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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淳汐澜     锦绣医缘txt下载     锦绣医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章 袁府众生相

    锦绣不喜平原伯府满屋子的纨绔膏梁及睚眦必报,淡淡地问:“是谁生病了?”

    “是我家老夫人。”

    “什么病?可严重?”

    “俱体什么病,小的也不大清楚。锦绣大夫医术高明,还是请您去府上一趟。”

    看这群人神色冷静,步履从容,想必袁老夫人也不算是大毛病,锦绣点头,“请稍候,我先给这孩子治了就跟你一道过去。”

    那妇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生怕锦绣真的会丢下孩子不管。

    小孩子年纪还小,无法听懂话,再来揉进去的时候又特别痛,大哭不止,锦绣弄了半日也没能揉进去,不由抹了额上的汗水,无耐道:“孩子哭得太厉害了,我没办法。对不住,我实在尽力了,要不,你再去找周大夫,看看他能否给您揉进去。”顿了下,锦绣又道:“若是周大夫也不行的话,就只能做手术了。这是唯一根治的法子。”

    妇人似懂非懂,惶然点了点头,抱着大哭不止的孩子又去找周大夫了。

    锦绣看了看铺子里还没有就诊的病人,心里有些无耐,这些病人排了半天的队了,最终因为平原伯府又要等上半日,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不过古代老百姓等级权贵观念很重,就算心里不满,但也不会表现出来。虽然心里焦急,却也不会真拦着锦绣。

    来了平原伯府的袁家,直接从二门里进入,袁老夫人神色憔悴,原来富态的圆脸瘦了一圈,但精神还算不错,锦绣把了脉,得出结论,老太婆这是怒火攻心,气血郁结,肝火旺盛,“冒昧问一句,老夫人最近可是常爱生气动怒,或是有心事?”

    袁老夫人恶狠狠地瞪向一旁身穿青色撒花遍地金褙子的中年妇人,恶气恶气地道:“老二家的,你来说说这事儿。”

    这妇人就是袁家二夫人,袁家二公子袁正茱的生母。

    袁二夫人抹着脸上根本没有的泪水,哀哀地道:“老太太,茱儿虽然闯下大祸,可总归是无心之过。如今祸也闯了,再多说也于事无补。唯今之计,还是想法子把茱儿从那不见天日的地天方弄出来才好。”说着又哀哀地道:“老太太,媳妇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是您的嫡亲孙儿呀,求求您一定要想法子救救茱儿呀。”

    老夫人恨声道:“你以为我生着三头六臂不成?那姓安的顾忌钟阁老,不敢放人。我还能有甚办法?也只能从钟阁老那处下手了。可人家根本不理咱们,只说公事公办。你还要我怎的?扫把星,丧门星,平时候不好好教儿子,如今闯出大祸了,倒要我替你们收拾烂摊子,不孝的东西。生你们何用,一个个的都来气我。”

    袁二老爷低下头来,喏喏地不敢开口,唯有袁二夫人低低的哭泣着,“老太太,难不成真要我可怜的茱儿一命抵一命不成?哎哟,我可怜的茱儿哟,你怎么这么命苦呀?大公子不也闯下滔祸,老太太您都能只手遮天,为何我茱儿出了事您就不肯搭把手呢?老天爷呀,你不能这么不公平呀。”

    老夫人气得胸口急剧起伏,袁二老爷面色抽动,而另一个身穿暗红色妆花交领褙子的妇人则怒目而视,“弟妹,你好端端的扯上我家芹儿做甚?老太太说得很是清楚了,茱儿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如今苦主不愿就此罢休,人家有身份有地位,拿捏了安知府不肯放人,你还要老太太如何去打点?老太太如今都被你给气病了,还不肯罢休,你真想气死老太太不成?”

    袁二夫人捂着帕子闷闷地道:“我也知道老太太尽力了,可,可我茱儿命苦呀,在那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十多天了,吃不好睡不好,穿不暖,他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苦楚,哪能受那种苦呀?我只是担心儿子呀。”

    “真要担心茱儿,当初干嘛去了?”袁大夫人冷哼,“瞧你把茱儿惯成什么样了?不该惹的人也要去惹,出了事也是活,咎由自取。”

    袁二夫人嗔目瞪着她,嘶声道:“大嫂,你说话不腰疼呀。大公子平时候胡作非为,不也是伯府给他擦屁股?那时候你怎么不吭声了?如今茱儿出了事了,你倒把所有错都怪在茱儿身上?还有没有天理?”

    袁大夫人冷笑:“芹儿平时候是胡非作为,可他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二公子也太过份了些,当街抢强民女,人家还是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他乍就下得心欺负人家?这岂不是埋汰咱家么?堂堂伯府的公子,居然做出那种让人戳背脊骨的事来。偏还没眼色的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弟妹呀,二公子丢命是小,若是因茱儿之事,进而牵累咱家,可就事大罗。”

    袁二夫人反唇相讥,“你总说我的茱儿,为何不说说你的大公子?大公子平日里逼良为娼,胡作非为的事儿可没少做,那就不被戳背脊骨?”

    袁老夫人气得双脸黑红,怒声道:“住嘴,统统给我住嘴,当我是死人呀,啊?”

    袁大夫人撇了撇唇,阴阳怪气地道:“老太太,您就别生气了。您可是咱们一大家子的主心骨呀,千万得保重身子,要是您有三长两短,那岂不让二公子更加难做人?”

    袁二夫人怒道:“大嫂,你怎能这样?大公子平时候可没少惹老夫人大动肝火,大公子就不难做人?”

    袁大夫人冷哼一声:“大公子虽说平时候任性了些,可也知道事情厉害,不会招惹不该惹的人,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锦绣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些内宅女人,一天到晚斗过不停,没见识,没手腕,没能耐,只知道斗来半去,骄纵儿子,出了事就哭闹鬼嚎的,站在这儿当了半天的壁脚,再也忍不住,出声道:“老夫人,您身子并无大碍,我回去给你开几贴药吃着就没事了。不过,要切忌动怒。”

    众人仿佛这时候才发现了锦绣的存在,袁老夫人连忙道:“唉呀,怠慢了锦绣大夫呀,锦绣大夫,快请上座,情请上座。”然后又冲着两个媳妇吼道:“你们的待客之道学哪去了?锦绣大夫来了半天茶也没一口,椅子也没一把,要是说出去你们出自书香世家,打死我都不信。”

    袁大夫人不紧不慢地应着,袁二夫人却立马摆上恍然又愧的表情,连连招呼着锦绣上座。

    锦绣心里警觉起来,前些日子她救活了袁正芹,都没到得如此待遇,怎么这回去如此礼遇?

    不过锦绣总算没有辜负两世为人的历练,袁大夫人的事不关已,及袁二夫人的讨好都已说明了有求于她的应该是袁二夫人。

    袁二夫人是什么样的人锦绣没有接触过不好置评,但她对袁家人都没好感,直觉认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才不上她这个当。于是道了谢,执意要回去。

    袁老夫人入袁二夫人又苦苦相留,又巴拉巴接地说了一大堆好话,锦绣听得腻歪,又不好顶回去,只得压下心头的厌烦,道:“我铺子里真的还有好些病人,可耽搁不起,再不回去,病人都快跑掉了。还请夫人恕罪则个。”

    袁二夫人见锦绣不接招,又油盐不进,气得真瞪眼,但这时候,她也不敢大摆她袁二夫人的谱,只得好言好语地道,见锦绣仍是要执意回去,不由略略加得了声音,“王大夫,你这是不给我面子?还是瞧不起我袁家?瞧不起我?”

    锦绣竖起了眉毛,沉声道:“二夫人,虽然锦绣没读过几天书,但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词儿。昔日锦绣救活了袁大公子也没有得到赏座赐茶的资格,怎么这回却如此殷勤?二夫人,我敬您是权贵名门的夫人,锦绣一个小小的大夫得罪不起你,所以不敢与你说重话。但既然二夫这帮抬举我,我若是再拒绝可就不给平原伯府面子,不给二夫人面子了了,这茶,我喝了。”她一屁股坐到花梨木官帽椅上,拿过丫头填漆盘中的白底花瓷“鱼儿戏水”的官窑茶杯,一口仰尽,然后把剩下的半杯茶水还递给了袁二夫人,扬眉道:“二夫人,锦绣依您的吩咐,坐也坐了,茶也喝了。可以让锦绣回去了吧?”

    袁二夫人不料锦绣如此光棍,脸色难看到极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连袁老夫人也是怒气腾腾的,似是在指责锦绣不识好歹,胆敢邈视权贵。

    锦绣心里也是有气,她自知身份比不得这些权贵,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不与这些人沾上边,这些人反而来招惹她,她就从善如流地让他们抬举,气死她丫的。

    锦绣不是傻子,袁二夫人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她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估计是想让她出面去找钟阁老求个情了。

    只是,求人求成这样,还是闻所未闻,她傻了才不会接招呢。

    袁二夫人不料锦绣会这么光混,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是羞又是恼。倒是袁二爷还算有点眼色,知道锦绣已经是恼了,于是瞪了妻子一眼,连忙上前圆了场,“姑娘万莫生气,内人就是个猪头脑子,说话从来是不经大脑的。姑娘切莫与她置气。”

    锦绣淡道:“袁二爷这话可就抬举我了。袁家什么身份的人家,那可是谈笑皆鸿儒,来往无白丁的人家。锦绣区区一个大夫,哪有资格成为袁家的座上宾,今日里袁二夫人这般抬举锦绣,已令锦绣受宠若惊。此时此刻,锦绣已经是万般恐惶,万万不敢再当此大礼。袁二爷,老夫人并无大碍,只要多多静养,少动怒,吃几贴药就没事了,万万当不起贵府如此款待。锦绣铺子里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说着提起药箱就走。

    锦绣当然知道如今的袁二夫人,已到走投无路的境界,哪会真的放她走,果然,走了没两步,又被袁二夫人拉住。

第80章 女人本领也大着呢

    “王大夫,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多海涩。”她憔悴的脸上挤出悲伤与忧虑,“锦绣大夫救了钟二公子,应该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孽子因为与钟二公子的缘故被打入了大牢,如今正在里头受苦受难,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就像刀绞一样,因担心孩子所以口不择言了些,刚才多有得罪,还请王大夫不要放心上。”

    锦绣道:“夫人爱子心切,锦绣当然能够理解。如何还会怪罪夫人?”

    袁二夫人松了口气,“王大夫心胸宽广,不怪罪我,那我就放心了。只是,王大夫,我还有一事相求。”

    锦绣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袁二夫人艰难道:“锦绣医术高明,让钟二公子起死回生,钟阁老很是感激,视锦绣大夫为钟家的再造恩人。还特意关照令弟,入了钟家学堂。我和内子都替王大夫感到高兴。钟家世代书香,又是簪缨的清贵门弟,钟家还聘请了闻名天下的福建大儒范先生坐堂授课,令弟得了钟阁老的青睐,又振在范先生门下,将来定能平步青白,笑傲仕林……”

    锦绣耐着性子,总算听完了一长串的赞誉之词,袁二夫人又话锋一转,“……王大夫如今与钟家关系可是非比寻常……我想,恳请王大夫帮个忙,替我在钟阁老跟前美言几句,让他放过我儿子吧。”

    锦绣现在总算明白过来,给袁老夫人看病是假,想找她说情是真。真tmd的烦,求人就不能求得痛快些么?非要弄这么一堆堆妖蛾子。虽然她救了钟闵的命,但那只是佼幸,再来钟阁老也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也算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恩,她如何还能厚着脸皮上门求这个情?

    锦绣面有难色,斟酌着语言道:“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锦绣虽有钟二公子的救命之恩,可钟阁老已用重酬还谢,如今又有举荐名师之恩,感激都来不及呢,如何还能夹恩相报?二夫人,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钟二夫人一听,急了,“这如何叫夹恩必报呢?你救了钟二公子的命,那可就是天大的恩惠呓。钟阁老想必不会不买你的面子的。”

    锦绣摇摇头,“前儿个送我弟弟去钟府的时候,也曾听范先生提及过袁二公子。范先生说钟阁老并不只是替钟二公子出气,而是……”她迟疑着,不敢再往下说。

    袁二夫人急急地道,“钟阁老除了怨恨我家小子伤了钟二公子外,可还有其他恩怨?”

    锦绣神色古怪地望她一眼,很是委婉地道:“钟阁老说,贵府几位公子,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惹事生非,早已激起民忿,耐何老百姓顾忌着平原伯府的威势,不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二公子开罪了钟阁老,钟阁老原想着,钟二公子已无性命之忧,只给个教训便是。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外头老百姓听说袁二公子被抓了进来,并打入大狱,无不拍手称快……”袁家两位夫人面色难看,锦绣心里冷笑,面上却很是艰难地道,“那次我从钟府回来的路上,还听见好些老百姓放鞭炮,刚开始并没在意,可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那些受害老百姓在放鞭炮庆祝,庆祝……”

    这时候的袁老夫人再也保持不了矜持与高高在上,连忙问:“庆祝什么?”

    锦绣语气委婉地道:“也没什么的,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伎俩罢了。”

    袁老夫人气得胸口剧裂起伏,显然是被气狠了,恶狠狠地冲两个儿媳妇吼道:“看你们生的好儿子,果真是慈母多败儿,成天只知道闯祸,稍微受点委屈就哭天抹泪的,现在可好了,我好好的孙子都让你们这两个蠢货给害成这样。”

    袁大夫人不甚服气,咕嚷道:“老太太糊涂了不成?闯祸的又不是我家芹儿。”

    “你住嘴,你也不是好东西。”袁老夫人更加生气,怒瞪着袁大夫人,“上回正芹闯下的烂摊子有多大,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示你无辜?”

    袁大夫人缩了缩身子,袁二夫人逮着了机会,连忙道:“可不是,堂堂伯府长公子,居然学那些纨绔膏梁与人争个粉头。还把人给打死了,虽然那个倒霉蛋不过是个穷秀才,可人家总归有功名在身,人家一纸诉状靠到知府衙门里去。虽说知府大人不敢开罪咱家,可为了堵悠悠众品,也赔了不少银俩进去。差点把咱家的家底都掏空了。”

    袁二夫人说话说得极快,笔筒倒豆子般,等袁大夫人反应过来时,话已说了大半。袁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又反唇相讥袁二夫人,她儿子再不济也不会惹到不该惹的人物,害得全家跟着遭难。并且袁大夫人还说,钟阁老虽说御了阁老之职,回家守孝,但朝中门生遍布,只要他轻轻动个手指头,他们袁家就完了,只要被言官们安一个“鱼肉百姓”的罪名,袁家就完了。

    袁大夫人还说,比起她大儿子闯的祸,袁二公子才是真正的败家根源。

    袁二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她如今内外交困,既担心儿子,又要受袁老夫人斥责,还要受妯娌挤兑,早就积了一肚子火,现下说不过,居然来起了全武行,一佣巴掌甩了过去,袁老夫人气得满面通红,这回倒不是真的装病了,而是真的双眼一翻,便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锦绣一边给袁老夫人把脉,一边严肃地道:“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以至雅火信侵,过会儿便会醒过来。不过,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再这样被气上几回,我可不敢保证能否再救得回来。”

    袁二爷恨恨地瞪了妻子一眼,袁大夫人是大嫂,他不敢指责只能把妻子骂得狗血淋头。袁二夫人也是个泼辣货,又与袁二爷干了起来,直说袁二爷没本事,挑不起大梁,若果有几分本事,还会惧那钟家老头?袁二爷被击中短处,气得干瞪眼,又不好与妻子相互对骂,只能胀红了脸怒骂着:“蠢妇,把儿子纵得无法无边,闯下滔天大祸,又把老太太给气倒了,还如此张狂,我,我,我休了你。”

    老二夫人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掐打着袁二爷,“我怎么这么命苦,想我堂堂金陵正三品都指挥佥事的千金,原本是要进皇宫当娘娘的,偏偏脑子进了水,降低身段嫁给了你,原以为你会疼我惜我,想不到……”

    锦绣实在无语,袁老夫人是护短且霸道又唯我独尊,袁大夫人也是个鼻孔朝天的人物,袁二夫人也是个拧不清又不着调的,也难怪会养出不事生产又专门闯祸的下一代,实在是家学渊源吧。

    锦绣趁他们吵闹不休无人注意她时,一个人提着药箱悄无声息地离了伯府,暗暗发誓,将来锦玉娶媳妇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睁大眼,仔细又仔细地给他挑媳妇。

    这个时代女人地位确实低下,可一个家族是兴旺发达还是没落惹祸,可离不开女人的功劳呀。子孙能否成事,还是败家,也离不开女人的教导。为什么那些臭男人们还会目光短浅地不把女人当一回事?

    ……

    今天在袁家也呆得够久了,回到药铺,病人早就走得干干净净,却还有一位妇人抱着孩子站在铺子里,眼巴巴地等着锦绣,随行的,还有一个陌生的老者。

    八两见到锦绣回来,连忙上前给她提了药箱,“姑娘,这位是济世堂的周大夫,说要请教你一些事儿。”至于这位妇人,则是刚才来找锦绣给他孩子看小肠气的病人。

    周大夫索先开口道:“王大夫,刚才老朽听这位娘子说,你有办法医治这孩子的小肠气?”

    那妇人连忙道:“是的是的,刚才王大夫好像说,要动手术啥的……”

    锦绣也猜出他们的来意,于是对周大夫道:“两位请座,我们坐下再说。”然后让冬暖上茶。

    冬暖笑着道:“还用姑娘吩咐么,早就上了。”

    锦绣赞赏地看她一眼,觉得冬暖在待人接物方面确实是不错的。与周大夫一道坐了下来,锦绣问周大夫,“这孩子的肿块可消了?”

    周大夫摇头,“上回揉进去,这回,无论怎么揉都揉不进去,这孩子,可遭罪呀。”

    妇人红着眼,凄声道:“王大夫,求求您想个法子吧。这孩子肿块无法揉回去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锦绣也知道,那孩子刚才肯定遭了大罪的,想必也是哭累了,趴在母亲肩膀上,凄惨地扁着嘴儿,看到锦绣,一下子又缩回母亲怀中,似乎把锦绣和周大夫都当成特级大坏人了。

    周大夫迟疑地道:“听说王大夫有法子医治,老朽只觉神奇不已,所以这才赶着来请教王大夫。还请王大夫不吝赐教。”

    锦绣笑着道:“原本我也打算想请周大夫商量这事,可被袁家的人给耽搁了。周大夫,我觉得,这孩子的小肠气如今揉也揉不进去,这儿又肿成这样,这耽搁久了,掉出来的肠子可就会引发病变,这可不是小事呀。刚才我也与这位大姐说了,这孩子,唯今之计,只能做手术了。”

    周大夫连忙问:“什么叫手术?”

    锦绣解释了一遍,周大夫骇然,“开,开刀?这,这能行吗?”

