了马,出了承义坊。

    燕燕见车突然起动了,大惊失色,在车里叫道:“宋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宋远怀笑道:“当然是去拜堂啊!”说着,便扬鞭打马往前跑去。

    后面的几辆车赶紧跟上。

    燕燕见宋远怀回去了宋宅一趟,就改了主意,并不带自己进宋宅拜堂,就将南宫雪衣恨到了骨子里。只打算等生了儿子,就再也容不下那南宫雪衣还继续跟着宋大哥。

    这边宋远怀骑着马,很快就到了辉城西市里的烟雨阁。

    这烟雨阁今夜张灯结彩,大红彩幅拉得满楼都是。

    烟雨阁楼下的正厅里,更是红烛高烧。一个大红烫金的“囍”挂在正堂,堂下的供桌上,也供着香烛纸马。供桌旁边放着两张太师椅,都搭上了红绸的座垫,收拾得整整齐齐。

    烟雨阁的邢妈妈穿戴一新,头上簪了朵大红色绒花,配着大红的坎肩和桃红的襦裙,很是喜庆。

    烟雨阁里的姑娘们看见邢妈妈这身打扮,都过去纷纷问道:“妈妈,今日可是要梳拢哪位清倌人?——摆这么大的排场?!”一幅又羡又妒的口气。

    原来青楼里每逢有清倌人开苞接客,都会举行一个拜堂的仪式,让清倌人和买了她初夜的男人“拜堂成亲”。却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以图这位清倌人正式接客以后,就能“夜夜当新娘”、“夜夜换新郎”。对卖身的妓女来说,乃是生意兴隆的意思。

    因此烟雨阁里这套“拜堂”的行头都是现成的,烟雨阁的姑娘们对这一套程序,也都耳熟能详。

    邢妈妈见姑娘们问起来,便笑眯眯地答道:“都是熟人。——明儿新人起了身,你们大伙儿就都知道了。”又叮嘱道:“一会儿给我把招子都放亮些,好好招待客人!”

    烟雨阁的姑娘们都是做熟了的,都笑着应是。

    如今她们烟雨阁最红的姑娘莺莺据说攀上了高枝,前一阵子有贵人过来给她赎了身,带着她妹妹去宜城投亲去了。这些剩下的姑娘就贸足了劲儿,要争这烟雨阁头一份的位置。

    邢妈妈就在烟雨阁等了半天,才听见门口守门的人过来急道:“来了!来了!妈妈快准备好!”

    邢妈妈就赶紧给屋子里的乐师打手势,让他们把器乐都奏起来,却是吹吹打打,热闹得很。

    烟雨阁今夜又要梳拢清倌人,过来看热闹的“闲人”就有不少。——却都是宋远怀一早安排下的仗义楼的人手。

    宋远怀到了烟雨阁门口,便下了马,含着笑亲自过来扶燕燕下车。

    燕燕一路行来,在车里也偷偷往外看过,却见是通往烟雨阁的路,心里也惊疑不定。只是仗着自己好歹有江南王的懿旨,和从王府过来送嫁的嬷嬷们,觉得宋远怀应该不至于乱来。否则这些人回去同江南王一说,就知道他抗旨不遵,也是杀头大罪。

    想到此,燕燕就冷静下来,打算先跟宋远怀把堂拜了,再图后事。

    只要拜了堂,她秦燕燕就是正经的宋家人。哪怕南宫雪衣过来闹,也是木已成舟,反悔不得。就又想到可能是宋大哥担心南宫雪衣闹得太厉害,影响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才特意找了这个两人都熟悉的地方,也是两人第一次认识的地方,心里顿觉甜蜜,便偷偷地笑了。——燕燕在烟雨阁跟着姐姐莺莺长大,潜意识里一直当烟雨阁是自己的娘家。

    这边宋远怀亲自过来扶燕燕下车,却是正对了燕燕所想。红盖头下的一张脸,自信压倒芙蓉,便志得意满地握了宋远怀的手,下了彩车。

    谁知她刚一下车,宋远怀的手就移到她的背部点了两下,又只手从她脖颈下轻轻拂过。

    燕燕见宋大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自己轻怜蜜爱,还来不及娇羞,已是发现自己口不能言,身子也没有了自主的意识。只能任由宋远怀拉着她,他走一步,她才能一步,不由大急起来。

    前面车上江南王府送嫁的嬷嬷和陪送的丫鬟,也都下了车,都好奇地看着那张灯结彩的大门楼,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宋远怀笑道:“这就是你们姑娘未来的家。——你们可要在这里好好服侍你们姑娘。”

    那送嫁过来的嬷嬷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她们自诩是江南王的人,这宋远怀再厉害,不也得巴结她们王爷?

    这边一行人就进了烟雨阁。

    邢妈妈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对宋远怀福了一福,道:“见过楼主。”又看着宋远怀手里拉着的红衣新娘抿嘴笑道:“这就是今日的‘新妇’?”

    宋远怀拱了拱手,道:“有劳妈妈。”就将燕燕的手放到了邢妈妈手里。

    邢妈妈使劲捏了一下燕燕的手。

    见那手上,还有以前种花留下的硬茧,邢妈妈便笑道:“姑娘莫急。我邢妈妈这里有上好的护手秘方。等过了今夜,就给姑娘好好保养。不出一个月,定然能还姑娘一双玉手!”又对宋远怀笑道:“像姑娘这样的人品,我早说是我们这一行奇缺的人才!——也就楼主善心,以前一直不肯让她入我们烟雨阁。如今可真是想通了。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摇钱树呢!”

    说着,邢妈妈招手让人把准备好的两张卖身契拿了过来,将燕燕的大拇指按上朱砂,往卖身契上按了几下。却是一式两份,一份在烟雨阁收藏,一份交给了宋远怀。

    宋远怀笑吟吟地接过燕燕的卖身契放到怀里,就随手招了个跑堂的大茶壶过来,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去装扮好了,过来‘拜堂’!”

    盖头底下的燕燕虽然口不能言,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涕泪交加。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宋远怀如此大胆,居然不把江南王的懿旨放在眼里,就大大咧咧地抗旨不遵,将自己卖到了妓院里!

    那跑堂的大茶壶自然乐得见牙不见眼,就赶紧进去将嫖客跟清倌人“拜堂”常穿的行头穿戴起来,又乐呵呵地出来跟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三跪九叩,拜了天地。

    那四个送嫁的嬷嬷就被宋远怀一早布置在烟雨阁里面仗义楼的人手,一人一个给制住了,又都点了哑穴。——这些人现在才知道是入了“贼窝”,都只能瑟瑟发抖而已。

    而四个陪嫁的丫鬟,却早被邢妈妈派了烟雨阁的验身婆子,笑嘻嘻地引到后堂验身去了。——这些王府里出来的丫鬟,虽然长得都不赖,还真不一定有处子!

    这边跑堂的大茶壶拜完堂,便兴高采烈地拉着“新娘子”洞房去了。

    宋远怀微笑着看着大厅里的人等,挥了挥手。——宜城是江南王的地盘,他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辉城,却是他宋远怀的地盘!

    围观的人便对宋远怀使了眼色,有些人就先上到烟雨阁楼上的屋子里。

    宋远怀也上了楼,却见安护法、曾护法、和仗义楼的几个重要堂主都等在那里。

    大家点头示意之后,便坐下来密议此事的善后。

    如今需要了结的,不过是那四个送嫁嬷嬷。——江南王还等着她们回去报信呢。若是不见她们的影子,迟早会找到辉城,到时也是一番麻烦事。

    宋远怀却早有主意,就对屋里的众人道:“我们辉城,在宜城的东面。从辉城到宜城的路上,多山多水,山匪水匪都很猖獗。我看不如我们将这四个嬷嬷结果了,然后扔到从辉城通往宜城的山路上,就当作是她们被山匪截道。——这样就算被江南王的人发现,也是她们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土匪,却不与我们相干。”

    原来宋远怀在宜城扮痴情郎扮的太好了,江南王就当了他是同道中人,觉得同他分外投契。此次他带着燕燕回来拜堂,江南王居然连王府的护卫都没有派,只派了几个婆子跟过来。就让宋远怀钻了这个空子。

    而宋远怀这次回到了辉城,是再也不会孤身去宜城了。

    仗义楼的人也都是干过刀头舔血的买卖,听了楼主的计策,便都轰然叫好。

    几人就计议已定,委派了人手,等过几日就动手。然后由赛堂主带队,将尸首扔到从辉城到宜城的山路上去。

第三百零二章 入阁 下 (补粉红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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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四个送嫁嬷嬷,能被派来出这趟没什么油水的苦差,想来在王府里也不会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杠上了仗义楼的宋楼主,也只好怪她们自己运气不好。江南王就是要追究,根本是查无实证,最多再派些兵士去山上剿匪而已。

    且宋远怀也知道,江南王突然跟他们过不去,根子还在贞娘身上。不过是因为贞娘的怂恿,江南王才给自己和安护法赐婚的。

    这贞娘和她娘翠仙,看来是铁了心要将宋家拴在她们的裙带上。可是有这个野心,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真的以为自己在床上伺候好男人,就能无往不胜了?!

    宋远怀这一跤跌得惨,就再也容不下翠仙和贞娘她们母女俩。便拼着忤逆老父的遗命,已是趁着他在江南王的王府里陪着燕燕的时候,暗中通过燕燕的手,给经常过来看她的贞娘下了致命的慢性毒药。——燕燕自以为得计,用情意和权势,这两样对男人来说不可抗拒的东西,网住了宋远怀这条大鱼。谁知宋远怀已经釜底抽薪,断掉了莺莺和燕燕在王府里最后的倚仗。

    而翠仙,也早就有宜城仗义楼分舵的人“照应”着,应该也快不久于人世了。

    他们在辉城,只要耐心地再等上一个月,江南王府就要办丧事了。

    眼看贞娘和翠仙都不在了,谁还管他宋远怀的平妻是死是活?!

    宋远怀这次在宜城忍了一个多月,才将驻军权拿到手。又解决了宋家两个多年的毒瘤,就高兴得很,便举杯跟在座的人多喝了几杯。

    曾护法就笑着问道:“这江南王脑子也不大灵光啊。我们是江南第一大帮,现在又能拥兵,他是不是嫌自己的位置坐得太稳当了?”

    范朝风听说,却笑道:“这也不算太离谱的事儿。这江南王,打得是一箭双雕的主意。我们辉城,在宜城东面,谢地的西面,正是夹在两者之间的馅饼。让我们拥了兵,以后谢地要过来挑衅,江南王就不会先用自己的嫡系了。他一定会驱使我们去给他打前站。——这江南王是要借我们的手,做他宜城的一道屏障呢!”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又都冷笑一声,道:“如意算盘谁不会打?——且看着吧。”又道:“如今上阳王已是占了韩地。韩地虽说同江南隔着大山,如今是冬季,自然不好翻山越岭。等到了春夏,我们就不信那上阳王会让江南王悠哉游哉地在江南这块儿肥地逍遥!”

    而宜城,却离韩地更近些。若是上阳王派了人从韩地直接过来,江南王也来不及将更远处辉城的驻军调了过去,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了。——到时看他左支右绌,到底顾哪一边才好!

    范朝风也抿嘴笑了。他正盘算着如何派人去跟大哥接洽,又要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和解语的行踪。——私心里,他并不想让大哥现在就知道他和解语还活着的消息。也许等过了一段日子,大哥纳了新妇之后,再说也不迟。

    几人又说起购买军甲兵器的事儿,都是要用钱的勾当。自然就谈起江南王近几年突然有了巨资,才将声势真正壮大起来。

    宋远怀又仰脖儿喝了一杯酒,才道:“我在宜城这一个多月,也明里暗里探听了不少消息。你们知道为何江南王近几年不用加赋税,依然钱财滚滚?”

    众人当然摇头不知。

    宋远怀便笑着道:“他得了个会挣钱的顾堂官,据说是云妃母家的远房亲戚,从北地投亲过来的。端得是文韬武略,实是有几分才学。听说是他先提议让江南王从别处开源节流,又可以不加赋税,不伤民之根本。所以江南王近几年的民望日渐攀升。”

    范朝风自然知道这顾堂官就是顾升。顾升是旧朝的状元,本事当然也是有的,就是心术不正。想到他前一阵子让人打探到顾升发迹前的秘事,就在心里冷笑:这顾升帮着江南王,想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边宋远怀又说道:“不过江南王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如今还未真正成大事,已经开始沉迷女色,是非不分了。”

    “先前才纳了仪妃,也就罢了。这仪妃行事自有大家气度,想是来历不凡。现在居然又将个婊子世家出来的女人当作宝贝捧了起来。”宋远怀就冷笑了几声。

    屋里的人都知道说的是宋家二娘的远房外甥女。只是外面的人还不知晓,这贞娘,乃是宋家二娘翠仙做妓女时生的亲生女儿。

    宋远怀放下酒杯,看了众人一眼,微微笑道:“不过仪妃也是个棒槌。江南王宠爱仪妃,就将他王府捞银子的钱篓子——‘吉祥如意’四大赌坊都交到仪妃和她表兄手里。这江南王近几年大笔的资财,有一半都是从这四大赌坊里来的。如今在仪妃手里,却成了漏财的无底洞,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听说“吉祥如意”四大赌坊原来是江南王的人在背后操持,曾护法就同赛堂主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未说话,只互相举了举杯,又喝了一席。

    说到银子,宋远怀便叹气道:“雪衣如今身子不适,不得出门。我本来打算将她仁兴堂的江南赌王王老幺借过来,和‘吉祥如意’赌坊打对台,搞垮江南王的赌坊。——江南王没了银子,自然就会乱了套。谁知道,唉……”

    众所周知,银子不是万能的。可是要打天下,没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王老幺的胳膊腿倒是好些了没有?”宋远怀又问道。王老幺被侯七打断手脚的事,宋远怀和范朝风在宜城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范朝风才星夜赶回来,只留下宋远怀一个人在江南王的王府里“上套”。

    “骨头倒是接上了。只是王老幺也是快六十的人,这次伤筋动骨,以后要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是不可能了。”赛堂主叹息。如王老幺那样的赌技天才,实是百年难遇的。

    没有了王老幺,此事倒是不易办了。——难道要另辟蹊径?

    曾护法见宋楼主忧虑无人能替代王老幺,就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安护法正握着拳头瞪着他。而旁边的赛堂主,也若有似无的摇了摇头。

    曾护法只好闭了嘴,又给自己灌了一席酒。

    大家喝完酒,才想起安护法家明儿也是迎贵妾的日子。就问起安护法,是不是也要把喜堂摆到烟雨阁来。又笑莺莺姐妹费尽心机,却还是从何处来,回何处去。——真是白废了功夫。

    范朝风就道:“那莺莺是贱籍,不比她妹妹原是良家子。江南王应是另有安排,且看着吧。——我夫人正想招儿呢。”

    大家便乐了,又给范朝风灌酒。几个人就在烟雨阁里畅饮了一番。

    宋远怀担心南宫雪衣在家里等得着急了,便先出去找邢妈妈低语了几句,让她好好看着燕燕。这一个月内,别让她出房门,又叮嘱别忘了给她喝芜子汤。

    烟雨阁是百年老字号,芜子汤的水准虽然比不上前朝皇宫里,却是比一般的堂子里要好得多。所以外面的堂子里,妓女怀孕生子的有不少。可烟雨阁这么多年来,一个都没有。——就知道烟雨阁当家妈妈的手段!

    这些事,邢妈妈也是熟惯的,当然不在话下,俱爽快地应了。

    宋远怀就回到屋里,跟众人道:“大家慢慢喝,我要回家去了。”

    屋里的人便也都起身道:“大家喝得也都差不多了,这就都散了吧。”

    范朝风同宋远怀住在一个地儿,两人就上了马,并辔回了承义坊。

    到了地儿,范朝风在宋远怀肩上拍了拍,道:“宋大哥保重!”便笑着进了自己家门。

    宋远怀苦笑了一下,上前敲了自己家的门。

    那门子见是楼主回来了,往外探头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别的人,就开了条缝儿,让宋远怀进去。

    宋远怀便笑骂道:“看什么看!——还不滚你娘的!”就指了指外面自己骑来的马,让门子给他牵到马厩里去。

    进了内院,宋远怀见正屋后面几间房里的灯都熄了,知道雪衣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拨开了门栓,闪身进了睡房,生怕吵醒了她。

    屋里黑咕隆咚地,宋远怀一时心急,就绊倒了一张放在里面睡房门背后的凳子。

    安静的屋子里面,凳子倒地的声音分外清晰。

    宋远怀刚弯下腰把凳子扶起来,黑暗里一根长鞭挟着烈烈的风声袭了过来。宋远怀本能地起身举起凳子往长鞭来的方向迎过去。却是刚伸到半路,想到是雪衣的鞭子,宋远怀又中途放下了凳子。

    那鞭子就结结实实地抽在宋远怀的胸口上。

    这一次,南宫雪衣似是用了全力。

    宋远怀便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已是眼冒金星,站立不稳,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低首吐了一口血出来。

    “谁在那里?!”黑暗里又响起南宫雪衣的厉喝声。

第三百零三章 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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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远怀听见南宫雪衣有些颤抖的声音,心里一酸,忙用袖子拭了拭嘴角流出的血,站起来道:“是我。”

    南宫雪衣自确诊怀孕后,又是害喜,又是伤心,平日里都疲累不堪。晚上本来睡得很沉。

    只是今晚宋远怀撞倒凳子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就将她惊醒过来。

    南宫雪衣本以为宋远怀正在过他的洞房花烛夜,压根没有想到是他回来了。所以拿着鞭子下手又准又狠,连内力都用上了。

    这会儿听见是宋远怀的声音,南宫雪衣才松了一口气,就躺回枕头上,问道:“你这时回来做什么?”

