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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医缘全文阅读

作者:淳汐澜     锦绣医缘txt下载     锦绣医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4章 教训

    回到药铺,锦绣抓了药方,令小厮把药与账单一并送去总兵府以及顾府。当天晚上,顾府又派人来欣喜若狂地告之,顾东临病情似乎略有好转,请她再过去施一次针。

    锦绣不喜欢夜间出诊,便让蒋大夫过去,告之他施针时的方法与技巧。第二日一大早,蒋大无苦笑着对锦绣道:“昨晚老朽去了顾府,顾夫人见不是东家您亲自前往,面色很是不豫。若不是老朽谨遵东家指示,再一次保证东家乃女流之辈,不宜夜间出诊,并交代了老朽施针之法,那顾夫人还真不会让我近顾公子的身。”

    锦绣明白这些富贵太太们的想法,既然侯府请的是她,就该她过去,换了人也是不成的,更有瞧不起与不把顾府放心上之嫌。锦绣知道蒋大夫受了委屈,温言安慰了两句,再一次去了顾府,与昨日相比,顾东临的病情确实好些不少,人也清醒着,望着锦绣,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病情有所好转,但仍不能掉以轻心。要坚持服药,注意保暖和饮食。”交代完后,锦绣正准备离去,偏被顾东临抓住衣袖,可怜巴巴地要她留下。

    锦绣面有怒气,忍不住望向顾夫人。

    顾夫人连忙道:“临儿,你正在病中,千万小心了,可别把病气过给了王大夫,那可就罪过了。”

    顾夫人非常有说话水平,顾东临尽管心有不舍,倒也依言放开了她。

    锦绣得以脱身,临走时,顾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递来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王大夫开着药铺,又是东家,医术又好,想必请王大夫看病的人如过江之鲫。王大夫不能随时过来也情有可原。可我就临儿这么个孩子,将来还要承袭侯府爵位,支撑门庭,光宗耀祖,可万万不得有任何闪失。日后还请王大夫多加费些心思,钱的问题,都只是小事。只要临儿能够痊愈,王大夫就是我顾府的大恩人。”

    顾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锦绣如何不清楚,一来抬出顾东临身份的尊贵,让锦绣垫垫自己的斤两。二来又给自己些甜头,只要她医好了顾东临,那就是名利双收。所以日后但凡侯府有请,就算天榻下来也得第一时间赶到侯府。

    锦绣不可置否,接过银子,淡淡地道:“多谢顾夫人抬爱。我替令公子治病,夫人给我银子,大家银货两讫,互不相欠,谈不上恩人不恩人的。我铺子里的蒋大夫医术也是拨尖的,昔日可是与圣手刘并驾齐驱。有他给顾世子诊脉,亦是稳妥。夫人但请放心便是。若蒋大夫没点本事,我也不可能录用他,更不可能让他给顾世子看病了。”

    顾夫人面色不豫,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如此,甚好。”然后差人送锦绣出府。

    接下来两天,顾东临病情好转不少,但顾府的马车仍是天天来接锦绣过府请脉问诊,锦绣厌烦顾府那群婆子们总是用称斤论两的目光打量自己,便只叫蒋大夫过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蒋大夫气呼呼地回来,苦笑着对锦绣道:“那顾世子性子恶劣,不肯让老朽医治,只说除了东家,不愿让旁的大夫近身。”

    锦绣心头更加厌烦,这顾东临都十七八岁了,同年纪的人都早已娶妻生子,肩挑养家大任,偏他还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如此任性。那顾夫人也是个拧不清的,堂堂侯府夫人,居然连儿子都管束不住。

    但不爽归不爽,却也不敢托大,只得再辛苦自己跑上一趟。

    这回锦绣进入顾东临的院子后,并不是直接被带到寝居里,而是进入次间,这儿是相熟之人平时候休息谈天所用。

    只见红木掐金牙边的圆桌旁,坐了名陌生的妇人,及一名美貌少女,这妇人看衣饰穿着,及气度涵养,想必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其中一个身穿绯紫色绣五彩嫔纷莲花妆花褙子,乳白色遍绣荷叶领的中衣,下身着淡青色遍绣淡金云纹六福裙裾的少女比较面熟。

    这少女生得端丽大方,容长脸,单凤眼,戴眉朱唇,乌油油的头发梳成繁复的髻,珠翠环绕,极其华丽。

    “这位就是传说中医术超群的锦绣大夫?”那面生妇人一袭鸦青色绣宝相花妆花褙子,头插双排小凤簪,额上上那一粒粒的石榴石围绕着中间的椭圆翡翠珠抹额,有众星拱月之势。这妇人与那少女有五分相似,想必是母女,同样是满头珠翠,极其华丽之相。

    不待锦绣反应,那少女已脆生生地笑了掩唇笑了起来,“娘,确是此人。够意外吧?”

    这声音好生面熟,锦绣总算想起此人的身份了,就是前阵子找她看过病的总兵府的大小姐,那么这妇人应该就是总兵夫人了。

    想着这何家大小姐平白无故针对自己,锦绣面色也不大好看,只微微施了礼,“正是小女子。这位夫人有何指教?”

    何夫人淡淡一笑,“指教我可不敢,听闻王姑娘医术超群,是金陵城少见的神医。本夫人佩服得紧。只不过,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居然如此抛头露面,可是有失体统了。”

    “小女子父母已故,亲长亦是薄情,上有狼豺,下有幼弟。若非小女子有一技傍身,何以养家?至于夫人所说的抛头露面,小女子倒不敢苟同了。”

    “哦?”

    锦绣朗声道:“夫人是生在云上之人,自是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又如何知道我们平头老百姓三餐不济,连饭都吃不饱了,还顾惜那所谓的世俗礼仪?”她淡淡地望着何夫人,正色道:“小女子身无恒产,左右无亲邻故旧,偿有幼弟要抚养,若依夫人所言,紧着女子规范教化,那请问夫人,我们姐弟吃甚喝甚?”

    何夫人滞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半晌才勉强笑道:“你行医救世养家糊口好虽好,可一个姑娘家,总归有违世俗,这女子成日里抛头露面,这日后可就找不着好的婆家了。”

    “小女子问世行医,靠技术生存,扬济世之风,行仁义之名,一不偷二不抢,挣得一分一厘都是光明正大。若因为靠自己双手挣些生计就要被说闲话,那这样的婆家,亦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呆板迂腐之徒,不要也罢。”

    何夫人气得干瞪眼,这王锦绣是在借机讽刺她沽名钓誉,呆板迂腐。何秀丽也气得头上珠杈乱窜,忍不住喝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娘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如此挤兑我娘。成的什么心思。”

    “何小姐言重了。锦绣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哼。”

    何夫人缓过气来,又摆出慈爱的面容来,温言道:“到底是行走市井之人,王姑娘这张嘴儿呀,可真利。刚才是我急躁了些,说话有不当之处,还请姑娘不要放心上。不过,冲着你治好我侄儿的份上,我仍要多一句嘴,姑娘是王唤之的闺女,昔日也是当娇小姐养的,不过是家道中落,生计艰难,这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姑娘这本事是厉害的,可再如何厉害,女儿家的总是要嫁人生子。姑娘成日里往外跑,混于市井之间,恕我直言,姑娘本事倒是大,可稍微体面的大户之家,却是瞧不进眼的。姑娘可知道是何原因吗?”

    锦绣微笑:“多谢夫人教诲,锦绣劳记于心。”却是绝不肯说“还请夫人指条明路”之类的话来。

    何夫人再一次气闷于胸,这丫头居然不按自己的想像说话,这让她有种自演自说的无耐感,不过想着这丫头自小母亲早逝,估计也没受过礼仪指教,也就想开了,加重语气道:“你自小没了母亲,之后又没了父亲,不知道这些也情有可原。冲着你生得这么伶俐聪明,不忍心一个好端端的闺阁女孩儿因生计之累就被体面人家拒之门外之苦,我就托个大,指点你两句。姑娘若想嫁个好人家,那就得屏弃一切功利之心,把那药铺关了。日后休要与那市井之人混在一起,市井小民,多是腌赞,你一个青葱般的女孩儿,可不能因小失大。反正姑娘在金陵城杏林界已有名气,就算关了药铺,也不愁病人不上门。”然后又劝说锦绣,虽然把药铺关了,会损失一部份银钱,但女孩子的眼光要放长远些,药铺里的门是关了,但她的名气是打出去了,有她江苏总兵夫人给她引荐,相信日后自有富贵人家请她登门看病。富贵人家出手极是大方,可比给寻常人家看病划算,二来,还能挤入金陵城权贵名门妇人堆里,日后想选个金龟婿,那可是轻而易举了。退一万步来讲,若仍是没有中意的,也包在她这个总兵夫人身上,看在她治好她侄儿的份上,一定竭尽全力给她介绍外金龟婿。

    锦绣忍下心中的嘲讽,很是感激地道:“夫人说得极是。锦绣铭记于心。”

    何夫人面有喜色,又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如何取舍。女子生而在世,最要紧的便是找个好的婆家,嫁人生子,旁的都是次要的。你可别因小失大,财钱之物,虽说不可缺少,可女儿家的名声也更为重要。”

    锦绣点头,很是诚恳地道:“夫人教训得是。锦绣知道该怎么做了。”

    ------题外话------

    锦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大家猜猜,猜对了,明天偶三更!