    妇人也吓得一个激灵。连声说动了刀那她的孩子岂不没有活路了。

第81章 手术

    锦绣又解释了动手术的原理,其实也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但古人哪能接受呀。尤其这时代没有消炎药,无法输液的情况下,治疗效果肯定大打折扣的。所以这也是锦绣不敢全打包票的原因。

    锦绣又让八两把挂在墙上的版子取了下来,让周大夫瞧,“做手术,通常会有各种危险,可有些病症,那是非动不可的。比如,肠痈,盲肠炎,良性肿瘤等,虽然这些只是小小的毛病,但却得必开刀动手术才能够治好。”

    周大夫一脸骇然,“什么?肠痈,这个,这个也能治好?”他吞了吞口水,刚才锦绣说什么来着?肠痈之类的绝症居然只是小小的毛病,这,这个十五岁不到的小姑娘,医术究竟有多高明呀?

    在所有的绝症当中,肠痈却是最凄惨最难受的一种绝症,一般情况下是无药可解的,再是高明的大夫,至多可以用药物化解,但却不能根治,只能延长病人三到一年的存活时间。可所有大夫都认为是绝症的肠痈,这个小姑娘却说只是小小的病症,多么骇人听闻呀。

    锦绣微微地笑着,“当然能治,但必须得开刀,把烂掉的肠子给剪掉,就能存活了。”

    “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肚子上开刀,人还能活吗?就算能活下来,可谁能忍受这种撕心疼痛?”

    锦绣道:“在动手术前,当然要喝下麻沸散才能施行手术。”

    周大夫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如同吃了鸡血似的,“真,真的?这肠痈真能治好?”

    锦绣点头,“能,当然能。不过,手术都有一定的风险的。”她把事先写好的免责声明递给周大夫看,“但凡手术,都会有风险的。所以,我也不敢保证,全都能治好。不过,肠痈手术,存活率一般都要六成左右。而这小弟弟的小肠气,存活率大概在七成。”

    她转头,对妇人解释道:“这位大姐,你还是回去与家人好生商量商量。你这孩子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的话,肠子就会引发坏死,会严重危及性命。越早治疗效果越好。但是,手术确实是有风险的,所以,你们得事先做好准备。”

    妇人一时没了主意,脸色也是带着惶然,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焦急无比,“这,开刀会很痛吧?”

    “有麻沸散,不会疼的。就是药劲过后,会疼上两天,但两天过后,保证孩子活蹦乱跳。”又觉得这是古代,可比不得现代,锦绣又加了句,“不过,我只有七成的把握。多的可就不敢向你保证了。”

    周大夫把锦玉写的规章条例一条一条地念完后,心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激动地道:“七成的把握是吧?好,那就做吧。我们做大夫的,只要有三成的把握都得施行,更何况是七成。”他转头,又劝着这位妇人,“这位娘子,做吧,你这孩子,真的不能再拖了。回去好生与家人商量。”顿了下,他又热切地道:“要不,我随你一道回去,与你家人好好解释解释。”

    锦绣略有意外,想不到这位周大夫居然热心到如此程度,当真对得住济世堂这块招牌。

    其实锦绣把周大夫想得太过商尚了,周大夫专治小儿病症,他一生中,也遇上过不少串有小肠气的孩子,有些不严重,用药再加上托带,便能勉强治好,可有些却是毫无作用,虽然危急性命的时候极少,可确实会影响一辈子的。他对小肠气确实是束无手策,而锦绣却说能治,他当然兴奋了,如同喝了鸡血一样,这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医术,身为医者,肯定要见识一番的。

    周大夫果然陪那名妇人回家去与家人相商了,锦绣也觉得,这个手术应该是要动的,于是让冬暖和半斤开始准备手术必备用品,又让八两去通知齐氏药馆里的齐如月,德仁堂的陈大夫,同心堂的李大夫,让他们早早过来,一来是帮忙打下手,二来是给他们一个实践的好机会。

    八两去了没多久,几位大夫便领着各自的徒弟过来了,其中离锦绣药铺最远的李大夫,因为没有马车,徒步而来,直累得直不起腰来,却仍是如吃了兴奋剂似的,双眼冒着亮光。

    锦绣知道,这些大夫都是冲着她开刀动手术来的,也不过多废话,与他们解释了小肠气的病症,与动手术时的各种风险与规避,及所需准备的物品与药物。

    几位大夫听得连连点头,正说得起劲时,周大夫却打发了人来,对锦绣说,“病人同意给孩子做手术,但可否等到明天,因为现在天都黑了。”

    锦绣说:“不成。那孩子的肠子都漏出来了,又揉不回去,这时间一长,就会引发溃烂坏死,今晚必须做手术。”她一脸严肃地对那传话的小厮,“为了那孩子着想,请立即让病人把孩子抱到我药铺里来。多耽搁一会,就多一份危险。对了,记得通知病人家属,孩子现在不能吃任何东西。你可要记住了。”

    那小厮听锦绣说得严重,大气都不敢出便奔出去了。

    锦绣继续讲解等会子做手术的各项分工,几位大夫都没异议,而他们各自带来的徒弟却被八两指使着去临时开避的手术房进行“术前准备”及各项消毒工作,累得团团转。

    但这三位徒弟却任劳任怨,锦绣的神技连师父都叹为观止,无限向往,师父能带了他们来,自是看重他们,做这些打杂的活儿也算是增长见识。

    尤其锦绣说得严厉,但凡做手术,消毒工作必须准备好。所有器具必须进行清蒸消毒,另外,

    还得事先把麻沸散熬出来,备用。消炎药物熬好,备用。所有准备工作都准备妥当后,锦绣也交代得差不多了,让所有人消毒双手,并准备蜡烛和多面镜子,搬进“手术室”。

    锦绣原本也没把自己的药铺弄成外科手术室,但既然遇上,就得医治,所以把铺子里头吃饭的屋子给清了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病人家属带着孩子及周大夫也来了。锦绣也不废话,简单对孩子的父母爷奶们说了两句:“手术的风险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不过请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你们只要在外头耐心等候就成了。对了,我也丑话说到前头,不管成功与否,钱可是不能少的。”

    周大夫道:“这个请放心,多少钱由老朽垫上。不让他们花一文钱。”

    锦绣略有意外,但很快便明白周大夫为何要这么做了,心里有些好笑,但更多的还是感动。这就是古代医者,一个有责任心的医者,为了追求学无止境的医术,情愿打杂自掏腰包都是甘愿的。

    锦绣望了周在夫一眼,“你把全身做个消毒处理,做完消毒后就随我进来吧。”

    “消毒?”

    八两上前一步,“周大夫,请这边来。”

    周在夫随着八两去了后院,让八两拿清水洗了,用肥皂抹了,洗干净后,再拿了消毒液消毒。

    “这,这是什么?”

    “我们东家自配的消毒水,用来消毒。免得动手术时产生细菌或是感染。”

    周大夫哦了声,虽然不解,却也没多问,双手做了消毒处理后,又跟着来到手术室。只见手术宝里已摆放了一张三尺宽的桌子,两边高台上烛火通明,几面镜子照身着烛火,对准备孩子的下半身,照得通亮清晰。

    而周大夫发现屋子里除了锦绣外,居然还有好几位戴着口罩的大夫,不由愣了下。

    大家都是大夫,基于同行相忌原则,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就算见了面也不过是相互打个招呼罢了,至于来往那是不可能的。这时候见这么多大夫齐聚一堂,也是很吃惊。

    齐如月笑着对周大夫道:“你也来观摩么?不过得戴上口罩才成。玄英,你还有多余的口罩吗?给周大夫一个。”

    叫玄英的年轻男子连忙手怀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周大夫。

    周大夫问:“为什么要戴口戴?”

    “这是手术必备的。”李大夫解释道,“咱们都已分了工,暂且没你的事做,你就在一旁仔细看就成。但是不得出声。”

    陈大夫也呵呵地笑着说:“快戴上吧。你这老小子专精小儿病症,这个可得仔细学着点。”

    周大夫又是激动又是钦佩,身为医者,并且能独挡一面又有些名气的医者,或多或少都有些祖传秘书,一般是不外传的,更别说泄密给同行了。可是,现在,这个惊天泣地的小肠气手术,这几位大夫却是如此大方,实在是钦佩又感动。

    孩子喝下麻沸散后便沉沉睡去,锦绣拿着手术刀,在孩子下腹下方阴私的左上边斜划了一刀,便听到耳边一阵倒吸气的声音,锦绣充耳不闻,一边操作一边对大家解释:“外科常见的疝气分为腹股沟疝气及伤口疝气,所以疝气的治疗以手术为主。疝气患处切一伤口。通常会切除疝气囊,突出之组织推回腹腔。接着进行腹壁修补的工作。要将腹壁的开口或薄弱处周围的肌肉拉合以覆盖缺陷处,使用数条缝线将肌rou缝合固定。此种方法将组织直接缝合,手术后疼痛感较强、复发率较高且病人复原时间较长。动完手术大概要半个月方能恢复。”

    几位大夫睁大了眼,看着锦绣在伤口处穿针引线,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齐如月因为见识过锦绣缝补术,倒也没有多大惊讶,反而帮着解释起来。

    众人恍然大悟又惊奇不已,看锦绣的目光带着祟拜与神奇。

    手术过后,锦绣对齐如月道:“麻药过后会有较剧的疼痛感,孩子还小,怕他会哭闹不止,齐大夫可有治痛的法子?”

    齐如月点头,“有,我齐家祖传的止痛安露确实有着较好的止痛效果。要抹在伤口处吗?”

    锦绣点头,“嗯,可以抹上。但腹腔内的疼痛可是了不得的,还得加上口服止痛药物。”手术完成后,锦绣出了手术室,对一脸憔急的病人家属道:“手术成功。不过接下来还有12个时辰的危险期。只要孩子熬过了危险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现在,你们随我进来。”

    锦绣当着所有大夫的面,对病人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因为孩子小,护理也是很麻烦的,尤其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做的手术,相信孩子会早早醒来,到时候哭闹不休可就麻烦了。

    “术后会有较强的疼痛感,孩子会哭闹不休,我会开些止痛剂给他服下,但切记,三个时辰内,不得睡枕头,不得给孩子喂任何东西,包括水也不行。我就睡在隔壁,有什么问题可以叫我。”

    锦绣考虑到动完手术后,伤口得进行消炎处理,但是这个时代无法输液,动了手术又不能吃任何东西,不得已只能等三个时辰后,把药熬得浓些,分成几批给孩子服下。

    所幸,孩子在白天里被折腾得极惨,晚上早早就睡着了,也没有怎么醒来,虽偶尔哭闹几声,但哄上一会儿便又继续睡过去。就算让锦绣给喂药哭得厉害,一会儿也就睡过去了,想必瞌睡占了大头。

    到了清晨,孩子醒了来,锦绣赶紧又给喂下消炎药物和止痛药物,孩子仍是哭闹,但也只是扁着嘴,没有哭得撕心裂肺。

    锦绣交代孩子的母亲,尽量不要让孩子哭泣,可以给孩子喂点水,但不能吃多了,尽量喝些比较清的鱼汤,但不能吃干饭。

    昨晚动了手术,又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一直熬到下半夜才睡着,白日里便精神不济,锦绣想着现在暂时不缺银子花,索性关门半日,准备些药材出来做些外伤用药,及内科用药。这样看病就诊吃药也方便得多。

    值得一提的是,袁家又来了人,袁二夫人亲自登门,又包了厚厚的礼物,今日里比昨日还要态度谦恭,锦绣不敢得罪此人,只得温言安慰,说去找钟阁老试探一下口风再说。

    袁二夫人一听大喜,又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放下礼物就走了,说明日再来等候好消息。

    冬暖很是奇怪,问她:“姑娘不是最讨厌袁家人吗?为何要答应帮忙?”

第82章 成功

    锦绣苦笑,“我才不想淌这趟混水,可袁家的人我得罪不起呀,若是生硬拒绝,依这些人的性子,估计还会记恨上我。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不过,我也只能替她们探口风了,多余的我才不去做。”

    袁家那纨绔子死在大狱里更好,金陵城又少了一个恶霸。多好!

    锦绣倒底没有亲自前往钟府,只是让锦玉帮忙探钟二公子的口风。当天中午就捎回了消息,“钟阁老原本看在钟兄已康复的份上,只给袁正茱一点教训就成了。可自从袁正茱下狱后,知府衙门外就有好些百姓都要状靠袁家仗势欺人,请知府大人作主。有的甚至还救到了钟家,钟阁老现在也骑虎难下了。”

    锦绣奇怪,“钟阁老可是堂堂的阁老,难道还怕了袁家不成?”

    锦玉道:“姐姐你有所不知。钟兄说,那袁家昔日可威风了,出了三代名闻天下的探花郎,袁二老太爷还是两榜进士,高居榜首,一时名声大噪。袁家三老太爷甚至还位极人臣,被授封为太傅。可惜,袁家第二代却比较平庸了,到了第三代,更不成气侯,袁家老太爷逝去后,袁家便也开始走下坡路。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袁家昔日的风光,仍能让袁家三代之内享之不尽。袁家鱼肉百姓仗势欺人的罪名就算被御史掀了出来,但豪门勋贵之家,哪个没有这些纨绔毛病,对皇帝眼里,也算不得大事,不过就是遭一顿申饬罢了,也伤不了筋,动不了骨。袁家大不了赔些银子,向苦主道个歉,这事儿就掀过。所以钟阁老也只是想着给袁正茱一些教训罢了,大不了打上几板子,不日就要放出来。反正袁家为了这个竖子,钟阁老也算是闷声发了大财了。”

    锦绣闷笑不已,听锦玉这么一说,好像钟阁老是见钱眼开的主似的。看有银钱的份上,才不与计较。

    可是,钟阁老可是读书人呀,天下之楷模呀,又是清贵人家,应该是清高视金钱为粪土才是,如何会看在钱的铮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锦玉嘿嘿地笑着,压低声音,乐道:“姐,今日里范先生私下里与我说了。范先生与我说,天底下没有不爱钱的,真正不爱钱的读书人要不是蠢货,便是家里有享之不尽的钱袋子。为了面子与钱过不去的是傻子。而钟阁老,即不蠢又不傻。就算读书人不敢把钱成日挂嘴边,但也不会真的视为粪土。范先生还说,只要那袁家人再上一趟钟府,相信钟阁老就会顺势而下。可惜了,那袁家人又蠢又笨,先前赔了不少好礼,又吃了几回闭门羹,却不敢登门了。”

    锦绣也忍不住想笑,原来,并不是所有读书人真的视金钱为粪土呀。不过,她对钟阁老这样的为人性子还是比较喜欢的,若钟阁老真要清高到与钱过不去,那才是笨蛋呢,这样的人,与之打交道也属吃力呢。连钟阁老之流的人都爱惜那黄白俗物,也不是坏事,至少沾了地气,不是那种清高到不识人间烟火的假学究。

    这样的钟阁老,锦绣还是比较喜欢与之打交道的。

    听了锦玉一番话,锦绣心头有了底,让锦玉带了句话给袁家人,让他们带足厚礼,再一次去趟钟家。

    袁家人以为钟阁老果真买了锦绣的面子,高兴不已,连忙准备了厚礼去了钟府,紧接着,袁二夫人又去了知府衙门。

    安知府对着袁二夫人满脸的堆笑,一方面答应放人,另一方却又苦着脸,拿着那些苦主们的状子递给袁二夫人,“夫人,二公子这也着实过份了些,也怪不得这些人要来击鼓鸣冤,实在是二公子确实做得过份了。还有大公子也是的,夫人看看,如此之多的罪名加起来,若是捅到上边去,下官可也顶不住了呀。”见袁二夫人神色有所松动,安知府又加了把火,危言耸听地说还有好些性子倔强蛮横的还要去告御状,若真的让大理寺受理此案,不说袁家要失掉圣心,单说他小小一个知府,乌纱帽肯定难保了。

    然后安知府又苦着脸本色演出了一回,又是哭诉又是劝解,袁二夫人尽管心中怒中火烧,但也知道这时候,有钟阁老这樽惹不得的大佛在头上压着,不得不出面好生解决了。

    第二日傍晚,锦绣又接到袁家送上来的礼物,满满一盒金豆子,约有20两重,那管事婆子笑得说:“……这是我家夫人给王大夫的一点谢礼,感谢王大夫鼎力相帮。”

    锦绣心安理得地收下,嘴上又谦虚几句:“妈妈过奖了。钟阁老为人磊落,心胸开阔,之前一直喊打喊杀的,不过是心疼钟二公子罢了。如今钟二公子身子好了,气也就消了,如何还会计较这些?我不过是误打误撞才得了这个便宜,倒让二夫人破费了。”

    那妈妈一听,也分辩不出锦绣是真谦虚,还是说的实话,但嘴里却把锦绣夸了一通,锦绣也知道袁家的那些阎王们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这群小鬼们更是难缠,还是不要得罪了,又打开盒子,随手抓了一把金豆子塞到那婆子手中,“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如何当得起夫人这般重谢?锦绣受之有愧,原想使妈妈带回去,又怕二夫人认为锦绣不识抬举,只好厚着脸面收下。这些是给妈妈的辛苦钱,还望妈妈收下。”

    那婆子略略推辞了一番,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又与锦绣说了一会子话,借口二公子才回来,家中还有好些事得回去听其吩咐为由,告辞了锦绣,匆匆上了车离去。

    袁家的下人走后,锦玉也下学回来,看到袁家标志性的马车,不屑地冷哼。

    锦绣门都没出,便平白赚来了辛苦两个月都挣不下来的银钱,也颇觉得意,觉得果然是勋贵世家,随便扯几根毛出来都可以砸死人。

    前两天动了疝气手术的孩子,恢复倒还不错,这孩子居然没怎么哭闹,虽然因肚子饿而闹了几回,估计是饿到没力气哭的缘故,喝点鱼汤后又沉沉睡去,如此到了第三日,锦绣也不敢保证这孩子是否排了气,孩子母亲也说不清楚,为了保险起见,便让孩子只喝些稀饭,到了第三日才给孩子吃饭。

    第四天,孩子已能下地走动,一岁多的孩子不装病,也不会装痛,能跑能跳还能翻东西,想必术后并发症也应该不会复发,锦绣这才真正松了气。

    第四日,锦绣便让孩子回家休养,周大夫问锦绣多少钱,锦绣让顾安报账,顾安拿出算盘算了药钱与人工费用,一共是650个钱。

    锦绣点头,按着2成的利润来算,650个钱也能有100文钱的进账,手术费用嘛,现代三甲医院做个传统的疝气手术约要5000元左右,她也不好多收,也只收了3两五钱银子另100钱的手术费用。

    周大夫心下小小松了口气,总共加起来还不到5两银子,不贵不贵,花五两银子见识了传奇高深的技术,也是不亏的。

    周大夫很是痛快地付了5两银子,并不让找零,顾安道了谢,在账本上记了下来。

    因为大家一道做手术,几位以前一直没有交集的大夫倒能坐下来谈笑风声,并能相互交谈各自的医药心得。锦绣也是受益良多,大家一道讨论了大半日,这才各自回了各自的诊所。周大夫在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对锦绣道:“下回有这样的手术,记得叫上我。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锦绣笑着点头,说没问题。

    ……

    “九爷,您瞧前边那锦绣药铺,这才几天功夫,店里就堆了那么多病人。想必这王姑娘确实有几分医术。”朱棒槌指着不远处人满为窜的药铺,不无感叹地说。

    朱子权瞟了一眼,没说什么。

    朱子权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又继续说道:“这王锦绣医术确实厉害的,据说以骇人听闻的剖腹手术治愈了小孩子常见却又难以医治的小肠气,这小女子的名气很快就打了出去,这阵子前看来小肠气的小孩子陡然增了数倍。依属下看,依王锦绣如此厉害的医术,日后金陵城的杏林界迟早都会是她的天下。”

    身后的田大山嚷嚷道:“既然小丫头有这么高明的医术,九爷何不举荐她去太医院?”

