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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禾风细雨     大明职场txt下载     大明职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福祸自有定数

    话说朱棣回到王府已经是子夜时分,阖府上下大多数人都已经睡去了,但有一群人还没睡,而且他们整晚都没闲着。

    在朱棣回来之前,姚光启、朱能和燕王府的大管家温知新一起,已经对焦舌头为首的所有参与打架的人进行了一轮突击审讯,这其中,他们重点审讯了打架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那个富家公子和窑姐王红,第一轮审讯结束之后,姚光启、朱能和温知新凑在一起开了一场碰头会,姚光启一开始就对朱能和温知新说道:“综合所有人的审讯来看,我觉得焦舌头在说谎。”

    朱能点了点头,温知新也肯定的说道:“我也觉得这家伙可疑,他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珠来回的晃悠,说话也躲躲闪闪,有时候前后也对不上。更何况他的话跟其他人的也都对不上。”

    姚光启接着说道:“我怀疑他就是内鬼,他就是给锦衣卫通风报信的人,今天的事都是因他而起。”

    朱能和温知新两人都点头,朱能说:“要不要等王爷回来再审他,他毕竟是府里的管家,焦舌头如果不说,我们动手逼供的话,是不是有点……”

    姚光启想了想,随即果断的说道:“王爷还有更重要的事,咱们既然揪出了内奸,那么内奸是谁和怎么审,就已经不重要了,我们马上就审,大不了审完了不处置他就是了。”

    就在三人打算再次审讯焦舌头的时候,一个家人来到温知新身后,趴在温知新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随即便退了下去,温知新回头看了一眼朱能和姚光启二人,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看来不用我们审了,袁珙回来了。”

    姚光启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进入特权小院的时候,焦舌头曾经跟自己说过,自己有四位邻居,其中一位长期不在府中住,而且此人是个奇人怪人,还擅长相术,这个人就是袁珙。现在的姚光启知道,自己和小院中的所有邻居,都是朱棣刻意网罗的人才,张玉

    、朱能、玲珑的本事自己已经亲眼见过了,这个袁珙只是耳闻,今日终于可以一见,自己这次可要仔细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才能。

    片刻之后,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借着还算明亮的灯光,姚光启看的清楚,这是个道士,但这个道士打扮非常奇怪,一身的道袍,但头上却戴着一顶僧帽,脚下穿着一双官靴,而且这双官靴明显有些大,这道士穿得塔拉塔拉的不跟脚。再看这道士的举动,更是有些让人跌眼镜,右手拿着一只很大的鸡腿,左手还握着半只猪肘子,大口咬一口鸡腿,嚼两下,噗的吐出一块鸡皮,然后在小口咬一口肘子,却细嚼慢咽起来。

    这个奇怪的人正是袁珙,原本是姚光启的第四个邻居,这家伙不喜欢在府里待着,喜欢到各地旅游,还喜欢交朋友,而且还大手大脚,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花钱如流水,从燕王府的账面上不知道支了多少钱走,但不管这家伙花多少钱,朱棣却从来不过问花了多少钱,花哪里去了,依旧让袁珙随便花。

    朱能和温知新见袁珙进来,朱能先是笑着说道:“这大半夜的也不节食惜福,你们出家人不也讲究过午不食吗?你这胡吃海塞一通,这么大的荤腥,你还想修行得道?”

    袁珙丝毫不在意朱能的调侃,仍旧放肆的大吃特嚼:“我又不是出家人,惜什么福?福祸自有定数,惜是惜不来福的,赶也赶不走祸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趁着能吃尽管吃。劝君莫思福祸事,福祸自来有定数。”

    温知新和袁珙很熟络的,因为每次袁珙支取银钱,温知新都要过目并签押确认的,时间久了,跟袁珙说话也就很随意了:“想必是你的鞋又坏了,不知道在哪又随便弄了双靴子穿上了。你说你一年支的钱花的钱不计其数,但怎么始终破衣烂衫的,还好像总也吃不饱一样,你那些钱都花哪去了?怎么就混成这样?”

    袁珙将那鸡腿啃完,随手将骨头扔在一边,全心全意的享受他

    那个肘子,毫不介意温知新的话:“钱是什么?身外物,王八蛋,好东西,臭狗屎。钱多了没用,花到点子上,钱才有用,我虽然花的钱多,但却不花在自己身上。我呀,就是替燕王散财的,散财就是聚福啊,不散财,福从哪里来呀?”

    朱能接过袁珙的话:“你刚刚不是还说,福祸自有定数,惜不来赶不走吗,怎么又说要聚福了,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袁珙仍旧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咽下口中的肉说道:“惜不来,但我没说聚不来呀。小福不用惜,惜也惜不来。大福可以聚,财散福泽来。”

    说到这里,袁珙的眼睛突然直了,表情也一改刚才的玩世不恭,突然严肃了起来,朱能一看,发现袁珙直勾勾的盯着姚光启。

    袁珙一进屋就注意到姚光启了,只不过姚光启这边光线比较暗,他没有看清楚而已,如今两人离的只有几步之遥了,他看清楚了姚光启的面容,袁珙很惊讶,十分严肃的走到姚光启跟前,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看了很久,看的姚光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姚光启没有说话,任由袁珙打量。

    袁珙突然突然伸出手,那支刚刚还托着肘子的油乎乎的手,直接朝着姚光启的光头摸了过来。姚光启最讨厌别人摸他的脑袋,看到袁珙脏兮兮的手伸了过来,他警惕的闪开了脑袋。

    姚光启这一躲,让袁珙有些尴尬,他讪讪的一笑说道:“我能摸一摸你的头骨吗?”

    姚光启觉得有些奇怪:“摸骨”一见面就摸骨,姚光启觉得这人确实有些怪。

    朱能见袁珙一反常态,感觉有点意思,笑着说道:“怎么,假道士,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你看相一向很准,来,先说说,说的好了,兴许,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朱能突然觉得很尴尬,跟姚光启一个院子里做邻居这么久,今天又一直在一个屋子里审讯,居然不知道这个光头叫什么。

31.独特的审讯

    被朱能这一插话,袁珙反倒是缩了回去,摇头说道:“我不看,我看不好,看不透,不敢说,不敢说,以后让我师傅给你看吧。”说罢便不看姚光启,转头问温知新:“今天出了大事吧,怎么说好的出京又回来了。”

    温知新刚想说话,却被姚光启抢了先:“我叫姚光启,是你的邻居。今天的事,我了解的最详细,我来说。”

    随即,姚光启将今日发生的情况,包括他的推断,都详细的跟袁珙说了一遍,其中他也提到,在竹市有人暗中搭救,才让他从锦衣卫的手中逃了出来。

    听完姚光启的叙述,袁珙沉默了很久才说话:“救你的人,一定是另有其人,前两年张玉跟他爹闹的很僵,这才自己出来闯荡的,我断定此人不是张玉他爹的手下,我就说嘛,我没看错,你一定另有贵人相助。不过这个不是最要紧的,你说的对,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出谁是内鬼,再进一步查一查还有没有其他内鬼。张玉那边,我自会安排人去找,你们不用操心了,日后你们再出京,都由我来安排。”

    听完袁珙的话,朱能笑着对姚光启说道:“假道士可不是吹牛,他有点本事。我估计他在外面有事耽搁了,如果他能提前一天赶回来,燕王绝不会冒险让你们混在王府的队伍里出城,他就把你们弄出去了。”

    听朱能夸自己,袁珙没有任何的谦虚:“不是我谦虚,我确实有这个本事。不过虽然我在外面耽误了些时间,但我耽误也不白耽误,我办成了另一件大事。”

    就这样,姚光启、朱能、袁珙和温知新四人,开始了对焦舌头的第二次审讯。

    听说要第二次审自己,焦舌头很惊讶,也很紧张,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他知道温知新等人一定也会审讯王红,如果两边的话对不上,那自己就一定会被怀疑。所以当焦舌头被人推搡着带进小房间的时候,他的脸

    色是非常苍白的。

    当焦舌头看到审问自己的人,从原来的三个变成四个的时候,有些惊讶,再仔细一看,多出来的人,是已经很久不在府里的袁珙,焦舌头更惊讶了。

    袁珙迈着很慢的步子走到焦舌头面前,轻轻的拍了拍焦舌头的肩膀,用很轻柔的语气说道:“老焦,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卖关子,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你撒谎,你就是锦衣卫的奸细,今天的事,也是你勾结锦衣卫。这样吧,你如实招来,大管家老温也在场,我们所有人都保证,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保住你的命,你的家人也不受牵累。”

    焦舌头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有些发抖,但他不肯招认:“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谁说我撒谎了,让他来跟我对峙。我不是内奸,我没出卖过王爷,有人故意诬陷我。”

    袁珙又拍了拍焦舌头的肩膀,这次的力道加重了一点,但语气还是那样平缓:“如果你现在说,我能保证你家人平安无事,给你留个全尸。”

    焦舌头被袁珙说的一激灵,才一句话的功夫,袁珙开出的条件就变了,刚才不还说保证自己没事吗,现在就只能说保证自己家人没事了,但焦舌头依旧嘴硬:“我是无辜的,我没出卖过王爷,我不认识锦衣卫的人。”

    袁珙再次拍了焦舌头的肩膀,这次的力道又加重了,姚光启三人已经能清晰的听到了拍肩膀的声音,而袁珙说话的语气也加重了很多:“你如果现在说,你家人还能保住命,你儿子才几岁吧,你婆娘也还算年轻,如果他们一无所有了,又被发配充军了,你老婆只能给人家当奴婢,陪那些军户睡觉,再给别人生孩子,你儿子那么小就得吃苦,你忍心吗?”

    焦舌头几乎要崩溃了,他带着哭腔跪在袁珙面前:“袁道长,我不是奸细,我是冤枉的,你饶了我,饶了我全家吧。”

    袁珙重重的拍了拍焦舌头,

    恶狠狠的说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但我不会让你立刻就死,你死了,我们就听不到我们想听的了,我们得先让你活着。”

    袁珙转身对外面喊道:“来人啊,到茅厕去,弄一桶粪汤来,要带蛆的。”随即低着头对焦舌头说道:“你不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说。”说着转身也出去了。留下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焦舌头。

    不一会,袁珙真的从外面拎进来一个大桶,众人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因为味道已经告诉了所有人。

    袁珙在桶内拿出一个大勺,在桶里搅了搅,舀起了一勺黄黄的东西,对着焦舌头说道:“现在说,就不用给你灌了,你少受点罪,如果不说。”说着对着焦舌头比划了一下。

    焦舌头的脸已经没了血色,他浑身都在哆嗦,上下牙也不停的打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是的,他想吐。

    袁珙再次向前走了一步,离焦舌头只剩一步距离了,焦舌头突然喊了声:“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一刻钟之后,当焦舌头全部交代完,袁珙笑呵呵的说道:“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何必我这么麻烦。把桶搬下去吧”

    说着,竟然拿起桶里的勺子,舀起一勺喝了一口,姚光启几个人看的几乎要吐出来,而袁珙放下勺子,似乎还很享受,还打了一个咯,“肉吃多了,又说了这么多话,有点渴了。”见姚光启几个人惊讶的看着自己,袁珙做了一个鬼脸:“我喝的是水。”

    姚光启走到桶旁,发现真的是桶水而已,而且很奇怪的是,刚才那股难闻的味道竟然没了,姚光启很惊讶的问道:“都是你的法术?”