第95章 姑娘不治了

    何夫人神色越发慈爱,又道:“你这孩子倒也聪明,知道取舍……”

    “夫人今日这番话,却给了锦绣当头棒喝,顿开茅塞之感。锦绣这才知道,原来女儿家行医济世是如此不妥。从今往后,锦绣就遵夫人所训诲,不再随意登门就医。夫人,锦绣就此告辞。”最后一句话,锦绣是针对顾夫人所说。然后中规中矩地给顾夫人福了身子后,再按着女儿家的闺阁礼仪,后退三步,这才转身离去。

    顾夫人傻了眼,连忙起身,“王大夫,你还没给我家临儿看病呢?”

    锦绣笑道:“刚才何夫人说得很是有道理,锦绣身为未出阁姑娘家,平日里抛头露面上门就医,多有不妥之处,更是有违闺训之道。锦绣深以为感,是以,令公子之病,锦绣为了自身名誉着想,也只能请夫人另请高明了。夫人,时辰不早了,锦绣就此别过。”

    顾夫人急了,连忙上前,可锦绣速度很快,眨眼功夫,人已到出了门,等她跺脚追了出去,锦绣已出了院门了。

    顾夫人又气又怒,又不敢得罪锦绣,只能冲着院子里一众媳妇丫环喝道:“还愣着做甚?赶紧把王大夫给截回来。”

    一众婆子连忙领命而去。

    何夫人母女也跟着走了出来,对顾夫人道:“呵,算这丫头还算有自知之明。”

    顾夫人愤然转身,头上赤金宝绿双色飞凤珠叉垂下的流苏急剧颤抖着,她横眉竖目地怒视着何夫人,“气死我了,表姐,你究竟什么意思?我临儿病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故意把王大夫给挤兑,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何夫人连忙道:“妹妹莫要生气。这金陵城那么多有名望的大夫表姐不去请,非要请这么一个破落户,还是个姑娘家,表姐你当真是急糊徒了。”

    顾夫人神色狰狞,“临儿自从生病到至今,整个金陵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包括圣手刘都说无药可救,我这才不得不听从钟夫人之见,请了王锦绣。此人年轻虽轻,又是女流之辈,可医术确是厉害,两贴药下肚,临儿的病就已有气色。如今,我正要靠此人给临儿治病,你倒是好,三言两语的扣下些乱七八糟的大帽子,把人给挤兑走,你是存心不要我临儿活命不成?”说着说着眼泪都给急了起来。

    而正在此时,外头回来两名婆子,“禀夫人,那王大夫说,何夫人说得很对,她一个姑娘家上门给陌生男子看病本是不妥,有违女子闺闱之道,是以不肯再给世子看病。”

    顾夫人气得两眼昏花,几乎立地不稳,所幸身边的王妈妈把她稳住。顾夫人怒瞪着何夫人,声音愤怒如黄河咆哮,低哑而激荡,“你这个毒妇。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怨,你居然要如此针对于我。”

    何夫人心中不爽,她哪里知道这王锦绣三言两语就给龟缩回去,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再让表姐这一通指责,面色也很难看。何秀丽见母亲被姨母侮骂,连忙辩解道:“姨娘请息怒,这王锦绣托大不肯给表哥看病,分明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咱们又何必理他?反正金陵城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大夫。”

    顾夫人怒及反笑,甩开她的手,咬牙道:“不是人家托大,而有人存心作怪。哼,今日里我总算看清楚了。”

    ……

    岂不说顾夫人是如何恼怒,单说锦绣回到药铺后,冬暖便把今日之事当作笑话般对大家讲了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齐玄英说:“师父可真够高明的。一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由干脆走人,那顾夫人指不定要悔恨成什么样了。”

    蒋大夫捋着胡子笑道:“那顾夫人如今只认东家,东家这会子再搁桃子,她心里着急儿子的病,却又怪不到东家头上,只能把怒火撒在那对母女身上。”

    冬暖恨声道:“你们没有瞧到那对母女的嘴脸。咱们姑娘济世行医,光明正大,问心无愧,不知救活了多少人,她倒好,左一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右一句要姑娘关掉药铺重拾闺誉,我呸,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咱们姑娘救了她侄子一命,她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拿这些大帽子扣到咱姑娘头上,其心可诛。”

    半斤八两互望一眼,“这何夫人,魔怔了不成?世子爷病都还没好,她就对姑娘大放阙辞,有毛病呀?”

    锦绣淡淡一笑:“她本就是故意为之,也是故意说给顾夫人听的。”

    “咦,为什么呀?”

    锦绣淡笑不语。她不是笨蛋,顾东临的心思还不难猜。所以这才有了顾夫人对她的试探与不满。而何夫人有意把女儿嫁给顾东临,估计已知道顾东临的心思并不在女儿身上,是以想方设法在顾夫人跟前挤兑她吧。

    先前何秀丽根本没什么毛病,却还找她上门看病,然后再故意设计她,让她被那个姓朱的男人侮辱,而这件事嘛,估计何家母女肯定会在顾夫人跟前添油加醋地说她。所以这才使得顾夫人一方面想依靠她的医术对她儿子看病,一方面却又不屑她的为人的最终原因吧。

    顾东临的病确实很凶险,所幸她对了症下了药,这才好转得快,或许还有一个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原因,那就是顾东临在见了她后,心情好转,肯用心吃药,病当然好得快了。而何氏母女在发现她时常出入顾府,为怕夜长梦多,也怕顾东临与她“日久生意”,更怕顾夫人渐渐对她产生好感,所以这才迫不及待地登门来拿世俗礼教的大帽子扣到她头上。当着顾夫人的面,这何夫人说话可真是不客气,当然是专门说给顾夫人听的,让她知道,她纵然有千般好,万般好,但长期混于市井之间,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不但成日里抛头露面,还时常出入各家门庭,名声早就坏透了,顾家堂堂侯府之家,哪能娶这样的女子进门。

    锦绣当然知道这顾夫人肯定也会有这些想法,所以她还什么好顾忌的呢?又想给她儿子治病,却又拿世俗礼教来挤兑她,厌恶她,不屑她,她又不是贱骨头,腆着一张嫩脸给人家治病,却被指责不守妇道,不成体统。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比过河拆桥还要狠。简直就是做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

    既然如此不屑她,又何必请她上门给她儿子治病呢?

    为了她儿子高贵的身份,干脆病死算了。免得让她“低贱”的双手触摸了她儿子,令她儿子蒙羞。

    锦绣确实是气狠了,当顾府的马车前来接她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顾府的婆子拿了厚厚的一箱子银钱,对锦绣堆起满满的笑容,锦绣很是歉意地把钱推了出去,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妈妈,真不好意思。麻烦回去转告顾夫人,刚才何夫人一番话,锦绣感触良多,也算是给了锦绣当头棒喝的棒训。锦绣刚才想了半日,何夫人这话确实很有道理。锦绣虽说济世行医,站的正,坐得直,可架不住那些三姑六婆那上下两张嘴皮子呀?何夫人说得对极了,而锦绣现在也想通了。我劳心劳力不顾名声之累给人瞧病,在世人眼中,确是抛头露面,不成体统,有违女子闺训。再来,顾世子身份高贵,锦绣却是低贱之身,又成日混于世井之间,碰触了顾世子都是对顾世子的亵渎呀。顾世子身份如此尊贵,找的大夫也理应是身份同样高贵又出身世家才是。这才算是门当户对,是不?若是让锦绣医治了,敢不玷污了世子高贵的身份?”

    那婆子气得差点暴走,忍不住道:“王大夫,您当真是不肯给我家世子医治了?”