    宋远怀的眼睛终于有些适应了黑暗,便走到墙脚,将那盏夜灯重新点燃,放到床旁边的小桌子上。

    南宫雪衣就看见宋远怀胸前的衣襟被自己抽了条鞭印出来。外面穿得青灰色棉夹袍被抽裂了一条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花。南宫雪衣心里有些不忍,却也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

    宋远怀挨了这一鞭子,才知道白日里,雪衣并没有使全力,而是手下留情了的。

    看见雪衣默默地看着自己,宋远怀心里更是酸涨,面上却只含笑道:“吵醒你了?”又坐过去帮雪衣掖了掖被角。

    南宫雪衣看着宋远怀胸前飘飞的棉絮,又想笑,又觉得心酸,忍了又忍,还是劝道:“去将外袍换下来吧。”又要起身去给他拿外袍。

    宋远怀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快要从床上起身的南宫雪衣抱在了怀里,就把头埋在她的后颈处,无声地流起泪来。

    南宫雪衣挣扎了一下,感觉到后颈处的棉绸睡衣渐渐有水意袭来,便僵住了,也不敢动弹。

    过了许久,宋远怀才抬起头,望着南宫雪衣哀求道:“看在孩子份上,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不会了。”

    南宫雪衣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又闻到他一身的酒气,便叹了一口气,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去净房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宋远怀点点头,道:“你别起来。我去叫人烧水。”说完,便起身出去叫人烧水。

    等宋远怀洗漱出来,南宫雪衣叫住他,道:“你出去别的屋子睡吧。——我没法子再跟你同床共枕了。”

    宋远怀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宫雪衣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可以当你仍然是我孩子的爹爹,可是我如今没有办法当你是我夫君了。”

    宋远怀站在那里,茫然无措,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淘空了一块,变成了残缺。

    南宫雪衣闹了半天,也累了,打了个哈欠,道:“你走得时候,把门给我关好。”说完,便躺下睡过去了。

    宋远怀站在南宫雪衣的床边看了半天,终于拿了主意。便起身走到屋里放被褥枕头的柜子前,先取了一块细白棉布先铺在地上。又拿出来一床白底蓝花的褥子,铺在了棉布上。最后从柜子里拿了枕头和被子出来,便将枕头放好,将被子盖在身上,也倒下睡着了。

    许是知道终于回到了家里,宋远怀看了一眼已经熟睡过去的南宫雪衣,觉得十分平安喜乐,便睡得十分安心。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宋远怀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身来,看见南宫雪衣也醒了,正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怔怔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要不要我去叫人进来服侍你?”宋远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又麻利地将地上的被褥枕头收起来,放回了柜子里。地上的棉布,就被宋远怀折了起来,放到了柜子顶部。

    “你怎么不出去书房睡?”南宫雪衣忍不住问道。

    宋远怀展颜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我怕你晚上要人服侍,别人我不放心,还是我亲自来得好。等你生了以后,晚上要哄孩子、换尿布什么的,我在这里,更便宜一些。”又保证道:“我会一直睡在你床前的地上,你放心。”

    南宫雪衣皱眉道:“生了孩子,自然有乳娘照顾。你个大男人,如何能做这种事情?”

    宋远怀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南宫雪衣床边,握了她的手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要我亲自来带。”又道:“你不用操一点心,只管给孩子喂奶就是了。”

    南宫雪衣沉默了半晌,将手抽了出来,道:“时候不早了,叫人进来梳洗吧。”

    宋远怀就出去叫人,又让人精心准备早饭。南宫雪衣的陪房妈妈又端来了大夫开的安胎药。南宫雪衣喝了,才起床梳洗。

    宋远怀就说起隔壁的安家今日要迎“贵妾”进门,打算一会儿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南宫雪衣忍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了,便问道:“你的平妻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一幅以为宋远怀置了外宅的样子。

    宋远怀笑了笑,道:“燕燕如今在烟雨阁接客。以后定能超过她姐姐,做烟雨阁最红的头牌。”

    南宫雪衣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问道:“你将她卖到烟雨阁了?”

    宋远怀点点头,道:“你别担心。烟雨阁是我的地方,我都交待好了。”

    “那江南王那里,你要如何交待?”

    宋远怀不屑道:“我要交待什么?那秦五郎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命之人呢,做他的大头梦去吧!”

    南宫雪衣不由忧心忡忡地道:“可是贞娘还是江南王的侧妃,你不担心……?”

    宋远怀便伸手握住了南宫雪衣的手,轻声道:“你只管养胎就是了。——贞娘和秦翠仙,都活不了多久了。”

    南宫雪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是知道宋远怀的爹爹,宋老楼主临死的时候,让宋远怀不要为难秦翠仙母女,宋远怀在他床前发了誓的。

    宋远怀见南宫雪衣的样子,也知道她想起了当年的誓言,便道:“我也不算破了誓。当时我说的是,若是秦翠仙和贞娘不做危害宋家的事情,我就放她们一马。可是如今,她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把宋家往死路上赶。——若是我还还放过她们,我就对不起宋家的列祖列宗!”

    如此一来,确实也不算破誓。

    南宫雪衣就不再赘言,只道:“一会儿去安家,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又叹息道:“语娘受的这个委屈,都是因我们而起。——若是她面皮薄,不好处置,说不得你还要帮帮他们。”

    宋远怀听南宫雪衣说起“我们”,不由嘴角微翘起来,忙连声称是。

    两人吃完早饭,就让人去安家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结果一会儿有人回报说,安家的大门紧闭,花轿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

    宋远怀和南宫雪衣都甚为诧异,便打算再等等看,就先不过去那边了。

    而宋家隔壁的安宅里,安解语和范朝风也是一夜好眠,到了天明也不想起身。

    五万和六万见已是辰时中了,就去卧房的前厅门口敲门叫起。

    安解语这才懒洋洋地起身。

    范朝风已是穿戴好了,便出去开门,命五万和六万炊水到净房,以备二人洗漱。

    五万和六万拎着大热壶来来往往两三次,才将净房里面的浴桶里注满了水,又将一旁的洗脸盆里也住了热水。壶里剩下的热水就放在了净房,让两位主子漱口用。

    等她们出去了,范朝风将卧房前厅的门又关上,才叫了安解语出来沐浴洗漱。

    两人收拾好了出来,已是巳时中了。

    五万和六万便又赶紧将早饭让婆子端了过来。

    安解语喝了一口小米粥,想起今儿要来的“贵妾”,皱眉对范朝风问道:“到底要怎么安置她呢?”又道:“你不是说过,这莺莺姑娘,同宋楼主有旧。不如我们就将她送给宋楼主吧,你看怎样?”

    范朝风忙阻止道:“你省省吧。——上次就是你胡乱出主意,才让宋大哥和雪衣生了咀晤。”

    安解语扬眉道:“宋楼主自己不检点,关我什么事?——雪衣是个明白人,绝对不会怪在我身上的。”

    范朝风苦笑道:“宋大哥本来谋划的好好的,却被你这个小祖宗从中横插一杠,平白生了许多波折出来。”又耐心劝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夫妻间的事情,只有夫妻两人才知道。——外人总是隔了一层的。”

    安解语咬了咬唇,没有再反驳,只低头继续喝粥,又仔细盘算着。

    五万和六万不敢催促,只焦急地等在门口。——外面的花轿已经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不知道两位主子,到底要如何是好。

    安解语和范朝风吃完早饭,又俨俨地喝了碗茶,五万才上前行礼道:“夫人,花轿已经等在门外了。”

    “这么早?!”安解语惊讶。

    范朝风看了一眼屋里的时辰钟,道:“不早了,已是快到午时了。”

    安解语便有些讪讪地。早上范朝风本是要早起,她一时不依,拉着他又睡了个回笼觉,就拖到现在。

    范朝风见安解语的样子,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便微微笑了,起身去里屋拿了银狐大氅出来,给安解语披上,又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第三百零四章 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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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语听范朝风说要出去看看,便点点头。

    五万就赶紧从旁边的衣帽架上将红狐皮的观音兜给夫人套在头上。

    范朝风上下打量了一下,见火红色的红狐观音兜,配上玄黑色中夹带银白毛的银狐大氅,倒是显得分外精神,就微微颔首,同安解语一起到门口去了。

    此时仍是冬季,安宅外面送嫁的人都冻得哆哆嗦嗦的。

    江南王府送嫁的轿子虽然是暖轿,可也只是比一般轿子的轿围要厚实些而已,并不能阻隔寒风和湿冷的空气。

    莺莺穿着桃红色的单薄嫁衣坐在轿子里面,就被冻得面目青紫,心里也是如堕冰霜,寒凉到底。

    她的心里原本只有宋远怀,可是自己的妹子对宋远怀志在必得,不许她跟着一起嫁到宋家。且自己不能再生育,就算跟着宋远怀,也没有大的用处。便退而求其次,答应了燕燕和贞娘的要求,嫁给左护法做贵妾。

    莺莺本是水性的人,想到左护法一表人材,比宋远怀还要俊俏得多,便一颗芳心又系到左护法安大人身上。

    只是从早上等到现在,她也有些恼了:这安护法,也忒托大了。自己虽出身贱籍,可是已经赎了身,如今也是良家子,且是王爷亲自所赐,他一个江湖帮派的小小护法,有何胆量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若是自己跟在王府做侧妃的表妹告上一状,他们一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莺莺正在轿子里生气,就听见安家大门开启的声音,似是有人出来了。莺莺便赶紧盖上盖头,在轿子里正襟危坐,等着人来扶她下去。

    范朝风同安解语一前一后出了大门。五万和六万跟在后面,也出了大门。

    安解语的双手拢在同色银狐皮的袖筒里,便看见门口正对大门的地方,停着一顶红色厚绒布小轿。周围站着四个轿夫,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都缩成一团,似乎都冷的厉害。

    安解语便对六万点头示意。

    六万就按照先吩咐好的话,大声道:“我们夫人、老爷出来了。你们还不跪礼?”

    莺莺这次来嫁,同燕燕不同。她是贱籍出身,虽赎了身,还是有个贱籍的底子。按照以往旧朝的律法,贱籍出身的人就算赎了身,三代以内,其子不得参加科考,其女也不能嫁给有官身的人做正室。

    如今旧朝虽灭,这些律法却还是被江南大部分老百姓所熟识和遵循。

    江南王府的人就自矜身份,并没有派人来送嫁。

    莺莺的小轿、陪嫁丫鬟和婆子,都是翠仙“病倒”之前帮她操持的。——小轿是雇的,婆子丫鬟都是买的最便宜的,自然没有什么见识。

    这会儿见了安家的丫鬟要她们跪礼,便都纷纷跪下了。

    那四个轿夫互相看了看,就也跪下磕了个头,才站起身,对站在台阶上的老爷道:“安老爷,小的们是宜城轿行的。宜城的宋家二太太雇了我们送嫁,说好了一两五钱银子,将新娘子送到后,主家会给的。——我们已是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望老爷发发慈悲,给了银子,我们好趁着天光还早,赶回宜城去。”

    安解语见这四个轿夫老实巴交的,也不像歪门邪道的人,就主动开口道:“既如此,五万,给他们四两银子,一人一两。另外给他们四串钱,若是天色太晚,就在辉城找个客栈住一晚吧。——我听说从辉城到宜城的山路不太平,你们还是明儿赶早再走。”

    那四个轿夫听了大喜,忙又跪下给安解语磕了三个响头,却是都高兴得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安解语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抬着轿子,从宜城那么远过来,那翠仙居然只给人说定一两五钱银子,还要到了才让他们来出。——这是算定了安家不会出这个钱,故意欺负老实人呢。

    范朝风见安解语脸上有不忍之色,便微笑着对下面跪着的轿夫道:“夫人说得话,你们可都听见了?——等回了宜城,若是宋家二太太问起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那轿夫忙答道:“安老爷、安夫人放心。小的蒙老爷夫人的大恩赏口饭吃,一定会好好跟那二太太说清楚的。”

    说完,那些轿夫便起身走到轿子跟前,对轿子里面的莺莺道:“这位姑娘,你可是命好,嫁到好人家了。老爷夫人都如此仁善,你该烧高香才是。”又道:“姑娘该下轿子了。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莺莺耐着性子在轿子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扶她,正在心里不爽快,就听见轿夫要她下轿,便娇滴滴地道:“这位大哥,奴家坐了好几天轿子,腰酸背痛的,行不动路呢。”

    安解语在台阶上听见了,便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坐轿子,就坐个够好了。不如这几位将这位姑娘再抬回去吧。——就说她看不上我们家,我们也高攀不上。”

    莺莺在轿子里听见外面的“安夫人”说话,比自己的声音还要媚惑些,已是有些忐忑不安。现在听说这位正室夫人直接要把她再抬回去,就急了,也不“腰酸背痛”了,忙忙地掀开轿帘下了轿子。

    安解语就看见一个丰满得有些过的佳人出了轿子。头上盖着大红盖头,一身桃红艳装甚是单薄,紧紧地裹着凹凸有致的身子,不由心里暗赞一声:倒是个身子结实的。又转头看了看那四个瘦骨嶙峋的轿夫,便和颜悦色道:“真是辛苦你们了。——这轿子,可真是不轻省呢!”

    那四位轿夫听说,忙点头道:“安夫人说得是。我们抬着轿子上山路的时候,几次都差点倒栽了下去。”

    安解语忍不住别过头笑了两声。

    莺莺耳听着这安夫人和轿夫都拐弯抹角说她胖,不由气得银牙紧咬,全身哆嗦起来。

    安解语就当没看见,便先对四位轿夫道:“如今人已经送到,你们可以回去了。”

    那几位轿夫便欢天喜地地接过五万给的银子和四串钱,抬着空轿子,健步如飞地走了。

    安解语就看着门口站着的婆子和丫鬟,慢条斯理道:“你们的卖身契何在?”

    那为首的婆子就大着胆子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们的卖身契,都在秦姨娘手里。”

    安解语嗤笑一声道:“我们这里哪来的姨娘?——你们可别叫错了。”

    莺莺实在忍不住了,自己把盖头揭了下了,冷哼道:“夫人什么意思?”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台阶上的小妇人,一眼就看中了她那身银狐大氅。

    莺莺纵横江南青楼界十几年,所过手的各色上等缠头无数,却还没有见过这样华丽的银狐大氅。就险些连话都忘了说,只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那身大氅。

    看了那大氅半晌,莺莺才抬头看了看那身披银狐大氅的小妇人的面庞。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莺莺差点笑出声来:她可知道翠仙姨娘和贞表妹为何一力让她嫁给这安护法了。——就凭长相,她莺莺便是天上的云,而这所谓的“正室夫人”,不过是地上的泥。云泥有别,这安家,以后还不都是她秦莺莺的天下?!

    想到此,她打量着安解语的眼光,又贪婪了几分,似乎已经看见那银狐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

    安解语见莺莺的目光紧紧地盯在自己的大氅上,心里微有不悦,便看了看范朝风。

    范朝风就开口对婆子和丫鬟道:“你们拿出卖身契给我,就能进去当差了。”

    那些婆子丫鬟在外面冻了一早晨,早就受不了了。便赶紧走到莺莺面前,道:“莺莺姑娘,请将奴婢们的卖身契交给老爷。”

    莺莺就又往范朝风那边飞了个媚眼,才提了裙子,摇摇摆摆地往范朝风跟前走过去。

    等走到范朝风所站的台阶下面,莺莺先叫了声“老爷”,才在胸口的衣襟里掏了半天,掏出一迭卖身契,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范朝风却不伸手,只看了看旁边的五万。

    五万便赶紧上前一步,接过了卖身契。

    安解语就道:“点一点,看有没有差了,少了的。”

    五万就看了看,道:“我这里有四份卖身契。”

    安解语点点头,道:“既如此,就让她们进去吧。”

    六万就在台阶上道:“你们跟我进来。”

    那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便赶紧跟着六万进了安家的大门。

    莺莺见婆子和丫鬟都进去了,便也要抬脚跟上。

    范朝风却伸手拦住了她,道:“你若要进去,先签了卖身契再说。”

    莺莺咬牙道:“奴家已是大爷的人了,为何还要签卖身契?”

