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烟水寒TXT下载烟水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烟水寒全文阅读

作者:寒武记     烟水寒txt下载     烟水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一章 曾经沧海 上

    ※正文3350字。

    感谢书友“书迷”的五票粉红。感谢书友“太平洋左岸”的粉红票。搓手,有粉红就是劲头足啊~~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给俺投粉红票和推荐票。

    =====================

    范朝晖在后院说话的声音很大。

    安解语虽然回到了议事厅里,也听得清清楚楚。若说刚才她还有一丝疑惑,这时听了这人说话的声音,是再无怀疑。——真的是范朝晖追过来了。

    安解语在议事厅里走来走去,一边想赶紧离开这里,坐车回家去;一边又怕把这人惹到家里去,反而更加麻烦。

    南宫雪衣刚刚才把那吃里扒外的人处置了,眼下正在调整筹码房的人手。让那些想进筹码房的人自行选择,要么写卖身契,要么调到别的地方去。

    这些事情,当然是南宫雪衣出面比较好,安解语一向很注意不插手赌坊的人员调动。

    南宫雪衣见安解语在厅上转来转去,转得她眼都要晕了,便开口劝道:“语娘,你到底是怎么啦?大堂上的点子很扎手吗?”

    安解语回头苦笑道:“若真的是个点子,也就好了。”

    “这是何意?”南宫雪衣好奇地问道。

    安解语正要说话,宋家的下人急急忙忙进来了,对南宫雪衣行礼道:“夫人,小少爷在府里哭闹要夫人,谁也哄不住,还望夫人赶紧回去看看。”

    一听儿子哭闹,南宫雪衣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皱眉问道:“老爷不在家吗?他怎么不去哄孩子?”说起来,宋远怀带孩子的时间,比南宫雪衣还要多些。可惜小孩子天生就跟娘亲近,做爹的再费心费力,小孩子一见到娘,就把爹忘到脑后去了。

    那下人赶紧回道:“今儿隔壁的安护法带了贵客过来,老爷跟他们喝了酒,醉倒了,还在睡呢。”

    南宫雪衣咬牙低声斥道:“宋远怀!你又皮痒了是不是?!”一边说,南宫雪衣又一边回头对安解语问道:“语娘,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安解语迟疑了一下,道:“还是你先走吧。我等一会儿再走也不迟。”

    南宫雪衣点点头道:“那你也别忙太晚。大车和护卫我都给你留下,我自己骑了赌坊的马回去,还要快些。”说着,不再罗嗦,转身回头一径出去了。

    安解语苦笑地站在大厅门前,看着南宫雪衣的背影融入到夜色里,心里一片茫然。

    前面院子里的管事匆匆忙忙来到议事厅,对站在那里默不做声的大执事安解语低声问道:“大执事,要不要动用军队,把硬点子……”他手里做了个刀切的手势。

    仁兴堂赌坊对这些私闯后院、故意捣乱的客人,一般都是不留余地的。之前也暗地里结果过不少人。管事见这次太扎手,就想故技重施。

    安解语听了,脸上涨得通红,怒喝道:“你敢?!”

    那管事吓得一个哆嗦。他从来没有见过说话向来温言软语的大执事,有过这种横眉冷对的样子。——从不发火的人,一发起火来,总是能让人忌惮三分。

    “大……大执事,小的是猪油蒙了心,胡言乱语,还望大执事不要见怪……”管事赶紧结结巴巴地赔礼道歉。

    安解语察觉自己有些失态,怒气稍微收敛了一些,沉声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管事低着头答道:“他们回大堂里等着去了。”又加了一句,“大堂上没有荷官敢接他们的赌局,他们在堂上起哄呢。——旁边的赌桌也都停了盘。”

    安解语更是恼怒。赌坊里面,每一分钟都是银子,这样拖下去,别说他们今天挣不到银子,以后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自己这两年的心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想起范朝晖一贯的自作主张,自行其是,安解语就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赌气乱来的时候,她身上,还担着仁兴堂赌坊上下上千口人的饭碗。若是让范朝晖今日真的单挑了他们天字号赌坊,以后只会后患无穷。

    只是她处处被范朝晖逼迫着,很是不甘心。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安解语沉吟了许久,道:“去堂上,我跟他赌一局。”

    管事大为欣喜,忙道:“大执事英明!”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管事心里暗暗加了一句。

    安解语将面纱从帏帽上拆下来,系在了脸上,挡住了艳色无双的一张脸,只有一双流光潋滟的双目露在外面。眼波流转间,让人不可逼视。

    管事微微侧了头,在前头领路,带着安解语去了大堂。

    到了大堂同后院相接的珠纱帘处,管事通传一声:“仁兴堂赌坊大执事到——!”

    珠纱门帘掀起,安解语亭亭地立在那里。

    范朝晖眼前一亮。只见那人头上挽着堆云髻,一支金镶玉的牡丹头簪斜插在鬓旁。牡丹花宏大繁复,不是手艺过硬的匠人,做不出牡丹那种层层叠叠花瓣堆积的盛景。除此以外,头上再无别的首饰。脸上蒙着白纱,看不清容貌,只是那双眼睛,连鬓边的金玉牡丹都盖不过那双眸子里夺目的神采。

    范朝晖的眼里,便只有那双眸子,再也看不见她身上翠黄色的对襟掐腰缂丝半臂,和底下深紫色云锦暗纹的锦缎长裙。

    安解语没有说话,一步步地离了门边,往范朝晖这边桌上走了过去。

    范朝晖手下的十八骑见这人只露了一双眼睛,就把老大震住了,不由都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自先王妃去后,就跟和尚似的老大,终于动心了吗?!

    “见过大执事!”赌坊里面的荷官、管事、执事,都忙过来见礼。

    “什么?!——仁兴堂赌坊的大执事,居然是个娘们儿?!”有个没见过世面,脑子也不灵光的客人嚷嚷起来,似乎十分不齿的样子。

    话音未落,赌坊里面已经有人飞身过去,将那出言不逊的客人揪了出来,拖到安解语面前,让他赔礼。

    那客人死活不肯,继续嚷嚷道:“让俺给个娘们儿磕头,你们真想得出来!”说话间,他却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后面压过来,他的膝盖一弯,便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安解语面前。头颈处又似有人把持住,便身不由己地给安解语磕了三个响头。

    安解语看了范朝晖一眼,沉声道:“够了。不知者不为罪,再有下次,仁兴堂所有赌坊,不许这人上门!”

    这才有人过来扶了那客人到一边去,又悄声道:“你不要命了?!——人家的大执事,就是仁兴堂的铜钱神!得罪了铜钱神,你还想不想继续赢钱了?”

    在赌徒眼里,天大地大,也没有银子大。

    一听这大执事,便是铜钱神,那人立刻萎了下来,对着安解语这边又拜了拜,口里念念有词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保佑俺以后逢赌必赢……”

    安解语不去理会这横生出来的枝节,径直走到范朝晖面前,说道:“这位客人,我们赌坊打开门做生意,求得是财,不是气。还望客官给小妇人三分薄面,不要为难我们赌坊里的人。”

    范朝晖微微一愣,还没有接话,安解语又道:“我们仁兴堂赌坊,就是要让每个客人都能玩得尽兴。客官若是觉得这堂上的荷官都不是你的对手,小妇人可以赔客官玩一局。”

    范朝晖这才微笑道:“如此甚好。——大执事想玩什么?”一幅反客为主的样子。

    安解语气得牙根儿不是痒,而是疼起来,只好忍住了怒气,淡然道:“客官说玩什么,就玩什么。”——我就不信,你个第一次接触这些赌具的人,能赢得过我这个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安解语暗自腹诽道。

    范朝晖在大堂里看了一眼,道:“不如我们玩麻将,打六十四圈,一决胜负,如何?”

    安解语额头上的青筋直冒,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跟这人一般见识……一边板了脸道:“对不住。我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客官还是挑个快一些的玩意儿。”

    “哦……”范朝晖有些失望的样子。

    安解语见范朝晖磨磨蹭蹭的样子,索性快刀斩乱麻,道:“客官既然挑不出来,小妇人就帮客官做主了。——不如我们还是玩二十一点,如何?”

    范朝晖低声笑道:“也好。”又话锋一转,问道:“大执事以何下注?”

    安解语有些诧异地看了范朝晖一眼,又瞥了一眼他身前如山高的筹码,如今已经是仁兴堂的银子了,便道:“这话应该是小妇人问客官才是。——客官刚才,已经输光了所有的筹码。”言下之意,范朝晖已经输无可输,可以直接认输算了。

    范朝晖微微笑道:“银子是没了,不过命还有一条。”

    安解语就等着他这句话,立时便言笑盈盈地答道:“这可对不住了,客官。我们赌坊有规矩,只收银子,别的东西,比如你的房产、地皮、家人、性命、肢体和承诺,一律不收。——客官若是没有了赌注,这便请回吧。”说着,便侧了身,给范朝晖一行让出路来。

    当此时的赌坊,其实是什么都收,什么都赌。赌徒们也讲究千金一诺,输光了银子,就用自己的家产、自己亲人的卖身契、自己的性命,甚至自己的胳膊腿儿什么的,拿来做赌注。

    安解语很看不起这种没品的赌徒,所以自她接手仁兴堂赌坊,便立下规矩,只收银子,不收别的。若是有些赌徒为了换银子,去卖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也要等他换了银子过来,再换筹码才能进去。这样不是直接交易,真的要卖了老婆孩子去赌的人便大大减少。——虽然仍然有人照卖不误,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任何法条规矩也不是人人都遵守的,所以也不能怪在赌坊头上。

    而范朝晖并不知道这规矩,便被诓住了手脚。仁兴堂赌坊里面的客人,都是用银子换了筹码进来的。一旦换了筹码,是不许大堂里的客人自行再互相兑换的。此时此刻,范朝晖就是想找人借钱都没人能借给他。

    安解语见自己终于挖了个坑,让范朝晖跳了下去,不由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开心。

第三百七十二章 曾经沧海 下

    ※正文3657字。

    感谢书友“依然是你123”的粉红票。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给俺投粉红票和推荐票。

    =====================

    听了仁兴堂赌坊与众不同的规矩,范朝晖微微皱了眉,正自思索。抬眼间,却见到安解语的双眸笑眯成了两弯月牙,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

    范朝晖心下暗叹,面上却不知不觉舒展了眉,一心一意地看着她,温言道:“这样啊?——这可怎么办?”语音悱恻低回,有几分荡气回肠之声。

    范朝晖手下的十八骑听见老大发出这种声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似看怪物一样。一个平日里比较莽撞的手下已经冲口叫道:“老大是不是中邪了?!”

    安解语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一凝,正色道:“这位客官,赌坊之内无虚言。若是有赌注,我们开赌。若是没有,还请自便,不要妨碍我们赌坊做生意。”

    范朝晖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问道:“若是我就是不放手,执意要——赌呢?”

    安解语顿了顿,看向范朝晖眼里,一字一句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然是奉陪到底!”

    听了安解语的话,范朝晖没有再说什么。他微仰了头,默默地看着安解语似乎闪着怒火的眼睛,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过了许久,范朝晖才伸手,将桌上所有的筹码缓缓地往安解语面前推了过去,微笑道:“如你所愿,你赢了……”

    安解语端立在赌桌前,身姿如柳,虽柔弱,却坚韧。

    范朝晖从座位上缓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袍子,深深地看了安解语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他们隔得那么近,可是又好象离得非常远。

    安解语的心跳得厉害,却强迫自己,不能软弱,不能退缩。这是她和他的事,理应由他和她来亲自了结。

    屋里静谧一片,大家本来都兴致勃勃,要旁观一场豪赌,却出人意料地匆匆结束,不由都有些失望。

    范朝晖的手下十八骑,见老大突然退场,便大呼小叫地追了过去,又有人在后面追问道:“老大,你身上不是还有银子?怎么不拿出来啊?……啊——!你打我做什么?我又没有说错……”

    喧嚣的声音慢慢远去,又慢慢响起。

    安解语在空荡荡的赌桌旁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过神来,看见大堂里,各个桌上已经重新开赌了。

    望着这些人沉迷到疯狂的样子,安解语突然有一丝厌倦。

    我赢了吗?这就算赢了吗?——安解语心里更是恍然,有些不相信范朝晖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她。想到当年在上阳大婚之后,范朝晖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样子,让安解语一直担心到现在。

    幸好,她还是赌赢了。

    真好,不用范朝风来面对这种尴尬。

    安解语本来已经变得冰凉的身子,慢慢地一丝丝活过来。她松开手,发现手上已经汗浸浸的,十分难受。

    “大执事?大执事?”赌坊的管事见大执事还是站在赌桌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事?”安解语瞥了管事一眼。

    管事忙道:“客人们等着桌子……”

    安解语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有一些人已经围在了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只望着她身前的桌子跃跃欲试。

    “让客人们过来吧。”安解语淡然吩咐道,转身离开了大堂。

    回到议事厅,刚才看过的赌坊三个月的帐本还散落在大厅上。安解语皱了眉头,叫了人过来好好收起来,又交待几句,就对跟着她来的两个女护卫道:“天不早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两个女护卫应诺,出去把大车赶到了赌坊门前。

    安解语把面纱取下来,安回到帏帽上。又戴起帏帽,放下面纱,起身也出了赌坊。

    赌坊外面,夜已深沉。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繁星闪烁。

    安解语抬起头,透过面纱,望着有些模糊的夜空,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过去了……

    她正要举步上车,就听见离大车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不紧不慢的马蹄声。

    安解语和两个女护卫一起抬眼望过去,见先前从赌坊里出去的那一群人,骑了高头大马,从赌坊对面街上的阴影里,慢慢向他们这边行了过来。

    安解语心头一紧,全身都僵硬起来。

    领头的那人,正是范朝晖。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安解语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范朝晖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勒马停在了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才开口道;“我送你最后一程。”

    安解语忍了气,福了一福,道:“不劳客官费心。小妇人在辉城,尚有几分面子,还没有宵小敢打小妇人的主意。”

    范朝晖沉静地看着她,道:“我知道。——白日里,我已经去过你家了。”

    安解语的瞳孔猛烈地缩了起来,如一只猫一样,有些炸毛地低声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想到范朝风原来已经面对过这一切,安解语不由又羞又急,直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范朝晖叹了一口气,道:“天不早了。你快上车回去吧。”

    安解语瞪了他一眼,扶着女护卫的手,登上了大车。

    两个女护卫正要上车,范朝晖已经从马上跃了下来,对两个女护卫道:“让我来赶车,你们去骑我的马。”

    两个女护卫互望一眼,正要出言拒绝。

    范朝晖已经出手如风,将她俩点了穴道,顺手扔到了自己的马上,又把自己马的缰绳扔给旁边的十八骑之一,叮嘱道:“看着点儿。”

    那人点点头:“放心。”

    范朝晖回身上了车,扬起鞭,轻轻抽在拉车的两匹马上。

    安解语在车里听见外面的情形不对,从车里探头出来,对范朝晖责问道:“你把我的护卫怎样了?”

    大车慢慢起动,往前面行去。范朝晖手下的十八骑带着安解语的两个女护卫,在后面不紧不慢的离了大车一段距离。

    范朝晖坐在前面头也不回,道:“你放心,她们好好的,等到了你家,我就解了她们的穴道。”

    安解语气结,唰地放下车帘,怒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是人!不是物件!”

    范朝晖微笑着在前面赶着车,似乎没有听见安解语的话,只对她叮嘱道:“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在外面待得这样晚才回家。——不要总让四弟来迁就你,你也应该为四弟着想。”

    “不要再任性,遇事别总想着发脾气,要用用脑子……”

    “你能想出死遁的法子,还能瞒了我这么久,也算是长进了不少。我虽然生气你瞒着我,可是知道你活着,我更欣喜。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再逼你回去……”

    “我曾经想过,若是能让你活过来,我可以放下大业,带着你,去避世隐居。我们……,住在无人知道的地方,种种花,养养鱼。若是你住得厌了,我带你去北地大漠,骑马打猎,牧牛放羊。无论是北地草原,江南水乡,还是东海、南疆,只要你想去,我都陪你去……”

    安解语听了,半晌没有接话。

    范朝晖便在车前面接着道:“我知道我说得这些,在你心里,其实都比不上同四弟在一起。我说出来,不过是想告诉你,我是真正放下了……”

    “我这辈子,没有欠过任何人,除了四弟和你。我原想着,我会尽我的余生,来补偿你……原来人还是争不过天。老天原来给了你们更好的安排,比我的安排,要好千百倍……”

    安解语坐在车里,慢慢冷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范朝晖在车前面喃喃自语。不知为何,她突然泪流满面起来。

    范朝晖耳力灵敏,听见车里面安解语轻轻啜泣的声音。他抿了抿唇,安静下来,再也不说一个字。

    两人一车就这样行走在辉城夜晚静寂的大街上,后面跟着十几匹高头大马,看上去甚是诡异。

    遇到了晚上巡街的兵士,看见是宋城主家的大车,都避让在一旁,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后面的路似乎漫长得很,可是再长的路,也有终点。

    到了安宅的门口,范朝晖从车前面下来,对着车里的安解语沉声道:“你家到了。”

    安解语在车里拭了泪,掀开车帘下了车。

    范朝晖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看着她在地上站住了,对着他这边敛身行礼道:“有劳。”

    范朝晖拱手道:“好走。”

    安解语也不抬头,自己转身上了台阶,敲响了大门。

    后面跟上来的十八骑已经给两个女护卫解了穴道,放她们下了马。

    那两个女护卫赶紧追到安解语身边,同她并肩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警惕地盯着台阶下方不远处的范朝晖。

    安宅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看门的门子探头看了一眼,见是夫人回来了,忙开了门,殷勤道:“夫人可回来了。老爷醉的厉害,内院的姐姐们出来看了几趟,一直问夫人怎么还不回来。”

    安解语定了定神,道:“知道了。——关门上匙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范朝晖骑上了马,站在安宅对面街道旁的空地上,默默地看着门楣上龙飞凤舞的“安宅”两个大字,一言不发。

    他的手下也不敢催促于他,都在后面一动不动地候着……

    繁星逐渐褪去,天边露出鱼肚白。旧的一天过去,新的一天到来。

    范朝晖最后看了这屋子一眼,转身扬鞭驰马,对身边的人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一行人便风驰电掣地纵马来到青江畔,坐船回了韩地,同留在韩地的范家军精锐骑兵汇合。

    这边安解语自进了屋子,看见范朝风果然醉得厉害,忙问五万和六万:“有没有给老爷喝醒酒汤?”