    锦绣一脸的歉意,“实是对不住。顾世子的病要紧,可我的名声也在顾呀。”然后咬定,若是替顾世子看病,她清白的名声就毁于一旦,所以只能请求谅解。

    “顾夫人也是女子,又出身大家,自当知道女子的名声何其要紧。总不能为了救顾世子,就让锦绣不顾自己名声吧?锦绣还要嫁人呢,这名声要是毁了,可该如何是好?所以,还请妈妈海涵一二。”

    锦绣一翻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那婆子气得干瞪眼,却又无从反驳。人家说得确是大实话,女子名声确实很重要,可自家主子的命令也难违呀?

    这婆子忽然头大起来,原以为这个差事虽算不得肥差,但总可以躲躲懒,想不到却还是个刺头儿。

    “这个,王大夫,老婆子知道女儿家名声要紧,可我家夫人说了,只要王大夫移驾侯府,赏金定是少不了的。我家夫人说了,只要王大夫肯继续医治我家世子,姑娘要多少诊金尽管开口。”婆子实在是没法了,只得出此下策了。反正顾夫人也确实交代过了。若是这女大夫拿架子不肯来,就只有砸下重金了。

    “不是赏金的问题。”锦绣很是无耐,“这位妈妈,你也是大家子里的人,应该知道女子的名声可是不靠赏金维护的呀?这名声要是没了,再多的赏金又有何用?”

第97章 做妾就是抬举

    “她若是仍不肯过来,你就直接与她说,我们顾家不会瞧不起她的,还要讷她为妾。等临儿病好了,就让她立即入门。”

    王妈妈吃了一惊,“可是夫人,那表小姐怎么办?”

    顾夫人冷冷地道:“她们既然处心结虑的为难锦绣,不就是怕人家得了我的宠吗?哼,我就偏要如她们的意,先纳王锦绣进门,好好的宠着。她想要把女儿嫁进来,就得容忍王锦绣的存在。若再使什么妖蛾子,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王妈妈喜笑颜开,“夫人这主意甚好。既然压了表姑娘的嚣张气焰,又打了姨奶奶的脸。还让她们有苦说不出。更是抬举那王锦绣,让世子爷高兴,一举多得。”王妈妈早就看何夫人母女不顺眼了,自从顾夫人有意给儿子娶何秀丽为妻的意愿后,这对母女在顾府几乎横着走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开始以世子夫人自居,还对她呼来唤去的。这姨奶奶也是个拧不清的,也不想想,世子爷病成这样了,就只有王锦绣能够医治,偏还在紧要关头使那些妖蛾子,还把两边的人都得罪了,不但自私,还目光短浅。

    ……

    在去锦绣药铺的路上,王妈妈便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只不过,抵达锦绣药铺后,一肚子的说辞却没能派上用场。

    当王妈妈说明来意,又对锦绣好一通的赔礼道歉,锦绣很是歉疚地道:“冲着顾夫人一片诚意的份上,我这点名声又算得什么?冬暖,带上药箱。”

    冬暖吃了一惊,“姑娘,您还要去?”

    “嗯,顾夫人的诚意都摆到咱家门口了。我再是推辞,可就罪过了。至于名声嘛,呵呵,我的名声虽重要,可顾世子的身体也更为重要呀。”

    王妈妈感动不已,连忙夸道:“王大夫果真侠女心肠,不计个人得失荣辱。不愧为医者,行救世之名,扬济世之风。老身佩服,佩服。”

    一道上了马车后,王妈妈正想与锦绣透露顾夫人的意思,可望着锦绣清丽的面容,又一时说不出口。只能旁敲侧击地透露出,那何秀丽是顾夫人看中的,将来极有可能会嫁给成子,成为世子夫人。

    而王锦绣的反应也太平淡了,连丁点好奇或惊讶之意都没,只淡淡地道:“哦,那还真得恭喜顾夫人。”

    王妈妈笑着点头说是,又拐弯抹角道:“顾府就世子一根独苗,可是肩负开枝散叶之重任。我家夫人说了,光世子夫人一个人恐怕是不成的,所以,还想着给世子另行纳几门妾室。”王妈妈观察着锦绣的脸色,笑道:“姑娘您或许有所不知,这娶妻要看门户名声,但纳妾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是以,我家夫人说了,世子爷要是瞧中哪家姑娘,只要身家清白,品性尚佳,就可纳进门来,抬为正儿八经的姨娘,只要再生下一儿半女的,那将来定是吃香不辣,享之不尽的荣华了。”

    锦绣心头不预,她不是笨蛋,如何不知这婆子在试探她,心中怒中火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妈妈,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您与我说这些做甚?”

    “……姑娘,据我所知,你马上就要及笄了吧?这女子及笄就能嫁人了,也该考虑自家的终身大事了。”

    “我不急的。”锦绣笑道。

    “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是早早就订下亲事的,像姑娘这种快要及笄仍是没有定下婆家的可是少之又少。姑娘,这岁月可是不饶人呀。还是趁着年轻,早早打主意好。”

    “多谢妈妈的关心。家父去年才过世,我还在守孝期呢。再如何的着急,也得等守期过了才成。”旁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王妈妈滞了滞,这才想起,人家还在守孝期呢。心头有悻悻的,不过仍是不肯死心,又道:“这姑娘家最忌的就是已到婚嫁年龄却得守孝,这守着守着就守成老姑娘了,一般人家也都是边让姑娘守孝,边物色对像。一旦守孝期一过就立即成亲的也多得是。姑娘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才是。否则,守成了老姑娘,婆家就更不好找了。”

    “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可不想为着旁人的议论就盲婚哑嫁。”锦绣笑了笑说:“更何况,锦绣行于市井之间,看多了男人的朝三幕四,喜新厌旧,也见多了世俗礼教压迫下众多无辜女孩子们的悲惨命运。我觉得,嫁人一点都不好玩,不但要侍奉公婆,晨昏定醒,操持家务,还要生儿育女,做得不好,那是没本事,做得好了,也是应当的,这样的日子,过着又有什么意思?”她行医挣钱,一个人过得自由自在,脑子犯抽了才去找罪受。

    王妈妈连忙道:“这做嫡妻确是辛苦,侍奉公婆,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样样都要周到齐全。可给人做妾却不必如此呀,只需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又有丫头侍候,锦衣玉食的,多舒服呀?”

    锦绣扑嗤一声笑,“这做妾好虽好,却不是我那盘菜。有句话说的好,宁做鸡首,不做凤尾。”

    王妈妈吓了一跳,真想不到呀,这小丫头心还高着呢,居然存了做正室的心思,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锦绣当然知道此人的心思,心里不豫,与冬暖使了记眼色,冬暖会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姑娘,您能自力更生,又有一生好医术,公子读书也厉害,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何苦为着旁人的眼光就委屈自己?奴婢觉得呀,与其嫁入高门大户受处处受人制肘,还不如嫁个家世简单的人家,夫妻俩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上无公婆哆嗦,左右姑子小叔干涉,左右小妾通房烦恼,多省事呀。”

    王妈妈立即说:“我谨阳侯府就世子爷一个独子,我们侯爷从不管内宅锁事,我家夫人也是个好相处的。小姑子小叔子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统统没有,我家世子爷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呀。”

    “世子爷再好,可关咱们姑娘什么事呀?”冬暖忍不住道,“妈妈,你今日可是魔怔了,尽说些有的没有的。”

    王妈妈急得干瞪眼,这对主仆,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进入侯府后,顾夫人这回不敢得罪锦绣,亲自迎接不说,还让人上了最好的茶,厨房最拿手的点心。又向锦绣说了好一会子话,赔了好一会儿的笑脸。

    “昨日我表妹确是过分了。姑娘你行名医风采,扬济世之德,靠医术吃饭,理应受人尊敬才是。我表妹那番话你不要放心上,她就是个拧不清的,你休要与她一番见识。当然,我也有错,一时脑子糊涂,原是顾着自家姐妹的颜面,不好开口。如今想来,却是我的不是之处,让姑娘受委屈了。我在这儿诚心向姑娘道个歉,还望姑娘尽释前嫌,原谅我一这回。”

    这顾夫人今日穿着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中衣,外罩雨过天青玫瑰刺绣亮缎对襟长褙子,下身茄紫色长裙,头戴飞凤珠叉,没了那日初见时的威严华贵,多了份高贵及端庄。

    不愧为权贵族妇,懂得能伸能屈,这样的人,大方,端庄,又有手腕,真正的豪门嫡妻风范。可惜,却养了个超级纨绔子,实在是一大败笔。

    不过,这也难怪了,顾夫人只得顾东临一子,当然要千宠万疼的,古代大富人家都讲究儿子多多地生,并不是儿子多了就福气多,而是这样就有了选择的余地,一个不成材,总有一个成材的。独子真的毛病多多呀,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要么养成纨绔子,要么娇生惯养的,想要挑起家族重任,确实悬之又悬。

