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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烟水寒txt下载     烟水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及笄 中

    绘歆未料到这程府的深宅后院,居然还有歹人闯入,先是吃了一惊。

    绘懿被个陌生人用刀指着喉咙,胆都要吓破了,立时涕泪交加地哭出来,又大叫:“姐姐救我!”

    那黑衣人便用刀更近地抵住了绘懿的脖子,又将绘懿的两手都剪到背后,威胁道:“再叫,马上割了你的脖子!”

    绘懿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叫,只眼泪汪汪地看着对面的绘歆。

    绘歆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细细打量对面的黑衣人。只见他脸上肌肤惨白,说话的时候只看见嘴部动作,别的地方都不动,极为怪异的样子,而且口音奇特,并不是纯正的京都口音,看来是外地人。也许不一定知道这程府是什么人家。便定了主意。

    那黑衣人看对面的小姑娘不过初初吃了一惊,就镇定下来,不由也有几分佩服。

    绘歆看对方没有马上加害的意思,便深吸一口气,说道:“对面的壮士,还请高抬贵手,放了我妹妹。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家子女。壮士若是手头紧,可拿我手里的荷包,去城里的元宝钱庄提取纹银五百两。银子虽不多,可也能解燃眉之急。”

    黑衣人只冷笑道:“银子我要,人也要!你们姐妹,我势必要带走一个!”

    绘懿听了姐姐的话,本已冷静下来,正急思对策,猛然听见对方说“银子要人也要”,一下子又乱了方寸,便哭道:“不要带我走!不要带我走!-我爹是......”

    绘歆不等绘懿说完,便大声打断她的话道:“拿了钱,你要买多少女人都行,何必一定要拆散我们姐妹?--我们的爹爹虽说是普通人,可也有万贯家财,无论你要多少银子,他总是会给的!”

    黑衣人便又勒紧了匕首,对着范绘歆鄙夷道:“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不过是要哄得我放了你妹妹,你们好找人来抓我。--我才没那么傻,上你们的当!”

    绘歆便问道:“要怎样你才信我?”

    黑衣人只晃着匕首道:“我谁都不信,只信我手里的刀!--我掳了你们中的一人去,你们的家人自会拿银子来赎。”又指着绘歆道:“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自己决定,到底谁跟我走?”

    绘懿眼看有一线生机,便向姐姐求救:“姐姐,我不想死啊!姐姐,救救我!”又对黑衣人道:“我爹最疼爱我姐姐。你掳了我去,我爹未必会拿银子来赎。可是你要掳了我姐姐,我爹一定会来赎的。--哪怕倾家荡产,都在所不惜!”

    一番话说得绘歆和黑衣人俱是愣了一下。

    绘歆先回过神来,只深深看了一眼绘懿,便对黑衣人道:“你都听见了?那你先放了我妹妹,我自会跟你走!”

    那黑衣人拿着匕首的手不由抬起来,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绘懿看那匕首从自己脖子前移开,便一把将那黑衣人推开,拔腿就往园外跑去。

    绘歆也要转身逃,却慢了一步,被那黑衣人从后面抓住袖子。绘歆再使劲挣扎,那黑衣人便不敢再用劲,只用刀背在她脖子后面轻轻一磕,绘歆便晕了过去。

    那黑衣人就将范绘歆放到地上,靠在一旁的腊梅树旁。

    树后又转出来一个男子,却是白色劲装,腰系白色玉扣腰带,目若点漆,脸似冠玉,正是那东南象州营的征东将军谢顺平。

    黑衣人便恭顺地站在一旁行礼道:“公子。”

    谢顺平单膝跪下,半蹲在晕迷的范绘歆身前,仔细打量她。范绘歆相貌并不出众,只那一股沉稳踏实的性情与一般小儿女不同。今日事发突然,却能既有急智和人周旋,又能分清轻重,临危不乱。最让谢顺平觉得惊讶的,却是她居然能为了妹妹的性命,放弃自己逃走的机会。谢顺平家里也是一大家子人,光嫡子就有五个。庶子没有家业继承权,就依附在各个嫡子身边,在家里斗得乌烟瘴气。别说是兄弟,就是姐妹间,谢家也从没有过这样心地纯良,有胆有识的女儿。

    范绘歆闭目靠在一旁的树上,长长的睫毛象两道惊心动魄的黑漆线,装点在雪白的脸上。

    谢顺平默默地看着晕迷的范绘歆,缓缓伸出手,似想去碰触那近在咫尺的小脸,却又在快要触到的时候,微微停住了,只差那么一丝的距离,咫尺天涯。

    那黑衣人不由在一旁愣住了,又有些着急,便催促道:“公子,快些动手吧!--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了。”

    谢顺平便收回手,又看了眼范绘歆,就站起来道:“我改主意了。”

    黑衣人奇道:“公子看不上范家的大小姐?”

    谢顺平微笑回首道:“范家的嫡长女,我是非娶不可。--不过,不能用这种方式,不能这样委屈她。”说完,突然抬起头侧听了一会儿,沉下脸道:“有人来了。快走!”

    两人便飞身而去。

    那边镇国公范朝晖在书房听了二女儿绘懿的哭诉,来不及跟书房里的岳父、大舅子打招呼,便闪出了房门,将自己带来的家将召了来。可临到面对着家将,他又说不出口为了何事,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人知道镇国公的嫡长女为贼人所掳。便立时改了主意,吩咐道:“着人看紧程府的各个门房,没有我的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家将领命而去。范朝晖便让绘懿指了大致的方向,孤身一人往后花园奔去。

    范绘懿却顾不了那么多,就又转身去了正屋。娘亲和舅妈正在那里长篇大套讲些家务人情语。绘懿便向娘亲和舅妈哭诉了姐姐被贼人所劫。

    程氏听了,吓得快晕过去。贺氏就赶紧叫了婆子家丁,又让人扶着程氏,一起往后花园赶过来。

    本来镇国公范朝晖自己一身功夫少有敌手,可以悄没声息地追到目的地。谁知程家那一群婆子家丁吵嚷嚷地跟在后面,也声势浩大的过来了,就让谢顺平主仆二人听见端倪,便先逃走了。范朝晖只来得及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背影,如惊鸿般往天边杳杳而去。

    范朝晖本待再追,就看见了依然晕迷在树底下的大女儿绘歆,便赶紧过去,数指连弹,将绘歆救醒了过来。

    范绘歆悠悠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爹爹担忧的神情,不由又惊又喜。却还未来得及跟爹爹说上话,妹妹绘懿却已大哭着冲了过来。

    “姐姐!姐姐!--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绘歆只好无奈地拍拍一头扎在她怀里的绘懿,轻声哄道:“绘懿别担心,姐姐这不是没事吗?”

    绘懿却猛地将头抬起来,大声哽咽道:“怎么会没事?--我看见,我看见,那贼人,将你,将你......”又象说不出来似的,就又低头扎到旁边爹爹的怀里哭起来。

    范朝晖从未和两个女儿如此亲近过,被小女儿绘懿一头扎在怀里,就僵硬了一下,便伸手将绘懿推到一旁的程氏怀里,又厉声道:“绘懿你胡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贼人?我过来的时候,绘歆走累了,正坐在树下歇息。你这个做妹妹的,不好好找人来伺候姐姐,居然胡言乱语。”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等,接着道:“你要再胡说八道,家法伺候!”

    绘懿吓了一跳,只呆呆地看着爹爹,眼眸深处,却有一股不服气的倔强蕴在里面。

    范朝晖向来精细,绘懿的神情并未逃过他的注视,却也只皱了皱眉,未再多说。

    程氏便放开绘懿,弯下腰将绘歆搀了起来,又关切问道:“有没有哪里不适?--可是崴了脚?”

    绘歆心领神会,便攀着娘亲的胳膊慢慢站起来,细声道:“左脚有些疼,可能扭了筋。”

    程氏便叹息道:“一直以为你是个大的,更沉稳一些。谁知还是同小孩子一样,见了花园子就疯跑。”

    绘歆不好意思的笑了。

    一旁程家的仆妇下人先还以为真是有什么贼人进来掳了范家的大小姐去。谁知过来一看,大小姐衣衫整齐,眉目舒展,除了左脚微有些行动不便,并未有大家想象中的狼狈情形,便有一多半人信了镇国公的话,只当是二小姐不懂事,胡乱攀咬人。只有极少数聪明人知道此事有异,却是谁也不会说什么,都打算烂在心里。--这范家的嫡长女要真是在程府出了事,程府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范绘懿被爹爹训斥了一顿,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不由更怨爹爹偏心。明明姐姐就是被贼人掳了,虽说爹爹本事大,将贼人打跑,把姐姐毫发无伤地救了回来,可也不能睁眼说瞎话,硬说姐姐是崴了脚。可恨从来在人前装模作样的姐姐,这回也跟着爹娘一起骗人。范绘懿就极为委屈。

    程氏这次也没有如同往日一样去格外安抚绘懿。平日里她是偏疼绘懿一些,可是没想到绘懿会如此不知轻重,在这么多人面前说那些不着调的话,坏姐姐的名声。不说绘歆马上及笄礼在即,就算是那定了亲的关家,近来也一直催促他们家,要马上过大礼,将绘歆娶了过去。--这要是传出去,别说绘歆不知道要担什么名声,就是对程家以后的女儿,也会有极不好的影响。那太子妃的娘家曹家的女儿,现在说亲就极为困难。京城里各家都极有默契地避免相看曹家的女儿。

    一行人就又回到程家的正屋。程老太爷便直接将程越兴叫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他一顿。

    程越兴和小程氏的生母,乃是程老太爷以前极宠的一个姨娘。程家的主母几年前过世以后,程老太爷也未再续弦。家里的几个老姨娘,也就小程氏和程越兴的生母最出挑。当年小程氏在范家生了范大爷的庶长子出来,小程氏的生母在程府一度骄横的了不得。

    可惜这流云朝的嫡庶之别最是分明。律法规定,那庶系的人要承家袭业,得等这家里所有的嫡系人马都绝了才有可能。平日里男人可以宠着惯着某个小妾或是某个庶子女,可是到了真正的利益关头,却是很少有人会为了小妾或者庶子女出头。原因无他,要摆平的方方面面太多,光靠男人那点子真心,却是不足以跨越律法上嫡庶的障碍。程越兴在程府也兴头过一阵子,却到底敌不过大哥嫡长子的身份地位。后来又听信妹妹的话,得罪了太子妃的娘家曹府,被打瘸了腿,在家里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会子被父亲痛骂,也只低了头,在心里暗自寻思对方为什么没有依计行事。

    范朝晖在一旁听着程老太爷骂着程家的庶子,也未插言,自也听得出程老太爷其实就是避重就轻,要将这事糊弄过去算了。范朝晖便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带两个女儿回程家。就算程氏、小程氏和原哥儿,以后都不许到程家来。既然程家做了初一,就别怪他范朝晖做十五!

    程老太爷一直遗憾自己心爱女人生的孩子不得承袭程家的家业,便在平日里多有惯宠着他们,也未多让他们立规矩,以至让几个人都养成了无法无天的脾气性子。其实却是害了他们。

    程越文作为程家的嫡长子,一直被老太爷严格管束着,也早就看那庶出的几个不顺眼,只碍着老太爷,便也只让着他们。只等着老太爷一闭眼,就要将庶出的那几个儿子和他们的生母一起赶出府,让他们自过去,也出出他娘亲,还有大姐在范家被程家的庶女小程氏挤兑得怨气。

    范朝晖便懒得搭理程家的嫡庶之争,只叫人备了轿,连饭都未吃,便带着妻女回了范家。

    那东南象州营的征东将军谢顺平从程府后院翻墙而过,在镇国公范朝晖的家将封门之前便逃了出来。两人就回了在京城的谢家别院,一边收拾,一边让人去打听那范家嫡长女的未婚夫婿是何等样人。

    谢家在流云城也经营多年,三教九流都有涉猎。那吏部侍郎关家并不是显赫世家,平日里也有人与关家的下人交往密切。因此下很快就有打听消息的人回报。

    谢顺平刚洗过澡,正坐在桌边用些小食,那过来回话的是流云城的一个牙婆,正是谢家的线人,进来给谢顺平行了大礼,便报告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却是那范家嫡长女的未婚夫,关家大房的嫡长子关永常,其通房已有了七个月身孕。关家急着要让范绘歆进门,也正是要极力遮掩这件丑事,并且担心范家要是知道了,就要毁婚。--若是妻子未进门,男方就有了庶长子,女方却是可以堂堂正正毁婚的。

    那牙婆交好的另一个婆子,正好前一阵子帮关家另买了小丫鬟,去服侍那位怀了身孕的通房,便从那婆子那里套出了这个消息。

    谢顺平听了就微微笑了,过几天范家嫡长女的及笄礼,一定极为精彩。

第六十四章 及笄 下

    那婆子走了以后,谢顺平的小厮谢年过来收拾桌子。这小厮便是先前跟着他去程府后园装歹人吓唬范家小姐的黑衣人。那会子戴了人皮面具,掩盖了真实面目。现在除了面具,却是很平平常常,一旦掉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人。

    谢年见公子只在灯下默默出神,想起刚才牙婆的话,便好奇地问道:“那关家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对待镇国公的嫡长女?”

    谢顺平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前的积雪,道:“这种人家,就算是通房有了孕,一般一贴药打掉就是了,万没有为了只老鼠,却要伤了玉瓶的道理。”

    谢年是谢家的家生子,对这些事情也并不陌生,便道:“公子以为,关家为何要如此做?”

    谢顺平沉思道:“想知道为什么,明天你去会会那关大公子,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年又问道:“程家的二公子那里还要联络吗?”

    谢顺平狡黠地一笑,道:“别管他了。再说,你不是假称是韩家的人?--反正他也没有见过我们的真面目,这个黑锅,当然得由韩家背了。”

    两人便又计划一番,就各自行事去了。第二日晚间谢年回来,告知谢顺平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那边范家的人回了家,程氏就将绘懿禁了足,要等姐姐及笄的时候才能出来。

    范朝晖又反复向绘歆询问那贼人的言行举止。绘歆只觉得应该是外地人,长相普通,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范朝晖心知还得去拷问程越兴一番,才能知道真相。便先寄下不提。

    又过了几日,镇国公府范家嫡长女的及笄礼便到了。

    这日一大早,前来道贺的人家便络绎不绝的进了范府。

    这边镇国公和国公夫人就亲自出了正屋,将此次及笄礼的正宾--令国公夫人黄氏迎进了专门为及笄礼搭建的东房。令国公夫人年高有德,又福寿双全,乃是各府里女眷有喜事时最爱邀请的长辈。只是令国公夫人平时不喜外出,一般的贴子,能推的就推了。却是要如范家这等家世,才能请得令国公夫人一动。

    众人在东房里分了宾主坐下,叙了寒温。

    五房的正室林氏也匆匆赶过来见自己的嫡母。令国公夫人最想有个女儿,却只连生了八个嫡子,还是令国公的一个妾室生了唯一一个女儿,令国公夫人也是自小就抱到身边,当嫡女养大的。

    看见林氏匆匆忙忙走进来,令国公夫人便赶紧道:“烟儿,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别和以往一样毛毛躁躁的。”

    林氏一手托着裙子,一手扶住丫鬟,边行边道:“母亲放心,女儿好着呢。”就走到了令国公夫人身边,又对大房的镇国公夫妇见礼:“见过大哥、大嫂。”

    程氏笑着扶了她坐到一边,道:“五弟妹多礼了。--这次我们绘歆能请到令国公夫人做正宾,五弟妹还是出了大力的呢!”

    林氏赶紧道:“大嫂言重了。--这是绘歆投了我母亲的眼缘,可不关我的事儿呢。”又对令国公夫人撒娇道:“母亲您就说句话吧。”

    令国公夫人便呵呵笑道:“烟儿还象在家一样莽撞。--也亏得嫁到范家这样的人家,媳妇也是当女儿一样看待,不然哪能让她如此放肆?”

    几人说说笑笑,极是融洽。

    外面就有人过来回报,说是辅国公慕容长青带着夫人曾氏和女儿昆宁郡主到了。

    范朝晖和程氏便对令国公夫人告了恼,又出去迎宾去了。那昆宁郡主听说了范家嫡长女的及笄礼,便死活跟着要过来,又主动要做范绘歆的有司,为她托盘。范家本早已定好及笄礼的有司,却拗不过昆宁郡主,又加上昆宁郡主比之前的有司身份更高贵一些,也就改了人选。对方听说是昆宁郡主主动,便也赶紧辞了去。

    昆宁郡主为了今日的盛典,仔细装扮了一番。大红的襦裙锦服,镶着天青色的细边,配上深红的红宝石头面。梳得整整齐齐的牡丹髻上,正中又插着一支赤金的翟鸟步摇,鸟嘴里叼着一块小巧玲珑的红宝吊坠,正正好好垂在郡主细白额头的正中,让八分颜色又多了两分雍容,气派不同凡响。

    众人见了昆宁郡主,都觉得眼前一亮。不仅美人丽色高雅华贵,且郡主一直言笑盈盈,两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并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就都在心底里暗暗夸赞。

    另一边范四爷又引着关家的大公子关永常进来,先去给范太夫人见了礼,又过来见过了镇国公夫妇。关家的侍郎老爷和夫人是范绘歆未来的公公婆婆,倒也不便过来贺礼,便只让了关大公子过来。

    大夫人程氏还是几年前见过关永常一面。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现在看去,却已经是个大人,两眼细长,长眉入鬓,极是生得好。身旁只带着一个身形微胖,容色发黄,两颊有斑点的侍女。程氏便暗暗放了心,这样的人家,断不敢为难了她的女儿去。且女婿又生得好相貌,人品听说也不错,身边的侍女也容色普通,可见不是个好色的,以后还要靠着岳父做官,自是能善待女儿一辈子。

    一时宾客都来齐了,正宾令国公夫人便叫了开始。

    那范绘歆便穿了朱红色锦边的童子服出来,梳着两个丫髻,和旁边烁烁其华的昆宁郡主比起来,显得格外朴素无华。

    关永常在宾客位置看见了自己未婚妻的模样,极是失望。虽说父母也都跟他说过,纳妾纳色,娶妻娶贤。这正妻之位,一定要是家世合宜的女子。他们家能聘到镇国公的嫡长女,完全是高攀了。却还是难免暗地里在意未婚妻的长相。

    而且虽说同伴们都羡慕不已,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关大公子来说,这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耻辱。明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让人都觉得他关永常能娶到这个妻子,完全是三生有幸。就是这样一种微秒的逆反心理,让他默许了通房私下的小动作,又帮她遮掩,直到肚子大到遮盖不住的时候。父母原是要将他的通房一尸两命的打死了事,是他用自缢相威胁,才保下了自己的女人和骨肉。--他就是打算等范绘歆嫁进来后,生米煮成了熟饭,便要将庶长子(女)推到她面前,她就是心里再恼也得受着。势必要一下子打消她的气焰,才能让自己真正做了一家之主。

    谢顺平坐在关永常旁边的位置。这位关大公子失望的神情,丝毫没有逃过谢顺平的眼睛。谢顺平只在心里轻哼了一声:有眼不识金镶玉,这种脑子进水的公子哥儿,也只配一辈子跟丫鬟们混,哪有那么大福气娶到绘歆这样的女子?