    六万苦着脸道:“煮了醒酒汤,可是老爷不喝……”谁靠近他,他抬手就掀翻醒酒汤,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安解语头疼。——这哥俩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给我端醒酒汤来,我来喂吧。”安解语吩咐道。

    五万和六万忙去厨房再端了一碗过来。

    安解语端着碗,坐到了床边。

    范朝风偏了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闭着眼,心满意足地蹭了过来。

    安解语又好气,又好笑,对着还像木头一样杵在屋里的两个丫鬟道:“你们歇着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五万和六万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安解语屈膝行了礼,自退下了。

    安解语服侍完范朝风,自己也合衣倒在他脚边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两人都觉得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只是安解语想到范朝风再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回到范家,到底有些不足之意。

    范朝风倒是不在乎。如今辉城军正式投了北地范家,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每日里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安解语从此便关门闭户,没有必要,不再出门。

    辉城外面慈心观的观主惠能拿着帖子上门两三次,都吃了闭门羹。

第三百七十三章 谢家有女 上

    “师父,还要继续去安家吗?”清源在观主惠能的屋里怯生生地问道。

    辉城郊外慈心观的观主惠能道姑三次投帖,最后一次还亲自上门,都安家被拒之门外,说是家主不在,不接纳外客。看她们是出家人,还打发了一两银子的脚钱。——在惠能眼里,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生生气得肋骨疼。

    惠能出身谢地大家,以前是嫡长女,就算出了家,也是一观之主。且她年轻时有奇遇,习得异能,就算在普通民众里,也有绝高的声望。再说江南哪一家的世家大族,不以能请得惠能道姑为座上宾为荣?!

    惠能在江南僧尼道界纵横数十载,还从未被人这样轻视怠慢过。若不是数十年的修身养性,让她还知道一些分寸,她都要纠集了人马过来,直接把安家的大门给砸了去!

    听了清源的话,惠能阴沉地笑了笑,道:“算了,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一次,就先放过她。”顿了顿,又道:“我们现在找的三位姑娘,她们家里的事儿,可都处理好了?”

    清源见师父终于转了话题,偷偷擦了一把汗:她对那位安家的小妇人很有好感,上次她从她夫君的鞭子底下救了自己,结了善缘,她可不能这样快就恩将仇报起来。

    见师父已经转念问起她们现找到的三位姑娘,清源忙伶俐地答道:“都处理好了。第一位钟姑娘卖身葬父,家里都没有人了,是个孤女。第二位习姑娘和第三位赵姑娘,她们家里都是师父治下的善民,受师父接济也有数年。她们家里又家贫不能度日,迟早要被家里人卖了去的。如今见师父看上了她们,就卖给我们道观了,签得都是死契。我们一家给了五十两银子,比市价高出十倍。——都念叨观主是观世音转世,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呢!”

    惠能听了,这才罢了,脸色稍霁,沉吟道:“给她们改了名字吧。以后都要姓谢,是我谢家旁支的姑娘。钟姑娘改叫谢妩,称她妩娘。习姑娘改叫谢欣,称她欣娘。至于赵姑娘,就改叫谢韵,称她韵娘吧。在观里再养几天,就吩咐了大车,送到谢地象州王府去。”

    清源乖巧地应了,却不是很放心,忧心忡忡地问道:“师父,世子说要跟那画像长得一模一样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妩娘才像个四五分,其他两个人,完全不一样。——这样行吗?”

    惠能叹了一口气,道:“要长得像,也只有安家的那个小妇人。可是人家不是寻常人家,我们也上不了门。没法子,先凑合着吧。另外两个虽说跟画像不一样,可是你也看见了,比画像上的人还要美上三分。——若真的如同我们猜得一样,是要送给好美色的人,应该只有更合适才是。”

    清源也笑道:“这倒是。要说师父也真的是做了件大好事。她们俩生得那样,若不是师父出面护住了她们,她们早就不知被卖到哪个窑子里去了,怎么可能清清白白到现在?——再说这一去,攀上了权贵人家,就算是做个侍妾也好啊。人都说宁做富人妾,莫做穷人妻。说起来,她们也是千肯万肯的。现在天天都数着日子想去谢地的象州王府呢。”又上赶着拍师父的马屁,“师父多年前就看出了这两个姑娘的资质,留下了后招,让小徒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惠能笑骂道:“你这猴儿,不知哪里学来的一张油嘴,看我不撕了你的!”说着,便过来要撕清源的嘴。

    清源忙挡着惠能的手,道:“师父仔细手疼,还是让徒儿自己来撕吧。”就做出要撕嘴的样子。

    惠能跟她笑了一会儿,觉得胸中因被安家拒之门外的积郁稍稍舒展了一些,便吩咐道:“天不早了,你下去安歇吧。”

    清源给师父行了礼,自退下了。

    过了几日,慈心观备了三辆大车,把三位姑娘装扮得普普通通,送去了谢地的象州王府,指名是给世子谢顺平找得人手。

    谢顺平接到信,带着绘歆专门去了一趟王府,要把三个姑娘接过来。

    王妃不知情,开始以为是下面人给王爷送得美女,已经去王爷的书房砸了一场。

    王爷不在府里,尚不知道自己的书房已经被砸得一团乱糟。

    绘懿在王府里理事,接到信,知道是下面人送给世子的,一边派人给世子府送信,一边宽王妃的心,体贴地劝慰道:“母妃放心。王爷心里眼里只有王妃一个人,王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在王妃耳朵边上悄悄地道:“可叫母妃知晓,这几个美人儿,实是下面人送来给我们世子的。”又趁机让人去王爷的书房“收拾收拾”。

    象州王的书房,等闲人不能进去。这次趁着王妃大闹书房,把里面原来看守的人都赶走了,绘懿才能顺利进去逛了一圈。只是内书房里,倒底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王妃听了绘懿的话,这才转忧为喜,拉着绘懿的手,夸了半日她有大家子气度,又格外神往道:“那三位姑娘,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也亏他们哪里寻来的。——若是生下孩儿,我们谢家也能有几个绝色的女儿了。”——做婆母的大抵如此,给自己的男人挑人,是不成的。但是给自己的儿子挑人,那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绘懿没把谢顺平当夫君,也没把王妃当婆母,自然一点都没有为难之处,反而觉得能让自己的姐姐再清醒些,倒是好事。——她倒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三位姑娘,原来不是给世子的。

    等谢顺平和绘歆一起过来,高高兴兴地接了三位姑娘回世子府,绘懿才敏感得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绘歆是什么人,绘懿相信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世子是绘歆心坎里的人,就算是做主母的贤惠大度,也不会有绘歆这样欢天喜地、与有荣焉的样子。——哪怕是装,也没人能装出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像是那女人不是送给世子,而是送给别人的一样。

    绘懿想到这里,心里一动,暗暗让身边人通知了绘歆身边伺候的人,要更紧地盯着世子妃,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绘歆同谢顺平把三位姑娘接到世子府里,先就让人把她们安排到世子府里后花园的聚英小楼里住下。那里是后花园里靠近揽月池的一个单独的院子,屋舍宽敞,服侍的人也都是现成的。住下三位姑娘,绰绰有余。

    看这三位姑娘的行为举止,都不是大家子出身,谢顺平有些担忧,对绘歆问道:“气度这种事情,不是短时间内能养出来的。你觉得,你能在一两个月内,将她们调|教成大家闺秀吗?”再过两个月,就是范朝晖的寿辰,绘歆和绘懿作为出嫁女,不会亲自回去祝寿,但是寿礼还是少不了的。这一次,绘歆要给爹爹备上一份大礼。

    绘歆却笑道:“世子爷多虑了。我娘家那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出身,平日里也是小家子气十足。——依我看,这几个人倒是正合适。”绘歆不能恨自己的父亲,因此把一腔愤怒都撒到安解语头上,连给她个敬称都做不到。

    “是吗?”谢顺平明知绘歆很看不起安解语,有些不信她的话,“我也见过岳父的先王妃,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子气派,怎么会……?”

    绘歆撇撇嘴道:“不过是在我娘家住久了,居易体,养移气而已。——她的娘家,早年才是六品闲官。又早早得死了亲娘,被个后娘打压长大的,哪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气度?”又冷笑道:“若真的是大家闺秀,怎么会没了丈夫,就跟自己的大伯子谈婚论嫁?——大家闺秀没了夫君,都该一辈子守节才是。哪有她那样恬不知耻的?”一幅余怒未消的样子。

    谢顺平忙劝道:“好了,好了。你也留些口德,人都死了,你这样说,又有什么意思?传到岳父耳朵里,又有一场气好生。”

    绘歆闻言大怒,起身问到谢顺平脸上去:“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你也动了心,趁早给我说清楚!我把那个长得最像她的,给你留下来。我们娘儿仨自回上阳去。谁要给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瞎混?!”

    谢顺平知道这件事是绘歆的逆鳞,触到就要跳脚,唯有苦笑道:“我不过是为你着想,你都想到哪里去了?”说完这话,谢顺平又觉得有些委屈,对绘歆埋怨道:“我知道你对我收了这些妾室不满,可是我也是不得已。且自从你回来之后,我都很少去那些人屋里了。你还信不过我。”如今谢顺平除了绘歆这里,也只去卢姨娘的院子而已。连绘懿那里都再未涉足。

    绘歆有些不好意思,忙给谢顺平赔礼道:“是妾身的不是。还望世子爷大人大量,不要跟妾身一般见识。”

    谢顺平笑道:“罢罢罢,我担不起这个谢礼。以后你只要少盘查我就是了。”

    两人在房里闲聊着,和乐融融。

    外面的侍女过来禀报说:“回禀世子爷、世子妃,三位姑娘过来给世子爷、世子妃道谢来了。”

    绘歆想了想,道:“我自己去吧。你有事忙你的去。”

    谢顺平道:“我也得跟她们见一见,交待清楚才是。免得以后横生波折。”

    绘歆应了,两人一起出到外面的正屋里。

    只见三位美人盈盈地站在那里。最前面的,便是妩娘,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外罩粉色半臂,又加了一条烟色披帛,都是上好的料子。妩娘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料,不由很是激动,暗道那算命的真的说得不错,她那日,果然是出门遇贵人了。

    绘歆见了,蹙眉道:“拿下披帛吧。又不是烟花女子,用什么披帛?”披帛本来是从大家闺秀那里兴起的,后来被青楼女子学了去,大家闺秀就都蠲了这项,再也不用披帛了。

    妩娘自以为装扮得好,却被主母劈头就吃了排头,忙把披帛取下来,交给了跟着来的侍女。

    谢顺平和绘歆在上首坐下,三位姑娘赶紧过来跪下,要给他们敬茶。

第三百七十四章 谢家有女 中

    ※正文3364字。

    感谢书友“CLAIRE853156”的粉红票。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给俺投粉红票和推荐票。

    =====================

    绘歆听说要给自己敬茶,吓了一跳,看向谢顺平道:“世子爷,这是从何说起?”

    谢顺平笑着和她一起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对面前跪着的三位姑娘道:“各位请起。你们如今是我谢家旁支的女儿,以后都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的。——如何能给我们敬茶?”

    此话一出,底下的三位姑娘急了。

    她们都是贫寒家庭出身,长这么大,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更别提绫罗绸缎、山珍海味这些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当日她们去了慈心观,本来以为在慈心观的日子,已经跟在天上一样了。如今来到了谢地的世子府,才知道什么叫富贵人家,都被迷了眼睛,一心想留下来。

    虽然之前她们被慈心观的观主惠能改了名字,但是她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谁都知道,她们并不是谢家的姑娘。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再改回来不就行了?

    妩娘是这三位姑娘里面比较胆大泼辣的,便给绘歆和谢顺平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请世子爷和世子妃给我们一个机会,不要把我们嫁出去。——我们一定会好好服侍世子爷、世子妃。”

    绘歆和谢顺平相视一笑。

    谢顺平起身道:“我要说得,都说完了。剩下的,你们都听世子妃的吧。”说着,便走出了屋子。

    绘歆送了谢顺平出去,回来坐到上首,望着地上跪着的三位姑娘,雍容地笑了笑,道:“都起来吧。跪在那里,像什么样子?以后你们是要去服侍贵人的,不用动不动就这样给人磕头,让人知道了,看不起我们谢家的姑娘。”

    地上的三位姑娘听了这话,心里才略微放松了些。——只要同样是去贵人那里,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屋里的丫鬟赶紧过来把她们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绘歆又仔细看了看她们三人,发现除了那位刚刚说话的姑娘以外,另外两个,真是人间绝色。虽然穿着打扮还不到火候,可是蓬门多绝色,这等人物,就是那女人再世,也比不上的。

    想到此,绘歆就对坐得离自己最远的姑娘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那姑娘是赵家姑娘,被惠能改名叫谢韵,又叫韵娘。

    韵娘忙起身上前,走到绘歆身边。

    绘歆拉了她的手,一摸之下,发现触手就是硬茧,心下叹息一声,柔声道:“你放心,我要送你们去的地方,同我们家一样富贵。——断不会亏待了你们。”又摸了摸韵娘手上的硬茧,怜惜道:“这个不算什么。等我派了人给你们调养几日,自然就好了。”

    韵娘脸红。她和妩娘、欣娘都是农家女出身,虽然生得一张好脸蛋,到底不同大家子里娇养的小姐,手上和脚上的皮肤都颇为粗糙。在家里又做农活,又做针线,日晒雨淋,含辛茹苦,自然无法保养肌肤。

    现在看见世子妃坐在上首,虽然生得不算顶美,可是一举手,一投足,就只能让她们这些人自惭形秽。且世子妃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细腻洁白,柔若无骨。不是天生命好的姑娘,不会有这样一双手。

    看见绘歆的样儿,座上的三个姑娘都暗暗发誓,一定要留在富贵人家。以后自己的孩儿,一定不能同自己一样,在外面餐风沐雨,辛苦刨食吃。

    绘歆又叫了欣娘上来,细细打量一番。

    韵娘和欣娘都生得不同安解语,但是比安解语都更胜一筹。只是身姿稍差,想是平日里没有吃饱过,发育不足而已。

    想到此,绘歆已经琢磨出一套法子,要先将这三位姑娘的外在改变一番。

    女人吗,就是要娇养。娇养出来的女人,才能如同花一样娇艳动人。——吃苦耐劳的朴实女人,能让女人感动,却不能让男人心动。

    “你们先下去吧。今儿早些睡,明儿早些起来。起来之后,不用过来请安,我会过去看你们,顺便给你们说说,都要做些什么。”

    这三位姑娘喜上眉梢,都给绘歆躬身行了礼,才跟着丫鬟退下了。

    绘歆坐在厅上沉吟半晌,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道:“跟世子夫人说,派人看着后花园的聚英小楼。不是我发话,不许她们出来。”

    绘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绘懿给她准备的,自然都是绘懿的人。

    绘歆虽然不高兴,可是也无可奈何。——绘懿手里握着她的两个儿子。绘歆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在世子府里,公开跟绘懿撕破脸。再则,绘懿到底是她的亲妹妹。绘歆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今儿这事,还是先给绘懿透个风,免得她到时候又疑神疑鬼,坏了他们的大事。

    那丫鬟受了绘懿的嘱咐,本来就是要传信去的。如今过了明路,更是妥当,便领命而去。

    绘懿听说这三位姑娘是打算教养好了,送到别人家去,才略微放了心。也才明白,为何自己的姐姐绘歆没有太在乎她们。又听绘歆让她派人把这三位姑娘住的地方看起来,不让她们四处乱跑,又微微笑了:看来,自己的姐姐还是对谢顺平不放心啊。

    第二日早饭时分,绘歆梳洗了,伺候谢顺平出了门,就让人把自己的早饭端到聚英小楼去,同三位姑娘一起吃。

    妩娘、韵娘和欣娘一大早起来,就被聚英小楼的丫鬟催着去沐浴。

    三人非常惊讶。

    她们在家里的时候,不过是每日用清水洗洗脸,再洗洗脚,每个月再用木盆洗洗身上。如这样用个半人高的大木桶,一大清早就起来泡澡,她们还从来没有过,不免有些不适应。

    服侍她们的丫鬟暗道里讥笑她们是乡巴佬,没有见过世面。只是碍着世子妃的叮嘱,才没有从面上露出来。

    三位姑娘各自有自己的净房。她们的净房里,都有一个黄杨木箍得半人高大澡桶。

    服侍的丫鬟听了绘歆的吩咐,给她们烧了热水,放上花瓣,又淋上几滴世子妃专门交待的玫瑰花精油在澡桶里面。

    三位姑娘昨日刚来的时候,不过是用一般的热水,洗了洗身上的尘垢而已。

    现在这次沐浴,她们才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原来大户人家的奶奶姑娘们一身细白的肌肤,都是这样养出来的。

    想到自己从今以后,不用再下田干活,不用再连夜做针线,不用再吃不饱,穿不暖,三位姑娘都觉得自己掉到了福窝里面,越发兴头起来。

    从澡桶里面出来,又有专门的侍女过来给她们身上摸上香霜,擦上香粉。还有专门的侍女端了半脸盆乳白色的东西过来,让她们泡手泡脚。

    妩娘好奇,问了那侍女,才知道这是牛乳。不由咋舌:原来听说富贵人家有钱人,早上喝牛乳养人。原来牛乳不仅可以喝,还能用来洗手洗脚!