    范朝风正色道:“你若是要进我家的门,便只能做奴婢。——若是想做妾,你就打错了算盘。”

    莺莺恼道:“你敢抗旨?!”

    不独范朝风,连安解语听说这“抗旨”两字,都噗哧一声笑了。

    这边几人正在安家的台阶前说话,宋远怀陪着南宫雪衣也过来了。

    他们在一旁也看了一阵子,发现这两人平时都挺爽利的,可今天偏偏都婆婆妈妈起来,便觉得可能是碍着对方在跟前,就有些畏手畏脚的,不若平常行事的样子。

    宋远怀就走到莺莺跟前,直截了当地道:“莺莺,看在你给我们烟雨阁挣了不少银子的份上,我今儿放你一条生路。——我们庄子上有个庄头要娶填房。若是你肯,现在我就叫人送你去庄子上,跟这庄头成亲。若是不肯,就再回去烟雨阁做生意吧。”

第三百零五章 出山 上 (补粉红120+)

    ※正文307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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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莺莺听说要去庄子上配老头子,头一个就不愿意,只咬牙硬撑着道:“你们敢违抗江南王的懿旨,可是都不要命了吗?”

    宋远怀便不再跟她废话,直接一掌打晕了她,又叫了个仗义楼的人过来,将晕倒的莺莺拖走了。

    这边南宫雪衣就对着范朝风和安解语福了一福道:“都是我们的不是,给你们两位添麻烦了。”

    安解语忙下了台阶,扶起南宫雪衣,道:“雪衣别这么说。——是有些人心术不正,总也看不得别人好过,怎么能怪你们呢?”

    南宫雪衣便满面笑容地拍了拍安解语的手,笑道:“我就知道语娘是个通情达理的。”

    范朝风就在一旁道:“外面天冷,有话咱们屋里去说吧。”

    宋远怀就忙道:“今儿就不打扰了。改日吧。”

    南宫雪衣也道:“今儿身子不适。只是不出来看看,又放心不下。如今都解决了,还要恕我失礼一次,我得回家喝药去了。”

    宋远怀也道:“等雪衣身子好些了,就算你们不请,我们也要过来叨扰的。”

    话说到这份上,安解语和范朝风也不勉强,只让人小心伺候着,送他们回了隔壁的宋府。

    南宫雪衣便一心在家安胎,宋远怀也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着她。

    外面操持驻军的事,就都由范朝风一手包办。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宜城那边就传了信来,说是江南王的侧妃病重,在江南,甚至北地、韩地、和谢地都大肆招神医过去瞧病。

    辉城的好几个“神医”都跃跃欲试,要去王府一显身手。

    宋远怀有些惊讶,未料到那江南王对贞娘还挺上心,居然想到四处给她找大夫瞧病。就有些忧虑起来。

    他最清楚,贞娘是中了毒,并不是生了病。就担心真有医术高明之人看出是中毒,不是生病,且找出了解毒的良方,那他可就功亏一篑了。

    范朝风听了宋远怀的顾虑,就沉吟道:“若是实在担心,可以让人去江南王的女人面前撩拨两句。——只要王府内院有人倒了醋缸,这贞娘铁定活不了。”

    宋远怀听了,心领神会。就传话给仗义楼安插在江南王王府里的人,让她们想法在江南王内院里传话上眼药。只要能挑动江南王的女人妒意横生,这贞娘肯定就活不下去了。

    果然未过多久,就传来江南王内院起风波,有两个侧妃犯了事,已是被处死了。另外一个早先病了的,也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成了。江南王一气之下,将所有聚集在王府的“神医”各打了二十棍子,俱撵出去了。

    宋远怀心头的大石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情就好了许多。

    江南近来气候反常。虽已是阳春三月,却起了倒春寒。

    这日天气阴冷,又下起大雪来。

    南宫雪衣已是怀胎四月,有些显怀了。过了前三个月,胎坐稳了,就开始四处走动起来。

    她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这两个月在屋里待得有些闷了,就想去隔壁的安家坐坐。

    宋远怀便扔了手上的事儿,赶紧扶了她一起过去。

    安解语和范朝风正好都在家里面。

    两人商议着最近天气突然又冷起来,就要吃个以前在北地里常吃的涮锅子御寒。他们俩就携手去了厨房,教那些婆子做些饭前的准备。

    见南宫雪衣和宋远怀一起过来拜访,安解语非常高兴,就挽了南宫雪衣的胳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就在我家吃饭,好不好?——今儿人多,我们一起吃锅子,倒是热闹些。”

    安解语说得锅子,便是北方的火锅,也是她和范朝风刚刚商议要一起吃得涮锅子。南宫雪衣当年往北跑的时候,也吃过的,印象深刻。便连声赞好。

    外面下着雪的时候,坐在温暖的屋里,有热腾腾的火锅吃,最是惬意不过。

    几人就进了安家的正屋寒暄。

    安解语便邀了南宫雪衣去内室叙谈,言道那里有地龙和火墙,比外屋要暖和许多。

    南宫雪衣便欣然应了,两人自去说话。

    范朝风便同宋远怀去了内院的书房,谈起江南王这次吃得闷亏,都有些忍俊不禁。

    等火锅备好了,安解语便拉着南宫雪衣的手一起出来,坐到了桌旁。

    安家的厨房为了今日的涮锅子,备好了切的薄薄的羊肉片、鹿肉片、肥牛、牛百叶,又准备了片得细长的鱼片,用小碟子装了,码在桌上。还有白菜、土豆和粉丝,都切好洗净放在一旁。

    锅里的汤底用了牛油热抄,又用好几只土鸡,加上火腿、鱿鱼、海参和珍蘑一起,熬成了上汤调味,十分鲜香。

    安解语吃涮锅子,喜爱在里面先煮上肉丸、鱼丸、冻豆腐和油豆腐。等锅里的汤底滚开了,这些肉丸、鱼丸、冻豆腐和油豆腐就都煮好了,可以先吃上半饱,再来慢慢涮肉片和鱼片。

    这些都是地道的北地吃法,南宫雪衣和宋远怀没怎么吃过,就觉得分外新鲜。

    范朝风涮好了一筷子肥牛,给安解语夹到碗里。

    安解语一边吃了,一边道:“你不用给我夹。我自己涮,吃着香甜。”

    范朝风就罢了,只自己去捞了锅底的东西吃去。

    宋远怀看着有样学样,也给南宫雪衣夹了一筷子牛百叶,南宫雪衣尝了一口就冲出去吐去了。

    宋远怀忙跟了出去,跑前跑后地将南宫雪衣伺候好了。

    回到桌子上,南宫雪衣就只拣锅子里的鱼丸吃,又吃些冻豆腐,别的都不碰。

    几个人正吃得高兴,五万进来回说,宋家有下人过来找宋夫人。

    南宫雪衣便让人带进来。

    那个下人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妇人。

    这妇人头戴白花,身穿一身孝服,进来就给南宫雪衣跪下磕头道:“请堂主给我们做主!”

    南宫雪衣唰地一下站起来,颤声问道:“可是王执事出了什么事?”

    安解语不知出了何事,就放下筷子,往范朝风身边挪了挪。

    范朝风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对她笑了笑。

    安解语便镇定下来,看了看宋远怀。

    宋远怀也是眉头紧皱,就站到南宫雪衣身边,对一旁躬腰站着的宋家下人道:“把王执事的夫人扶起来。”又对那妇人问道:“王夫人,到底出了何事?”

    宋家的下人听了宋远怀的吩咐,便赶紧上前将王夫人扶了起来。

    那王夫人便拭泪道:“我们老爷今儿中午歇了个午觉,就再没起来了。”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南宫雪衣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便一手撑住了桌子,一边道:“我要去王执事家看看。”

    宋远怀忙过来扶了她,又对一边坐着的范朝风和安解语介绍道:“这就是仁兴堂江南赌王王老幺的夫人。——王老幺是仁兴堂赌坊的执事。”又皱了眉头回头问那王夫人:“王老幺的手脚不是好了许多,怎么会突然没了呢?”

    那王夫人半天不说话,只嘤嘤哭泣。

    南宫雪衣定了定神,也问道:“王夫人,别急着哭。你若是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又如何帮你?”

    那王夫人看躲不过去,只好又跪下道:“我们老爷前一阵子手脚复原得不错。只是辉城的大夫说,到底不能回到先前的样子。我们老爷就一直闷闷不乐。妾身想为老爷分忧。前几天,听人说我们家附近来了个宜城的名医,惯会医治跌打损伤。说是他治好的病人,手脚比断了之前还要利索。”

    “妾身就一时鬼迷心窍,托人去请了那个大夫来家里,专门给老爷瞧瞧手脚的伤势……”话未说完,又哭起来。

    南宫雪衣耐着性子等她哭完一轮,才问道:“后来呢?”

    王夫人就抽抽噎噎地道:“我们老爷吃了第一帖药,说是精神了许多。我就赶着给他熬了第二帖,结果今儿吃完午饭之后,我们老爷就说胸口闷得慌,要去歇一会儿。——这一歇,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宋远怀听了便吩咐道:“给我找了人,去把那大夫抓过来!”

    王夫人却哭得更厉害了,只道:“妾身让家里人到那客栈去找过那个大夫。可是客栈的人说,他昨儿夜里就退房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宋远怀听了眉头紧皱,便同范朝风对望了一眼。

    范朝风就起身道:“你们先陪王执事的夫人去她家里一趟吧。我去那人住过的客栈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宋远怀点点头,又回身对安解语道:“今晚事出突然,还请语娘多多包涵。”

    安解语也是心乱如麻,一边担心范朝风的安危,一边又担心南宫雪衣的身子,便对南宫雪衣道:“生死有命,你也要看开些。”

    南宫雪衣也忍不住落泪道:“王执事一去,我们仁兴堂,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安解语也叹了一口气,递给南宫雪衣一块帕子,道:“先别想那么多了,先把王执事的后事办了,再想其他吧。”

    南宫雪衣接过帕子胡乱拭了拭泪,就交给了一旁伺候的六万,轻声道:“劳驾”。又对安解语道:“我们先出去了,语娘你自己小心。”

第三百零六章 出山 中

    ※正文306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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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语见他们都要出去,就让人把南宫雪衣那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拿过来。

    宋远怀赶紧接过去,给南宫雪衣披上。两人就带着宋家的下人和王执事的夫人一起告辞而去。

    范朝风见人都走了,便让下人都退下。

    他拉着安解语的手进了里屋,叮嘱道:“我一会儿出去,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外院那里,我会吩咐护院和小厮们打起精神,看着些。”说着,也拿了人皮面具出来掖在怀里。

    安解语见状,就从衣橱里取出一件烟灰色绸缎面子、棕色貂皮里子的长袍,让范朝风换上。又取出一顶里外发烧棕色大毛帽子,给范朝风戴上,道:“外面下着雪,别冻着了头。”

    范朝风只点点头,便闪身出了门,先去外院那里交待了一声,就只身一人往那王老幺的夫人说的客栈那里去了。

    王老幺的夫人说的那间客栈在南城,却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此时天上的大雪仍然搓棉扯絮一般往下落。

    范朝风耐不住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街上走,便用了翠微山的轻功,在雪地上踏雪无痕而过。

    快到那个客栈的时候,范朝风闪身躲进一个小巷子,在那里把人皮面具戴上。

    都装扮好了,范朝风便大摇大摆地进到了客栈里面。却发现因为大雪封路,住在客栈里的人还不少,就盘算着如今这样的天气,那大夫说不定还没有走远。

    范朝风便在客栈底下的大厅里,找了个柱子后面的位置坐下,叫了一角酒,又叫了一碟油炸花生,一边喝酒,一边跟人说话。

    范朝风就听人闲聊了几句,却发现并没有外人知道这里住过一个善治跌打损伤的大夫,越发不得要领起来。

    坐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儿,范朝风起身走到掌柜的柜台边,一边寒暄了几句,一边问道:“掌柜的,我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善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可否请他下来帮我家二叔瞧瞧腿?”又愁眉苦脸道:“我家二叔今儿帮邻居家盖房子上梁,不小心从梁上摔了下来。腿骨折了,人都说不好呢。”

    那掌柜的却警惕地看了范朝风一眼,冷冷地道:“客官找错地方了。要找大夫,请去医馆。我们这里可是客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内室里去了。

    范朝风看着那掌柜的有些仓惶的背影,不由脸色阴沉下来,眯了眯眼,又沉思起来。

    想了半天,范朝风模模糊糊有些感觉,又不知道该不该告知宋远怀知晓,便低头踱步回到刚才自己坐得桌子旁,又找跑堂的要了些酒菜,慢慢吃起来。

    此时已是戌时中的时候。再过一个时辰,辉城的城门就要关了,城里也要宵禁。

    客栈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一股寒风夹着雪花往客栈大厅里冲进来。

    这次从外面进来的,似乎有三个人。

    就听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响起来:“想不到都阳春三月了,江南还有这么大的雪。今儿天晚,就凑合在这里住一夜吧。——明天天亮再赶路去宜城也来得及。”又敲着大厅里的柜台,大声道:“掌柜的,有客上门了!”声音清脆中带着些沙哑,既像是变声期的男孩儿,又像是天生如此,听着有几分熟悉。

    后面一个女声也响起来:“掌柜的,有没有两间上房?——若是没有,我们可要去别家客栈了。”

    刚刚仓惶躲到屋里去的掌柜便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一到大厅的柜台后面,那掌柜的先四下里溜了一眼,没有看见躲在大厅柱子后面吃酒的范朝风,便以为他走了,就松了一口气,对站在柜台前的三个人满脸堆笑道:“有,有,上房有的是。”说着,就叫了小二过来,要带他们上楼去。

    这时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则哥儿,你和周妈妈先上楼去。我在这大厅坐一会儿,先要几个酒菜。等你们安顿好了,再下来一起吃饭。”

    那少年便痛快地应了一声,同那妇人上楼去了。

    范朝风一听这声音,便全身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就听见掌柜的又叫了个小二过来,将刚才说话的男人带到了厅里靠近外面窗户的位置坐下。

    那位置,正好在范朝风的斜前方。

    从范朝风这边看过去,正好能看见那男人刀削斧凿般的侧影,脸上留着一盘大胡子,愈发显得两腮瘦削,双眼深凹下去,只有一管鼻子挺直如峰。身材高大,披着玄黑狐皮大氅,坐在那里,渊停岳峙,巍峨如山。

    范朝风的心里却是一片酸苦:大哥,瘦了许多……

    原来进来的这三个人,便是范朝晖、则哥儿和周芳荃。

    这时范朝风想起周芳荃便是带着解语逃出上阳王府的人,不由心里一紧。不知道周芳荃此次同大哥和则哥儿一起来到辉城,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周芳荃已经告诉大哥,解语未死的消息?

    又觉得不对。

    若是周芳荃已经说了出来,那他们来到辉城,就不会是住客栈,而是直接去承康坊,找周妈妈和解语初到辉城时买的那所宅子里去了。且刚才听则哥儿说,他们明天就要去宜城。

    此时他们一起来住客栈,是不是周芳荃并未将解语的消息告知大哥和则哥儿?