    范绘懿坐在大房主位那边,眼神儿就不断往宾客席那边飘。谢顺平的样子第一个入了她的眼,旁边那位姐姐的未婚夫也不错,只是比谢公子还差上一截。就不断往谢顺平那里偷眼看过去。

    谢顺平便觉得有人在窥探他,心念电转之下,只瞥见主位那边绘歆的二妹,正眼神飘忽的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便皱了眉。只是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谢顺平就端过一旁小茶几上的盖碗茶,一手揭开盖子轻轻吹了吹,然后放下盖子,在那茶碗上轻轻叩了两下。旁边站在他身后的小厮谢年便知道是要动手的意思。

    而堂上正中,范绘歆的及笄礼已经进入到三拜的阶段。她换了一身白色羽纱为底,天水碧云锦为面的窄袖掐腰一体式长裙礼服出来。头上戴着的镶满金刚石的钗冠,却是大大的一圈,围在高高挽起的发髻上,立时便不同起来。

    这一身裙装和头上的金刚石钗冠都是四婶婶安氏送的。那长裙从腰里那里束紧,裙子里面衬的硬硬的衬布,又用细巧的小铁丝做成铁圈,将内裙撑起。底下的长裙便从上到下慢慢蓬起来,裙上又斜斜地坠了一个又一个小巧的蝴蝶样的花坠,竟是端庄俏丽,兼而有之。堂下的宾客也都啧啧称赞,连昆宁郡主看见那新式样的长裙和钗冠,不由都眼红起来。绘歆也极喜欢这套服饰,只可惜四婶婶除夕的时候伤了手,四叔让她在屋里歇着,并没有出来参加绘歆的及笄礼。却是未能看见众宾客惊艳的样子。

    那关大公子直到看见未婚妻的这套装束,才微微失了神。就那通身的气派,显得其人的容色如何,都完全不重要了。身后站着的那名微胖的侍女脸色便有些变了,之前还一直抿着嘴微笑着,一抬眼看见范大小姐换了衣裳出来,自家的公子便看呆住了,不由心生怨气,就在后轻轻拧了关大公子的后背一下。

    这边谢年接到公子的暗示,正要动手,便看见那侍女正微微向前倾身,拧在关大公子身上。正是天赐良机,都不用他自己绞尽脑汁找机会了,谢年便抬手往那侍女身后挥去,劲风过处,那侍女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便不由自主地往前面扑去,就正好磕在关大公子椅背上。谢年功力颇深,这一下用上了内劲,连普通壮汉都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只听那侍女便当堂惨叫出来。

    堂上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皆向关永常这边看过来。关永常之前感觉到那侍女在背后拧他,正故意不理她,和她耍着花枪。结果不一会儿就觉得一股大力袭在自己椅背上。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侍女,一头撞过来,趴在椅背上,因为怀孕而容色稍减的小脸正极度扭曲痛苦得看着他。

    旁边的谢年就大叫起来:“哎呀!她流血了!她的裙子里出了好多血!”

    那侍女便吓坏了,抓住关大公子的衣袖就哭喊道:“公子!公子!快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众人一片哗然。今日来的人都知道那关大公子是范家嫡长女的未婚夫。此次前来观礼,也是坐在贵宾的位置。之前大家都没有注意关大公子带着的其貌不扬,身形微胖的侍女。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胖,而是身怀六甲了。坐得比较近的几家就纷纷站了起来,退到一边去了。

    谢顺平倒是唯恐天下不乱,就对关大公子关切地问道:“关大公子,看来你的侍女快生了。--要不要让范家给你找个空屋子,请个稳婆过来接生?”

    关永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为人执拗,并无变通急智之才。他的这个通房平日里很是温柔和顺守规矩,只不知为何今儿非要跟过来。他实在拧不过通房的软磨硬泡,就瞒着家里人,将她带了出来,说是想看看关家未来的主母是什么样子。关永常觉得就半日的功夫,谁也不会注意一个婢女,便也没有太当回事,只大咧咧地带她过来了。谁知居然就在人家的及笄礼上出了事。

    想到此,关永常便对谢顺平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要生了?这种话也是你一个男人说得出来的?”

    谢顺平便装作无奈地看了一眼那正捂着肚子,快要坐到地上去的侍女,低声道:“关大公子,人命关天,还是赶紧找人的好。”

    这边的混乱,堂上堂下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作为正宾的令国公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只斥道:“没有规矩!没有规矩!--还不赶快打出去!”

    镇国公范朝晖便阴着脸,对着门口的管家点了点头,那管家便带着外面的两个婆子冲进来,架了那侍女就要拖出去。

    关大公子便抬手阻止道;“她是我的婢女,你们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那侍女也吓得魂飞魄散,只大喊道:“我有了公子的骨肉!你们不能这样待我!”

第一百零一章 面圣 下(粉红15加更)

    皇后的内侍过来传旨的时候,范家人已在春晖堂的偏厅准备用晚饭了。

    则哥儿还是坐在太夫人和镇国公中间,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四夫人安氏只坐在太夫人下首。大夫人程氏就坐在镇国公下首。再旁边就是绘歆、绘懿和然哥儿,然后便是范五爷和五夫人。

    五夫人林氏出了月子不久,得知长子殁了,很是以泪洗面一阵子。令国公府将她接回去,住了一阵子,才觉得好些。最近才回来。现在和四夫人安氏挨着坐着,两人不时悄悄耳语,谈得很是投机。

    这边内侍传旨去后,镇国公范朝晖就阴了脸道:“又不是过年过节,进什么宫。”

    大夫人程氏在旁笑道:“国公爷不知,皇后这家宴,指不定是为了我们四弟妹专设的呢。”

    范朝晖在西山大营住了几日,今日才返家,却是还不知早上皇后传旨专召安氏进宫的事儿,便问道:“你怎知道?”

    程氏就将今日的事儿说了一遍,又用帕子捂了嘴笑道:“四弟妹平日里看着没什么,要紧时候,还是机灵着呢。”

    范朝晖就看了安氏一眼,温言道:“四弟妹不必忧心,明日里若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然哥儿却在一旁插嘴道:“皇命不可违,四婶婶若不去,就是四婶婶不对,岂不是抗旨?”

    范朝晖皱了眉头,还未说话,旁边的则哥儿就大声驳了然哥儿的话:“我娘说不去就不去!谁都不许说我娘不对!”--则哥儿年纪小,不懂什么是“抗旨”,可是“不对”这个词他听得多了,也是懂得。

    太夫人便抱了则哥儿眉开眼笑,叭地一声亲在他脸上,夸道:“还是我们则哥儿出息。--这才是我们镇国公府的公子!”

    范朝晖也微笑着摸了摸则哥儿的头,虽不说话,可赞同之意溢于言表。

    然哥儿就很愤愤不平,只道:“先生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人臣子,若没有忠君之心,便是猪狗不如!--则哥儿你还小,没念过书,这些说了你也不懂。可你若是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小心给我们镇国公府招来弥天大祸!”

    范朝晖听了然哥儿的话,脸都黑了一半,只问道:“这是谁给请的先生?--给我打瘸了腿,立马和那先生一起逐出府去!”

    程氏有些尴尬,道:“那先生是有名的大儒,且是皇后荐来的。--国公爷看在皇后份上,高抬贵手吧。”

    安解语在一旁看着有趣,就觉得则哥儿和他爹一个模子出来的,都知道护短。便笑着偏帮则哥儿道:“则哥儿,你就算是说得有理,也不用这么大声。--再说大人们说话,你随便插嘴却是不好。”又对然哥儿道:“然哥儿,忠君是不错,可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君。且为人臣子的,最重要的不是忠君之心,而是明辨是非之心。”

    则哥儿见娘并未过多责备于他,便连连点头。

    然哥儿觉得四婶婶说的,和先生说的不一样,想反驳她,又找不出到底不同在哪里,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秦妈妈立在四夫人背后,见这两母子一样的大言不惭,就觉得有些丢人,只闭了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程氏赶忙打圆场,对底下人叫道:“菜好了吗?--上菜吧。”

    众人便都熄了话题,一心用起晚饭来。

    范朝晖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给太夫人道了恼,要先退下。则哥儿又拉着范朝晖的手,好歹塞给他一个自己最喜欢的蟹肉饼,让大伯父晚上当宵夜。

    范五爷便在旁打趣道:“则哥儿,你就记得给大伯父留。那你爹爹呢?--可留了没有?”

    则哥儿理直气壮道:“当然留了。则哥儿每顿都留的。”说着,便让人将他存放食物的小瓷罐拿过来,里面装的是则哥儿自己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且都拣了可以存放的那些,已经快放满了小瓷罐。

    大家不由打趣则哥儿:“你这是给自己留的,还是给你爹爹留的啊?”

    则哥儿也有些不好意思:“爹爹说了,则哥儿喜欢的,爹爹都喜欢!”

    范朝晖也跟着笑了一回,便先出去了。

    两个小厮赶紧跟上范朝晖,先去了外院的书房。

    范朝晖到了书房坐下,就问道:“可知今日皇后为何单独传召四夫人?”

    有一个小厮没有跟着去西山大营,是范朝晖专门留在府里的,便上前道:“小的不知。只那内侍来得太急,小的来不及通知国公爷。后来听说四夫人自己给搅黄了,大夫人又带着四夫人去了太夫人处。小的觉得无事,便放下了。”

    范朝晖便端了一个汝窑的白瓷杯子喝茶,寻思半晌,觉得老是把安氏藏着也不是事。就让她进宫一次,让那些人死了心才是。量他们也没有胆子当着范家人的面耍手段。若是真有那不长眼的起了坏心,横竖明日自己也会去,到时候多看着些她也就是了。

    这边安解语晚饭过后回了风华居,又跟则哥儿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则哥儿都揉眼睛了,才放了他回去。

    秦妈妈便劝道:“夫人,是不是得给则哥儿找个先生才是?--只是天天习练功夫,不懂做人处事的道理,以后可怎么好?”--今日则哥儿吃饭时说的话,还有夫人的纵容,都让秦妈妈很是担忧。

    安解语满不在乎道:“等他大些再找先生不迟。我看他是个灵秀的孩子,何必拘了他。--难道要象大房那个念书念傻了的孩子一样才好?”

    秦妈妈只好暗地里叹气:则哥儿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跟现在的夫人倒是如出一辙。夫人中毒以前,可是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可见这夫人还是原来的夫人,只是以前掩着的性子现在露出来了。又担心夫人如此乖张,不知以后会不会再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儿来。

    安解语不知秦妈妈的心事,只在自己首饰盒里挑挑拣拣,又问秦妈妈道:“妈妈你看,明儿我戴哪套首饰合适?”

    秦妈妈想起之前太夫人亲自叫她过去说的话,小心翼翼道:“就挑最不起眼的吧。太夫人说了,宫里规矩大,只要不出错就行,就不用着力打扮了。”

    安解语偏着头,细细地想着太夫人这话,便拿了主意,就对秦妈妈道:“也别太素。明儿就戴那套蓝宝头面,穿新做的水蓝色湘绸散花裙子,配月白对襟短襦就是了。”

    秦妈妈点点头,便去将夫人说的那套衣裙找了出来,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第二日一早,范府的人就都忙开了。

    外院的人昨晚大半夜没睡,紧着准备夫人们坐的轿子,跟着进宫的奴婢坐的大车,还有老爷们骑的马,都要一一查验过了,免得到时出错。又有范家军的铁甲护卫一路护送着,从范府摆开倚仗,就浩浩荡荡地去了宫里。

    安解语是头一次进宫,心里再是淡定,也不免对此异世的皇宫大内有些好奇。

    谁知却是坐了轿子,从范府一直坐到那摆宴的昌寿宫门前,才停了下来。--中途轿子倒是也停了一下,却是范府抬轿子的人不得入宫,只换了宫里抬轿子的人。

    安解语甚是郁闷,之前听了太夫人的嘱咐,也不敢掀了窗帘四处打量。

    此次进宫,她也听秦妈妈她们说起过,想到原主安氏嫁到范家四年,却一次也未跟着家人进宫朝贺,就知道是有原因的。--多半还是因为这张脸,只不知到底在防谁?

    轿子一时停下来,便打断了安解语的思绪,也只端坐着,等着自己的丫鬟过来扶她下轿。

    谁知就有一只玉白的素手轻轻掀开了轿帘。

    安解语吓了一跳,只凝目看去,便见一个面目妍丽的美女,穿着绛粉色的宫装,媚态天成,又有几分书卷气,极是难得。

    那美女也看着安解语,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这一定是范四夫人没错的。--都说仪贵妃是第一美人,依奴婢看,范四夫人倒是更胜一筹呢。”

    安解语被夸得不好意思,又想那仪贵妃必是宫里的贵人,自己可不好跟这种人比,便装作没听见,只问道:“不知姑娘是哪位?”

    那美女道:“奴婢不过是皇后宫里的宫女,无足挂齿。--范四夫人不必拘束。皇后正等着夫人呢,快快随我去吧。”

    安解语只端坐在轿子里,婉言谢绝道:“劳烦这位姐姐了。还是等我的丫鬟过来再走吧。省得一会儿走散了,让她们着急可是不好。”

    那美女美目流转,一手掀开轿帘,又用另一只手掩袖笑道:“范四夫人请看,这里是昌寿宫,正是家宴的地方。那边就是一会儿要听戏的宁音阁,挨着太液池。--可不会有人带了夫人乱走的。”

    安解语也笑:“我从未到过这里,这些宫殿我看去都是一样,无甚差别。倒是不用麻烦这位姐姐,想来我的丫鬟一会儿就到了。”

    那美女还要说话,安解语就听见外面响起镇国公范朝晖的声音:“庄大家,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美女撑着轿帘的手一松,轿帘便应声落下,只听见她的声音道:“见过镇国公。妾身正劝范四夫人下轿呢。四夫人可是谨慎,硬要等自己的丫鬟。”

    范朝晖便道:“麻烦庄大家了。--庄大家也是侍奉过王爷的人,身份自是不同,倒是不用做这宫女的杂事。”

    庄穆立时被噎得面红耳赤。

    *其实这三章应该叫“传旨”,不知道怎么改章节名。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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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混水 下

    范家这边只好先忍了下来,随着众人一起屈膝跪迎皇上。

    皇后也急忙迎了上前,笑道:“陛下今日不是要和大司徒议事,怎么有空过来?”

    皇帝颔首,道:“梓童在这里家宴,朕也是梓童的家人,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皇后感激,便福身行了一礼:“陛下有心。”

    皇帝便携了皇后的手,向上首行去。

    等两人都坐下了,皇帝才对下面跪着的人起手道:“平身。”

    慕容宁只在单人轮车上对皇帝行了礼,却是之前得过皇帝特许,可以不跪的。

    等众人都起身归坐,皇帝才笑问道:“刚才都在做什么?”