    那侍女笑吟吟地道:“姑娘用这牛乳泡几日,手上的硬茧很快就没了。”

    妩娘脸红,立刻把手从牛乳盆里拿了出来。

    那侍女却道:“还请姑娘把手放回去。这牛乳每天要泡半个时辰才有效用。”

    妩娘只好又放了进去。

    绘歆带着侍女们过来的时候,三位姑娘才刚梳了头,整了妆出来。

    人还未到,绘歆便闻见一股细细的香风,同以前那个女人身上的香味一样。脸上已经笑了起来,起身对三位姑娘道:“昨儿歇得如何?”

    三位姑娘忙对绘歆行礼:“见过世子妃。”

    妩娘嘴快,已经忙接了话道:“歇得好。我们还从来没有睡过这样软的床,枕过这样滑溜的枕头。”

    韵娘也细声细气地道:“早上的洗澡水里面香香的,就同世子妃身上的香味一样。我很喜欢。”

    绘歆突然变了脸,沉声道:“掌嘴!——再胡说八道,不给她饭吃!”

    三人一惊,还未反应过来,绘歆身边的一个婆子已经拿了戒尺过来,对着韵娘的嘴,噼里啪啦扇了四下。

    韵娘的一张俏脸立刻红肿起来。她又害怕,又不敢哭,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绘歆。

    “还不跪下给世子妃谢恩——?”绘歆身旁的侍女呵斥道。

    听了这话,不独韵娘,连妩娘和欣娘都吓得赶紧跪下来。

    要说自从她们来到世子府,上到世子爷、世子妃,下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把她们当了上宾款待。就算是心里不服气的,也没人露到面上来。

    如绘歆这样说变脸就变脸,在谢家里面,还是第一次。这三位姑娘都吓了一跳。

    绘歆对她们之前十分客气,这些姑娘就把她当成了可以结交之人,说话都不避她。

    绘歆这一顿尺子,终于让她们又从天上回到地上,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卑微的村姑,是不够格跟绘歆这样的贵妇人平起平坐的。

    绘歆最不喜别人说她同安解语有相似的地方。虽然她也很喜欢沐浴用的玫瑰精油,当年用这种精油加在浴盆里沐浴,还是从安解语那里学来的。且她出嫁的时候,安解语一下子送了她十瓶玫瑰精油,她至今还在使用。可是被别人这样说出来,让绘歆很是难受。她如今只认为安解语当年对自己好,是别有用心的,恨不得立时同她划清所有界线。

    只是这三位姑娘,到底是要送到爹爹身边的。若是对她们太过分了,她们以后要是得了宠,未免要记仇。

    想到此,绘歆又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控制自己。只是打也打了,她也不能给这些下贱人道歉。想了想,绘歆便道:“给我把那支喜鹊登枝赤金钗拿过来,赏给韵娘。”

    韵娘本来吓得要命,以为得罪了世子妃,是要把她送回去了,正要求饶,转而听见世子妃又赏了赤金的大金钗,喜得连脸上的疼都忘了,连连给绘歆磕头,感谢世子妃宽宏大量,不跟她计较。

    绘歆强笑了一声,道:“今儿是我莽撞了。不过以后你们也要记着,宁愿不说话,也不能说错话。服侍贵人,说错了话,挨顿打都是轻的,什么时候把小命丢了,才知道厉害呢!”

第三百七十五章 谢家有女 下

    听了绘歆的话,三位姑娘都吓白了脸。

    她们之前光看见贼吃肉了,忘了贼还会挨打。

    绘歆的话,不由让她们忐忑起来。

    绘歆看了看她们的神色,又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把丑话都说在前头,这事,是有风险的。你们可能爬到高位,甚至比我还要贵重。我见了你们,也许还要行礼。可是也有可能,你们没爬到高位,就命丧黄泉了。”

    这话说出来,屋里立刻鸦雀无声。

    三位姑娘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原来富贵逼人,也不是白得的。

    绘歆见她们都木呆呆地不说话,也不催她们。让人把自己和她们的早饭都摆在桌子上,自己先慢慢得吃起来。

    如今世子府里是绘懿当家,一应吃食衣裳用具,都是极尽奢侈之能事,却让之前在绘歆的打理下,俭朴得有些过分的世子府,生生有了几分钟鸣鼎食的贵气。世子府里从上到下,无不习惯了绘懿的安排,都对世子夫人打理世子府和王府的中馈,心悦诚服。

    比如早上的膳食,绘歆同谢顺平一样,是世子府里的最高标准,都是十六个菜。分为四个素菜、四个荤菜,四种粥食,四种面食。

    绘歆因要到聚英小楼里用早饭,只让人端了自己最爱的八样吃食过来,却是牛乳玉米粒、清炒小青豆、凉拌三丝、白灼虾、凉拌豆花鸡丝、胭脂粳米皮蛋粥和金银小馒头。每样吃食都装在巴掌大的小碟子里,绘歆每样不过夹了一筷子,就去了一半的量。

    妩娘、韵娘和欣娘看见世子妃用早饭,摆了一大桌子,眼睛都瞪直了。等看到每样菜都那么少,又觉得这些菜是中看不中吃。

    那边等了一会儿,三位姑娘的早饭也摆了。却是在绘歆的大桌子旁边,另外设了三个小桌子。

    三位姑娘的身份尴尬,早上同世子府三等下人一样,只有四样份例菜。

    三人一模一样,都是一个滑溜鸡片、一个拌鸡蛋皮和笋丝,一碗白米粥,一碟花卷。

    三位姑娘在慈心观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豆腐青菜白米饭,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可是在这里,大清早就有肉吃,比起她们家,成年累月也见不到油荤,真正是在天上了。

    三个人早上被折腾了半日,早就饿了。

    现在见早饭端了过来,都对绘歆行了礼,便坐过去吃早饭去了。

    就算韵娘刚刚挨了打,也不妨碍她同另外两位姑娘一起,把所有的碟子都吃得干干净净。

    绘歆见了,皱了皱眉。看来,要调|教这三位姑娘,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居易体”,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想到此,绘歆不由有些灰心丧气了,起身对身边的婆子道:“你留在这里,教三位姑娘吃饭、走路和说话的规矩。等教好了,再来跟我说话。”说完,绘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聚英小楼。

    三位姑娘赶紧站起来,恭送世子妃出去。

    绘歆留下的婆子看着三位姑娘笑道:“姑娘们吃饱了,就跟着老身学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吧。”

    三位姑娘此时方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人会对你无缘无故的好。你要得到什么,总要先付出一些。

    只是她们也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们都是农家女,吃苦耐劳是印在骨子里的,此时倔劲发作,都打算好好跟着这婆子习练一番,也不枉自己来这世上一遭。

    那婆子看了看天色,对三位姑娘道:“每日里,上午两个时辰练走路,下午两个时辰学识字。每天晚饭前,我来查核你们的进度。没有长进的,不许吃晚饭。练得好的,世子妃那里自然有赏赐。”又对三位姑娘笑道:“姑娘们学这些,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并不是为我老婆子。所以想偷懒耍滑的,趁早给我收起来。一个月后,世子妃来查验。若是学得好,自然会留下来。若是烂泥扶不上墙,说不得,只有哪里来,送你们往哪里去了。”

    这三位姑娘忙道:“妈妈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

    这之后,三位姑娘便下了苦功。

    每日里一大早起来,穿着三寸高的鞋托,头上顶着三本厚书,直着脖子练走路。没有太阳的时候,去院子里练。有太阳的时候,在自己屋里练。就算没有人盯着,她们都一分一毫也不敢松懈。

    到了下午,又跟着来教她们的女夫子,学认字,背三字经。

    三位姑娘年岁不小了,不像小孩子一样记性好,学得分外吃力。

    那女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们粗粗学会一百多个常用字而已。一本三字经背了一个月,才背下来一半。

    这样的成绩,女夫子觉得无颜见世子妃。

    绘歆听了,却微笑着安慰女夫子道:“夫子不必歉疚。我不过是让她们不做睁眼瞎子罢了。——也没有指望她们做才女,能诗会赋的。”

    女夫子这才释然。

    绘懿见过了一个多月,绘歆还在煞费苦心地教几个姑娘走路认字,捂着嘴笑了许久。——就当是给姐姐找些事情做吧。绘懿便没有再插手此事,只让手下人盯着,若是有异常,再报给她。

    绘歆听了婆子的回报,说三位姑娘脱胎换骨说不上,可确实大变样了,也有些稀奇,忙带了婆子丫鬟去了后花园的聚英小楼,看看三位姑娘。

    三位姑娘听了丫鬟的通传,说世子妃过来了,便赶紧到大门前候着。

    远远地便看见前呼后拥的一群人,抬着一个盖着纱帘的小辇在中间。

    一直来到聚英小楼门口,那小辇才停了下来。绘歆扶着婆子的手,从小辇上起身下来,看见三位姑娘正在聚英小楼前给她行礼。姿势标准,仪态万方,看起来也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绘歆满意地笑了笑,道:“起来吧。外面太阳大,咱们屋里说话。”

    进了聚英小楼的正屋里,绘歆坐了上位,三位姑娘垂手侍立在一旁,很是端庄的样子。

    绘歆皱了皱眉,道:“坐下吧。你们也别太拘谨。”那女人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没想到这几位姑娘居然学得跟木头一样,个个摆起架子来了。绘歆在心底里暗暗摇头,看来还是要再费一番功夫。

    三位姑娘脸上带着笑,斜签着在下首的三张红木雕花靠背椅上坐下。——最标准的大家闺秀的仪态,某过于此了,就同绘歆一模一样。

    绘歆更是不虞。她是要教出几个同那女人一样的人,可不是让这几个下贱女人学自己的样子。

    想到此,绘歆便笑道:“还行。看来你们学东西还是挺快的。”

    听了世子妃的夸奖,几位姑娘都是喜笑颜开。

    绘歆又话锋一转,道:“只是,离我想要的样子,还差了很大一截。”

    几位姑娘刚刚含笑的嘴,都顾不上合上,脸色都变得惨白起来。

    绘歆这才给她们交了底,道:“今儿放你们一天假。从明日开始,我每天上午过来,跟你们说一个时辰的话,好让你们知道,我想要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几位姑娘忙起身应了。

    等绘歆走了,妩娘邀了韵娘和欣娘到自己屋里,跟她们商议道:“你们觉不觉得,世子妃总是有话没有说的样子?”

    欣娘点点头,道:“我觉得了。世子妃对我们如今的样子,并不满意。可是我们都是照着嬷嬷说得做的,且跟世子妃行事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韵娘心思灵巧一些,心中一动,道:“是不是我们学得不对呢?或者,我们不应该跟着世子妃学……?”

    妩娘和欣娘都思索起来,过了半晌,两人对望一眼,道:“好象是这样。”

    几人便商议好,到了明天,一定要跟世子妃把话说开了,好知道自己到底是错在什么地方。若是世子妃一直含含糊糊,她们免不了要会错意。

    到了第二日,绘歆过来的时候,妩娘果然就先上前道:“启禀世子妃。昨日世子妃走后,我们姐妹三人合计了一下,觉得对以后要做的事,甚是糊涂。还望世子妃明示,我们才好早做准备,少走些弯路,少做些无用功。”

    绘歆听了,倒是看了妩娘几眼,赞许道:“有些意思了。说话直来直去,难怪你生得有几分像她。”

    妩娘满心欢喜,抬头对绘歆笑道:“多谢世子妃谬赞。我们一心想早日为世子妃分忧解难,不给世子妃添麻烦。”

    绘歆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你今日嘴里可是抹了蜜,怎么每句话说来都是甜丝丝的?!”

    妩娘慢慢走到绘歆跟前,跪下道:“世子妃明鉴。我说得可是真心话。”

    旁边一个婆子忍不住呵斥道:“世子妃面前,什么‘你’呀,‘我’呀的,你的规矩怎么学得?!”

    绘歆回头看了一眼那婆子,淡然道:“是我吩咐,她们不必自称奴婢的。——她们也不是我们家的奴婢。”

    那婆子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连忙让绘歆认错。

    绘歆不置可否,回头拉了妩娘的手,细细摩索过去,发现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妩娘手上的细茧已经完全没有了。如今摸上去,柔顺滑溜。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得快,似乎比自己还要滑顺几分。

    “不错,不错。确实不错。”绘歆夸赞道。

    妩娘大胆地看着绘歆,道:“都是世子妃的功劳。我们不敢居功。”

    绘歆见她一点都不怵人,看人的时候,两眼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就同那个女人一样,胆大妄为,心里更是满意,道:“从今日开始,我要教你们如何说话应答。”

    “第一,说话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双眼。不管对方是谁,都要看着他们的眼睛。”

    韵娘在一旁疑惑道:“可是嬷嬷说,大家子的姑娘,都要避开对方的眼睛,双眼往斜下方看才是。”

    绘歆忍不住在心中腹诽道:又不是让你们去做大家闺秀,不过是以色侍人的人,做什么要避开对方的眼睛?

第三百七十六章 釜底抽薪

    这一天,绘歆在世子府后花园的聚英小楼待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回去。

    到了晚间,绘懿安插在绘歆身边的人,照例悄悄去了绘懿那边,汇报世子妃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绘懿一边对着镜子把头上的钗环卸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回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想了想,绘懿对那人道:“把世子妃在聚英小楼里说得每一句话,都给我再说一遍。要详详细细,一字不漏。”

    那丫鬟能做这种探子,记性当然甚好,又是特意留心了的,便将绘歆今日在聚英小楼说得话,又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

    当绘懿听到那丫鬟转述,说世子妃让聚英小楼的三位姑娘,见人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又要说话直爽,不许拐弯抹角,心里便有了个不好的联想。只是今日太晚,一时之间,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便给那人打了赏,让她下去了。

    到了第二日,绘懿耐着性子,让人继续盯着绘歆,自己并不去聚英小楼,以免绘歆知道自己来了,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反而不容易知道她的真正目的。

    这一天,绘歆依然这样训练她们,又给她们一些单子,写着她们需要背下来的东西。比如喜欢的颜色、首饰、衣裳、食物等等,都要记熟才行。

    谢顺平偶尔也过来看看,在旁边坐着,喝了一盏茶,便自己先走了。

    晚上回到自己屋里,谢顺平对绘歆道:“我知道你想把她们尽量往安氏身上靠。可是你想过没有,她们三人,只有妩娘长得和安氏有几分相像。另外两人学安氏的样子,只让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别扭。——她们本是丽色天成,你该对另外两人有别的法子才是。若是都要和安氏一样说话行事,但是长相又靠不上,岂不是弄巧成拙?”

    绘歆为了这事儿,费了大心思,本以为万无一失。现在听谢顺平一说,好象还真是有问题。不由蹙眉道:“你说得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既这样,明日我再给欣娘和韵娘另外找人去教,我就单教妩娘一人吧。”

    谢顺平笑道:“这样最好,也省得你累着。”

    绘歆听了,心里才又欢喜起来。

    过了几天,果然另有婆子过来,把欣娘和韵娘另外带到别处,重新教起。

    绘歆就单教妩娘一人。

    绘懿等了几天,又听绘歆身边的丫鬟偷偷汇报了几次,终于决定亲自去看看。

    她来到聚英小楼里,见绘歆坐在楼里的一间比较宽敞的花厅里,正对在那里做行走状的一位姑娘指点道:“走路的时候,把脖子扬起来,腰挺直,别含胸。眼睛要定,别四处乱飞。脚步大一些,再大一些……”

    过了一会儿,那姑娘坐下了,又听绘歆道:“双腿并拢,背靠后一些,头要稍微高抬一些……”

    “说话的时候,声音要大一些,最好干净利落,不要拖泥带水……”

    绘懿看着那姑娘的发式衣裳,又看看她的妆容颜色,越往后看,脸色越沉,对身边的丫鬟低声问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另外还有两个姑娘呢?”

    那丫鬟轻声道:“这是妩娘,另外的韵娘和欣娘在别的地方,有专人教呢。”

    绘懿点点头:看来,姐姐是要教出另外一个北地的上阳王妃出来了。只是这个姑娘,眼神过于飘忽,脸上神情过于精明谄媚,明显心术不正的样子。姐姐这样做,就算能让她去北地,得了宠,难道隔着千里迢迢,姐姐真的认为自己能掌控得了这个成功上位,充满野心的姑娘?!

    想到此,绘懿就在心里盘算起来。

    “带我去看看另外两个姑娘在做什么。”绘懿吩咐道。

    那丫鬟带着绘懿离开了花厅。

    绘歆因为要单独给妩娘授课,就把花厅周围的下人们都撤了,只让她们守在院子门口。

    绘懿带了人进来,不许这个院子里的下人去通传,因此绘歆居然不知道绘懿在后面看着她。

    来到另外两个姑娘的地儿,绘懿倒是吃了一惊。几日不到,这两位姑娘已经脱胎换骨了,美色比以前更胜三分了。

    这三位姑娘,还是当初刚进王府的时候,绘懿见过一面。那时虽然觉得生得好,但是还是如同璞玉一样,尚欠雕琢。如今看来,这两位姑娘的潜质,比另一边的妩娘还要高一些,且她们的眼神清明,比妩娘应该也要好掌控一些。

    看见这两位姑娘,绘懿微微笑了:绘歆有三个利器,自己可以先择其二,攻破之。剩下的那个,可以留着慢慢收拾。

    想到此,绘懿便带着丫鬟出了世子府的后花园,直接到了卢姨娘的院子,低声对她吩咐了几句。

    卢姨娘是绘懿从北地带来的陪嫁丫鬟,也是专攻房中术的专业人士。

    世子谢顺平已经在卢姨娘的“伺候”下,再也生不出孩子来了。

    大房里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人,谢家里最出息的二房,怎么可以没有这样的奇葩?