    想到此,范朝风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他现在庆幸解语给他戴了顶里外发烧的大毛帽子,虽然自己已是带了人皮面具,还是以防万一,便将帽子又往下拉了拉。

    范朝风正想着心事,就听见有人又叮叮咚咚下楼的声音。

    就听到刚才那个少年的声音:“大伯父,周妈妈说要先收拾包袱,等会儿再下来。让我们先吃。”

    就听范朝晖“嗯”一声,对那少年道:“则哥儿,坐下吧。”又叫了跑堂的小二过来,对则哥儿道:“想吃什么,自己点。”

    范朝风便紧紧盯着则哥儿看过去。只见他面目俊俏,同自己大哥年少时一模一样,居然也有几分像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只是一开口说话,却同解语说话的样子神似起来。就连声音,因还是少年人,都同解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相似之处。

    范朝风心跳得厉害。就下死眼盯了则哥儿几眼。

    则哥儿习练翠微山的功夫多年,已有小成。

    范朝风盯着他的眼光太过热切,便被他察觉到了,不由向四周看了一眼。

    范朝风赶紧把身子藏回柱子后面,才躲过了则哥儿探询的目光。

    范朝晖见则哥儿神色异样,就轻声问道:“怎么啦?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则哥儿忙笑道:“没有。就觉得好象有人在偷偷看着我。”

    范朝晖本来脸色沉郁,如今听则哥儿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道:“你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你?”又故意向四周看了看,道:“这里可没有美貌的小姑娘。”却是在嘲笑则哥儿一路行来,颇有小姑娘缘。

    则哥儿满脸涨了通红,道:“谁要看那些丑八怪?!”还是一幅少年人的别扭心性。

    范朝晖继续逗他道:“哪里是丑八怪?——你的要求也忒高了。我看她们长得都还不错。”

    则哥儿就伸箸夹了菜吃,又口齿伶俐地道:“她们给我娘提鞋也不配。——怎么不是丑八怪?”

    范朝晖听了微微失神。过了许久,范朝晖才低声道:“若是要用你娘做准,你这辈子也别想娶妻了。”

    则哥儿满不在乎地道:“我娘都不在了,我要妻子做什么?”

    范朝晖听了,不由被酒呛了一下,失笑道:“傻孩子,都说些什么话。——娶妻,是为了绵延宗嗣,跟你娘在不在,有什么干系?”

    则哥儿过了年就是十一岁了,可在这方面,还是一团孩子气,便道:“我要娶个老婆,当然是为了伺候我娘啊。人家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不就是儿子长大了,讨了老婆,我娘就能过过做婆母的瘾了?”

    说完这话,则哥儿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加了一句:“可惜我娘不在了,永远也不知道做人婆母是什么感觉了。”

    一席话说得范朝晖和范朝风两个人都眼圈湿润起来。

    范朝晖心伤安解语早丧。

    范朝风却是心伤安解语虽然活着,却一样不知道做人婆母是什么感觉。——她明明有儿子,却甘愿放弃了同儿子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选择了同自己在一起。

    则哥儿见大伯父又伤起心来,越发着急,就觉得自己说多错多,便不再说话,专心吃起菜来。

    范朝风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便偷偷溜上了楼。

    周芳荃收拾好东西,正推了门要出来。

    范朝风便出手将她推了进去。

    周芳荃一时不察,就倒退几步,又回到屋子里面。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周芳荃大怒,便对范朝风出手。

    范朝风没有时间跟她对打,只三两下架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是语娘让我过来的。”

    周芳荃大惊。——语娘这个名字,只有知道安解语身在辉城,且跟她认识的人才知道。

    便停了手,警惕地问道:“你是谁?语娘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第三百零七章 出山 下

    ※正文320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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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朝风见周妈妈问起来,便踌躇了一下,没有回答,只道:“语娘让我告诉你,她现在还不想见到上阳王。你带了他们来辉城,到底是何目的?”

    周芳荃见这些问题,都是同语娘有关,越发狐疑起来,便又出手和范朝风对打起来。一边打,一边道:“你要不说你到底是谁,你今儿休想走出这个客栈。”又冷笑道:“我们南朝最厉害的高手,就在楼下的大厅里坐着。你信不信我叫一声,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倒是不假。范朝风知道,就算自己功力大增,可最多能跟周芳荃打个平手,还远远不是大哥的对手。

    眼下并没有时间再胡编一番话出来,范朝风无奈,便取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饶是周芳荃神经粗大,见多识广,见了范朝风的脸,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可是四爷?!”

    范朝风扬了扬眉,道:“看来你的记性还不错。”

    “你没死?!”周芳荃很是惊讶,又觉得棘手:这下怎么办?——大师兄范朝晖该怎么办?

    且说周芳荃当日被则哥儿说动,离了朝阳山,本打算回到辉城陪安解语。后来走到半路上,想起解语如今住在承康坊,有宋主薄夫人做邻居,解语又是个省事的,不爱抛头露面,就算迟些回去也无碍。就一时兴起,去了自己童年的家乡,想看看还有没有亲人在。

    她从十二岁的时候被无涯子带上朝阳山,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乡。如今回到旧地,发现已是物是人非。一场战乱,将当年她记忆中的痕迹全部抹去。别说当年对她好的亲人,就连当年夺了她的家产,让她逃出家做乞丐的亲人,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她家的大宅子里,现在住的人都是她不认得的。

    她在家乡待了一阵子,觉得这个地儿还不如上阳王府让她熟识,就终于断了念想,便打算死心塌地的去辉城,陪着解语住一阵子。等解语气消了,再撮合她和大师兄,也就是现在的上阳王范朝晖在一起。

    她以为则哥儿还在朝阳山,就给则哥儿传了信,告诉他自己要去江南,让他有空的时候,可以到江南探访她。

    结果则哥儿当时已经回了上阳王府,是无涯子在朝阳山接到了她的传信。

    无涯子知道周芳荃是江南人,以为她是想家了,要回去住一阵子,便没有多想,就带着信去了上阳王府,交给了则哥儿。

    则哥儿接到信,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敢明着说出来。只每日里冥思苦想,不知道要找个什么由头,才能偷偷去江南看望娘亲。

    而范朝晖自安解语的五七过后,就一直很少出王府。每日里除了教则哥儿武艺,给他讲兵法韬略,就是坐在风存阁的顶楼大屋里发呆。

    无涯子来到王府,看见范朝晖瘦的不成人形,且精神委靡,内伤又重了许多,也暗暗焦急。

    他深知范朝晖若长期郁结于心,恐怕命不久亦,就绞尽脑汁想帮他一把。

    为此,无涯子第一次同范朝晖的幕僚合谋,在南朝各地派人到处搜寻美女。还真让他找到两位高门庶女,同当年范四夫人的长相有八分相似。且年纪更轻,性子更柔顺,也弥补了那两分的不足。

    这两位姑娘的家族当然乐意同上阳王联姻,便将她们送到王府。两位姑娘对位高权重、沉稳俊逸的上阳王更是一见倾心,都愿侍奉他左右。

    谁知范朝晖见了这两人,连脾气都懒得发,只摆摆手,让属下送两位姑娘回去。寂寥之意,溢于言表。

    众人见王爷对这样的美人都提不起兴趣,才终于死了心,不再想方设法往王爷的床上塞人。就都一心往则哥儿那边靠过去了。——则哥儿的世子身份,终于正正式式地被范朝晖的幕僚下属们接受,此是后话不提。

    而则哥儿自从接了周妈妈的信后,就一直盘算着要出府一游。

    如今他见大伯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一时不忍,便建言道:“大伯父,您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如今想去江南一游,多见识见识南朝风姿。不知大伯父可想与我同行?”

    范朝晖想了想,安儿的百日已过,谢顺平也来给绘懿下了聘,明年就会正式迎娶。张氏上个月终于不治身亡,绘绢的婚事,无论是守王妃的孝,还是生母的孝,都要等三年以后才能嫁。

    公事上,韩永仁守着青江北岸,将谢家压得死死的。而北地刚刚经历过两次大战,需要休养生息两三年。谢地暂时不能打,江南,自己更是一无所知。

    想到此,范朝晖便点点头,对则哥儿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是欣慰。以后你要做这南朝之主,多了解南朝民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则哥儿就高兴道:“大伯父可是答应跟我一起同游江南?——周妈妈在江南,我们去了,直接找周妈妈,让她带着我们在江南游玩,岂不两全其美?”

    范朝晖就笑道:“无涯子给你送的信?”

    则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伯父。”

    范朝晖却叹了口气道:“大伯父哪有那么厉害?!——瞒着我的事多了,我只是不想再计较。”

    则哥儿心下不安,就故意把话岔开了。

    翌日两人便收拾停当,就两个人各背了一个包袱,带了些银票,骑着马,出了上阳王府。

    则哥儿事先给周芳荃传了信,说要带着大伯父一起到江南。

    周芳荃不知则哥儿是什么意思,便先按下不提,只打算先看看范朝晖到底是什么意思,再做打算。

    三人在周芳荃的家乡碰了面,周芳荃见范朝晖想见识见识“江南王”秦五郎,就忙道:“江南王在宜城。从辉城到宜城,最为便宜。”

    于是三人就从周芳荃的家乡启程先到了辉城。恰好遇上百年不遇的倒春寒,就被大雪阻隔在辉城。

    周芳荃本来一直举棋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该带着则哥儿偷偷去看看安解语。——就怕瞒不过范朝晖,反而弄巧成拙。

    周芳荃知道解语性子烈,她若是还没有回心转意,现在就让范朝晖过去,只怕会弄巧成拙。——且以范朝晖对安解语的心思,说不定这次又要把她抓回去关起来。若再被幽禁一次,安解语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范朝风的出现,就让事情更加复杂。

    这边范朝风就周芳荃脸色变幻,就先拱手给她行礼道:“不管怎么说,朝风还要多谢周妈妈出手相助。若没有周妈妈,我同解语一定是阴阳两隔,再不能碰面的。”

    周芳荃就叹了口气,对范朝风道:“四爷请坐。”又倒了杯茶给范朝风。

    范朝风接过茶,却并没有饮,只放在一边道:“我们的时间紧迫,还是长话短说吧。——你一定不能告诉我大哥,解语还活着的消息。至少现在不能。”

    周芳荃点头道:“我自然一个字都不会说。”——人家夫妻团聚了,自己要还帮着大师兄,不是毁人姻缘吗?这种事,周芳荃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不过,周芳荃又犹豫道:“则哥儿知道他娘亲还活着。”

    范朝风愣了一下,又笑了:“这小子还挺会忽悠人啊!”就想起了刚才在楼下大厅里,则哥儿一幅哀思的样子,将自己都骗了过去。

    周芳荃也笑,想了想,又道:“既如此,你也回去跟解语说一声,她的爹爹,安老太爷,三个月前没了。”

    范朝风心里一沉:“是不是跟解语有关?”

    周芳荃有些尴尬:安老太爷却是是因为女儿新丧,才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的。可这也怪不得她们。那时王爷看得紧,她们能逃出来就不错了,哪有时间去四处通信传消息?——且她们是跑路,又不是出去郊游,还要人人交待清楚不成?

    屋外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还有人交谈说话声,似乎是范朝晖和则哥儿久等周芳荃不到,就上楼来了。

    范朝风便要推开屋里的窗户溜出去。

    周芳荃赶紧叫住他道:“你们如今还住在承康坊的宅子里吗?”

    范朝风摇头道:“我们在承义坊的安宅。”

    周芳荃就着急道:“则哥儿一定要去见见他娘亲住的地方。——明日我会带他们从承义坊路过。”

    范朝风点头,便飞身出了窗子。

    周芳荃刚刚上前将窗户关好,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和范朝晖低沉浑厚的声音;“芳荃,你没事吧?——怎么不见你下去吃饭?”

    周芳荃忙应道:“来了!”便打开门,同范朝晖和则哥儿一起下去了。

    几人吃完饭,便各自上楼洗漱歇息。说好明日在辉城里逛一逛,就出城去宜城。

    他们都有功夫在身,又有良驹代步,区区大雪,自是不放在眼里。

    这边宋远怀和南宫雪衣从安家出来之后,就一起去了王老幺的家里。

    王老幺家里也算是小康之家,如今儿孙满堂,倒也不失兴旺之家的样子。

    如今王老幺虽然去了,他却有三个成年的儿子,都在家里帮衬。却是人多好办事,这办丧事要搭得棚子都已经搭好一半了。

    见宋楼主和南宫堂主都过来了,王老幺家的人都过来行礼,又都哭了一场。

    南宫雪衣是有孕之人,情绪难免波动大些。见王家的人都哭起来,她也掌不住哭了。

    宋远怀忙拉了她到一旁坐下,生怕她伤神过度,影响了孩子就不好了。

    范朝风从客栈出来,就径直去了王老幺家里。

第三百零八章 授命 上 (补粉红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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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幺的家,在辉城东南面,是一所五进的大宅子。

    王老幺的三个儿子都跟父母住在一起,且都娶妻生子。所以房子虽大,但是住起来还是颇为拥挤。

    范朝风就先去王老幺灵前上了拄香,又拜了拜,才去找了宋远怀一边说话。

    宋远怀听了范朝风说的话,脸色严峻起来,低声问道:“你认为,那客栈掌柜有问题?”

    范朝风点头:“不仅客栈掌柜,我觉得,整个客栈都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这种在别地用客栈做掩饰,用作打探消息的据点和暗桩,以前在旧朝的时候,也是范朝风所熟悉的伎俩。

    宋远怀对这种法子也不陌生。他们仗义楼在宜城,就有同样的地方。

    只是宋远怀自诩辉城是他的地盘,他们宋家在此经营了一百多年,却还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扎下钉子下来。宋远怀就很有些不虞:想他终日打雁,也被雁啄瞎了一只眼睛!

    不过现在也不是赌气的时候,宋远怀就叫了仗义楼的人过来,轻声吩咐了几声。

    范朝风想到大哥一行人正在那客栈里住着,他们今日要去抄了客栈,惊动了大哥,却是不妥。就又对宋远怀叮嘱道:“城门已经关了。且下着大雪,今日就不要动手了,让人盯着那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就是了。——那所谓‘神医’,十有八九还在那客栈里。说不定此时已是做了某个跑堂的小二。”

    依宋远怀的心思,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那客栈里从掌柜的到客人都一网打尽。可他也知道范朝风说得才是万全之策,便点头对刚才叫来的仗义楼的人手,道:“就听安护法说的去做。”

    仗义楼的人便自去安排人手暗中盯着那客栈的掌柜、帐房和跑堂的小二。

    辉城是仗义楼的总舵所在地,人手充足,那客栈的上上下下,就被一个不漏,都关照到了。

    眼看天色已晚,宋远怀见南宫雪衣已是疲累不堪,便跟王老幺家的人说了一声,先回去了,等明儿再来。

    王老幺家的人自然知道没有让宋楼主和南宫堂主在这里守夜的道理,便都过来给南宫雪衣和宋远怀行礼,恭送他们出去了。

    外面的雪越发大了,路上不好走。

    宋远怀早就让人赶了辆大车,又牵了匹马过来过来。

    南宫雪衣就同宋远怀一起坐进了大车里面,范朝风便上了马,跟着他们一起回承义坊去了。

    回到家里,安解语还强撑着没有睡,等着范朝风回来。

    见他进来时带了一身的寒气,安解语便起身问道:“外面还在下雪吗?”

    范朝风道:“还下着呢。希望明儿就天晴了。不然一直下下去,今年江南的日子又不好过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在起居室将沾着寒气的长袍脱了下来,随手扔在椅子上,才穿过里面的小套间,进了更里面的睡房。

    整个卧房套间地下有地龙,里间还有一扇火墙,倒是温暖如春。

    安解语披着一身香色灰鼠皮里子的薄氅迎了上来,又关切地问道:“那王老幺家怎样了?——去客栈可有线索?”