    底下人等却不敢说话,俱都垂了首。

    皇后便道:“正点戏呢。陛下来得巧,可以开戏了。”

    这边说着,大戏台上接了下面的示令,已经敲了开戏的响锣,好戏正式开场了。

    范朝晖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暗暗给宫里自己的人做了手势,让他们小心伺候。

    安解语对此异世的戏曲完全不感兴趣,只觉得咿咿呀呀地惹人心烦,又一个字都听不懂,看见别人脸上一幅心醉神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跟个局外人一样气闷。

    好不容易等一折子唱完,席下的人可以四处松散松散。

    辅国公先上前给皇帝、皇后行了礼,又有话要单和皇帝说,便跟了皇帝去了宁音阁的正厅。

    看皇上走远了,范太夫人才让程氏扶着,去了上首皇后的席面前行礼。又言道刚才被庄大家吓着了,求皇后开恩,让他们能先回去。

    皇后便道:“今儿下面的奴才照顾不周,惊扰到妹妹,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才是。”又看了眼端坐在下面的安氏,道:“这老四家的,哀家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实是品貌不凡,今儿让她受委屈了,哀家也要亲自跟她说说话,安抚安抚她。”

    范太夫人忙道:“她一个小孩子家,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皇后娘娘谬赞了。且她小户人家出身,行事粗糙。平日在家里也就算了,这进到宫里,一个不察,岂不是要了她的命?--还望皇后娘娘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不要多计较老四家的失礼之处。”

    皇后笑道:“你还知道我们姐妹一场,却这么久都不进宫瞧哀家。还得哀家亲自下旨,你才过来。--你放心,你心疼你的儿媳妇,哀家也是她的姨妈,岂有为难她的道理?这次是有好事给她,你放心。”就不容范太夫人分说,又转头对身边的大宫女道:“去,宣安南将军夫人安氏去宁音阁的小蓬莱。”

    大宫女领旨,下去到范家的席面,传了皇后的口谕。

    安解语忙站起来,领了旨,就迟疑地看了一眼站在皇后身边的太夫人和程氏。程氏只垂目肃立在太夫人身边。倒是太夫人见安氏看过来,便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安解语这才放下心来,就跟着那大宫女去了。阿蓝也要跟上,却被另一个宫女拦住了,只笑道:“安南将军夫人是要见皇后,不用带侍女的。”

    范朝晖在对面看见,便借口去更衣,也闪身出了宁音阁的花厅,就在门口先对一个内侍使了眼色。那内侍是范朝晖的人,在宫里算是老人,人面广,路子熟,却从不冒头掐尖,一般情况下,范朝晖都不会找这个内侍。只今日事出突然,不知皇后是何想头,便让这内侍先跟上去瞧瞧。

    那内侍领命而去,到也无人觉得有不妥。

    这边范朝晖回了花厅,就有些心神不宁。便拿了酒杯过来,又斟了几大杯,一气都饮了。

    皇后又和范太夫人寒暄几句,见范太夫人确是疲累不堪的样子,便让她们去了宁音阁的偏厅去歇息。范朝晖见了,也追了上来,和程氏一起扶着范太夫人进了偏厅里的烟水阁。

    范太夫人坐下歇了一会儿,对程氏道:“你去席上看着老五他们。别让他们和太子走得太近。”

    程氏连连点头,便赶紧去了。范家五房的长子,因了程氏和辛姨娘斗法,成了殃及的池鱼,程氏还是有些愧疚之心的,便打算要多多贴补他们一下。

    烟水阁里就只剩下范太夫人和范朝晖。范太夫人便歪在榻上,一个宫女拿了美人捶过来给太夫人捶腿。

    范朝晖便对那宫女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

    那宫女细声细气答道:“奴婢是这宫里的伺候的,若去了别处,让姑姑们知道了,却是要打板子的。还请国公爷多多包涵。”宫里的管事姑姑个个有一套整治小宫女的法子。范朝晖听闻,也不再为难于她,便坐到靠近窗口的椅子上,向窗外望去。

    烟水阁正是临太液池而建,平日里水气氤氲,清风送爽,窗外如烟似雾,虽不是仙境,却比仙境更胜一筹。

    再说安解语被大宫女带到了宁音阁里的小蓬莱,却是一个八角亭子一样的小屋子,建在延伸到太液池里的一段堤岸的末端。那小蓬莱四面皆是落地玻璃窗子,又有长幅的轻纱细帘从高处垂下,将亭子四围都遮了起来。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去只能见到烟笼雾罩,云遮雾掩。

    未几,皇后便在宫女的簇拥下而来。

    安解语赶紧起身行礼。

    皇后笑道:“免礼,赐座。”

    就有宫女搬了一个椭圆形的小绣礅过来,放在皇后座位的下首。离得很近,很是亲近的样子。

    安解语便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皇后便招手道:“过来,坐在哀家旁边。”

    安解语只好又屈膝行了礼,在那绣礅上斜签着身子坐了。

    皇后伸手拉起安氏的手,又细细往她脸上瞧了瞧,确实是脂粉未施,却是天然一段风韵。那仪贵妃和她比起来,虽艳丽有余,却是清雅不如,便赞道:“哀家可是要打抱不平了,看你举止有度,口齿伶俐,也是大家子的样子,哪有你婆婆说得‘行事粗糙,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安解语一听就知这皇后不怀好意,故意要挑拨范家的婆媳关系了。可惜自己不是初来乍到,太夫人对自己怎样,无需外人置评,就含笑道:“太夫人如此说,也是为妾身着想。若是妾身在宫里有个行差踏错,还望皇后娘娘看在太夫人面子上,放妾身一马。”

    皇后便笑着要去拧她的嘴,道:“让哀家看看你这小嘴是什么做得。不管好的坏的,总是一套进来,你就能一套出去。总之是吃不了亏。”

    安解语也笑着凑趣道:“皇后娘娘真是会看人,一眼就看出妾身是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两人说笑一阵,气氛极是融洽。

    皇后见火候到了,便使眼色让四围伺候的宫女下去。

    几个宫女屈膝行了礼,便出了小蓬莱,远远走到对面的堤岸的尽头等着。

    小蓬莱里面,便只剩了皇后和安解语。

    皇后便叹了口气,拉着安解语的手,道:“你是老四的原配正室,也是哀家的外甥媳妇,又给范家生了唯一一个嫡子。在范家,丈夫宠,婆婆疼,就是亲戚,也都让着你。做女人做到你这样,也算是到了极致了。”

    安解语听这话由一个皇后口里说出来,感觉非常奇妙,不过也还是赶紧道:“这是皇后娘娘抬举妾身。妾身却不能不知好歹,恬不知耻地认了去。要说做女人的极致,还是皇后娘娘这样的,丈夫是皇帝,儿子是太子,且连太后都没有。--全天下女人,都是只有仰望皇后娘娘的份儿。”

    皇后听安氏如此识趣,也松了一口气:识趣就好,知情识趣的人好说话。便转了口风道:“哀家既是你的长辈,今儿就以长辈的身份劝你几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老四的原配正室,别和那些小眉小眼的侍妾姨娘一样,就知道争男人的宠爱。须知男人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做正室的,靠的是自己的儿子,和在家里的地位。”

    安解语听这话不象,心道:来了。便也不答话,只忽闪着柔润的双目,一幅疑惑的样子看着皇后。

    皇后说完,看了安氏一眼,却见她一幅不解的样子,只觉头疼。却也无奈,今日过后,那慕容宁更是嫁不出去了,不塞给范家都不行。就横了心道:“安氏,你今日在席上所言,可知有错?”

    安解语歪着头想了想,摇头道:“妾身不知。还望皇后明言。”

    皇后便道:“你在席上诬蔑昆宁郡主慕容宁和戏子有私,这不是错是什么?”又吓唬安解语道:“慕容宁是陛下御封的郡主。你诬蔑郡主,就是藐视皇室。幸亏陛下还不知此事,若是知道,以陛下疼爱郡主的心,你必不会有好果子吃。”

    安解语见皇后终于露了底,原来还是为了那慕容宁,就在心里腹诽:我被戏子诬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主持公道?就算是皇后,也不能当面指鹿为马吧?就赶紧站起来,对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这话,妾身不敢当。戏子和郡主的事儿,是戏子亲口所言,跟妾身毫无关系。且刚才很多人都亲耳听到。若是陛下有所误会,妾身是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的。”

    皇后见安氏软硬不吃,就有些恼了:给你讲道理,是看得起你。若不是担心范家老四抗旨不遵,要指着这安氏去说服她夫君娶了慕容宁,谁愿意跟这个要家世没家世,要后台没后台的女人好说歹说?

    安解语倔强地站在皇后面前,虽低眉垂目,却不肯示弱。

    皇后就心一横,道:“总之今日之事,你理亏在先。被你一闹腾,那郡主以后更是难择婿。”又忍不住道:“你先前射断了郡主的腿,就应该主动去帮你夫君求娶了郡主回来,好好照应一辈子才是正理。谁知你善妒成性,竟然置之不理。今日又让郡主背了与人有私之名。凡此种种,都是由你造成的。你就没有一点内疚愧悔之心,不想做些什么弥补一下你的过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倒是要好好想想这个道理才是。”

    安解语听着糊涂,便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弄错了。妾身是范四爷的妻子,不是他的母亲,为何要帮他去求娶郡主?--他要是还能娶郡主,那我又是他的什么人?”

    皇后不耐道:“这不用你操心。哀家会下旨,赐婚于范家,让老四娶了郡主做平妻就是了。--你虽是先进门,可郡主门第更高贵。所以你们不分大小,都是老四的正妻。”

第一百零七章 二后 (粉红30票提前加更)

    安解语听了皇后的话不由大怒:还不分大小,都是正妻!——见过抢人老公的,没见过抢成这样的!便只用了最大的耐性强忍着不去扇皇后两个大耳刮子,放平了声音给皇后摆事实讲道理:“皇后娘娘真会说笑。平妻一事,就妾身来看,谁都能提,就是皇后娘娘不能提。”

    “此话怎讲?”

    安解语盯着皇后的眼睛,没有丝毫退拒畏缩之意:“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个家里也不能有两个女主人,就跟流云朝从来没有左右皇后一样。”突然就想起今日进宫时那庄大家提过的仪贵妃,想来是个貌美如花,国色天香的人物,必是皇帝的宠妃。便灵机一动,少不得拿仪贵妃来拉大旗作虎皮,就横下心来,添油加醋道:“若是皇后娘娘要一力给我们范家赐平妻,我们范家当然不敢抗旨。可我们范家就少不得要向陛下进言,请立仪贵妃为左皇后。此后若也是左右皇后并尊,不分大小,这种情形,是皇后娘娘愿意看到的吗?”

    皇后气得站起来,怒道:“你敢威胁哀家?”

    安解语不卑不亢地回道:“妾身不敢。”

    听安氏提到仪贵妃,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阴下了脸,寻思安氏提仪贵妃,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只是安氏随口而言?又觉得若是随口说说,就能提起要让仪贵妃那个贱人跟自己平起平坐,这安氏也实在太深不可测了。

    其实皇后真是想多了。安解语对宫中妃嫔的了解,一直是只知道有皇后,别的妃子对她来说都只是活动布景板,不带有人名儿的。还多亏了今日早些时候,庄大家用仪贵妃和安解语比较,才让安解语知道了宫中还有一号人物叫仪贵妃。

    可皇后却是一点都不信这是机缘巧合。而且范太夫人自上次入宫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皇后宫里。那次还有内监给皇后禀报过,说是范太夫人从皇后宫里出去后,就被仪贵妃的人请到了两仪殿里坐了一会儿。虽然事情过去许久,如今看来,也不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的。仪贵妃不管怎么说,都是范家的庶长女。谁知道范家会不会改了主意,跟仪贵妃有什么来往呢?

    皇后这边思来想去,哪怕一丁点的意外都不肯放过,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范家真的打算向陛下进言,要立仪贵妃为左皇后?”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安解语见皇后很是当真,心下了然自己刚才的猜测不错,那仪贵妃果然是陛下的宠妃,且是皇后的劲敌。安解语的前世那里有枭雄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就起了心,要忽悠皇后一把:怎能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便装了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国公爷和四爷是如何打算的,不是妾身这个妇道人家可以过问的。不过妾身倒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皇后娘娘真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只为了成全昆宁郡主的终身大事?”

    皇后的脸阴晴不定,在脑里迅速盘算起来:范家若真要有意推仪贵妃做左皇后,却是一招好棋:其一,仪贵妃已不能生育,范家若是愿意为仪贵妃撑腰,却是将范家从争储的漩涡里摘了出来;其二,范家请立仪贵妃为左皇后,是在向陛下表明,范家并没有被绑在皇后和太子的战车上,无意做皇后和太子的坚实后盾;其三,却是在向天下表明范家的忠君之心,表示范家只对陛下的皇权正统效忠。太子一日不登基,范家就只认陛下是天下之主,对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侯捍臣颇有震慑之意。亦可稍稍减缓一些陛下对范家的猜疑。

    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想到此,皇后已经完全顾不得慕容宁的姻缘,只有一个心思,绝对不能让陛下知道范家的意图!慕容家已经退了,没有了兵权;若是范家也离弃了太子,还有什么能保太子的储位?——一定要让范家和陛下彻底离心离德才是!

    安解语瞥见皇后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就微微有些快意:同是女人,不需要你对我的处境感同身受,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继续落井下石?——你虽贵为皇后,我就不信你能百毒不侵,毫无罩门!现在看来,那仪贵妃真的是皇后的罩门所在。想到此,安解语便打算回去后,向范朝风好好打听一下宫闺秘闻,丰富一下自己的业余生活。

    这边安解语以为自己的口舌之利,已经震慑了皇后,颇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

    而皇后正谋划了一个又一个伎俩,却都达不到只离间范家和皇帝,不离间范家和皇后太子的效果,正自心烦。忽一眼瞥见那安氏脸上容光焕发,双眸灿烂如星。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段难言的风情,不由就让皇后想到了同样是国色天香,且更为狐媚诱人的仪贵妃。皇后心里更是如猫抓一样难受。

    此时外间突然有皇后的心腹大宫女过来门口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带着黄公公从正殿那边过来了。”

    皇后更是心烦,摆摆手道:“找人领着陛下去花厅那里听戏去,过来这里做……”

    话未说完,皇后忽然间灵机一动,已是有了一计。就仔细看了看眼角眉梢都掩不住喜色的安氏,心里暗道:一会儿就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非要做范家的嫡子正妻,也要看你有没有那命!

    皇后便对外间的宫女道:“哀家要亲自去迎陛下过来。”又对安解语道:“你就等在这里。”

    安解语有些不安:“陛下驾到,妾身怎好托大?——还是随皇后娘娘一起出迎吧。”

    皇后拍拍她的手,笑道:“大家都是亲戚,不用这样畏手畏脚的。你若是有心,就在这里跪迎吧,也是全了你的大礼。”说着,便笑眯眯地看着安解语。

    安解语无奈,只好跪下来,低声道:“谨遵皇后懿旨。”

    皇后觉得十分解气,也不再多说,便扶了大宫女的手,出去迎陛下去了。来到外面,皇后却又对两个心腹的宫女密语了几句,让她们先去了。

    这边厢皇帝和辅国公议完事,便让辅国公回了花厅继续听戏。自己带了心腹内监黄公公,也离了宁音阁的正厅,往回廊处行去。路上听人回报说皇后去了小蓬莱见安南将军夫人安氏,便改了主意,也要去小蓬莱。

    皇后在堤岸处迎上了皇帝,便问道:“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皇帝笑道:“听说梓童在小蓬莱见安南将军夫人,朕正要去看看。”又道:“你这四外甥媳妇自进门后,还一次都未入过宫。今日头一次进来,听说又受了大委屈。你这个做姨母的,就算是看在安南将军份上,也该要好好安抚于她才是。”

    皇后见皇帝这就为范家说上话了,知晓是先前在花厅里闹的事儿都让皇帝知道了。且皇帝一片喜色,就知道范家和慕容家交恶,最开心的便是皇帝。就愈发坚定了要让皇帝背黑锅的决心:这样才能逼范家跟皇帝翻脸,自己也可趁机说服范家,带兵协助太子逼宫,让皇帝发退位诏书。——皇后已经厌倦了和这个志大才疏、又荒淫好色的皇帝周旋,仅有的夫妻之情,也早被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磨损得点滴不剩了。自己不敢立时逼宫,唯一忌惮的,便是范家若即若离的态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到小蓬莱的门口,便有一个宫女,按照皇后预先吩咐好的话,匆匆过来禀道:“启禀皇上、皇后,辅国公夫人求见皇后。”

    皇后便掩嘴笑道:“哟,真是不巧了。臣妾不能陪陛下一起去见安南将军夫人了。陛下先行一步,臣妾随后就来。”又为辅国公夫人请罪道:“还望陛下见谅,不怪责臣妾和辅国公夫人才是。”

    皇帝也不以为意,只笑道:“你们姑嫂叙旧,何罪之有?”说话间,两人便在小蓬莱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往东,去往宁音阁的正殿;一个往西,就进了小蓬莱。

    小蓬莱里面,本有个宫女守在那里,盯着安氏,但凡她有一点跪得不规矩,就要出言点拨,将安氏的爆炭脾气一点一点地燃了起来。

    此时见皇帝进来,那宫女赶紧屈膝行礼,又背对着大门,慢慢后退出去了。

    皇帝这才看见安南将军夫人安氏,正跪在地上,三跪九拜行大礼,便温言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又示意黄公公将安氏扶了起来。

    安解语本不待让人相扶,只今日跪得久了,已是有些头晕眼花,便顺着内监的托引,慢慢站了起来,又赶紧再次谢了皇帝。

    皇帝便指了下首的一张椅子,道:“看你跪久了,腿脚不方便。就坐着说话吧。”

    安解语定了定心神,再不敢托大,赶紧躬身道:“妾身不敢。”

    皇帝便笑了,道:“看来梓童实在将你吓得够呛。——不必担心,坐下吧。”

    安解语觉得皇帝不象是在客套,又实在腿脚僵硬难受,便斜着身子坐下了。

    黄公公上前给二位上了茶。

    皇帝端了茶杯,喝了一口,就问道:“你父亲赣南知府安远常可还好?”

    安解语吃了一惊,赶紧起身答道:“回陛下的话,家父自去赣南上任之后,只有今年年节的时候派人过来送过信。想来一切都好。”

    皇帝点点头,又问道:“你大哥安解弘呢?——听说他在上阳做县令,政绩甚是不错。”

    安解语觉得奇怪,就不肯再顺着皇帝的话头说话,只转了话题道:“我大哥不久前刚得了嫡长子,可是快要做百日了。”

    皇帝便看了安解语一眼,只道:“既如此,你好生歇着吧。皇后一会儿还要再回来,也许还有话要对你说。”说完,便起身走了。

    安解语连忙恭送皇帝。

    这边皇帝出了小蓬莱,黄公公就颇为不解道:“陛下对那安氏不甚满意?”

    皇帝停了脚步,奇道:“你这是何意?”

    黄公公有些满头大汗,可皇后所嘱,不得不说,便压低声音道:“小蓬莱现在并无外人。那安氏也是天姿国色,陛下难道不想……?”

    皇帝忍不住笑了,拿手指弹了黄公公的脑门一下,道:“在你心里,朕就是这样一个荒淫无道的好色之徒?”

    *正文348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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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风 上(粉红45提前加更)

    漆黑寂静的夜晚,常公公府邸里一间燃着孤灯的密室里,一个身材适中,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坐在桌旁,细细研读着一份卷宗。

    常公公敲门进来,那人抬起头,双眸微带询问地看了过去。这次常公公倒没有如以往一样微微摇头,反而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那人心里一喜,放下手里的卷宗,拉开桌子另一边的椅子,道:“公公请坐。”又端了杯清水,放在常公公手边,轻声问道;“可是有眉目了?”