    过了几日,正是重阳节。谢家嫡系五房都聚在一起吃饭。

    象州王府正屋的偏厅里,用四个长长的富贵牡丹落地插屏隔开去,分作了两边。一边坐着谢家的男丁,一边坐着谢军的女眷。

    每一边都有五个大圆桌。谢家嫡系五房,一房一张桌子。

    每个桌子上,都摆着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菜蔬和瓜果。

    外面的院子里,露天也摆有十几桌席面,给王府里得脸的下人随意吃喝。

    偏厅旁边的小套间里,便是谢家各房的妾室姨娘和通房们坐得地儿。

    这次的家宴是绘懿一手操办的,自然事事妥帖,又让人专把韵娘和欣娘也请了过来,坐在旁边的小套间里,同妾室姨娘们在一起。

    这些人看见谢家又多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以为又是给哪位爷们儿备下的偏房候选,自然有人酸溜溜,也有人着意交好。

    韵娘和欣娘事先听了绘懿让人给她们传得话,自然是千肯万肯,便在谢家的家宴这里,绝口不提自己被改名姓谢了,只说了自己的闺名。——世子妃虽然许诺她们要去的地儿,同谢家一样富贵。可是做生不如做熟,谢家的富贵,是她们亲眼看见的,而许诺的那一家,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当世子夫人许诺,可以帮她们留在谢家,她们的心,自然而然,就偏到世子夫人那里去了。

    到了偏厅,韵娘和欣娘也是着意跟谢家二房的人结交,特别是谢家二房嫡次子谢顺才的两个妾室,跟她们更是打得火热。

    谢顺才当年只是二房的嫡次子,没有如同谢顺平一样娶到一个好妻子,只讨到一个河东悍妇吴氏。平日里只要谢顺才去妾室房里一次,就要大闹一场。此事在谢家尽人皆知。

    谢顺才的妾室也都是吴氏的陪嫁所抬。当年跟着他的通房,在吴氏进门后不久,就都被打发地一个不剩了。后来怕别人说她悍妒,才把自己的陪嫁丫鬟给了谢顺才。本以为是自己的人就没关系,可是吴氏发现,就算是自己的丫鬟,她也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去跟她们上床,所以照样去一次,闹一次。日子长了,谢顺才要脸面,要么根本就不回府,要么回府就只去自己妻子那里,吴氏才好了许多,不再吵吵闹闹。

    吴氏觉得心满意足,可是她的陪嫁丫鬟却受不了了。——都是年轻女子,哪里受得了日日守活寡?都想着法子给吴氏使袢子。

    好在谢顺才不是糊涂人,时时记得抬举嫡妻的脸面,才没有让几个妾室打正室的脸。

    这些事,绘懿在谢家主持中馈,又耳目众多,当然逃不过她的眼睛。——谢家二房的水太清了,总要搅搅混才有意思。

    这次家宴过后,谢顺才的两个妾室得到韵娘和欣娘的邀请,去世子府里她们住的地儿待了半日。几人的关系,自然好上加好。

    只可惜她们只是妾室,并不能经常出门来。

    绘懿便指点道:“你们既不能出门来,我们韵娘和欣娘倒是可以出门去。”

    那两个妾室大喜,就邀了韵娘和欣娘过去谢家二房的院子里做客。

    韵娘和欣娘忙应了,又报了绘懿知晓。

    这段日子,绘歆的一颗心都扑在教导妩娘身上,就顾不上韵娘和欣娘那边。她派去教导韵娘和欣娘的婆子,其实也是绘懿的人。自然是听绘懿的话,更多过听绘歆的话。所以绘懿在里面做得手脚,绘歆完全没有意识到。

    直到一天傍晚时分,谢家二房的院子里突然鸡飞狗跳起来。

    那一天,谢顺才好久没有回家。今儿他刚进门,就被守门的婆子告知,说是两个姨娘请了客人在屋里,正吃酒呢。

    谢顺才有些好奇,便过去看了一眼,谁知一见那两个美人,就再也走不动路了。

    他的姨娘当然心知肚明,且她们也正盼着这一天。——她们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吴氏的对手,可是被吴氏逼得太狠了,就觉得既然自己这辈子是不能让吴氏吃憋了,那就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而世子府里养着的这两个姑娘,她们打听过了,就跟瘦马一样,都是为男人准备的。反正给谁不是给?自家的老爷,老是跟夫人睡,也腻味了不是?

    若是能让这两位姑娘入了老爷的眼,她们又是世子府的人,给了老爷,自然不会同自己一样守活寡。这样一来,她们能吃菜,自己也能跟着喝点儿汤了,不用守活寡不说。说不定还能找机会生下儿子。

    如今谢顺才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正室吴氏所出,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这两个妾室的心思,当然跟绘懿的心思不谋而合。——一个家里,若是没有妾室兴风作浪,可怎么让外人钻空子呢?

    等韵娘跟欣娘同谢顺才的两个妾室走动得频繁起来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谢顺才回府的一天。

第三百七十七章 鸡飞狗跳 上

    谢顺才高高兴兴回府,又碰上美人宴饮,自然格外有兴趣。便坐下来,陪着也饮了几杯。他人既聪明,也会说话,不到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这两个姑娘的底儿摸清了,知道是瘦马一类的人物,就猴急起来。

    两个妾室高高兴兴地装作不胜酒力,要出去醒醒酒,把屋子留给了谢顺才和两个美人。

    韵娘和欣娘每次过来这边,随身都带了绘懿给的药。这次见谢顺才终于上钩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暗暗地在他的酒里掸了一指甲。

    谢顺才本来是个谨慎的人,从不在外面眠花宿柳。可这是在自己家里后院的内室里,他就没有顾及到这么多,又酒盖了脸,色迷了心,几杯酒下肚,便觉得一股热气往身下窜去,只想同面前的美人做成一团才了事。

    昏昏沉沉间,三个人搂着抱着,又互相撕扯着身上的衣裳,一起上了床。

    韵娘和欣娘都是处子,但是之前被卢姨娘拿着各种工具培训了数日,对如何伺候男人已经成了没有实践过的高手。而谢顺才脑子发晕,就被韵娘和欣娘拿来做了个活动教材,把在卢姨娘那里学来的功夫,尽数用在谢顺才身上。

    谢顺才从小被家里管得严,没有过那么多的女人,也自矜身份,从来不去烟花之地。如今落到韵娘和欣娘手里,就觉得以前的几十年都白过了。原来这档子事,还有这样难以言说的乐趣可言,只抓了韵娘和欣娘不放手。并不顾她们是初次的黄花闺女,一个时辰不到,做了四次。最后一次正在紧要关头,吴氏突然闯了进来,抓着他的脊背又拍又打。谢顺才惊吓之下,一下子软了,再也硬不起来,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对着吴氏吼了两句。

    吴氏平日里跟谢顺才闹得时候,谢顺才要面子,生恐闹大了,让别人看见笑话,一直都是一声不敢吭,任凭吴氏打骂。——横竖妇人家没有力气,打得又不疼,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这一次,谢顺才居然回了几句嘴,又推了吴氏一把。

    这在吴氏看来,是从来没有过得,不由觉得天都塌了,大哭大骂,又把他们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拣起来,扔到了院子里去。

    谢顺才刚想起身,就见吴氏把他的衣裳扔了,不由怒道:“你个妒妇,可有你这样对待你男人的吗?”

    吴氏捉奸在床,生怕他们跑了,自己变成无理取闹。就两手撑开,堵在门口,和谢顺才对骂道:“你大白天的,跟这起子淫|妇在床上鬼混,不说你自己理亏,反倒怪起我来!——有你这样的男人,我还不如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去!”

    谢顺才怒道:“不用你去做姑子。我成全你,明儿就给你休书!”

    吴氏这才有些慌乱。她闹了这么多年,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谢顺才了,可是对方居然还会用休书来威胁自己。一时吴氏也是恼羞成怒,在门口大骂道:“为了两个下贱的丫鬟,你要休我?——我可得去找婆母、找王妃评评理去!”

    这间屋子,是谢顺才一个姨娘的屋子。吴氏没有看见床上两个女人的模样,以为就是谢顺才的两个姨娘,也就是自己以前的陪嫁丫鬟。现在见谢顺才要为了两个丫鬟休自己,吴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顺才见吴氏转身要走,才有些慌乱起来。他一急,赤条条地就从床上跳起来,往吴氏那边冲过去。

    这边正闹着,谢顺才这边的院门口传来说话声,却是绘懿得了信,忙忙地带着人过来了。

    她带来的婆子故意在院子门口大声道:“快给我们世子夫人通传一声,听说这里闹起来了,世子夫人过来看看谢三夫人。”谢顺才在谢家排行第三,他的夫人吴氏,人都称谢三夫人。

    吴氏一听是世子夫人来了,只觉得来了靠山,忙要去诉苦。

    谢顺才当然不许她去,拉着她道:“给我把衣裳拿过来!”

    吴氏恼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为何要给你拿衣裳?”

    却是谢顺才的两个姨娘为了让他们更好入港,偷偷把下人都撤下了,专门给他们留了空。

    现在听见院子里闹起来了,她们两人才从院子后面笑眯眯地转了出来,来到自己的屋门前,对着正光着身子同吴氏拉拉扯扯的谢顺才福了一福,道;“见过老爷、夫人。”

    谢顺才见了她们,来不及说别的,忙道:“你们赶快去给我把衣裳拿进来!”

    吴氏见这两人突然从外面走过来,吓了一跳。听见谢顺才让她们去拿衣裳,马上怒道:“不许去!”又转头对谢顺才问道:“她们既然在这里,那屋里的人是谁?!”就要推开谢顺才,进去看个清楚。

    谢顺才当然不许。现在就变成谢顺才光着身子在那里堵着门,不让吴氏进去。两人又是一阵推搡。

    谢顺才的两个姨娘故意在那边做张做致,拉了这边,又拉那边,看似在劝架,其实是在火上加油。只让气头上的谢顺才和吴氏更是恼火。

    二房这边的下人听见又闹起来了,早就找了各种理由躲得远远地,免得受池鱼之殃。

    绘懿带着下人在门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过来通传,那边的争吵哭闹声又越来越大,便道:“想是闹得狠了。事急从权,我们还是赶紧先去看看吧。免得一会儿出了大事,反不好了。”说着,绘懿便给身边的婆子使了眼色,让她先去打前站。

    谢家二房这边的下人都多远了,绘懿带着一大串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往旁边的厢房里过来了。

    那打前站的婆子跑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吵闹的地方,远远地便看见了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堵在门口,和三个妇人拉拉扯扯,便赶紧用袖子遮了脸,大声道:“世子夫人到!”

    谢顺才一听,浑身打了个激灵,顾不得再同吴氏纠缠,回身躲到了屋里的床上。同韵娘和欣娘一起,用被单盖住了自己。又在心里不断地咒骂吴氏是个蠢笨妇人,只知一味悍妒,不识大体。若不是她生了嫡长子,真要把她休了去!

    绘懿听了那婆子的话,知道是给她递信呢,就更是放慢了脚步。

    那婆子见谢家的三爷谢顺才已经进屋里去了,才小跑步过来,托着绘懿的手道:“世子夫人慢些走,当心路滑。”

    绘懿满面笑容地看了她一眼,道:“辛苦了,回去拿个大赏封打酒吃。”

    绘懿屋里的大赏封,有十两银子之多。这婆子只喜得浑身发起痒来,连番奉承不绝。

    等到了那屋附近,绘懿故意大声道:“三夫人这是怎么啦?——瞧这金玉一样的人,哭得跟什么似的。”又啧啧两声,一脸怜惜的样子。

    吴氏听了,更是扑过来倒在绘懿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绘懿一边拍着她,一边安慰道:“三夫人有什么委屈的,尽管说。就算我做不了主,还有王妃呢。——总有人能帮三夫人做主的。”

    吴氏听了,心里好受些,便一行哭,一行抽抽噎噎地说了始末。

    绘懿听了心里暗笑,面上却柳眉倒竖,怒道:“有这样的事?——宠妾灭妻,以奴欺主,我看她们是不想活了!”说着,便对身旁的婆子道:“给我把那两个贱人拖出来,乱棍打死!”

    话音一落,床上的韵娘和欣娘吓得魂飞魄散,裹着单子便滚下地来,给绘懿磕头求情。

    绘懿身边的婆子进去看了一看,不由大声叫道:“不得了!她们可不是我们世子府的侍妾么?!——怎么跑到谢家二房的床上去了?!”

    吴氏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了。她原本以为是谢顺才偷了这院子里的丫鬟,拼着闹个没脸,让谢顺才不好过,也给那些想爬床的丫鬟敲个警钟。谁知谢顺才偷的这两人,不仅不是她屋里的丫鬟,而且是大房世子的侍妾!

    这要闹大了,可难听了。——虽说大家子里都是偷鸡摸狗的,没有几个是清白的。可都是盖着捂着,心照不宣而已。若是有人不识相闹开了,就是一个“死”字,谁都讨不到好去。这要传出去,别说谢顺才,就是自己,也抬不起头做人。

    想到此,吴氏忙拦着绘懿道:“世子夫人,这里乱糟糟的,还是到我屋里坐一坐吧。——免得脏了世子夫人的眼。”

    绘懿板着脸道:“三夫人,我可没那闲工夫。这事牵扯到我们世子府,不给个交待,我回去难见我们世子爷!”

    这边说着话,绘懿身边的另一个婆子已经从外面拿了衣裳进来,给屋里的三人扔了过去。

    谢顺才忙接了衣裳,在被子底下匆匆忙忙穿好了,才垂头丧气地出来,对绘懿长揖在地,道:“顺才一时糊涂,酿下大错,还望世子夫人网开一面。”

    韵娘和欣娘接过衣裳,裹着被单,忙忙地起身去屏风后面换去了。

    绘懿身边的婆子已经去了床上,把沾了血迹和脏物的床单扯了下来,对谢顺才撇嘴道:“我说三爷,不是老身多嘴,这两位姑娘,才刚刚抬进我们世子府,我们世子爷还没有收用过呢。——就让三爷拨了头筹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鸡飞狗跳 下

    谢顺才本是无地自容,这时听说这两个女人还没有被收用过,又转开了心思,便眼看着吴氏,用力咳嗽了一声。

    吴氏听了那婆子的话,知道这两个女人之前尚是完璧,只是名分上是世子的侍妾,就晓得这是世子夫人有意示好,给她台阶下呢。

    侍妾不同正室妻子,名分就是个幌子。若是正室夫人,只要名分定了,无论有没有圆房,都是板上钉钉的。若是被人辱了去,是要出大篓子的。

    而侍妾不过是个玩意儿,若是没有被收用过,跟个普通丫鬟没什么两样。且丫鬟被收用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的丫鬟可能只被收用一次,以后依然做丫鬟。丫鬟要升作通房,可不是上一次床就够的。同理,通房要升作姨娘,也不是只要日日陪上床就够格的,还要生下子嗣,才能破格晋升。要不然,几两银子买来的贱籍,凭什么去做那半个主子?!

    世子夫人既然暗示这两个女人只是名分上的侍妾,事情就好办多了。

    吴氏虽然不愿,可是到底也知道轻重,晓得应该先把这件丑事盖过去再说,便拉了绘懿的手,满面通红地道:“这事是我们不对,只是她们现在已经是我们三爷的人了,没法再回去给世子爷做侍妾。——还望世子夫人高抬贵手,给我们这个脸面,把她们给了我们三爷做妾,世子夫人觉得可好?”

    谢顺才也在旁边长揖到地道:“多谢嫂子成全。”又道:“大哥那里,小弟一定会再买两个绝色的丫鬟谢他。”

    绘懿见话说到这份上,便用大红描金团扇掩了嘴笑道:“三爷、三夫人既然心爱她们两人,要抬举她们,也是她们的造化。”又放下扇子,正色对穿好了衣服,红晕满脸的两位姑娘道:“今儿的事,三爷和三夫人帮你们担了,你们可要知道好歹。若是再有这样淘气的事,我听见可是不依的。——丢了你们自己的人,也丢了我们世子府的人。”说着,绘懿对谢顺才和吴氏那边扫了一眼,道:“既如此,拣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晚上,你们就用轿子把她们二人抬过来吧。——免得夜长梦多。”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顺才一眼。

    谢顺才一愣,转而醒悟过来,忙道:“正该如此!”说着,叫了自己这一房的管事过来,让他去支了银子,晚上摆几桌酒,要正式纳了她们两人。——纳妾不同娶妻。娶妻是白天迎亲。纳妾是晚上一顶粉色小轿进府,自然也没有拜堂的机会。只要给正室敬杯茶就是了。

    绘懿又提点道:“她们两人,可是良家子。可得正正经经写了纳妾文书,明日去上了档子才是。”

    谢顺才和吴氏眼下都要求着绘懿把这桩丑事圆了去,自然她说什么,他们就应什么。

    绘懿心下暗喜,就对韵娘和欣娘和蔼了许多,道:“你们先跟着我回去,拜别了世子和世子妃。说不得,你们是我们世子府出去的人,我还要给你们两人准备两份体体面面的嫁妆才是!”