    这样娇惯着长大的独生子,锦绣一向是敬谢不敏的。科技信息和受教育程度如此高的现代民主教育下的80后独生子女都有着一大堆的自私又唯我独尊的毛病,更别说这古代豪门勋贵之家,差不多都是五毒俱全了,这样的人,谁嫁了谁倒霉。

    顾夫人见锦绣态度奇好,心里也狠松了口气,连忙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边走边道:“你是个好的,为了生计不得已抛头露面,世人怜惜都来不及呢,如何还敢说你的不是?我表妹的话你别放心上。她是个拧不清的,休与她一番见识。”

    锦绣淡淡一笑,“夫人言重了,何夫人虽说话躁了些,但理却不粗。从今往后,是要注意则个。”

    “女儿家名声是很重要,不过你行得正,站得直,又有何惧的?我就觉得你是个好的,值得真心呵护。”

    “多谢夫人夸赞。”

    顾夫人摸着锦绣的手,手掌略有些粗躁,不过十指尖尖,修长白皙,瘦不露骨,肥不露肉,看上去刚刚够好,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模样儿也是清丽可人,美丽讨喜,又没有大户千金的傲气,也没有小门小户的萎缩怯弱之感,更难得的是,态度落落大方,语气不卑不亢,温文的面容下,还隐藏着些许的锋利,是个有点脾气,不是一味逆来顺受的主,却又能知进退懂得适而可止的孩子。先前没有过多接触,只觉得她身世太差,配不上自家儿子,不过现在顾夫人改变想法了,这样的姑娘,不说做妾,做个平妻也是绰绰有余了。

    有了这层想法,顾夫人语气越发温和。

第98章 不识好歹

    锦绣则心里暗笑,果然,在这群权贵面前,你越是畏惧他们,他们越是要踩你两把。如今她强硬一回,他们倒是收起了一身的傲慢,懂得以礼相待。

    出了东西暖阁,步下台阶,前边进去便是顾东临的房间,不过还没进入屋子,便看到两丫环神色狼狈地从里头奔出来,神情沮丧。

    “世子爷又发脾气了。”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绯红长裙,腰缠淡绿汗巾儿的婢女声音隐隐发颤。

    “怎么了?”顾夫人蹙眉,问道。

    两名丫环连忙福了身子,“夫人,世子又发脾气了。”

    另一名身穿桃红绣翠花比甲,莲青色中衣,粉红长裙的丫环带实在哭音,“世子爷一天到晚叨念着锦绣大夫,成日里催促着婢子们打人去请锦绣大夫。”

    “锦绣大夫昨日没来,世子连药都不肯喝了。刚才还砸了一地的东西。”

    顾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然后对锦绣无耐道:“你也瞧到了,临儿那孩子,可是真心喜欢你来着。”

    锦绣吓了一跳,连忙道:“夫人说笑了,世子只是想早些好起来,不过是叨念我开的药而已。”

    顾夫人神色暧味,“你还不知道,临儿为了能见到你,什么泼皮伎俩都使高了。可是对你有心思呢。连我这个做娘的都瞧出来了。”

    锦绣肃了神色,一脸严肃,“夫人,您也知道女儿家的名声尤其重要,您再这么说,可是陷锦绣于火上烤,您再这样,我可要走人了。”

    顾夫人怔住,见锦绣不似说笑,也不敢开玩笑了,连忙握紧她的手,“好孩子,瞧你吓成什么样了。我并没有恶意,我倒是乐见其成呢。”

    锦绣心里大怒,果然,这顾夫人居然打着这种腌赞主意。

    “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锦绣今日前来,不过是单纯的给顾世子瞧病,旁的心思,可是半点也无。夫人莫要再打趣锦绣,锦绣可担当不起,也承受不起夫人和世子的抬爱。”

    顾夫人怔了怔,“你这孩子……”锦绣神色凛然,隐隐有怒色,到底不敢再说话下去。

    自己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人家却不领情,顾夫人心头也有些恼怒,更是讪讪的,还是王妈妈机伶,适时说了句:“夫人,咱们进去吧。世子爷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顾夫人有了台阶可下,面皮稍稍好转,这会子再也不敢对锦绣做出亲妮的动作,与锦绣一前一后进入屋子里。

    顾东临正在层子里大发脾气,满室满地都砸得不成样,这会子估计是砸累了,再来又在病中,刚才一番急怒攻心之下,引发了剧裂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不说,差点都气都喘不过来了,顾夫人进来,便发现他捂着胸口,咳得满面通红。

    “临儿。”顾夫人语带斥责,又气又怒又是心疼,疾步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细细拍着他的背,又在王妈妈的侍候下,喂了他一杯水,“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顾东临嚷嚷道:“娘,从小到大,您一直都是疼我的。为何不能再疼我这一回?”

    “临儿,你看,是谁来了?”

    顾东临双眼一亮,“锦绣,你来了?”他忽地起身,就要冲到锦绣面前,被顾夫人死死拉住,“临儿,你给我躺好。你病情还没恢复,也不怕把病气过给了人家。”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按倒在床上,又哄道:“好了,你先趟下,让锦绣给你瞧病,啊。”

    顾东临果然变得乖乖的,依言躺了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锦绣。

    锦绣早已知道此人的心思,也猜出了顾夫人的打算,心里又气又别扭,冷着脸上前搭着他的脉博,一会儿后,放开他的手,声音平淡,“呼吸粗重,痰音增多,好像病情又有加重的倾向。”

    顾夫人脸色一变,“这,这可如何是好?”

    顾东临说:“谁叫你昨天不来。害我连药都没得吃。”

    顾夫人脸色更加难看,不知该怪锦绣的牛脾气,还是该怪表妹那张可恶的嘴。

    锦绣说:“没关系,现下只能给你打上一针,这样效果来得快些。”

    “打针?”

    “对。”锦绣蹙了眉,“我这儿倒配制了一种特效药,不过只能用针剂注射。”然后向顾夫人解释,“这种药,得放进带孔的针筒里,刺入病人臀部,再缓缓把药推进去,对肺腑之症非常有特效。打一针进去,可以好上大半。就是有些疼。”

    顾夫人惊奇不已,“肺腑之症相当于绝症,你这药,当真有如此厉害?”

    “是的。不过就是无法制造出我想像中的针筒。”

    “什么样的针筒?可否画个图,我先找工匠试试。”

    “现在也来不及了,世子的病又加重不少。”锦绣说。

    治疗肺炎,没有比抗生素更好的中药了。中药治疗肺炎效果其实并不理想,十有八例都是失败的。一是无法真正对症下药,二是肺炎病情复杂,炎症凶猛,而中药里的消炎药物,药效又来得慢。最有效的还是抗生药物,古人从来没用这类药,一经注入,立马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顾夫人忧急如焚,“王姑娘,前些日子临儿病得那么严重,都有办法控制病情,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

    锦绣想了想,“办法应该是有的,不过不会太理想就是了。”最后想了半天,最终决定,除了加上连翘,黄芩,板蓝根,鱼腥草,以及杏石甘汤银花等药物,最后又加了三黄石,再加上背部拨火罐,一系列治疗后,顾东临病情才稍有缓解。

    锦绣又交代了注意事项,顾夫人听得极为认真,顾东临反而心不在焉的,一双止亮的眸子时不时盯在锦绣身上。锦绣冷着脸,沉声道:“你别以为你现在能说话能下地行走,就觉得无碍了。我实话与你说了吧,你这肺病再不好好医治,就为转化为肺结核,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了。”

    “什么叫肺结核?”顾夫人问。

    “就是肺涝。”

    顾夫人倒吸口气,眼泪花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赶紧拿了粉红巾帕抹了眼角,“临儿,你可千万不要大意呀,一切听锦绣大夫的吩咐,千万别再意气用事了,啊。”

    顾东临也是吓了一跳,肺涝可是绝症呀,到底怕了这种病,不敢再在锦绣面前嘻皮笑脸了。

    “那你快走吧,万一把病过到你身上,我可罪过了。”

    他望着锦绣远去的身影,绝望地闭眼,淡淡地道:“娘,我想通了,等我病好后,就依你的意思,娶表妹吧。”他睁眼,望着母亲保养得宜的脸,自嘲一笑,“若真能病好的话。”

    顾夫人心里如钻刺般的痛,轻斥道:“临儿,娘知道你的心思。你会好起来的,娘对你有信心。只要你好了,娘立即替你作主,让你纳王锦绣为妾。”

    顾东临双眼一亮,“娘,你说得可是真的?”