    袁珙则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又示意下人把焦舌头架出去,这才说道:“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雕虫小技,没什么稀罕的。”

    这时,一个家人前来报告。称燕王回府了。

32.装作道士的和尚

    几个人赶紧出来迎接,见朱棣的表情并没显得很沉重,姚光启关切的问道:“怎么样?”

    朱棣看起来有些疲倦,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进去说吧。”

    进屋之后,朱棣看了看袁珙,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才回来,要能早几天回来,也不至于有这么多麻烦事。”

    袁珙笑了笑,“我虽回来晚了,但却给王爷办成了一件大事。”

    朱棣似乎不太感兴趣,叹了口气说道:“你那总有大事,这回又是什么大事啊,别告诉我,你又结交了几个朋友。”

    “这次不是了”袁珙显得有些尴尬,朱棣的话里带着埋怨,他是听的出来的,这些年,袁珙为了帮自己的江湖朋友排忧解难,确实花了不少钱,但他并不觉得愧疚,因为他觉得这些钱都值得花:“我办成了一件王爷这两年一直想办的事。”

    “一直想,难道是?”朱棣眼睛一亮,他顿时来了精神。

    “王爷猜对了,但只有一位师傅同意见王爷一面,另一个师傅我还没说动。”袁珙笑嘻嘻的说道。

    “好,好,一个也好,一个就很好了,你立了大功啊。”朱棣高兴的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袁珙笑着说道:“王爷且慢高兴,咱们得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朱棣示意温知新出去,他此时的精神被调动了起来,说话的语调很高,将自己如何在锦衣卫衙门大闹,又怎样半夜进宫觐见皇帝,尤其是自己与父皇的对话详细的说了一遍,当然了他也把自己推测的朱元璋的想法也说了,最后还补充了一句:“现在不知道那边会不会再出手,但咱们要有所防范了。你们看呢。”说着转过身走到姚光启旁边,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双手在姚光启肩膀上使劲按了按,“今天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反应快,又不顾自己安危去掩护张玉逃走,那后果不堪设想了。本王真是没看错人。”

    姚光启被朱棣说的

    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从前很少有人这样夸他,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显得有些拘谨,然后讷讷的说了一句:“我当时只是想让张玉赶紧跑。”然后姚光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袁珙说道:“对,现在应该立刻找到张玉,不能让锦衣卫的人找到他。”

    袁珙在一旁笑着说道:“这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就行了,明天,肯定能有消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王爷下一步该怎么走,咱们要赶紧拿个对策。”

    朱棣几个人一夜没睡,一直会议到天亮。而京城的另一个屋子里,也有几个人一夜没睡,同样合计了整整一晚,而且同样拿出了一套新的对策。

    第二天,姚光启沉沉的睡了一整天,直到快到晚饭时才起来,这一觉他睡的很香,也很解乏,起来后,洗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的,解乏了吧?中午饭都没吃,直接吃晚饭了。”

    一天没吃饭,姚光启饿的紧,晚饭吃的特别香特别饱,吃完了跟洗砚说道:“这几天你正常待在府里,但不要跟你的朋友们来往了,有事没事都尽量待在这屋里,饭菜也正常端进来,端出去的时候要看起来像我吃过了一样,总之,一切看起来,都要让人觉得我还在府里,还在这个院里。”

    洗砚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睁着大眼睛问道:“你要出去吗?”

    姚光启没有回答,接着说道:“过几天,全府会再次出发前往北平,你还跟上次一样跟着走就行,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办的,但还是不能跟任何人提我的事,包括你爹娘,明白吗?”

    “那你不跟着王府一起走吗?那我以后怎么办?”洗砚越听越糊涂。

    姚光启笑着安慰洗砚:“放心,你到了北平还留在我这,只不过,我有些事要先走。”

    交代完了,姚光启来到袁珙的房内,只见袁珙也刚刚吃完饭,丫头牡丹正在收拾,袁珙见姚光启进来,赶紧对牡丹说:“你收拾完了,下去就行了,今

    晚不用回来了。”

    牡丹点头出去了,袁珙笑着对姚光启说道:“睡的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姚光启点头:“张玉那边有消息吗?”

    袁珙笑着将自己床上的一身衣服递给姚光启,说道:“这还用说,我说没事就没事,我的朋友已经找到他了,他现在安全着那,不光安全,还逍遥着呢。”

    虽然觉得袁珙最后一句话有些意味深长,但知道张玉安全,姚光启便放了心,说道:“什么时候出发?”

    “当然是现在了,你换好衣服,咱们马上就走。”袁珙一边说,一边也收拾自己的东西。

    姚光启穿上衣服,袁珙围着姚光启转了一圈,笑着说道:“你还别说,还真像个道士,只不过没本道长这么仙风道骨。”

    出乎姚光启的意料,本以为袁珙会带着他走小门出府,可是没想到,袁珙居然带着姚光启朝正门的方向走,姚光启纳闷,难道袁珙要带着自己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

    两个人快步穿过了两个跨院,还没到正院,姚光启就听到正院里哼哼哈哈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有些疑惑的问袁珙:“这是什么声音”

    袁珙笑嘻嘻的回道:“当然是念经的声音”

    姚光启问道:“念的什么经?”

    袁珙一摇头:“我哪知道,我又不会念经”

    姚光启被袁珙气的乐了:“不会念经,那你当的什么道士”

    袁珙也笑了:“谁说当道士就一定要会念经”

    姚光启觉得袁珙不光是个奇怪的人,更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喜欢跟有意思的在一起:“不会念经你算什么道士”

    袁珙似乎在有意跟姚光启抬杠,他也觉得姚光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谁说会念经才是好道士,他朱元璋原来还是和尚呢,估计也不会念经,后来这不还当了皇帝吗?再说了,我只是个挂名的道士,我的真实身份是和尚”

33.神奇的一夜

    姚光启瞪大了眼睛,他被彻底惊到了,用90后的习惯性用语表述的话,是被雷到了:“什么?”

    袁珙觉得玩笑开得差不多就可以了,所以便说道:“说了你也不懂,回头跟你解释”说着便往正院走去。

    来到正院,只见一院子的和尚道士,他们各自念着经,虽然不知道念的什么,但身处正院之中,各自念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实在是震耳朵,姚光启趴在袁珙耳边刚要说话,袁珙却似乎看出了姚光启的疑问,先行回头解释道:“他们中午就来了,是王府专程请来做道场法事的,我昨晚不是说了吗,最近王府犯小人,有血光之灾,要请高僧法师来,压一压邪气。”

    姚光启似乎明白了,因为他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居然看到了一群尼姑和道姑,这个道场做的阵势真够大的呀:“我们是不是要跟……?”

    袁珙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示意姚光启不要再说话。

    不多时,管家温知新走到正院当中,示意众人停下,笑呵呵的对众人说道:“各位高僧大德,各位仙师道友,我们王爷身体不爽,不能亲自前来道谢,在下代我们王爷向各位拜谢了。感谢众位替王府祈福驱邪,我们王爷特别嘱咐,众位辛苦了,除了之前约定的香火供奉外,今日来这里的诸位高僧道友,每人香火钱十两,僧鞋或者道袍一件,这是我们王爷额外的一点心思,请各位笑纳。”

    温知新的话没说完,下面念佛的、念道号的、直接道谢的,乱糟糟一片,道谢声还没有结束,就见后面分别走出两排家人,每个人手里都是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堆着的,显然就是香火钱和道袍僧袍,然后温知新和其他几位有头面的管家,开始分别分发香火钱和衣服,现场这些出家人领了钱和衣服,道谢声不断,院子里十分的热闹。

    就在这时,温知新亲自发放到了袁珙和姚光启面前,他对着袁珙眨了眨眼睛,然

    后从身后家人托盘的最下面拿出两个包袱,分别递给了姚光启和袁珙,袁珙大大方方的接了,姚光启见袁珙接了,自己也接了,可刚接到手,就觉得包袱十分沉重,这里面绝不止十两银子和一件僧袍那么简单。

    发放完了香火钱,温知新亲自礼送这些和尚道士出了王府,当然了,袁珙和姚光启也跟在其中。

    按照之前的说法,姚光启只要跟着袁珙走就好,他现在才领教到,果真这小子路子野套路多,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所以姚光启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心里却并不慌张。

    天已经黑透了,他们跟着的这伙道士走路也快,姚光启跟着左拐右拐,也没记清道路,来到一处道观,很奇怪,当两个人跟着一起道观的时候,守门的道士竟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任由两人跟着进入。

    更让姚光启惊讶的是,进入道观后,所有的道士都自动自觉的向正殿走去,而其中却出来一个道士,对着袁珙做了请的走势,袁珙拽了下姚光启的袖子,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这个道士带领二人来到后院,进入了一间不大的房间内,不言声便退出去了,这个带路的道士,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进入房间后,袁珙笑着对姚光启说:“好了,今晚咱俩就在这睡了,明天再走。”

    姚光启很好奇,但他还是忍住了,放下包裹,开始观察这间房屋。

    袁珙似乎对这个环境很熟,在桌上拿起茶壶,倒上水自顾自喝上了:“那包裹可拿好了,里面有一路上换的衣服,还有银两,还有你的度牒。”

    姚光启有些佩服袁珙了,这么短的时间,安排的这么周到,而且一切都很有条理,一切都井井有条,他刚要说话,便听见有人敲门。

    袁珙很随意的说了声:“进来吧。”

    进来的还是刚刚那个引路的道士,这次他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了,托盘里全是热腾

    腾的饭菜,袁珙一见饭菜,皱着眉抱怨道:“又都是素的吧?就不愿意在你们这吃饭,连个荤腥都没有。”

    那道士这次张口了,而且是一边布菜一边笑着说:“知道您吃肉,所以师傅特意交代,这次是有肉的。”

    袁珙走到饭桌前,闻了闻,喜上眉梢:“这还差不多,告诉你师傅,说我很高兴,我可不是吃素的。”转头对着姚光启说道:“来,吃吧,这里的道士念经一般,但饭做的好吃,尤其是这几道素菜,这京中没有比这更好的素菜了,但不得不说,他们做肉不怎么样,将就着吃点吧,吃饱了好睡觉。”

    姚光启现在真的信了袁珙之前说的,要是他早回来,朱棣就不用冒险将自己和张玉伪装成随从了,单就袁珙今晚这些安排和手段,这人的人脉真是不可低估。

    姚光启其实不饿,他出来之前已经吃的很饱了,但略尝了口菜之后,姚光启改变了主意,原因很简单,太好吃了,凉拌的笋爽脆中透着清新,清炒的百合火候恰到好处,木樨玫瑰丝瓜做的汤不仅色泽诱人,一入口顿觉香甜爽脆,姚光启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又吃了两碗饭。

    吃完了饭,袁珙躺下便睡,刚躺下便打起了呼噜。

    姚光启有个习惯,换了环境变难以入睡,加上今晚心事重重,所以躺下很久都睡不着。

    过了不知多久,姚光启突然听袁珙说:“你怎么不睡?”