    韵娘和欣娘听了,自是意外之喜,忙跪下给绘懿磕了头。

    绘懿让婆子把她们两人扶了起来,打趣道:“我又不是三夫人,你们给我磕头做什么?——可没有茶喝的。”

    吴氏心里再难受,脸上也只得挤出笑来。

    送了绘懿一行人出去,吴氏在自己屋子里摔摔打打,又说犯了胃气痛,躺在床上,不肯再出去理事。

    而谢顺才的纳妾之礼刻不容缓,吴氏又病倒了,内院没个主事的人不行。

    谢顺才正急的团团转,绘懿听说了他的为难之处,又遣了婆子来帮他,让谢顺才先前的一点疑惑都打消了,对绘懿感激不尽。

    在谢顺才看来,若是此事是大房的圈套,大可不必把两位姑娘顺水推舟给了他,完全可以一口咬定这两位姑娘是世子的侍妾。他是小叔子摸上了小嫂子的床,吵得尽人皆知,他的名声就彻底完了,以后在谢家,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还想从大房摘桃子接位。

    如今他只要纳了这两个姑娘为妾,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只要大房不坚称这两个女人是姨娘就行。

    再说了,别说是两个没有收用过的女人,就算是收用过的丫鬟,他们兄弟间互相借用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身为丫鬟,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又何谈保住贞操这种奢侈的话题?丫鬟再能干有什么用呢?也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主子对丫鬟,是拥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利的。没有做过丫鬟,或是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卖身契”这种东西的人,是很难明白这种做丫鬟的悲哀的。

    而在世子府里,此时刚到晚饭时分。

    绘懿照料带着两个孩子在自己屋里吃了晚饭,又嘱咐韵娘和欣娘装扮了,去世子和世子妃的正屋里磕头去。

    韵娘和欣娘有些害怕见到绘歆。——毕竟,她们俩是违背了世子妃的意愿,也算是背主了。

    绘懿安慰她们道:“别害怕,你们先去。我后脚就到。若是有什么不妥,我会帮你们担着。”

    韵娘和欣娘便在几个婆子丫鬟的簇拥下,含羞带怯地去了世子和世子妃的正屋。

    绘懿的屋里,一直跟着她从北地到谢地的教养嬷嬷悄悄地问道:“世子夫人,这样不跟世子爷打个招呼,就把这两位给了二房,妥当吗?世子夫人难道不怕惹恼了世子爷?”

    绘懿似乎没有听见她说话,只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照了照镜子。见一天下来,她脸上的妆略微有些暗沉,便把压得细细的小瓷盒里装的玫瑰饼拿出来,用貂毛小刷子沾了,在脸上细细地扫了一层。有些暗沉的脸上立刻雪白粉嫩起来。

    绘懿垂眸看着手上的棕色貂毛小刷子,微笑道:“四婶婶总是有这些奇思妙想。若没有她,我们也没有这小刷子好用。”

    那嬷嬷以为绘懿没有听见她先前的问话,便又问了一遍。

    绘懿这才抬头看了嬷嬷一眼,似笑非笑道:“想知道会不会惹恼世子爷,不试一试怎么行?”

    嬷嬷瞠目结舌,道:“世子夫人……你……你故意得……?”

    绘懿放下了棕色貂毛小刷子,起身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世子爷和世子妃的正屋看看热闹去吧。”便浅笑着披了杏色长缕,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了正屋。

    还未走到正屋门口,就听到桌椅倒地,杯盘碗筷摔在地上的声音,世子的咆哮声,还有世子妃比平常都要尖利几分的声音:“你们说什么?!——给我把这两个背主的小蹄子乱棍打死了事!“

    绘懿微微一笑,紧走几步进了屋子。不出她所料,里面晚上摆得饭,都被掀翻在地,淋了两位姑娘一头一脸的汤水。

    她们俩正在地上瑟瑟发抖,见绘懿怎么也不来,正急得不行。

    好歹看见绘懿过来了,两位姑娘急忙转过身去,给绘懿磕头哀求道:“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求求你……”

    绘懿含笑道:“这是怎么啦?——两位姑娘晚上要做新妇的,也不知现在重新梳洗打扮,还来不来得及。”说着,绘懿便旁若无人地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吩咐道:“去把两位姑娘扶下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在屋里陪着她们,等三爷的轿子来了,帮着一起送过去。——入了洞房再回来给世子爷和世子妃道喜!”

    那丫鬟忙应了,叫了两个婆子过来,扶着韵娘和欣娘一溜烟地去了。

    绘歆气得浑身发抖,怒声喝止道:“给我站住!”

    前面那行人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这边一眼。

    绘懿当没听见绘歆的话,对那行人摆了摆手,道:“快去吧。别误了吉时。”

    前面的人这才放了心,忙忙地出了正屋,往后花园她们住的聚英小楼里去了。再过一个多时辰,谢顺才的粉轿就要过来抬她们过去了。

    看见绘懿满不在乎的样子,谢顺平首先冷静了下来。

    他刚在屋里吃饭的时候,看见韵娘和欣娘穿着粉色嫁衣过来给他和绘歆磕头,说是谢家三爷要纳她们为妾,她们过来感激世子爷和世子妃的一片盛情。

    谢顺平听见谢顺才的名字就怒不可遏,一顺手便掀了饭桌。

    绘歆也是惊怒交加。

    自从谢顺平央求他出家的大姑姑给他寻了这三个美女过来,又一手交给绘歆调|教之后,在绘歆眼里,这三人已经成了自己的人。她还一直踌躇满志,要助谢顺平一臂之力,把自己的爹爹笼络了过来。谁知竟然被绘懿不动声色地就给破坏了!

    绘歆更多的是对绘懿的痛心和恼怒,不由对她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绘懿也冷了脸,道:“这话该我来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绘歆脸上一白,怒气收敛了一些,强撑着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走到谢顺平一边,看着绘懿道:“我在帮我的夫君。你呢?——你到底在帮谁?”

    绘懿心头大怒,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道:“我当然也是在帮我的夫君。——你以为,戴绿帽子这个名声,很好听吗?你非得又要闹得众人皆知,大家都灰头土脸,两败俱伤的,你才甘心?才罢手?!”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反目 上

    ※正文3075字。

    感谢书友“carmel”、“zongtai”的粉红票。感谢书友“carmel”的两次打赏~~~

    呜呜,好感动。还能收到粉红票。还以为大家都把俺抛弃鸟~~~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给俺投粉红票和推荐票。

    =====================

    绘歆听绘懿说她“又”要闹得“两败俱伤”,不禁有些心虚地看了谢顺平一眼。

    谢顺平往前走了两步,挡在绘歆身前,对绘懿皱眉道:“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姐姐说话。——你姐姐都是为了我好。”

    绘懿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只扫了一眼屋里立在四围的下人,道:“怎么?你们打算就在这里说话?——唯恐耳朵不够多,传得不够快是不是?”

    谢顺平看了一眼四围,略微赞许地看了绘懿一眼,道:“跟我来。”说着,便离开了正屋里的饭厅,往书房那里去了。

    绘歆在旁看见谢顺平的那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她要再犹犹豫豫,藏着掖着,说不定真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想到此,绘歆便在心里默默地拿了主意。她要赌,赌绘懿不会不顾姐妹之情,拿她的儿子做质威胁她。也赌自己的爹爹,不会为了个死人,不顾父女之情。

    三人进了书房,谢顺平管书房的小厮知道是有要事商谈,便赶紧把书房外面的院子也清了场。自己也径直站到书房院子的外门口看着。整个书房外面,都空无一人。

    绘懿见屋里屋外都没有外人,便开口道:“这事事发突然,我已经尽了力了。”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女人,怎么到谢家二房里去了?”谢顺平冷静地问道。

    绘懿就从重阳节那天说起,说到她们和谢顺才的两个妾室交好,近来有来有往,走动得比较亲密。

    绘歆听了,恼道:“我说了让她们不要到处走动,怎么能放她们出去?”

    绘懿端起一旁的清茶,轻啜了一口,才意味深长地道:“姐姐要调|教她们,这人际往来,也是大学问,不是关在院子里就能学到的。难道姐姐认为,只要穿上某人的衣裳,戴上某人的首饰,走着某人的步子,端着某人的架子,就能成为那个人了吗?”

    绘歆更是心虚。她同谢顺平是并肩坐在书房的软榻上,绘懿坐在他们对面窗户底下的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

    听了绘懿的话,绘歆不由自主地往谢顺平那边靠了靠,才强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也晓得这几位姑娘是为谁准备的。为何又不好好看着她们,让谢顺才给偷了去?”

    绘懿放下茶杯,拿着帕子捂了嘴笑道:“姐姐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这个黑锅我可是不背的。——这几位姑娘,难道不是给世子爷准备的?”

    谢顺平听了,脸上有些尴尬,斜眼看了身边的绘歆一眼,道:“你没有跟你妹妹说起过?”

    绘歆有些有苦难言。

    绘懿嫁到谢家是为了什么,绘歆心知肚明。她虽然不赞同,可是如今她被绘懿架空了,根本就没有办法来跟她对抗,自然没有对谢顺平说起过。

    她打算用这几个姑娘,送回自己的娘家,这种心思,当然也不能让绘懿事先知晓。若是知道了,她的算盘铁定会落空。

    可是现在,她想保全别人,别人却不领情。事到如今,似乎不说也不行了。

    绘歆咬咬牙。既然绘懿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女子出嫁从夫,不能再顾着娘家。绘懿这样做,是对夫家无义。绘歆觉得自己把这事捅出来,是为了绘懿好。

    扪心自问,绘歆觉得若是自己掌了权,是绝对不会对绘懿赶尽杀绝的,一定会给她留下一条活路。

    想到此,绘歆便不再退缩,起身从软榻上站起来,跪在了谢顺平面前。

    谢顺平大吃一惊,忙起身要扶她起来。

    绘歆不肯,抓着谢顺平的胳膊,抬头颤抖着声音道:“世子爷,妾身有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

    绘懿在一旁听了,心下一沉:姐姐是要破釜沉舟了……

    看着绘歆坚定的背影,绘懿心里十分难受。她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形势比人强,容不得她再妇人之仁了。

    “姐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以前在上阳的时候,爹爹经常跟我们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走一步,要往前看三步,甚至四步、五步,千万不要因为眼前的一些利益,就迷了眼,乱了手脚!”绘懿一字一句地对地上背对着她,跪在谢顺平面前的姐姐绘歆说道。

    绘歆脸色越发雪白起来,连殷红的嘴唇都褪了血色,整个人突然显得十分虚弱,摇摇欲坠起来。

    想到爹爹的手段,绘歆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可是,她似乎没有别的机会了。

    今天,他们只有三个人在这里,只要说服谢顺平,马上把绘懿关起来,再清除掉绘懿带来的那些陪嫁丫鬟和嬷嬷,这世子府,就可以回到自己手里。就连绘懿现在手上的王府主持中馈之权,也会到自己手里!

    只要自己有了权,就可以把两个孩子接过来自己带着。而绘懿,只要把爹爹给她的交待,全盘说给世子听,自己自然会劝世子,留着她,三个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她是自己的亲妹妹,怎么能不和自己一条心?

    绘懿已经是世子的人,自己一定要让她看见,这个世道,女人只有对自己的夫婿一心一意,才是正道!才有活路!

    想到此,绘歆豁出去了,看着谢顺平的眼睛,坚定地道:“世子爷,妾身瞒了世子爷这么久,都是妾身的错。如今妾身幡然醒悟,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说完这话,绘歆起身看着绘懿,冷静地道:“绘懿,虽然你是我嫡亲的妹妹,上阳王是我的爹爹,可是世子爷是我的夫君,你们再亲,都亲不过我自己的夫君和孩儿去。我没有办法,再跟你们站在同一条船上。”

    谢顺平听了这话,心里起了惊涛骇浪:怎么,上阳王把绘懿嫁给他,不是因为他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选,而是另有他意?!——他谢顺平何德何能,居然让上阳王不惜牺牲两个嫡亲女儿来成全!

    绘懿这边听绘歆说得振振有辞,也不动声色地起身,站到绘歆身边,对谢顺平道:“世子爷,姐姐敢是又犯病了,在这里说胡话呢。——姐姐敢是忘了,我也是世子爷的妻室。照姐姐的话说,只有自己的夫君和孩儿才是这个世上最亲的,这话实有些大逆不道呢。”

    绘歆脸上一红。她不小心,把自己心底的真心话说了出来。虽然她一向最重规矩,也把这些家人伦常尊长的规矩,当作平日里行事的准则,可是她的内心深处,经过自己娘的惨剧,和自己爹爹的背叛,她已经不知不觉间,把有些规矩都暗暗地丢掉了。只要她的夫君和孩儿安好,她好象什么都不在乎了。

    绘懿见绘歆脸红,心里冷笑几声,脸上也沉了下来,一不做,二不休,要彻底激怒绘歆,便继续道:“平日里姐姐最重规矩。可是如今你看你都做得什么事儿?——有出嫁的闺女,心心念念往自己娘家爹爹床上塞人的吗?!你还专门找一个长得像四婶婶的女人,有意调|教她。你是不是还要教她,在床上要摆什么姿势,说什么风话?!”

    “范绘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绘懿一口啐到绘歆脸上。

    绘歆脸上更是羞的通红。她这个人,从小到大,一向行事稳妥,从不越雷池一步。可是她也是人,她不是一本活动的女诫!她不会跟个木头人一样,只知道做最正确的事,说最正确的话。她的家人不把她放在眼里,肆意践踏她的尊严,怎么能怪她愤起反击?!——她都是被逼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急从权而已。——绘懿你也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话?”说起来,绘歆的口才也不下于绘懿。只是她的性子里,敦厚温柔的成分居多,所以一向不与人做口舌之争。只是有些事,在她看来,完全是触及了她的底线,才钻了牛角尖,一心同自己的娘家做起对来。

    绘懿更是冷笑:“我今儿才认识你。我的温柔敦厚的姐姐,也有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面!”

    绘歆见绘懿执迷不悟,在一旁叹息一声,道:“妹妹,我不知道,爹爹都给你许了什么好处。可是别说你现在嫁了人,就是谢家的人,要为谢家全盘考虑。就说我们亲生的娘亲,因为爹爹和那个贱人,含恨而死,你怎么能就这样枉顾你的亲娘的生死,而去助纣为虐?!”

    绘懿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诡笑,轻声道:“是阿,我们的亲娘真是冤枉!”

    绘歆以为绘懿真的有所松动,心下大喜,忙道:“你想通了就好。你看则哥儿,明明是从我们大房捡漏捡过去的世子,却对我们诸般不敬,甚至一不高兴,就对我们大打出手。——这种狼心狗肺,没有人伦、养不熟的白眼狼,哪里值得你把宝押在他身上?”

    又回身挽了谢顺平的胳膊,对着绘懿笑道:“妹妹,你也说了,世子爷也是你的夫君。若是世子爷大事能成,你哪里还用得着看别人的脸色?——到时候,我可以让世子爷并立二后,我们东西相称,共掌后宫,不分大小!”

第三百八十章 反目 中

    绘懿听了绘歆的话,心里更是冷笑:共掌后宫,不分大小?她把自己当三岁小孩糊弄呢!

    姑且不说谢顺平是不是有那本事登上大位,就说自己的爹爹和则哥儿也不会做这样的软柿子,让人捏在手里,随便怎么玩都行。

    谢地什么状况,她范绘歆不知道,难道认为自己也不知道?

    北地已经打下了韩地,如今有消息说,江南也是爹爹的囊中之物了。三分天下,如今只剩下一个谢地,她凭什么认为,只要我们姐妹站在谢顺平身边,他就大事能成?

    退一万步说,就算因为我们姐妹站在他身边,他就大事能成,他也不过是个靠女人上位的人。这种人,人称“吃软饭的”,世上没一个人瞧得起。

    这种吃软饭的掌了大权之后,会让我们姐妹继续留在他的后宫,时时提醒他,他是怎么上位的?!

    别开玩笑了!——相信一个靠阴谋诡计上台的皇帝,能善待那些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的人,还不如去相信猪会飞,老虎会爬树,男人不会偷腥!

    爹爹说过,这个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皇帝。

    皇帝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千万不要跟皇帝说情爱,讲恩义。那只会自欺欺人、自取其辱!

    眼见绘歆执迷不悟,硬是打着要为娘亲讨公道的旗帜,在一条死路上狂奔,绘懿觉得,是时候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了。再说,见绘歆越发嚣张起来,绘懿也打算先打散一些她的气焰,再做道理。

    “你说则哥儿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可是我倒觉得,则哥儿是个宽厚大度,不随便迁怒旁人的人。对我们姐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姐姐你可知道,当日旧都围城,我们的亲娘有意把四房的四婶婶和则哥儿一起留在城内,想让他们被夷人收拾。——这些事情,娘没有告诉过你吧?”

    绘歆张口结舌:“你撒谎!”——自己的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不会!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一定是四婶婶企图要勾引自己的爹爹,自己的娘亲才……

    绘懿听见绘歆还要狡辩,出声打断她的说话:“就算四婶婶有错,也罪不致死。还有则哥儿,他是我们范家唯一的根苗。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娘亲,就是范家的千古罪人!——这些事情,姐姐你这么守规矩,不知道想过没有?也许你认为正确的事情,未必那么正确。而你认为不对的事情,也未免没有它们的道理。”

    “还有一些范家的家事,姐姐你嫁得早,并不知晓。我一直跟着娘亲,却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的。只是我不会因为娘亲做了那些事,就觉得她有什么不好。当然,我也不会因为娘亲的死,就迁怒他人。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世上的人,又有谁是完|美无缺,从来没有做过错事的?——总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都是有因果,有来历的。”

    听了绘懿的话,绘歆真正心乱如麻起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不是四房受了他们大房的恩惠,而是他们大房,欠了四房的……

    绘懿见绘歆神思不属,又下了一味猛药:“姐姐,你要搞清楚,就算我们这一房对不起四房,可是则哥儿从来没有对我不敬,也没有对我动过手。他从头到尾,也只对你一人动过手而已。至于为什么,也不用我多说了。——我只劝你不要企图以偏概全,混淆视听,误导世子爷。”

    绘歆听见绘懿把则哥儿对她姐俩的态度分开来说,忙回过神来,将自己的娘亲也许也有错的想法置之脑后,对着绘懿哼了一声,道:“我是你嫡亲的姐姐,他对我不敬,对我动手,就是对你不敬,对你动手。——有差别吗?”