    “是的。娘向你保证。不过,你可得好生养病。等你病好了,娘就替你作主,让你纳她进门。”

    顾东临高兴是高兴,但却仍是有顾忌,“可是,锦绣外柔内刚,万一不肯做妾怎么办?”

    顾夫人冷了神色,“我顾府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世袭勋贵侯府爵位之家,你是顾府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娶个公主都够格了。她王锦绣,不过是一破落户的孤女,又有着那样的经历,娘能答应她进门也算瞧得起她了。哪能有不同意的道理?说不定呀,等娘派人与她说,她就高兴得飞了天去。”

    “可是,娘,她能有今天,全是因我而起。她父亲因我而死,她又救过我一命。若不是她,你儿子早就死在外头了。娘,您就不能看在她救过儿子命的份上,许她正妻名份?”

    顾夫人缓缓抚摸儿子英俊却苍白的脸,“傻孩子。她救了你是事实,可娘也让人送去了重礼呀。娘送去的那些银钱,可是够她吃喝一辈子不愁了。”

    “可再多的银钱也抵不了她救了儿子一命的事实。”顾东临哀求道:“娘,您有所不知。当时儿子身受重伤,淹淹一息地倒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是她救了我。那时候,她也是三餐不济,过着风餐雨露的日子。可她仍是救了孩儿,还特意把嘴边的粮食均了一份给我。不求任何回报,精心照顾我的伤势。娘,普通的大夫,能做到这些吗?”

    “那是因为你是侯府世子,地位尊贵,她救了你,自是有她的好处回报。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该如何做。”

    顾东临急了,拨高了声音,“娘……那时候为怕敌人追击,我偷了一农户的破烂衣穿上,当时她救我的时候,儿子满身稀混,她压根没认出我来,只以为我是张家村的穷小子。”

    顾夫人见儿子如此激动,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别这么激动,娘知道,她对你有大恩。可是,临儿,她是大夫,救人本是职责所在,有什么好稀奇的?更何况,娘已经送了她如此厚礼,难不成,她还不肯满足?”

    顾东临又气又急,生平第一次,他恨起自己的亲娘,唯我独尊,性子冷酷,自以为是,一副为富不仁的富贵嘴脸。

    “她父亲因我而死,若不是我,她现在还是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享受着丫环服侍,父亲疼爱的快乐日子。”

    顾夫人不以为然,“娘知道咱们亏欠了她,所以,这不明里暗里给她方便吗?你还待怎的?难不成还要我掏出心窝子还她不成?临儿,你这孩子今儿个究竟是怎么了?魔怔了不成?居然为了外边的女子与自己的亲娘作对。”

    顾东临声音低低的,“我不想娶表妹,我想娶锦绣为妻。”语气却是坚决。

    顾夫人气得站了起来,一旁的王妈妈皱着眉头,悄悄扯了她的衣角,顾夫人望她一眼,王妈妈冲她严肃地挤了挤眼,又摇了摇头,顾夫人缓缓吸口气,恢复了笑脸,又安慰了儿子两句,“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病。等病好后,娘再给你作主。”

    顾东临知道自己母亲的德性,现下不过是给安慰他而已,他又道:“娘,我要娶锦绣为妻。旁的女子我都不喜欢。”

    顾夫人一口气堵在胸间,但最终仍是挤出笑脸,“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病吧。养好了病才有资格有力气娶媳妇呀?病都没好,怎么娶媳妇?”然后又吩咐下人好生侍候着,这才离开儿子的屋间,到了外头,顾夫人便问:“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王妈妈道:“夫人,刚才奴婢试探过这王锦绣的口风,嘿,人家眼界还高着呢,还说什么宁做鸡首,不做凤尾。恐怕人家还瞧不上给世子爷为妾呢。”

    顾夫人脸色一沉,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若不是瞧在临儿做了些对不住她的事,她又救过临儿的病,我会同意她让进门?哼,给临儿提鞋都不配。她倒好,还敢嫌弃?”

第99章 大夫是不能得罪的

    顾夫人气得不轻,头上金蝙蝠扁杈步摇垂下的南珠剧烈晃动着。王妈妈却喏喏的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

    顾夫人缓了口气,又道:“不过,也不能怪她。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不知高门大户里的锦衣玉食的诱人,只有市井之人的短浅想法。呵,宁做富家妾,不为贫家妻,这话可不是没根据的。依兰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依兰是顾夫人当年的陪嫁,王妈妈也是知道的,此人生得艳冠桃李,母亲为人妾婢,受了诸多苦楚,后来便发毒誓,宁为贫家妻,不为富家妾。顾夫人也由着她,不过等她到了年纪后,准备放她出去,让她自行配人,却又临时打了退堂鼓。后来王妈妈私底下问过了,原来这依兰出去后不久而久才得知小户人家的日子过得何其艰辛,女子嫁人后,日子过得拮据凄苦不说,还要侍候公婆丈夫,生儿育女,洗衣做饭,晚上还得织布维持家用,不到三十岁便累到脱了形。后来依兰才知道,大多数普通妇人嫁人后都过着这种从早忙到晚的日子,遇上恶劣些的,还要挨打受气。

    依兰深受震憾,哭着又求了昔日的主子,永远跟在主子身边服侍,为奴为婢她也认了,只要不让她过那种凄惨的日子。

    王妈妈点点头,“夫人说得极是。夫人是个宽厚的,又一向体恤下人,就算府里的三等婢女,都比外头的正头妻子过得好。若是为妾,那更是掉福窝里了。”

    顾夫人被说得面色松软,缓和了语气,王妈妈又道:“那王锦绣,到底是没见识过咱们侯府的富贵,所以才敢口出狂言。待她见识过了,定不会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了。指不定还巴着进来呢。”

    顾夫人连连点头,不愧为自己的第一心腹,有些话她身为当家夫人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而王妈妈却能很自然地替她道了出来。

    ……

    “姑娘,您明明制出了药,也让工芹打出了注射筒,为何又说没制出来?”

    锦绣沉着脸道:“那可是得注射进病人臀部的。你想想,我一个姑娘家若是让顾东临脱了裤子给他打针,虽说只是单纯的治病,可你能保证顾夫人会怎么想?”

    冬暖滞了半天,忽然颓然道:“姑娘说的极是。”

    自从知道顾夫人的心思后,锦绣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暗恨这顾夫人太把自己当回事,每次进入侯府,更是提了一百二十个心。

    所幸,顾东临治病期间,这小子倒还算老实,顾夫人也没再拿话试探她,好茶好水地招待不说,打赏银子也是极其大方。

    虽然明知这是故意露富的行为,锦绣仍是装傻充愣,顾夫人给的赏金,也是收一半退一半钱回去,那些名贵之物,比方羊脂玉,赤金打造的首饰,红宝石,珊瑚石,南珠,夜明珠之类的珍贵名物,则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顾夫人这下子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方面气锦绣的清高,另一方面,又略略佩服她的为人。

    十来天后,顾东临基本上好转,期间,总兵府的何夫人母女也来过几回,虽说顾夫人知道她们的心思,每回锦绣来了都是把她们拉出去喝茶嗑瓜子,但扭不过何秀丽一句“正想见识一下神医风采”的理由,硬是留了下来。何秀丽也顺理成章地守在顾东临的床前,双眼一眨不瞅地盯着锦绣。暗自嫉妒着,这丫头虽说有几分姿色,但到底只是个操持贱业的小孤女,也不知顾东临什么眼光,放着貌美如花的堂堂总兵府嫡女不要,偏要这么一个破落户。

    诊完脉后,锦绣说已无大硬,再多吃了同贴药,多多筑固一下便没事了,平时候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因为肺炎最易反复。

    接下来,锦绣准备告辞。何秀丽叫住她,“王大夫这身医术当真是不错的,表哥这么凶险的病都能够治好,秀丽佩服得紧。”

    “何小姐廖赞,只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

    何秀丽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眼珠子一转,又道:“王大夫每次给人看病都是这么近距离把脉吗?”

    “望闻问切,当然得如此,否则如何能确诊出病症?”