    常公公微微点头,两手端起了那杯清水,低声道:“幸不辱命。”

    这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是呼拉儿国的密使乌扎。他受呼拉儿国的新王罕贴儿的特遣,到流云朝找寻机会,要行那“离间之计”。

    乌扎是地地道道的呼拉儿人,却性子敏慧,又熟读史书,是罕贴儿王上最得力的人手。当日罕贴儿以拿了范朝晖为老王上报仇为誓言,又靠着一群出众的谋士,赢得呼拉儿王室和将官的鼎力支持,才击败了别的叔伯兄弟,登上呼拉儿国新王的王位。

    自即位后,在乌扎和一班谋臣的谋划下,罕贴儿在呼拉儿国里励精图治,大力改制,眼看就要一扫呼拉儿国的旧俗,将国力提升的时候,一场大旱灾从天而降到碦达木草原。无数的马匹牛羊无草而食,无数的牧民无粮而生。呼拉儿国的大祭司又说是老王上死不瞑目,新王为之报仇的誓言未践,所以上天降下灾祸,警醒我王。

    罕贴儿和乌扎等人半点都不信大祭司的话,却挡不住呼拉儿国的老百姓将大祭司奉若神明,日日在大王的铜宫前跪拜哭喊,要大王拿了流云朝的范朝晖,以祭先王之灵,方能解除碦达木草原的灾祸。

    罕贴儿无奈,明知真刀实枪拼不过流云朝的大将军范朝晖,当然不敢直接就派了大军南下。便让亲信谋臣商议个法子出来。

    最后还是乌扎见多识广,对大王禀道,他们呼拉儿人收拾不了范朝晖,可是流云朝有人能收拾得了他。像范朝晖这种人,外敌是打不败他,能够打败他的,只有他们自己人。范朝晖是流云朝的臣子,只要流云朝的皇帝相信范朝晖威胁到了他的地位,一定会将范家满门抄斩!

    说着,乌扎还当场拿出一本很古旧的书籍,给当时一起议政的人,讲了一个那书上的故事。说是某地某朝有一个大将,十分精明强干,对抗“鞑子”,鲜少有败绩。“鞑子”打不过此大将,便让人放流言,污那大将与“鞑子”有染,激怒了多疑的皇帝,将此大将以酷刑处死。此大将一死,“鞑子”再无阻碍,便挥师南下,夺了那朝的大好江山,此后传承也有三百余年,其中还颇有几个盛世。——这“鞑子”是谁,此时也无人知晓,料想也如同他们一样,都是个能征善战,生长在马背上的族人。

    众人初初听了,甚是不信,还嘲笑乌扎看书看呆了,哪有如此痴傻的皇帝?——连个远近亲疏、好话歹话都分不出,不亡国真是没天理了。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某人编出来故意取乐的。

    乌扎却让众人看了那书皮,原来是流云朝当年不世出的奇才,太宗皇帝亲笔所著的《飘渺录》。世上独此一本,就算是流云朝的皇室里,也只有新即位的皇帝可有缘一观。可惜在数百年前,呼拉儿国第一次攻入流云城的时候,就被当时呼拉儿的大将从流云城的皇宫里搜刮了回来。流云朝的皇室从此与此书绝缘,而呼拉儿国的王室又多不识流云朝的文字,因此此书一直未能派上用场,直到乌扎的出现。此人虽出身呼拉儿贵族,却对流云朝的文字书籍颇为推崇。罕贴儿即位后,为了奖赏助他登位的谋臣,大开宝库奖赏众人。乌扎不喜金银珠宝和美女,惟独对这些数百年前流云朝的古籍非常感兴趣。罕贴儿也大方地都赏给了乌扎。

    本以为是一堆无用的废纸,却是没想到派上了大用场。

    众人听说是流云朝开国时期的奇人太宗皇帝所著,便皆都信了。太宗皇帝的威名,至今在碦达木草原上都仍有流传。当日流云朝的大将军范朝晖崛起的时候,有呼拉儿人甚至传说,他就是太宗皇帝的投胎转世,是以后来呼拉儿的兵士见了范朝晖的帅旗,便立即不战而降,其威势不可挡。

    既是流云朝的太宗皇帝所著的计策,想来对流云朝的皇帝是一定管用的。罕贴儿大王便和亲信商议妥当,将乌扎作密使,拿了罕贴儿大王的亲笔书信,去往流云城寻找可以帮他们行“离间计”的合适人选。

    此事颇不易行,好在呼拉儿国还颇有几个内应,早已在流云朝扎下了根。乌扎到了流云城,和内应接上头后,便由他们牵线,相中了常公公,想让他出头,去给流云朝的皇帝进言,直接拿了范朝晖,将范家满门抄斩就是了。呼拉儿国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流云朝丧失领兵大将,从此呼拉儿国再无敌手,可以顺利南侵。

    谁知流云朝的皇帝并未如书上写的那个皇帝那般昏庸,常公公费尽心思,也只说动皇帝答应派范朝晖迎战呼拉儿国的大军,并不肯直接将范家拿下,满门抄斩。而且流云朝的皇帝虽然答应了常公公,到时要将范朝晖的行军部署透露给呼拉儿国,可谁知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乌扎不敢作主,便先敷衍着应了,就要带常公公一起去呼拉儿国的都城面见大王,仔细商议此事。

    常公公便改头换面,跟着乌扎出了流云城,往北向营州行去不提。

    转眼又过了两月,到了六月初六,这天却是镇国公府范家的大小姐范绘歆出阁的日子。

    大夫人程氏一夜未睡,将给绘歆陪嫁的细软又清点了一遍。

    镇国公府范家嫁嫡长女,又是嫁给东南谢家的嫡长子,整个流云朝都轰动了。因是从流云朝嫁到东南象州,范家便于前一月便派了人先送了大件的嫁妆过去。当时一行人浩浩荡荡抬了整整三百六十抬,在流云城绕行一周,又在范家铁甲军的护送下,往南行去了。沿途所见之人,无不羡慕范家大小姐投的好胎,这般富贵,就是公主也比不上的。

    谢家为了表示对此事的重视,让谢顺平专程到了流云城里,要亲自迎了自己的新娘去到东南象州拜堂成亲。——流云朝风俗,嫁女嫁得远的,都是由女方自行送嫁到男方的地界儿,鲜有男方亲自跋山涉水过来亲迎的。谢家此举,无疑让镇国公和大夫人心里又熨贴了许多。

    这日清早,程氏换上深紫色褙子,浅紫色裙子,襟边袖口都绣有万字不断头的提花滚边,衣身上却是直接纺上去的牡丹暗纹图。在屋子里不显,只一出到太阳底下,便流光溢彩,初见只让人觉得繁花盛放,蜂舞蝶绕,再细看却是繁华远去,了无踪影。端雅皆具,富贵无匹。

    张妈妈看大夫人打扮起来,便赶紧过去,从首饰盒里取了只大红宝镶的纯金牡丹步摇,插在大夫人梳得高高的发髻上,又将数个金刚石镶的花钿细细地插在发髻两旁。

    大夫人对镜照了照,对张妈妈道:“将那点翠的喜登枝发簪也戴上吧,左右各一,配点翠挂珠耳饰。”

    张妈妈应了,将首饰一一装点上大夫人的发间,又夸道:“夫人平日里没怎么打扮,已是雍容华贵。今日特意装扮起来,便是那西天王母娘娘都比不上的。”

    大夫人笑道:“今儿是绘歆大喜的日子。你可别乱说话。太夫人还健在呢,哪里轮到我作王母娘娘?”

    “就算不是王母娘娘,也是神仙妃子!”张妈妈继续凑趣道。

    未料大夫人听了这话,却沉了脸,半日才冷笑一声道:“神仙妃子?——可是在别人屋里呢。我哪里比得上?”

    张妈妈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自己打嘴道;“让你这老货乱说话!大小姐大喜的日子,谁让你惹夫人生气的?”

    大夫人这才笑了,拉了张妈妈的手道:“我跟你玩笑呢。你也当真了。——这日头也差不多了,去看看绘歆那里怎么样了。”

    张妈妈便赶紧扶了大夫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往大小姐范绘歆的一尘轩行去。

    昨日自娘走后,绘歆便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娘说的那些羞人的事儿也罢了,左右自己是女孩儿,纵是不懂也是无碍的。只是不知道那谢家到底怎样。自己一嫁过去,便是谢家的嫡长媳,说不得是要掌家理事,要是办砸了差事,岂不是让人看轻了镇国公府?因此心里颇多忐忑,到天明时才打了个盹儿。

    见大夫人一行人过来这边,绘歆的大丫鬟英娘便赶紧到了大小姐卧房里,轻轻叫道:“大小姐快醒醒!大夫人过来看您了。”

    绘歆一个激灵醒过来,定了定神,便掀开被子坐起来,道:“给我绞个帕子来醒醒脸。”

    另一个大丫鬟楚娘便赶紧去净房绞了帕子过来,给大小姐净面。

    绘歆将还带着水气的湿帕贴在脸上,睡得糊里糊涂的脑子才清醒下来。

    大夫人进屋,看见绘歆还穿着中衣坐在床边,不由嗔怪道:“都要嫁人了,还不好好收拾。我看你越过越回去了。”

    绘歆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娘,今日是女儿最后一天在这屋子里头住了。——娘就不能让女儿多待一会儿?”

    大夫人听了有些伤感,便坐过去,揽了女儿的薄肩,又安慰道:“这屋子永远为你留着。放心。就算你不在这儿住了,娘都会让人一直过来打扫,就如你在家一个样子。”

    *正文329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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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宴 中 (粉红30加更)

    安解语披了栗色貂皮大氅,又戴上同色的风兜,扶着阿蓝窈窈窕窕地走出来。

    黄澄澄的灯光下,越发衬的她面似春月还白,眼若秋水更青。

    另一边门里,周妈妈也带着换了一身靓蓝色织锦小袍服,头戴紫金小冠的则哥儿出来了。则哥儿的皮色像娘,眉眼像爹,此时穿戴起来,黑发金冠,袍服俨然,也有了一些翩翩少年的模样。

    安解语便携了则哥儿的手,对等在院门口的王爷点头示意,就在周妈妈的搀扶下,上了轿。

    王爷便走在轿子一旁。

    一时四房的人和内院的管事婆子丫鬟们都跟在大轿后面,向元晖楼宴客的正厅行去。

    安解语下轿的时候,发现元晖楼正厅前面的院子里,玻璃风灯高照,亮如白昼。院子里面正道的两旁,已是站满了熙熙攘攘的来客。

    安解语暗道一声不好,难道自己做为主家,却迟到了?

    正有些面红耳赤,王爷已是向她走过来,伸手将则哥儿抱了过去,又对安解语点头示意。

    安解语心下略定,笑吟吟地将院子里的人一一看过去,算是打了招呼。

    安解弘和张莹然站在宾客里面,看见安解语坐着大轿和王爷并肩而来,心里越发惊疑不定。却见安解语下了轿子,和众人大方地打着招呼,并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又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皆是暗暗称奇。都打定了主意,今晚宴后,一定要到风存阁去和妹妹长谈一番。

    顾升陪着范朝敏也是先到了,正百无聊赖地等在一旁。见王爷过来,不经意地抬起头,便见一个丽人披着栗色大氅跟在王爷身后半步的距离,正从自己身边走过。行动之处,有浮动的暗香袭来,竟然辨不清是何香味。再向她脸上偷眼瞥去,已是酥了半边身子。——自己原以为湖衣已是绝色,无人能比。谁知和这丽人比起来,竟是云泥之别。

    顾升正克制不住的想入非非,那丽人居然在他身边停了下来,对着他身旁的人说了声“大姐,我们一同上去吧。”声音软糯甘甜,让人忍不住想听她多说些,再多说些。

    范朝敏这才握住安解语的手,低声道:“四弟妹,辛苦你了。”原来范朝晖已经跟范朝敏说了,要让安氏管理王府内院的事儿。范朝敏虽然不是很赞成,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当四弟妹是勉为其难,不免出声安慰。

    安解语满面含笑,拉了范朝敏的手,一同向台阶上的正厅行去,又对范朝敏道:“份内事,不辛苦。”

    范朝敏拍拍她的手,不再言语。

    到了台阶上方,范朝晖便停住脚步,转身对底下的宾客客套了几句,又将安解语叫过来,对众人道:“这是我们四房的四夫人,我弟弟的原配嫡妻,如今是我们王府内院的当家人。”——众人自是知道,王府的太夫人和王爷的正室夫人,都回了祖籍,还未接过来。而王爷的嫡亲弟弟范四爷,已是半年前殉了国的。如今王爷抬举他的未亡人掌了王府内院之权,众人一时都心下哗然。可面上都一点也不带出,俱都彬彬有礼地和四夫人见过礼。

    安解语也满脸含笑地跟众人福了福,说几句谦逊的话,不卑不亢,也不畏手畏脚。

    众人本来被四夫人的容貌风姿所惑,都以为她定是娇养在深闺,不谙世事之人,绝对做不来这八面玲珑的内院当家人的位置。谁知见这四夫人举手投足之间,又另有一番决然之气传来,不由又觉得这个四夫人不简单。且她又育有王府唯一的一个嫡子。——王爷如今抬举她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四家带来的女眷,不由各自对望了一眼,心下微微有些失望。——王府里有这等人物,自己带来的女儿,自然不能先声夺人,以貌取胜了。看来只有另辟蹊径。

    不说众人心思各异,眼看着王爷携了四房的嫡子,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四房的四夫人和范家的大姑奶奶并肩而行。

    到了正厅旁宴客的地儿,安解语便见一个诺大的花厅,被屏风分了三处,都摆上了圆桌酒席。一色儿的青花蓝底瓷器,低调雅致,并不张扬。

    数个负责宴饮的婆子和小厮便也过来,将院子里的客人一个个也都领了进去。

    却是男客坐在花厅中间的席位。女眷的正宾坐在右面半透明淡黄色屏风背后。而女宾的陪客,诸如范家亲戚带来的妾室姨娘和庶子女之流,便坐在左面屏风背后。

    男人那边的席上,范朝晖自是坐了首席。

    女人正宾这面,自是安解语坐了首席。

    而女人陪客那边,就是范朝晖的贵妾张氏做了首席。

    一时丝竹已罢,桌上众人也都厮见过了,就有侍女过来上菜斟酒。

    安解语便端了杯酒,对众位女宾敬道:“招待不周,还望各位海涵。”

    女宾们也纷纷举了酒杯,谢了主家。

    安解语左面坐着范家的大姑奶奶范朝敏,右面坐着自己的大嫂张莹然,都是至亲之人,免不了比旁人亲热熟识一些。

    范朝敏带着自己的女儿坐在一起,又让下人去给自己的儿子传话,今日席间人多,让他帮着照看一下则哥儿。

    安解语感激,便给范朝敏亲手斟了杯酒,道:“大姐别为我们操心,先吃杯酒。”

    范朝敏含笑一饮而尽。

    安解语忍不住赞道:“大姐真是好酒量。”就又要给范朝敏斟酒。

    范朝敏忙拦住了,低声道:“我就只能喝一杯,你好歹给我留些面子吧。”

    安解语听得有趣,忍不住掩了嘴笑。

    张莹然在一旁见妹妹跟范家的大姑奶奶如此要好,不由也放了心,才觉得有些饿了,便也吃起来。

    那边周家的主母见首席上都是范家的女眷或是范家的亲戚,便也端了酒,出到安解语这边,殷勤劝道:“今日第一次见四夫人,才知道这世上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这些人,都是痴长了这些岁数。本以为我们家里几个,已是千好万好,谁知和四夫人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啊。”

    安解语忙站起来,让下人将酒接了过去,打趣道:“周夫人客气。各位小姐都是品貌出众,又待字闺中,跟我们这些烧糊了的卷子比,不是臊我们吗?”却是在暗示周夫人,用未嫁女比自己这个孀妇,实是不妥。

    周夫人其实也不过是试探之意。现在见四夫人将自己撇开了去,自是知进退之人。便满脸含笑,将自己的女儿周欣叫了过来,“欣儿,过来给四夫人见礼。”

    周欣今日本着意打扮了一番,要让王爷对自己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当世英雄,无有能出王爷者。且今日一见王爷,才知王爷的样貌也是极为出众的。一颗芳心,早就对王爷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自己这样的人,只有托付给王爷,才不叫白活一世。

    谁知见了王爷身边的四夫人,才知道自己的样儿,和人比,不过是比人家身边的丫鬟略强一些。周欣虽然也是有大志之人,到底也才有一十六岁,也是有些闷闷不乐。

    这会子听了娘的叫唤,便还是打起精神过来,对四夫人福了福,又甜甜道:“见过四夫人。”莺声呖呖,有一把难得的好嗓子。

    安解语听着十分悦耳,就过去拉了她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又对身旁的周夫人道:“令媛的人品样貌,真是万里挑一,确实难得。”语调诚恳,十分真挚。

    周夫人得意。她自己样貌不过平平,却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他们家里,如今把女儿看得比儿子还重。存心要送了女儿进王府,先做侧妃,等以后王爷大事能成,就能更上一层楼了。现在听了王府内院掌权的四夫人的话,似是十分看重自己女儿,周夫人也是喜笑颜开,忙道:“四夫人过奖了。她小孩子家,不值得这么夸。”又对周欣道:“还不快给四夫人道谢?”

    周欣这才怡然,敛身又福了一福,暗道自己为何跟个寡妇比来比去,纯粹自寻烦恼。又满座里看了一看,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自己的。刚才在门口见到的王爷的那个贵妾,更是比不上自己,心里便宽松了许多。

    周夫人见女儿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才转身跟四夫人低声攀谈起来,又问道:“太夫人和大夫人怎地不见?”