    绘懿掩袖笑道:“姐姐敢是气糊涂了。若是照姐姐的说法,我们是嫡亲的姐妹,所以我的就是姐姐的,姐姐的,也就是我的。那姐姐又何苦上窜下跳,搞三搞四地拆我的台,跟我过不去?”

    “既然姐姐觉得,我们姐妹一体,不分彼此。那又何苦不顾孩子们的意愿,一心要把两个孩子接到你身边来?还屡次在世子爷面前进言,要把主持世子府和王府内院的中馈之权夺了过去?”

    绘歆脸上更红。她没有料到,她私下里跟世子说得话,都传到绘懿耳朵里,不由斜睨谢顺平一眼,是不是他为了讨好绘懿,把自己的话都拿出来做人情了?

    谢顺平在旁专心地听着她们姐妹唇枪舌战,却又没有听到他想听的内容,不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现在见绘歆又把这帐栽到他头上,更是苦笑连连,道:“你别看我。我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绘懿笑道:“姐姐真是错怪世子爷了。这些事,不用人说,我猜都能猜到。”

    绘歆听了,嘴硬道:“既然是你猜得,也不一定是真的。”

    绘懿说得累了,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又喝了一口清茶,皱眉道:“这茶都凉了,让人进来添茶。”

    说完,绘懿不等谢顺平和绘歆反应过来,已经大声对院子里的人叫道:“让人进来伺候添茶!茶水都凉了!”

    谢顺平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且自己也觉得口渴,便暂时歇了话题,都各自坐下,想着心事。

    外面守门的小厮不敢离了门。眼看附近只有世子夫人带来的几个嬷嬷,还在门外面守着,就托了一个嬷嬷去茶水房汲水去。

    那几个嬷嬷对望一眼,让一个嬷嬷去汲水,另一个回去世子夫人的院子里取了些东西过来。

    等那汲水的嬷嬷过来了,两人一起进去,给世子、世子妃和世子夫人添茶。

    绘懿见来的是自己人,心下安定了一些,对她们吩咐道:“把炉子升起来,拎个小茶壶过来,可以现烧水。”又道:“天干物躁的,我觉得有些咳嗽。——可能日子到了,该吃些药,补一补了。”

    那嬷嬷听了绘懿的话,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还是来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道:“奴婢晓得了。世子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炖些秋季进补的汤药,等世子夫人晚上回去慢用。”

    绘懿却笑道:“我这会子已经有些头晕。你帮我看看,可有没有什么丸药,让我现在吃一吃,压一压这股子恶心。”

    那嬷嬷知道这是情况紧急,不能再拖了,便趁着去茶炉边倒水的时候,将手边的一颗药丸碾碎了,撒到了茶盅里,又亲自端过来,呈给绘懿,笑眯眯地道:“世子夫人说笑了。药可是哪能乱吃的。——还是喝口清茶,去去油腻吧。想是晚上那碗红烧肘子太过腻味了,以后别让小厨房再做那味菜了。”

    绘懿一手接过茶盅,仰脖儿全喝下肚去,又把茶盅递回给嬷嬷,笑道:“不做可不行。那是文哥儿最爱吃的菜。夏日里天气热,怕上火,都不给他吃。现在天气逐渐凉了,吃吃也无妨。——说不得,只好我多担待一些,谁让他唤我一声‘二娘’呢?!”

    绘歆听见绘懿突然谈起自己的大儿子文哥儿,不知是什么意思,不由心惊胆战道:“绘懿,你……你……别乱来!”

    绘懿看了绘歆一眼,奇怪地问道:“姐姐敢是真病了?——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谢顺平皱了皱眉,对进来斟茶的婆子道:“都下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那嬷嬷给世子和世子妃都行了礼,又对绘懿道:“世子夫人放心,奴婢回去就给夫人熬汤去。等晚上夫人回去,就有现成的汤药饮了。”

    绘懿点点头,“你们自己熬就是了,不要麻烦厨房里的人。免得人说我轻狂。”

    那嬷嬷笑了一回,跟着下去了。

    屋里就又只剩下三个人。

    绘歆被绘懿用文哥儿吓唬了一番,又有些打退堂鼓。心里面一时想起自己的儿子,一时想起自己的丈夫,挣扎不定,愣起神来。

    谢顺平看绘歆沉默不语的样子,伸手揽住了她的肩,低声安抚了几句。

    绘歆心乱如麻,也没听清谢顺平在说什么。

    谢顺平安抚完绘歆,才转头对绘懿道:“你和绘歆的事,说起来都是你们娘家的家事,可以等会儿再说。我只想问你,怎么能就这样放过谢顺才,把两个美人白白地送了过去?”又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急吼吼地把这两个人给他做了妾,我定能用此事,让他在谢家抬不起头来!——看他还敢跟我争世子位?!”想到这个可以一劳永逸打击谢顺才的机会,就被绘懿轻轻给放过去了,谢顺平心里很是恼怒。

    绘懿却不同意谢顺平的看法,她手里端着一杯热茶,一边暖着手,一边沉声道:“世子爷,这话说起来容易,可是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世子爷想过没有,若是谢顺才拼着一身剐,要把世子拉下马,反过来一口咬定,是我们大房设的圈套,世子爷可要怎么分辨?”

    谢顺平被噎了一下,想了想,道:“人是在他们那里出得事,怎么能说是我们设的圈套?”

    绘懿并不接话,只是笑了一回,才道:“世子爷也被气糊涂了。这事儿说到底,若是吵嚷出来,定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互泼脏水而已。——听着的人不过是听个热闹,谁会如在公堂上一样,一定要分个是非黑白?”

    也是,最后谁会管是谁给谁下圈套?总之只要给大房也泼了脏水,二房就不觉得自己更脏而已。

    “依你说,这事倒是兜住了更好?”谢顺平皱眉问绘懿。

    绘懿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谢顺平身边,一边给他按摩肩上的穴道,一边笑道:“妾身正是此意。况且,韵娘和欣娘是从我们府里出去的。我们就是她们的娘家。要在二房立足,她们少不得要求着我们。——世子爷放心,这事儿,我都打理好了,当然是有后招的。三爷很快就会知道,美人是看着好看,要吃下去,却不那么好吃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反目 下

    听见绘懿说还有后招,谢顺平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让谢顺才吃憋,他就让他先乐和几天!

    绘歆这才抬眼看见绘懿同谢顺平其乐融融的样子,觉得非常扎眼,便起身坐到对面的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去了。

    绘懿见绘歆离开了软榻,坐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去了,微微一笑,就势坐到谢顺平旁边的软榻上。

    谢顺平看见绘歆走了,心下不安,赶紧起身,也跟着绘歆坐到椅子上去了。

    剩下绘懿一个人坐在软榻上,她反而觉得更自在些,就坐在那里,望着对面的两个人抿着嘴笑。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绘懿便起身道:“若是无事,我先走了。还要去让人打听,看看那边的洞房怎么样了。”说着,就要出去。

    绘歆这才厉声道:“给我站住!”

    绘懿停步回身,看着绘歆道:“姐姐还有何吩咐?”

    绘歆指着绘懿,看着谢顺平,一字一句道:“要叫世子爷知晓,我妹妹绘懿嫁到谢家,是为了给范家做内应!”

    绘懿听见绘歆终于说了出来,心里一片悲凉,她转身看了绘歆一眼,并不说话,回头又往前走。

    “站住!”这次是谢顺平叫起来。

    绘懿在门口停住脚步,并不回头。

    谢顺平心下狐疑不定起来,看了看绘歆,又看了看绘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姐姐说得,可是真的?”

    绘懿这才转过身子,看着屋里的两人,曼声笑道:“当然是假的。世子爷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如何做得了内应这种活儿?——世子爷有把谢地的兵权给我吗?有让我管理外院吗?都没有吧?”又走到绘歆身边,笑声如水击石上,寒冽清脆,“大姐,我哪里碍你的眼了?你非要把我往死里整?”

    绘歆脸上又红起来,她有些不敢看绘懿的眼睛,便转过了头。

    谢顺平却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看看绘歆,又看看绘懿,道:“你们今儿把话说清楚!这事可不是小事。若是真的,就算绘懿是我的夫人,我也容她不得!”

    绘懿对谢顺平的色厉内荏更觉得好笑起来。若是他能这样有志气,当日就不会被自己的爹爹软硬兼施,让他娶了姐姐又娶妹妹。如今说“容她不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想到此,绘懿只看了谢顺平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世子爷,这话在屋里说说就行了,若是传出去,整个大房,就别想在谢家立足了。——除非世子爷能狠下心来,把我和姐姐,姐姐生得两个孩儿,还有所有范家的陪嫁人等,都一个不留,全杀了,才能让谢家别房的人放下心来。”

    绘歆心里一紧。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是啊,若是这事嚷出来,谢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绘懿是奸细,绘懿固然活不成,可是自己也讨不到好去。还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世子爷,你知道,我的心是在你这边的……你不用怀疑我……”绘歆颤抖着双手,抓住了谢顺平的袖子,急着撇清自己和绘懿的关系。

    可是血缘的关系在那里摆着,撇得清吗?!——连坐这回事,还用别人来教?

    谢顺平听了,这才犹豫起来。

    他看了看绘懿,白皙的小脸上,此时仍然浅笑盈盈,如花一样绽放。——这个自从嫁给他了之后,就持家有道,事事妥帖,博得谢家上下一致赞许的女人,会是上阳王派来的奸细?

    又看了看绘歆,她的脸上同样白皙柔嫩,此时脸上的神情却一片紧张。她的手紧紧地抓在自己的袖子上,十分用力。

    谢顺平心里长叹一声,反手抓住了绘歆的小手,轻声安慰她道:“别怕,别怕,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这么多年夫妻,我当然知道你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我好。”说着,谢顺平把绘歆拥进了怀里,一边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略微有些神经质的颤抖平息了下来。

    绘懿在一旁看着,依然浅笑,心里却在暗自赞叹:这谢顺平,好歹还是有良心的。不枉姐姐为他,把她自己的一切都抛弃了,死心塌地的为他打算。只是,自己却也不是软柿子,让别人随便来捏的。

    “世子爷,话说完了。妾身可以走了吗?”绘懿急着回去找自己的人传信,让她赶紧找机会给自己的爹爹传话回去。

    谢顺平紧紧地盯了绘懿一会儿,冷哼一声道:“我相信你姐姐不是,却不信你不是。——来人!”

    绘懿笑道:“世子爷若是信不过妾身,也由得你。只是妾身个人生死事小,世子爷的大业为重,还要小心行事,且莫将此事闹大,让旁人知道这事为好。”

    “我还用你教?!”谢顺平怎么看,怎么觉得绘懿的样子,像是在嘲笑自己,心里很是不虞。

    绘懿悠闲地靠在了门旁的柱子上,道:“世子爷知道就好。”

    绘歆却从谢顺平怀里抬起头来,有些恶狠狠地道:“她带来的那些婆子丫鬟,一个不留,全都要给我关起来。还有我的两个孩儿,都要给我带回来!”她的两颊通红,双目看着绘懿的方向,有些发直。

    绘懿见了绘歆的样子,收起那幅漫不经心的姿态,正色对谢顺平道:“世子爷怎么处置妾身,妾身都认了。只是姐姐如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好,世子爷还是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绘歆从谢顺平怀里挣出来,直扑到绘懿面前,大声道:“你才不好!你全家都不好!……”

    谢顺平错愕地看着绘歆这幅样儿,完全不像以前那个沉稳大度的大家闺秀,反而像一个达不到目的,就跟人胡搅蛮缠的孩子一样。

    “绘歆,绘歆……?”谢顺平柔声地唤了她两声。

    绘歆有些迟疑地慢慢转过了头,看着谢顺平,歪着头问道:“是世子爷在叫绘歆?”

    “是,是我。绘歆,你跟着我先回去歇着。”谢顺平一边哄着绘歆,一边从外面叫了小厮过来,道:“你速去外院找几个婆子过来,让她们送世子夫人回去。跟那几个婆子说,就说是我的话,让她们看着世子夫人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旁人进出世子夫人的院子!”

    那小厮赶紧领命而去。

    绘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谢顺平,道:“世子爷是要把妾身软禁起来?”

    谢顺平也笑道:“哪里是软禁?不过体恤你如今劳累辛苦,让你先歇几天而已。等婆子们过来了,你就跟她们回去。你姐姐看完大夫,我自会过来问你话。”顿了顿,谢顺平又道:“你别想跑。在我谢地,你一个女子,还是不要耍花样的好。”

    绘懿深深地叹息一声,道:“世子爷还是快扶姐姐回去吧。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娘没了,爹爹又不再把她放在心上,孩子们和她也不亲。就是世子爷,”绘懿瞥了世子一眼,“两年不见,也给她找了不少姐姐妹妹。我姐姐一向是个直肠子、认死理的人。她熬到现在才受不了,也是很难得了。早些找大夫,兴许还有救……”

    谢顺平听得心惊胆战,顾不得绘懿是奸细这件事,满心里只担心绘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大夫……

    绘懿默默的看着谢顺平半搂着绘歆,如怕碎掉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往院子外面行去,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绘懿就一直沉默。

    跟她一起的丫鬟婆子,也都被圈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能自由进出。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有惶恐不安。

    跟着绘懿一起来的教养嬷嬷,先前在世子的内书房斟茶的时候,就给了她一粒药丸。

    如今见绘懿被几个婆子押了回来,知道情况紧急,就又给她几粒药丸,掺在水里,给她都喝了。

    绘懿一直睡不着,一边担心给爹爹的信,送不到北地,一边又担心姐姐那边,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臆症的来头。

    这边正乱想着,门口传来丫鬟的通传声“见过世子爷!世子爷来了。”

    绘懿起身出去迎他。

    谢顺平看见绘懿脸上颇有憔悴之色,忍不住扶着她坐到床边,道:“你也得好好养着,那边刚病了一个,你可别也病了。”

    “我姐姐怎样了?”绘懿着急地问起来。

    谢顺平斜眼看着绘懿道:“你还惦记你姐姐?”

    绘懿看着谢顺平,并不说话,一脸急切的样子。

    谢顺平想起绘歆的样子,有些垂头丧气,道:“大夫说,还好,刚发的样子,还有救。刚刚熬了药,喝了一碗,好多了,已经睡过去了。”

    绘懿松了一口气,忙道:“这就好。刚才真是把我吓住了。”

    谢顺平沉吟半晌,终于问道:“你……你到底……是不是……?”

    绘懿一听,脸色涨得通红,似乎十分愤怒的样子,对谢顺平咬牙切齿道:“世子爷,您要不信我,我只有……”话音未落,绘懿已经晕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 动心(粉红90+)

    ※正文3148字。

    感谢书友“fjfzcy”的粉红票。粉红90的加更送到。提前上传的。三更晚上八点。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给俺投粉红票和推荐票。

    =====================

    看见绘懿突然晕了过去,谢顺平也很惊讶。正好大夫还在外院开药方,还未走远,谢顺平忙让婆子去把大夫叫了过来。

    大夫见这一晚上,世子府的两个女主人都病倒了,也不知这世子府中了什么邪,也暗自揣测起来。

    来到世子夫人的屋里,大夫仔细诊了脉,却愕然了一会儿,才对世子哈哈笑道:“世子莫要担心太过,世子夫人这脉,却是喜脉!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又要添丁了!”

    谢顺平也愕然了一会儿,才咧嘴笑道:“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已经有两个月,快三个月了。”

    谢顺平送走大夫,想起这一阵子,好象没有在绘懿房里过夜啊。不过大夫说快三个月了,三个月前,自己好象还是经常过来的。想到此,谢顺平心下释然了,就把绘歆说得绘懿是奸细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女人生了孩子,一颗心就在孩子身上了。说绘懿将来可能会为了孩子同绘歆争世子之位,他相信。可是要说绘懿会要娘家,也不要自己亲生的孩儿,打死谢顺平都不信。

    本来谢顺平还担心,绘歆病倒了,若是把绘懿再软禁起来,可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世子府出了篓子?要让北地的岳父知道两个女儿都出了篓子,岂不是雪上加霜?

    如今可好了,绘懿有了孩子,她身子健壮,可以出来继续主持中馈。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世子府的内院,还是再找个人来帮帮绘懿才是。

    绘懿听了谢顺平的担忧,笑道:“世子爷体恤妾身,是妾身的福气。只是世子府里和王府里,各项事都有定例,妾身又有这些积年的老妈妈在旁边帮扶,真不用妾身费什么力。这些事情,还是操持过来的。”又忧愁道:“只是姐姐如今病了,妾身不放心让别人来照看姐姐。还得妾身带着人亲自看着为好。”

    谢顺平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最好。现在看来,你姐姐也是忧思过重,所以说话有些不知轻重,你不要放在心上。”

    绘懿忙道:“世子爷说哪里话。那是我嫡亲的姐姐,又不是名分上的幌子?她要有个不妥,我比谁都难过。”

    谢顺平这才放下心来,道:“这样就好。我过一阵子,要有公事出城一段日子,你在府里,要好好照顾你姐姐。交到别人手里,我也不放心。”

    绘懿大力点头:“世子放心。我理会得。”

    说完了话,谢顺平觉得累了,就在绘懿这里囫囵睡了一觉。结果睡到半夜,正屋那里有婆子过来着急要请世子爷过去,说是世子妃又犯病了,到处找世子爷,找不到就躲在一个小空屋子里哭呢。

    谢顺平听了,睡意全无,连忙起身过去了。

    回到正屋,谢顺平把绘歆从小空屋子里抱出来,给她洗了洗,一起到床上歇了。

    第二日醒来,绘歆好多了,居然完全不记得昨夜自己做了些什么。

    当谢顺平打趣一样说她昨晚的糗事,绘歆羞得满脸通红,躲在被子里不敢起床见人。

    谢顺平从来没有见过绘歆这样小儿女一样的作态,不由有些呆了,小心翼翼地把绘歆从被子里抱出来,搂在怀里,低声道:“你放心。我以前就说过的,以后没人能越过你去。不管怎样,我总会护得你和孩子周全。”

    绘歆靠在谢顺平怀里,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觉得心里十分安宁,也道:“昨儿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让你昨儿为难了。”

    谢顺平抚着她的长发笑道:“说哪里的话。你要想我,不管我在哪里都是会来找你的。”

    绘歆却撇了撇嘴,道:“昨儿你去哪个院子了?”