    何秀丽满脸的迷茫,“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说,这男女授受不亲,你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长期如此,岂不坏了名声?”她飞快地望了顾夫人一眼,又蹙起眉来,很是关心地道:“王大夫浸淫医学,不知有没听说过,咱们这儿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官家小姐,上门进香时,被一个陌生男子不小心撞倒在地,那男子又冒冒失失的把这位小姐给扶了起来,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儿,可这位小姐却被家中长辈给定罪为不守妇道,失了女儿贞洁,把她给送进庵堂去了。那小姐忧忿不过,过了没多久便念恨而终。唉,都是世俗礼教害人呀,好端端的姑娘家,就这样被毁了。这男女大妨,当真是害人不浅。”

    锦绣挑高了眉,无限唏嘘道,“天呀,那位小姐的家人,当真迂腐,果真是无谓的礼教害人呀。幸好,我没有出身在那种迂腐家里,想来就可怕。”还一副无比庆幸的模样。

    何秀丽一口气堵在胸口,很想发作讽笑两句,又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一般平头老百姓家的闺女,自然不会有如此严格的礼教,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教她们何为礼义廉耻。就算做了有伤风化的事也不自知,我等也不必嘲笑这些人肤浅。可我们官家千金却严苛了,与外男说句话都会被指责两句,更别说像王大夫这样成日里自由在外行走。说起来,我倒是羡慕王大夫。”何秀丽说完后,又长长叹口气,继续道:“若不是顾忌女儿家的名声,我都想和王大夫一样,干脆从医得了。这样也好比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得自由的好。”

    锦绣微笑道:“何小姐出身高贵,家世非凡,我等是望尘也莫及。何小姐就不要寒碜我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就此告辞。”

    “啊,对了,我府上有一客人头痛发作,请了好多名医都不见好,王大夫登门,两贴药下肚就好了七七八八,连家父都说,王大夫这身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了。”

    锦绣淡淡一笑:“何小姐过奖,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这何秀丽打什么主意,她如何不知,不过这也正中下怀,好让顾夫人知道,她抛头露面不说,还成日与陌生男人打交道,按这些大富之家的眼光,那已算是不守妇道了,早已没了名声可言,一般稍正常的人家哪能同意进门?为妾也不容许。

    刚才何秀丽一番话,顾夫人半天都没吱声,想必心里也是如此想吧。

    嘿,她能这样想,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

    顾府的马车驶在宽阔的街道上,冬暖再也止不住内心里的怒火,“姑娘,她们太过分了。”

    锦绣斜她一眼,“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冬暖也知道外头那驾车的车夫可是顾府的人,只得忿忿地闭了嘴巴。

    当马车驶到一半时,锦绣忽然对车夫叫道:“麻烦这位大哥在前边的玉宝斋停下。”

    何劲手上拿着枚银石手镯,问那掌柜,“这玩意都看起来都有些陈旧了,再来这上头的金花生也不过五钱重罢了,也能值四十两银子?”

    那掌柜见何劲一身雨过天青胸前袍摆梨黄刺绣直缀长袍,头戴束发缠带银丝玉冠,腰缠玉带,看起来是份的富家公子哥,连忙赔笑解释道:“这位爷,您能第一眼就瞧到这镯子,证明爷您的眼光确是不错。这银镯子是很普通,金花生统共也用不到五钱,但这镯子可是大有来历的。”

    “哦?什么来历?”

    掌柜正待说话,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来,“掌柜的,我昔日当在你这儿的吊金花生的银镯子可有给我保管妥当?”

    何劲与掌柜连忙望向声音主人,何劲忽然双眼一亮,眼前少女身穿雪里蓝对襟窄袖长褙子,粉蓝立领中衣,下身梨耦色月华裙,头上插着月牙白中间嵌祖母绿宝石的芙蓉珠花,齐整的刘海下,嵌着一对黑葡萄似的双眸,唇角隐隐含着浅笑,模样儿很是清丽,颊边那若隐若现的梨窝很是讨喜,看起来甜美可人,娇俏爽丽。

    何劲身为堂堂总兵府的长公子,自是见多了貌美女子,也就见怪不怪,很快就收回视线。

    但很快,他又忍不住偷偷瞟了过去,这个女子,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掌柜见到如此一位美人,一双势利的眼也揉进些许的友好,连忙说:“但凡客人当到我这儿的活当,我们玉宝斋都会保存两年以上若无人来赎,便推出售卖。姑娘是什么时候拿来当的?可是有当据?”

    锦绣从浅蓝色的窄袖里掏出一个借据递给他,“去年四月份当的。也才一年呢。”

    掌柜瞧了瞧,忽然一脸庆幸,然后说:“唉呀,姑娘来得可真是巧,也幸好姑娘早来了一步,否则这镯子真要易主了。”然后对何劲赔笑道:“这位爷,您手上这只镯子,小的可不敢卖给您了。”

    冬暖这时候也才发现何劲,脸色陡变。锦绣到底有着两世为人的经验以及镇定功夫,在这种地方见到何劲,虽然心下暗道晦气,但面上却毫无异样,观察了何劲手上的镯子,质问掌柜,“不是说好了要给我保管两年吗?”

    掌柜连连赔着笑,“姑娘息怒,请听小老儿解释。这镯子原是搁在库房里的。去年谨阳侯世子前来赎他的玉板指的时候,特地瞧中了这镯子,非要高价买去。小老儿紧着商人诚信为本的原则,没有卖给他。前儿个不久,顾世子又来讨要这个,小老儿费了好大的唇舌这才让他打消了主意。原本这镯子是放在库房里的,后来小老儿见它生了灰,这才拿出来细细打理,正在打理的时候,又凑巧让这位爷瞧中了。姑娘,小老儿真不是故意要卖您的镯子。”

    何劲一脸惊讶,扬了扬手上的银镯子,对锦绣道:“这镯子是你的?”

    锦绣没有理他,对掌柜道:“算算多少利钱。”

    掌柜对何劲赔了个不是,微微鞠了个躬,说了句“公子请稍候,您要不再去瞧瞧别的?”

    何劲不可置否,“忙你的吧。”

    掌柜这才低头夸腰地拿了算盘,仔细算了起来。

    “……姑娘当时当了10两银子,当期是两年,按一月1钱的利息,姑娘应该支付我12两另两钱银子,这多出的几天就算了。姑娘您意下如何?”

    锦绣如今不比往昔,腰也粗了,也不在乎那多出的银子,说:“如此,甚好。”然后拿了一绽十两银子出来,又摸了几块碎银子,“麻烦掌柜称一下吧。”

    办了一切手续后,锦绣拿回镯子,掌柜又殷勤地替她找了盒子给她包好,然后一路恭敬地送了锦绣出门,“王姑娘慢走。下回有空再过来逛逛。”

    掌柜目送锦绣离去后,这才进入店子里,转身就发现何劲就立在身后,唬了一跳,“这位爷,可有选好的宝贝?”

    何劲目光阴鸷,不答反问,盯着锦绣离去的背影,“你认得她?”

    “唉哟,东大街西直胡同里的锦绣药铺的东家锦绣大夫,整个金陵城的人谁不知呀?”

    “我当然知道她是大夫。只是区区一个大夫,有必要这般恭敬?”

    看来这又是个自以为家中有点权势就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二世祖,掌柜见怪不怪,脸上笑容却是不变,“像爷您这样含金汤匙出身的人来说,小小大夫自是不放进眼里。可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讲,得罪了大夫可是没好处的。”

    ……

第100章 落水

    何劲回到家中,才刚进入二门里,便被一个从里头冲出来的小厮给撞了个满怀,本来心里头就不爽的他一把抓住小厮的衣服,喝道:“赶着去抬胎不成?”

    “爷,里头有老妈子吩咐小的,夫人不舒服,要小的赶紧去找大夫过来给夫人瞧瞧。”

    何劲松开他的手,“娘病了?那你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是是,小的这就要去。”

    小厮走了没两步,又被何劲喝住,“打算去请哪家大夫?”

    “回爷的话,咱们府上外伤一般请的妙手齐,内腑之类的病都是请圣手刘的。这回当然是去请圣手刘来着。”

    “不是说金陵出了位女大夫吗?据说医术还不错,怎的不去请那位女大夫?”

    小厮苦着脸道:“唉呀,爷,府里的规矩便是如此,这个小的可不敢作主。”

    何劲摆摆手,“算了,快去快回。”

    小厮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跑了。

    何劲又去了母亲的院子,只见何夫人身穿月牙色穿蝶百花薄袄儿,正斜躺在床上,一脸的晦暗之色,何劲一脸担忧地问道:“娘身子哪儿不适?”

    何夫人有气无力地道:“没什么病,我儿休要担忧。去做你的功课吧,可别落下了。”

    何劲点头,“可是娘您的气色很不好。”

    “真的没什么的,就只是一时气堵而已。”

    何劲惊讶,“是谁给娘您气受?”想了想,又说:“可是那杨姨娘又给您添堵了?”