    明明知道她们不在这里,还要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安解语也不想去琢磨这些人的心思,就给她打太极,推脱道:“我病了好久,如今刚好些,才勉为其难出来帮大房的忙。周夫人若是要知道大房的事儿,可是问错了人。”

    周夫人见四夫人滴水不漏,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四夫人生病了?生得什么病?可有好大夫瞧过?”又用手在安解语肩上摸了一把,道:“怪道呢,四夫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当着众人的面,这却是十分轻佻和不敬。

    安解语大怒,又不好发作的。明知道对方是故意倚老卖老,试探自己这个王府内院当家人,到底是幌子,还是实权人物。若是自己做出息事宁人的样子,以后这些人就更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眼看这几家的女儿说不定都要进到王府里来,今日势必要打烂她们的势头,让她们记住自己的身份,就算进了门,也不过是个妾!

    想到此,安解语便沉下脸来,对身后的阿蓝道:“给我拿件同色短襦过来。我身上这件让人弄脏了,穿不得了。”

    阿蓝会意,脆生生地应了声“是”,便转身出了院子。

    一会儿的功夫,阿蓝便抱着一个玉白绸里哆罗尼的包袱过来,对安解语屈膝行礼道:“夫人,衣服拿来了。”

    安解语便起身对座上众人道“失陪”,看也不看一旁尴尬的周夫人,就跟了阿蓝去了给女客专门备的偃息的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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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血战 上 (粉红60加更)

    乌池是慕容家的祖籍地,也是如今慕容长青盘踞的地方。慕容长青在旧朝覆灭之前,便带了家人回了祖籍,开始偷偷的招兵买马。后来旧朝覆灭,太子又投到他这里,便将太子藏起来了,又加大了招兵买马的力度。

    前一阵子,上阳王范朝晖下令北地豪强不许蓄私兵。惟有慕容长青仗着是上阳王的嫡亲舅舅,不遵号令,已是被乌池的官府偷偷报上去了。

    而范朝晖出来这一倘,就是为了慕容长青和太子。收缴私兵都是顺带的。

    且说范朝晖这一路收了四大家的私兵,又从沿路的官府里,将地方豪强上缴的私兵都顺势带走了。浩浩荡荡的大军,已是有五十万。只是这五十万里,只有二十万人是范朝晖先前的部下,另外的三十万,都是地方豪强的私兵而来,却是地痞土匪气更重,要将他们练成令行禁止的军士,还要多打几仗。范朝晖就将希望暂时寄托在同慕容长青的一战上。只希望慕容长青还有当年的悍勇,将他们的私兵练得出色些,也让自己的手下,能同真正的对手过过招。

    晚上军队扎营休息的时候,无涯子知道王府里来了急信,就去了范朝晖的帐幕里,问道:“听说范忠又给你弄到一大笔军饷?”

    范朝晖嘴角略微上翘了一下,便平复下来,面无表情道:“不过是周家搜刮的钱财,如今也算是派上点用场。”

    无涯子盯着他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他有何不同,只好嗐了一声,道:“无聊,你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范朝晖不理他,自提笔回了信。告诉范忠,自己除夕不回去了,让他们自己过年。若是有事,要四夫人全权做主。写完这几个字,范朝晖又有些踌躇:若是她又犯起混来,非要给自己纳了侧妃怎么办?

    想了想,便划去了“全权做主”,改成“三思而后行”。

    又看了看日期标在更前面的一封信,却是说然哥儿病重的事。就跟了无涯子转述了一下然哥儿的病情,无涯子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也无头绪,只说要回去后,跟给然哥儿瞧病的大夫商议商议才行。

    无涯子未见过然哥儿的样儿,也不敢多说,只道他们应该回师门一趟,看看师父可有妙法。范朝晖本就打算此地事了之后,就要回朝阳山,陪太夫人过几日。如此正好顺路,可以见见师父。

    范朝晖写完信,拿起来看了看,吹了吹多余的墨,就小心翼翼地装到了信封里,让亲兵拿给驿兵带回去。

    这边范朝晖的大军日夜兼行,终于在除夕前夜,赶到乌池的外围。

    第二日,便是除夕。

    乌池家家户户都备好了过年的物事,准备晚上鞭炮齐响过大年。

    范朝晖留下了自己的二十万精兵在后方,只带着新招的三十万军士,黑甲俨然,阵容整齐。前面是十万骑兵,马蹄上都包了厚厚的粗布,在旷野里马蹄翻飞,一步步前行。后面跟着二十万步兵,逐渐向慕容长青建得如堡垒一样的田庄包抄过去。

    慕容长青的田庄,由慕容家经营数年,高墙厚堡,又有护城河,环绕在庄前。庄子内部的高墙下,更是挖有深壕陷阱,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军士要强攻,都要费些力气。

    范朝晖的探子将慕容家如城池一样的田庄的情形,早打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就算清楚内里的情形,要打开田庄的大门,依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且范朝晖十万大军的铁骑,虽马蹄上包了厚布,可一路奔腾而来,震撼之声早已惊醒了慕容家田庄和附近别家田庄里守卫的人。

    如今正是除夕,各家各户都在守岁。

    等慕容家田庄瞭望塔上的守卫喝了团年酒过来,晕乎乎地看见前面的空地上,黑压压一片大军压城而来,吓得赶紧敲响了瞭望塔上的大钟。

    可是钟声的传播,居然没有范朝晖的骑兵迅捷。

    慕容田庄内院里的正屋,慕容家绝大多数有头有脸的男人,正在堂上簇拥着太子殿下,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隔着屏风的那一边,太子妃坐了首位,旁边坐着缺了条小腿的慕容宁,和慕容长青的填房曾氏。

    如今虽是乱世,她们的吃穿用度,却一点也不比旧朝在京都时候差。

    本来慕容宁和曾氏十分不愿跟着慕容长青回乌池,一直都闷闷不乐。直到京都被夷人所破的消息传来,她们才有些后怕,开始觉得乌池也不是那么糟。等到再后来,旧朝里威风八面的太子殿下,也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她们慕容家的田庄,她们才真正高兴了起来。——这就是命啊。她们就是那等好命之人,无论盛世乱世,新朝旧朝,她们都是人上之人。

    这边众人正在随意闲聊,又都等着新旧年交替之时的烟花绽放。

    瞭望塔上的守卫敲钟之后,等了半日,也不见后院有大人过来。有些着急,赶紧离了瞭望塔,到下面守卫里住的屋子,又叫了两个人出来,让他们立刻去内院报信。

    那两人还当这人说笑,不由都摇头不信,又要去屋里继续喝酒。

    那守卫急了,一把拉起他们两人,往瞭望塔上爬去。

    三人到了瞭望塔上,往下一看,刚刚还隔着一片距离、有些远的黑甲骑兵,已经越来越近了。而高楼上,那战马震动大地的感觉,更是明显。

    几人吓得面如土色,一人就赶紧道:“我去内院报信。你们在这里继续敲钟!不要停!”说着连滚带爬地往瞭望塔下奔去。出了瞭望塔,又急速向内院跑去。

    留在瞭望塔上的两人,便又敲响了大钟。

    范朝晖率着骑兵一马当先,已经离慕容家田庄的护城河不远。而田庄瞭望塔上的警钟声,也已经清晰可闻。

    范朝晖勒马站在护城河边,冷冷一笑。就让人将他的六尺长弓拿过来,猿臂舒展,已是拉开强弓,搭上给他特制的长箭,瞄准了瞭望塔上一起扶着长木,正在敲钟的两人。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这带着范朝晖浑厚内力的一箭,呼啸着越过护城河,直往瞭望塔上前后相继的两人射去。两人听见箭声凛冽,只来得及回头张望,就被那长箭穿心,二人一体,俱被钉在了钟亭的木柱上。

    瞭望塔上的钟声戛然而止。

    这个腊月三十的夜里,没有月亮,只有繁星闪烁。浩瀚的星空下,范朝晖又从马背上腾空跃起,手里长刀挥出,往田庄前面挂着护城河桥板的铁链砍去。那铁链高高地挂在田庄的厚墙之上,饶是范朝晖神力惊人,也费了一番功夫,在空中转折来去,才将一条铁链砍断,一块吊在护城河之上的桥板霎时应声落下,横在护城河上。

    田庄内的守卫也是训练有素,此时来不及等候田庄里各位大人的命令,已是各就各位,拿起弓箭,对着那飞身上城墙,砍断护城河桥板的男子齐力射去。只是他们的弓箭,如何能射到范朝晖身边?只见他砍断铁链之后,已经顺手又将长刀舞成一片,护住自己的要害之处,又急速下沉,已是安然落回到自己的战马之上。

    范朝晖的大军一见主帅平安归来,俱是发一声喊,就按着先前演练的阵法,将主帅迎到内圈。前面换上一群步兵,皆是弯弓对着慕容家田庄的高墙,将一支支挂着易燃物事的火箭射到了田庄以内。

    冬日里天干物躁,很快田庄高墙的内侧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此时刚刚过了午夜时分,田庄内院的烟花也鳞次栉比的往空中盛放。一时漫天烟花和田庄外院的大火交相辉映,景象甚是壮观。

    内院的慕容长青等人这才惊觉外院有异,而那前来报信之人已是浴血满身,扑到慕容长青面前,大叫一声:“庄主,有强敌来袭!”言毕已经倒地不起。

    慕容长青当机立断,一边让人护着内眷循暗道逃往庄外,一边又叫上慕容家的男丁,俱都披挂好了,出到外院,牵了战马,又带上外院那边的私兵,浩浩荡荡往田庄大门的高墙那里行去。

    范朝晖砍断护城河桥板的铁链之后,便退居幕后,让这些新收上来的私兵上前杀敌,自己在后观望,观察有无出众之人。若是不能在这场战斗里生存下来,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好铁要用在刀刃上,好兵也要用在战场上。不能在战场上挥洒自如、奋力杀敌的兵,平时训练得再花团锦簇都没有用。范朝晖多年征战,悟出的第一个道理,便是强兵是打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

    这边慕容长青穿着铁甲,也上到护城河前的高墙之下,往下看去,那些人的装束看着并不熟悉。可远处那飘飞的战旗上大大的“范”字,却让慕容长青瞳孔急缩。

    一旁披着铁甲的太子也看见了那战旗,不由嫉恨交加:流云朝覆灭,这范朝晖要负一多半责任!若不是他居心叵测,想取而代之,怎么会任由夷人攻城而不回援?

    想到此,太子就对慕容长青道:“舅舅,此人不能留!”

    慕容长青白了他一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人家都打上门了,还容得你说能留还是不能留?

    慕容长青不再搭理太子,只运足中气,对城下的人喊道:“前面来人,可是范……”

    一语未终,又是一支特制长箭飞速而来,直直地钉在慕容长青的胸口上。慕容长青死不瞑目,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正文3194字。各位书友真是给力。本来不打算更了。现在粉红票60,加更一次。

    感谢书友“米蝶香”、“蹊跷叶子”、“晶莹泪珠~阳阳”、“小米020903”、“陳亭珍”、“甄佳铃”和“劳燕”的粉红票。感谢“老虎不怕猫吗?”的打赏。

    这一章比较铁血。估计大部分书友不爱看。可是情节需要啊。俺不能也像书友订阅一样,跳着写啊。所以大家忍耐一下,精彩在后头。不过顶着锅盖说一句,俺这章写得很high~~

第一百八十章 家人 (粉红75加更)

    安解语看了范绘歆的信,脸上不由火辣辣的。像是无意中窥探了别人的隐私,特别是人家背后谈论的,还和自己有关。

    好在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安解语松了一口气,又拿着那信思索了一会儿,便对那管事妈妈道:“你去外书房那里等着,待王爷和外院的管事散了之后,请王爷到后院来一趟。就说大姑奶奶这事儿,还得王爷亲自拿主意。”

    因为那信已是拆开,安解语就没有再交给管事妈妈,只等着王爷过来,要亲手交给他。且要解释一番,自己是无意所为,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那管事妈妈赶紧应了,就去了外院的书房前等着。

    范朝晖和幕僚们正议事。之前下人拿了范绘歆的急信过来,他一时有事,怕耽误了,就让人交给安解语去处理。

    这边守着外书房的人见方才那拿信进内院的管事妈妈又过来了,便赶紧上前问她可有事。——如今四房的管事妈妈,在外院都十分有脸面。

    那管事妈妈便道,四夫人让她过来等着,等王爷这边散了,让王爷回内院一趟。大姑奶奶信上有些事,得让王爷亲自拿主意。

    这外院的人都知道,四夫人那里若有事,要第一时间报与王爷知晓。便赶紧让人进去,对王爷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范朝晖不动声色地听了,心下也自诧异,不知是什么事,让安解语都难以处理,就对底下人道:“今日就议到这里。大家都下去,按刚才说的筹备起来。”

    底下人都应诺,便陆续出了王爷的外书房。

    那管事妈妈见王爷和外院的爷们儿都散了,就赶紧上前,又将四夫人的话转述了一遍。

    范朝晖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跟四夫人说一声,我随后就到。”

    这边管事妈妈便回去风存阁的偏厅里回禀。

    安解语正在偏厅里理事。听了管事妈妈的回话,就打算将手边的杂事赶紧理清,便对自己面前正在回话的一个管事妈妈道:“你已经是第三次算错你的预支了。俗话说,事不过三,我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你依然明知故犯。没法子,你这管事妈妈做不得了。”说着,便对一旁总管下人考绩的一个管事妈妈道:“岑妈妈,蠲了她的位置。给她的履历册子里记上一笔,以后三年以内,不许她再考别的执事。另外给内院的下人都说了,两日后,愿意做这个职位的,以前也没有犯过错的,到我这里来考试。咱们现在内院的执事,都是竞争上岗,谁也别说谁是走了门路上来的。”

    那管考绩的妈妈赶紧应诺,又带了那已经开始哭哭啼啼的管事妈妈下去查亏空。

    安解语看着那妈妈递上来的预支单子,叹了一口气。——她如何不知这人是故意虚报了预支费用的。只是凡事都有个度,如今三番两次的提醒她不要太过分,依然不听。安解语最烦这种明知故犯钻空子,将别人都当傻子的人。

    就这个管事妈妈这一次做的预支单子,本是要支出大房张姨娘院子里下个月的日常用度。姨娘的院子没有小厨房,日常开支就只有屋里的当季衣裳、脂粉、细棉纸,还有她屋里上个月打破的那些瓷器摆设,要添了新的,也都是在她的账上。

    第一次,每一项支出都要比市价高出二十倍,比之前安解语刚接手内院那会儿还要离谱。安解语当然马上就说她算错了,让她重新再去做一份预支单过来。

    第二次,只高十倍。安解语微微有些诧异,依然只是打回去,让她重做。从这第二次,其实已经看出来她是后头有人了。依然让她拿回去重做,就是在敲打她背后那个指使的人。

    今日便是第三次。前面的那些衣裳、脂粉和纸的开支也就罢了,这第三次算过来,只比市价高出一两倍,安解语也就不追究了。只是最后一项要添换摆设,却是把前面几项减少了的钱,都加到这里来了。整个预支单子总价,就只比第二次重做的时候,少了几两银子而已,纯粹换汤不换药。

    像这种怎么敲打都听不进去的人,除了弃之不用,再没有别的法子。

    安解语处理完这事儿,就将面前的帐册归置归置,才站起身来。谁知一抬头,就看见王爷背着双手站在偏厅门口,似是已经等了一会儿。

    安解语赶紧屈膝行礼道:“让王爷久等了。”

    范朝晖缓步走进偏厅,在她对面坐下了,也抬手让她坐下,温言道:“我也是刚来。看你正在理事,就没有打扰。”

    安解语笑了一下,就叫阿蓝过来给王爷上茶,又将那信让阿蓝送过去,道:“王爷看看这信。大夫人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王爷有何打算,不敢擅自做主。”

    范朝晖接过信来扫了一眼,有些尴尬:他未料到,一向温柔沉默识大体,事不关己不开口的绘歆,居然在信里指责他不该让四婶婶主持中馈。若是早知道,他是怎么都不会让安解语亲眼见到这信的。就一手揉了信,对安解语道:“你不要多心。绘歆是嫁出去的人,对范家的事,她管不了。”

    安解语扬了扬眉,含笑道:“王爷多虑了。我并不怪绘歆。”又艳羡道:“女儿都是这样的,是娘的小棉袄。只有女儿才记得娘,跟娘最亲。若是我有女儿……”话未说完,安解语觉得自己把话扯远了,就赶紧道:“绘歆想让大夫人去参加她孩子的满月礼,王爷看看,要不要通知大夫人一声。”

    范朝晖就冲偏厅里的下人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阿蓝会意地站在了离偏厅大门不远的地方,将所有可能或者不可能的耳朵,都拦在可听范围以外。

    安解语知道王爷有话要说,就专注地看过去。

    范朝晖将手里的信纸,无意中捏成了齑粉,才对安解语道:“这些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起过。绘歆的娘,已是让我在朝阳山圈起来了。——这辈子,她只能在那里吃斋念佛,为她以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安解语听了,只在心里撇撇嘴:那么多条人命,却只是换来吃斋念佛的处罚。难怪大夫人能豁出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原来是有恃无恐,知道就算她再出格,以太夫人和王爷对她的情分,最后就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此,安解语便讪笑道:“王爷何必如此客气。大夫人将我们四房扔下虽是有错,可我们最终不也死里逃生,活过来了?——再说王爷和大夫人夫妇一体,大夫人犯的错,王爷都帮她偿还了。如此功过相抵,两不相欠了。”又转头看着窗外道:“大夫人是绘歆的亲娘。女儿生孩子,想让娘亲去见见外孙,也是人之常情。王爷自己拿主意吧。”回过头来,对范朝晖堆起一个僵硬的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安排中饭了。王爷是在内院用饭,还是去外院?”说着,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你在生气。”

    安解语背对着王爷,不知怎地,眼里有些湿润,就拿帕子往眼角印了印,平静了声音道:“妾身不敢。妾身说的都是真心话。再说王爷的家事,本来就不该让外人置喙。”

    范朝晖紧紧地盯着安解语有些瘦削的背影,目光深邃,似乎要将她的背影盯出个缝隙来。却是沉默了半晌,范朝晖便将话岔开,专门挑了安解语最感兴趣的话题,“五弟妹也快临盆了,就这几天。你命人预备一份大礼,送到外院,自然有人送到朝阳山去。”

    一听见有人生孩子,安解语心情就好起来,赶紧欣喜转身问道:“五弟妹又要生了?怎么之前一点儿信都没有?”