    “你妹妹那里。”谢顺平想起一事,忙高兴道:“你可知道,你妹妹也怀孕了。这下子,你不会再说她是奸细了吧?”

    绘歆一惊,忙问道:“她真的怀孕了?”又有些忧心忡忡起来:“这下子可怎么办?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哪里还有精力照顾我的孩子?……”

    谢顺平见绘歆现在就担心起来,抱了她的头在怀里,一边轻轻摩索她的顶发,一边轻声安慰她道:“过一阵子,我就让人把孩子带过来。现在还早。”

    绘歆听了谢顺平的许诺,这才展颜笑道:“你对我真好!”

    不知怎地,谢顺平听了绘歆的话,想起自己对她,真说不上一个“好”字。可是这个傻姑娘,就是把一切都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对她好也罢,歹也罢,在她心里,都是好的。不由又是心酸,又是欣喜,只觉得满心里都被绘歆这话塞得满满地,便紧紧地搂了她在怀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绘懿一晚上都惦记着姐姐的病,一大早就过来正屋这里请安。

    绘歆见了绘懿,似乎忘了昨夜的纷争,笑着让她过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听世子爷说,你有了?”

    绘懿脸上一红,低声“嗯”了一声,又抬眼从眼角飞速地瞥了绘歆一眼。只见她双目有神,脸色红润,似乎昨晚上脸色苍白,双目发直的神情,只是绘懿的一场梦罢了。

    谢顺平看见绘懿的神情,知道她也在担心姐姐的病,就走过来,拉着绘歆的手,两人一起坐到上首的椅子上。

    “绘懿也坐吧。”谢顺平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绘懿躬身坐下,没有说两句话,外面的婆子进来通传,说是姨娘们过来请安了。

    谢顺平正要让人传进来,绘歆突然大声道:“让她们回去,我不要见到她们!”一幅气鼓鼓的样子。

    绘懿心里一酸,知道姐姐的病又发作了,忙起身笑道:“世子妃说得是,我这就打发她们回去。世子爷多跟世子妃说说话。”说着,绘懿连忙转身,掩住了眼角滴落的一滴泪珠,出去打发那群姨娘去了。

    谢顺平心下黯然,对绘歆更是痛惜起来,揽了她的肩,半搂着她起来,往内室里去了。

    服侍绘歆的丫鬟端过来熬的药,谢顺平亲自拿着调羹,喂给绘歆吃了药。

    这药里似乎有镇静的成分,绘歆吃完药,觉得眼皮发沉,口齿缠绵。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歪在谢顺平怀里睡着了。

    谢顺平搂着她半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怔怔地望着床顶绣帐。绘歆这病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的,谢顺平觉得自己暂时不放心出门去。

    等绘歆睡了,谢顺平去了一趟王府,跟王爷说,他一时半会儿托不开身,暂时不能去办事了。

    象州王仔细盘问了一番,才知道是绘歆病了的缘故,不由皱眉道:“你妻子病了,自有大夫,还有丫鬟婆子照料,你留在家里又能如何?你怎么如今也变得儿女情长起来了?”

    谢顺平苦笑一下,道:“若是娘病了,爹也说得出这种话,孩儿就服了爹爹。”

    象州王被噎了一下,有些不虞道:“你这个不孝子,这种事,也能拿自己的爹娘取笑?”又愁眉道:“二房那些人近来越发虎视耽耽起来,你还这样,岂不是授人以柄?”

    说到谢家二房,谢顺平想起谢顺才干的好事,还有绘懿跟他说得“后招”,就抿嘴笑道:“爹还不知道吧?——二房也得瑟不了几天了。”

    “出了什么事?”象州王有些诧异地问道。

    也是,谢家二房的嫡次子纳妾这种小事,自然没有人专门报到王爷那里。就算是王爷在各房里安插的钉子,也不会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报。

    只是这次谢顺才纳的妾,身份特殊,只有世子府里极少数人才知道。

    谢顺平就压低了声音,凑到象州王耳边,把韵娘和欣娘的事儿说了。

    象州王这才放下心来,沉吟道:“绘懿有这种见识,我看比她姐姐还强些。”

    谢顺平咳嗽了一声,道:“绘歆性子纯善,为人敦厚,要说大度得体,还是绘歆强些。”居然一点都听不得别人说绘歆不好的样子。

    象州王看了儿子一眼,心下了然。他的儿子,这次是真的动心了。只是没有料到,他没有同自己一样,先心里有了人,才把人娶进来。他是先把人娶进来,心里才慢慢有了这人。

    动了心,对谢顺平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王爷当然知道,世子近两个月来,就没有去世子夫人的院子过过一次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正屋,同世子妃在一起。只有少数几个晚上,去了卢姨娘的院子。

    王爷便吩咐道:“绘懿和绘歆都是上阳王的嫡亲女儿,同时嫁给你做平妻,你不可厚此薄彼。”

    谢顺平忙道:“我当然会一碗水端平的。忘了给爹爹报喜,绘懿有了身孕了。——爹爹这下可真正放心了吧?”

    象州王闻言果然大喜过望,哈哈笑了几声,才对谢顺平道:“上阳王范朝晖精明了一辈子,这次却真正下了一招臭棋。——嫁女儿,可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么?”又吩咐道:“绘懿既有了身孕,你也要多照看她一些。若是她要养胎,就让绘歆接着管家吧。”

    谢顺平想起绘歆的病,心里一紧,忙道:“绘懿怀相不错,身子也好。身边一大群婆子丫鬟,劳累不了。暂时还是她担着吧。——绘歆还病着,不能劳神。”

    象州王看了谢顺平一眼,觉得他偏心得有些过了,自己也是时候,要去世子府看看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决裂 上

    ※正文3117字。

    感谢书友“june66”、“yirenduwu”、“书友20100704020020663”、“memeqweroo”的粉红票。

    三更送到。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给俺投粉红票和推荐票。

    =====================

    过了一日,谢顺平正在屋里哄着绘歆吃药,绘懿那边派了婆子过来,神情紧张地回道:“回世子爷、世子妃的话,王爷和王妃过来了,正在大厅里跟世子夫人说话呢。请世子爷和世子妃移步大厅。”

    谢顺平让人拿了海棠红的长缕过来,给绘歆披了,挽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去了正厅上。

    远远地便听见王爷宏亮的声音道:“既然绘懿有了身孕,忙不过来,就把庶子院暂时解散,让姨娘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吧。”

    谢顺平和绘歆紧走几步,来到正厅,见过了上首的王爷和王妃。

    绘懿本来斜着身子坐在右下首第一张椅子上,见谢顺平和绘歆过来,她也忙起身给二人见礼。

    厅上站着的众姨娘们也赶紧给世子爷和世子妃行礼,个个喜笑颜开,想是知道自己能够带着自己的孩子了,都很高兴的样子。

    “爹刚才说什么呢?”谢顺平带着绘歆坐到了左下首的椅子上。

    象州王笑道:“之前你们把世子府的庶子、庶女都放到单独的院子里带着,甚是妥当。只是如今绘懿也有了身孕,未免精神不济。而那庶子院,也是极劳心费神的,一个不妥,就耽误了这些孩子一辈子。所以我想着,暂时还是让他们跟着各自的姨娘吧。以后的事,等绘懿生了孩子再说。”

    不等谢顺平接话,绘懿已经满面笑容地回道:“王爷此议甚妥。媳妇如今身子不比从前,本不应该逞强。只是这庶子院是媳妇的提议,下面的人也都很上心。媳妇如今力不从心,又不好意思撒手不管。王爷这样说,真是帮了媳妇的一个大忙。媳妇感激不尽!”说着,起身给王爷福了一福。

    谢顺平本来还担心绘懿会不高兴,现在见她这幅态度,也很高兴,点头赞同道:“正是这个理儿。”

    象州王本来就是要过来故意驳了绘懿的一些举措,打压范家两姐妹的气焰。如今见她们识相,自然很满意,随口寒暄了几句,就带着王妃走了。

    绘歆倒是一直乖乖地跟在谢顺平身边,一句话都没说,只在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和平时没有两样,连王爷都没有看出她的异样。

    直到王爷和王妃走后,那些妾室姨娘过来给她请安,她正眼也不看她们,斜睨着谢顺平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说着,起身抬脚就走了。把那些妾室姨娘气得银牙暗咬,却也无可奈何。人家的份位比她们高,以前对她们客气,是给她们脸面。现在不理会她们,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世子妃和世子夫人之间,居然还能保持姐妹情深,就让一众姨娘们心里暗暗纳闷。

    谢顺平见绘歆一个人就走了,也来不及跟自己的姨娘们话别,抬脚就跟了上去,挽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也好歹在外人面前给我几分脸面,怎么气性这样大起来?——以前你可不这样的。”是,以前的绘歆甚至还把他往妾室屋里推呢。如今真是变了一个人了。

    绘歆甩掉他的手,板了脸嗔道:“嫌我气性大,你找别人去。那屋里那么多人,都等着你呢!”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

    谢顺平背着双手在路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茫然,不知两人最近到底是怎么啦。——绘歆到底是因为生了病,性子大变,还是……?

    绘懿在厅里看见姐姐甩开了谢顺平,自己回去了,抿嘴一笑,对厅里的姨娘们道:“王爷既然吩咐了让你们自己带孩子,你们就去庶子院把孩子领会去吧。——跟着孩子们的乳娘们照旧,都跟了孩子走。”

    姨娘们先还高兴,一听庶子院里照顾各个孩子的乳娘还要跟着过来,住到她们院子里去,又傻了。——谁不知道,进了庶子院之后,世子夫人就把以前的乳娘换下来,换上了自己的人。本来重新得回自己的孩儿,自是欢喜。可是自己的院子,又要多一个世子夫人的耳目了,自然都各有想头。

    打发走了姨娘们,绘懿带着丫鬟婆子出了大厅,要去王府里理事,见谢顺平还站在路旁,走到他跟在,柔声问道:“世子爷怎么还不回去?——姐姐如今病着,气性自然大些,世子爷多包容包容吧。”说着,绘懿不容分说地要把谢顺平往他和绘歆的院子里推。

    谢顺平想了想,压抑住心底的异样,回身携了绘懿的手笑道:“理她呢,过会子就好了。你如今怀着孩子,也别操劳太过,我陪你一起去王府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同王府外院的长史商议。”

    绘懿见谢顺平拉不下脸来去追着姐姐哄,抿嘴一笑,从他手里轻轻抽出手,道:“那世子爷先行一步吧。我要先回我的院子交待一声,再去王府。”有意不想和谢顺平同行。

    谢顺平心里有事,随口“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绘懿眯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了,才带着自己人回到了自己屋里。

    等在那里的一个嬷嬷赶紧上前来道:“世子夫人可回来了,今日可是有事?”

    王爷和王妃专程过来,传世子夫人去问话,跟着世子夫人的底下人自然都知道,也都担心不已。

    绘懿歪到自己的常坐的锦榻上,喝了口蔬果汁,道:“不过是想敲打我和姐姐,都是小事情。——你们的事情办妥了吗?”

    那嬷嬷靠到绘懿耳边,轻声道:“妥了。应该送出去了。”

    如今青江两岸又风声鹤唳起来,北地麾下韩永仁的水师和谢地的水师不时短兵相接一阵子。真的要说起来,又都不肯承认是要开战,都说是不小心打错人了。如今推来搡去,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谢地往外送消息的渠道,也少了许多。不知是被谢地的人知晓,抄了北地探子的老巢,还是北地那边开战在即,所以把人都撤回去了。

    绘懿这边的消息,比平日里费了些功夫,才送了出去。

    “送出去就好。”绘懿这阵子一直心神不宁,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这消息送出去呢,还是送不出去。

    “二小姐,老奴知道二小姐是体谅大小姐,姐妹情深。可是老奴说句不该的话,大小姐既然不顾二小姐的生死,二小姐也不用顾惜大小姐。”那嬷嬷看出绘懿的心思,在旁劝慰道。

    因为只有两人在屋里,那嬷嬷就不再称绘懿和绘歆是“世子夫人”和“世子妃”,而是改作了她们在娘家时候的称呼。

    绘懿知道嬷嬷说得是什么意思。绘歆在谢顺平面前说自己是北地的奸细,已经是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可是站在绘歆的角度来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绘懿如今不同以前,想事情看问题,都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思量一番,也比以前多了一些宽容之心。她知道是自己夺走了绘歆的一切,且因绘歆同爹爹的关系势同水火,绘歆再无别的倚仗,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更重要的是,绘歆这样破釜沉舟,同她的病也很有关系。如果绘懿没有猜错,绘歆这种偏执、癫狂的性子,应该是在上阳被软禁了两年留下的病根。自己最近为了让绘歆看清现实,又对她逼急了些。弦被拉得紧了,总有断的时候。绘歆的那根弦,就算没有彻底断开,也差不多了。

    绘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嬷嬷苦笑道:“姐姐身子不好,我自然要多担待些。这些事情,我在信里也都说了,只望爹爹能明白姐姐的为难之处。”

    绘歆虽然病了,可是她说得话,已经对自己造成了沉重打击。就算绘懿早有准备,如今把“怀孕”这个法宝祭了出来,才打消了谢顺平的疑虑。可是这孕是假的,自然有流掉的一天。到时候,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脱身呢?

    还有,爹爹是否会顾及到自己姐妹俩,在开战之前把她俩接走?

    那嬷嬷听了绘懿的话,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问道:“难道二小姐,还真的想对大小姐网开一面?”

    绘懿微微颔首。

    嬷嬷一张老脸不由皱了起来,两手不断摩索搓滚起来,“二小姐三思啊!这大小姐和二小姐如今已是势不两立,您对大小姐网开一面,大小姐不一定对二小姐心存慈悲啊。——不是老奴居心叵测,要挑拨二小姐同大小姐的姐妹之情。老奴只是痴长几岁,跟着王爷多见识过一些世面,像如今这种情况,二小姐真的要想清楚,这是“其二只能存一”的局面啊!”

    嬷嬷嘴里的“王爷”,自然是说得北地上阳王范朝晖。那才是这些人真正的主子。

    绘懿听了嬷嬷的话,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她连忙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极力压制住心里的异样感觉,正要回头对嬷嬷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奴婢要见世子夫人!奴婢有急事要见世子夫人!”

    “又怎么啦?”绘懿皱眉。怎么一桩事接一桩事,没完没了起来?

    屋里的嬷嬷出去看了看,跟外屋的婆子打了招呼,问了几句,便回来对绘懿愁眉回道:“世子夫人,世子妃又闹起来了,非要世子爷马上去陪她不可。”

第三百八十四章 决裂 中

    绘懿听说绘歆又闹起来了,有些担心,一边派人去叫世子爷回来,一边带着婆子丫鬟去了绘歆的院子里。

    她们一行人还没有走到屋门口,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又听见绘歆的尖叫声:“我要见谢顺平!让谢顺平现在就来见我!——谢顺平到那里去了?他说马上就回来的!”连世子爷都不说了,直接叫谢顺平的名字,可见是又犯病了。

    绘懿暗暗摇头,也不打算再进去了,正要回身,却见谢顺平从院子外面飞快地冲了进来,目不斜视地往屋里冲进去,完全没有看见旁边绘懿一行人。

    “绘歆!绘歆!——我来了,我来了。来,把那张机子放下,轻轻放下,别闪了胳膊……”屋里只听见谢顺平诱哄绘歆的声音。

    绘懿又起了一丝好奇之心,便走上台阶,往屋里看去。

    却见谢顺平正一手从绘歆手里接下一张红木锦机,一手抱了她在怀里,嘴边哄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绘歆伏在谢顺平怀里,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抽抽噎噎地道:“你说只要我找你,你不管在哪里都会来得……我等了这么久,你还不来……”

    谢顺平叹了口气,把她横抱起来,送到了内室里。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知道世子妃如今发病了,不能用常理看待,也没人有对世子的行为大惊小怪,只暗暗庆幸到底是哄好了,不让世子妃要再发起脾气,她们这群人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绘懿在门外见了,暗暗点头。——若是谢顺平能从此对姐姐一心一意,她就帮他们在爹爹那里多说些好话,也是无妨的。

    谢顺平一心都在绘歆身上,当然没有看见绘懿在门外站了半天。

    回到内室里,谢顺平又哄着绘歆,给她喂了一碗药。绘歆一边吃着药,一边眼盯着谢顺平,生怕她一眨眼,谢顺平就会跑了似的。

    谢顺平被绘歆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颤。放下药碗,绘歆慢慢沉睡过去,谢顺平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发呆。

    绘歆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不时从梦中惊醒。醒来必要先叫谢顺平过来。

    谢顺平一直坐在床边,看着绘歆的睡颜。只要她一惊醒,必俯过身去,轻声安慰她一番才罢。

    一直闹到晚上掌灯时分,绘歆才真正醒了过来,睁眼看见谢顺平的样子,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可是我脸上不干净?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一直坐在这里?”