    范朝风想起在客栈里见到的那三人,有些不自然,便岔开话题道:“我刚进来的时候,跟值夜的婆子说了,一会儿给我抬热水进来洗漱。你先去床上待着吧,将帘子放下来,也暖和些。”

    安解语笑了一下,便依言回床上等着去了。又放下帘子,将自己圈在里面想着等会儿怎么对范朝风开口。——她确实很想帮雪衣一把。

    范朝风等值夜的婆子炊了水过来,便吩咐她们不用再过来了。自己拎进去热水,去净房沐浴洗漱。

    安解语等了半天,见范朝风还不过来,忍不住困意上涌,就睡过去了。

    范朝风洗完上床,看见安解语已是睡着了,正中下怀,便搂了她枕到自己的胳膊上,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范朝风就被宋远怀派人来叫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安解语还在高卧。

    范朝风便对五万道:“这几天城里不太平。你们看着夫人,这几日都不要出去了。若是夫人执意要出去,就说是我说得,给我传个信去。我自会回来,陪夫人一起出门。”

    五万忙应了,又道:“昨儿下了一夜的大雪。咱们院子里的雪都有一尺多深,更别说外面街上了。早上院子里的小丫鬟子们忙了一早上,都只挖了浅浅的一条小道出来。夫人看见这样子,必不会要出去的。”

    范朝风点点头:“机灵点儿。若是有事,要立刻找外院的管事,给我报信。”

    五万和六万都应了,便送了范朝风出去。

    安解语睡到巳时才起来,见范朝风又出去了,就有些闷闷不乐。

    吃完早饭,安解语在屋里百无聊赖,便走到门口看了看。

    院子里的雪被小丫鬟们推到了两侧,露出中间一条窄窄的小路。旁边的雪堆却越发大了起来。

    安解语一时兴起,就叫了五万和六万一起去院子里堆雪人。

    江南的院子,不比北地,深宅大院,将内院同外面完全隔绝开来。

    江南的院子精致小巧,内院和外院前后相继,隔得本来就不远,且内院都有一面临街。若是街市繁忙的时候,都能听见外面的叫卖声。

    只是承义坊里住的人,非富则贵,内院就算临着街,平日里也无人行走,倒是无碍的。

    安解语同五万、六万,还有几个二等丫鬟一起,就堆起了三四个大雪人。

    想着前世里的事儿,安解语就拿了几根胡萝卜出来,插到雪人的脸上。又拿了红艳艳的毛绒围巾,给雪人围上。

    众丫鬟见了,不由笑得东倒西歪的。

    六万最兴奋,扑过去抱起一个围了围巾的雪人。却是那雪不太紧实,她一扑之下,便将整个雪人扑倒了。那雪便稀里哗啦倒下来,将她埋了一身。

    那滑稽的样子,连安解语看见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承义坊安宅外面的街道上,积雪已是被扫到道路两旁,中间尽有一条小路,能供行走。此时有三匹高头大马正前后相继,小跑而过。正是范朝晖、则哥儿和周芳荃三人。

    乍一听见墙内突然传来一阵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笑声,范朝晖猛地一下将马勒住。

    那马奔得正起劲,突然被一股大力勒住了嘴里的嚼子。那马受不了突然的刺痛,便纵立而起,长嘶起来。

    范朝晖骑术了得,任那马两只前蹄立起,他自坐在马上岿然不动,只四处张望,寻找那笑声的来路。

    墙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街上的马鸣声,那笑声也戛然而止。四周又静谧如初起来。

    范朝晖拉着马,在原处一动不动,只尽量侧耳倾听,却再也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

    则哥儿和周芳荃此时已经跑到前方去了。

    则哥儿也听见了墙内熟悉的笑声。他望着周芳荃挑了挑眉,周芳荃便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则哥儿的心里欢喜得像要炸开了,却要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让大伯父看出端倪。

    两人跑了一小段路,发现范朝晖并没有跟上来。便都回头张望,却见范朝晖正勒着马,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安宅旁边。

    则哥儿和周芳荃心里都一沉,两人对望一眼,就打马回去。

    范朝晖骑着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泥塑木雕一样。

    见他们俩回来了,范朝晖才回过头看着他们,赶紧问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那笑声?”

    周芳荃和则哥儿异口同声道:“没有。”

    范朝晖闻言愣了一下。

    则哥儿便赶紧道:“大伯父想是听错了。这里都是辉城有钱人家的大宅子,哪有那么容易听见里面的声音?”

    范朝晖沉吟道:“可是那笑声,跟你娘亲的笑声,一模一样。”

    周芳荃大急,可又想不出法子来打个岔,就看着则哥儿猛使眼色。

    则哥儿心念电转,便计上心来,下马道:“既如此,侄儿就帮大伯父过去叫门问一问。若是里面真的有人跟我娘的声音一模一样,侄儿就帮大伯父求了过来。——哪怕那人已经嫁人了,多给他们几两银子,自是没有不了的事儿。”

    听了这话,范朝晖才清醒过来,笑骂道:“你小子行了,还会消遣你大伯父了是吧?”说着,将马鞭在则哥儿身上轻轻抽了一下。

    则哥儿不躲不闪,挨了这一下马鞭,笑嘻嘻道:“只要大伯父能开心,侄儿出个丑算什么?”

    不知怎地,范朝晖就觉得胸中的积郁突然散去了一样,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则哥儿道:“快上马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则哥儿歪着头问道:“不如还是去问问吧?——如果那人并没有嫁人,大伯父将她带了回去,就算不看她的样子,每日里只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范朝晖摇头笑道:“你这小子,一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跟你娘亲一模一样。”又叹息道:“我是有些魔障了。——还以为真的是你娘亲在里面说笑。”

    则哥儿心下只打鼓,口里便信口开河道:“这也是有的。我娘亲刚走的那几日,我夜夜梦见她呢。”

    范朝晖就皱了眉头道:“我可一次都未梦见过她。”

第三百零九章 授命 中

    ※正文325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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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芳荃这才在旁边笑道:“四夫人想是恼了王爷,还未消气呢。——等气消了,王爷自然就能梦到了。”

    说完这话,周芳荃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忙忙地往马上抽了一鞭子,往前跑了。

    范朝晖等则哥儿上了马,就打马一起跟上去。又在马上对则哥儿道:“则儿,想不想跟你大伯父去亲自见识一下,那江南王秦五郎,到底是什么货色?!”

    则哥儿大声道:“固所愿尔!”

    几人便谈笑风生地去了宜城。

    这边范朝风知道周芳荃会带着则哥儿和大哥过来承义坊的安宅外面转一圈。虽说他不以为然,可是也体谅则哥儿一片爱母之心,便默允了。

    只是他没料到,宋远怀一大早就把他叫了出去。

    两人在仗义楼的总舵筹划良久,终于等到时机,将那客栈从上至掌柜,下到客栈里粗使的杂役都一网打尽。

    仗义楼的人便迅速接管了客栈,就将客栈里住的客人也都盘查了一遍,并没有可疑的人在里面。

    客栈住的客人见一日之间,这客栈上上下下的人都换了,免不了有些奇怪。

    仗义楼派过去的人却是做熟了生意的,跟客人们略微解释了一下,便提出要对客栈里所有的客人八折酬宾。

    这样做生意,当然皆大欢喜。住在客栈的客人也不过都是来来往往的客商,并非常住,当然不关心这客栈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要不惹到他们头上,都是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

    宋远怀和范朝风就将抓过来的人带到仗义楼的密室,让专人“盘查”。

    那客栈的掌柜和帐房还算级别比较高的人士,居然熬过了两次“盘查。到第三次的时候,才忍不住都招了。——而其余人等,有真不知道这客栈是怎么回事的本地人;也有外围人士,知道些皮毛的;当然也有比较核心的人士,虽然比不得掌柜的和帐房先生,但是也知道不少的内情,便都一五一十招了出来。

    最后“盘查”的结果,原来这个客栈本是江南王在辉城的暗桩,已是有好几年了。原本是江南王为以后登大位做打算的,结果因为仪妃和刘信一心要吉祥如意赌坊坐到江南第一大赌坊的位置,那王老幺就成了仪妃和刘信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客栈就被用来做了杀鸡的牛刀,提前暴露了。

    虽然从辉城回去的那几个随从说,王老幺的手脚被侯七打断了,以后的赌技会大打折扣,仪妃和刘信还是不放心。

    为了万无一失,仪妃便利用了江南王在辉城的暗桩出面,演了一出仙人跳,弄死了王老幺,彻底绝了后患。哪知打草惊蛇,让宋远怀端了这个据点,也是得不偿失。

    而这刘信便是前朝太子。旧朝覆灭之时,他同范朝仪一起逃到韩地。韩永仁战败之前,又逃到了江南。范朝仪便委身江南王,做了仪妃。而前朝太子,便成了范朝仪的远房表兄。

    刘信心伤太子妃和自己的孩儿惨死在青江,一直郁郁寡欢。是范朝仪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在韩地的时候,范朝仪就帮着他,护着他,事事为他着想。

    韩永仁同范朝晖的战打不下去的时候,也是范朝仪第一个同刘信商议,要提前离开韩地,投奔江南王。

    刘信早已厌倦了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已是打算要跟着韩永仁一起降了范朝晖。

    范朝仪却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告诉他,韩永仁可以降,前朝太子却不能降。他们只要落在范朝晖手里,就只有死路一条。又问他,还想不想为他的父皇母后报仇?还想不想为太子妃和皇太孙报仇?

    这些话,终于激起了前朝太子刘信的斗志,

    两人便带着心腹随从,和从韩永仁那里弄来的一些金银珠宝,匆匆上路,翻过从韩地到江南的大山,来到了宜城。

    以范朝仪的天姿国色和大家气度,江南王秦五郎当然一见便生了占有之意。没有几天,就把她三媒六聘,当正妃一样娶到王府,同他的原配云妃一起,不分大小起来。

    云妃虽然恼怒,只是她的心也不在江南王秦五郎身上了。——她本来以为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谁知却还有夫妻团聚,破镜重圆的时候!

    那日她回乡去祭奠自己的父亲,在乡间居然就遇到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冤家,那个中了状元,就弃了糟糠儿女,另娶了高门嫡女的顾升。

    顾升自然是聪明人。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都是三十年河东,又三十年河西。

    当年是顾升飞黄腾达,又被高门青目,就痛痛快快地弃了楚云娘和自己的两个亲生孩儿。

    如今却是楚云娘贵为江南一地之正妃,且她跟顾升所生的两个孩儿,儿子如今是世子,女儿也是嫁入高门。——楚云娘唯一的遗憾,不过是自己当年被心上人所抛弃。

    虽然这么多年来,楚云娘一直暗地里恨着顾升,诅咒他会有报应的。可是真正看见顾升落魄的样子,楚云娘却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顾升一见楚云娘的眼神,就知道她对自己还没有忘情。一时又是惊喜,又是得意,便在她面前痛哭“忏悔”了一场。还未等顾升做完全套的戏,楚云娘已是扑到他怀里,跟他抱头痛哭起来。

    两人就象那些被迫离散的夫妻一样,觉得对方格外顺眼,转眼就好得蜜里调油起来。

    楚云娘见顾升终于回到自己身边,喜得无可无不可,一度打算离开江南王,跟顾升重新做回夫妻。

    顾升当然不同意。

    若是楚云娘不是江南王的正妃,他顾升看也不会看她一眼。为了说服这个脑子里一团糨糊,只知道情情爱爱的女人继续待在江南王身边,顾升只好把孩子的前程当法宝祭了出来。

    一说到孩子,楚云娘果然有些动摇了。——如今的世子虽然不是秦五郎亲生的,可是却是跟着秦五郎长大的。

    江南王秦五郎一直待这个孩子如同亲生子一样。他成了江南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封了自己的大儿子做世子。

    楚云娘早就认定,这江南王的位置,是自己孩儿的。若是自己现在离开了江南王,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就做不成世子,以后更是承继不了王位?——自己跟着秦五郎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可不是要为他人做嫁衣裳的!

    想到此,楚云娘便暂时放弃了离开江南王,和顾升双宿双飞的念头。只盼着那江南王早死,等自己的儿子做了王爷,自己自然就是王太后。

    到时候,自己同自己儿子的亲爹重新在一起,自己的儿子就算知道,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楚云娘便听从了顾升的提议,谎称顾升是她娘家的远房亲戚,从韩地逃避战乱,过来投奔自己的。便向江南王秦五郎举荐了顾升做堂官,帮江南王总管财政。此时顾升用自己的字“华英”为名,改叫顾华英。

    秦五郎还是十几年前远远地见过顾升一次。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顾升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而秦五郎的记忆也早已模糊。

    所以当楚云娘给秦五郎举荐顾华英的时候,秦五郎压根就没想到,这顾华英,就是当年中了旧朝的状元、抛弃楚云娘、娶了高门嫡女的顾升顾大人。

    顾升做了江南王的堂官,为了取信江南王,确实打起来十二万分精神,为江南王的大业谋划起来。

    要成大事,最重要是要有银子。

    可是顾升也知道,如今的江南王,还没有做到皇帝的位置,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怎么征税,就怎么征税。

    江南王要成大事,除了要有银子,民望也极为重要。——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都是“勤政爱民”的。横征暴敛的皇帝,从来都只能做亡国之君,做不了开国之君。

    为此,顾升向江南王建议,不加农民的赋税,但是提高商人的赋税。同时在宜城大办赌坊,既能吸金,又能方便自己从中取利。

    这几项措施实施了几年,江南王的金库日益充实,江南王对顾堂官的也越来越倚重。

    只是顾升在赌坊里取利,做得虽然巧妙,可也不是毫无破绽可言。

    有些眼红顾升窜得如此快的人,便起了心,盯着顾升的一举一动,就抓住了他的一些把柄。

    顾升见犯了众怒,便只好把赌坊这一块让了出来,也好让同僚们分一杯羹。

    江南王将赌坊收回,却转手给了他刚娶进门的仪妃,以图红颜一笑。仪妃图谋多日,就是为了从江南王那里多争取点儿银子。见江南王把王府里最进钱的钱篓子给了自己,仪妃便赶紧让她“远房表兄”刘信去做总管。

    前朝太子刘信并不熟悉赌坊的运作,又同仪妃两人自诩高贵,目下无尘,看不起这些从社会底层跟着江南王爬上来的泥腿子们。同江南王身边的人关系闹得很僵。

    这些人眼看倒嘴的肥肉又被人截了,也跟着暗地里使坏。

    吉祥如意四大赌坊的生意,在“内忧外患”之下,生意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不得已之下,他们才兵行险招,只想搞垮别的赌坊的声誉,让那些赌坊都只能关门大吉。他们自己的赌坊,自然就是一支独秀,钱财滚滚了。

    为此,他们投入了大量的银子去招揽赌术高手,派去辉城挑战江南赌王王老幺。谁知出师不利,自己先折了一个高手。那王老幺虽说不算是毫发无伤,可是他只要活着,这“江南赌王”的名号,就会一直属于仁兴堂的天地玄黄四大赌坊。——吉祥如意赌坊要出头,就要将江南赌王挑下马来!

第三百一十章 授命 下

    授命

    下

    古代言情

    ※正文3108字。

    今天只有两更。下周周一到周四都是每天三更。债就还完了。第二卷也快要收尾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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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远怀和范朝风虽然撬了江南王在辉城的暗桩,只是那个假扮的“神医”到底还是先跑出去了。

    远在宜城的仪妃和前朝太子刘信就得知了仁兴堂的江南赌王王老幺已死的消息。两人大喜过望,便找齐了手下赌坊的管事,对他们言道,辉城仁兴堂的江南赌王已死,让他们赶紧把手下招揽的赌技高手聚集起来,打算要在宜城举办赌王大赛,将江南赌王的名头,从仁兴堂那里抢过来。

    吉祥如意赌坊借着这股赌王大赛的东风,应该能重振雄风,甚至超越仁兴堂的天地玄黄四大赌坊,成为江南赌坊的龙头老大。

    而赌坊只要打出了名气,那银子还不是随后就到的囊中之物?

    很快,宜城的吉祥如意赌坊要举办新赌王大赛的消息,便传遍了青江南北,连远在谢地、北地和韩地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来到宜城。

    还未开赛,宜城的客栈已经人满为患,宜城的吉祥如意赌坊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仪妃和前朝太子刘信自是信心倍增,就觉得之前的苦心都没有白费。

    两人自矜身份,都不出来抛头露面。一应事宜,都是由心腹手下打理。

    特别是前朝太子刘信,自从韩永仁降了范朝晖之后,刘信一夜之间头发都花白了,老了十岁不止。又自从前朝覆灭,在外面颠沛流离,人的样子同以前大不一样。

    而顾升虽然如今也在江南王身边做事,却很少见到仪妃的远房表兄。偶尔见到一次,也只觉得对方不识时务,孤芳自赏,就算以前出身显贵,如今依然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不会有大出息。并没有认出这就是以前第一次到江南平承王叛乱的那个英姿勃发的太子殿下。

    所以顾升只是在旁冷眼旁观,十分不屑两人的举动。——他自己从赌坊里捞的银子,恐怕还没有这两人赔得多

    且在顾升看来,如今江南王是江南之主,要挣银子,赌坊只是个开始。等到了一定的地步,这赌坊就再也挑不了大梁,更是永远也不能作为王府的大头进项。——若是让北地的上阳王范朝晖和谢地象州王谢成武知道这江南王身边,尽是酒囊饭袋,要靠着赌坊挣银子吃饭,说不定立马就要挥师打过来了。

    因此下顾升用赌坊和其他偏门为王府解了燃眉之急以后,已是把眼光投到了谢地同江南接壤的地方。

    那里有一条铜矿脉,如今都由谢地的人把持开采。江南王之前趁谢地的世子去北地祭拜上阳王的王妃的时候,听从顾升的建议,将那个地方抢了过来。

    只是江南王的人还没有在那里扎下根来,谢家二房的嫡次子谢顺才已经带了谢家军打了过来,将那小镇又抢回去了。之后谢家便在那里驻下重兵,再想抢过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要放着不抢,顾升又觉得肉疼:铜就是钱啊,对官府来说,比金子还管用些。

    可是江南王如今已是沉浸在醇酒妇人里,再没有当初的雄心壮志。他的手下,也都被富贵冢、温柔乡磨损了斗志,打起仗来,开始贪生怕死。——也是,之前跟着秦五郎造反,大家都是穷光蛋。如今都是家大业大,妻妾子女成群,又享起了富贵日子的福。再要去刀头舔血的卖命,却是不合算了。

    顾升明知是这个缘由,却也没有办法开口。他不过是文官,若是那些武将来一句“你说得好听,怎么不自己去上战场打仗去?”,他就彻底歇菜了。

    正当顾升日夜忧虑,为江南王尽心谋划,只唯恐自己的儿子还没有继承王位,这王位就已经没有了的时候,宋远怀他们来到了宜城,向江南王请求,要在辉城设城防驻军,并且请求江南王同意他们仗义楼有组建自己的军队。

    顾升知道仗义楼是江南第一大帮派。不过他从来就没有把这些江湖人士放在眼里,就算给他们权柄,他们也只知道好勇斗狠,不知软刀子杀人更厉害些。饶是如此,一般来说,顾升是不会同意让仗义楼的这些江湖人士有自己的军队。——你看不起他们是一回事,可是要完全忽视他们,却是大错而特错。

    只是这次不一样。

    顾升想到了谢地同江南交界处的铜矿脉,又想到辉城离那个小镇,比宜城近多了。且仗义楼的江湖人士若是入了军队,岂不是江南王的麾下?打起仗来,岂不是比江南王现在那些贪生怕死的将官们要合用?