    范朝晖见这招有效,便嘴角微翘,温言道:“我过年的时候回过朝阳山一趟,见过他们。这次回王府,人多事忙,就将这事给忘了。——没有早点跟你说。”

    安解语听见生孩子就高兴,也将先前的咀晤和不快都抛在脑后,忙道:“那正好,就让人带份厚礼回去,同时顺道给大夫人说一声,让她去看看绘歆的孩子吧。”

    见王爷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安解语叹了口气,道:“我刚刚才说了是王爷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操心,这马上就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还望王爷不要见怪。我向来就是有口无心的。”说着,又福了一福。

    范朝晖微笑了一下,抬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道:“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说自己是外人?这家里的事,大大小小,你都做得主。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这话,却是有了些命令的口气。

    安解语听着满不是滋味,只腹诽了王爷几句“坐着说话不腰疼”,便也丢开了,又要告辞而去。

    范朝晖却想起一事,正色道:“四弟妹,如今有一事,已是拖不得了。”

    安解语见王爷说得慎重,便也收了心思,征询地望了过去。

    范朝晖就道:“则哥儿已是快五岁了。之前我就和四弟说过,要收则哥儿做徒弟。我们翠微山的门人,从小就要送到山上去伐筋洗髓,历练根骨,才好习练正宗的本门功夫。若是四弟妹有空,今晚就让则哥儿行拜师礼吧。”又特别叮嘱道:“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晚上我会让周妈妈带着则哥儿去风存阁顶楼的大屋预备着。我和无涯子会悄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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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拜堂 (粉红15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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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氏听了那老妇人的话,不由捂着被打肿的脸,冷笑道:“荒唐,真是荒唐!——你说成亲就成亲,还有没有王法?!”

    傅老娘听程氏还敢顶嘴,便啪地一声,又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这次却是扇在另一边脸上,程氏的双脸,便立时肿的像猪头。

    绘懿吓得大叫一声,将自己藏了起来。

    程氏又气又怒,便站起来,要跟那老妇人理论。

    那老妇人见程氏举止不凡,也有些担心她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以后就算做了自己的儿媳妇,也降不住她,就看了自己的儿子傅老三一眼,怒道:“你媳妇忤逆你娘。你还在一旁看着?——给我狠狠地打!”

    傅老三看着程氏挺拔的样子,又想到昨夜里她销魂的皮肉,实在不忍心下手,便求饶道:“娘,我婆娘还病着,今儿先饶她一次吧。”

    程氏便对傅老三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你婆娘?”

    傅老三见在老娘面前被自己的媳妇当面顶嘴,脸上不由过不去,梗着脖子道:“你身上早被我看光了。昨儿还被我睡了,如何不是我婆娘?”

    程氏未料到有这种无耻的男人,这种私隐之事,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由又羞又怒,全身气得发抖。

    傅老三却是有些害怕程氏的怒视,只好慢慢地挪到老娘身后藏起来。

    傅老娘见这堂还没有拜,自己儿子的心已经偏到媳妇那里去了,不由又恨又妒,举起手里的拐杖,劈头盖脸地往程氏头上身上砸去,又骂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又不是黄花闺女,被我儿睡了就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老傅家的人!”

    打得累了,傅老娘又逼着傅老三往程氏身上踹了几脚,这才满了意,道:“你们俩收拾收拾,咱们晚上就拜堂成亲。”说着,傅老娘得意洋洋地带了儿子和孙子出去,自去张罗晚上拜堂的事宜。

    绘懿这才从床上的床单里露出个头,满脸泪痕地看着程氏,恶狠狠地道:“娘,为何不告诉他们,我爹是上阳王,我姐夫是谢地的世子,我姐姐是世子妃!——这群贱人,迟早不得好死!”

    程氏听了绘懿的话,顾不得身上被打得生疼,一下子冲到床上,捂了绘懿的嘴,低声道:“你若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就不要再提你爹,或是你姐夫。”

    绘懿掰下程氏的手,不忿地问道:“凭什么?——就任他们把我们当那些无知村妇欺凌不成!”

    程氏冷静道:“他们只当我们是一般大户人家出身,以为将我们圈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惹了惹不起的人,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绘懿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傲然道:“当然是对我们跪地求饶,然后对我们奉若上宾,最后也得将我们好好地送回去才是!”

    程氏见绘懿一派天真,也觉得心酸,便耐心跟她解释道:“如他们这样的人,什么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若是知道他们惹了惹不起的人,他们第一会做的,便是……”程氏便做了一个刀割脖子的手势,“杀人灭口!”

    绘懿打了个寒战,这才有些后怕,就扑到程氏怀里,小声问道:“娘,他们真的会杀人吗?”

    程氏抱着她,也低声道:“这些贱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程氏想了想,就叮嘱绘懿道:“千万不要说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也别说你我的真名。”又灵机一动,便道:“若是他们问你的姓名,你就说,你叫安解语,而我叫宁氏,是你的娘。我们如今流落在外,如果以后还想回去做那人上人,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且反复嘱咐绘懿,“这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记好。若是让人知道,我们在这下贱的地方待过,我们就声名尽毁了!——你也再别想嫁到好人家。”

    绘懿十分害怕自己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便赶紧点头,又有些不解:“为何我们要用四婶婶的名字?”

    程氏冷笑道:“你四婶婶,和这里的人一样,都是不干不净的贱人!”又道:“如今他们若是要我们做什么,只管都敷衍应了,不要和他们硬着来。——只要拖到晚上,等他们都睡了,我们就能伺机逃走。你要记着别让那小子碰你的身子。”

    绘懿见娘对四婶婶恨到这种地步,也不敢再多问,便都依计而行。

    到了晚上,那傅老娘又让傅老三和傅七郎押着程氏和绘懿过来,到他们的正屋里拜堂。

    程氏和绘懿就只见一个低矮的茅草屋里,放着一个黑漆漆的八仙桌,桌子还破了一角。桌上又有两根细细的红蜡烛,傅老娘穿着一件大红打补丁的衣裳,坐在八仙桌一旁,见她俩进来,便对后面跟着的傅老三和傅七郎:“老三,你先来。”

    傅老三满面笑容,过来拉了程氏的衣角,要一起去拜堂。

    程氏僵在一旁,不肯前行。

    傅老三也火了,脾气上来,便从后踹了程氏几脚,道:“臭婆娘,赶紧去给我娘磕头!——不然你看我捶不死你!”

    程氏一生之中,唯有今日受到的打骂最多,有心要有骨气一些。可到底腿脚被踢得生疼,又怕被这男人打出个三长两短,成了残疾,以后就算能回到王府,也成了废人了。便也软了下来。就委委曲曲地往前行去,到了傅老娘身前,傅老三在程氏腿弯踢了一脚,程氏便身不由主地跪了下来。傅老三便也高高兴兴地和程氏并肩跪着,按着程氏的头,一起给傅老娘磕了三个响头。

    傅老娘这才笑眯眯地问道:“媳妇,你叫什么名字?”

    程氏低着头小声道:“宁氏。”

    傅老娘耳朵有些背了,听不清楚,本想再问问,可突然福至心灵,想到若是这女人将真实姓名告诉了出来,万一以后传了出去,让这女人的家人找了过来,他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就当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到时候就算对景,也可跟人说,他们是不知者不为罪,情有可原的。——虽然这种可能性只是万中无一,可也要小心谨慎些才是。

    想到此,傅老娘便大声道:“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今以后都不许再提!——如今你跟我们家老三拜了堂,就是我们家的人。你和你闺女,是老天爷送来给我们傅家的,以后你就是傅门宋氏。听见没有?!”

    程氏愕然,忍不住道:“我有名字,我叫……”话未说完,那傅老娘又起身甩了她一个耳光,呵斥道:“还大户人家出身,这么不懂规矩!——哪里有婆婆说话,媳妇顶嘴的?再顶嘴,揭了你的皮打到你服服帖帖为止!”又吓唬她道:“你若是告诉别的人你以前的名字,我就把你卖到镇上的窑子里去!”

    程氏今日被连扇三个耳光,脸已经肿的胜似猪头,却再不敢强嘴,只低头弯下腰来。

    傅老三见程氏柔顺下来,满心欢喜,便要牵着她的手,回去洞房。

    程氏甩开他的手,站到一边,看着傅七郎和绘懿拜堂。

    这次傅老娘再没有问绘懿的姓名,只道:“刚才跟你娘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别跟任何人提起你原来的名字!你如今是我的孙媳妇,也是老天爷送来的,以后你就是傅门小宋氏,听见没有?”

    绘懿小声道:“我娘是宋氏,我怎会是小宋氏?——又不是一个爹生的。”

    傅老娘两眼一翻,也给了绘懿一个耳光,又怪叫道:“我是你太婆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再顶嘴,将你脱光了,到村头游街!”又阴阳怪气道:“看你长得一身好皮肉,要是卖到镇上的窑子里,管保比你娘值钱!”

    这话却是比打一顿要更具威胁性。

    绘懿立时住了嘴,又眼泪汪汪地向程氏看过去。

    见绘懿不说话了,傅老娘便笑眯眯道:“老三、七郎,带着你们的媳妇过来。”

    傅老三和傅七郎便分别拉着程氏和绘懿过来,重新跪在傅老娘面前。

    傅老娘看见面前的儿子孙子终于有了媳妇,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对面前的两对鸳鸯道:“今儿是你们的洞房花烛,我这个老婆子就不耽误你们了。——给我好生做活儿,明年我就等着抱孙子和重孙子了!”

    程氏听了,忙道:“老夫人,我女儿还未及笄,能不能等她及笄之后,再和七郎圆房?”——只要拖过今晚,她们就能跑出去了。程氏绝不想让女儿的贞节,坏在这些贱民手里。

    傅老娘却翻了翻白眼道:“七郎家的小宋氏,看起来也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如何还没有及笄?”

    绘懿听了,脸上羞的通红。她虽还未满十五,却是向来生得肌肤润泽,丰满高挑,看上去,自比乡间那些吃不饱,穿不暖,未及笄的姑娘们,要成熟许多。

    傅老娘还以为这姑娘已是十七八岁了,谁知却是走了眼。又想到当日自己给儿子买的那个十三岁的媳妇,却是于怀胎一事不利。便又起身,围着绘懿,左右看了看,掐掐她的腰,又抓了一把她高耸的胸脯子,疑惑道:“十四岁的闺女,奶|子怎么这样大?——你不是个破鞋吧?是不是已经让男人睡了?”又拉着自己的孙子傅七郎过来道:“我孙子,可是地地道道的童男子,让你这破鞋睡,那是便宜你,还好意思装黄花大闺女?!”

    绘懿只觉得生平所受之辱,无过于此,便捂着脸,哇地一声哭起来。

    程氏也气愤道:“老夫人,我女儿这辈子,连外男都未见过几个,如何能这样血口喷人,污人名节?”

    傅老娘两眼一横道:“你说你女儿是黄花闺女,我却说她不是。到底是还是不是,说来也简单。让我孙子睡了她,看看有没有落红就知道了。”

    程氏见这傅老娘一心要绘懿圆房,也有些乱了方寸。她自己虽然被那傅老三睡过了,也算是失了贞节,可她是已婚妇人,且再也生不出孩子了。这事儿,她以后只要离了这里,再不和这些人照面,便不会有人知道。

    只绘懿不同。她还未定亲,若是被这穷小子破了身,以后可再难找好婆家了。若是有了孕,就更麻烦了。

    程氏的脑子里一时间转了十七八条计谋,可都对这些不讲礼数的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绘懿这时缓过劲来,见娘一言不发,不管用,便眼泪汪汪地看向了傅七郎。

    傅七郎虽是生长在渔村,却是心思机敏,就对绘懿暗暗点头,让她不要惊慌。

    绘懿心下略定,便跟在傅七郎身后,出了这拜堂的屋子。

    傅老三也拉着程氏,急吼吼地往自己屋里奔去。

    傅七郎却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先进了自己的屋子。

    绘懿也随后进了屋子,只警惕地看着傅七郎,不敢坐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情深 上(粉红30加更)

    ※正文317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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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朝风也和宋远怀很谈得来。又听说宋远怀是江南第一帮派仗义楼的楼主,便更是上了心。——范朝风知道,自己的大哥要一统天下,韩地、谢地不用说,自是硬骨头,要拿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江南,却是在流寇之手。若是自己能帮大哥先将江南握在手里,却是能让大哥对付韩地和谢地起来,更加事半功倍。

    所以范朝风和宋远怀两个人,不到数日,就已成了莫逆知己。

    这边几人拿着通关证,顺利出了呼拉儿国的关卡,便往南行去。

    范朝风本打算出了关,便一人回程,不欲给别人添麻烦。谁知宋远怀同他一见如故,着意拉拢起来,却是比跟南宫雪衣要更熟识一些。南宫雪衣也不多心,见自己的未婚夫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另眼相看,也甚是欢喜。

    众人便结伴而行,谈谈讲讲,倒是也能解旅途的寂寞。

    从呼拉儿国到营州,极为熟悉路途的老马,也要奔行一个多月。

    范朝风这一行人,仗了脚程快,不到两个月时间,已是到了营州。

    此时已到了初冬时节。营州地北,已是极为寒冷。

    这一行人都归心似箭,只在营州换了马匹,添了补给,并未在营州多有停留。

    范朝风本来还打算去范家在营州的庄子上看看,结果也架不住自己思乡心切,就忙忙地同宋远怀和南宫雪衣一起,马不停蹄地往如今北地的都城上阳奔去。

    马蹄翻飞,往南奔行。

    范朝风看着沿路的景致,同他五年前离去时一般无二,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几人日夜兼程,都尽量赶路,只在实在支持不住了,才去打尖住店,好好休息一下。

    这日到了惠远。

    惠远是离上阳最近的一个大城。从惠远到上阳,只有不到一日的马程。

    宋远怀见数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已是让南宫雪衣面色发青,知道她有些受不住了,心下对她十分怜惜,便对范朝风道:“安兄弟,不如我们就在惠远住一夜。明日再走吧。”又笑道:“反正不管怎样,明日都能到上阳了。”

    范朝风瞥了南宫雪衣一眼,知道她是有些受不住了,有心想自己离了他们,一个人先走一步。可是想到一路上他们对自己的照料,和那份患难时候的相助,就说不出那些要提前先走的话,只好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点头道:“宋公子言之有理,我们就在这里先住一夜吧。”

    说着,几人就进了惠远城。随便打听了一下,就到了惠远城里最大的悦来客栈。

    宋远怀做事十分周到,手下人也非常得力。这边他们刚刚定好要去悦来客栈住店,宋远怀的手下已经先行一步,去往客栈给他们定房间,安排住的地方。

    等他们一行人进到悦来客栈里面,宋远怀的手下已是定了五间上房。宋远怀、南宫雪衣和范朝风一人一个单间,南宫雪衣的两个护卫一间,还有宋远怀的两个护卫也是一间。

    范朝风见又是他们出钱,十分不不好意思,只是现在自己几乎是身无分文。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自己又不方便再出去找别人“顺”点儿银子回来,只好冲宋远怀拱拱手,道:“宋公子慷慨,安某心领了。”

    宋远怀大笑着怕了怕他的背,道:“安兄弟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宋远怀既然交了安兄弟这个朋友,安兄弟再说这话,岂不是太见外,没有把我宋远怀当朋友?!”

    范朝风见宋远怀江湖豪杰气甚重,也知道他们这种人,最是讲究一个“义”字。再说钱财都是身外物,等自己回到家里,以后也能十倍报答于他们。便也一笑置之。

    众人进了悦来客栈,就在大堂直接坐下,让跑堂的上了酒菜。

    只南宫雪衣到底觉得不适,就先失陪,上楼休息去了。她的随从便赶紧跟了上去。

    宋远怀和范朝风说了两句话,到底挂念南宫雪衣,便也不好意思地向范朝风道了谦,言道有事要上楼去和南宫雪衣商议。

    范朝风暗笑,也不揭穿他,便一本正经道:“既是有事,宋兄快去。”又促侠道:“宋兄别忘了多叫几个好酒好菜上去。有美相伴,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宋远怀脸一红,知道范朝风定是早就看出南宫雪衣是女子,所以一路上总远着她。也对范朝风好感倍增,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拱拱手,自上去了。他的随从也跟了上去。

    范朝风就一人坐在大堂,自斟自饮,也甚是自得其乐。

    一旁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事,都在哄堂大笑。

    另一旁的人,却在那里唉声叹气。就听一人道:“上阳王大婚的请柬,实在是千金难得啊!”

    范朝风一愣,端着的一杯酒就没有喂到嘴里,全泼到了胸襟上。

    又有一人道:“可不是。这可是我们北地之王分封之后的第一件大喜事,那些高门,谁不想弄到一张请柬?——听说,就算韩地和谢地的王府,也会有大人物过来观礼。”

    范朝风听了又听,实在觉得满腹狐疑:大哥要大婚?却是为何?——大哥不是有大嫂吗?难道……?”