    “不是她,她还没那个胆子。”因何家就儿子这么一个嫡子,丈夫非常重视,从小都带在身边培养,以至于儿子与她这个亲娘反而生疏。何夫人与丈夫并不是很和睦,若非因儿子优秀出色,让丈夫颇给了些颜面,她早就被那些妾室给挤兑得不成样了,以至于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反而有些讨好了。

    何夫人又说:“子昂,娘并没有病,而是被气病了。这心里呀,可真难受。”

    何劲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淡淡地道:“娘被何人气病的?说给孩儿听听。”

    何夫人捂着胸口,想着今日在顾家受到的冷遇以及表妹说的那翻话,心口又是一阵一阵地疼。但她娘家早已没落了,表妹以及整个谨阳侯府却是她在丈夫跟前唯一的支撑,于是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道:“王锦绣。”

    ……

    “先生,最近见你头风病似乎没再发作了。可是王锦绣的药真起作用了。”这日里,当处置完了要紧事后,一时间无事可做,一身藏青色便袍的朱子权望着穆少清,“要不再命人弄些鸽子炖天麻再筑固筑固。”

    “有劳九爷关怀,我这病已无大碍。”头晕顽疾总算远去,穆少清精神非常不错,朗声笑道:“金陵不愧为人杰地灵。区区一个小女子都有如此医术,实是难得。”

    朱子权笑了笑:“那是,当初我身受重伤醒来得知是她给我医治时,可也吓了好大一跳。”

    穆少清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祖宗的话却是有理。”

    朱子权长长一叹,“可不是。那丫头如果脾气再好些就成了。”其实他心里仍是很感激王锦绣的,可那丫头那一副臭脾气,每每都让他气得牙痒痒。以至于每回见到她,总要做出事后连他自己都要后悔的事来。

    穆少清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的主子,话锋一转,“承蒙九爷康概,明明手头紧张,为了我这病,还让九爷失去圣上赐您的盘龙玉佩。少清实是惭愧,亦是受宠若惊呀。”

    朱子权脸色不大自然地道:“你别听田大山胡说八道。我身上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得花不完。”

    穆少清惊讶至极,“可是我听说,那日九爷还拿圣上赐您的玉佩抵诊金。”

    朱子权春色越发不自然了,清咳一声,“不过是故意诓那丫头罢了,你倒是当真了。”

    穆少清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拉长的声音,以及一脸了然的神情,使得朱子权越发不自在了,随便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了屋子里,飞也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紧连着卧房的明间,靠窗的一面摆着一对红木束腰桌案,朱子权坐了下来,坐在桌案前,愣了会儿神,忽然七手八脚在旁边的紫藤筐找了着什么,总算,在一堆无关重要的物什中,刨出了一块似绣帕又不像绣帕的巾子来,这巾子底色倒是白色,但上头却沾满了灰迹,变得灰扑扑的,早已看不完原来的颜色。

    最后,发泄似的把巾子丢进一旁专放垃圾之物的篓子里。

    ……

    春光明媚,桃红柳绿的三四月间,迎来了一年中二十四个气节中的清明节,这一天,是扫墓节,也是各家大富千金得以出来踏青散心的一天。

    锦绣领着锦玉给父母上了坟后,也随大流和锦玉一道去了扬州湖,看着湖面上那形形色色的灯船画舫,秦淮河畔,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成江南佳丽之地,秦淮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锦绣早在前一世便听说了十里秦淮的大名,可惜重生在古代,一直没有机会见识。

    如今,望着两岸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飞檐漏窗,雕梁画栋,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加之市井繁华,不愧为秦淮风光带,确实繁华,令人震撼。

    锦绣租了解一辆小船,姐弟二人一边划浆,一边欣赏沿河两岸的美景。

    游到一半,忽然岸上传来一句尖喝:“作死的狗才,敢偷你大爷的银子。”姐弟二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岸边上如炽的游中堆里,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几个家奴打扮的正围成圈儿踢打地上那人,因那人被团团围住,看不清表情,只知道那人连连求饶,被打得极惨。

    锦玉哼了声,“不知死活,光天化日之下被打了也是活该。”

    锦绣连忙道:“不要胡说,指不定人家有难言之瘾,这才不得不行那勾当。”金陵城确实繁华,商业发达,城中的百姓大都比较富足,大部份人家,最差的也有一两个丫环服侍着。大街上还真难看到有乞丐的现像,当然地方大了,繁华了,肯定也随之产生一些偷鸡摸狗之辈。但大部份老百姓,还是安居乐业的。

    锦玉嗤笑一声,“那人好手好脚的,穿的也还算体面,看着也不像穷苦人家的,不过是看不得粗重活儿,只想着捡现成的罢了。”

    锦绣仔细看了过去,果不其然,那人虽说被打得狼狈,但却是穿着长衫,真正的贫苦人家,一般都穿短袄的。想来是个靠三只手为生的无赖了。

    “咦,姐,我发现,那人好生面熟……啊,姐,居然是二叔,是二叔。”锦玉大呼一声,一下子从船上站起身。

    锦绣也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倒吸口气,“真的是他。”那个父亲在世时时常上门打秋风,父亲死后就露出泼皮无赖的嘴脸,妄图霸占他们家产又以长辈的身份拿捏他们姐弟的无赖子,王之介。

    锦玉恨得咬牙,死死地盯着被打得青脸肿抱头鼠窜狼狈逃窜的中年男子,“他不是霸占了咱家的财产吗?怎么面这副模样了?”

    锦绣却阴阴地笑了,自作孽,不可活,哼哼,这就是报应。

    知姐莫若弟,锦玉瞧到姐姐的神情,便问:“姐,你暗地里对他们做了什么?”

    锦绣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就只是使了个借刀杀人的计谋罢了。”

    “借刀杀人?”

    锦绣冷冷一笑,得意地道:“我对外透露,我这一身医术,全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因为父亲手头有一本绝世医书。可惜父亲死后,就被叔婶霸占去了。因为那本绝世医书上头不但载有失传的上古秘方,还有一张专治不治之症的千古秘方。”

    锦玉先是瞪大眼,然后击掌,“哈哈,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妙,真是妙呀。”

    锦绣但笑不语,世人都是贪心的,在没有外界的刺激下,大家都能本本份份地做自己,一旦有人打破了这种局面,或是有着巨大利益在前,再来又是意外之财,当然会激发人性中隐藏得巨大丑恶。

    王之介贪图霸占了侄儿侄女的绝世医书及家产,当然会引来宵小之辈,指不定那些披着人皮的大富之家也会打他的主意,王之介不过是一介秀才,有点功名,有些薄产,在这群受利益驱使之下早已泯灭了人性的强盗跟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大周朝医业受了当朝统治者的刻意打击,较之前朝的地位低了不少,甚至还被打入了贱业。但行医能快速发家致富,普通老百姓看个病,严重者,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大夫这个行业,确实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同行们为了竞争,什么阴毒伎俩都使得出来,再来也有相当一部份郎中,夹技敛财,弄得病人家破人亡。再被封建统治者给这么一打压,地位更是扶摇直下。

    但不可否认,若是有一身过硬的医术,发家致富确实很快,所以这也是各家医者把祖传秘方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原因。锦绣的医术在那摆着,在杏林界也有不俗的名声,再来又被锦绣盅惑,想当然也会挺而走险去找王之介要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绝世医书了。

    王之介手头根本就没有医书,可惜他再如何申辩,也不会有人听他的,毕竟他霸占了侄儿女的财产是千真万确的,锦绣一身医术摆在那,王家没有祖传秘技,谁肯信?

    所以,王之介被逼到绝路也是情理之中。放眼金陵地界,能有这个实力的,非楚家莫属。

    恶人自有恶人磨,姐弟俩高兴不已,相互击掌庆祝胜利。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高兴过头了,便忘了这是在湖面上,他们人在船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前方飘来一艘画舫,顺水而下,锦绣姐弟巴掌大的小船,就那样直挺挺地被撞翻了。姐弟俩瞬时落入湖里,成为落汤鸡。

    锦绣在前一世是学过游泳的,很快就浮出了水面,但锦玉却惨了,他是标准的旱鸭子,落入水里后只一味的扑腾挣扎,所幸锦绣速度够快,很快把他托了起来。

    “姐,我不会凫水。”锦玉紧紧抱着锦绣,一脸的惊恐。

    锦绣安慰道:“没事,姐姐会凫水。有我在呢,来,抓着船身,不要松手。”

    画舫上的人也瞧到锦绣姐弟落了水,船上的人纷纷奔走相告,“有人落水了,快下去救人。”

    紧接着,扑通几声,有几个水手跳了下来。

    船的另一边,一身紫袍的朱子权正与总兵大人何天刚下着棋,听到前边声响,双方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前边看看。

    过了会,有下人来报,“禀大人,是一对姐弟落了水,他们的船不小心撞到了咱们的船,这才落了水,如今已经被下人救上船来。”

    何天刚头也不抬地道:“这些小事你自己去处理就成了,何须问我?”