    姚光启说:“你不是睡了吗?”

    袁珙说道:“我虽然睡了,但我知道你没睡,所以我就醒了,陪你聊会。”

    姚光启想笑又笑不出:“你睡了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袁珙翻过身,对着姚光启说道:“我就有这个本事,你还别不信,我的本事你见过,我有吹过牛吗?”

    姚光启确实睡不着,索性跟袁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明天我们怎么出城?”

34.大明搬砖工

    袁珙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反正有人带咱们走。”

    姚光启突然转过身问:“你不知道怎么出城?那你还这么有把握?”

    袁珙似乎又要睡着了,非常缓慢的说道:“我是对我的朋友有把握,他说能让咱们出去,咱们就出的去。”

    第二天一早,姚光启和袁珙刚吃了饭,就见昨晚引路送饭的小道士过来了,趴在袁珙肩头嘀咕了一句,袁珙笑了,站起来对姚光启说道:“拿上行礼,走。”

    姚光启跟随袁珙来到道观的后门,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迎面走来,袁珙笑着走到壮汉面前,一拳捶在这壮汉胸口,“安排的怎么样了?”

    这壮汉被袁珙捶了一拳,反而乐了,笑嘻嘻的说道:“放心,安排的妥妥的,我办事您放心。就是这位兄弟跟您一起走?”

    袁珙笑着说道:“对,就我们俩,你给我们弄出城外,就没你的事了。”

    这壮汉赶紧恭敬的对着姚光启点头哈腰,并乐呵呵的说道:“我叫王茂三,他们都叫我老三,您也叫我老三就行。”说着拿起手中的包裹递给姚光启:“赶紧换上,跟我走,你们现在就算是我的跟班,但你们除了拿包袱什么都不用干,那些重活,你们这样的贵人干不了。”说完老三又笑了,笑的憨厚而坦诚。

    这时,袁珙拿出一块银子,塞到王老三手中,王老三赶紧将袁珙的手推了回来:“可不敢要这钱,给您效力,我要是收钱,我爹我哥能打死我,您这两年帮了我家够多了,我们全家都报答不完。”

    “拿着”袁珙将钱硬塞给老三,“这钱也不是给你的,回去给你娘买的好吃的,补补身子。”

    就这样,姚光启和袁珙跟在老三身后,来到了洪武门附近,到了之后,姚光启终于明白老三刚才说的不用干重活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老三和他的人,真的是干重活的。而且这个重活还不是普通的重活-

    搬砖。

    他们搬的不是普通的砖,是城墙的砖,明代修南京城的砖,是标准的42公分长,20公分宽,10公分高的大块砖,每块砖净重40斤,各位读者老爷如果有兴趣,可以读一下《天工开物》里面有详细的记载,还有插图。

    老三他们正在休整一段城墙,老三显然是这片工地的头,来到工地上,很多工人都来请示老三,有些是算砖少了多少,碎了多少,要补多少,还有些则说工料有哪些不够,需要上报补齐。过了一会,老三指着袁珙和姚光启说道:“你们两个,拿着东西,跟我去催催,说好的材料今天运到,怎么还不来。”

    就这样,姚光启和袁珙跟着老三来到城门处,姚光启知道,这城门附近一定有锦衣卫的密探,或许这官兵里有人就是锦衣卫的内线,能否混过城门这一关,就是自己安全出城的关键,当时朱棣就是因为无法送张玉和自己出城,才想出让自己二人化妆成随从跟仪仗一起出城的法子,这才导致后来出了乱子。

    这城门口确实盘查的很紧,所有往来的人员,不管男女,不论老少,都要检查,有些甚至要把随身的行礼打开搜查,见盘查如此森严,姚光启不免有些紧张。不过身边的袁珙则看起来很自然,很随意的跟在老三身后,大大方方的走着,见袁珙如此淡定,姚光启也从容了许多。

    守城门的军校显然跟老三很是熟络,见老三过来,也不拦着老三,只是打了声招呼:“又出去呀,今天又是啥事?”

    老三乐呵呵的来到那军校跟前,很自然的说道:“别提了,本来昨天就该到的砖,今天还没到,我得自己去催催,耽误了工期,上面的老爷怪罪不说,还得扣工钱,我们赚那几个辛苦钱,这扣那扣的,还剩啥了,我得赶紧去催催运砖的这些王八蛋。”

    那军校也不在意,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赶紧挣你的钱去吧,一天天净他娘的牢骚,这两个是你的跟班吗

    ?”

    姚光启见那军校问自己,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生怕那人过来检查自己,所以不自觉的向后挪了半步,但刚动了一下,就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动不了,眼角余光一扫,袁珙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自己的侧后面,用他的脚抵住了自己的脚,自己这才动不了。王老三也怕那军校走到跟前检查姚光启和袁珙,赶紧上前一步说道:“他俩是新跟我的……”刚说了一句,他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一股刺鼻的臭味突然传入了他的鼻子。

    这股臭味是从袁珙身上传出来的,味道极重,刺鼻难闻,身旁的姚光启几乎要被熏晕过去,距离很近的王老三和那军校也闻到了,两个人立刻紧紧的捂着鼻子,姚光启心知定然又是袁珙搞的鬼,指着袁珙埋怨道:“让你别乱吃,你也不听,吃坏了肚子还得我们跟你受罪。”

    那军校被熏的实在受不了,赶紧朝着袁珙摆手:“走,赶紧走,太他娘的臭了。”

    王老三如蒙大赦,赶紧点头称是,带着姚光启和袁珙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后,三人脚下加快速度,很快便走出了城门的视线范围,袁珙这才对王老三说道:“老三,走吧,剩下的不用你管了。”

    老三则憨憨的一笑:“那您慢走,以后有事,您尽管吩咐,我爹说了,您吩咐的事,我们全家拼了命也得给您办好。”

    跟王老三分手,袁珙转过身笑着问姚光启:“会骑马吗?咱俩骑马赶到紫金山,争取在那吃个午饭。”

    姚光启摇了摇头,他没骑过马。

    袁珙皱了皱眉,为难的说道:“你怎么不会骑马呢,不会骑马咱们怎么去紫金山?”然后很惊讶的看着姚光启,似乎非常奇怪姚光启居然不会骑马,不过袁珙马上又笑了:“不会不要紧,反正你也不用骑,我让他们准备的是车,比骑马舒服”

    姚光启这才知道,袁珙跟自己开了个小玩笑。

35.好大的面子

    袁珙说有车,就真的有车,还是豪车,而且袁珙话音刚落,这车就从道路另一头飞奔过来。驾车车夫的手段非常的高明,一直在高速行进的马车,在到达二人面前只有三十步距离的时候还尚未减速,但到了距离袁珙面前十来步的距离上,突然一个急停居然停住了,这一手,看的姚光启胆战心惊。

    袁珙准备的,是一辆两马并驾的大车,长宽都在**尺以上,从外面看,车里面容纳四五个人同时坐也绰绰有余。马车的车夫是个精瘦的老人,虽然年纪已经五十上下,但两眼放光,精神头十足,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小伙子差,袁珙对老头说道:“你老头亲自来了?我就是普通出个门,路程也不远,随便让谁出来跑一趟不就成了吗?”

    那老人拿起手中那个比他个子还高马鞭子,凌空一甩,那声音清脆悠长,然后说道:“普通出门还用找我?别废话了,爷我都来了,上来吧,爷我欠你大人情,出来给你跑个腿,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袁珙一边上车一边笑着说道:“你这趟可是白跑啊,我可不给钱啊”

    那老者似乎不太高兴:“少说废话,谈钱你趁早滚蛋。”一声“驾”,嗓音洪亮有力,手中的鞭子同时一甩,那两匹马奋蹄腾空飞奔。

    袁珙显然对这车很是熟悉,上来便掀起了座位,姚光启一看座位下面原来另有玄机,袁珙拿出一个大食盒,一掀开,一股浓厚诱人的肉香味便传入了鼻子,袁珙贪婪的闻了下,然后转头笑着对着姚光启和张玉说道:“老头知道我不吃素,特意让人给咱们准备的肉呢。来喝一口,他的酒一般人可是喝不到的,很好喝的。”

    姚光启打量着车里的布置,见袁珙毫无顾忌的一顿大嚼,加上刚才袁珙和老人的对话,让他更加的好奇,便靠近了低声对袁珙说道:“这老者想必不是普通人吧”

    袁珙递给姚光启一个酒

    盅,自己则夹起一块肥油油的肘子皮:“听说过下江盟吗?”

    见姚光启摇头,袁珙解释道:“这下江盟是直隶一带最大的帮派,也是江湖上有数的大帮之一,这老头人称别号下江龙,便是下江盟的盟主,别看老头不起眼,手下近千号弟兄呢。”

    袁珙这番话,再次刷新了姚光启的认知,他没想到这袁珙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能调动这样一位大帮派的帮主亲自前来。

    这时,车外老者那洪亮的声音传入了车内:“别听这小子瞎说,我们下江盟跟那些黑道帮派不一样,我们不打家劫舍,更不绑票吃黑,我们干的都是正经生意,从来都……”

    袁珙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笑着抢白老者的话:“对,对,你们干的都是正经生意,都是不犯法的买卖,什么走私盐茶,盗运官府漕粮,偷盗过往官员的财物,给勾决的死刑犯……”

    那老者好像是被袁珙说的不好意思,赶紧又抢白道:“我们偷的,都是贪官赃官的钱,他们被偷了,都不敢声张,要不是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他们会忍气吞声吗?那几个死刑犯,都是被冤枉的,而且都罪不至死,我们那也是行善积德。走私点盐,那是因为我的兄弟们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对了,你还别说,我最近真有几个弟兄又出事了,你小子给我捞出来吧。”

    袁珙笑了,他放下酒杯:“我说嘛,你怎么亲自来了,原来还是有求于我呀。你把清单给我,哪个衙门抓的,我给你想办法去。”

    姚光启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惊讶。刚刚自己和袁珙两人低声说话,普通人两步之外都绝难听清,这老者居然听的真切,而且这车正在高速奔驰,那老者的声音传进来,居然这样平和自然,如同在二人的耳边说话一般清晰真切,如同家常聊天一般,姚光启虽然不懂功夫,但也知道这绝非常人所能做到。