    想到此,顾升便对江南王进言,又用了“借刀杀人”的典故,让江南王放心地封了宋远怀为辉城城主,允许他拥兵五千。——再多,江南王也不干了。

    顾升本还想让江南王给宋远怀的辉城驻军里,派一些王爷的心腹将领,去节制宋远怀。

    江南王却说宋远怀是性情中人,且娶了自己侧妃的表妹为平妻,跟江南王成了连襟,乃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又有燕燕那个精细人看着,就不用再用别人防着了。

    顾升不信燕燕那个女人能钳制住宋远怀,江南王却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八个字把他堵回去了。

    没奈何,顾升只好先按下不提,只等江南王吃个暗亏,再来进言也不迟。而宋远怀那五千兵士,也翻不起大浪。

    如此之下,吉祥如意赌坊的赌王大赛正式开始了。

    赢者便是新任的江南赌王,且奉送宜城上好的宅子一栋,纹银一千两,美婢十名,且自动成为吉祥如意赌坊的执事。只是入了吉祥如意赌坊,不得擅自离开。若是离开,宅子、纹银和美婢,都要退回来。而赌王的称号保不保得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赢了的奖赏,却是很丰厚,可是这附加的条件,却是见仁见智。

    有人认为太过苛刻,简直跟签了卖身契一样。

    可是对好赌之人来说,这些附加条件,却是锦上添花之举,甚至比前面赢了的奖赏还要让他们心动。

    这些好赌之人,如今都是两肩抬一口的光棍。无家无业,也难找到事做。而吉祥如意赌坊的这个附加条件,完全是对他们量身定造的

    因此报名参赛者,云集而来。

    吉祥如意赌坊又收起一两银子一人的报名费,且卖起了比赛各场次的门票。

    如此一来,更是将这个赌王大赛,炒得沸沸扬扬。连平日里对赌深恶痛绝的正经人家里,如今茶余饭后,都要闲聊一下参赛的各位高手,到底有哪位能够胜出。

    外面的堂口散庄,也同时对各个参赛者开出了盘口。就连卖菜的大婶也拿了两个钱去买了一注自己心水的人选。

    此次赌王大赛未比先热,吉祥如意赌坊的名头,头一次红遍青江南北。

    相比之下,被吉祥如意赌坊弄死了王老幺的仁兴堂,如今却是每况愈下。

    自从王老幺病死的消息传开之后,天字号赌坊的生意便一落千丈。

    等到了吉祥如意赌坊在宜城热热闹闹开赌王大赛的消息传开之后,仁兴堂天地玄黄四大赌坊门前,已是门可罗雀了。

    南宫雪衣虽在孕中,也还硬撑着兼顾着仁兴堂的生意。

    宋远怀并不想让她操心,劝她把仁兴堂交给手下去打理。如今先忍一忍,等生了孩子再说。

    南宫雪衣却不肯。这仁兴堂是南宫家的心血,南宫雪衣不能让它就这样垮下去。

    且仁兴堂真正是输在别人的算计上,并不是自己撑不下去了。这口气,南宫雪衣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天仁兴堂的人过来找堂主支饷银,南宫雪衣才知道,如今仁兴堂的现银,连给兄弟们发饷都不够了。一时着急上火,就动了胎气。

    宋远怀听人来报,说夫人动了胎气,要请大夫回去看看,便忙忙地带了个最好的大夫回去。

    回到宋家,宋远怀也知道是为了仁兴堂的事儿,便让人去外院先支了一个月的饷银给仁兴堂的人拿回去。以后的事,再慢慢商议。

    那仁兴堂的执事踌躇了半日,终于开口道:“宋楼主,虽然王老幺如今不在了,可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其实有比王老幺更厉害的人在我们这边。——若是能请得这人出山,也去参加赌王大赛,这江南赌王的名头,一定能赢回来。”

    宋远怀沉吟道:“吉祥如意赌坊的赌王大赛,要求赢了的人,得入吉祥如意做事。就算我们的人赢了,也不过是为人家抬轿子。不妥,不妥。”

    那执事便着急道:“其实那个附加条件,是针对那些奖赏来说的。若是我们的人参赛,不要那些奖赏,只要夺取‘江南赌王’的名头,岂不是就不用加入吉祥如意赌坊做事?”

    宋远怀听了这执事的话,不由笑了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总不能拦着人家往更好的地方跳。”言下之意,便是这人就算是在仁兴堂里,若是去赌王大赛赢了名头,自然不会愿意回来仁兴堂做事。——那吉祥如意赌坊,可比仁兴堂的天地玄黄赌坊大多了。

    那仁兴堂的执事却笑道:“宋楼主有所不知。只要能说动这人参赛,我们却是不用担心她会跑到吉祥如意赌坊做执事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铺路 上

    ※正文311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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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远怀听说居然有这样的人,便好奇地“哦?”了一声。

    那仁兴堂的执事就笑道:“此人便是安护法的夫人,当日代替王老幺出战侯七的铜钱神——安夫人。”

    宋远怀一听“铜钱神”的名头,忍不住笑了,道:“不过是巧合,你们还当了真?”原来那日安解语代替王老幺出战,赢了侯七的事儿,宋远怀也知道一些。不过范朝风告诉他,不过是巧合。宋远怀也不信一个妇人能比男人还赌技高超,因此没有往心里去。

    可是那天在场见过安解语对赌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相信那是巧合。——他们都深信,铜钱神是有两把刷子的。且最重要的是,铜钱神有运气。

    而对于赌技一道来说,运气有时候比实力重要多了。

    那仁兴堂的执事就又道:“宋楼主若是不信安夫人有这个本事,可以去问一问仗义楼的赛堂主和曾护法。——这两人那天都在场,是亲眼见到安夫人的神技的。”就又将当日的事儿详说了一遍。

    当听到原来语娘提出用大棉袄包着摇缸以隔绝声响,让善能听骰子的人有苦说不出的时候,宋远怀的脸色也肃然起来:知道用大棉袄包着摇缸来隔绝声响,最起码说明,这语娘,也是能听声辨骰的。而整个江南,真正能听声辨骰的人,其实没有多少个。更重要的是,在隔绝了声响之后,语娘还能猜中。这份运气,实在是一等一的。

    想到此,宋远怀便有些心动,就道:“既如此,你先回去等着。我跟夫人商量一下再说。”

    那仁兴堂的执事见宋楼主没有再不当一回事,心下大喜,忙拱手道:“宋楼主高见!若是能说动铜钱神出战,江南赌王的名头算什么东西?——以后大家都知道我们仁兴堂有个铜钱神,才是最要紧的!”

    宋远怀想到安护法的态度,又不敢打包票,只道:“也不能把赌注都押在她一人身上。你们也回去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将生意做起来。”

    那仁兴堂的执事便应了,带着人去外院取银子回去发饷。

    宋远怀就回到内室,看见南宫雪衣刚刚喝了安胎药,正闭目躺在床上,就轻轻走过去,帮她把一旁的被子拿来盖上。

    南宫雪衣睁开眼睛,看见是宋远怀进来,便道:“可是从家里支了银子?”

    宋远怀坐到床边笑道:“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得你动了胎气?”

    南宫雪衣自是知道宋家的家底豪富,且仗义楼远远不是自己的仁兴堂可比的。这点银子对宋家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是她是个硬气的人,最不愿依附男人而生。就暗暗盘算到底有没有办法解了仁兴堂的困境。

    宋远怀见南宫雪衣还是冥思苦想,明显并没有听自己的话,只心下暗叹,面上却一丝不露,就想了想,道:“你不用忧心仁兴堂的事儿。我已经想好对策了,保管让仁兴堂不仅重振雄风,而且比以前更兴盛。”

    南宫雪衣知道宋远怀在安慰自己,也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便闭了眼道:“我要歇会儿。你先出去吧。”

    宋远怀等南宫雪衣睡着了,才起身出去。——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自己睡房里打地铺。而南宫雪衣,依然对他不假辞色。虽然没有大吵大闹,可是那一种客气有礼的样子,更让宋远怀心惊肉跳。

    这边宋远怀出去以后,便去找赛堂主和曾护法打听语娘的事儿。

    这一次,宋远怀分别问了他们当时的情况。

    赛堂主虽然依然有所保留,可是曾护法却说得很清楚,同仁兴堂的执事说得不谋而合。

    曾护法也觉得安夫人的本事,肯定不止她那天露得那一手。只是曾护法也知道安护法的顾虑,就对宋远怀道:“楼主,论理我不该多嘴。只是我也知道仁兴堂如今急需帮手,可是安夫人跟我们不同,她不是江湖中人,将她拉进来,也确实有些不地道。”

    宋远怀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可是若不是仁兴堂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我怎么也不会将主意打到安护法的夫人身上的。”

    曾护法就忙笑道;“楼主深思熟虑,属下佩服之至!——只是这事儿若是安护法不松口,楼主还是先缓一缓的好。”

    宋远怀便打算先去找安护探一探口风。

    范朝风明知仁兴堂现在有难,可是一想到在宜城的那三个人,范朝风怎么也不能让安解语去宜城出风头,便不动声色地给挡回去了。

    宋远怀无奈,只有先放一放再说。

    过了几日,安解语在承康坊的邻居宋主薄夫人专程过来给她送请帖,原来是宋主薄夫人的嫡长女三日后要过大礼,邀请亲朋好友都去坐坐,顺便给她添箱。

    安解语当日承蒙宋主薄夫人照顾,自然应了要去。

    就连南宫雪衣如今歇得好些了,也应了要去。

    前一阵子倒春寒的大雪过后,江南的天气终于暖和了起来。

    南宫雪衣的身子好了些,便也起身四处走动走动,就约好了那一日,同安解语一起回承康坊,给宋主薄夫人的嫡长女过大礼的时候添箱。

    到了日子,安解语便到宋宅接了南宫雪衣一起去承康坊。

    两人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到了宋主薄家,宋主薄夫人自是觉得十分有脸面,就请了她们俩上座。特别是南宫雪衣,她现在不仅是江南第一大帮帮主的夫人,且是辉城城主的夫人。——宋远怀这个辉城城主,还是很有份量的。

    宋主薄夫人本来就跟宋家是亲戚,平日里就走动得多,如今更是热情到了十分。

    今日里客人来得也多,别人见主家对宋城主的夫人奉若上宾,也就罢了,唯独惹恼了辉城杨知府的夫人。

    宋远怀得封辉城城主之前,辉城的知府杨大人,一直是辉城的最高长官,而杨知府的夫人,便是辉城夫人群里面坐第一把交椅。不管到谁家里,杨知府夫人都是被奉为上宾的。

    如今宋主薄还是杨知府的下属,却已经巴到别人家门槛去了,自是让杨知府夫人很是不虞,只是面上没有露出来。

    到了要添箱的时候,各位夫人就到了宋主薄嫡长女的闺房里围坐说话。

    宋主薄的嫡长女闺名一个倩字,人都叫她倩娘。

    安解语跟着南宫雪衣进了那倩娘的屋子,便留神四处看了看,和北地小姐的闺房,很是不一样。处处显得精致细巧,收拾得很是用心思。

    宋主薄夫人就带了倩娘第一个给南宫雪衣见礼,又给旁边的安护法夫人见礼。

    南宫雪衣便笑眯眯地放了两个十两重的赤金绞丝镯到倩娘的嫁妆箱子里。——这却是份份量十足的贵礼,就连杨知府夫人都挑不出错来。

    宋主薄夫人忙让倩娘再过来谢过宋城主夫人。

    南宫雪衣虚扶了一下,道:“倩娘不必多礼。你我既是亲戚一场,这些也不为过。——只望你能嫁得好郎君,以后夫妻和顺,白头偕老,就是了。”

    倩娘羞得满脸通红,便拉了南宫雪衣的袖子扭来扭去,道:“南宫姐姐同宋哥哥夫妻和顺,就来拿我打趣。若是南宫姐姐今儿不教教倩娘,如何‘夫妻和顺’,我可不依?!”——南宫雪衣在承康坊长大,同宋主薄夫人和倩娘以前就很熟悉。

    南宫雪衣就拉了倩娘的手,放到安解语手里,道:“南宫姐姐做得不好,没有什么可教你的。这安护法夫人才是真正的厉害人,她只要教你一两手,你就受用无穷了。”

    安解语拉着倩娘的手笑道:“别听你南宫姐姐瞎说。我哪有什么可以教你的?”说着,就拿了一支绿翡步摇出来,放到箱子里,又道:“一点心意,你戴着玩吧。”

    宋主薄夫人一眼看过去,见那翠色浓得化不开,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上等翡翠。便赶紧拿起来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细看。

    屋里的夫人们也都是识货的,见这貌不惊人的小妇人一出手就是传家宝级别的首饰,便都互相使了使眼色,心里都暗暗惊讶。——这样的出手,不知要什么样的身家才能撑得起来?

    宋主薄夫人看了半天,就要将那绿翡步摇退回给安解语,又道:“语娘,这礼实在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还是你留着自己戴吧。”又指了指自己的女儿倩娘,道:“她小孩子家家的,用不着戴这么贵重的首饰。”

    安解语满面笑容得将那步摇推回去,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宋主薄夫人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语娘了。”

    宋主薄夫人这才有些尴尬地拿了回来,只好让倩娘过来谢了又谢。

    这时轮到杨知府夫人添箱了,她却轻笑一声,道:“我们老爷做个穷官儿,却不如你们两位江湖人士的夫君豪富。——拿不出这样贵重的添箱礼。”又道:“只是也不能缺了礼数。——幸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杨知府夫人就叫了自己身后一个一直低着头的丫鬟过来,道:“彩蝶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如今我把她送给倩娘做陪嫁。以后倩娘出嫁了,我们彩蝶也可以给倩娘的夫君做通房,帮着倩娘伺候夫君,为倩娘分忧解难。”

第三百一十二章 铺路 中

    ※正文308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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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夫人们见杨知府夫人出手就是一个丫鬟送给宋主薄家,且指名道姓要给倩娘做陪嫁丫鬟,以后还要给倩娘的夫婿做通房,就都互相看了看,眼中满是深意。

    宋主薄夫人一下子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可是杨知府是宋主薄的上司,别说给她女儿送个陪嫁丫鬟,就算是给宋主薄送个小妾,她也得高高兴兴地抬了回去,并不敢说半个不字。

    倩娘过几个月就要正式出嫁,自然知道这杨知府夫人所说的陪嫁丫鬟是怎么回事,就被气得眼泪汪汪起来。

    屋里便安静下来。

    杨知府夫人见众人被自己震住了,心里才舒散了些。——你们让我心里不痛快,我就让你们心里不痛快!