    朱棒槌说:“太医院全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子纵然医术再高明,也是不成的。”

    一行铁骑很快就驶离了锦绣药铺所在的那条街道,当经过平原伯府时,朱棒槌笑了起来,“这姓袁的怂包估计是吓破胆了,都一个多月了,都没敢踏出屋子半步。”

    田大山也笑道:“可不是,据说还从他妻子的嫁妆里搜挪了好些银子雇了好些个武林高手贴身保护,想必九爷先前的恐吓之计已起作用了。”

    朱棒槌哈哈一笑,“这个怂包,九爷也不过是吓他一吓,就吓成这样。真是无趣得紧。”

    一直没说话的朱子权忽然问道:“据说前两日王锦绣还去过平原伯府?”

    朱棒槌连忙道:“只是给袁家老太婆看病而已。”

    朱子权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只是说说而已,那么急着解释做甚?”

    朱棒槌见自家主子似乎没有不高兴,这才讪讪地笑着,偷偷把心放回了原处。

    “咱们时日不多了,还是做正事要紧吧。至于袁正芹,”朱子权看了紧闭的袁府大门,轻笑一声,“再让他多活两日吧。”

第83章 被人整了

    今年过年日子较早,元旦过后,商铺里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采办或贩卖与年货有关的生意尤其红火,锦绣药铺同样如此,除了络绎不绝看病的人外,偿有张家村人送来的年礼,喂得肥肥的大公鸡,又大又饱满的鸡蛋,猎户打的野猪肉,兔子,一些时令疏菜及些瓜果稻米,应有尽有。

    顾安帮着接待这些人,而冬暖则负责收拾这些年货,直忙得脚不沾地。所幸药铺生意大好,锦绣又另请了两个杂役,这才堪堪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年礼给整理妥当。

    庄户人家除了送些粮食,便是些生禽,但张家村人送来的这么些生禽实在太多了,冬暖由前些日子的兴高采烈再到后来的哀嚎,及现在的欲哭无泪,望着堆成了小山高的生禽,一时没了主意。

    从范夫子那下了学回来的锦玉望着偏院里堆成小山高的生禽,大手一挥,“整理一部份给我,我带去送老师,还有我的同窗好友。”

    至于剩下的,锦绣也发了话,全拿盐巴抹了,再加上酱油等腌上几天,再系上绳子,放到外头吹干,做风干肉。

    尽管有齐氏药铺的齐玄英大夫自愿过来坐堂问诊,替锦绣缓解了不少压力,但年底事儿繁多,锦绣怕冬暖一个人又要忙前边又要收拾后院忙不过来,索性又请让人伢子送了两个使唤的丫头及两个粗役,整理了足足四天,才把这些宰杀好的生禽给处理好,而剩下的物品则分门别类,饶是几个人一道同时整理,也累得直不起腰来。

    这阵子锦绣药铺的伙食也大大改善,顿顿有肉吃,各类瓜果更是随手抓。

    冬暖很是高兴,“姑娘,今年多亏了那些庄户人家送来的瓜果疏肉,今年过年都不用再买什么了。”

    锦绣笑了笑,抬头,顺着窗棂外的天井里凉着的密密麻麻的野味,心中无比温暖,“张家村的人,一向淳朴良善。”

    “听说姑娘的母亲便是张家村人,可老夫人逝去那么多年了,张家村人还这般垫记着您,这张家村的人确实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锦绣笑了笑,“是呀,我一直把他们视为父老乡亲。”

    锦绣正在药材室里捣弄药丸,虽然金陵气候偏热,但冬天还是有些冷的,天气也不稳定,时冷时热的,风寒的人数急剧增加,她便准备单独制些药丸出来,专门应付风寒病症。

    屋子里又买了两个丫头及两名粗役,冬暖总算空出了双手,也跟在锦绣身边打下手,见锦绣忙活了大半日,仍是没有别的动静,不由问道:“姑娘,刚才奴婢去外头瞧过了,好多病人等着呀,齐小大夫一个人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既然他没进来叫我,想必还能应付。等他派人叫我,我再出去。”

    齐玄英是齐氏药铺里的大夫,也是齐如月的亲侄子兼徒弟,因锦绣医术超群,齐如月大夫心痒难耐,居然让齐玄英拜锦绣为师,执师生礼,跟在锦绣身边学艺。起先锦绣哪肯同意,但经不住齐如月叔侄的虚心与城挚,再来齐玄英人品还不算差,又答应跟在锦绣身边,无条件地听其吩咐。锦绣想着自从给那个孩子做了疝气手术后,她一时声名大躁,前来看病的人陡然多了起来。她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有个免费的大夫坐堂当然求之不得。

    齐玄英虽说在杏林界有点子名声,但在锦绣眼里,仍是像才刚入医院的实习医师,小病小痛倒还拿得上手,稍微麻烦点的病症就束手无策了。

    但齐玄英还是有较多的优点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有把握的病才给治,无把握的病则推荐到别家医馆里去,虽说会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但却是这个时代做大夫们最普遍的明哲保身行为。

    冬暖摇了摇头,“姑娘就是好性儿。但凡拜师学艺的,都是要行拜师礼的,还得支付不菲的学费。可齐大夫不但免了学费,还包吃三餐,姑娘您也太亏了。难道您就不想想,万一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怎么办?”

    锦绣笑了笑,“学无止境,书海无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身为大夫,除了心怀仁心,济世扶弱,亦要精益求精,若单单为了技术旁落就藏着掖着,岂不固步自封?”

    观察了齐玄英数天,锦绣得出结论,品性还算不错,医术嘛,确实还是有两下子的,但真要独挡一面,还得继续深造。

    齐玄英也是个医痴,只要能学到锦绣身上的“上古秘方”,累死累活都在所不惜。白天帮着坐堂,虽说都是些枯燥烦锁的活儿,但胜在边做还能边学,锦绣在内科方面确实有着独特又新颖的见解,这些天下来,倒也学到不少,更是干劲干足,比她这个真正的老板还要卖力。

    而晚间,齐玄英则被锦绣吩咐试着拿小动物练刀法,抓了几只免子练习,先前几日吐得一榻糊涂,脸色煞白,双腿打颤,却仍然不愿放弃,锦绣好笑不已,倒也佩服起来。

    白日里多了个齐玄英帮着坐堂,锦绣的活儿确实轻省许多,如今铺子里也步上了正轨,收入还颇丰,和锦玉一道过了个富足的年。

    在除夕府到来的头十来天,锦绣应邀去了江苏总兵府替总兵府的小姐看病。

    总兵小姐年约十四五岁,生得端庄貌美,锦绣把了脉后,开了些药,说只是些小毛病,不足为虑,吃上几贴药就没事了。这位总兵府的小姐不过是小小风寒,却如此的兴师动众,不得不说,古人在疾病面前,确实是弱势群体。再来,也证明总兵府架子大,这位总兵小姐,在家很是受宠,才会有如此待遇。

    开了药后,锦绣被管家婆子带往另一间院子里的小花厅里,那管事婆子笑道:“请您稍坐片刻,我家大少爷身子也略有不适,我这就去请少爷出来,也请大夫给他把把脉。”

    锦绣点头,坐到花梨木的官帽椅上,一边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一边望着外头风景。

    一个小丫头上了茶,福了身子便退了下去。冬暖叫住她,“这位姐姐,可否告知贵府茅厕?”

    那丫头道:“姐姐请随我来,往这边走。”

    冬暖看着锦绣,锦绣摆摆手,“去吧。”

    冬暖离去后,锦绣一个人坐着无聊,拿着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这茶水比较普通的她常年浸淫在药物堆里,对茶道并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这茶肯定没有在钟府喝得好,有股特涩的浓味,茶水也不甚清亮,估计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茶了。

    想想也是,总兵可是正二品的官位,她不过是小小的大夫,在这些权贵眼里,之所以还能客气对待,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了无兴致地放下茶杯,继续坐在椅子上数地上的格子,然后一个爽郎的男声响了来,“金陵天气就是如此,没在南方呆过的人自是不大习惯。”

    锦绣连忙望向声音来源处,还没有看到人影,但又听到刚才那个声音,“那个白微微也太不要脸了,当初有脸做下那种事,如今倒还好意思来九爷您跟前扮可怜,我呸,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样……”

    随着声音渐近,外头走近两名青男子来。

    锦绣望了过去,两个年青男子,一个身灰鼠毛镶边雨过天青色蜀锦长袍,一个雪里青掐金线牙边大红八团花长袍,此人正是朱子权,神色冷峻,双眸细长,略往上挑,挺鼻薄唇,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尤其走路的姿态,以及睥睨一切的眼神,此人正是养尊处忧又极为不可一世的朱子权。

    锦绣望着他,惊讶至极,这世界真的很小,怎么好端端的又碰到了这家伙。

    朱子权也发现了锦绣,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锦绣说:“我来给何公子看病。”

    另一名青色长袍的青年似乎这才发现了锦绣的存在,微微眯了眼,眼前的丫头衣着普通,首饰普通,因为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足以令他火冒三丈了,“哪来的贱婢。胆敢出现在本公子身边。立即给我滚出去!”

    锦绣愕然,这就是总兵公子?怎么脾气如此臭……

    但锦绣的愕然在此人眼里,却无疑是不识好歹的下场,眸子里浮现一丝戾气,一声暴喝:“来人!”

    不知从哪里闪出两名五大二粗的汉子来,那男子指着锦绣,厉喝:“把这不要脸的贱婢给我丢出去。”

    锦绣气得肺都炸掉了,瞪着想抓她的两名爪牙,“我是大夫,贵府请来给阁下看病的。你怎么如此待我?”

    那男子脸色更是难看,“放肆,你敢咒我。爷我无病无痛的,看什么大夫?还有,你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冒充大夫,金陵城就没有真正的大夫么?”

    锦绣气得双颊驼红,怒斥道:“你别侮蔑人。女子又怎样了?女子就不能成为大夫?”

    “还敢顶嘴,活得不耐烦了。”男人目露凶光,“你滚还是滚?”

    “你……姓何的,你最好这辈子不要生病。”她恨恨地瞪着这男人一眼,很想骂他神经病,自作多情的,但这人周身的戾气,也只能把气吞到肚子里。气呼呼地离去。末了还瞪了作壁上观的朱子权,这也不是好东西。

    在出了花厅后,她抓住经此路过的一名小厮,“这间院子里住着的可是贵府少爷?”

    那小厮古怪地看她一眼,眼里有着鄙夷,锦绣气得火冒三丈,说:“我是大夫,一位姓周的婆嬷嬷把我带到这儿,说是给贵府公子看病。”

    穿着一身深青色短褂,腰缠黑色汗巾儿的小厮恍然道:“你这人怎能这样,存心咒我家少爷不成?我家少爷没病。”

    锦绣肺气炸了,她居然被人耍了。

第84章 原来如此

    那个姓周的嬷嬷太过分了,居然把她带到这儿来受辱,也不知是受何人指使?她与总兵府无怨无仇的,居然设出如此恶毒的伎俩,实在过分。

    锦绣气匆匆地出了院子,走了没几步,碰到了冬暖,“姑娘,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锦绣当然气,气里头的混蛋不分清红皂白赶她出来,更气总兵府的人无缘无故的设计她,找她麻烦,着实可恨。

    “走了,回药馆里去。”

    “哎,姑娘,您的药箱呢?”

    锦绣这才发现,她一时气愤,居然把药箱给忘记了,药箱里装着好多味急救药物,以及她所用的各类工具,可丢不得的,只能忿忿然地硬着头皮折回了怡情轩。

    进入院子,那眼高于顶的男人从里头出来,身后还跟着二人,一个年约二十许,神情冷峻,正是杀千刀挨万剐的朱子权,另一个四十许,一身月牙色作文人打扮。

    锦绣大声道:“我的药箱忘拿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到碰的一声,她的药箱已被丢了出来,箱子散掉,里头的银针,药材,羊肠线,药,急救工具散落一地,还有她辛苦制作的各类急救药丸。

    锦绣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她脑子一片空白,恨恨地瞪着那可恶的男人,恨不得把她生吃活剥。

    “你们这些女人的伎俩,我见得多了。拿了东西滚吧。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男人也不看她一眼,目光淡淡扫过地下散落一地的药物,有些讶异,还真是药箱。

    “你这个混蛋。”好半晌,锦绣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男子顿住脚步,一声冷笑:“你是大夫?这么点年纪,也敢出来行医?不怕医死人被找麻烦?”不等锦绣说话,又加上一句:“当真是胆大包天。”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屋子里,朱子权则立于原地,负着双手,似在看好戏,另一个则带着审视意味。

    锦绣气得发狂,恨不得上前几步,抓花那个臭男人的脸。她究竟招谁惹谁了?居然受如此待遇。这些人,真的太可恶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门口的朱子权,她记住他了。

    虽说在古代生活了十多年,早已见怪了世情冷暖,权贵人物的只手遮天与普通百姓在底线挣扎生存的艰难,但这一回,锦绣仍是被打击到双眼发黑,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木然地蹲下身来,胡乱把药物拾了起来,冬暖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情,不敢多说一句话,默默地把药箱提在手头,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姑娘,咱们被设计了,这儿危险,还是快离开吧。”

    锦绣回过神来,咬牙,一言不发,忿然离去。

    朱子权望了锦绣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侧头对中年男子道:“就是这丫头。”以前那般目中人,如今也有被人指着鼻子痛骂的时候,看得真是痛快。

    中年男子蹙眉道:“看她们的模样,不似作假,想必是被人设计的。”

    朱子权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没有嚣张的本钱却行嚣张的本领,迟早都会被收拾。刚才的事儿,也只是给她个教训罢了。

    中年男子道:“九爷,好歹这丫头还救过你一命。”

    朱子权冷笑一声:“难不成先生以为,就因为她救过我一命,我就得把她供着?”

    叫穆先生的中年男子不再说话,笑盈盈地道:“能救九爷也是她的福气。”

    朱子权满意至极,转身折回了屋子。

    “少昂,刚才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叫少昂的男子就是总兵大人的嫡子,姓何名劲,字少昂,闻言把集中在红宝石打磨成的棋子上的目光移向他,“我讨厌女人。”

    “哦?”

    “胆敢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的女人,都该死。”

    朱子权哈哈一笑,上前两步,狠狠拍了他的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呀。”然后一屁股坐到另一边椅子上,“继续吧。”

    二人你来我往下了好一会,朱子权这才发现身边似乎少了个人,抬头,发现师爷穆少清仍是立于窗前,不由叫道:“先生,窗外风景可好?”

    穆先生回头笑道:“那女子还有东西落下了。”他指着外头天井里落下一方白帕。

    朱子权起身,从窗外望出去,果然瞧到了。一时好奇,命人上前捡了起来,何劲引颈瞧了瞧,不屑道:“真是穷鬼,居然用这种绣帕。”帕子是四角型状的,比普通绣帕还要大些,采用普通粗棉布做的,上头半丝花纹也无。白净归白净,上头却还带上淡黄的痕迹,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想必是没有洗干净的缘故,也只有糟蹋之人或是贫穷户才会这般。

    穆少清摸摸鼻子,无耐地道:“对不住你的只有那个白微微,爷怎能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恨进去了。”

    “全天下的女人都一副德性。”朱子权见何劲让人把绣帕丢掉,连忙阻止道,“慢。”

    那小厮连忙恭身道:“爷还有别的吩咐?”

    朱子权淡淡地道:“把帕子给我。”

    两道疑惑不解的视线望着他。

    他笑了笑,“丢了着实可惜,放到我这儿,擦鞋用吧。”他伸手,接过小厮恭敬递过来的帕子,把脚跷起来,拿着帕子擦试脚上的皂色双缝线羊皮靴,众目睽睽之下,这种姿势也不好看,朱子权又进入内屋,干脆脱掉靴子,拿着帕子仔细擦了起来。

    那穆先生也跟着进屋,坐到他旁边的姜黄梨花木椅上,无耐地摇了摇头,“你们这样对待人家小姑娘,估计回去以后,还会大哭一场。”

    “关我什么事?咎由自取。”

    穆先生不再说话,对他道:“对了,刚才管家进来向我汇报了一件事。”

    “说吧。”

    “那平原伯府的大奶奶袁白氏,属下已经查清楚了。就是当年白微微的妹妹,白青青。”

    ……

    一直捱到出了总兵府,上了马车,锦绣这才抱着冬暖放声痛哭了起来。

    冬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轻轻安慰着,“那些人太可恨了,怎能这样对待姑娘?姑娘您医术超群,难道还有治不好的病?他们分明是瞧姑娘您是女子,一时瞧不上,所以做出了过激之事。这种井底之蛙,姑娘何必置气?没的气坏了自己。”

    如果是瞧她是女子质疑她的医术把她打将出来,她还好过些,问题是,她平白无故的被人当枪使,受一顿气不说,还被刻意冠上攀龙附凤的标签,她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尤其她的宝贝药箱居然受如此对待,真真要气掉她满嘴的银牙。

    锦绣又仔细回想着进入总兵府后,那些婆子下人对她客气友好的态度,又仔细回想着那总兵小姐见到自己的矜持与打量,以及那姓何的王八糕折言语侮骂,还有朱子权的袖手旁观……锦绣想到了什么,不由微微眯了眼。

    “姑娘,您想到了什么?”

    锦绣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仔细回想着那总兵小姐看到她后矜持又端庄的面容,那看似客气随和背后隐藏着的打量与试探,总算明白了点大概,今天发生的一切,应该是这位总兵小姐干的。

    或许,那姓朱的也参与其中。就算没有他的份,他当壁上观的行为更令人无比痛恨。

    朱子权那只货不喜她,故意让她难堪还说得过去,但她却是第一次见这位总兵小姐,好端端的,怎么就如此设计她?

    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或盲点?

    回去后,足足一天,锦绣才恢复了元气,把那两个臭骂了一顿后,又把总兵小姐何秀丽给咒了祖宗十八代,然后又交代锦玉,让他托钟闵打听一下这何秀丽的为人品性,最近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钟阁老在朝中地位超然,是文官派的泰斗,江苏总兵何天刚是武将,又远离朝政核心与远离皇帝的外放官员。为了不使皇帝忘掉他们,或永远保持圣心恩宠,对于这些京官,那定是巴结与讨好的。

    锦绣想得没错,虽说钟家与何天刚互不相干,但逢年过节,仍是有着礼节性的来往的。过了没两天,锦玉便带来了有效的消息。

    “听说,何天刚的大千金正与谨阳侯世子议亲。”

    谨阳侯是世袭勋爵,地位超然,总兵府地位不俗,与顾家结亲也算是名门户对。对于这些豪门大户的强强连手型的婚姻,锦绣并没什么好奇之处。

    “还有呢?可有议成?”