    正疑惑着,范朝风又听见旁边桌上的人道:“上阳王也不容易了。虽然是要娶自己孀居的弟妹为正妃,却是诏告天下,名正言顺。并没有欺人家孀妇弱女,就不给名分,强占了去。也是在自己的发妻死了三年之后才续的弦。要说三年前,上阳王先丧母,又丧妻,接着丧子,丧女,那时候,真是凶险万分啊!——如今上阳王事事顺遂,也该时来运转了。以上阳王今日的地位,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有人也笑着道:“这话倒还公道。——要说这些豪门大家里,龌龊事倒还真不少。谁家没有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如上阳王这样,冒着天下人的骂名,郑而重之地用全套正妃的礼,将孀居的弟妹迎进门,也是绝无仅有了。倒是堵了有些有心人要胡乱传话的嘴。且这个正妃的名头,上阳王连自己的发妻都没有封过,这样想来,就更不一般了。”

    旁边却有人不赞同道:“话不能这么说。他的这个弟妹,据说就是当年为国捐躯的范小将军的遗孀。上阳王此举,却有些对他死去的兄弟不够道义。——看来,之前上阳王立了他兄弟的嫡子做世子,也是事出有因啊。”说完,就有几人十分猥琐得笑了,又道:“也不知上阳王兄弟头上的那顶帽子,到底是死之后才变得绿油油的,还是死之前,就……”话未说完,那人有些往外突起的嘴唇,已是被一支筷子从下往上,如竹签穿肉一样,给钉上了。

    那人疼的晕死过去,便一头从桌子上栽了下来。

    和他同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在上阳王的地盘,说了王爷的闲话,被王爷的暗探出手教训了,便都不敢再说三道四。那人的同伴就赶紧将那晕过去的人扶到楼上去叫大夫去了。

    范朝风在一旁听见,先只觉得一片茫然,手上已不知不觉用力,捏碎了酒杯。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只听见太夫人原来已经过世了,大嫂也不在了,且又有人在诋毁他最敬重的大哥和最心爱的妻子。

    后来听到最后,范朝风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等那人被扶了出去,范朝风低头一看,自己面前的筷子已是没有了。

    范朝风晕晕乎乎地将最后一滴酒喝尽了,就回到客栈二楼的上房。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醒了醒酒,范朝风只觉得五内俱焚,再待不下去,便去了宋远怀的屋子,告辞道:“宋公子,安某突然有急事要办,不能陪宋公子一起了。以后宋公子要有事,可到……”范朝风本想说“上阳王府”,可不知怎地,他说不出口,便改口道,“到上阳府来找安某。”

    宋远怀见这安公子一会儿功夫不见,已是脸色青紫,神情大变,知道他是有了急事,便赶紧起身道:“安兄弟不必多礼。既然有急事,宋某就不耽搁安兄弟了。——正事要紧。”说着,宋远怀又拿出一块羊脂玉牌,塞到范朝风手里,道:“这是我江南仗义楼楼主的令牌。以后安兄弟要去江南,我们仗义楼倒履相迎!”

    范朝风也不推脱,将那玉牌收了起来,便拱手道:“宋兄弟放心,无论如何,安某一定会去江南一行。——咱们后会有期!”

    宋远怀便也拱手同范朝风告别,就看着他回房收拾了包袱,急匆匆远去了。

    这边宋远怀和南宫雪衣没了范朝风这个外人,更是好得蜜里调油起来。两人已是说定,回到江南,便立即成亲。宋远怀又犹豫起来:到底什么时候,告诉南宫雪衣她爹的消息呢?

    而范朝风离了惠远城,便骑着快马,一路向上阳这边奔来。

    到上阳之前,范朝风到底忍不住,还是先回了旧都范府一趟。

    范朝风在范府的旧地,坐了整整一个晚上。他看见那些以前熟悉的地方,如今都是断屋残垣。以前应该是人来人往的小道上,如今只有树叶萧索之声。

    明月当空,只照得整个范府,如同鬼蜮一样。

    他看着范府的满目焦土,一颗热腾腾的心,慢慢地凉了下来:他不在的这五年里,范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死” (粉红45加更)

    ※正文328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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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人在上阳王府里铩羽而归,程氏在绘歆象州的别庄里,并不知晓。

    她自那日从别庄下人嘴里听到范朝晖要大婚的消息,就一夜未睡。第二日起来,本来已是花白的头发,一夜变得纯白,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苍老不堪。

    绘懿见了娘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去让人叫了绘歆过来。

    绘歆的第二胎,也有八个月了,平时也都不怎么出府。

    如今见绘懿的信有些紧急,便找了由头,到底出了象州王府,来到自己的别庄里。

    绘歆一见程氏的样子,也吓了一大跳,便厉声责问别庄的下人,到底是出了何事。

    这些人虽并不知道程氏和绘懿的真实身份,但是也都明白,她们是世子妃的娘家亲戚,因此谁都不敢怠慢这娘儿仨。便也无从知晓,这老太太,如何就一夜白了头。

    绘懿忙拦着绘歆,示意她进去说话。

    绘歆知道事情有异,才收敛了情绪,不动声色地遣散了下人。只让自己在象州王府带来的丫鬟守在外屋门外,不让人靠近。自己和绘懿进了里屋。——绘歆行事谨慎。每次来别庄,连当日从范府陪嫁过来的丫鬟和陪房一个都未带来过,生怕走露了风声,将自己的娘亲和妹妹逼上绝路。

    程氏端坐在榻上,满头白发,更衬的她面容苍老。——这幅容颜,别说是外人,就是绘歆和绘懿这两个亲生女儿,若是不预先知晓,也认不出这就是当日范府主持中馈的主母,旧朝的一品夫人,上阳王范朝晖的原配嫡妻!

    绘歆因是有孕之人,情绪有些起伏不定。见了程氏的样子,绘歆已是泪如雨下。

    绘懿如今却更沉稳些,便扶了绘歆到一边坐下,劝慰道:“世子妃别太伤心,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程氏和绘懿生怕这别院里的人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平日里说话都是将自己当了绘歆娘家范家的远房亲戚,对绘歆恭敬有加。

    绘歆心里不安,却也没有劝阻。

    程氏和绘懿的身份,本就不能提到台面上。

    如今自己的爹又要大婚,自己的娘该怎么办?——绘歆更是心乱如麻。

    绘歆拭了泪坐下,才对程氏道:“娘,你都知道了?”——她本来还想瞒着程氏,谁知上阳王大婚的消息,诏告天下,一般的黎民百姓都是家喻户晓,哪里瞒得住?

    程氏面如死灰,半晌说不出话来。

    绘懿便坐到程氏身边,低声道:“娘,你说说话啊?”

    程氏这才转头看了看绘懿。

    如今绘懿在绘歆的别庄养了快要半年,已是恢复了以往的一些容颜。虽说肌肤还是有些粗黑,但是与当日刚逃出来时,已不能同日而语。大概再养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回复如初了。

    程氏便用手摩索了绘懿的脸,还未说话,已是泪如雨下,便伏在绘懿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绘歆也陪着掉了一次泪,才拿了帕子过去,要给程氏拭泪。

    程氏泪眼朦胧间,见绘歆大着肚子,姿态笨拙地过来要给自己拭泪,便赶紧道:“绘懿去扶世子妃坐下。世子妃有孕,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我的罪过,又多了一层?”

    绘懿便又连忙扶着绘歆坐下。

    绘歆见娘在私下里也称呼她“世子妃”,十分不安,就喃喃道:“娘……”

    程氏昨日听到消息,如五雷轰顶。本来她心里还有一丝侥幸,觉得自己也许能在绘歆的帮扶下,将那最不堪的日子遮掩过去,重新回到上阳王府,做她养尊处优的王爷正妃。可还未容她有所动作,范朝晖的一纸大婚诏令,已是彻底将程氏的侥幸打得粉碎,程氏终于明白过来: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看见两个女儿在自己面前惶恐不安,痛哭流涕的样子,程氏心有不忍,可是更有不甘!——就算她回不去,与上阳王妃的位置无缘,安解语那个贱人也休想坐得上去!

    想到此,程氏便静下心来,让绘懿先出去守着,又对绘歆低声说出一篇话来。这是她昨夜一夜未睡,想出来的法子。不管后果如何,安解语那个小贱人,是一定坐不上正妃的位置。王爷再宠她,到时候大婚堂上,由妻变妾,有得那个小贱人好看!

    绘歆听了程氏的计谋,有些不安:这样一来,她的娘亲,就“死”定了,再也不能以程氏的身份,回到自己爹爹身边。

    程氏听了绘歆的顾虑,却苦笑道:“就算没有这档子事,我也回不去了。——其实那日,还真不如死在青江里。”

    绘歆听程氏提到青江的事儿,更是内疚,便一口答应下来。要等自己的爹大婚的时候,带着程氏去上阳。

    这边安解语在安家,并不知道范朝敏已经承她当日帮她合离之情,将程家企图送进来的庶女堵回去了。

    只是小宁氏这几日又闹腾起来。

    原是安解语多事,想着自己回来一趟,也看看小宁氏如今怎样了,就过去东跨院瞧了一眼。

    小宁氏那边,如今有几个尽心的婆子日夜服侍,比当日的情形已是好了许多。

    安解语过去,也没有多说话,只跟她打了招呼,随便问了那婆子几句,又给那婆子打了赏,才回转。

    谁知小宁氏见到安解语如今光鲜的样子,比当年在家的时候还要胜几分,本来已经平息下来的怨气,又爬上了心头。她原本以为安解语成了寡妇,一生也就这样了,哪知她又攀上了王爷,且要去做正妃!

    小宁氏想到安解语当日,死活不愿意给自己的女儿牵线搭桥,原来是自己要攀高枝!又想到自己的一辈子,都是拜安解语所赐,只能跟个活死人一样。这个贱人却能爬得更高,以后更是要永远踩在自己头上,就怒上心头,决意寻死。

    小宁氏只打算,一定要死在安解语再嫁之前。她小宁氏虽然不是原配,可也是安解语的嫡母。嫡母死了,看她安解语有没有脸不守孝,立刻去嫁人!

    因此下,小宁氏绝粒三日,已是奄奄一息。

    看护小宁氏的婆子着了忙,就赶紧去报了张莹然知晓。

    张莹然这几日更是忙疯了。

    还有一日就是大日子,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待清楚。

    前几天小宁氏那边的人过来回禀,她都懒得去听。

    如今那边的婆子实在不能等了,就冲到张莹然面前,结结巴巴地道,老夫人已是不行了。

    张莹然吓了一跳,赶紧去了东跨院。果然见小宁氏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让人先封了东跨院,又急命人去请老爷和老太爷过来。

    安解弘正在外院理事,听说张莹然急命人过来请他,便忙忙地进来了。路上遇到老太爷,就一起去了东跨院。

    到了小宁氏的屋子里,安解弘背着手,一脸铁青地看着床上奄奄一息地小宁氏,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别无他法。——难道就真的任这个恶妇再一次毁了自己妹子?

    安老太爷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他以前不慎,姑息这小宁氏,让自己的女儿差点遭遇女人一生里最惨的惨剧。这么些年来,自己念着当年原配的情分,又觉得自己的女儿那次是有惊无险,才有了那么大的造化,就对小宁氏也多有忍让。如今看来,就是自己忍让太过,才让这个女人一直为所欲为,完全不顾别人的死活!

    她既不顾别人的死活,他也没有必要顾着她的死活了。

    想到此,安老太爷便对安解弘道:“给我拿笔墨来。”

    安解弘正盘算要如何处理此事,听了老太爷的话,不由一惊:“爹要笔墨做什么?”

    “写休书!”安老太爷冷哼道。

    此话一出,不仅安解弘和张莹然又惊又喜,就连床上本心里暗自欢喜的小宁氏都呆住了。

    安解弘唯恐老太爷又变卦,赶紧出去外间,让人去他的书房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小宁氏如今已是大惊,又说不出话,只望着安老太爷,嘴里唔唔有声,又有泪止不住地从眼里流了下来。

    安老太爷看她的样子,也甚可怜,只是她的所作所为,已是不能饶恕。——就算她瘫在床上,还要用足了心思,同自己的大女儿过不去。这种恶毒的女人,实在应该早就休了。且小宁氏所出的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出嫁,另一个也订了亲,明年也要出嫁。她这个娘亲,就算是被休,也无碍了。

    安解弘将笔墨纸砚拿了过来,又给老太爷在桌上摆上。

    安老太爷便一气呵成,写下了休书,又拉着小宁氏的手盖了手印。便对安解弘道:“她如今不是你们的继母,却依然是你们的姨母。——也算是亲戚一场,你们就找辆车,送她到庄子上去吧。”说着,头也不回地离了东跨院。

    张莹然和安解弘相视而笑,都是松了一口气。

    小宁氏在床上看着那休书,一口气上不来,便晕死过去。

    安解弘担心小宁氏真的死在安家,倒是说不清,就命人赶紧套车,将她送到了安家在旧都附近的一处庄子上。小宁氏去了不久,便气死在那里。此是后话不提。

    第二日,就是安解语和范朝晖大婚的日子。

    安解弘睡不着觉,便起身去了外书房。

    范朝风自那日来找过他之后,就没了音讯。

    安解弘很是担心他。

    他若是还不过来,这生米可就煮成熟饭了。

    这天深夜,安解弘终于盼来了范朝风。却见他已是将一脸的大胡子剃掉,样貌果然比以往生得更好了,只是满脸苍白,似是受到极大打击的样子。

    “诚之,你这是怎么啦?”安解弘赶忙问道。诚之便是范朝风的字。

    范朝风望着安解弘,半晌才道:“明天,是不是解语大婚的日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串门 下 (补9月粉红90加更)

    ※正文335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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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语一边默默地想着心事,一边听南宫雪衣讲着她接任仁兴堂堂主以来的种种波折和趣事。

    看到这个世上原来也有普通女子,可以活在宅门之外,有自己挥洒驰骋的广阔天地。不用圈在后宅妇人之中,只为了一个男人就挖空心思,勾心斗角,也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的菟丝花。安解语本来有些封闭了的内心,又慢慢活了起来。

    这边两人说得投机,浑忘了时辰。

    五万过来看了几次不敢催促。

    还是宋远怀和范朝风在隔壁谈完了事情,出来吃晚饭,才知道南宫雪衣去了隔壁周家拜访,还没有回来。

    范朝风心里一沉,不知南宫雪衣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又不敢造次,怕画蛇添足,就吩咐慧纹去将南宫雪衣请回来。

    慧纹赶紧过去请人。

    安解语见那边的人过来请南宫雪衣回去吃饭,才歉意道:“说得都忘了时辰,耽搁南宫堂主吃饭了。”

    南宫雪衣却眼珠一转,握了安解语的手道:“周小娘子,择日不如撞日。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就请你跟我过去一起用晚饭吧。”

    安解语见南宫雪衣执意要请她过去吃饭,大惊失色,忙道:“南宫堂主的心意,语娘心领了。可是今日时日已晚,不好叨扰。”

    南宫雪衣笑眯眯道:“叫我‘雪衣’就行了。我是真心要请你吃饭,只盼你别觉得太过简慢就是。”说着,不容安解语退让,就将她拉了过去。

    五万和六万赶紧拿着大氅和手炉跟了过去。

    安解语无奈,只好跟着她去了,又道:“既如此,雪衣叫我‘语娘’就是了。——不用叫周小娘子那么麻烦。”

    南宫雪衣笑看她一眼,点头应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南宫家的屋子。

    宋远怀在屋里看见南宫雪衣笑语盈盈地带了个娇娇怯怯的小妇人进来,颇有些惊讶。

    范朝风见了,只觉得心里如同擂鼓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宫雪衣瞥见一旁的安公子如遭雷击的样儿,异常得意,就拉了安解语过来,只对宋远怀介绍道:“语娘,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我的夫君,仗义楼的楼主。”

    安解语便低头屈膝行了一礼,“小妇人语娘见过宋楼主。”

    宋远怀觉得这个妇人的样子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正自疑惑,忽然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婉转柔媚,听了让人的心都跟着她的起承转合一跳一跳的,和她的长相倒是天差地别,就忘了之前的熟稔感,也拱手行礼道:“周小娘子客气。”

    南宫雪衣便转头对一旁呆立的范朝风狡黠地笑道:“安公子,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范朝风僵硬地对安解语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安解语就抱歉地对他笑了笑,又看了看旁边正吩咐下人的南宫雪衣,表示不是自己的主意。

    范朝风见她依然明眸善睐,大方得体,心下稍定,便微微颔首。

    南宫雪衣看了看屋里的桌子,就对一旁候着的慧纹道:“我专程请了语娘过来吃饭,你去给语娘拿一套碗筷过来。”

    慧纹领命而去。

    南宫雪衣就拉着安解语在桌旁坐下。

    南宫家吃饭的桌子,是一个中等大小酸枝木的圆桌。

    宋远怀坐在上首,范朝风在他左手边相陪。

    南宫雪衣坐到了宋远怀右手边。

    安解语只好坐到了南宫雪衣下首,恰好和范朝风相邻。

    几人刚刚坐下,慧纹已是拿了一套碗筷过来,给安解语摆上。

    南宫雪衣又让人去拿了一瓶西域来的葡萄酒,给安解语斟上,便介绍道:“这酒不伤脾胃。冬日里饮最好。”

    安解语笑着谢了她。

    宋远怀也笑着对范朝风道:“安兄弟,她们女人家喝葡萄酒,我们男人喝竹叶青。”说着,就取了桌上的酒壶,给范朝风斟上一杯。

    安解语听宋楼主称范朝风“安兄弟”,不由飞速地瞥了他一眼。

    范朝风觉得有些狼狈,只用手捂了酒杯道:“宋兄忘了,我最近身子不好,喝不得酒。”

    安解语想起以前在范府的时候,范朝风犯了旧病,便会滴酒不沾,就以为他是旧病犯了。也顾不得避嫌,回头对身后伺候的丫鬟道:“劳驾,给我一杯热水。”

    那丫鬟犹豫不决,看了范朝风一眼,又看了南宫雪衣一眼。

    未等范朝风说话,南宫雪衣已是沉下脸来道:“还不去倒水?”

    慧纹觉得特别委屈,却也不敢声辩,忙忙的下去厨房倒了一碗热水过来。

    安解语欠身接了,就自然地放到了范朝风的手边,又对他嘱咐道:“身子不舒服的话,多喝点热水会比较好。”

    宋远怀古怪地看着对面的小妇人,终于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不就是那日让安公子失魂落魄的“熟人”!