    想着想着,姚光启居

    然困了,没一会,他居然在车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姚光启听到耳边有人招呼,睁眼一看,是那老者坐在自己对面,应该是这老人在招呼自己,而自己对面的袁珙,则躺在那呼呼大睡,老者见姚光启醒了,又斟了一盅一饮而尽,然后得意的说道:“怎么样,老夫驾车够稳吧,你们两个小子都睡的挺香。”说着又给姚光启递了一盅酒过来,姚光启其实并不喝酒,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老者,所以慢慢的接过来,端着酒迟迟不肯喝。

    “看来你是不喝酒了”老者看出了端倪,爽朗的一笑:“小子,我看你一眼就觉得顺眼,今日算咱俩有缘,这个腰牌拿着,这腰牌……”

    老头的话突然被打断了,因为袁珙醒了,一睁眼见到老头拿出腰牌,顺手就抢了过去,笑着对那老者说道:“你这老头,真是抠门,我替你办了多少难事,你都不给我腰牌,跟这光头第一次见面,你就给他腰牌。”

    老者也不介意,还是对姚光启说道:“这腰牌没别的用处,但能保你在直隶黑道上通行无阻,到了别的地方,只要有我下江盟分舵的地方,见到我下江盟的弟子,拿出腰牌,我盟的弟子便任你驱使,如同我老头亲临。”

    姚光启刚要起身拜谢,这老头似乎知道姚光启要干什么,赶紧说了一句:“不用谢了,你跟我老头有缘,这点意思用不着谢。”

    两人与老头道别后,前行不多远,便见路边有两位僧人在向自己这边张望,在二人看到僧人的同时,僧人也看见了二人,那僧人快步赶了过来,对着袁珙双手合十算是见礼,然后也不搭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面引路,姚光启明白,这一定也是袁珙安排好的,便跟着僧人前行。

    这两个僧人显然常走山路,走了很久仍然速度不减,脚力叫人佩服,但姚光启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很后悔在车上没多吃些肉。

36.不一样的高僧

    二人跟着僧人走了一段偏僻的山路后,前面也传来了庄严肃穆的钟鼓之声,四人面前的山路上行人开始增多,这些行人显然都是来进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他们有的面色凝重若有所思,有的眉开眼笑,有些则交头接耳。

    二人跟着二位僧人进了寺庙,不走中间正殿,而是从偏院向后走,一直走到寺庙西北角的院落,一进来姚光启就看出来,这显然是僧人们起居的禅房,院中的角落还有个独立的小院,姚光启推断,这应该是方丈的禅房,二人被直接带到了院中院门前,那两个带路的僧人便不言声的退下了。

    从这一路跟随僧人行走的表现来看,袁珙不仅对寺院内部的路线十分熟悉,进了大院更是直接走向小院,姚光启凭直觉判断,这里袁珙一定是常来常往,随后,袁珙的表现也印证了他的判断。

    在院中院的门前,袁珙也不敲门,推门便进,一进去便扯着嗓子喊起来:“大和尚,有饭吗?我饿了。”

    袁珙的话音刚落,就听里面有人高声说道:“饭来张口,酒肉穿肠,袁居士真性情中人也。”

    人未见,声先至。这句话说完,才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从里面走出来,这大和尚走到袁珙姚光启跟前,也不见礼,更不念佛,而是先上下打量姚光启,这和尚看的十分仔细认真,看的时候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似感叹也似惊讶。

    袁珙对姚光启说道:“这就是定林寺的方丈大和尚,法号秀光,在这紫金山一带,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咱们这几天,就住这了,有人管吃管住。”

    姚光启刚想对秀光行礼,却不料秀光一步走到姚光启眼前,右臂一伸,正好搂住姚光启的肩膀,显得十分亲密,姚光启被搂着强行向屋里面走,只听这方丈说道:“老袁,你这小兄弟与我有缘,与我佛有缘啊。”

    在姚光启的印

    象里,方丈大师,应该是慈眉善目、道德高深、举止有度、行为端庄稳重、满口的佛法禅机妙语,应该一看就是悟道的高僧。可是眼前这位方丈,完全颠覆了姚光启对方丈的印象,身材高大不说,这和尚居然一脸的横肉,所以看起来不仅不平易近人,而且显得有些凶恶。这还不算,这和尚不太讲究礼数,不仅称呼袁珙为老袁,跟自己第一次见面,居然不打招呼也不行礼,肆无忌惮的打量一番不说,然后居然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搂脖抱腰,如果有这番表现的人是一个市井之徒,姚光启不会觉得惊讶和不适应,但一个方丈表现出这样的行为举止,让人看了十分的别扭。

    袁珙显然早就熟悉了秀光这一套,很自然的跟在后面:“大和尚,我让你找的人,你给我找到了吗?”

    秀光松开了姚光启,回身拍了拍袁珙的肩膀:“你交代的,和尚我怎敢不照办,已经找到了,不过那施主说此地风光好,自己出去游览踏青去了。”

    袁珙一听便笑了,转头对姚光启说:“怎么样,我没吹牛吧,我说能办到,就是能办到,你也饿了吧,咱们吃饭吧,他这庙的斋饭可是本地一绝,平常人都难吃到的。”

    秀光似乎对袁珙的夸奖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谦虚,自己先来到饭桌前,也不礼让二人落座,自顾自坐了下去,而且竟然拿起筷子先吃了:“我等你们也等的饿了,你们别客气,我也不跟你们见外,要想伺候好佛祖,先得伺候好自己的肚子。”

    秀光的随性自在、不拘小节、挥洒自如,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得道高僧,但却让姚光启感觉非常舒服,姚光启丝毫没感觉到拘束,也很坦然的坐了下来,也拿起筷子大吃大嚼起来。

    定林寺的斋饭确实好吃,虽然不着一缕荤腥,但清爽中透着香甜,糯米饭的米香,与素菜的清香搭配,让人胃口大开,姚光启竟然一口

    气吃了四碗米饭,三个人一口气将桌上的八盘素菜吃的一干二净(光盘行动相当到位)。

    吃完了饭,秀光看着桌上的空盘,双手合十:“善哉,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人劳苦、稼穑不易,入我肠腹,我佛慈悲。”

    姚光启饶有兴趣的看着秀光,这秀光给人的感觉,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就如多年老友般随意,不拘泥不做作,姚光启越接触便越喜欢秀光这和尚,他竟然忍不住开始打趣这和尚了:“大师,斋饭虽然好吃,但我与袁道士尚未尽兴。贵禅院可有肉否?”

    听了姚光启这番话,袁珙也忍不住笑了,转头看着秀光,眼神里透着戏谑,意思很明确:“看你大和尚怎么答复。”

    秀光的性格和他那一脸的横肉一点都不匹配,面对姚光启的问题,他一点都不生气,而是很平静的答道:“施主俗家人,不戒荤腥乃自然之理。但大和尚是出家人,自然还要守清规戒律,更何况这斋饭出自本寺火头和尚之手,大和尚作为一寺方丈,自然不能让火头和尚去做荤腥。但是……”秀光露出了狡黠的笑。

    袁珙指着和尚的鼻子说道:“大和尚又在这装上了,赶紧说你的但是。”转头又对姚光启说道:“注意听他的但是,重点是这个但是。”

    秀光也露出了微笑:“但是如果你们出去吃肉,记得给我带回来一点。”

    这一句说完,秀光彻底绷不住,大笑起来,姚光启更是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袁珙早已乐的前仰后合,一时间,禅房之内笑声震耳。

    笑过之后,秀光突然正色道:“我这里有正事要说,我这里有几个被通缉的逃犯。我的忙可不是白帮的,斋饭也不是白吃的,我帮了忙,你也吃了我的斋饭,你也帮大和尚一个忙吧。而且这个忙别人也帮不了,所以我也不能找别人,只能找你这个假道士了。”

37.面丑心善大和尚

    说这句话的时候,秀光的表情显得很得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道:“其实这几个人原本也是本分良民,事情源起自上个月,他们的主人家要加收冬生,这几家拿不出,他们就一起前往主人家请求不要加,但是主人家坚持要加收,两边就发生了口角,他们误伤了主人家几名长工,当时下手并不太重,当场也没伤了人命,但后来地主家说有两名长工救治不及,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他们这才无奈逃了出来,如今躲到我这寺里,我虽能收留他们一时,但此事若不能了结,他们就会成为朝廷通缉的杀人犯,他们自己和家人都在当地里甲有籍,他们也没法在我这里上僧籍,我也是没法长期收留他们的。你给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救救他们。”

    关于“冬生”,虽然广大读者都知道,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复习下:佃户交租的数量和比例一般都会在地主与佃户的契约内有明确规定的,但冬生是地主跟佃户在契约之外另行收取的一些鸡鸭柴碳等吃穿用品,这些物品的种类和数量往往是地租契约里没有明确规定的,但是却长期作为佃户契约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作为附属规则存在的一种实物地租。作者认为,“冬生”的收取,既不符合我们儒家的仁者爱人的思想,又缺乏现代西方的契约精神,是一种苛刻又落后的附属制度。

    袁珙听了秀光的话,也没说办还是不办,而是皱着眉毛陷入了沉思,表情看起来也十分的为难,想了半天才说道:“你这和尚总是乱发慈悲,弄一大堆难办的事让我管,地主要加收佃户的冬生是不对,但这佃户失手他死了人,他们理应接受王法处罚,想躲起来不受惩处,佛祖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但也不是滥施怜悯吧。”

    秀光接着解释道:“那两个长工确实没死,我派人偷偷去查过,那几个长工虽然受了伤,但都好好的躲在家里养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是地主家故意说长工被打死了,实际

    是想夺这几个人佃户的佃,现在官府已经发出通缉,这几个人佃户跟官府解释不清。”

    袁珙明白了:“你是说,要么是那地主家跟官府勾结,要么是官府被地主的一面之词蒙蔽了,这几个人要受不白之冤是吧。”

    秀光和尚似乎有些急了,催促道:“你到底管是不管。”

    袁珙笑了:“看来你大和尚修行还是不够啊,怎么这就急了。我管,就当闲事管了吧,反正我也要在这住几天,给你管了这个闲事,也算还你这次的人情。”

    当天晚上,张玉回来了,张玉见到姚光启,猛的冲了上来,就在姚光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玉就已经紧紧的搂住了姚光启,姚光启被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挣了两下,张玉人高马大,力气也足,姚光启没有挣脱。张玉抱了半天才松手,虽然松开了胳膊,但随后张玉紧紧的拉着姚光启的手,眼中还擒着泪,一字一句的说道:“兄弟,你救了我一命,哥哥我感激你,大恩不言谢,哥哥我也不跟你磕头拜把子,咱们不用那些俗套俗礼,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亲兄弟,咱们今生今世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姚光启被张玉说的血脉喷张,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推心置腹,有人这样对他感恩戴德,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热烈的兄弟情,他在这一刻才体会到什么是兄弟,才知道什么是患难与共见真情。但感动之后,张玉这番挖心掏肺的话,反而让姚光启十分的愧疚,他心里真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没说出口的是,当时救张玉真的不是出于情义,而是担心张玉被抓会牵连到朱棣,而朱棣是自己目前唯一的复仇希望,他只是想保住自己报仇的希望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张玉这番话,让姚光启从心底里更加贴近张玉,这是个热血的男人,是个有情义有感恩之心的汉子,这是值得自己交的大哥。

    姚光启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笑了,笑的像个孩子,他已经很久

    没有这么舒坦和放肆的笑过了,这种笑和那种听了笑话的笑是不同的,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是一个人在精神层面得到高度满足后,获得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慰藉。

    姚光启反过来拉着张玉的手,他非常激动,说话也不是很利索:“没事就好,大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们一起驰骋天下。”

    袁珙见两人这样亲密,不免上来打趣道:“你们这哥哥兄弟的,我这牙都要酸倒了,张玉,你能平安无事,我也是帮了忙的。”

    张玉走到袁珙面前,也是一个狠狠的拥抱,然后使劲拍了拍袁珙的肩膀:“你也是好兄弟,哥哥我记得你的好。”

    三个人气氛融洽,十分热络的聊在一起,谈了一会,姚光启突然问袁珙:“你真的决心要管那几个佃户?”