    “还在相看的阶段。听说顾夫人很是中意这何小姐,想聘她为顾家的族妇。可顾东临那二世祖,却不喜欢此人,死活不肯答应。如今正与顾夫人闹僵了。”

    锦绣不屑地道:“那何小姐长得端庄美丽,又有心机城府,正是做望门族妇的料。顾夫人倒是好眼光。”抛开何秀丽阴毒设计她不谈,这何秀丽出身显赫,家世超然,既阴险,又恶毒,正是做族妇的料。豪门大户里的水,可深着呢,里头的名堂,腌赞伎俩数不枚举,普通的小户千金进去只能尸骨无存。也只有这种自小生活在同样是勾心斗角的大户里的千金才能胜任族妇之职。这顾夫人,选何秀丽倒是不错的选择。

    锦玉道:“听小路消息,那姓顾的,似乎另有意中人。可惜顾夫人嫌那人门户低微,难堪族妇重任,不肯同意,只肯以妾礼相待。顾东临公子脾气发作,与顾夫人对着干呢。顾夫人一气之下,禁了他的足,扬言说,想要娶心仪女子,必须把嫡妻娶进门再说。顾东临一心一意的想让心仪的女子为嫡妻,死活不肯同意。如今,他们母子闹得可僵了。”

    锦绣蹙眉,“那何家呢?何家最近可有什么重要事儿发生?”

    锦玉摇了摇头,“我明日里再帮你打听打听。姐,好端端的,你打听这些做甚?”

    锦绣很想说:你姐姐我被何家小姐给整得有苦说不出,有气出不得,你觉得我该咽下这口气?但转念一想,锦玉正是冲动好胜的年纪,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第85章 医道切磋

    古人过大年异常的讲究,金陵人腊月初八就开始过年,二十三,祭灶神;二十四,写对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炒米花;二十九,贴“道友”;到了三十晚上,得守岁,锦绣可不信真的会有“年兽”来吃掉他们,才不想熬夜守岁呢,但家家户户都要守岁,也只能随大流地熬了半夜通宵。

    大年初一,锦绣让锦玉带了些滋补药物去给范先生拜年,她则留在家中,补了一上午的眠,到了下午,钟阁老家居然也使了管家送年礼,锦绣惊讶至极,但也不敢怠慢,打赏了个厚厚的荷包。

    而谨阳侯夫人居然也差人送了年礼过来,两盆开得红艳艳的观赏金桔,一提篮年糕,一盒点心,一匣子珍珠,及一个二尺长半尺高一尺宽的锦绒盒子,里头居然装了满满当当的头面首饰,珠花,耳饰,项链,玉佩,簪子,珠杈,手镯,金步摇,但凡女性佩戴的饰物,应有尽有,镶红宝石的,蓝宝石的,南珠,赤金,青金石,猫眼石等等,单单这么一盒子的首饰,拿去当了足够锦绣吃穿不愁一辈子了。

    谨阳侯府如此大手笔,出乎锦绣的意料,也让她有些讷闷,她只与顾夫人有一面之缘,想不到也让送了年礼,想必是看在她救了她儿子及丈夫的份上吧。

    但是,这些礼物也太贵重了,她小小一个大夫,哪受得起。

    锦绣不肯要这些首饰头面,让那管事带了回去,但那管事却笑得很是谦卑,“我家夫人特意交代了,这些都是王姑娘您应得的。请姑娘莫要推辞。”

    “可是夫人送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锦绣受之有愧。”

    “姑娘客气了,我家夫人说,比起我家侯爷和小侯爷的身家性命,这些又算得甚?姑娘不必客气,这只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罢了。我家夫人还说了,姑娘千万莫要推辞,若姑娘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日后咱侯府若有个三灾八难的,姑娘跑快些就是。夫人还说,结交个现成的救命大夫,可比与阎罗王打交道好一百倍不止哇。”

    抛开顾东临那纨绔不提,这顾夫人倒是个通透的,也是目光长远的。居然打着这么个主意,但顾夫人这些想法与算计,锦绣却奇怪地并不讨厌,反而觉得顾夫人是性情中人。

    不过,望着桌案上那明晃晃的金银首面,锦绣仍是觉得,这些东东实在太扎眼了。

    感叹这些大富人家的礼节还真多,但看在这些饱满圆润的珍珠的份上,估且当作礼多人不怪吧。

    ……

    大年初一这天,金陵城所有商市正大光明罢市休息一日,锦绣也是如此,耐何遇到重危病人,又有那么点子身份,仍是得前去医治。

    这回医治的对像是郑州成国公府在金陵别居的世子夫人,白氏。白氏年约二十许,生得妩媚研丽,阿娜多姿,肤白貌美,风情万种,天生的尤物,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四大美人,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素有“冰肌玉骨”形容始祖的冯怜儿也不过如此了。

    锦绣身为女子,她自己长得也不算差,但见到如此美人儿,魂魄也差点被勾走了。

    美人儿大概是见多了别人对自己美貌的反应,但见锦绣如此,白氏仍是有种骄傲的感足感,声音轻柔,如同山间里的清泉,美人白玉柔荑之下的美妙琴音,“这位便是传说中医术超群的神医锦绣大夫?”

    锦绣欠了欠身子,道:“神医不敢当,只是略通些医理罢了。请问奶奶身子哪里不适?”

    白氏声音软软的,“也没什么的,就是……昨晚淋了些雨,受了点凉,今日又是大年初一,城里好些药馆都关了门,听闻王大夫医术精湛,便冒昧请王大人给我诊治。”

    锦绣给她把了脉,然后说道,“奶奶脉相倒也正常,只是略有些沉凝,正是风寒所致。所幸医治及时,吃上两副药便没事了。”

    “可我这心口还疼。”白氏又捂着自己的胸口,西子捧心的动作被她还泽得淋漓尽致,如画般的我见犹伶之态。

    近距离之下,这白氏皮肤真的好到暴,完全就是如剥了壳的鸡蛋,又嫩又滑,果真做到了肤若凝脂,如婴儿般滑嫩的境界。

    锦绣温声道:“奶奶平时候忧虑过甚,神经高度紧张,对身体自是不利的。娘娘应当少思少虑,放宽心思,自然心口不会再疼了。”虽然不知道她心口是否真痛,但威远侯府的八卦她还是听了些,据闻这白氏生得极美,几年前嫁入成国公府,便有了金陵第一美人的封号。极得国公世子的宠爱,耐何美人儿身子并不好,时常请大夫看病,嫁入威远侯府五年都无没能涎下一儿半女,极不得婆婆喜爱,三翻五次遭老夫人的公开拮难。

    白氏望了锦绣一眼,忽然眼圈红了,“我这身子真是不中用,时常这儿痛那儿病的,也难怪婆婆不喜我。王大夫可否给我瞧瞧,我这身子,为何总是不孕?”

    什么心口痛,风寒这些都只是赔衬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要她给这白氏医治不孕不育症。

    说实话,这白氏的身体确实不怎好,似乎身体里还有微量的毒素,加之她月经不调,再来脉相上来看,似乎还有较严重的宫寒。根据一翻探问过后,锦绣得出结论,这位白氏,就是典型的为了追求美丽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为了追求雪白的肌肤,居然每日吃少量的砒霜。为了保持永远的美貌容貌,居然还吃少量的五石散。

    这种为了追求美不顾自己身体的人,能怀上孩子才会有鬼。

    等锦绣离开后,一名丫头进来,对白氏轻声道:“奶奶,那五石散确实不宜多吃。奶奶还是戒了吧。”

    白氏面无表情,“他来了,我要让他知道,离了他,我过的更好。”摸着自己的脸蛋,“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更美了。”

    丫头说很美,然后咬牙轻声道:“奶奶可是在后悔?”

    白氏目光倏地一宿,声音尖锐:“我干嘛要后悔?既然他身份显赫,当初为何还要让我跟着他吃苦?西北那种地方,是人呆的吗?他分明就是不把我放眼里。”她长得这么美,就算进宫做娘娘都够资格了,理应享尽荣华富贵,凭什么要跟着一个有显赫背景却只是个小小的参将过那种为柴米油盐盘算的拮据日子?

    丫头没有啃声,白氏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坐正了身子,又摸了自己滑嫩如婴儿肌肤般的脸蛋,“我也要让他明白,离了他,我过的更好。”

    ……

    初二这一天,平原伯府也差了管事送了礼物,一支百年人参,一篮子年糕,一篮子米花,一匹妆花缎,及一整套精装版本的《千金方》。

    尽管对袁家感冒到不行,但人家既然送了礼,她少不得又对管事婆子进行打赏。至于回礼,她想了想,算了,反正不过是袁家人的谢礼罢了。她才懒得与这些人来往呢。

    最让锦绣感到惊讶的是,齐氏药馆,及同仁堂,济世堂几位大夫也联名送来了年礼,一提年糕、一竹筐桔子,一整套上好的景德镇茶具,用红木盒子密装的信阳毛尖。

    这几位大夫一前一后提着礼品而来,对着锦绣还恭敬地长揖下拜,锦绣哪能受如此大礼,连忙退到一边去。而齐如月等人则正色道:“王姑娘,您不愿收我等为徒,我等不敢勉强。但王姑娘品性高洁,又胸怀济世救命之仁心,再者医术超群,想我等所不敢想矣,做我等所不敢做矣。老朽枉活了大半辈子,到了这把年纪,还有幸见识传说中的上古神技,老朽虽死也无憾矣。请王姑娘务必受老朽这一拜。”

    锦绣被他们给打败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些礼数了,但齐如月陈中铭及李文昌三位大夫却一丝不苟地对锦绣长身作揖,一拜到底,并连拜三拜。这就是传说中的,没有拜师,却是执师礼的说法了。

    锦绣只觉汗颜,她不过学了古人累积了数千年医学精华的现代医生而已,凭她那么点医术,放眼现代,也不过是三甲医院里一个主治大夫罢了,可放到这古代,居然被称为神医,还让一群年过过半百的同行尊为师,确实汗颜无比。

    但古人多是固执,对师者尤其尊重,还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这逢年过节的礼节肯定是少不了的。

    无论锦绣好说歹说,总算让齐如月等人不再执师礼,大家只以平辈相称。

    这几位老大夫算得上医痴类的人物,就连拜过年,三句不离本行,都是围绕着医学的话题转。齐如月擅治外伤,李文昌擅治呼吸与妇婴,陈中铭则擅治内腑,而锦绣虽擅长外科,但在妇婴方面却很是薄弱,为此还请教了李文昌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不过这古代男女大妨严重,李文昌虽擅治妇婴与呼吸道方面的疾病,但男女有别,大多时候却也只能凭感觉开药,为此也耽搁了不少病情,说起前阵子给一位鲁姓女子接生的经历,特别感叹,“若老夫是女子就好了,若能亲自医治,那鲁氏也不会早早丧命了。还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锦绣心中一动,“产妇若是胎位不正,及有可能危及生命。否则哪会有‘女人生个孩子,相当于在阎罗王跟前走一圈’的说法?不过,若仅仅只是胎位不正就落得一尸两命的结局,实则惨烈了些。”

    李文昌也跟着点头,“老夫的病人当中,十个中有两个便是胎位不正,有些命大,孩子生了下来,却也伤了身子。有的则是孩子活了,大人却没了。每每看到那些病人活活痛死的模样,我这心里也是难受。”

    锦绣说:“胎位不正不会对母儿带来不良影响,但它是造成难产的因素之一。胎位不正也可以纠正的,只需孕妇排空膀胱,松解腰带,在硬板床上俯撑,膝着床,臀部高举,大腿和床垂直,胸部要尽量接近床面,每天早晚各1次,每次做一柱香的时间。连续做七天,。相信应该能调整过来。”

    李文昌惊讶至极,然后又是满面的佩服,“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王姑娘还说不擅妇婴,听你这么一说,分明就是妇婴方面的行家。”

    锦绣笑了笑,“我是真的不擅长妇婴,不过是略有涉及罢了。因为遇上这样的难产,我一般都是采取剖腹取胎。”

    “剖腹取胎?”三位大夫怪叫一声,面色激动,李文昌一脸激动,“先前姑娘露了一手剖腹治受损脾脏,紧接着又开刀做了一例小肠气,想不到,孕妇还可以剖腹取治?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86章 收高徒

    锦绣说:“一般情况下,导致难产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胎儿不能顺利的通过产道,而自觉的分娩出来的意思。胎儿能否顺利通过产道,取决于胎位、胎儿大小和胎儿有无发育异常的三个因素。胎位不正,胎儿太大,或是胎儿不再发育,羊水稀少,都是难产的现像,这就得进行剖腹取胎。不过剖腹取胎也是有着较大风险的。再来,现在技术不成熟,我长这么大,也才施行过一次。”

    “可有成功?”三人齐口同声地问。

    锦绣道:“所幸菩萨保估,母子均安。”

    一阵寂静过后,忽然李文昌从座位上起来,一脸激动地跪在锦绣跟前,“王姑娘,请您收我为徒吧。”

    齐如月及陈仲铭也一脸激动地望着锦绣,纷纷道:“王姑娘,请收我等为徒。弟子终生尊您为师。”

    锦绣吓了一跳,赶紧把李文昌扶了起来,“李大夫,你这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大家执平辈礼么?怎么又来这套?剖腹产虽说简单,可风险极大,再来,女子地位低下,百姓以子嗣为重,妇人做了一次剖腹产,之后妊娠可就无法再自然分娩,同样得进行二次剖腹,这样对身体也是极大的损害。再来,剖腹可不能随意施行。如此巨大的风险,万一失败了,谁来承担家属的怒火与谅解?”

    李文昌一脸激动地道:“师父仁心仁德,想弟子所不能想矣。师父顾忌的也有道理,若把剖腹进行广而推之,对女子亦是一种残酷煎熬。可是师父,弟子行医三十年了,接生了不下千余起,死在弟子手上的孕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师父,若只是胎位不正就弄成一尸两命,弟子确实心里难受呀。”

    李文昌说中了身为大夫的心情,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病人被救活了,当然高兴,救不活,虽说不是自己的责任,但总归不好受。而胎位不正引发的难产,一直以来是个老大难的问题,能生还者,或母子均安者廖廖无几。如今,如此凝难杂症已有了解决之道,怎不令李文昌激动奋亢?

    锦绣也知道剖腹产的涎生确确实实解救了诸多难产妇婴,可这是古代呀,条件不符,药物落后,古代妇女本就地位低下,若是头胎就施行剖腹,那第二胎第三胎,可就要折腾死人了。再来,这种激进的方式,若真的推行,也不知是利还是弊。

    于是,锦绣又耐心地解释了剖腹产的利害关系,“朱大夫,不是我不愿教你,而是,在男女大妨的年代,朱大夫你就算学会了这门技艺,也要有施行的机会才成。”

    女人最重名声,对于女子更是严苛至极,女子落了水,为避嫌疑,生生淹死在水里都比被异性男子救上岸后有可能名声受损要好得多。最著名的经案例要数清代时期,儒学始祖孔老夫子的后人,因后院起火,家丁拿着水桶却不敢去后院扑火,因为后院乃女性居住的地方。而后院的女眷为了声名之累,也不敢从垂花门处逃出来,因为垂花门外,有一大群家丁。以至于孔府的女眷们,活活被烧死在后院里。

    封建礼教顽固严苛又寓昧到如此地步,不得不说,就算李大夫真的会剖腹产这门技艺,恐怕也不得施行了。反而让那些被救的妇人蒙受名声之累。

    李大夫半天没能缓过气来,他这些年来行医的经验,当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已到了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以往不管产妇再是危急,都是大夫在屋外头指挥,产婆在屋里头帮忙操作传话,产婆并不是专业的大夫,急救措施一个没做好,一条命就那样去了。

    好半晌,李大夫这才心灰意冷地对锦绣道:“姑娘说得极是,就算老朽真的学了点皮毛,却也没地方施展,所以还不如不学。”

    锦绣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圣人传下来的寓昧礼教,着实害人不浅。”

    李大夫感同身受,他行医多年,明明能救回来的,可病人不敢,病人的丈夫和婆婆不愿让自己媳妇的身子被外男瞧到,就算是大夫也不行。情愿让自己的媳妇活活病死痛死,也要保证所谓的“清白”。

    剖腹取胎又涉及到男女有别的话题上,弄得大家都心情沉重,于是锦绣清清喉咙,又把话题转到别的病症上。一下午下来,锦绣倒也学了不少知识,比方说,这个时代就有治疗结石的方子。在偏头痛,及肠胃呼吸方面都有着不俗的技艺,尤其在养生方面,也有着非常显著的成效。锦绣虽然也是大夫,还两世为人,但在养生方面,确实没有过多重视,今日听他们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些古人,普通老百姓不说了,那些富贵人家,是特别注意养生的。

    在座诸人,包括锦绣在内的都是医痴型的人物,大家相互取经取出了大名堂,各自受益匪浅,一直说到冬暖进来掌了灯,这才发现天已擦黑。几位老大夫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二日,齐玄英携妻古氏及一对儿女也来拜年,礼物是齐玄英提在手头的,却是由古氏亲自接过来送到锦绣手上。

    古氏年约二十上下,容长脸儿,端庄而温婉,温言温语的,穿着一件喜气的大红袄儿,轻言细语地说:“相公平时候就像锯了嘴的葫芦,说起师父的超群医术,那便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本来昨日就要过来给师父拜年,可偏偏家里有客人,一时走不开,只能今日里过来给师爷拜年。还望师父恕罪。”

    锦绣从来没有料到,她区区十五岁之姿,居然就收了个弟子,并且弟子年纪比她大不说,还有儿有女,尤其齐玄英的一对儿女,居然在父母的要求下,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对她磕了三个响头,口称:“给师祖拜年。师祖新年吉祥。”可没把锦绣给笑死,也让她给窘死了。

    锦绣知道,她在收了齐玄英为弟子后,她这师父的名声是跑不了的,大部份古人最是尊师重道,只要不是穷凶恶极的人物,对师父那可是终身的祟敬。虽然年纪不符,但辈份不能乱了的,只能红着脸,忍下心头的窘然,亲手把两个小家伙扶了起来,一人打赏了一个二两重的金元宝。

    “唉,我可是亏大了呀,这么个年纪就给叫了祖字辈了。这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见人呀?”

    古氏捂着唇笑道:“瞧师父这话说得,师父年纪轻轻就收了徒弟,连徒孙都有了,外人瞧您年纪这么轻,除了惊讶外,肯定就是对师父您的钦佩了。要知道,以师父的年纪,就能冠上祖师辈,便由此证明师父您的技艺高超。”

    锦绣也跟着捂着唇笑了起来,“就你嘴贫,知情的觉得我倚老卖老,不知情的还道我是老妖怪呢。”

    齐玄英与古氏也纷纷笑了起来,大家分尊卑坐了下来,齐玄英三句话不离本行,坐下来没一会儿,便说起了他近几日在家中做的试验来。

    锦绣惊讶至极,“这些日子,我放你年假,你居然就成天与免子为伍?”

    齐玄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师父交代的差事,弟子不敢怠慢。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家对一群兔子进行剖腹开膛,吸取经验,如今已能分辩兔子里的内脏名称,并能完成伤口缝合。”说到这里,他面带愧后,“只是弟子技艺浅薄,那些兔子没一个能活下来。”

    锦绣愕然,很快就笑了起来,“你才入门不久,就能完成我交代于你的任务,已算是莫大的精进了。外科手术不比其他,急不得的,得稳扎稳打,一步都不能错。慢慢来,总有一天,你肯定是个优秀的外称大夫。”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外科大夫,但听师父这么一说,应该是比较厉害的称呼。齐玄英又兴奋又腼腆地笑道:“师父,弟子已会缝合技术,那接下来呢?”