    从先前南宫雪衣拿出那对十两重的赤金绞丝镯子,到那安护法的夫人送出一支无价之宝的绿翡步摇,就都戳了杨知府夫人的肺。

    那杨知府夫人看直了眼睛。她至爱绿翡,自以为自己拥有的绿翡首饰,别说辉城,就算是在整个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结果一个小小护法的夫人拿出来给友人女儿添箱的绿翡步摇,都比自己最好的绿翡不知要浓多少倍。便觑着眼睛,不停地瞟那绿翡步摇。

    她本来准备的一套三两重的金三事,就拿不出手。寻思一番,就索性不送首饰,直接把丫鬟彩蝶送了出去。——她今日带了彩蝶过来,本是打算送给宋主薄做妾的。

    只是又想到宋主薄夫人如今儿女双全,又都长大成人,就算给宋主薄送个妾,估计也不会让宋主薄夫人放在心上。——还不如送给她快要出嫁的女儿做陪嫁丫鬟。

    听说宋主薄夫人给女儿挑得女婿,是辉城里一户中等殷实人家,自是没有妾室通房的烦恼,倒是一处好去处。宋主薄夫人也没有给女儿准备陪嫁丫鬟,只准备了两房家人,一起陪送过去。到时候,女儿房里有自己的陪嫁妈妈照应,等到了夫家,再买些小丫鬟服侍,就尽够了。岂知这杨知府夫人不知发什么疯,在人家女儿添箱礼的时候,专门过来添堵来了。

    杨知府夫人见宋主薄夫人的脸色都憋红了,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心里越发得意起来。就叫了倩娘过来,拉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倩娘,这些话,本夫人当你是亲近人才说。——你是正室夫人,到时嫁到夫家,料理家务,服侍公婆,才是你的份内事。至于你的夫君,你当敬当顺,可不能生出别的想头。”又掩袖笑道:“若是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蹄子争宠,却不是大家女子做出来的事。人都会笑话你不守妇道,不够稳重,当不得家呢!——就连公公婆婆,左邻右舍,都要看轻于你。”

    倩娘听了,觉得同娘亲说得不一样,不由有些犹豫地看了她娘亲一眼。

    宋主薄夫人还沉浸在“陪嫁通房丫鬟”的愤怒中,只一双眼睛盯着那丫鬟彩蝶的脸,快要喷出火来。就没有听见杨知府夫人的高论。

    南宫雪衣却听着这话别扭,只是因了宋远怀同燕燕的事,南宫雪衣心里一直过不去那个坎,就没有插嘴,只低头想着心事。

    安解语看了一眼屋里的众人,发现大家都或不屑,或撇嘴,却无一人上来说话。

    想了想,安解语就招手把倩娘叫过去,对她笑道:“刚才杨知府夫人说的,乃是老成持重之言,自是有她的道理。只是你是新嫁娘,倒不必先照着她的话行事。”

    杨知府夫人先听了安解语的第一句话,心里还冷笑这安护法的夫人,也是个地地道道的蠢妇。接着就听安夫人换了个口风,居然挑唆那倩娘不必理会自己的说话,杨知府夫人心里的火,便又升高了几丈,就出言打断安解语的话,道:“左护法夫人,你这是何意?”

    安解语抬头看过去,矜持地笑道:“杨夫人刚才所说的话,也没有走了大褶儿。只是那些话,等我们倩娘到了杨夫人这样的年纪,再遵照行事也不迟。如今倩娘才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又是新妇,若是现在就照着杨夫人的话去做,却是要毁了倩娘一辈子呢。”又看了看杨夫人送的陪嫁通房彩蝶,杏眼桃腮,削肩细腰,胸隆臀翘。怎么看,怎么都比刚刚及笄的倩娘女人味十足。——这种丫鬟跟着陪嫁过去,却是要让倩娘一辈子不好过呢。

    安解语不知这杨知府夫人跟宋主薄家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一出手就毁掉人家女儿的终身幸福。且就安解语本人来说,她三生三世都被人保护得好好的,自是不知道上司赐,下属不能辞的道理,就很看不惯这杨夫人的嘴脸。

    杨知府夫人打的主意就是要倩娘一辈子不好过。

    屋里的人也都知道杨知府夫人最是小气,且睚眦必报,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便明了今儿宋主薄夫人大概是怠慢了杨知府夫人,才让杨知府夫人给了她一顿排头吃。——只是杨知府夫人赌气归赌气,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要人家小姑娘一辈子做赔,实在是太过了些。

    宋主薄夫人这才听见安解语的话,就赶忙问道:“倩娘,刚才杨知府夫人都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也说给娘听听?”

    倩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好小声转述了一遍杨知府夫人刚才说的话。

    宋主薄夫人气了个倒仰,便大声对倩娘道:“安夫人说得对。杨知府夫人的话,等你到了杨知府夫人这样的年纪再学也不迟!”

    倩娘点点头,就冲安解语笑了笑,谢她刚才替她解围。

    安解语就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倩娘道:“倩娘,我痴长你几岁,今儿也跟你说些心里话。你出嫁是正室夫人不错,可是你也要记得,你夫君也只是人,不是神,不要对夫君看得太高太重。你除了要做一个正室夫人该做的事,也要尽力抓住夫君的心。你是他的妻子,你要敬他爱他,也要让他敬你爱你,绝不是只要顺从就能了事的。”

    杨知府夫人就在一旁嗤笑道:“真是没见识的小户女子说得话。——男人会爱自己的正室夫人?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那些男人只会爱那些狐媚子小妾姨娘和通房。身为正室,还想要夫君的宠爱,安夫人,你不觉得你太贪心了吗?你这是帮倩娘呢,还是害倩娘呢?”

    安解语耐着性子看着杨知府夫人道:“既然连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姨娘和通房都能得到男人的爱惜,身为正室夫人,又不比那些人差,为何不能去争取夫君的心在你这边?”

    说完这话,安解语又转头对倩娘道:“你过一阵子就要出嫁了。我也不当你是小姑娘,就跟你说些实话。”

    “你是正室不假,可也要记得,你是一个女人,你的未来夫婿,是一个男人。你要用一个女人待男人的心,去对待他,揣摩他,而不是用正室的地位和架子,去将他隔离开来。不要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是正室,男人就自然会敬你重你,把你放在心坎上。须知,男人同女人是不一样的。若是知道男人心里有别人,也不要摆着正室的架子去吵闹。要从长计议,小心应对,且不可操之过急,让别人钻了空子。”

    倩娘听了,觉得同娘亲说得也不一样,便疑惑道:“可我娘亲说,我是正室,别人都越不过我去。”说着,倩娘就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眉垂目的丫鬟彩蝶。

    安解语见状,叹了口气,道:“若真是如此,这世上就不会有‘宠妾灭妻’这会事了。”

    这话倒是实在。

    屋里的人都是正室夫人,便都感慨地颔首道:“安夫人说得这话,才是真正掏心窝子的话。——倩娘一定要听好了。”

    南宫雪衣听了若有所思,听见众人也同点头赞同,便笑着对倩娘道:“这话真是不假。安夫人是个聪明人,将安护法管得服服帖帖的,家里没有妾室姨娘,就连通房丫鬟都没有。”又笑着对杨知府夫人道:“夫人,彩蝶生得这样,送给倩娘做陪嫁丫鬟,实在是太委屈了。”

    说着,南宫雪衣就从宋主薄夫人那里接过来彩蝶的卖身契,笑道:“彩蝶,如今有两条路让你选,一条是出去配人做正头夫妻,一条是进烟雨阁做生意。——你想选哪样?”

    彩蝶一听要将她卖到青楼里面,大急起来,就跑到杨知府夫人面前跪下道:“夫人救救奴婢!”

    杨知府夫人对着南宫雪衣瞪眼道:“宋楼主夫人,你是不把我们老爷放在眼里了?”

    南宫雪衣就笑道:“一个丫鬟,怎么也有这么大面子,同知府老爷挂上钩了?——难不成……?”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彩蝶,又看了看杨知府夫人。

    杨知府夫人脸上就跟开了染料铺似的,颜色十分纷繁复杂。

    彩蝶听了,心里更是一惊。她已是被老爷偷过一次,不是处子了。本来夫人今天带她过来,是要送给宋主薄做妾的,倒也无妨。后来听说夫人要将她给倩娘做陪嫁丫鬟,以后给倩娘的夫婿做通房,她就心里一喜。

第三百一十三章 铺路 下 (补粉红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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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蝶见倩娘年岁还小,身子还未长开,当然不能同自己相提并论。就想着凭自己的手段和姿色,还不把倩娘的夫婿牢牢地握在手里?

    谁知这宋楼主的夫人,居然要将自己卖到青楼去。——那种地方,哪是正经女子去的地儿?若是在那地儿待了,她以后又怎么能再嫁人生儿子,母以子贵,出人头地?

    想到此,彩蝶就哀求道:“求夫人发发慈悲,奴婢愿意回去伺候老爷。”又咬咬牙,道:“奴婢已是老爷的人……”

    屋里的夫人们听了,都忍不住掩袖而笑。

    杨知府夫人见彩蝶丢了她的脸,便沉下脸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当然是老爷的人,你是卖了死契的奴婢。不仅你的人,就连你的命,也是我们老爷的!”

    彩蝶知道说错了话,只好嘤嘤哭泣,不敢抬头再看杨知府夫人一眼。

    宋主薄夫人见闹到这般地步,就知道这彩蝶今儿不能送给自己家了,就笑嘻嘻地道:“既如此,杨夫人就做一次贤惠人,给知府老爷纳个妾吧。——免得知府老爷馋嘴猫儿似的,把家里的丫鬟都偷上了,却不给个名分,有伤天和啊!”

    安解语听着这话有些糊涂,就偷偷凑到南宫雪衣耳旁,轻轻问道:“这杨夫人,不是很会做大妇的?怎么会家里一个妾都没有?”

    南宫雪衣就转头掩袖在安解语耳旁轻声道:“这杨夫人,是有名的醋坛子。知府大人屋里,别说妾室姨娘,就连有名分的通房都没有。早些年,知府大人只好偷府里那些下人的媳妇,被上官知道了,还申斥过他‘内帷不修’。后来,杨夫人就在家里养了诸多美貌丫鬟,说是服侍自己,其实都是给知府大人慢慢来偷的。”

    安解语听了,觉得这对夫妇真是一对活宝,便也跟着屋里的夫人们笑起来。

    杨知府夫人见众人都笑起来,便起身打了彩蝶两个耳光,咬牙道:“我打死你这没脸的下作小娼妇,笑你娘啊笑!!”

    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大家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杨知府夫人就“哼”了一声,带着丫鬟婆子自出去了,跟主人家连道别的话都未说一句。——众人也都知道这杨夫人,一向大模大样惯了。在这辉城里,以前一直是杨知府一支独秀,大家伙儿都巴结着他们。她如此行事,倒也不算离谱。

    只是这杨知府和杨夫人,都不是本地人,根基不如宋家人扎实。

    如今宋家的宋远怀做了辉城的城主,辉城的人就都把杨知府放在城主之后了。杨知府是个识时务的,当然对此不敢异意。

    可杨夫人的脑子却没那么容易转过来。

    等杨夫人回到家里,将今日的事儿对杨知府学了一遍,杨知府就气得扇了她一个耳光,骂道:“无知妇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指着杨夫人的鼻子道:“我让了你这么多年,你却丝毫没有长进,还动辄就给我得罪人,妨碍我发财。——我今儿受够了!”

    说完,杨知府就把杨夫人屋里的彩蝶、彩云、彩环和彩秀叫了出来,道:“老爷我今儿就给你们开脸做姨娘。以后这后院里,你们四个要辅佐夫人,好好管家。不得争风吃醋,胡乱争斗。若是让老爷我知道,将你们一个个都卖到窑子里去!”

    彩蝶今儿才被惊吓过,就首先第一个出来行礼,又对杨知府垂泪道:“多谢老爷体恤。婢妾一定好好服侍老爷、夫人,绝不敢调三窝四,惹得老爷和夫人心烦。”

    杨知府对彩蝶最为心爱,如今眼见爱妾哭得梨花带雨,便拉着她去屋里好生一顿抚慰。

    杨夫人气得还要跳脚,杨知府却早有防备,就叫了几个虎背熊腰的婆子进来看着杨夫人。

    杨夫人厉害一世,却终于栽了个跟斗。眼见她握在手掌心的丫鬟翻身成了姨娘,还要同自己一起掌管后院,就气得瘫在了地上。

    等杨知府从小妾屋里出来,回到正屋,才见到夫人已是瘫在床上。便赶紧让人去找大夫。

    大夫来看过之后,说杨夫人这是小中风,只要好好保养,以后还是能起身理事的,只是脸歪嘴斜是免不了的。

    杨知府叹息,也知道自己这个夫人跋扈了一辈子,临到这个年纪,却还是心高气傲。也都怪自己,想着她自贫贱之时就跟着自己,一直对她礼让三分。就算她不让自己纳妾收通房,自己也认了。后来也偷偷摸摸地要过不少女人,却尝到偷的甜头,也索性不纳妾室,还能得个好名声。

    现在看来,与众不同是不行的,是要付出代价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收通房,纳姨娘。这杨夫人也不会被自己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为一点点小事就气得中风。更何况如今他们在辉城,也不能一手遮天了。

    江南第一大帮派的帮主宋远怀做了辉城城主,且能拥兵五千。自己这个空头知府,拿什么跟人争?难道用知府衙门里那些个姓宋的衙役?

    杨夫人认不清形势,要再让她闹下去,将宋家人得罪狠了,他们夫妇俩,还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谁都别想讨到好去。——如今还是乱世,手里有兵就是强者。他们这些文官,不过跟着武将们喝点儿残汤,吃点儿剩饭罢了。

    想到此,杨知府就坐在杨夫人的床前,低声把如今的局势给她说了一遍。

    屋里伺候的人都让杨知府撵出去了,就只有夫妻两个人在屋里。

    杨夫人虽然口不能言,耳朵却还是听得见的。

    听见杨知府给她说的话,杨夫人嘴里唔唔有声,眼睛怒瞪着杨知府,似乎很不同意他的说法。

    杨知府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发现杨夫人还是怒目圆睁,便懒得再解释,就起身拂袖而去。

    出了屋门,杨知府只让杨夫人的丫鬟好好伺候她,从此再也不进正房的门。

    杨夫人的中风好些了,起来一看,发现后宅已成了姨娘们的天下。

    而杨知府为了同官宦人家女眷来往好看些,又从外面抬了个良家子的贵妾童氏进门,专门为他打理人情往来。

    这个童氏小户人家出身,却禀性聪慧,只点拨了她几句,就将内宅里的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且又性子柔顺,说话做事都极有章法,比杨夫人当家的时候,要少得罪些人。

    杨知府就得了意,越发将这个贵妾放在心坎里。又将历年来的私房搬了来让童氏收着,只等杨夫人一死,就要扶了童氏为正。

    杨夫人从病床上起来,看见满院子的妾室姨娘就眼晕。她一怒之下,命人去把老爷叫来问清楚。丫鬟却回报说,童二奶奶身子不爽快,老爷急着去童二奶奶那边去了。

    杨夫人气得扇了那丫鬟一个耳刮子,道:“我还没死呢,她是你哪门子的二奶奶?!”