    袁珙笑着说道:“当然了,我不止打算管,而且打算管到底。”

    姚光启赞同袁珙:“那些贫苦的佃户,一年辛苦下来连顿饱饭都算奢求,我见过那些黑心地主的嘴脸,他们哪里顾佃户的死活,为了自己过的好,就拼命的加租加冬生,毫无怜悯仁恕之心。既然你决定管了,那就干,反正闲来无事,不过,得按我的法子来干。”

    张玉问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三兄弟便又开始聊如何对付那地主。聊着聊着,张玉说道:“想不到秀光大和尚虽然看起来面相凶恶,但却是一副慈悲心。”

    袁珙笑着说道:“这大和尚的底细我是知道的。你别看这大和尚如今慈悲为怀,他原来可是个江洋大盗,后来这定林寺的前任方丈道戒和尚感化了他,他才皈依佛门,并拜道戒和尚为师,哪想到这秀光和尚悟性极高,佛法禅理一点就透,而且还能举一反三,几年前在五台山上辩经,竟然压倒了当世所有的高僧大德,上百名高僧竟无一人能辩倒他,从五台山回来后,他师傅就将这衣钵传给了他。”

38.地主管家和狗

    第二天一早,兄弟三人吃了饭,跟随秀光和尚来见那几个佃户,姚光启一看这几人,立刻便认定,秀光和尚没有说谎。

    这四个佃户,一看就知道,分明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见了姚光启几个人,还有些胆怯,姚光启与他们攀谈起来,这几个佃户叙述事情的原委与秀光说的差不多,但姚光启注意到,几个人在与姚光启几个人说话时,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憨厚,眼神里露出来的恳切,还有话语言语间不用掩藏的实诚,都让姚光启断定,这几个人绝没有说谎。

    姚光启三人与佃户们谈完出来,袁珙立即说道:“我看他们不像是奸人。”

    张玉哼了一声:“那就按咱们的计划来。”

    兄弟三人按照秀光和佃户们提供的线索,很顺利的就找到了那地主的宅院,在宅院外绕了一圈,绕到了宅院的后门外。应该说,这地主的宅院还真挺大,至少从占地面积上来说,规模比京师里的公侯府邸不差什么。

    兄弟三人此时早已换上了佃户的衣服,张玉和姚光启便转头看袁珙,袁珙一笑,口中开始念咒,眨眼之间,兄弟三人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独轮推车,推车上满是货物,其中有半车的木炭,一些新鲜的果蔬,还有四只鸡三只鸭子一只鹅。

    张玉拍手叫好,转头笑着对姚光启说道:“只要练成这本事,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兄弟,听明白他念的是什么了吗?”

    姚光启笑着说道:“听不太清,但大致好像是,妈咪妈咪哄,俺把你来哄。”

    张玉忍不住大笑。

    袁珙也被逗乐了,但还是对二人做了个嘘的手势,指着地主家的大门,示意张玉推车过去。

    姚光启上前敲门,里面很快便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这老头浑身脏兮兮的,说话更是十分蛮横:“找谁呀?”不光是这老头的语气不善,他身后的看门狗更不友善,一直在朝着姚光启

    大声的汪汪叫。

    姚光启点头赔笑道:“老伯,我们是前两天刚租了吴老爷地的佃户,给吴老爷送冬生来了。”说着指了指身后张玉推的小车。

    这老汉的眼睛似乎不太好使,围着三个人绕了两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三人半天,“我怎么不认识你们,前两天来的佃户?我怎么不知道这事。都叫什么,说来我听听。”

    姚光启觉得这老汉的态度实在太过强硬,你老汉看起来也是个穷苦人,我们是来给地主家送冬生的佃户,何苦对我们如此蛮横。姚光启对这老汉印象极差,便有心捉弄这老汉一下,赔笑说道:“您不知道?可能是我们租完了地,吴老爷和大管家忘了给您看租契了,他们没跟您老打招呼吗?”

    这老汉没有第一时间听出姚光启的话是在揶揄他,反而说道:“是没人跟我说过这事”。说完了这句话,他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你特娘的贼佃户,还敢犟嘴,敢糊弄爷们,信不信爷们告诉管家,好好整治整治你们。”这老头发火,他身后的看门狗也来了精神,对着姚光启又是一顿狂吠。

    对于这样的刁奴,姚光启一向是极度反感的,他眨了眨眼睛,接着赔笑,然后从张玉的推车上拿了一大块肉,塞到这老头手里,故意低声下气的说道:“您老别生气,我们是乡下人,不会说话,您老何苦跟我们几个一般见识,这点小意思,您老拿着,就当给您家里的兄弟姐妹补补身子了。”姚光启的话是说给老头的,但眼睛却盯着老头身后的那条狗,尤其是说道“您家里的兄弟姐们”几个字的时候,语气特别的加重了。

    这老头眼神不好,但一旁的袁珙却看的清楚,忍不住抿嘴偷着乐。

    这老头眼睛虽不太好,但却麻利的接过了姚光启递过来的肉,拿到眼睛前很近的距离上眯着眼睛看了看,但就是在眯着眼看肉的时候,扫到了袁珙抿嘴笑,他虽没看清袁珙脸上的笑容,却看到了袁珙捂嘴的动

    作,他觉得袁珙的动作有些可疑,就跟这小子的来历一样可疑,秉着替地主吴德老爷把好关守好门的信念,老头决定不为这块肉所动(虽然他已经被打动了),再坚持一下原则:“那小子,你捂嘴干什么呢?”

    姚光启见这老家伙不吃软的,决定给他来点硬的,他对袁珙使了个眼色,袁珙马上变明白了姚光启的意思,袁珙也不回答老头的问话,只是用眼睛盯着老头身后那条赖巴狗,那狗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朝着老头的腿一口便咬下去,那老头疼的嗷嗷叫,:“你这畜生,见了肉连主子都咬,爷我今天不打死你。”

    老头也顾不得姚光启等人,从门后拿起门闩,就朝着狗脑袋打下去,那狗被老头一打,恢复了神智,见老头还要抡门闩砸下来,转身就跑,老头挥舞着门栓和那条肉便追了上去。

    就这样,吴德老爷家的后院小门没了人把守,姚光启三人就这样顺利的进入了后院。来之前,姚光启等人已经知道,这个吴德老爷是本地田土最多、最有钱的财主,但进了这院子,姚光启等人才发现,这吴德老爷家的院子虽然大,但里面其实不怎么奢华,而且偌大的院子里竟然没人。

    姚光启三人转到后院的一处小院内,看样子是长工们住的小院,姚光启对着院子里轻声喊了句:“有人吗?”

    话音刚落,东边厢房的房门打开,先后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身粗布衣服短打扮,衣服上罗着好多补丁,一看就是这院子里的长工无疑,这两人一个瘸着腿,另一个吊着胳膊,其中那个瘸腿的说道:“干什么的?找谁呀?”

    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我们找赵常五赵五爷,还有严十三严大爷。”

    瘸腿的长工说道:“我就是赵常五,找我干什么?”

    姚光启乐呵呵的走上前:“后门的老管家让我找赵五爷和严大爷,说这些东西交给他们二位就行,那这位就是严大爷喽?”

39.刁主有刁奴

    吊着胳膊的长工说了句:“我就是严十三,你们弄的都是什么东西,真是给我们的?我瞧瞧。”

    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二位爷,我们都是新来的佃户,前几天刚租了吴德老爷的地,这不就赶着给吴老爷送冬生来了,后院看门的管家让我们把东西都送到您二位这来。”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儿!”赵常五很纳闷,“哪个后院管家?”

    “就是那个眼睛不太好,牵着狗的那个老管家”姚光启说道。

    严十三哦了一声:“王老鳖呀,他算个狗屁管家,给管家提鞋都不配,真是他说的让你们送到我们哥俩这边来?”

    姚光启往屋里面扫了一眼:“是啊是啊,让我们送到您几位的院子里,话说怎么就您二位在屋里?”

    赵常五终于笑了,他看着一小推车的东西,笑的那样灿烂,有些忘乎所以了:“他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我们两个有伤,不能去,再说,这不得装死吗?”赵常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改口:“拉进来吧。”

    就这样,姚光启三人跟着赵常五和严十三进入了他们的屋子,屋子里是大通铺,除了足以容纳七八人睡觉的大铺外,就是一个土灶,一个桌子,几把矮凳,姚光启进来后,给张玉和袁珙示意了眼神,立即说道:“你们两个装死,是吴老爷让的吗?”