    锦绣笑了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虽说你现在已会基本的缝合,可从来没有经临过真正的手术。真正做手术时,可容不得半点马虎,一步登天的想法不可取,必须得一个步子一个脚印,打好坚实基础。你现下最要紧的,便是认识人体内脏器官,以及各个器脏的功能与组成。我这儿有个手抄本,是我平日里看病做的病例分析以及所有用药,你拿回去,好生观看,边看边迷。”

    锦绣看病有个习惯,就是留下病例底子,遇上比较特殊的病症,还会特意写在本子上,以便日后翻看,现在收了徒弟,因男女有别,她也不可能把他天天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再来齐玄英有一定的医学基础,把她的手抄本给他看,倒也是一项捷径。

    齐玄英接了过来,翻了前边两页,便面带狂喜,语气激动,“师父,这是您亲自己攥写的手扎,集纳了师父多年的心血,弥足珍贵。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望,好生学习,不给师父丢脸。”

    齐玄英得了锦绣亲手所写的攥本,一颗心思早已不在这儿,屁股移来移去的,直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回家中,好生观摩。锦绣知道他对医学的痴迷,也不拦他,便打发他回去了。临走时,又拿了两块风吹肉用芭蕉叶包裹,让古氏拿了回去。

    ……

    锦绣姐弟相依为命,平时也没什么亲人,初二过后,姐弟俩便地起去看花灯,秦淮河十里花灯那可是驰名一绝,秦淮河畔的夜间,花灯盛会,江南贡院前、文枢牌坊下、文德桥上,赏灯的游人如织。暮色来临,河上飘着一座座点燃的花灯,还有一艘艘精美画舫,船边挂着羊角灯、宫灯、琉璃灯,灯光倒映在水中,和河中花灯相映成趣。

    锦绣姐弟也应景地人手拧了个羊角灯,边走边瞧,河畔边那各式各样的花灯,直看得眼花燎乱,大呼过瘾。

    这些形状名异的花灯,金莲灯、玉楼灯、荷花灯、芙蓉灯、雪花灯、猿猴灯、白象灯、绣球灯……不仅造型各异,灯上还绘有丰富多彩的故事情节,锦绣姐弟如同刚进城的乡下人似的,每看一处花灯必停下来仔细看那花灯上描绘的故事。如此一路看下去,等看尽所有花灯典故后,夜已深沉,街上的人渐渐稀少,锦绣拧了一脸兴奋的锦玉,准备打道回府。

    锦玉迷恋地望着河面上那一艘艘精美绝伦的画舫,感叹了一声,指着其中一艘船头挂着大大的灯笼,上头写有大大的钟字,说:“那是钟家的画舫。钟阁老和钟夫人还有一大家子都在上头。”清灵的目光带着些许羡慕。

    随着锦玉的眼光望去,锦绣也发现了那艘写有钟字的画舫,“你怎么知道那是钟阁老家的?”金陵姓钟的人大有人在呢。

    “年前二十八那晚,我去给先生拜年,遇上也同样给先生拜年的钟闵,他说他家初二晚间会随家人一道来这儿看灯会,他还说,为了看灯会,钟家还特意买了搜画舫。应该就是这个了。”

    锦绣望了那船身,这船并不算大,只能算中等,但在金陵地界,拥有一搜私人画舫,也是件雅事,并足以证才力雄厚。钟阁老在朝为官多年,又是个会事的,想必也累积了不好财富吧。

    街上行人逐渐稀少,冰寒的河风越发冰冷刺骨,锦玉拢了拢袖子,对锦绣道:“姐,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锦绣点头,姐弟俩打道回府。

    在回来的路上,又遇上了那个杀千万挨万剐的朱子权。他身旁还跟着同样杀千万挨万剐的何劲。

第87章 招聘二三事

    锦绣装着没有瞧到这些人,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经过。

    走得太急的缘故,以至于前方驶来两驾马车,马儿可不会让人的,锦绣只好赶紧侧身到路边,耐何闪得太急,又撞上了旁边的人。而被他撞到的,好死不死居然是千刀万剐的何劲。

    “做什么?”何劲一身玄黑团花氅子,内罩秋香色立蟒黑狐腋围脖长袍,横眉竖目,凶神恶煞。

    锦绣暗恨倒霉透顶,嘴里却说:“不好意思冲撞了公子,小女子这便速速离去,坚绝不碍何大公子的眼。”然后拉着锦玉赶紧走人。

    身后响来一句断喝:“等一下。”

    锦绣无耐转身,问:“不知公子可还有指教?”

    一身竹叶青提方格纹的直身长袍,外罩莲青斗纹八团花掐金边鹤氅,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周身有种说不出的威仪的朱子权,慢吞吞走上前,先是上下打量锦绣,今日的锦绣穿的格外精神,雪里红的锦缎对襟小袄,里边是梨黄小竖领中衣,下身是玉紫色的绣花纱裙,头上的千叶攒珠镂空花钿宫花给她未施粉脂的脸儿衬出了些许的艳色,平时候习惯了互素淡至极、寒碜至极的装扮,今日里稍微拾缀一翻,居然有如此亮人的容颜,倒是令他双眼一亮。

    锦绣很是不舒服,这家伙叫住自己,却不说话,只一味的盯着自己,久远的记忆又飞回脑海,她脸色微变,沉声道:“难不成朱公子还想当街做一回恶霸不成?”

    锦玉倏地拉过姐姐,把她藏在身后,一脸警戒地瞪着朱子权,“不知这位公子叫住我们姐弟,有何贵干?”

    这对姐弟眼里的防备之色令朱子权异常恼怒,他们把他想像成什么人了?因为恼怒以及不爽,让他非常火大地道:“没你们的事,走吧。”

    待那对姐弟忿然走远后,何劲提醒朱子权道:“这些女子,又有几分姿色,九爷更要离得远些才是。”望着锦绣姐弟远去的身影,摸着下巴,一脸奇怪,“刚才那女子居然认得我?还有,这女子挺面熟的。”

    朱子权似笑非笑,“那么快就忘了?半个月前是谁把人家认作攀龙附凤所以臭骂了人家一顿的?”

    何劲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呀,那女子九爷也认得?”

    “嗯。”

    “九爷如何会认得她?该不会是……”脸上隐隐有着不屑。

    朱子权失笑,“你想到哪去了,她没有勾引过我。”

    何劲狐疑,“即如此,您摆出这副咬牙切齿的脸色做甚?”

    朱子权心神一震,“我有吗?”

    何劲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对了,威国公府勾结南王的证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是否该收网了?”他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也好让那白氏知道,她昔日不屑一顾的男人最终却是要决定她夫家生死的……”

    朱子权小声道:“小声些,有人来了。”

    两具修长身影,在已近尾声的花灯大街上缓缓地走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些富贵公子果真有闲情逸致,灯市都要散了,还要出来闲逛。

    望着正忙着拆灯笼的两边商家,那腥红的颜色,喜庆至极,可在他眼里,仍是比不上手刃有着夺妻之恨的罗家来的鲜艳明亮。

    渐渐褪去喧哗的街道,清冷的夜风中杂夹着一个清冷的嗓音,“不急,再让他们多快活几日吧。”

    而街道的另一头,一个身穿白里红缎袄的少年正在边走边忿忿地骂着,“……败类,纨绔,不是东西……”

    ……

    新年过后,药铺里生意越发好了,锦绣和齐玄英二人都不大忙得过来,最后,只得听取齐玄英的建意,又让人伢子精挑细选了几位能干的小厮,及几名做事勤恳老实的婢女。小厮交给半斤八两,让他们训练,而小丫头则交给冬暖,让她培训。

    锦绣只告诉冬暖,“这些丫头你仔细看着,不但做事要勤恳,还得有眼力有脑子,懒惰的,别有居心的,立即告诉我。找了人伢子卖了去。”

    冬暖点头,心里喜不自胜,姑娘让她负责调教这些丫头,证明她已取得了姑娘的全部信任,以后就属于大丫环的份了。跟着姑娘,虽说无法大富大贵,但绝对日子舒心。于是非常尽职尽责地调教新买来的几名丫头。

    锦绣觉得,光靠她和齐玄英两个大夫坐诊也是不成的,她虽声名在外,但古代消息闭塞落后,古人思想古化不开通,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做大夫本身就不靠谱,而齐玄英医术虽说不错,但年纪又轻,好些病人只相信年纪大的大夫,觉得年纪越大的大夫,医术越精湛。

    对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锦绣无能为力,也无可耐何,她每天都要面对好些质问的声音,也实在懒得解释了,索性在店门口贴了张告示,招聘大夫。月薪待遇面谈。年约在三十至五十左右的。

    告示贴出去后,倒也进来了好几名中年大夫,锦绣刚刚出面与对方洽谈,哪知对方瞧着锦绣是小小女子,另一名大夫也年纪轻轻,而自己却是一大把年纪,可以做他们爷爷的人物,很是受侮,抛下一句“早知你这药铺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我就该去楚家药馆应聘。”

    锦绣哭笑不得,拦下要出去与对方理论的八两,“算了,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应聘就去哪。再说了,这样眼高于顶的大夫,对我这个老板来说,也不是福事。由着他去吧。”

    又过了两天,又有一个妇人期期艾艾地登门,负责导医的小厮连忙问:“这位大娘,您是来看病的吗?”

    这妇人摇摇头,小声道:“听说,这儿要雇坐堂大夫?”

    小厮点头,“是的,是的。目前也只招收了一名大夫,还得再聘两位大夫。这位大娘,你是自己应聘,还是替家里人应聘?”

    “……是我丈夫,他医术真的不错的,只是,只是……”

    “既然如此,那就请进。您先稍坐一会。”小厮把妇人引到后堂坐下,捧了杯茶,“请您稍候,这个时候,大夫们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子有了空,老板自会与你洽谈的。”

    “哦,请问,你们这儿,谁是老板?”

    “喏,就那位,靠在柜台的那位大夫,就是我们老板。”

    妇人顺着目光望去,吃了一惊,吃吃地道:“她,她……还是小姑娘呀……”

    小厮笑得和气自豪,“大娘,您别小看咱们姑娘。那一身医术,可了不得哩。姑娘旁边那位齐大夫,可是咱们姑娘座下弟子。若是姑娘没有一身过硬的医术,如何让齐大夫心甘情愿拜姑娘为师?”

    小厮的声音有些高,锦绣抬头望了他一声,“元德,又在叽咕些什么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逢人就吹揍我的医术。我是有些医术,却也不是神仙,也不敢包治百病的。到时候牛皮吹破了,可是会跌大跟头的。”

    元德点头哈腰道:“是是,姑娘教训得是。”然后又对这妇人道:“大娘,您稍座片刻。姑娘忙完了就过来。”

    妇人呆呆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打量那位年轻女子,这姑娘着实年轻呀,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发梳成简单的髻,戴着淡绿色的珠花,髻边斜插了枚银色珠叉,耳朵上各吊一枚珍珠,手腕上各戴着白玉镯子,青绿交领短上衣,下身湖绿色马面裙,为了看病方便,袖子比较窄,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朴素清淡,生得面若桃花,清丽可人,一双不大的眼散发着清灵的光华,粉齿轻露,古典的瓜子脸便露出迷人的梨窝,这人既有着小家碧玉般的清灵纯真,又有着大家闺秀的从容与端庄,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居然是这间医馆的主人。并且还能坐堂问诊,妇人不懂医术,但时常跟着大夫打下手,也知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姑娘看病把脉,问诊开药,一气呵气,效速奇高。而旁边那位据说是这姑娘座下弟子的大夫,还时不是上前请教如何开药,对于不熟悉的病,如何确诊病因。而这姑娘问了几句后,便头也不抬地对这弟子说了一长串病症,以及用药标准。

    那弟子每每听了,双眼一亮,神情一震,又继续给病人把脉,然后开药。开好药后,又把药单递给姑娘,姑娘看了后,又拿起笔再加上两味药,并耐心对他解释加这些药的用处与药效。而那弟子看这姑娘的眼神,那是带着毫不掩饰的祟拜及自豪。

    妇人观察看久了,心里略为安定,又看了看排起长队的病人,以及药房里抓药的小伙子忙得不可开交,而化价的把算盘打得啦啦作响,收账的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这老娘如此年轻,但生意却如此的好,想必也是有几分本事吧,只是,她的丈夫……

    总算,锦绣忙得差不多后,与这妇人交谈起来。

    这妇人把自家相公夸得天上仅无,医术超群,又仁心仁德,锦绣也听得心痒难耐,内科大夫呀,她店里就是缺少一位内科大夫。

    虽说齐玄英也是全科型的人才,但毕竟年轻,临床经给实在不丰富。另一名大夫,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只能医治普通的病症,稍微严重的病症,就得抓瞎。

    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外伤比较多,富人却是内腑问题多多,若是有一个专精的内科大夫,她就不必事必躬亲了。

    “既然蒋大夫医术超群,那敢情好,我铺子里就还差一名专精内科的。麻烦你明日让他过来吧。”

    妇人又犹豫起来。锦绣问:“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妇人语气凄凉,带领着小心翼翼与讨好,“我家相公,医术确是不错的,只是,他与楚家药馆的老板有过间隙,我怕姑娘聘了我家相公,会得罪楚老板。这人,心胸狭隘,又爱睚眦必报。”

    锦绣问:“你家相公是如何开罪楚家人的?”

    “还不是为了争那第一名医。”妇人飞快地望了锦绣一眼,又低下头去,“我家相公医术超群,用药精简,深受病人欢迎。以前金陵的好些大富之家都喜欢请他前去看诊。可这样一来,便开罪了另一个大夫刘子云。这人野心勃勃,又功利心重,见我家相公医术好,又深受病人喜爱,便心生报复之心。居然挑拨我相公与东家的关系。还设计我家相公与东家小姐有染,被东家给打残了一条腿,赶出了楚家。因他污名在外,又残了一条腿,其他药馆都不屑聘用他。我,我本想靠着以前的积蓄做些小生意维持家计,可小妇人并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前相公挣的那些银子,全给打了水漂。无耐之下,也只得重操旧业。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见锦绣沉吟,连忙道:“姑娘,我家相公是清白的。他与楚家小姐什么都没有,都是那姓刘的恶人恶意污陷。”

    锦绣沉吟半晌,“既然你家相公医术不错,何不自己开个医馆?”

    那妇人长长一叹,“开医馆谈何容易,相公名声已经没了,又残了一条腿,我又是不个不顶事的,再来,开医馆还得购药材,这金陵城,药材生意全被楚家药馆给拢断,没有药材,还开什么医馆。”

    “不是还有齐家药馆吗?齐家的药材价格实惠,也很齐全的。”并且也能与楚家药馆抗横。

    妇人苦笑一声,“没银子,如何开得起?”

    锦绣不再说话了,也知道有些人并不是做生意当老板的料,而有些人,就只有给人打工的命。她让妇人明日把那蒋大夫带来,她再给面试一二。

    到了第二日,铺子里居然一口气来了四名大夫。而那蒋大夫,在这些大夫中,确实不大显眼。锦绣药铺虽然打开了些许的名气,但一口气聘请这么多大夫也是吃力的。锦绣目前也只需要两个名额的大夫,一个内科,一个急诊,当然,古代没有急诊的说法,也只有从这群大夫里,自己慢慢培养了。

    虽然蒋大夫是命定的大夫,但锦绣仍是有模有样地做了简单的考核,问:“有两名病人,同时就医,一个是出身富贵,一个出身寒门,需要先救治哪个?”

    一名大夫答道:“当然救治出身富贵的。毕竟,富贵人家,我们做大夫的可得罪不起。”最重要的,给富贵人物看病,得的赏钱会很多。

    有的说,“先给富贵病人医治,另请其他坐堂大夫给普通病人看病。”

    “按先来后到的顺序。”

    蒋大夫则说哪个病重先看哪个。

    锦绣又问了几个问题,心中有了数,把蒋大夫与另一位周大夫留了下来。另外两名大夫不甚服气,指着周大夫质问锦绣:“此人年纪轻轻,医术还没我精湛,为何选他而不选我?”

    锦绣笑道:“这位周大夫虽说年纪轻,却很能吃苦,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再来,他擅长外科治伤,刚好可以给我打下手。”外科手术,除了主治医生外,可少不了助手呀,这位周大夫以及另一名叫曾富贵的小伙子刚好可以当成助手来培养。

    那名大夫气呼呼地冷笑一声:“打下手?堂堂大夫居然给你一个小姑娘打下手?哼,简单荒唐。”他瞟了周大夫一眼,拂袖道:“堂堂男子汉,立地七尺,顶天立地,居然要给一个女人打下手,也不怕传扬出去笑掉别人的大牙。”

    那周大夫涨红了脸,“我是钟员外举荐过来的,原本想着拜锦绣大夫为师,可我资质愚顿,不堪大用,只好退而求其次。依锦绣大夫出神入化的医术,我能学得一星半点皮毛,亦是终身受之不尽。”

    那人怔了怔,看了看锦绣,冷笑一声:“年轻人果真能说会道,拍马屁的功夫越发增进了。老夫佩服,佩服。”声音越发厉了起来,再不屑地望了锦绣一眼,拂袖而去。

第88章 锦绣大夫的架子

    周大夫气得咬牙,指着那人的背影,对锦绣道:“王姑娘,您千万别听他胡说。我在钟员外那听说过您的大名,钟二公子内腑受创,出血严重,你都能开腹治疗,简直是不世之神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弟子能拜在姑娘座下,就算学得一点皮毛,亦是受用不尽了。”

    锦绣淡淡一笑,“你的资质,只能算一般。不过,勤能补拙,只要恳用心学习,日后定成大器。玄英,你过来。”

    齐玄英怔了片刻,来到锦绣跟前。

    锦绣指着齐玄英对周大夫道:“此人是我新收弟子,医术可比你精湛多了。日后就先跟随他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锦绣私下对齐玄英道:“这周强资质不行,完全不如你。不过胜在为人老实,日后你可得好好待他。我打算把他培养成你我的助手。”

    齐玄英怔了怔,问:“师父的意思是……不打算收他为徒?”

    锦绣摇了摇头,“他不适合做外科手术的。外科手术要胆大心细,方方面面都丝毫马虎不得。不过,做外科手术一两个人也无法完成,必须几个人同时相互协助。打个比方,日后你若能独当一面,你就是主治大夫,周强嘛,就是医师助手,明白了吗?所以,为了在做手术时称心如意,你可千万不得藏私。教会了他,也相当于让自己多了条臂膀。”

    齐玄英恭身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记下了。”

    锦绣又道:“做手术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环节都要严格把关。我打算陪养你为主治大夫,还得另行培养几个医师助手,几名护士,这样,才能相辅相成,起到事半功倍的功效。你也甭去吃那个没必要的心。做手术光靠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

    齐玄英俊脸一红,冲锦绣深深作揖,“师父,是弟子想得狭隘了。弟子知错了,一切按师父的意思行事。”

    “做手术,涉及到多个环节,首先就是手术台的各种消毒工作,其次是做手术各种准备,麻醉,手术病情记录,术中配合阶段,这些都缺一不可。手术内容涉及物品、用药等,台上台下助理与大夫配合尤为重要,这种认真与默契往往给手术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所以,身为主治医师,必须与助手们打好关系,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齐玄英背脊冷汗直流,连连作揖,“师父,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他是真的后怕了,也想通了。原以为只要学会开膛剖腹的本领,就是独技傍身,哪想,做手术还有如此之多的禁忌与风险。

    锦绣见他果真明白后,这才道:“周强和曾富贵都由你带,为了将来做手术方便轻省,你可得打起精神来教他们,明白吗?”