    谢顺平展颜笑道:“我估摸着你也快醒了。到晚饭时分了,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绘歆起身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道:“是有些饿了。”

    说话间,外面的丫鬟端了一个食盘过来,对谢顺平和绘歆行礼道:“世子妃醒了。大夫说先用点药膳汤,补一补肠胃,再用晚饭。”

    绘歆噤着鼻子闻了闻那汤药的味道,虽然有些不虞,到底还是喝下去了。

    谢顺平见绘歆又恢复了端庄贤淑的样子,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暗自压下了心里的念头,起身对丫鬟道:“服侍世子妃梳洗。”又对绘歆笑道:“我在外面等你。”

    绘歆脸上一红,道:“世子爷不用等我了。若是饿了,世子爷先用晚饭吧。”

    谢顺平笑了笑,一径出去了。

    晚上两人吃完饭,绘歆想去看看两个孩子。谢顺平让人先去绘懿那里打听一下,看看两个孩子做什么。

    那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两个孩子一早吃了饭,已经睡了。

    谢顺平体贴绘歆好久没有见过两个孩子,问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绘歆忙道:“既然都睡了,就别吵醒他们了。明儿再看也不迟。”十分懂事的样子。

    谢顺平点点头,道:“天不早了,我们也早些歇息吧。”大夫交待过,绘歆这边,多休养,少思虑,过个几年,还是能治愈的。

    绘歆见谢顺平又要在她这里歇息,有些迟疑起来,浑忘了昨日晚上,是她发起病来,哭着喊着把谢顺平叫过来的。

    “你不去绘懿那里么?她现在有了身孕,孕妇很容易胡思乱想的……”绘歆提醒道。

    谢顺平不听她的,抱了她上床,一边不管不顾地亲上去,一边在她唇边呢喃道:“绘懿能干得很,万事不用你我操心。你管她呢?!”

    绘歆被谢顺平揉得全身发热,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灯还亮着呢……”

    谢顺平起身捻暗了床头的小灯,又把那灯移到墙脚。再回到床上,发现绘歆居然已经和小孩子一样,一眨眼就睡着了。

    见绘歆睡得香甜,谢顺平不忍心弄醒她,暗地里默念心经,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也慢慢睡着了。

    睡到半夜时分,外面突然有人过来敲门。

    睡房外面值夜的丫鬟起来开了门,原来是邓姨娘院子里派来的人,说是邓姨娘生的小少爷得了急病,邓姨娘正闹着呢,要世子爷过去看看。邓姨娘便是象州王妃的亲侄女,也是谢顺平的表妹。之前因她的娘家不守规矩,让绘懿把她送回去了,这才接回来不久。

    那丫鬟知道邓姨娘身份不一般,赶紧去叫醒了世子爷,把邓姨娘院子里来人的话,说了一遍。

    谢顺平眯着眼睛,一幅没有睡醒的样子。听说是邓姨娘院子里的事,有些不高兴。

    “刚回来就折腾。看来是同我们世子府八字不合,若是闹得狠了,明儿再送回去。”谢顺平一边在心里发狠,一边起身去够床边架子上搭得外袍。

    动静不免大了些,绘歆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谢顺平起身要走,不由拉了他的胳膊叫道:“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做什么?”

    谢顺平忙回身安慰她,道:“邓姨娘的孩子生病了,让我过去看看。你乖乖地睡,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谁知绘歆好象又有些犯糊涂,大声道:“孩子病了,找大夫。找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大夫!——不许去!”一幅气鼓鼓的样子。

    看她的样子,说不清是气话,还是疯话。

    谢顺平垂眸看了绘歆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和她脸上一幅倔强的神情,心里一软,道:“说得也是,我又不是大夫。我去有什么用?”便重新躺下,对屋外等着的丫鬟道:“让他们给世子夫人那里报信,夫人会去命人请大夫。我就不过去了。”说完,搂着绘歆睡下。

    绘歆迷迷瞪瞪地,也知道谢顺平不走了,满心欢喜地闭了眼,很快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整个世子府都知道,昨晚邓姨娘大闹,说是儿子病了,让世子爷去看一看,结果世子爷只是命人回了世子夫人,去请个大夫,连房门都没有出。

    邓氏在屋里哭了一晚上,真正生病的儿子却被她扔在一边,并没有费心照顾。

    好在带着孩子的乳娘还是尽心尽责,一心看护。昨儿晚上世子夫人命人请了专善看儿科的大夫过来瞧了,承哥儿是出玫瑰疹,幼儿的常见病。虽然会高热不退,但是现在疹子已经发出来了,已经无大碍了。

    绘歆早上起来,精神抖擞,昨晚的事又忘得一干二净。听说邓姨娘的儿子病了,她还专门带着丫鬟婆子去看了看。

    谢顺平一大早出了门,中午回来的时候,见绘歆不在屋里,吓出了一身冷汗。在世子府里遣了人,四处寻她。

    找了好一阵子,才知道她探望过了邓姨娘的儿子,又去寻绘懿。上午这个时辰,绘懿一般在王府里理事。绘歆便又带着丫鬟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王府寻绘懿说话去了。

    绘懿见了绘歆,也有几分惊喜。慢慢地跟她说话,让她吃东西,喝茶,仔细看上去,又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谢顺平找到王府里来的时候,绘歆正同绘懿长篇大论地说着怀孕养身子的妈妈经,一幅十分内行的样子。

    “看,世子爷找过来了。——我说你们两个的样子都够使了,一时不见就想得慌。你找我,我找你的,真是让人笑话!”绘懿故意打趣道。

    绘歆红了脸,起身到谢顺平身边,轻声问道:“你不是出去办事了吗?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谢顺平携了她的手,一边跟绘懿打了招呼,一边拉着绘歆往外走,在她耳边道:“事早就办完了。你病刚好,不要这么快就四处走动,劳了神就不好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了。”

    绘歆很是欣喜,跟着谢顺平上了轿子,忙忙地让人抬回去了。

    过了几日,谢顺平见绘歆像是大好的样子,便放心出门办事去了。上次因为担心绘歆,他没有远行。这次绘歆无碍了,他的事再也等不得,非要及时处理不可。这一去,便是数日。

    绘歆开始几日没有见到谢顺平,还能忍得住。过了数日,就慢慢地闷闷不乐起来。先只是自己不说话,进而发展到不许别人说话。有她在的地方,要保持绝对安静。但凡有一点声响,她就要吵闹嘶叫,头疼似裂的样子,很快就卧床不起。

    绘懿看着不好了,便将绘歆搬到了自己院子里,专门照顾她。

    这一日吃过晚饭,绘懿进去看绘歆,见她还是睡着的样子,很是担心,坐在她床边长吁短叹。

    绘懿的嬷嬷进来,看了看绘歆,问道:“世子妃还睡着呢?”

    “你有事吗?”绘懿看了那嬷嬷一眼。

    那嬷嬷便俯过身来,在绘懿耳边低语了几句。

    绘懿听完,兴奋地道:“真的?!——爹爹真的要对谢地用兵?需要我做什么?”又疑惑道:“既如此,爹爹怎么派人去了江南?怎么不派人来谢地接我们?”

    嬷嬷也不知端里,只是听人说起过,王爷在江南看上了什么人,似乎在想法子弄到北地去。

    绘懿听了,抿嘴笑道:“看上的是女人,还是男人?——若是女人,我们府里后花园的那一位,可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决裂 下

    听绘懿调侃着上阳王,嬷嬷并不敢接话,只好跟着笑了一回。

    绘懿又盘算着,若是爹爹能多给她们一些时间,说不定还能想法把绘歆的两个儿子也提前送走。

    那嬷嬷见绘懿这样高兴,自己也欢喜。——王爷打算对谢地用兵,她们只要做完最后一件事,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两人一时忘形,浑没有看见,绘歆已经悠悠地醒了过来。仔细听了听她俩的说话,绘歆的眼睛突然一瞬间瞪得老大,又连忙紧紧地闭了起来,一幅吓坏了的样子。

    绘懿同嬷嬷说得高兴,就忘了绘歆还在一旁睡着,声音不免稍微大了一些。

    嬷嬷忙提点道:“世子夫人,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又指了指一旁睡着的绘歆。

    绘懿转头一看,见绘歆还是双眼紧闭,全身僵硬的样子,不由怜惜道:“姐姐现在好一阵歹一阵的。近来的日子里,居然是不清醒的时候居多。她这个样子,就算是醒着听了我们的话,很快也就忘了。——她的病,已经越来越重了。”

    看见以前沉稳大度的大小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嬷嬷也跟着叹息了一回。——真是人各有命啊。二小姐以前也是金枝玉叶的嫡女,如今也不过是给姐夫做平妻,比做妾好上那么一丁点而已。好在二小姐的心不在世子爷身上,倒是没有吃多少苦。大小姐这个样子,看来是不要爹娘,也要保着跟自己娘家为敌的世子爷了。这以后的饥荒可难打,说不定,大小姐就这样一直病着,可能日子还好过些。若是日后有一天醒过来,发现已经物是人非,也不知道她还活不活得下去。

    嬷嬷一边想,一边叹息着出了世子夫人的屋子,往下人房里行去了。

    绘懿见绘歆还是睡得死死的样子,便给她掖了掖被子,回去自己屋里歇着去了。

    绘歆等人都走了,才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床顶,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她知道自己最近脑子里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清醒的时候,就觉得脑子里总有一段空档的时间,不知道自己那段时候,都在什么地方,又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刚才绘懿和嬷嬷说话的时候,正好是绘歆清醒过来的时候。绘歆听了她俩的话,才把近几日自己觉得异样的地方,慢慢地串了起来。

    原来绘懿依然是在给爹爹做内应,而爹爹又让绘懿弄清楚谢地王府一年内收入总帐的大致数目,给他报回去。绘歆知道,绘懿现在王府里主持中馈,王府内院的帐目不消说,她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王府内院的帐目,只是王府总收入的一小部分,谢地王府一年所有的收入,却要通过外院才能全部弄清楚。

    若是让绘懿弄到这个消息,传回北地,绘歆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她知道,她爹爹想要的东西,一定不是对谢地有利的东西。刚才她装睡的时候,听见绘懿和她的嬷嬷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爹爹要对谢地开战了!

    自己应该怎么做?

    绘歆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觉得这个消息刻不容缓,还是应该先给王爷他们提醒一下,让他们有所准备才是。

    第二日,绘歆强撑着醒过来,吩咐侍女给她冲了一碗浓浓的茶喝了,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时间长一些,结果还没走出房门口,她就晕了过去。

    绘懿听说绘歆又病了,赶忙从王府回来,还带了大夫过来。

    大夫仔细诊了脉,对绘懿拱手道:“回禀世子夫人,世子妃这是劳思太过,伤了本元了。”

    “劳思太过?”绘懿有些不明白。绘歆这一阵子,吃了睡,睡了吃,有什么可劳心的?

    大夫只能治得了身体上的疾病,这心里的病,大夫目前还是无能为力。

    没有办法,大夫只好在药里加大了镇定的成分,让世子妃大多数时候都是昏昏欲睡。世子妃的病,只有慢慢调养,至于能不能治愈,大夫现在已经不敢打包票了。

    绘歆这次的病,来得急,也来得奇怪。

    绘懿左思右想之下,也想不出所以然。还是嬷嬷提醒了绘懿,说世子妃发病的前一天,正好是她们得到上阳王消息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她们说话的时候,世子妃正好在一旁睡觉……

    绘懿吓了一跳,对嬷嬷问道:“你真觉得是姐姐听见了我们的话……?”

    嬷嬷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原因,只好拐弯抹角地道:“也许有别的原因,也许世子妃是想世子爷回来了。”

    这话提醒了绘懿,她要在谢顺平回来之前,把谢地王府一年总帐收入的大致数目弄到手。有了这个消息,上阳王就能大致推测出谢地的财力到底如何。——打仗说到底,拼得是银子。有银子,不一定能打胜仗。可是没有银子,一定打不了胜仗。

    “让人看着世子妃,一刻也不能离人。”绘懿吩咐下去,就带着嬷嬷匆匆走了。

    又到了晚上,绘歆从沉睡中醒过来,觉得口有些渴,叫了侍女过来给她喝水,又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我睡了多久了?世子爷回来吗?”连问了一连串问题,很是急切的样子。

    侍女服侍世子妃喝了水,才回答道:“今儿是十月十七,世子妃睡了一天了。世子爷还没有回来。”想起世子夫人的交待,侍女又问道:“世子夫人吩咐不得打扰世子妃休息。世子妃若是饿了,小厨房里有给世子妃熬的胭脂粳米瘦肉粥,要不要乘一碗过来?”

    绘歆见自己睡得一日比一日多,谢顺平又一直没回来,知道自己是等不及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把旁边的侍女吓了一大跳,惊慌地给她跪下道:“世子妃,世子妃,可是奴婢服侍得哪里不妥了?还望世子妃明言!”

    绘歆拿帕子拭了泪,道:“不关你的事,是我的眼睛迷了灰了。你起来吧。”

    侍女惶恐不安地站了起来,看着世子妃,一动不敢动。

    绘歆沉吟片刻,道:“扶我起来,我要回自己院子里去。把我的晚饭摆到我的院子里去,再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侍女有些不安,轻声道:“世子妃等一等,容奴婢去回一下世子夫人。”

    绘歆立时变了脸,随手砸了刚才喝水的杯子,怒道:“她不过是个妾,也敢管我!——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扶我起来!”

    绘歆一发脾气,那侍女不敢掠其锋芒。好在外面也有人伺候,听见屋里两人的对话,已经急急忙忙去绘懿院子里报信去了。

    绘歆不理这些人,自顾自扶了那侍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绘懿带人到正屋的时候,绘歆已经去净房沐浴去了。

    绘懿听了侍女说了始末,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没大问题。——姐姐的这个病,本来就是喜怒不定的。

    “你们好好伺候。世子妃想做什么,都尽量满足她的意思。若是你们做不了的,再让人来回我。”绘懿随口吩咐了几声,就回去了。

    绘歆把所有下人都赶出去,一个人在净房里待了很长时间。

    等她出来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透着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娇艳动人。

    绘歆在卧房换了衣裳,把刚才在净房写的一封信放入了窗前书案的暗格里,又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案上显眼的地方,提醒谢顺平,暗格里面有东西。

    这张书案是谢顺平的,书案里的暗格里是他放重要书信的地方。除了绘歆,这府里还没人知道暗格在哪里,要如何打开。绘歆知道如今他们世子府,里里外外都是绘懿的人,她的时间不多了,只好用这个法子,瞒过绘懿的人,让谢顺平知道这些事情的始末。

    在卧房里做好手脚,绘歆出去吃了饭,又跟侍女们说笑了一阵子,同正常人无异,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要睡觉的时候,绘歆主动提出要去绘懿的院子里过夜。

    这一阵子,因为绘懿不放心绘歆的病,都是让绘歆歇在她的院子里。

    众侍女听了,更是意外之喜,忙忙地领她去世子夫人的院子里歇息。

    绘懿听说绘歆乖乖地回来睡觉了,更是放下心来,跟嬷嬷交待了明日里要做得事情,也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绘歆睡醒过来,又闹了起来。这次却不是要见谢顺平,而是要见范绘懿。

    众人不敢耽误,忙让人去给世子夫人报了信。绘懿的卧房离绘歆住的地方并不远,只隔着两三间屋子。绘懿从那边过来,也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见到绘懿进来,绘歆像个小孩子一样扑上去,在她怀里大哭起来,又叫着让周围伺候的人都出去,她有话要单独跟绘懿说。

    绘懿本待不理会,可是绘歆闹得越来越厉害,绘懿只好哄着她,让下人都出去,到门口等着去了。

    “让她们离得远些,站到院子里去!”绘歆的要求很多。

    生病的人都格外娇气,绘懿也没有特别在意,便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到院子里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绘懿耐心地问道。

    绘歆拭了泪,对她招手道:“到屋里来,我说给你听。”说着,绘歆闪身先进了里面的屋子。

    绘懿见绘歆还是那幅样子,哑然失笑,见她进去了,便也抬脚跟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绘懿一进到里屋,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击在她的后脑上,绘懿立刻失去知觉,晕倒在地上。

    站在绘懿身旁的,正是双手高举着一个锦机的绘歆。她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看着被自己打晕的妹妹,泪流满面,“都是你逼我的,妹妹!我不能让你毁了我的夫君,我的孩子,我的家!——我害了你,我会赔你一命。咱俩下辈子还做姐妹,我一定会补偿你!”说着,绘歆放下锦机,把屋里所有的灯盏都找出来,将里面的灯油沿着墙边一线,慢慢倾倒。又将多余的灯油,淋上了屋里的帐幔、窗帘、桌椅和床凳。

    不一会儿的功夫,屋里所有的灯油都用尽了。

    绘歆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和地上躺着的绘懿,抿了抿唇,毅然决然地用打火石点燃了火,往窗户处抛过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995/ 第一时间欣赏烟水寒最新章节! 作者:寒武记所写的《烟水寒》为转载作品,烟水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烟水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烟水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烟水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烟水寒介绍:
古代女子安解语,穿越现代,又重生回原点,从彪悍宅斗到温馨市井,从玉堂金马到叱咤江湖的故事。
无空间,无异能,不会赌石,只会赌博,视三从四德为浮云,观男尊女卑为无物的废柴火爆女主,和两兄弟的感情纠葛。
熟男熟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有大叔,无萝莉。有极品,无圣母。
文艺版简介:
谁爱上了谁?谁为谁心伤?谁的后院倒了葡萄架?谁又上了谁的床?
都道是金玉良缘,却是阴差阳错,上有苍穹!
==================================================================
请围观包养《烟水寒》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O(∩_∩)O
烟水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烟水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烟水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