    赵常五十分警觉的看了一眼姚光启,“什么装死?你们不是送东西的吗?东西放下了,你们可以走了。”这时赵常五突然发现,张玉和袁珙将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关上了,门也用门栓顶住了。

    严十三觉得不对劲:“你们干什么?你们几个佃户也想造反吗?告诉你们,之前也有几个贼佃户闹事,已经被官府通缉了,抓回来就是死罪。”

    姚光启冷笑一声:“你们如果不说实话,现在就是死罪。”说着便冲张玉使眼色。

    张玉冷冷的说道:“你们如果不老实,看看这桌子。”说着一掌劈下去,那桌子

    咔嚓一声立时粉碎。

    赵常五和严十三吓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求着:“我们说”、“我们全说,都是吴德让我们干的,跟我们没关系。”

    从长工们的小院出来,姚光启三人便直奔地主吴德的正院。来到正院外,姚光启笑呵呵的看着袁珙:“该你了,再露一手吧。”

    袁珙也是笑呵呵的,嘴里开始念咒,这次的咒念的比较长,念了几句之后,袁珙的表情也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又过了一会,天色真的阴了下来,又过了一会,一阵微风吹过,这时院子里的人开始喊(喊的不是打雷下雨收衣服),“要下雨,赶紧让人把晒的粮食收起来。”

    只听有人哎了一声,姚光启见到一个人往门这边跑,袁珙口中不知念了什么咒,那门竟然嘭的一声自己关上了。那个往外跑的人被吓的“唉呀妈呀”尖叫了一声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门关上之后,天上一个闪电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这个院子正中,院子里所有人都看的真切,所有的女人吓的瑟瑟发抖,有的大声念佛,那地主吴德更是吓的目瞪口呆。

    随即,天上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似乎是从宇宙之中发出,与那沉闷的雷声同根同源:“乡绅吴德,身为粮长,隐瞒田产,谎报粮赋,欺凌佃农,妄加冬生,天理难容,今领天命,收尔性命。”

    吴德听了这番天外之音,吓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神仙饶命啊,老天爷绕了我吧,我是少交了些税,也多收了些冬生,但别家都这么干,求您绕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天上的声音又传了下来:“既已认罪,尚可宽宥,死罪可免,责罚难逃,如何补救,自己道来。”

    吴德一听免了自己的死罪,头嗑的比刚才还猛了:“谢神仙饶命,谢神仙饶命。明天我就去县里,把瞒报的粮税一粒不差全都补上,今年的租子我不收了,佃户们今年不用交租。从今以后冬生也不收了。”

    天生的声音:“知错能改,尚算你迷途知返,从后年起,你租给佃农的租子减收三成。还有,那几个被你诬陷杀人的佃户,要请他们回来。”

    吴德露出为难的表情:“大仙说的是,减租,肯定减租,但是神仙老爷,那几个佃农早已经逃了,现在根本不知道跑哪去了,如果您老知道他们在哪,请您给指条明路,我派人请他们回来,我当面给他们谢罪,不仅不收冬生,以后也减他们的租子。”

    天上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佛法无边,回头是岸,紫金山上,定林有缘。”

    当声音消失的时候,天色瞬间转好,风停雨住,恢复了之前的常态。

    姚光启看着袁珙,由衷的佩服他,这法力真是厉害,虽然袁珙总是谦虚这是障眼法,但障眼法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真是惊世骇俗了。或许是由于发功太过,袁珙此刻已经大汗淋漓,收功之后,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姚光启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正在此时,刚刚后门那支赖巴狗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对着姚光启等人一通狂吠,姚光启一皱眉,张玉四下一扫,见墙上靠着一支钉耙,快步上前,掰下一颗钉来,挥手一扬,那钉正好打中赖巴狗的眼睛,整颗钉子都没进了脑子,那狗当场倒地不起。

    但狗的麻烦刚止,又一个麻烦来了,那牵狗又被狗咬的老头这时跑了过来,见三个人在这,自己的狗又倒在地上鼻孔流血,便大喊了一声“哎呀”。

    如果让他喊出院子里的人来,袁珙的手段就会立刻露馅了,三个人今天就白折腾了,张玉噌的闪到老头身后,从身后捂住了老头的嘴。姚光启赶紧摆手,示意张玉不要伤这老头的性命,张玉会意,刚要对着老头的后脑勺将他拍晕,却被袁珙制止了,袁珙走上前,口中嘟囔着什么,来到老头面前,手一晃,这老头眼仁一翻,身子瞬间僵硬的站直了,随即便开始拍手哈哈的大笑,嘴里大声喊道:“神仙来了,神仙显灵了,我见到神仙了。”。

40.抢着收徒弟

    第二天中午,秀光大和尚笑呵呵的找了过来,一见面就兴奋的说:“你们还真有办法,那地主到庙里求签来了,一边求签拜佛祖一边到处打听那几个佃户下落。我那几个师弟不知所以,但见这地主又十分的虔诚,只好让我前去。”

    姚光启越来越喜欢秀光,这和尚高兴或忧虑全表现在脸上,姚光启觉得他佛光绕身,那份慈悲的胸怀是由内而外的,并非只是挂在嘴边的,这和尚真的是在普度众生,是真的有道高僧。姚光启凑上去,打趣秀光道:“想必你定然捉弄了这财主一把,估计让他破了不少财吧。”

    “知我者,小和尚也”秀光点头,双手合十,脸上挂着坏笑:“我又给他卜了一卦,告诉他三日后佃户自然会去找他,这三日内他要斋戒礼佛,而且我当场让他立了字据,从今以后,所有佃户的租子他只收到现在的五成,他没任何犹豫就同意了,你们看,字据我都拿回来了。”

    姚光启看着秀光递过来的字据:“佛祖保佑,他家的佃户,从此无饥馑矣。”

    秀光和尚见姚光启如此说话,便拍手叫好:“你也念上佛了,怎么样,入我佛门如何?拜入我门下,将来做我定林寺的方丈。”

    袁珙笑着一拍秀光的肩膀:“少打我这兄弟的主意了,我都给他找好师傅了,你这点道行,还差了点。”

    秀光毫不谦虚的说道:“我秀光如今也算是天下闻名的高僧,又是这古刹定林寺的方丈,入我门下还算差?多少刚入佛门的小和尚做梦都想入我门下,只不过我瞧不上他们,你去哪找的野和尚,跟我抢人?”

    袁珙扬起笑脸,得意的说道:“我师傅。”

    秀光惊讶的合不拢嘴:“你师傅?你佛家的师傅还是道家的师傅?他们不是不收徒弟吗?你不也只是记名弟子吗?”

    袁珙收敛了笑容,很正经的说道:“两个师傅我都要带他去见。至于说我师傅不收徒弟的事,你只知其一不知

    其二,我那道家的师傅之前收过两个,一个是我,是寄名徒弟,另一个,哎,我就不说了。我那佛家的师傅,除了我这个寄名弟子,倒是没收过徒弟,但他和我道家的师傅不收徒弟的理由是一样的,资质平庸之辈绝对不收。师傅说我资质尚可,所以交了我一些皮毛,至于那些屠龙逆天的本事,没交给我。”

    说到这里,袁珙看了看姚光启:“说真的,我也没把握我这两个师傅能收你,如果能得到我两个师傅的真传,那是你的造化,天大的造化,我师傅说过,宁愿把一身的本事带走,也不交给没缘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缘的人,只是想带你去撞撞大运,希望你有这个造化吧。”

    姚光启被袁珙说的愣住了,他之前只知道袁珙是佛道双修,今天才知道袁珙不仅拜在佛道两位师傅门下,而且两位师傅很显然都是一身修行的绝世奇人,连秀光和尚这样的高僧都不放在眼里。而且袁珙只是学了些皮毛,就有这样的本事,如果是他两位师傅本人,有屠龙逆天的本事,那不就是神仙吗?

    “你师傅要收的徒弟,我可不敢抢了,”听完袁珙的话,秀光叹了口气,但他并没沮丧,而突然又想起了别的事,转换了话题:“这地主可是远近闻名的铁公鸡,有名的只进不出,从来没给佃户长工一丝工钱之外的好处,我挺好奇,你们是怎么让他乖乖就范的?”

    姚光启笑着打趣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禅机不可泄露。”他虽这么说,但还是把经过跟秀光叙述了一遍,末了说道:“其实这都是袁道士的功劳,没他的法力,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

    秀光拍手叫好:“善哉善哉,妙哉妙哉,对付恶人用恶招,以恶制恶。”

    姚光启想难为秀光:“你们佛家不是讲慈悲吗?不是要割肉喂鹰吗?怎么我们用这招你还说善哉?”

    秀光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佛说的慈悲,不是迂腐的对所有人都行善。一味的对恶人迂腐的行善,恶人还

    是只会作恶,还会祸害好人,所以真正的大慈悲,是劝度世人,导人向善,让恶人有敬畏之心、畏惧之心,更甚于有怜悯之心,有向善的心。这样就可以度恶人为善人,让恶人也施善行,只要他行善,便是佛陀。所以佛才说,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这吴德从前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你们所为,虽不正大,却能最终让他施善行,这才是我佛慈悲,你们这才是领悟了真佛法。”秀光说完,对着姚光启三人深深一辑。

    姚光启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原本是江洋大盗半路出家的和尚,却能在天下高僧面前辩经夺魁,为什么能接任这古刹名寺的方丈,秀光对佛法的理解不拘一格却见解深刻,不拘泥世俗成见却处处合乎佛理。姚光启与秀光相处时间虽短,但在秀光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悟到了不少东西,但究竟是学到了什么,悟了那些,姚光启之前也想不明白说不清楚,现在,姚光启终于明白了,所谓佛法,在秀光这里只是存乎一心的,他并不拘泥于佛经,也不纠结寻常的清规戒律,他能偷偷吃肉,也能为离经叛道拍手叫好,是因为他心中真的有大慈悲,有大德行,他所做的事,真的是在普渡世人的大功德。

    在定林寺住了几天,姚光启真的喜欢上这个地方了,更喜欢秀光这个大和尚,这个和尚越接触,便越觉得他可敬可爱。

    几天之后,三人从告别了定林寺和秀光,启程北上。他们并不是直奔北平,因为袁珙曾经透漏过,在到北平之前,有一个重要的地方要去。路线是袁珙规划的,无论张玉和姚光启怎么问,袁珙对去往哪里都只字不提。但姚光启有预感,之前袁珙因为一件重要的事错过了燕王第一次出京的日子,回来之后对朱棣说有一个人同意见朱棣,当时朱棣的喜悦之情姚光启至今还记得,自己是不是要跟袁珙去跟朱棣汇合?去见朱棣一直梦寐以求见的那个人?亦或是袁珙想带自己去见他的师傅?试试自己有没有造化拜在袁珙师傅的门下?