    “是。弟子谨尊师命。”

    ……

    药铺里多了三名正儿八经的坐堂大夫,以及两名助手,药铺里的工作效益立马显著,而冬暖那边,也略有成效,六名小丫头,打发了两名偷奸取巧的,留下两名去后院干杂活,两名留到铺子里互责接待,以及做各类杂事。

    至于新买来的小厮,也成了半斤和八两的助手,锦绣腾出手来后,开始写她的行医手扎,偶尔外出看诊。

    拜蒋大夫所赐,他四十许的年纪却有着花白的头发,他那白胡须在那摆着,找他看病人的确实比较多,但因为他年纪在那镇着,外出看诊的机会也增多了,剩下的两名大夫,齐玄英因是锦绣的弟子,身边还有曾富贵及周强二人当助手,似乎排场比高大夫将大夫还要大,病人瞧这阵仗,年纪轻轻的大夫身边有两名大夫当助手,想必技术不俗。那先前聘来的高大夫却心里不大舒坦,却也无可耐何。毕竟人家年纪虽轻,但医术确实有几下子。他再是嫉妒也没法子,只能中规中矩地看些零星散客。

    这日里,蒋大夫回来对锦绣道:“总兵府上一位贵客得了绝症,总是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请了好些大夫都不见效果。姑娘可有医治的法子?”

    锦绣蹙眉,“总兵府?”她不是心胸宽广之人,那天在总兵府受到的羞侮,她毕生难忘。

    “总兵府的什么人?”

    “一位客人,据说身份比较贵重。”

    锦绣在心里哼了哼,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才问道“除了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外,还有别的症状没?”

    “没了。就是起床时头晕得厉害,躺下便没事,真是怪事,仔细把脉,不过是有些轻微的风寒而已。我开了治风寒的以及镇痛药物,也无济于事。如今前前后后都请了十多位大夫了。”

    “此人的病,以前发作过吗?”

    “听说发作过。后来佼幸好了。但这回似乎更是凶猛,连床都下不了。一起床都天眩地转,找不着北。连东西都吃不下。”

    锦绣喃喃地道:“有些微风寒,头眩,恶心,呕吐,以前也发作过……美尼尔综合症……”

    “美,美……姑娘知道这种病?”

    锦绣点头,“八九不离十了,脉博无大碍,就是头晕,还伴随恶心呕吐,应该就是这种病症了。”

    蒋大夫欣喜若狂,连忙道:“姑娘果真神医。居然能查出这种病症,只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症状?”叫什么来着?美尼尔综合症?这是什么来着?

    锦绣笑了笑,“这个在医书上当然找不到了。是……我自己命名的一种病情。有个叫美尼尔的大夫遇过这种病,因无法医治,所以就命名为美尼尔综合症。”

    蒋大夫恍然大悟,他之前也确实遇上过这样的病症,却一直没有药物医治,也找不出病因。如今听锦绣这么一说,心中一动,“姑娘以前遇到过这种病症?”

    “嗯,遇上过。”

    “那,可有医治之法?”

    锦绣沉吟片刻,蒋大夫又讪笑道:“姑娘若真能治这种病症,何不立即前往总兵府。总兵府如今给出的诊费已算是天价了。”

    “总兵府?”锦绣皱眉。

    “是的,总兵府。统领江苏六万精兵的总兵何守仁家的贵客。听说此人是京城里来的,身份尊贵着呢。姑娘,可否试试?”

    身份尊贵?又是从京师里来的,锦绣脑海里想起一张可恶至极的脸,沉下脸来,“若是其他人我都可以治上一治,偏偏又是总兵府,哼,不治。”

    蒋大夫纳闷了,又对锦绣好一番劝慰,锦绣冷冷地道:“蒋大夫,你不必劝我。我主意已定。不治就是不治。”

    “那人可曾得罪过姑娘?”

    锦绣哼了哼,目露凶光,“何止得罪,不共戴天之仇。”

    蒋大夫吓了一跳,不敢再言语。

    第二日,蒋大夫又被叫去了总兵府,望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目的中年男子,细细打量着,旁敲侧击道:“这位先生,之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那躺在床上的中年书生微微睁眼,望着蒋大夫,虚弱道:“你什么意思?”

    蒋大夫轻咳一声,在肚子里转了一遍心思,这才道:“您这病,也算不得绝症。叫美尼尔综合症。”

    在场诸位大夫齐齐变色,呼拉拉地奔到床前,把蒋大夫围在中间,“美尼尔综合症?这是什么病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蒋大夫,你可有医治之法?”

    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他?一个卑劣无耻被楚家药馆赶出来的人,也配被称作大夫?”

    一阵寂静后,众位大夫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蒋大夫望向出声之人,不正是梦里都想杀掉的刘子云还会是谁?果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蒋大夫一向平和的目光迸出深深的恨意,但很快,他又恢复原状,淡淡地道:“我蒋明自认光明磊落,不过被小人算计失了名声。但人在做,天在看,相信老天迟早给还我一个清白。”

    刘子云冷笑一声:“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惜甭管你多么的巧言令色,都改不了你因品性恶劣被楚家药馆赶出来的事实。”他望着蒋大夫一头花白的头发,以及身上灰色袍子,不屑地道:“据说你去了锦绣药铺?哈哈,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让一个女人呼来喝去……”

    朱子权冷冷的目光射来,“闭嘴。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们如此放肆?”

    刘子云见这男人气度不凡,周身散发出肃然冷厉的杀气,知道这人非富即贵,不敢再造次。蒋明也知道这种场合并不是争长短的时候,也跟着噤了声。

    “你是……”穆少清看向蒋大夫。

    蒋大夫连忙拱手:“老朽姓蒋,是锦绣药铺的坐堂大夫。先生您这病,有可能是美尼尔综合症。”

    那躺在床上的中年书生也目光希翼地望着他,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这头晕呀,实在难受得紧。

    “这是什么病症?”朱子权问,上下打量他,“你是王锦绣聘请的大夫?”

    圣手刘冷笑道:“蒋兄,几年不见,医术倒是长进了嘛。只是,这美,美什么来着?你既然能说出这位先生的病症,想必能治吧?可否指教一二?”

    蒋大夫冷冷瞟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又望着床上的穆少清,“这位先生,您这病症,我已有了可到医治的大夫。但还请这位先生如实告之,您与我们东家,可曾有过什么过节?”

    “你们东家?过节?”穆少清被问得莫名其妙。

    蒋大夫郑重点头,“是的。我们东家,说是能治您这病症,只是她一听说您是总兵府的,就两个字,不治。无论老朽如何好言相劝,硬不肯答应,被老朽逼急了,就四个字,‘病死活该’。”他苦笑地望着中年书生,“我们东家,虽年纪轻轻,却医术精湛,品性纯良,仁心仁德。不管贫穷,还是富贵,都一视同仁。可对先生您却这般态度,老朽观先生气度雍容,品性高洁,如何会与我们东家结下仇怨,想必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穆少清仔细想了又想,苦笑道:“在下从京师而来,来金陵也不过月余,连总兵府的大门都甚少出去过,如何与人结怨?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

    蒋大夫也点头,笑道:“老朽也是如此想。”

    朱子权则呆了呆,拳头咯咯地握紧。

    好你个王锦绣,这么快就报复来了。

    穆少清喃喃地道:“你们你们东家是女大夫?”

    “是的。我们东家姓王,人称锦绣大夫。”

    “锦绣大夫?”穆少清喃喃地道,他才来金陵不久好不好,除了总兵府的丫环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有空去得罪一个女大夫?

    这时候,朱子权冷冷地对蒋大夫道:“既然你东家能够医治,就赶紧的让他过来。只要能治好我先生的病,多少银子,他说了算。”

    蒋大夫拱手道:“可是……”

    “先生脾气和蔼,心胸广阔,从来不与人结怨。令东家口口声声说我先生开罪了他,这总要有理由不是?你们药铺在哪?立即去请他过来。若是耽搁我先生的病,有你们好看。”

    蒋先生心下发苦,忽然很是后悔,不该瞧着丰厚的诊金,及这位先生病得可怜就妄想当和事佬,现下可好了,把东家置于危险之地,就算东家顾及此人权势,不得不医治,估计回去后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这位贵人,我们东家……”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何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本公子亲自前去。我倒要看看,此人架子究竟有多大。”

第89章 本事

    朱子权抓着何劲,说:“还是我去罢。”他已经明白那日里何劲把王锦绣得罪得够狠,若是何劲亲自前去,王锦绣见到他,那岂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女人是个倔强的,脾气又坏,肯定会借机生事拿乔。

    何劲却拂开他的手,“没事,我亲自去一趟。哼,我倒要瞧瞧,那个女大夫究竟有多厉害。”

    被逼着带路的蒋大夫很是无耐,很是后悔,又是懊恼,他真的不该贪图那点诊金呀,现在怎么办?

    ……

    何劲领着人离去后,朱子权望着穆少清,“先生你明知子昂此去定肯会吃闭门羹,如何还要他去?”

    穆少清晕眩得厉害,实在没力气说话,闭着眼,好半晌才淡道:“不过想让人家小姑娘挣一回脸面罢了。”

    朱子权先是挑眉,然后又冽唇笑了起来。

    他忽然有些后悔,没能一道跟过去。

    ……

    总兵府离锦绣药铺比较远,何劲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十多个总兵府的侍卫,一马当先,直奔锦绣药铺。这时候天也擦黑,药铺早已没了病人,只剩下齐玄英正拿着书与周强曾富贵等人讲解着什么。其余丫头小厮正在收拾打整卫生。

    而锦绣,并没有在铺子里。

    何劲一马当先进入药铺,如鹰般的眸子四处搜了搜,目光在有可疑“东家”的身上来回扫视,只除了坐着的齐玄英勉符合“东家大夫”的身份外,其他人都是些歪瓜裂枣的。

    男子冷声喝问齐玄英:“你就是这儿的东家?”

    齐玄英怔了怔,放下书本,起身,拱手道:“阁下要看病么?不知府上何人生病?生了何病?”

    “我家公子问你是不是东家,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何劲身边的一侍卫不耐烦地大喝。

    何劲侧头,“大山!”

    叫大山的侍卫是朱子权身边的侍卫,何劲也不好过分喝斥他。

    齐玄英心头不悦,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礼貌。

    “阁下要找我师父吧?真不巧,我师父刚才出诊去了。恐怕短时间内也回不来。若是病情不严重,小生可以走一趟。”

    何劲上下打量他,淡淡地道:“你治不好的。你师父去了哪家诊治?”

    “是二里胡同的钟府。钟夫人染了风寒,我师父前去诊治。”

    “去了有多久了?”

    “呃,大约有一个时辰了。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快回来了。”

    “那好,我就在此等他回来。”

    然后,何劲眉毛一抬,身边便有两名侍卫自动自发地从铺子里抬来一把椅子,放到他身后。何劲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左腿屈起,翘在椅子上,极是放浪,但看在齐玄英眼里,越发觉得眼前此人身份不非凡响。

    齐玄英师承叔父齐如月,也随叔父见过不少名贵公子,对这些豪门公子的品性格外了解,越是不拘一格、放浪形骇的人,身份地位越是尊祟。

    此人光凭气势,就有一种令人有股莫名的压抑,身边侍卫一个个杀气腾腾的,似乎受过战场血胜撕杀洗礼,侍卫如此,主人更是身份贵重。他忍不住望向一道回来的蒋大夫,用眼神寻问此人身份。

    被谅在一边的蒋大夫苦笑着望了齐玄英,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齐玄英不再过问,让人上了茶后,便不再管他们,坐了下来与周强曾富贵讲解起来。

    “……师父说过,她生平做过7例剖腹手术,四活三死,成功率为五成。跟据数次的手术经验得出结论,手术前三个时辰内,病人最好空腹。以免麻醉后引发呕吐进而干扰手术进行。另外,手术风险巨大,大出血,血压降低,或是氧气供给不足……都有可能使病人一命呜呼。所以,在进行手术的同进,得准备好一切准备工作。为了防止大出血,手术进行前,就必须准备好一切工具。手术中,若是病人缺氧,得进行人工呼吸,或是人工急救……”

    “哎,头,这氧气是什么?”

    “……师父说,氧气是人体必须的一种气体,没了氧气,我们人类就无法呼吸。病人在手术中,因肺叶功能无法自主运作,无法吸到氧气,就会产生缺氧症状,所以这时候,就必须做人工呼吸,帮助病人呼吸氧气。”

    “我还是不懂,什么缺氧?这氧气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齐玄英被问住了,一时回答不出,最后咬牙,一把掐住周强的鼻子,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使他无法呼吸,“告诉你,这就叫缺氧。现在,明白什么叫缺氧吗?”

    周强憋得满面通红,双手胡乱地抓着他的手。

    齐玄英放开他,说:“这就是缺氧。懂了吗?”

    周强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地吸着气,“头,你说就说嘛,何必动手呢?差点没把我憋死。”

    齐玄英讪讪地笑着:“当初师父在教我时,我也曾这么问过她。她也是这般掐着我的脖子。”

    “哦,懂了,原来无法呼吸就叫缺氧呀。可是,为什么叫缺氧呢?明明是无法呼吸嘛。”

    齐玄英敲了他的头,“笨。师父说了,空气当中,便有氧气的成份。”

    “啊,师父怎么知道的?”

    “师父是神医,当然知道了。”曾富贵理所当然地道。

    齐玄英摇了摇头,“师父讨厌别人说她是神医。师父说,再是医术超群,也无法做到包治百病。但凡是人,再是厉害,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这年头,人怕出名猪怕壮。锦上添花是人之情,落井下石亦是人生百态。被吹捧得越高,跌得越重。所以,你们千万别四处吹吁师父是神医,包治百病什么的。师父嘛,除了一身医术比普通大夫精湛外,其实她就只是普通人罢了。”

    “可是对我来说,师父那一身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齐玄英摇头,“师父的父亲,也是我的师祖,他就是因为没能治好别人的病,被活生生的迫害至死。你们也要师父步上师祖后尘吗?”

    “啊,不会吧,大夫只是治病而已,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包治百病的?那些病人也太过分了。”

    “所以,就是这个理。师父讨厌被人冠上神医的名声。”

    ……

    “……好了,手术注意事项暂且说到这儿,你们连入门都不算,还是先从第一目击者急救做起。”

    “什么叫第一日击者急救?”

    “我说周强,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我这不正要与你讲嘛。你急什么呀?所谓急救,就是病人因外伤或内伤而产生危急性命,医者得在第一时间做出急救措施。要先急救,就得学会急救措施。而在施行急救措施之前,就得先学会辩别病人病症……”

    “……溺水而失去呼吸,就口对口人工呼吸:双手拇指和食指掐紧鼻孔,将口包住病人的口,先深呼吸一口,然后吹2次气,吹气时不要用力过猛。吹气后,病人胸部有起伏说明人工呼吸有效。如颈动脉搏动消失,既可以认定心跳停止……”齐玄英一边对着木头制作的人像作示范,一边解释着。

    “心跳停止,也不能认定此人没救,这时候,就得按压胸口,按压部位:前胸正中,胸骨下二分之一处……”齐玄英在周强身上比划着,找着按压部位,“就是这儿,数度压之,直到收跳恢复为止。一般施救时间为两柱香。若是过了两柱香,仍无好转,则视病人无救。”

    “还有另一种按压法,一手掌放于胸骨下1/2处,手掌与胸骨平行,另一手重叠在手背上,两手指交叉抬起,脱离胸壁,双肩绷直,双肩垂直在胸骨上方正中,以肩、臂力量向下按压。”

    躺在木床上的周强被按得哇哇大叫,齐玄英喝道:“别鬼吼鬼叫了,我这是在教你争救知识呢,好生记着,日后随时都会用着的。”

    “……溺水而亡,或因喉间异物哽喉,以至呼吸、心跳停止,需做人工呼吸、心外按压时要同时进行。吹气时,停止按压。心外按压时不要吹气,两者可轮换进行。记住了吧?”

    “记住了。”

    “好,你们二人再重新示范一下。”

    周强曾富贵示范动作虽说不大规范,但也算是不错了,齐玄英一边拿着个手扎,一边接着往下讲,“接下来,还有其他急救之法,比方说,脑血管意外,就是我们常说的瘫换,一般情况下,老年人得这种病的比较多。脑血管意外又包括:脑出血、蛛网膜下腔出血,脑血栓形成、脑栓塞。其症状为:突然发病,可有头晕、头痛、呕吐、失语、流涎、口角歪斜和半身瘫痪,重者可有昏迷、二便失禁。”

    蒋大夫一直在外头陪着何劲,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箭步上前,贴近齐玄英,双目炯炯地盯着齐玄英,露眼狂热与惊佩。

    齐玄英也发现了他,不过并不以为意,冲他笑了笑:“蒋大夫,你也一道听听,看看我讲解得可对。”

    “齐小大夫,你刚才所讲,都是东家传授与你的?”

    “有一部份是我叔父教授于我的。但师父教授的比叔父还要全面深奥。蒋大夫,一起学学,相信学会了日后大有用处。”

    蒋大夫满身激动,眉毛都要飞舞起来。

    脑中风,瘫痪,这些可都是难治之症呀,还有刚才齐小大夫所讲,一个人若是呼呼和心跳都没了,都还能抢救回来,真是闻所未闻。

    蒋大夫双目狂热,而何劲也好奇起来,但他自恃身份,不好起身,只能引颈相望。

    “……自救措施:就地侧卧、不搬动、如需搬动应平稳抬放……”

    齐玄英见众人都目不转精,又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解,自豪感骤升,抬首挺胸,越发流利起来,把师父教给他的所有急救方式按着记忆一股脑地讲了出来,比方说,气管异物急救方式,神志不清者的急救方法……因走水吸入过多呛烟引发中毒的急救之法,昏迷病人忌仰卧:应使其侧卧,防止口腔分泌物、呕吐物吸入呼吸道引起窒息,更不能给昏迷病人进食、进水;脑出血病人忌随意搬动:如有在活动中突然跌倒昏迷或患过脑出血的瘫痪者,很可能有脑出血,随意搬动会使出血更加严重,应平卧,抬高头部,小而深的伤口忌马虎包扎:若被锐器刺伤后马虎包扎,会使伤口缺氧,导致破伤风杆菌等厌氧菌生长,应清创消毒后再包扎,并注射破伤风抗毒素……等等,林林种种说了一大堆,听得蒋大夫连连点头,欣喜若狂。

    何劲则若有所思,身边的小厮则低头,在他耳边道:“爷,此人是那东家大夫的弟子,身为弟子都如此厉害,想必那东家大夫更是厉害,先生的病,应该有救。”

    何劲微微点头。

第90章 这就叫现世

    锦绣带着锦玉和冬暖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药铺里灯火通明,一大群人围在药铺里,正前前后后来回踱着步子,不由纳闷,难不成,又有重症病人不成?