    那丫鬟不敢声辩,只好改口道:“童姨娘身子不爽快,老爷刚带着大夫过去瞧了。”

    杨夫人就让人扶着去了童姨娘的院子。

    站在童姨娘的内室门口,杨夫人看见杨知府坐在童姨娘床边,背对着内室的门口,拉着她的手,在大夫面前都不避嫌隙,就气得浑身发起抖来。一时觉得天旋地转,便软软地顺着门楣倒在了地上。

    躺在床上的童姨娘分明见到杨夫人倒在自己门口的样子,只低垂了眸子,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杨夫人带来的丫鬟守在童姨娘正屋的门口,并没有跟着进到内室里,因此也不知道杨夫人已是倒在了屋里的地上。

    等大夫给童姨娘诊完脉,又被童姨娘拉着东扯西拉问了一堆不着边际的问题,杨夫人在门口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那大夫终于瞧完了童姨娘,起身收拾药箱的时候,才看见一个妇人倒在内室门口的地上,不由吓了一大跳。

    杨知府这才瞧见是杨夫人,便赶紧招呼大夫过来瞧瞧。

    大夫过来让杨知府将杨夫人扶到屋里的椅子上去,杨知府心里却有些发怵,便叫了外面的丫鬟婆子进来扶起杨夫人。

    大夫摇摇头,就给杨夫人诊了诊脉,却发现哪里有脉息?又翻看眼睛看了看,便叹气道:“杨知府节哀顺便。——准备后事吧。”说完,便背着药箱出了知府大院。

    杨知府跟杨夫人是结发夫妻,多年来相濡以沫,也是有真感情的。如今见老妻新丧,也是哭了一场。

    而童姨娘却被吓得夜不能寐,哭着喊着不要住在她以前的院子里,只说夫人没有走,还一直在她屋里坐着呢。说得活灵活现,连杨府的下人都信了。

    杨知府无法,只好给童姨娘换了个院子,又扶了她为正,才好些了。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那日南宫雪衣和安解语从宋主薄夫人家的添箱礼回去之后,就拉了安解语说话。两人说起仁兴堂的事儿,南宫雪衣只惨然一笑,道:“我是真觉得自己没用。——爹爹留下的仁兴堂,自我接手后,就一日不如一日。长大后嫁人,本以为自己得遇良配,却谁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布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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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语见南宫雪衣似钻了牛角尖,也知道这是怀孕的妇人常有的事儿,就劝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凡事还是要想开些才好。”又道:“若是你现在还没有同宋楼主成亲,出了这种事,我必劝你三思。可是如今你们不仅成了亲,连孩子都快有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孩子份上,你也当放宽心才是。”

    南宫雪衣不由垂泪道:“我也知道你说得这些理儿,只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又拿了帕子拭泪,对安解语道:“不瞒你说,当日成亲之前,我就同他闹过一次,他也收敛了许多,我们才重归于好。——只是这次,让我亲眼见到他对那女人小意殷勤,就算后来知道他是做戏,我也受不了。”

    安解语听了,心中十分不安。

    范朝风那日说她胡乱出主意,她还不以为然。如今听南宫雪衣这么说,确实是自己出了个馊主意。——有句老话说得好:你所不知道的事情,不会伤害你。

    自己偏偏自作聪明,让南宫雪衣去了宜城,又偏偏让她撞上宋楼主跟燕燕扮深情。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有一日见到范朝风在外跟别的女人柔情蜜意,哪怕他是为了某种目的不得不为之,自己也会受不了,也饶不了他。

    想到此,安解语就诚心跟南宫雪衣道歉:“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其实这种事,不管落到谁头上都受不了。”

    南宫雪衣就忙道:“这与你无关。你别怪自己。我还要多谢你出了那个主意才是,至少让我没有蒙在鼓里。”

    安解语这段日子以来,最担心的就是南宫雪衣会迁怒于自己。记得在前世自己去过的那个世界,有些女人的丈夫出轨,她们不怪出轨的丈夫,也不怪跟自己丈夫勾搭成奸的小三,偏偏恨上把此事捅到她们面前的人。——似乎只要没人说出来,只要她们不知道,就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自欺欺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好。

    如今亲耳听到南宫雪衣并没有如那些人一样,将此事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安解语就拉了南宫雪衣的手,道:“你既这样说,也不枉我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你有什么烦难事,尽管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若是不能帮,我也可以听你发发牢骚。——两个人谈谈讲讲,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生闷气的好。”

    南宫雪衣就感激道:“我就知道语娘是好心的。——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安解语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想劝南宫雪衣离开宋远怀。——这里不是她去过的那个世界,男男女女离婚再婚是常事。这里的女人同男人合离后,很难再嫁到好夫婿。

    可是她也不想劝南宫雪衣跟宋远怀凑合着过。更何况南宫雪衣既然这样问,想来她也有些舍不得。——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且现在两人又有了孩子,更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左思右想之下,安解语便道:“这个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我只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有错能改,岂不是善莫大焉?”

    想到自己和范朝风之间,也不是一帆风顺。自己也有过对不起范朝风的时候,可是范朝风依然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了自己。

    这样一想,安解语又忍不住出了个馊主意,道:“若是你实在过不去这个坎,要不你也找个人,在宋楼主面前做做戏,看看我们宋大楼主,还会不会动辄就‘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南宫雪衣听了,噗哧一笑,道:“安护法真没说错。你确实专会出馊主意!”

    两人谈谈讲讲,南宫雪衣的情绪总算好了些。就又说起吉祥如意赌坊在宜城的赌王大赛。

    南宫雪衣心里一动,便道:“语娘,我想求你帮个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安解语笑道:“说来听听。——看看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能如何帮得到南宫堂主?”

    南宫雪衣就将吉祥如意赌坊办赌王大赛的事儿说了一遍,又央求道:“语娘,我知道你赌技非凡,见识也不同一般的女子。我们仁兴堂,自王老幺不在了之后,赌坊的生意一落千丈。如今吉祥如意赌坊又来势汹汹,再不出手,我们赌坊就得关门大吉了。”又道:“只要你去代表我们天地玄黄赌坊出战,无论输赢,我都会好好酬谢于你。”

    安解语早知道吉祥如意赌坊的赌王大赛,也十分想去见识一下。

    南宫雪衣的提议,正中她下怀。只是近来几天,她几次有意同范朝风提及此话题,都被范朝风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他根本就不同意她去参赛。

    安解语不敢打下包票,只小心翼翼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得回去同我夫君商议一下。”

    南宫雪衣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从宋家回家之后,安解语便盘算着,今儿无论怎样,都要同范朝风把话说清楚。

    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出去抛头露面。只是如今仁兴堂危在旦夕,南宫雪衣对范朝风又有大恩,他们可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无耻之徒。范朝风若是有别的原因,安解语也要让他说个清楚明白,才好去回了南宫雪衣。

    这天范朝风从仗义楼回了家,发现安解语对他格外殷勤小意,不知她又想什么主意,就心里暗暗好笑。

    到了晚上两人上了床,范朝风当然不放过安解语对他柔顺贴心的时候,拉着她温存了一番。

    安解语见气氛差不多了,便字斟句酌道:“我今天去宋家陪雪衣说了会儿话。”

    范朝风懒洋洋地靠在大迎枕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安解语,并未接话。

    安解语就又鼓起勇气道:“雪衣的仁兴堂如今正需要人帮忙,我想……”

    话还未说完,范朝风便打断了她的话,平静地道:“若是你想代仁兴堂参加宜城的赌王大赛,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安解语挑了挑眉毛:“为什么?——你最好给我一个不参加的理由。”

    范朝风将她一把拉过来,死死地抱在怀里,又狠狠地往她的红唇上吻下去。

    安解语有些喘不过气来,便用尽力气把范朝风推开,又揉了揉嘴唇,很不高兴:“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何必要这样欺负我这个弱女子?!”

    范朝风看她撅着嘴的样子,心里又一软,将她轻轻搂了过来,道:“对不住。刚才是我的不是。”

    安解语伏在他胸前,听见他的心跳得很快,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便皱了眉头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啦?——雪衣他们帮过我们的大忙,你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为何这次就不想帮他们一把?”又从范朝风怀里直起身子,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过是想出点自己的力而已。”

    范朝风见安解语在这件事情上,前所未有的坚持,心里微有不快,就沉声道:“你真以为,你会听声辨骰,就能去跟那些有功夫的人对赌?”

    听见范朝风这样说,安解语有些泄气。她也知道,这是她的弱点。她不会功夫,若是用这里的法子赌,她不一定能赢得了那些有功夫的人。

    可是安解语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她就想去看看,那些人都在赌什么,怎么赌。就嗫嚅道:“如果,我只是想去看看呢……”

    范朝风不动声色地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跟仁兴堂的赌坊一样,就是人多些而已。若是你实在想玩,我陪你去仁兴堂的赌坊里玩个够。”

    安解语就皱眉道:“宜城的赌王大赛,百年难遇。凡是懂一些赌技的人,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就算不参与,去观摩一下也是好的。——你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若是不亲眼看看,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人的长处在哪里,短处又在哪里。也永远不会知道,要怎样打败他们。且人若是固步自封,就会落在别人后面。”

    范朝风见安解语说来说去,就是想去宜城看个究竟。范朝风不知道安解语为何对赌技这样热衷,不过也晓得她必是有奇遇。——吃了断魂草,还能还魂的人,整个南朝,数百年以来,也就她一人而已。

    安解语看见范朝风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又道:“若是你有特别的原因,最好告诉我。——你也知道,我最恨人家有事瞒着我。”

    范朝风想了想,便决定还是将真实原因告诉她,便一字一句道:“上阳王、则哥儿和周妈妈,正在宜城。”

    安解语的嘴一下子就合不拢了。

    范朝风嘴角微抿,脸色更沉,又道:“他们十有八九,也会去‘观摩’这次赌王大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想去宜城?若是你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坚持要去,我没话可说,直接将你送到他们那里,让你跟他们一起回上阳做你的王妃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布局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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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语听见范朝风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痛不可言,便低下头,也不再出声,只让眼泪一滴滴地从眼睛里流了下了,滴落在宝蓝色绣富贵牡丹的真丝被面上,将那蓝色氤成一团一团如烟雾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范朝风绷着身子,等着安解语回答他,却见她只是低下头,一句话都不说。

    范朝风一着急,就没有看见被面上被氤湿了的地方,便抓紧了她的肩头,怒不可遏地道:“看着我!你是不是还……”

    话未说完,范朝风便看见安解语脸上纵横的泪痕,和她脸上受伤的神情,猛然清醒过来,忙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对不住。——是我有些魔障了。”

    安解语伏在范朝风怀里,想起了南宫雪衣说过的话,心里越来越恐慌:那件事,是不是也一直是范朝风心里过不去的坎儿……?若是范朝风无法真正原谅她,那她,要怎么做……?

    安解语不想把心底的话,只藏在自己心底,便拭了泪,从范朝风怀里直起身来,颤声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其实还没有真正原谅我……是不是在你心里,那件事,就是你过不去的坎……?”

    范朝风见安解语误会了他的反应,心下也是大急,忙道:“怎么会?我怎么还会计较那件事?——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根本不与你相干,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安解语惨然一笑,道:“我怎么觉得,放不下的,其实是你……”

    范朝风闭了闭眼,忍住要脱眶而出的泪水,低声道:“你误会我了。我只不过……只不过……真的很怕你,再不要我了……”声音越来越低,又忙把安解语搂在了怀里,就将头埋在她的后颈处,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一滴滴落了下来。

    安解语觉察到后颈的泪意,身子僵直了一下,就慢慢柔软下来,伸手抱住了范朝风的后背,叹息道:“你看,就像我说得,若是有事,我们一定要当面说出来。埋在心里,猜来猜去,终不免猜错。——还伤了心,不值得啊。”

    范朝风终于平静下来,便装作若无其事地下了床,去水盆里拧了帕子过来给安解语擦脸。

    安解语就沉吟道:“既如此,我就不去宜城了。”

    听安解语这样说,范朝风反而不忍起来。

    他自从知道大哥和则哥儿来了宜城,就一直十分害怕,生怕安解语知道了,会离他而去。便一直试着瞒着她。

    谁知到底还是被她看出端倪,问了出来。

    知道安解语并没有动摇,范朝风心里终于踏实了下来,就把灯捻熄了,放到墙脚。又上了床,将帘子都放了下来。

    床里黑得深手不见五指。

    安解语躺在黑暗里,静静地思索着如何帮雪衣的仁兴堂转危为安。又忍不住想到了近在咫尺的则哥儿,心里微微有些刺痛。——那是一种属于母亲对孩子的感觉,不管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咫尺,那一种牵盼,并不会因为距离的远近而改变。

    范朝风回身抱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低声道:“其实他们三人,前一阵子到辉城来过。”又顿了顿,道:“则哥儿还专门到我们家门口转了一圈,看了看你住的地方。”

    安解语听了,忙转了头到一边,将眼泪偷偷拭去,才尽量用正常的声音道:“则哥儿长大了吧?”又想了想道:“他六岁多就去了朝阳山学艺,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算起来,他现在也快十一岁了吧?”

    范朝风想起自己见过的则哥儿,就慢慢给安解语讲述他的样子,他的语气,还有他的神情。

    安解语听了,微笑道:“他从小就能说会道,如今肯定更是不得了。”

    范朝风也微微笑了,侧身抱着她道:“天不早了,睡吧。”心里已是下了决心,就算自己如何为难,也不能阻了安解语同则哥儿的母子之情。事成之后,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他们母子俩经常见面才好。

    两人刚刚闹了一场,都有些累了,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两人想起昨晚的事儿,都觉得好笑,便互相调侃起来。因昨晚互相猜忌而生的隔膜,便一扫而空。

    刚吃过早饭,范朝风还未出去,五万就进来道:“宋楼主夫人想过来拜访。”

    范朝风就歉意地看了安解语一眼。

    安解语含笑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范朝风便点了点头,披上玄狐皮大氅,出去仗义楼的总舵里理事去了。

    安解语就让五万给回话,说恭候宋楼主夫人大驾光临。

    南宫雪衣过来后,安解语带她去了正屋后面睡房的小套间里。又让六万送了茶水和点心过来后,就守在外间的大门口,不经通报,不得让人进来。

    南宫雪衣见安解语如此慎重,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好歹按捺住了心里的焦躁,对安解语道:“语娘,无论好坏,你给我痛快吧。”说完,满脸希翼地看着安解语。

    安解语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南宫雪衣踌躇一会儿,道:“先听好的吧。——我要点儿好消息,让我先开心一下也好。”

    安解语就给她续了一杯茶,才看着南宫雪衣,慢慢地道:“好消息就是,我可以帮你重振天地玄黄赌坊。而且我保证要让吉祥如意赌坊的如意算盘落个空!”

    南宫雪衣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花儿一样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才道:“如果这是好消息,我真是不关心那个坏消息了。——只要你能帮我重振仁兴堂,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又松了一口气,道:“就算一会儿的坏消息,是你告诉我,宋远怀又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了。——我都不介意了。”

    两人在屋里说着话。不妨外面的屋顶上,有两个“登徒子”,正躲在那里,将耳朵贴在了屋顶的瓦片上,一动不动地偷听着屋里两人的“密谈”。

    听了南宫雪衣的话,一个“登徒子”愕然地抬起头来,却正是仗义楼的楼主,辉城新任的城主宋远怀。

    此时他正苦了脸,向着对面那个低了头,肩头一耸一耸,明显正在偷笑的人,发起了牢骚:“安兄弟,你说这女人怎么记性那么好呢?还有她那个破帮派,依我说,早关门,早了事。如今竟然比我还要重要!”又竖起两条修长的剑眉,嘟哝道:“什么叫‘宋远怀又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了’?——我什么时候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过!”一幅忿忿不平的样子。

    “我实话告诉你,这几个月,我天天在自己家的睡房里打地铺。哪儿有空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我都快成了和尚,忘了女人都长得什么样儿了!”宋远怀继续发牢骚,“我宁愿雪衣用鞭子抽我一顿了事,也好过现在这样如钝刀子割肉,零零碎碎受苦。——喂,这招儿会不会又是你夫人教的?雪衣心地厚道,以前从来不会这些歪门邪道!”

    对面的另一个“登徒子”正是范朝风。

    他一早到了仗义楼的总舵,跟宋远怀说了两个女人的“密谋”,宋远怀就坐不住了,死活拉着他要过来“关心关心”。

    范朝风拗不过他,又不能正大光明地回到屋里去,只好命苦地跟在宋远怀后面,去自己家里做“贼”。

    这会儿听了宋远怀的话,范朝风做出一脸严肃的样子,正色道:“没错。跟别的女人过夜怎么能叫勾勾搭搭呢?——雪衣真是不会说话。”

    宋远怀怒瞪着对面的范朝风,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道:“你就是要跟我做对,是不是?!”

    范朝风又板了脸道:“宋城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我夫人教的’?——你也配让内子出手?”又嗤笑道:“若真是内子教的,出了这种事,你夫人管保早就把你阉了,还轮到你在这里唧唧歪歪?!”

    宋远怀吓出了一身冷汗,就拍拍范朝风的肩膀,同情道:“兄弟,你真不容易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你怎么在女色上这般洁身自好了。”又心有余悸地笑了一下,道:“还是雪衣心疼我……”

    范朝风见宋远怀一幅没出息的样子,就知道南宫雪衣这次给他的教训,大概可以持续终身了,便又故意吓唬他道:“你也知道,雪衣跟语娘要好,以后你要再犯错……”说着,便瞟了一眼宋远怀的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位置。

    宋远怀立刻觉得蛋疼起来,连声叫道:“我这不是改了吗……!”

    范朝风忙低下头,忍住笑,小声道:“你再大点儿声,雪衣的飞镖正好缺个靶子呢。”见宋远怀已经到了要爆发的边缘,范朝风又赶紧道:“快听,她们要说到正题了。”

    宋远怀忙又俯下头去,贴在屋顶的瓦片上,凝神听着屋里两人的谈话。

    只听安解语笑道:“咱俩说话,扯这些臭男人做什么?——我要说的坏消息,就是我不能帮你去宜城参赛了。”

    南宫雪衣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宋远怀就抬头看了范朝风一眼,低声问道:“你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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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介绍:
古代女子安解语,穿越现代,又重生回原点,从彪悍宅斗到温馨市井,从玉堂金马到叱咤江湖的故事。
无空间,无异能,不会赌石,只会赌博,视三从四德为浮云,观男尊女卑为无物的废柴火爆女主,和两兄弟的感情纠葛。
熟男熟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有大叔,无萝莉。有极品,无圣母。
文艺版简介:
谁爱上了谁?谁为谁心伤?谁的后院倒了葡萄架?谁又上了谁的床?
都道是金玉良缘,却是阴差阳错,上有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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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围观包养《烟水寒》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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