41.运河之上(一)

    按照张玉的想法,这一路北上若要躲开官府的耳门,最好的法子是走陆路,而且不能走官道,走那些官府很少设卡巡查的、人烟稀少的小路,就这样一路赶到北平,但袁珙却反对张玉的想法,“看来你是没去过中原,也很少有江湖,哪有你说的那般轻松,过了长江一路往北,陆路尤其难走,那真是早有闷棍,日有掉包,夜有盗。就凭咱们三个,恐怕走不到一半的路,还没到济南,就得让人家给黑了。你担心官府盘查,其实是你心里有鬼,只有锦衣卫才会对抓你上心,下面那些官员,一个个只关心自己的官位和性命保不保的住,地方上那些胥吏,只想着如何能卡点油水,没人成天把抓你当正经事来办。我敢打包票,你就是站在那些当官的眼前,他们都认不出你。”

    注:“早有闷棍,日有掉包,夜有盗。”并非作者胡说故意诋毁大明的社会治安,载于《明史》。

    就这样,三个人决定按照袁珙的规划,坐船沿着大运河北上,也多亏袁珙的朋友多路子野,竟然能找到朝廷往北运送官盐的漕船,三个人坐着漕船大摇大摆的向北走。上船之前,姚光启见到袁珙在岸边和一个武官嘻嘻哈哈说了半天的话,看那武官服色,估摸是个五品的官员。如果是一个月前,知道袁珙竟然还和官员如此熟络,张玉和姚光启或许还会惊讶,这一个月来,见到袁珙人脉如此之广,门路如此之多,此时再见到这样的场景,姚光启竟然一点都觉得意外了。看两人的状态,你来我往的看起来十分的熟络,在两人分别之际,那武官又偷偷塞给袁珙一件东西,又趴在袁珙耳边说了些什么。

    袁珙与那官员分别之后,三人登上漕船之前,袁珙笑着对张玉和姚光启说道:“怎么样,不错吧,相信我了吧。这漕船不会有官府的上来查的。”

    姚光启问道:“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们,我们要去哪里了吧。”

    袁珙犹豫了一下,看着张玉,半天才说了一句:“确切的说,是我跟你去,他是去不了那地方的。”

    张玉一拳捶在袁珙胸口:“少废话,赶紧说,去哪里?”

    袁珙揉了揉胸口,但还是很严肃的说道:“蓬莱洲”便不再张嘴说话了。

    蓬莱洲是哪里?姚光启一愣,姚光启在书中读过,方外之地有仙境叫蓬莱,祖龙时徐福率领五百童男童女就是去海外找蓬莱仙岛,但徐福和那些童男女都没回来,自己一向以为那不过是方士欺骗君王的谎话而已。

    张玉也楞了,袁珙说的地方他从未听说过,只听过蓬莱仙境,而且是老辈口口相传的神仙故事,但袁珙说的那样正式,那样严肃,而且之前袁珙也多次显示过他的能耐手段,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袁珙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三个人上的,是一艘大型的平底漕船,由于运河水位浅,所以明代所有的漕船都是平底船,姚光启他们登的这种船,叫作漕舫,是运河上标准的运输工具,根据我们现代的考据还原,这种漕舫长22米,宽4.4米,帆与船身同宽(为了方便两船相向而行时错车方便),明初的标准运粮量是472石/船,大约是4万多公斤吧,后来为了降低运输成本,每船的运输量增加到780石/船。

    三人登上的,是这批漕运船队的第一艘船,既是头船也是旗舰,和三人一起登船的,还有一位武官和年轻女子,这武官四十多岁,虽然脸上看起来有些沧桑感,但也难掩他身上的英气。那女子倒是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一个官员身旁跟着个年轻女子,按照袁珙一贯的想法,必然是这官员的小妾或者相好,带出来散散心。如果按照姚光启的想法,可能是武官的女儿。但有一点,这女子倒是有些意思,因为她身上配着剑。

    或许是之前已经有人跟这官员打过招呼

    ,所以那武官见姚光启三人登船,他并不显得惊讶,微微的点了下头算是与三人打了招呼。那女子却用很冷漠的眼神盯着三人看了半天,在姚光启来看,这女子的眼中不止冷漠,简直可以说是在用审犯人的眼光审三个嫌疑人,她带有杀气眼神,让姚光启非常不舒服。

    与姚光启的不自在相反,袁珙却显得很适应,他带着姚光启和张玉,直接进入到船中间的舱室,一把推开窗户,就在窗边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显得很是惬意。

    张玉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跟袁珙说道:“老袁,那当官是什么人,不会有事吧,那女的看咱们的眼睛,我觉得有问题。”

    袁珙胸有成竹的说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要是觉得你有问题,你现在还能上船?在船下就给你抓起来了,放心吧,这没有锦衣卫,他们也不是冲着你来的。那当官的是山东的盐铁转运使,人家是来押盐的,别看那女的看你挺凶,说不定是因为你长的俊俏,心里已经瞧上你了。”

    张玉脸一红:“你呀,啥时候都没个正经的。”

    姚光启虽不担心安全,但却一直对袁珙说的蓬莱洲念念不忘,那是个什么地方,会不会对自己的复仇有帮助?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竟然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半夜,姚光启被一泡尿憋醒了,起来想找地方撒尿,在舱内迷迷糊糊的摸出舱外,想在船头尿完回去接着睡觉。

    可他撒完尿,还没走到舱门口,就听船舱后面有斯斯擦擦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很奇怪,这声音和水声完全不同,在夜里听着尤为特别。

    姚光启刚要绕到仓后,但突然间舱门打开了,两个人影晃动,姚光启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张玉和袁珙,张玉对着姚光启做了禁声的手势,袁珙则指了指后面,姚光启立刻明白了,他两个也听到了声音。

42. 运河之上(二)

    三人轻手轻脚的往船舱后绕,姚光启在前,张玉在后,袁珙在最后,走到船舱头,姚光启猫着腰刚刚探出身子,突然感觉前面一道黑影直奔面门而来,姚光启反应不算慢,赶紧直起腰往回退,但对方动作实在是快,姚光启躲闪不及,一道黑影重重捶在姚光启胸口,姚光启胸口一阵剧痛,两眼瞬间恍惚,一屁股往后坐了下去,好在后面张玉反应够快,一把接住姚光启,将他平稳扶坐在船板上。

    张玉知道船舱后有人偷袭,站起身的同时拔出软剑,跃上船舱顶,又一跃而下,直取那偷袭之人,哪知那偷袭的人早有准备,一把长剑早已等在下面,两把剑瞬间搅在一起,张玉的剑法经过名师指点,平常十几二十来个人根本近不得身,这柄软剑他也下过苦功夫,所以张玉一向对自己的软剑十分自信,但今夜却碰上了对手,对方的剑招也十分的轻灵飘逸,一眨眼十招过去了,张玉竟然拿对方没有办法,但此时张玉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招式套路,对手剑法轻灵飘逸,出招快,但明显有两招是在故意躲开自己的剑,不想跟自己的剑硬碰,而且从对手的身量看,对手显然是个女人。

    张玉的眼睛很贼,从身高体型看,他很快便想到了同船的那个女人,而且张玉注意到,女人的身后,也就是船尾还站着一个人,他确认,这就是与自己三人同船的那对官员。那个女人此时也认出了张玉,但她并没有收手,反而攻的更快更猛,张玉无奈只得接着打下去。

    “住手”一个声音在女人身后传了过来。

    女子听到声音,撤招收剑,张玉也收了招。借着月色,他看清了,这人便是白天那个武官无疑。这武官走到张玉面前,绕着张玉转了一圈,又看了看蹲着照顾姚光启的袁珙,又看了看坐在地上迷糊的姚光启,终于问了一句:“你们是王佥事的人,你们半夜出来做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现在给我说清楚,我想王佥事不至于跟水匪勾结吧。”

    张玉一听,立马说道:“什么水匪,我们是良民。”

    “良民为什么半夜偷偷摸摸的?”女子突然发声,语气里充满了质问和责难。

    张玉被问的一愣,他刚要说话,却被袁珙抢了先:“你们不也半夜里偷偷摸摸吗?转运使大人还带着个年轻女子,这到底是执行公务呢,还是借机徇私呢?”

    女子哼了一声:“懒得跟你们解释,说出你们的身份,要不就问你们个通匪。”

    姚光启此刻好了一些,他强忍着胸口的痛说道:“你们既无印信又没有堪合,谁知道你是真官还是假官,我们凭什么跟你说。况且你这女子又无官身也无兵籍,却手持利刃,我们如若报官,看看到底谁先说不清。”

    姚光启这一番犀利精准的反击,让那女子一愣,女子随即发怒,抢步上前要跟姚光启理论,张玉以为她还要对姚光启出手,便上来阻拦,那女子说道:“我不会出手伤他,我就是想看看,身手这么差,还伶牙俐齿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光启被这女子打的难受,自然不肯跟她妥协,所以见女子过来也不躲闪,反而站起来迎着女子硬气的说道:“什么样的人,男人,看清了,堂堂正正的男人,让你看又怎样,你能拿我如何。”

    这女子被姚光启噎的够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便冷笑一声揶揄道:“我能怎样,我也只能将你打倒就是了,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怂样,一下子打都禁不住,还好意思说是男子,其实跟病秧子差不多,没用的男人。”

    姚光启冷笑着回道:“道理说不通就开始泼妇骂街了,骂街谁不会,骂街只能说明你理屈辞且穷。你能打又怎样?就算你能打,也不过是匹夫之勇,连人都没看清,就轻率贸然出手,至多不过是个莽夫而已,不对,应该是莽妇才

    对。”

    这女子真的被姚光启气的肺都炸了,指着姚光启的鼻子直跺脚,但就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姚光启。就在这时,那个武官又说话了:“好了,丫头,不要跟他吵了,现在喊人将他们都拿下。”

    袁珙担心这样下去,局面会越弄越僵,便走上前,笑着对那武官说道:“转运使大人,您且消消气,我们确实不是歹人,我们兄弟也是听到有声音,为防有歹人才过来瞧瞧的,哪想到就遇到你们,咱们不打不相识,何必认真呢。”

    这武官看着袁珙:“你是那个王佥事安排上来的,既然你知道我是转运使,也应该我的职责,为防万一,你们还是老实说出身份,免得有所误会。”

    袁珙笑着说道:“那就说吧,但这里不方便,而且夜里江风吹着也凉,咱们到船舱里说如何?”

    就在袁珙姚光启几人进入船舱的同时,在姚光启他们后面某搜漕船的船舱里,几个人正悄悄的对话,其中一个大个子问道:“老大,今晚还动不动。”

    那个被称为老大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子,他低声骂了句:“还动个屁,你没看那条船上打起来了吗?”

    大个子旁边的一个胖子说道:“老大,怕什么,那转运使就父女两人,他们是刚来的,其他当兵的都是常年跑这漕运的,他们知道规矩,只要不少他们那份,他们才不会真出力呢。”

    那瘦子老大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新来转运使咱们摸不清底细,而且那个女的功夫也不错,先看看再说”

    回头再说姚光启这边,姚光启几个人进入到船舱中,那官员先说道:“我叫陈舒,是山东布政使司治下的盐铁转运使,这次奉命押解十万石盐回山东,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堪合就不用给你们看了吧。”

    袁珙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递给陈舒:“请看。”

43.运河之上(三)

    陈舒接过牌子一看,十分的惊讶:“大都督府?你们是大都督府的?”