    只是才刚下了马车,还没走上几步,便有人冲着她喝道:“你也是来看病的?还是另请大夫吧,这儿的大夫都被我家主子给包了。”

    锦绣听得讷闷不已,又上前两步,忽然那持刀大汉“呛儿”一声,把刀抽了出来,指着锦绣姐弟厉声喝道:“说了让你们另请大夫,怎么还要往前?”

    锦玉冷哼一声,“咱们本就住在这儿,我姐才是这儿的大夫。你家主子既然要看病,居然把大夫给拒之门外,这是何理?”

    那大汉吃了一惊,打量锦绣一眼,忽然不屑地笑道:“小丫头敢蒙骗大爷?真是不知死活。去去,到一边去。大夫正在里头诊治,休要搞乱。”

    锦玉气极,指着那大汉骂道:“有眼无珠。”

    “你骂谁有眼无珠?”那大汉瞪眼。

    锦绣扯了锦玉一把,“算了,既然他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在这儿等吧。”

    锦玉还要说话,锦绣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估计他们找不着我,便请了玄英或是蒋大夫看诊。既然他们不让我进去,我也乐得轻松。”

    这些权贵人物呀,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自己看病有特权,还不让别人看病。今儿个更好,居然把正经大夫给拒之门外,虽说也有她的故意为之,但她是真的打从心里不待见这些人物。

    锦玉双眼一亮,傲然不屑地瞟了那大汉一眼,抚着锦绣坐到外头的石阶上。

    那群大汉见他们不肯走,只是坐到石阶上,误以为他们还算识相,也不理会,只提刀守在门口,半刻也不得离。

    锦玉看了冷哼一声,小声骂道:“狐假虎威。”

    锦绣失笑,轻拍了他的头,提醒他祸从口出。

    又过了好一会,半斤从外头气喘吁吁气地回来,忽然发现锦绣姐弟,双眼一亮,大步上前,“姑娘,您可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咦,姑娘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去?”

    锦绣起身,淡淡地道:“这些人不让我进去。”

    半斤愕然地望着这一群侍卫,“这……哎,我说这位爷,您刚才不是非要我家大夫给您家主子看病么?为何我家大夫回来了,你们却不让人进去?这是何理?”

    那大汉也吃了一惊,上下打量锦绣:“她,她就是大夫……”

    半斤哭笑不得,“如假包换。”

    “这怎么可能?大夫哪有这么年轻的,还是个小女子,你们开玩笑不成?”那大汉越说越严厉,“我家主子身份尊贵,非比寻常。居然让一个小女子医治,这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当得起吗?”

    锦绣淡淡地道:“小女子学艺不精,不敢给尊贵人物看诊,还请诸位移架别处。以免耽误病情。”

    那大汉气急,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家主子在此等了整整大半个时辰,居然就等来这么一句话……实在欺人太甚。”

    “何人在外头喧哗?”忽然里头传来一个男声。

    众人随声音望去,只见台阶上,一个男人逆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周身却散发出浓浓的骄傲的气息。

    锦绣知道,此人身份肯定应该不俗。就是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

    那叫田大山的人上前两步,声音气忿:“何爷,咱们还是去别的药铺吧。这儿的大夫不靠谱。”

    “哦?”

    那田大山回头瞪了锦绣等人一眼,恨声道:“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几分本事?何爷,咱们被蒙骗了。”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道:“对对,九爷,这死丫头这么年轻,能有几分本事?肯定是哄骗人的。还耽搁了九爷您的宝贵时辰,九爷,一定要治这贱丫头大不敬的罪。”

    锦绣气极反笑:“真是好笑,你们自个儿送上门来,如今却怪罪到我头上。就算是强盗也要讲点理不是?”

    “大胆,敢说我家主子是强盗,你有几个脑袋?”

    “通常总爱拿话威胁无辜百姓的人,不是合法的流氓,就是披着羊皮的强盗。”锦绣也知道,眼前这人,不是普通人,轻易得罪不起的。但她是真的有气呀,自己医术在那,偏要被人质疑,被人质疑不说,还要冠上莫名其妙的罪。

    “大胆贱婢,自己诓骗行医,误我家主子的宝贵时辰,不知悔改,还敢狡辩?”那叫田大山的人暴起,抽出刀来就要架在锦绣脖子上。

    锦绣吓了一大跳,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

    锦玉却把锦绣拉到身后,跳起来对着何劲吼道:“有几个臭钱,有一群爪牙就了不起呀?我姐姐虽为女流之辈,却是实实在在的靠医术吃饭。你们可以质疑我姐的本事,大不了去别家便是,何苦在此不饶人?”

    “哼,小子嘴巴还挺利索,金陵城没有大夫么?”

    “我呸,你们走吧,我这儿不欢迎你。就算砸金山银矿都不给治。”

    外头吵得正凶,里头齐蒋大夫和齐玄英听到外头的动静,也跟着跑出来,齐齐叫出声来,“是东家回来了。”

    “师父回来了。”

    那拿刀的大汉愣了愣,四处瞧了瞧,“你们东家回来了?在哪?在哪?”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白色人影又从跟前掠过,定眼一瞧,居然是这药铺里的一名大夫。只见这年轻大夫箭步来到那小姑娘跟前,对小姑娘恭敬地道:“师父,您总算回来了。这位公子等候您多时了。”

    四下陡然清静下来,那大汉再一次愣住了,指着锦绣,“喂,喂,你叫这小娘们什么来着?”绕是一直沉着冷静的何劲也讶异地挑高了眉毛,望着台下婷婷玉立的小姑娘,声音也不自觉地拨高了些许,“你真是大夫?”

    忽然间,脑海里有一道灵光闪过。

    何劲眯起眼望着台阶下的女子,“是你?”

    锦玉跳起来吼道:“我姐姐女流之辈,实在上不得台面,诸位还是另请高明,恕不接待。”

    锦绣按下一脸气忿的锦玉,望着齐玄英,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玄英说:“这位公子要请师父登门看病。”

    锦绣望向那站在门口逆光而立的男子,因看不清此人的长相,但想着此人的爪牙对她如此无理,一时没好气道:“我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几分医术?可不敢随意给人家治病。万一耽搁了人家主子的宝贵时辰,我可负不起责任。”

    何劲踱下台阶,站在锦绣跟前,“居然是你。”

    这时候,锦绣也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俏脸一沉,冷冷地道:“这不是总兵府的何大公子么?何大公子身份高贵,瞧不起我等贱民,把我从总兵府赶了出来。怎么今儿个又跑到区区贱地?也不怕污了何大公子高贵的身份。”

    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似沉静,实则露出满身的獠牙,若不是他有侍卫跟着,说不定还会冲上前来咬他几口。

    何劲只觉心里一阵气苦。

    他怎会知道,这金陵地界真的太小了,怎么好死不死就给遇上了呢?

    上回的事是他太过草率,后来也有些后悔了。但想想自己的身份,也不觉有什么的,日后再见到她再给点补偿就是了。上回在秦淮河畔没有及时认出来她,也就罢了。可谁知,他们的第三次交锋,却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形?

    锦绣想着那天受到的羞辱,确实很想咬他几口。所以也没有客气,冷笑道:“何大公子请回吧。我身卑位贱,恐怕会脏了你的眼。慢走,不送。”

    冬暖跟在她身边,提着药箱,也是昂首挺胸而过。

    唯独锦玉一时摸不清况,不过姐姐性格如何他再是清楚不过了。能让姐姐如此对待的人,肯定是曾经得罪过姐姐的,并且得罪的非常狠。是以也不给任何面子,对蒋大夫等人道:“都什么时候了,苍蝇都没一只,还开什么门呀?把门关上。睡觉。”

    半斤八两等人连忙应声行动,蒋大夫看了看何劲,又望了东家的背影,暗暗后悔,早知东家与这人有着重大过节,他坚决不会那般鸡婆了。

    何劲也觉面上难堪得厉害,他怎会知道自己的报应来得那样快,那么狠。若是按他以往和脾气,早就拂袖而去。可想着早先夸下的海口,不得已,硬着头皮问蒋大夫,“她真是你们东家?”

    蒋大夫苦笑,措手道:“这位公子,她就是我东家呀。”

    “什么?”

    刚才叫嚣得厉害的几名大汉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震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田大山也吃了一惊,望了望锦绣,又望蒋大夫,声音里已带了些许的怒气,“你这老东西,敢耍弄我?”

    蒋大夫急了,“医术不分年纪老幼,不分男女,难不成,就因为我们东家是名副其实的女儿身,就不能做大夫了?”

    田大山滞了滞,一时无言。

    锦绣清冷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阁下质疑小女子医术也是人之常情。小女子确实如阁下所言,才疏学浅,人言微轻,恐无法替阁下分忧解劳,更没资格入阁下的眼。请阁下另请高明吧。蒋大夫,送客。玄英,让人收拾了,关门。”

    一时间,铺子外头一堆人全都石化了般,无人有所动作。

    何劲这时候也顾不得颜面问题了,连忙拾步上阶,“等等,这位姑娘……”

第91章 出了一口恶气

    锦绣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进入铺子里。

    何劲连忙跟上,“等等,你站住。”

    锦绣驻足,转身,一脸讥讽,“阁下果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物。前阵子还不许我出现在阁下周围,如今,自己倒是贴了过来。”

    虽然这女子说话很是欠揍,但何劲却不敢与她计较,赔笑道:“那日之事,确是何某的不是,当时何某已有悔意,耐何姑娘已离去,何某也只能把此事压在心底,还想着日后再见到姑娘,亲自向姑娘道歉。谁知老天真是有缘,又让何某与姑娘相见。”他进一步道,“姑娘大人有大量,就请再给何某一个机会,可好?”

    锦绣讥笑道:“何大公子这能屈能伸的本领,当真是厉害。”她侧脸对冬暖道,“什么叫前倨后恭,我总算见到了。”

    冬暖对那日发生的事也是感同身受,也跟着道:“可不是,那日何大公子可威风了,奴婢实在是大开眼界。”

    锦绣道:“何大公子,您的道歉锦绣接下。但公子那日所说过的话,锦绣可是不敢相忘。何大公子是男人,这男子汉大丈夫,自是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如今倒自打嘴巴了,这传扬开去,公子可将颜面无存了。所以为了保证何大公子您的威风,还是请回吧。从今往后,锦绣自是不会再出现在您周围。如今何大公子这又是玩得哪一出?”

    何劲有苦说不出,他怎会知道,老天会如此捉弄他。

    早知这锦绣药铺的东家是她,打死他都不会出现在这儿。现在可好,把自己套了进去不说,还让人奚落,还颜面无存。却还没能办成事,等会子回去,怎么向贵客交差?

    “王大夫。”何劲拱手,“那日之事,确是在下的不是。王大夫要在下如何做才肯原谅何某?”

    锦绣讥笑道:“我哪敢要求何公子做什么?我可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资格。何大公子请回吧,我这寒门穷舍,恐污了何大公子高贵的身躯。”

    锦玉箭步上前拉着自己的姐姐,“姐与他废话什么呀,该休息去了。”

    耳边只听见蒋大夫诚惶诚恐地道:“东家,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人居然如此无理……”

    回答蒋大夫的是一句不满的冷哼,“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无缘无故的赶出来。蒋大夫,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

    “都是我考虑不周,一心只想着那位病人确实头晕难抑,既然东家有办法医治,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倒是想治,可你看看这些人……”剩下的声音随着踏进屋子里,无法再听到,但绝对没有好话。

    众侍卫偷偷地望着何劲,偷偷地抹了抹额上的新汗,遭了,他们不但对人家无理,还把人家拒之门外,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这下子,先生的病,恐怕没救了。

    田大山面色变幻不定,他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还真有几分本事。握紧了拳头,一会儿,脸上闪过某种毅色,他转身踏入铺子里。

    从头到尾都见识这这群人对自家姑娘的侮辱,正准备关门的八两冷冷地道:“这位公子,小店准备打烊,我家姑娘医术不精,恐怕帮不到什么忙了。请公子另请高明。”

    田大山沉声道:“这位小哥,麻烦转告王大夫,刚才的事,是我老田多有得罪,还请海涩。”

    “没事没事,您这样的人小的见得多了。我家姑娘早已不当回事了。”八两打着哈哈,一边准备关门。

    “等等。”田大山把手伸进门逢,不让八两关门,沉声道:“我家先生的病确实非常严重,令东家既然有医治之法。还请以病人为重。”

    “我家姑娘事事都以病人为重。可有些病人,又是如何对待我家姑娘的?”八两知道这人只是那个人的爪牙,也不理他,对他身后的何劲,毫不客气地道,“这位公子,刚才的阵仗想必您还没有瞧到。小的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堂堂药铺的主人,居然被公子的属下给拒之门外,不让进门不说,居然还出言侮骂,甚至大言不惭还喊打喊杀的。小的瞧公子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气度雍容,贵气非凡,想必亦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却纵容手下如此对待一名医者,实是让人难受得紧。”

    何劲脸色难看至极,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受如此奚落,偏偏,这时候他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

    他正在这儿低眉顺目地与八两道着歉,这时候,冬暖出来了,递了张单子给男子,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我家姑娘交代了,贵府病人得了美尼尔综合症。这种病症,比较难治,只能用药控制。这方面是饮食规律,这是药方。这包药做了记号,要先吃。记得熬浓些,只吃一次。剩下的两包药分别吃三次。在用药期间,要忌茶。”

    何劲接过药包和纸条,怔了怔,“不上门亲自把脉问诊么?”

    “我家姑娘说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若再被赶出来,她可丢不起那个人呢。喏,这是账单,三副药一共380文钱,饮食清单收您30文,诊治费30文,挂号费10文。一共450文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药,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何劲再一次怔住,那位穆少清如此凶猛的病,居然才这么点药钱。他从怀中摸了摸,有些尴尬,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连忙掏出一绽5两重的官银递过去。

    “不用找了。”

    冬暖接过银子,却没有把药递过去,而是冷冷地道:“姑娘说了,按照锦绣药铺的规矩,只收取这么些钱。不过我家姑娘平白无故受此侮辱,心里不爽,还得额外再收取公子100两银子压惊费,以及100两精神损失费,以及100两封口费,一共300两零450文钱。”

    小厮瞪眼,“你们怎么这样,只是看个病抓几副药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就算给皇帝看病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冬暖笑了起来:“这是我家姑娘的规矩,但凡上门看病还要受诽谤侮辱的,一律收取100两压惊费。再被人不分青红皂白赶出来的,再收100两精神损失费。再被人拿刀威言恐吓的,另收100两封口费。我家姑娘说了,公子若是心疼银子,以后看病请大夫态度就得好一些。否则,仍然照收不误。”

    何劲沉着脸,没有说话。示意小厮把银子付了。

    小厮苦着脸,在怀里摸了摸,“爷,小的没带那么多银子。”

    何劲脸色更是不大好看,小厮哭丧着张:“爷,小的哪知道看个病要花这么多银子?所以没带么多钱。再说了,一般大夫上门看了病才给银子的嘛,哪有像她这样,病也没看就直接开药的,还,还收这么高的银子。”

    何劲瞪了他一眼,犹豫了会,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的玉佩递给冬暖,“我这块玉佩价值连城,先放到你这,暂抵那三百两银子。过会儿再给你把银子送来。”

    冬暖犹豫了会,里头传来锦玉的声音,“冬暖姐姐,时辰不早了,早些打发他吧。”

    打发?

    他居然沦落到要让一个下人来打发?

    何劲气得鼻子都歪了,可他理亏在先,这个气也只能生生忍住了。

    冬暖收下玉佩,说:“那好,公子记得早早把银子补上。”然后不给任何反应,碰地把门关上,并俐落地上了门栓。

    吃了生平第一次闭门羹的何劲,瞪着眼前的黑漆门板,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小厮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也知道自家主子被惹怒了,生怕被牵怒,小心翼翼地道:“爷,先生还等着您呢?”

    何劲深吸口气,把药交给他,“先让穆先生吃了再说。若是无效,看我怎么收拾她。”想着刚才所受的一肚子鸟气,他下定决心,若是穆先生吃了有效,就暂且放那丫头一马。否则,他一定要她好看。

    ……

    “对不住,东家,这次给您添麻烦了。”蒋大夫再一次喏喏地鞠躬作揖,神色惶恐,很是歉疚。

    他在锦绣药铺没几天,虽然待遇不算高,但这儿坐堂氛围不错,规矩也没楚家药馆那般大,他混得还是如鱼似水的,再来锦绣医术确实厉害,他还想跟在锦绣身边,多学些医术的。如今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惹得东家大发雷霆之火,心下忐忑不已。

    “……虽然你自作主张,但念在你是初犯,这事就算了吧。下不为例。”锦绣气也出了,精神损失费也收了,再斥了蒋大夫几句,这事儿也就作罢了。

    那何劲估计被激怒了,当天晚上就把银子送了过来,锦绣心安理得地收下银子,让人把那枚玉佩还了回去。

    想着那混蛋的嘴脸,也觉得这银子收得值。

    锦玉却有些担忧,“这人既是总兵府的公子,我看此人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万一这人想法子报复咱们,这可怎么办?”

    锦绣冷笑一声:“这个病人什么病不好生,偏要得这个最难医治的美尼尔综合症,也活该他倒霉。”美尼尔综合症放眼现代,也是无法根治的,只能发作时用药物控制。一旦发作起来,那可是天眩地转难受得紧,受罪无比。若是那位病人是比较重要的人物,他就算要报复,也得顾忌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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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为五斗米折腰

    第三日,总兵府派了人来,接锦绣过去看病。

    仍是上回那个车夫,但前来接应的却是另外一位中年男子。

    自从那回被何劲那杀千万的王八蛋无缘无故赶出总兵府后,锦绣曾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总兵府半步。

    事关颜面以及尊严,无论如何也要挺直了腰杆做人。

    但是呢,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为五斗米折腰!

    她目前还没有与总兵府对抗的本领,也没有傲气的资格。人家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让她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吃自己。

    所以,基于识时务为俊杰的想法,锦绣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以及自我安慰后,毅然坐上了总兵府派来的马车。

    因上次的前车之监,锦绣很是谨慎了一番,带了齐玄英一道过去,上车之前,问那赶车的车夫:“你是总兵府的人?”

    得到正面回复后,又问:“这回是给谁看病?”

    “是给总兵府的一位贵客看病。”

    “真的只是给客人看病?”

    “是的。”

    “那客人姓甚名谁?”

    “姓穆,穆少清,人称穆先生。”

    锦绣沉吟着,想着上回及上上回的事,就窝火不已,带着重重心事,从总兵府侧门里进入,一路被引到怡情轩,锦绣发现这院子里守卫很是严密,里里外外,都有侍卫把守着,进入院子,是个小小的天井,穿过天井,进入正中厢房,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夫来了。”

    又有人喊道:“既然来了,快请进来。”

    然后,锦绣和齐玄英师徒被带到了左边厢房里,只见屋子里一大股药味,前日见过的那个可恶可恨又蛮横不讲理的何劲赫然在场,此刻正望了过来。

    锦绣想着前几次受到的排头及侮辱,心中有气,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来到床前。

    有两名身穿绯红色比甲的丫头正在床前忙弄着什么,白色绣墨竹云纹帘帐下,躺着一个面色清矍的中年人,此人穿着淡褐色中衣,更是衬得一张脸越发腊黄,斜躺在半青不旧的蟒枕上,虽然在病中,但目光却炯亮着,望着进来的锦绣师徒,淡淡一笑:“有劳大夫了。”

    锦绣上前两步,来到床前停下,“吃了药后,可有松动?”