    南宫雪衣却早有心理准备,只言笑盈盈地看看对面的安公子,又看看旁边正关切地望着安公子的语娘,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范朝风到底沉稳些,瞥见对面的南宫雪衣笑得贼忒兮兮的样子,轻轻咳嗽一声,对安解语道:“有劳语娘。”

    安解语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仗着有人皮面具遮脸,别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晕,便故作镇定地回头对南宫雪衣笑了一下,道:“我要是身子不舒服,喝些热水就觉得好多了。南宫堂主以后也可以试试。——比吃药好受些。”

    范朝风想起安解语以前生了病,总是千方百计躲着不吃药。他就得哄着劝着抱着拍着,拿出老莱子“彩衣娱亲”的功夫,才能让她吃一点点药。如今看来,她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只是他这么久不在她身边,想来她要是生了病,肯定也都是不吃药的。就皱了眉头道:“生病了,当然要瞧大夫吃药才好。——光喝水有什么用。”又转头对安解语正色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安解语在外人面前向来很给范朝风面子,就乖顺地“嗯”了一声。

    对面宋远怀的嘴,已经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南宫雪衣见到自己夫君丢人的样子,忙夹了筷子雪芹肉丝到他碗里,又举箸对另外两人道:“别光说话,吃菜!吃菜!”

    宋远怀就闭了嘴,吃了些菜,又喝了一角酒,眼光就不由自主在旁边的安公子和对面的语娘之间扫来扫去,只觉得这两人之间既生疏,又熟稔,感觉极为怪异。

    南宫雪衣又对安解语道:“语娘,你喜欢吃什么菜?——自己来,别客气。”

    安解语笑道:“都挺好的。南宫堂主才是太客气了。”

    这边说着,范朝风已是夹了一筷子滑溜鲜蘑放到安解语碗里,又用夹了些上汤腐皮过去。最后想了想,还是用汤勺舀了一碗松菌野鸡崽子汤放到安解语面前,嘱咐道:“也别吃得太素了。冬天天冷,得吃些肉才能御寒。”

    宋远怀和南宫雪衣对视一眼,一起将碗伸到范朝风面前,异口同声道:“安公子,我们也要御寒!”

    安解语本十分不好意思,此时见了南宫雪衣和宋远怀故意作弄范朝风的样子,就噗哧一声笑了。

    范朝风这才惊觉自己太过忘形,便用筷子一一将宋远怀和南宫雪衣的碗拨回去,笑骂道:“吃你们的饭吧。——捣什么乱?!”

    “不行!——安兄弟厚此薄彼,哥哥我心里很难受!”宋远怀捧心做出痛苦的样子。

    范朝风马上夹起一大筷子红烧肉放到他碗里:“吃吧,吃吧!——肥不死你!”

    宋远怀嬉皮笑脸地夹了一片送到嘴里,摇头晃脑地咀嚼了半日,赞道:“好菜!好肉!好筷子!”又顺手摸了一把汤瓮里面的汤勺,继续赞道:“好勺子!”

    安解语实在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身来,只弯着腰叫肚子疼。

    范朝风再也顾不得,俯身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连声道:“快喝点水。别空着胃,冷风进去,又要嚷胃疼了。”

    后面伺候的慧纹这次不让人吩咐,赶紧下去厨房又端了碗热水过来。

    范朝风接过热水,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就送到安解语嘴边,道:“喝一点,压一压。”

    安解语张开嘴,就着范朝风的手喝了一口,才从他的手里接过碗,含笑道:“有劳安公子,还是我自己来吧。”

    范朝风有些讪讪地,便放开手,自去夹菜吃。

    安解语吃了几口,也和南宫雪衣客套一番,给对方都奉了菜。

    宋远怀就瞥见安解语露出的右手上,有些红红肿肿的冻疮,便问道:“周小娘子不习惯我们江南的冬日吧?”

    安解语见宋远怀盯着自己手上的冻疮瞧,忙缩回了手,含笑答道:“还好。比先好多了。”

    而范朝风从安解语刚伸出手来给南宫雪衣夹菜的时候,就已看见了她手上的冻疮,已经在盘算,到哪里给她弄一些上好的冻疮膏擦一擦才是。

    听见宋远怀也问起来,范朝风索性不再躲躲藏藏,对宋远怀大大方方地问道:“宋兄有没有什么好的药,可以治冻疮的?”又指着安解语的手道:“这冻疮冬日里也就罢了,等到了明年春天,天气转热的时候,不知有多难受。”

    南宫雪衣不等宋远怀搭话,马上接口道:“安公子放心,我们那里有上好的冻疮膏。明日我让人专门给语娘送过来就是。”

    还未到安解语起身谢过,范朝风已是先拱手道:“那就多谢雪衣了。”不再称她南宫堂主,也不称她楼主夫人,而是改叫“雪衣”,明显是表明跟他们夫妇的关系,已是更近了一层。

    南宫雪衣和宋远怀相视而笑。

    安解语只好起身先谢过南宫雪衣,又谢过范朝风。

    这边几人的气氛更好,一顿晚饭居然比往日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吃完。

    用完晚饭,南宫雪衣和宋远怀就起身告辞了。

    范朝风和安解语一起出去,送他们上了车。

    南宫雪衣对安解语依依不舍,言道等过小年的时候,要请她去宋府和大家一起吃饭。

第二百五十八章 鱼水

    两人白日里都累得够呛,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日起来,范朝风又让安解语穿得严严实实的,带着金银细软,装了三辆大车,就一起去承义坊的新宅子里去了。

    承康坊周家的宅子里,就只留了两个婆子看守门户,其余的下人都带去了承义坊。而隔壁南宫家送的下人,就都没有跟过来。

    安解语一下车,就看见一个气派的门楼上,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匾,写着“安宅”两个龙飞凤舞的篆字,便抿嘴一笑,拉了拉范朝风的衣袖。

    范朝风忙侧头俯身过来,安解语就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怎么看着,你还是入赘呢?且是带着金子银子房子车子倒贴呢!——比入赘还惨。”说着,又忍不住乐出了声。

    范朝风挑了挑眉毛,想说什么,却见安解语笑得欢畅,便闭了嘴,只静静地凝视着她喜笑颜开。

    安解语如今既然再“嫁”了人,就将额前厚厚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虽然还是带着人皮面具,可是她嫣然一笑,眉目之间,光华流转,竟然让人都忘记了她面容的平凡,只余了一双眼睛追魂夺魄。

    四围的下人以前都没有见过夫人这般的模样,不由都看呆了。

    六万尤其惊讶,对五万悄悄地道:“夫人嫁了人,居然就变做了一个美人儿。”

    五万拉了拉她的手,低声嘱咐道:“不要乱说话。”过后又偷偷嘱咐六万,少说话,多做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想的别想。

    六万向来信服五万,就忙点点头,跟着进去了。

    这里虽是新买的宅子,各样家私器皿却也都随宅子奉送了的,自不用再去添置。

    安解语也是有眼光的人,一眼看出这宅子里的东西不俗,就对范朝风道:“你哪里找到这样的地方?花了多少银子?”

    范朝风很是得意,笑道:“才三千二百两,实在是划算。”

    安解语也是意外,就这正屋内室里的紫檀木多宝阁,在识货的人眼里,都少不了要一千两银子。看来这要卖房子的人,若不是急需钱用,就是完全不在乎钱。

    到了夜间,将这里大宅正屋的地龙烧起来,睡房的火墙也都热了一天了,安解语进了里面,就觉得一下子暖烘烘的,如同回到了北地王府里的风存阁,不由很是感慨。

    范朝风却已是等不及了,忙忙地洗漱了,就将她抱到床上,低声埋怨道:“良宵苦短,娘子不会又将为夫扔在一边,自己睡了吧?”

    安解语想起昨夜的“洞房花烛”,自己居然早早地睡了过去,便抿嘴笑了,道:“你急什么?”指尖若有若无地从范朝风胸前掠过。

    窗外的月光,隔着轻纱一样的窗帘照进来,映着墙脚的昏黄夜灯,有如黄泉碧落,四处茫茫。

    两人好久不见,此时重逢,恍如做梦一般,执手相看泪眼,安解语无语凝噎。

    范朝风温柔地给她擦拭眼泪,柔声道:“我已经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你别哭了。”

    “我没想哭,眼泪不听使唤,自己往外冒。”安解语笑着说道,脸上却泪滴莹然,看在范朝风眼里,竟然比平时盛妆的时候还要美上百倍千倍。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本来能说会道的他,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情到深处无怨由。

第二百六十七章 闻讯 上 (补9月粉红15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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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哥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了一夜,觉得事有蹊跷。婚堂上,大伯父将我娘抛下,这件事当然是大伯父不对。可是听周妈妈说,却是我娘主动当着众宾客的面,要同大伯父解除婚约。要说丢面子,我娘也是扳回一城。大伯父的面子倒是丢的更大一些。——我娘并不是软弱人,只是若事不可为,她也不会去强求,更不会难过到心伤而死的地步。”又冷笑道:“连我爹死了,我娘也没有心伤而死。不过是解除个把婚约,我娘哪里会这样不济事?——多半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周芳荃听得目瞪口呆:觉着真是知母者,莫过于她儿子也。

    则哥儿看了周芳荃一眼,又道:“再则昨儿周妈妈说过,大伯母并未死在三年前的青江洪水里,说不定会改头换面回到王府。”

    “周妈妈知道,我娘同大伯母,是无法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这样说来,我娘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离开王府。”

    “只是大伯父肯定不会让我娘轻易离开,如此想来,只有趁大伯父不在王府的时候,死遁一条路可走。”

    周芳荃的嘴,张开,又阖上,吐不出一个字。

    这小子在山里过了几年,没有越过越傻,反而脑子比以前更清晰有条理。这些事他虽未亲见,却是推断了八九不离十。

    想到此,周芳荃就叹了口气,道:“你娘也是没有办法。她想你想得紧,却不敢过来看你。”

    则哥儿眼角微有湿润,便赶紧仰头往窗外看去。

    周芳荃又道:“我们在王府里安排的好好的,王爷一时半回也不会知道。你若是真的为你娘着想,就不要在王爷面前提一个字。”

    则哥儿回过头来,却对周芳荃道:“周妈妈,你还是回江南,到我娘身边去吧。若是大伯父和师叔无涯子来了,由我来应付。”

    周芳荃皱眉道:“你个小孩子,能顶什么事儿?”

    话未说完,周芳荃就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则哥儿都没有哄过,就更不用说那两个比则哥儿道行更高的男人了。

    则哥儿也似笑非笑地歪着头道:“小孩子说得话,才能让人当真话听。”

    周芳荃想了一会儿,道:“也行。我明日就去跟掌门师叔和师父辞行,就说我要外出云游历练几年。”

    则哥儿点头道:“周妈妈跟我娘在一起,我才放心些。”又担心道:“周妈妈,你也知道我娘手无缚鸡之力,她性子急,又受不得委屈,将她一个人放在江南,若是有个不妥……”

    周妈妈见则哥儿小小年纪,就想得如此周到,非常欣慰:“则哥儿,你真是大了。你娘要是能亲眼见到你这样,不知有多欢喜。”

    则哥儿便看着周芳荃,一字一句道:“请周妈妈见到我娘以后,跟她说,要她保重自己,好好活着。等我学完艺下山去找她。我会做我娘的靠山!——我要我娘能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想嫁谁就嫁谁,想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不用再改名换姓,东躲西藏!谁再敢逼她,先问问我范绘则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周芳荃听了则哥儿的话,也忍不住抹了泪,道:“你不用逼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娘说了,只要你快快乐乐地活着,她比什么都高兴。”

    则哥儿这才抿嘴一笑,道:“我是她儿子,为她尽心是应该的。”

    两人便计议已定,各自去筹备。

    第二日,则哥儿拿了两个包裹过来,一个装着山上的一些山珍干果菌类,一个却是一些上好的皮毛料子。

    则哥儿就拿了皮毛料子的包袱亲自递到周芳荃手里,道:“周妈妈,听你说我娘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想来江南的的冬日,和北地一样的冷。这些皮毛料子都是我亲自猎的,又找了好师傅揉制过,做大氅、围兜、裙子、小袄穿都合适。”

    周芳荃接过来看了看,果然都是大块的皮毛料子,皮顺毛滑,摸在手里软绵绵的。还有几大块狼皮褥子,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就对则哥儿夸道:“真是个孝顺孩子。”

    则哥儿笑了笑,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油皮纸包的小包袱,递到周芳荃手里:“周妈妈,我听你说,我娘现在天天带着人皮面具。我闲来无事,在山上也做过几个,你带过我娘,让她换着戴。”

    周芳荃笑道:“这可不成,你又不知道她现在戴的是什么样子的。换来换去,人家还以为她是妖精。”

    则哥儿这才讪讪地将小包袱收了回来,又有些不甘心,就冲回去拿了个长条的瓷盒过来。则哥儿把瓷盒打开,里面露出一排十二个小圆盒子,每个盒子里,装着各样深浅颜色不同的红色胭脂。

    周芳荃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则哥儿忙道:“这是我在山上无事的时候,想起娘当年说过的法子,亲手给娘做得胭脂膏子。”又挠头道:“当年在家的时候,娘老是带了我去后花园摘了花回来,亲自淘腾各种胭脂膏子和香脂。我在旁边看着,都学会了。”

    周芳荃这才笑着接过瓷盒,一起包进了包袱里。

    纯哥儿听说自己的师父回来了,也赶紧过来行礼。

    周芳荃见纯哥儿也是大人样儿了,不由感叹自己真是老了。自己和无涯子,恐怕是今生无缘了。

    则哥儿见了周芳荃的样儿,就偷笑了一下,便一本正经地对周芳荃道:“无涯子师叔很惦记周妈妈。等这事过了,我来帮两位师叔撮合撮合。”

    周芳荃脸唰地一下红了,忍不住拍了则哥儿一掌,道:“胡说什么?——你娘没什么本事,就这胡说八道很在行。显见得是母子,别的你没学会,偏胡说八道你学得最快。”

    则哥儿一闪身躲开了。几个人就说说笑笑,一路下了山。

    看周芳荃单人一骑走得远了,则哥儿才沉默下来,闷闷不乐地同纯哥儿一起上了山。

    此时小年已过,各地都在准备过大年。

    先前范朝晖带着大军同韩永仁在青江上激战十数日,终于打垮了韩永仁的主力。

    韩永仁为了韩家的家族存亡,最终决定降了范朝晖。

    范朝晖对韩永仁一向有招揽之心。只是范朝晖也知道,男儿都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若是不让韩永仁试试,他也不会就心甘情愿的屈居人后。

    如今范朝晖将韩地的主力打垮,韩永仁就算不降,也难逃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且他们韩家数千号人,就要从此灭族了。

    韩永仁同韩家的宗族老人们商议后,就派了人去同范朝晖接洽,希望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范朝晖答应保全韩家,不过韩家的嫡系,都要搬到上阳城里给勋贵们划定的居住地去。

    韩永仁也知道这是范朝晖吸取前朝的教训,不再设诸侯节制地方,而是要将大权都收归一统。

    没几日,韩永仁便带着残余的大军降了范朝晖。

    范朝晖又要在韩地坐镇交接权力,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北地大军大胜的消息传到上阳的时候,已是过小年的时候,比原定时间,还早了五日。

    范忠和上阳的幕僚们便不再拖延,就用快马给在韩地的北地大营送了急信过去。

    那送信的人到的时候,范朝晖正在主帅帐下听着手下人报取在韩地所得的财物和所费的开支。

    外面守门的亲兵见是王府里的加急信,不敢自专,赶紧到帐里给王爷通报。

    范朝晖这几日一直在想,该如何治理韩地和处置韩地的降兵降将们。

    韩永仁打水仗还是一把好手,若不是韩地物资贫乏,他不会败得这么快。

    韩地的主要问题,一个是老百姓的民生问题,一个就是韩军的安置问题。

    帐里的幕僚和副将们,也纷纷七嘴八舌,争论起来。

    亲兵通报之后,范朝晖都没往心里去,只让人进来,还以为是要过年了,安儿派人来问他会不会回去过年。

    想到安儿,范朝晖冷峻的脸上,不由浮起一丝柔和的微笑:过了这么久,安儿的气,也该消了吧。打下了韩地,自己也可以休整几年,多陪陪安儿,最好同她再生几个孩子……

    帐里的幕僚和副将见王爷心不在焉起来,不由面面相觑,又不敢出声招呼。

    正僵持间,那从王府过来报信的下人已是冲进帐内,一下子跪在王爷面前的长桌下,大声哭道:“王爷容禀,王妃薨了!”

    大帐里一片死寂。

    范朝晖微笑的嘴角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弧度,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下跪着的人,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

    那报信的人抖的跟筛糠一样,又哆哆嗦嗦地说了一遍:“王妃薨了!”

    “哪个王妃?”范朝晖像是不知道那人说得是谁。

    “就是,就是,四夫人……”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范朝晖微笑的嘴角这才慢慢平复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地上那人一眼,便慢腾腾地从长桌后的圈椅上起身,一步步走了出来。

    “王爷?”

    “王爷?”

    “王爷这是怎么啦?”

    帐里的人一声声叫着王爷,范朝晖置若罔闻,仍是如游魂一样轻飘飘地往外走去。

    一个幕僚眼见不对,对门口的亲兵道:“赶快去请范涯大人。”范涯却是无涯子在范朝晖军中所用的名字。

    无涯子前朝国师的威名太盛,这个名字,大事得成之前,是不能用了。

    门口的亲兵赶紧领命而去。

    范朝晖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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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介绍:
古代女子安解语,穿越现代,又重生回原点,从彪悍宅斗到温馨市井,从玉堂金马到叱咤江湖的故事。
无空间,无异能,不会赌石,只会赌博,视三从四德为浮云,观男尊女卑为无物的废柴火爆女主,和两兄弟的感情纠葛。
熟男熟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有大叔,无萝莉。有极品,无圣母。
文艺版简介:
谁爱上了谁?谁为谁心伤?谁的后院倒了葡萄架?谁又上了谁的床?
都道是金玉良缘,却是阴差阳错,上有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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