    袁珙故作神秘的将食指垂直放在唇前,做了禁声的手势,然后顺手拿回牌子放回自己的怀中,凑到陈舒面前低声说道:“我们是大都督府的秘派,一来暗中查访各地驻军各卫的战备情况,二来奉命秘密探查各地指挥使是否有贪污军饷等情形,三来,要查出各地是否有蒙古派来的奸细。”

    姚光启终于明白了,上船前那个官员给袁珙的是一块大都督府的牌子,但那个官员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有这种牌子?来不及细想,只听袁珙接着说道:“我们下一站要去山东,你们山东都指挥使下面那几个卫,也是我们重点密查的对象。”

    看了那块牌子之后,陈舒显然对袁珙的话深信不疑,对袁珙三人挨个拱手见礼,“失敬失敬,原以为诸位不过是那王佥事的朋友,没想到竟然也是同僚,之前在下和小女失礼了,在下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那女子见状,也跟着蹲身行礼,算是重新见过并致歉了。

    姚光启见对方信了袁珙的牌子,也信了袁珙的话,便接过话茬问道:“转运使大人夜间巡视,难道是有人要抢劫官府的漕船吗?”

    陈舒笑了笑:“不是抢劫,是内外勾结。其实比抢劫更难办。这漕船的船工们,常年勾结水匪,都是将官船的盐偷偷运走,然后做出是被水匪水贼偷盗的假象,然后他们跟水匪坐地分赃。我知道船工们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想要在他们作案的时候将他们抓获。”

    姚光启明白了,原来陈舒误把自己三人当做水匪的内应了,他疑惑的问“就凭你们父女两个?咱们打了那么半天,也没见一个当兵的出来帮你们,你刚刚要捉拿我们,如果真要捉拿内鬼,你们两个怕是难办。”

    陈舒看着姚光启,他觉得这个光头如此年轻就能在大都督府任职,想必也是世职的军官:“是啊,我确实指挥不动这些押运的兵。他

    们跟你一样,都是世官世兵,只听命于都指挥使和他们的上官,我一个布政使司的官,根本就指挥不动他们,他们这些兵痞,也根本不把我这个转运使当回事。况且我怀疑他们也早就跟船帮和水匪勾结在一起了,分赃时可能也有他们一份。”

    姚光启笑了,这个陈舒显然没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陈大人,您的话我都明白。我的意思是说,您虽然知道这些船工的把戏,但是就算您当场看到了他们偷走官盐,当场戳破他们的伎俩,您也没办法呀,因为光凭您父女俩,也抓不住这些人吧,只要那些当兵的不听您的,您就只能干瞪眼。”

    姚光启刚说完,陈舒一旁的女子便气氛的说道:“难道就因为我们人少力微,就坐视不理吗?难道眼看着国家的官盐被这群蛀虫偷走坐视不理吗?不管多难,我们父女都不会畏惧,一定要把这些贼人绳之以法。”

    姚光启摇了摇头,冷冷的说道:“既然你态度这么决绝,又不讲求什么策略,我也没什么好劝的了,走,回去睡觉吧。”

    陈舒赶紧上前拦住姚光启:“几位慢走,大家同朝为官,我看各位也是忠义之人,不知几位可愿帮本官一把,如果真有什么好计谋好对策,咱们先商量商量,小女确实有些鲁莽,说话也不中听,得罪了各位,请多包涵。”

    姚光启故意揉了揉胸口:“算了吧,我这被打的现在还疼呢,内伤挺重的,我不参合了,你们无所畏惧,你们干吧。”

    女子在一旁愤愤说道:“爹,不必求他们,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而已,邪不胜正,咱们靠自己也能惩办那些贼。”

    陈舒厉声喝退了女子:“闭嘴”然后又转头对姚光启说道:“人多好办事,在下由衷的希望各位能帮在下一把,在下刚接任转运使一职,确实想好好整顿一下这个烂摊子,为朝廷出把力,这位小兄弟如果有好办法好计谋,不妨先说出来听听,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姚光启转身看了一眼陈舒,又看

    了一眼那女子,随即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法子我倒是有,不过有些冒险,说不来你未必敢干。”

    陈舒眼前一亮:“不妨直说,我绝非胆小贪生怕死之人。”

    姚光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略思忖了一番,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说了一遍,末了又说道:“咱们人少,又是敌暗我明,所以只能兵行险招,如若想成,你们务必要听我调配。”

    张玉拍手笑道:“兄弟,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这办法虽然冒险,但确实是妙计,哥哥我听你的,听你安排就是了。”

    陈舒看起来也非常的高兴:“这计策果然妙,只要能惩治这帮蛀虫,险招也要一试,小兄弟,难为你能想出这么妙的计谋,难怪这么年轻就能进大都督府,果真是少年英才,后生可畏。”

    听完几个人的夸奖,姚光启虽然高兴,但并没有得意忘形,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么干,那就现在分工,明天开始就分头行动。”

    分派完个人的分工,天边已经见了鱼肚白,其他人也都睡了,姚光启又琢磨了片刻,觉得自己的安排没有问题,便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了,但那女子飘然走到姚光启身后,低声说:“你,你”

    姚光启回身一看,略有些吃惊:“我什么?”

    那女子脸一红,小声说道:“你胸口还疼吗?”

    这时候,几缕阳关顺着舱门和窗缝钻进船舱内,舱内比之前亮了许多,姚光启得以近距离的看到女子的容貌,他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姑娘其实是个美女,大美女,两只大眼睛十分的灵动,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很是灵动,标准的瓜子脸,鼻梁不算高,但比例恰到好处,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腼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子的耳朵有些大,有点像扇风耳,但这并不影响她整体的美貌,如果女子不是穿着男儿装,如果能略施粉黛,这绝对是一个清新脱俗的绝世美人。

44.运河之上(四)

    姚光启人生中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一个陌生女子,而且是如此漂亮的女孩子,不免看得有些呆了,竟然忘了要回答对方的问题。

    这女子被姚光启看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红了,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轻轻说了句:“我当时以为过来的是坏人,所以下手有些重,我给你陪个不是吧。你是个大男人,以后就别生我气了。”

    姚光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脸瞬间变的通红,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姑娘,我……”只说了三个字竟然就顿住了,而且脸涨的更红,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女子被姚光启的窘态逗笑了:“什么姑娘,我叫陈月如,以后你叫我月如或如儿都行,我爹就叫我如儿。”

    姚光启脸更红了:“好,月如姐姐,我……”姚光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么姐姐”姚光启再次被月如抢白:“我今年十七,你多大了,就乱叫人家姐姐,叫的我好像很老一样。”

    姚光启更加尴尬,脸越来越红:“我,我十五了。”

    “那你就叫我姐姐吧”月如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脸上带着笑转身走了,但马上回身说了一句:“赶紧睡吧,养足精神好帮我爹。”

    第二天一早,姚光启、张玉和袁珙便下了船,船上只留下陈舒父女。

    看着下船的张玉和袁珙,陈舒显得忧心忡忡,但他转头一看,身旁的女儿却面带微笑的站在船头,显得很有信心,他竟然不自觉的也被女儿影响了,心里竟然也踏实了很多。

    姚光启三人下船之后,一连两天,船队都没有什么动静,船队中所有人都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船队继续向北,行程也一点都没耽搁,每日行船都在百里以上,如果按这个速度继续行进,再有两天,就将进入山东境内。

    第三天夜里,刚过了亥时,陈舒便听到船舱外面有异常声响,父女

    俩翻身起来,稍作准备,互相对着点了下头,便一起悄悄出了船舱。

    从后舱出来,借着月色和河面上反射的光,见后船上似乎有人影晃动,而且在后面漕船的旁边,停靠着若干小船,这应该是陈舒他们一直等着的水匪,陈舒看了一眼女儿,陈月如点头,陈舒深吸了口气,高喊一声:“什么人?来人啊,有水匪,来人,抓水匪呀。”

    陈舒的声音很大,但效果很一般,连喊了几嗓子,也不见各船押运的兵丁出现,而经过陈舒这一喊,后船的人影动作却更猛了,似乎在抓紧运输,陈舒只得继续喊,足足过了半刻钟,这时已经有两条小船从漕船的旁边驶离,各漕船上才陆陆续续有兵丁出现在船头,零星的点亮了些火把。

    陈舒被气的手脚发抖,但他尽量保持着理智,对那些官兵高喊:“赶快抓贼,抓住那些水匪。”

    这些当兵的稀稀拉拉的答应了两声,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追上去,只是站在船头象征性的喊了两嗓子:“大胆水匪”、“抓水贼”,算是对陈舒命令的回应。

    陈舒强压怒火,喘了两口气,对所有后船喊道:“都给我靠岸,都靠岸。”

    在陈舒的反复命令下,漕盐船队终于全部下锚停靠在岸边,陈舒命令所有船工和押运官兵下船,陈舒刚登上岸边,就见船队中两个百户并排来到面前,其中一个说道:“大人,您不是要追那伙水贼吗?追水贼怎么能上岸,这一上岸,咱们就追不上水贼了。”

    陈舒冷笑一声:“怎么?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奥妙吗?王百户,我是要抓水贼,但我要先抓内鬼,抓住了内鬼,就不怕抓不到那几个水贼了。弄了官盐,没有内鬼能弄成吗?想独吞吗?”

    这个姓王的百户被陈舒说了有些挂不住,想反驳但憋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但他旁边姓周的百户这时上前说道:“转运使大人,我知道您抓贼心切,但按朝廷法令,我们押运漕盐到

    山东布政使司交差,最迟不能超过四十五天,一旦超过时限,您和我们都要挨板子的,每超过一天都要加板子。”

    陈舒还是冷冷一笑:“我宁愿挨板子,也不愿意让那些蛀虫白白弄走了官盐。”

    姓周的百户被陈舒噎的下不来台,便冷冷的放下一句话:“你是转运使,怎么办,你做主就是了。”

    陈舒冷笑:“我就来做回主,今晚什么都不干,今晚我们就驻扎在这岸上,来呀,放信鸽。”

    那姓周的百户一愣:“信鸽,什么信鸽?转运使还有什么安排?我们怎么不知道”

    陈舒走到周百户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既然我是转运使,我干什么,还要提前跟你打招呼吗?”

    那周百户被陈舒一句话顶的哑口无言,只好转身嘟嘟囔囔的走了,那王百户觉得不太对,赶紧跟在周百户身后,两人很有默契的先后离开了大队伍,趁人不注意聚在一起,王百户说道:“看来他想来真的,但他停在岸边还放信鸽是什么意思?”

    周百户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他一定留有后手,难道他在叫帮手?会不会是前几天上船又下去那几个可疑的人?还有,你注意没,他刚才说了,难道你们想独吞吗?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他也想分一杯?”

    王百户点了点头:“是有这句,但他就这一句,也他娘的不明说,真要想要一份,就他娘直说呗,还他娘的停下来干什么,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周百户犹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不管他是报信找帮手,还是想分一笔,现在看都是麻烦事,咱们都得做好准备,你派人通知那边,让他们也小心些,暂时先消停下,给船帮那份也先别分,等事情都明朗了再说。”

    周王两个百户不知道,就在他们秘密商量对策的时候,另外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这双眼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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