    “好多了,比起前些日子那种天眩地转好多了,大夫这药很是管用。”

    锦绣点头,齐玄英抬来一个矮墩放到她身后,锦绣坐下,开始替他把脉,再看了他的舌头,问了病情,说:“我再给你开几副药,再吃上三天左右。另外,注意些饮食,可以用鸽子加天麻一道清蒸,吃上几天,有着筑固作用。平时候注意不要着凉,别的也没什么的。”

    锦绣起身,正准备出去,被一位中年人叫住,“大夫,既然我这病你能医治,可否告知,我这究竟是什么病?”

    锦绣笑了笑:“你这病,看则凶猛,其实也没什么的。有相当一部份人都有你这种症状,只不过症状不同而已。”

    “哦,你的意思是,我这病,并无大碍?”

    “是的。”

    “可为何其他大夫却无法确诊?”还说什么他这是绝症什么的。

    锦绣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他们临床经验不丰富而已。”这种病症,用现代医学手段都无法根治,何况古人?她不过是比这古代大夫们多了份现代知识而已。

    “放心好了,吃上几天的药,就能康复。不过,根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病症,很是复杂,发作后也只能用药物控制,没有旁的有效法子。但这种病症也并不是时常发作,所以平时候多注意保暖,尤其是头部的保暖,还有,不要着了凉。这美尼尔综合症,之所以会发作,普遍都是着凉所致。”

    “美尼尔综合症?这是什么病症?怎么从未听说过?”

    “就是一个叫美尼尔的大夫遇上这种病症,因为无法医治,就暂且命名为美尼尔综合症。”

    “大夫能够医治,也就算不得罕见了。”

    “那是。不过在之前,这种病症确实找不着药物治疗。我们的前人也是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才有了今日之福音。”锦绣笑了笑,道:“我先走了,回去就把药打人送来。你好好养病。记着平时候不要着了凉。”

    出了房间,锦绣也不耽搁,领了齐玄英,对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说:“麻烦带我出府。谢谢。”

    “等一下,站住。”一直没有说话的朱子权总算出了声。

    “公子还有何指教?”

    锦绣停下脚步,望着此人,神色冷淡,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使得朱子权火气直冲冲地往头顶上冒。他三步并用两步,来到锦绣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才发现,这小丫头好小,居然还不及他胸膛,不由放软了语气,“怎么,不记得我了?”

    锦绣没好气地道:“请恕小女子眼拙,没能认出公子来。”

    朱子权沉了脸色,“你忘了?去年在城外的茅屋里,你救了我一命。”

    “小女子救的人多了去,实在想不起来了。”其实这人存在感那么强,她哪会记不住他,不过是因此人性子恶劣,所以装作不认识罢了。那个受了重伤,一脸狼狈却仍是拽得二万八五的男人,这种男人她见得多了,若非没有点后台背景,哪会如此嚣张?

    “……你这记性怎么这么差?你再仔细想想,我的侍卫因身上盘缠用尽,还承诺事后给你银子来着。”

    锦绣暗自发笑,事情过了那么久,这人还在记恨银子的事,看来她那招以退为进的方式确实憋死他了。

    “抱歉,确实没什么印像了。公子说是便是吧。”

    朱子权再一次拧紧眉毛,又质问道:“一般大夫看了病都要开药方的,为何你不在这儿开药方?”

    锦绣淡道:“因为这种病,有好些药物只有我铺子里才有。”

    朱子权嗤笑一声:“你是怕外人学了去吧?”

    锦绣没有回答,她也确实有此顾忌。

    “你们做大夫的,怎么就这么点心胸,大家相互切磋,才能使得医术发扬光大,而不是固步自封。”

    原来是讽刺她心胸狭隘,为了一已之利,让神圣的医术蒙上了钱财的阴影。

    锦绣见识过此人的蛮不讲理与蛮横,不愿与他废话,转身就走。

    朱子权气得干瞪眼,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巴接的,讨好的,故作清高的,柔弱的,端庄的,大方的,柔媚的,见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摆出最柔美的一面……就她一个,这个叫王锦绣的女大夫,居然如此无视他,真是可恶至极。

    “哎,你站住。”朱子权再一次叫住她,也不知锦绣是没有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就那样,在他的视线里,径直离去。

    在院门口,锦绣被两名侍卫拦下。

    锦绣驻足,沉下脸来,瞪向朱子权,“怎么?想过河折桥?”

    侍卫中的其中一人叫田大山,也是昨晚闹得最凶的那个,此时正拿偷偷地瞟着自家主子,见锦绣横眉竖目的模样,一时心虚不已,低声道:“这位姑娘,我家九爷在叫你呢。”

    锦绣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朱子权背着双手,来到锦绣跟前,说:“还没有支付诊金。怎么就走了呢?”

    “我的规矩是先看病,过后自会差人把药和账单一道拿过来。”

    朱子权紧紧抿着双唇,双手背在身后,“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告辞。”

    齐玄英朝朱子权拱了拱手,也跟着急忙离去。

    “哎,等等。”朱子权又叫住她。

    锦绣转身,神色略有不耐。

    朱子权目光闪烁了会,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用豆绿色宫绦系着的玉佩来,递给她,“穆先生病情凶猛,身上银子也用得差不多了。这玉佩就暂时记在你那,到时候有了银子再过来赎回。”

    不止田大山睁大眼,一旁的何劲连忙道:“九爷,您这话就见外了……”

    朱子权微笑道:“子昂的好意朱某心领。我意已决,就不要再多言。”

    何劲仍然觉得不妥,但又顾及九爷面子,只好闭嘴。

    朱子权把玉佩递过去,锦绣看了眼,摇了摇头,“公子的玉佩贵重无比,小女子可不敢马虎,昨晚何大公子的玉佩小女子也是当着何府下人的面,让他仔细看了又看,毫发无损,这才让贵府的下人带回来的。”

    何劲连忙道:“玉佩并没有坏……”忽然他明白了过来,脸色倏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朱子权也听出了锦绣话中有话,气得咬牙,他当然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丫头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岂是那样的人?

    就算他的确对她不满,但也不会用如此卑劣的伎俩吧?

    “这两日我身上带的银钱又用得差不多了,暂时还无法支付现银,请先拿我的玉佩作抵,等我兑了银子再还回去,可好?”

    一旁的田大山睁大眼,不会吧,他昨天还听师爷说,九爷这回来金陵,各地方上的盐商们孝敬上来的钱可就不低于二十万两呀。

    “公子的玉佩价值连城,锦绣可不敢收。万一坏掉了,我可没法子赔的。”

    朱子权双眼一亮,“你知道我这玉佩的来历?”

    锦绣蹙眉,她又不是鉴赏行家,哪明白这玉佩的价值,不过瞧着玉体通体雪白,只是中间隐隐有龙形图案,估摸着这人不是龙子凤孙也是御赐的皇家之物。万一丢了,或是弄坏了,她十条命都不够抵。

    再来,这人如此爱惜颜面,这回却平白无故的拿玉佩来抵药钱,还当着众多人的面,怎么想就怎么古怪。

    她会接才有鬼,她又不是傻瓜。

    “公子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想必所佩戴的饰品亦非凡品,故此,不敢任意收取。”

    朱子权气得把紧紧握紧了拳头,一时间不知该怪这丫头鼠目寸光,毫无眼力,还是该怪自己的自作多情,没由来的心烦意乱,一时气闷,却又怕当着属下的面失了往日的威严,只是冷声道:“你走吧。”

    盯着师徒二人的背影,田大山道:“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一个小女子,居然是个大夫。还收了个比她年纪还大的徒弟,真是怪事。”

    何劲想着那天晚上受到的排头,也一阵气苦不已,“就是,我也讷闷呢?她那弟子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吧,居然尊一个小姑娘为师,还毕恭毕敬的。真是怪哉。”

    朱子权默默地回到屋子里,一个丫环正侍候着穆少清喂药饭,问道:“先生头还晕吗?”

    穆少清笑道:“还有些晕,不过比起前些天又好太多了。”顿了下,他揉了揉头顶,赞叹道:“真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有如此医术。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朱子权微哼一声。

    何劲面色却有些难看。

第93章 就是不鸟你

    穆少清病情得到缓解,对锦绣那可是由衷的感激,所以当然不愿有人故意欺负她,于是又对何劲道:“那日的事我也仔细查过了。那日里锦绣大夫进府给令妹看病,后来又被令妹差人带到大公子院子里来,说是给大公子瞧病。”

    何劲嚷道:“我又没病。”他身子好的很呢。

    穆少清笑了笑:“就因为大公子没病,却被令妹领了大夫过来,还是位女大夫,所以这事儿还真古怪呢。”

    何劲神色一凛,他不是笨蛋,当然知道那日里王锦绣有多冤。但,事情都发生了,再为了一个女大夫跑去质问自己的妹子,他也做不出来。于是含糊地道:“事情都已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想着昨晚受到的奚落,以及那白白花出去的几百两银子,他认为,他与王锦绣已顷两清了。以后谁也不欠谁了。

    穆少清又望着何劲笑道,“那小姑娘看起来很不好惹,我看她在你面前一直板着张脸。估计还在记恨那日你粗暴赶她出去的事。”

    何劲面色郝然,嘴上却说:“这丫头气性确实大。”到底不敢告诉穆先生,他前天晚上才是真正把人家给得罪狠了的。

    朱子权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不分清红皂白就把人家给赶出去,但凡稍微有些气性的,都会如此。你也怪不着人家。”

    何劲再一次冷哼,不承认自己有错:“谁要她好端端的跑到我院子里来。”

    “你怎么就死脑筋?她是大夫,那日不过是给何大小姐看病,平白无故的居然来到你这院子里,难道你就不觉得蹊跷?”朱子权虽然觉得那日里看那丫头的狼狈特别解恨,但却不愿何劲没由头的冤枉人家。

    何劲皱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自己那日鲁莽了,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将错就错,狭长的眸子更是显得森冷无情,“我管他蹊跷不蹊跷,只要平白无故出现在我面前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一律赶出去。

    穆少清摇摇头,一脸的无耐以及不苟同。

    朱子权却没由来的感到高兴,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刚才那女人不是说还需要进行食补么?用鸽子炖什么来着?“

    ”这个,我也没仔细记。好像叫什么麻的。“

    朱子权细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何劲连忙吩咐长随:”金宝,赶紧的,把那大夫给追回来。“

    金宝腿脚非常快,不稍一会儿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道:”爷,小的听门房上的讲,那女大夫出了总兵府的门,就被谨阳侯府的人马车给接走了,说是给谨阳侯世子治病去了。“

    朱子权道:”谨阳侯世子病了?生得什么病?“

    ”这个小的就不大清楚了。“

    何劲也一脸惊讶,”东临病下了?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私下里,穆清少也对朱子权道:”九爷,咱们来金陵也有三个多月了,虽说是给圣上办事,但这些地方上的权贵,也不能得罪了。谨阳侯虽远离京城,但雄才伟略,堪称帅才,谨阳侯世子听说混账了些,但到底要承袭爵位的,九爷也应该亲自去拜会才是。“

    朱子权想了想,对金宝道:”拿我奉国公府的贴子,去谨阳侯府。“

    一路去顾府的路上,冬暖手舞足蹈地说总算把脸打回去了,着实快意。

    锦绣微哼一声,笑了笑说:”看来连老天都要帮我呢。“她以为受那姓何的一顿气,以何家的门弟,这辈子她是休想再找回场子来。谁知何家的贵客病了,还得了少见的美尼尔综合症,简直是天赐良机呀。

    科暖笑道:”可不是,刚才奴婢瞧他那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实在太解恨了。“

    锦绣莞尔,想着刚才给病人看病时,缩在角落里的何大龟孙子,好一番痛快。

    又想到朱子权那瘟神,又郁闷起来,”可惜那姓朱的还想故意整我来着。“

    冬暖迷惑,”那个姓朱的,也与姑娘有过间隙么?“

    ”我曾救过他,他却恩将仇报。“锦绣也承认,那时候她的态度也非常不友好,所以才会惹来这么一樽瘟神。但在成家庄给沈无夜那纨绔子冶病时,那瘟神那副恶心八啦地嘴脸,仍是让她很不舒坦。尤其上一回,何劲那般羞辱她,他却作壁上观,反而幸灾乐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早已让她给他贴上阴险无耻卑小人的标签。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撕掉了。

    ……

    一时间无事可做,朱子权又回到自己的屋子,总兵何至刚对他非常客气,拔给他的院子既宽敞又明亮,卧室也是相当奢华的,不过,到底不是自己用惯的地方,总有总束手束脚之感。

    拿了本《孙子兵法》来看,却一时静不下心来,索性放下书,靠在椅背里,微微揉着额角,心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他堂堂天之骄子,怎么数次在一个小丫头跟前吃鳖?而他却一直无还手能力,还真是怪事。

    眼角余处扫到桌案上还一个灰白的帕子,他随手拿了过来,忽然厌恶地丢到垃圾篓子里,居然是那臭丫头的东西。

    坐了一会,忽然觉屋子里有些闷热,又起身往年走去。

    而外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也实在没多少私人空间,在院子里转了圈,又折回了屋里。忽然发现,屋子里的篓子不见了,不由喝道:”来人。“

    从梢间里出来一个身穿青衣配小厮帽的小厮,恭敬地道:”九爷,有什么吩咐?“

    ”这篓子呢?怎么给空了?“

    ”是奴才瞧着这垃圾桶都快要满了,这才拿去倒了。九爷可是有重要东西丢到里头了?“

    朱子权没有说话。

    小厮越发觉得他猜得正确,于是道:”那奴才立即去找找。“

    ”不用了。“朱子权摆手,”算了,你去忙你的事儿。不用管我。“

    ……

    不愧为镇守一方的谨阳侯府,其府邸气派尊贵,令人不敢仰视。从侧门进入,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池水,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锦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识真正江南豪门的建筑风格,果真不同凡响。从侧门进去,走了好一会的夹道,绕过一处抄手走廊,穿过一大片花园,来到一处布置华丽的院落,进入院子里,便发现里头人头攒动,一双双试探的,打量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锦绣心中奇怪,虽说顾东临是谨阳侯独子,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但这院子里也没必要放如此多人吧?带着疑惑,进入正堂,顾夫人高座于堂前,锦绣上前施礼。

    顾夫人头梳桃心髻,正中插着碗口大的镶青金石的大凤叉,珠花两端垂下的蝴蝶吊坠抹额,斜插镶红宝石的梅花簪子,珠翠环绕,气度雍容。穿着松花色绣青粉双色并蒂莲花褙子,缠枝绕领花卉的粉蓝中衣,下身藏青色百鸟朝凤洋绉裙,裙子用淡黄、金橘、朱红等绣线绣出繁复的牡丹花卉。

    不愧中持中馈的候府主母,顾夫人这身着装,威严毕现,又仪态万千。

    锦绣有种错觉,这顾夫人似乎对自己有些不喜,还有些责难以及不满,看自己的目光充满锐利及挑剔,这是怎么回事来着?

    ”王大夫,请。我那孽障就拜托你了。“顾夫人盯了锦绣好一会儿,总算开了口。

    锦绣点头,不敢当,这是锦绣份内事。”

    顾夫人起身,“王大夫随我来吧。”

    锦绣跟在顾夫人身后,望着顾夫人后脑上那用豆粒大的猫眼石围成的细链子,一圈又一圈地把头发挽得整整齐齐,赤金点翠玉梳垂下的流苏晃在鬓边,摇拽多姿,端丽富贵,但却给人一种冷冽疏离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锦绣总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怪怪的,包括顾夫人在内,有一两个婆子还特意有锐利的眸子打量她,眼里还闪过不易察觉的轻蔑。

    锦绣知道这些大富之家的想法,也不觉生气,随顾夫人穿过黑檀木雕万福寿边框镶大琉璃屏风,从花梨木雕翠竹碧纱橱和花梨木雕杨柳垂风碧纱橱之间经过,之后是东西暖阁,再穿过一道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才进入顾东临的寝居。

    寝居非常宽蔽,屋子里有股扑鼻的异香,似淡似浓,索绕鼻间,闻着使人身心放松,锦绣知道,这大概就是富人家常用的各类名贵香料了,应该是市面上都难买到的沉元丁香。

    青蓝色夕阳笼罩遍地枫叶刺绣帐帘里的顾东临,穿着乳白色中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朱红打底绣姜黄福字被子里,此刻正紧蹙着眉头,似乎睡梦中也不大安稳。

    旁边侍候的丫头起身福了身子,低声道:“世子爷才睡着了。”

    顾夫人面目带着焦急与轻愁,对锦绣道:“王大夫,小儿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请了大夫吃了几贴药,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我实在没法,只能请你过来一趟了。”

    锦绣上前给顾东临把了脉,忽然皱起眉来,“怎么弄得这么严重?”

    顾夫人神色凄惶,拿着粉色梢巾帕抹了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这孩子,自小就不是个听话的主,也不是个省心情的。药也不好好的吃,王大夫,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临儿。”

    “顾夫人不必多说,我自当尽力而为。”

    锦绣再一次把了脉,又察看了舌苔,看了双手手指头,再寻问了一些病症,初步诊断为慢性支原体肺部感染性疾病。但中药世界里,没有支原体这个病症。再来,她也治不出抗生素,古代肺炎确实比较难治,若是无法对症下药,有可能连命都没了。锦绣在这一世活了十多年,这类肺炎病人也确实没有多大的把握。

    再来,又无法做胸片,一切只能按着印像中的病例开药,更是加大了难度。

    锦绣沉吟片刻,说:“顾世子这病情,很是严重,我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够好,唯今之计,我先给他施针,方便化痰止咳,等回去后,我再给他配治药方。”

    施完针后,外头已见炊火,应该是中午了,挽拒了顾夫人的留饭,锦绣离了谨阳侯府,从侧门里出来,遇上从正门而入的朱子权。

    朱子权一袭雨过天青柳叶刺绣胸前五蝠捧寿右衽红蟒箭袖直缀长袍,正气势昂然地从正门处的影壁里出来,锦绣要从侧门出去,虽不会与他正面相碰,却也要打个照面。

    锦绣暗恨此人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数度没事找事,是以目不斜视,脚下生风,居然从他身边三尺开外昂首挺胸而过。

    再一次受人如此漠视,朱子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骂这小女子果真小门小户,毫无礼节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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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医缘介绍:
麻烦帮我传一下咯古代医女奋斗史!被纨绔子顾东临盯上了,而锦绣奋起反抗了。反抗的下场就是,锦绣的父亲翘了,并从小康家庭沦为赤贫阶层。亲人无良,弟弟年幼,但锦绣仍是咬牙撑过来了她有医术,再穷也不怕后来,锦绣站稳脚跟了,也要嫁人了。老天真让人无语,她仍是要嫁给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纨绔子。权势面前,锦绣屈服了。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也就罢了。从待嫁女沦落为弃妇的那一刻,小强精神发作了。不管未来命运如何,日子总归要继续过下去。后来的后来,她总归嫁了人,生了子,还拉扯大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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