    那婆子连忙恭身而去,

    一直在旁边观棋的穆少清则起身,道:“我也去前头瞧瞧。”

    朱子权不可置否,倒是何劲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救了上来,给套衣服换上,再送到岸上就成了。”

    朱子权也看了穆少清一眼,“有总兵府作主,你去凑什么热闹?”

    穆少清呵呵一笑:“我就是去凑这个热闹,不成么?”

    朱子权啐了声,“那就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

第101 质问

    被救上船后,还来不及向人家道歉,锦绣便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唉呀,怎么是王姑娘?”

    锦绣抬头,忽然愣了片刻,说:“原来是穆先生。”此人居然是先前她诊治过的美尼尔综合症病人。

    “今日锦绣携弟弟游湖,不小心跌落水里,多谢穆先生出手相救。”湖面上冷意骤显,湿淋淋的姐弟二人被风一吹,瞬间打了个寒颤。

    穆少清连忙让人拿两套衣裳给他们换上,锦绣知道这时候也不是呈强的时候,道了声谢,乖乖地随丫头进入房间里换了一身衣裳。

    衣裳是一个丫环提供的,那丫环生得柳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对比自己生得更美的锦绣没什么好感,丢了套衣裳过去,不甘不愿地道:“船上根本没有备多余的衣裳,你就将就着穿吧。”

    有衣服换已经不错了,锦绣哪里还去计较这些,白色中衣,绯色翠花比甲,青色汗巾子,下身是绿色长裙,换了一身衣服后,头发却只能披散着。

    出了厢房,锦绣再一次向李自然道谢,穆少清笑道:“姑娘可是谢错人了,要谢就应该谢总兵大人,这是总兵大人家的船。”

    锦绣呆了呆,脑海里立马浮现几张傲慢至极的脸,连忙道:“那还真是感谢总兵大人。等会子劳烦先生带我弟弟锦玉去总兵大人那,多谢他的出手相助。”

    穆少清问:“姑娘不一道过去?”

    锦绣羞涩地道:“让锦玉去就成了,我,毕竟是个女子。不好见外男的。”

    穆少清讶然,“姑娘坐堂行医,还需拘这些俗礼?”

    “给病人看病是我的职责。”意思就是看病只是事争从权,与礼教并无相关。但若是其他原因与外男相见,就是不合礼数了。

    穆少清微微点头,对锦绣进一步升起了好感来。

    ……

    何天刚与朱子权正在船的另一边下棋,这时候穆少清领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过来,说是刚才那对落水的姐弟,特意过来道谢的。

    锦玉正在肚子里酝酿着感激语言,陡然发现眼这么个面熟之人,那种感觉甭提有多恼怒。

    朱子权也认出锦玉来了,没由来地只觉心情飞扬起来,笑问:“原来是小兄弟呀。令姐现下如何了?”

    尽管心里不爽,但目前人在屋檐上,再来他们姐弟也是他们所救,锦玉不得不放下先前的敌意,很是规矩地冲何天刚长揖作地,“承蒙大人出手相救,小子万分感激。请大人受小子一拜。”

    何天刚见眼前的孩子一脸的稚气,但面容却生得俊俏,是人都是爱美的,当下多了三分好感,又见锦玉礼节周到,虽年纪还小,但却很懂礼节,不由更添了五分喜爱。不但与锦玉多说了几句话,还破例命人给他端了热茶,说是驱驱寒,以免着凉。

    锦玉虽然不喜何劲爪牙那日的嚣张,但对何天刚却很有好感,也没过多推拒,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热茶,便恭身退去。

    ……

    锦绣正在这边甲板上,见到弟弟回来,便问:“谢过总兵大人了吗?”

    “谢过了,总兵大人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还命人送了我一壶热茶,喝了驱区驱寒,还说等会子就送咱们姐弟回岸边。”

    锦绣松了口气,笑道:“幸好咱们运气好,撞上的是总兵大人的船,若是别人,恐怕咱们姐弟只能泡在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接下来,锦绣又四处找寻刚才那个拿衣服给她的丫环,问了船上的下人,都说不清楚,锦绣不愿在别人的地盘上到处跑,只能找来刚才那个主事的婆子。

    那婆子便把那丫环带了过来,锦绣上前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番感谢话,然后又摸了几两块银子递了过去,“多谢姐姐出手相助,妹妹无以为报,这些只是妹妹的一点小意思,还望姐姐收下。姐姐这身衣服,就纯当送我好了。”

    那丫环捏了捏手头的银子,面有喜色,她给锦绣穿的衣裳也只是总兵府给下人订做的,根本没有花她一文钱,就算这套衣服送她了,她回去再找妈妈给她另做便是,这银子倒是额外得的了。垫了垫重量,估计约有一二两,够她半年的月钱了。

    拿人手软,那丫头对锦绣不再冷着脸,反而还说了好些客气话,甚至还给锦绣泡了杯热茶喝,说是去去寒,以免着了凉。

    果然,银子真是万能的好东西,可以买一个陌生人的笑脸呢。

    锦绣又问:“这是总兵大人的船,不知夫人和小姐是否也在船上?”

    “夫人和小姐在另一艘船上。”

    锦绣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在这船上遇上何家母女,不然她情愿跳湖。

    那丫环又建意锦绣去舱里坐着,因为外头风大。锦绣摇了摇头,说:“不碍事的,我身子壮得很。反正也快靠岸了。”

    对方也就不再坚持,一个人忙活去了。

    何天刚讶异地望着被下得乱七八糟的棋,对朱子权笑道:“贤侄可是有心事?”

    朱子权不好意思笑笑,何天刚哈哈一笑,“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心不在焉了?”

    “没什么的,就是一时提不起兴致罢了。”朱子权起身,冲何天刚道:“晚辈先告退片刻。”

    “也罢,下得也够久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何天刚也起身,拍拍了他的肩,“你去顽你的罢,我去瞧瞧子昂。”刚才儿子何劲也被穆少清拉去下棋了。

    等何天刚走后,朱子权这才拉住一个船上的水手,“刚才那对落水的姐弟被安顿在哪?”

    ……

    锦玉靠在栏杆,四处眺望,这艘画舫很是宽阔,光甲板就有能容纳数十个人,这个高度望去,泰淮河畔的美景尽收眼底,岸边的灯红柳绿,湖面上那各色的灯船以及美伦美焕的画舫上传来的丝笔声乐,不愧为大周第一陪都,其繁华的景像,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

    锦玉也感叹道:“这些有钱人,真的好会享受。”对面不远的船上,主人正在宴请宾客,还有歌伎助兴,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伶人,无不是人间绝色。

    锦绣笑道:“等你以后有了钱,也可以这般享受。”

    锦玉哈哈一笑,“就算将来考取功名,做了官,也不会有这般排场。这些可都是银子堆起来的呀。那钟阁老虽说入了内阁,又身兼吏部尚书,听说年奉亦不过一千二百两,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如何够用?所幸底下人时常孝敬,否则,如何能养活一大家子。”

    船上的下人大多不知道那对落水的姐弟,朱子权找了半天,总算有了眉目,一路来到后边的甲板上,这船身很大,足足有十二丈长,等他一路问过来时,紧邻甲板的一处小阁间里并没有人。最后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甲板上那两个叽叽喳喳说过没完的人。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船上早已被点了灯,只是甲板尽头被船仓下的灯光给映得反而有些模糊不清。

    虽然看不清这二人的面容,但那一身总兵府下人的服饰却是异常明显。

    朱子权眯眼,这总兵府的下人越发没规矩了,居然不在前边侍候着,居然躲在这儿偷懒。

    锦绣丝毫不知道自己这身上总兵府丫环的衣裳,被人当作了下人看待,她对锦玉笑道:“等你以后做了官,同样会有人孝敬你银子的。”

    一身总兵府小厮衣裳的锦玉皱眉,“那岂不成贪官了?”

    “傻小子,有时候,清官比贪官更难做。”

    “姐,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响来,“那个,你,给我倒杯茶来。”

    锦绣愣了下,转过头去,便见他们身后不远处,船舱下明亮的牡丹宫灯下,一男子立在灯光下,正负着双手,此人一身紫袍锦衣,腰带上垂着枚玲珑碧玉佩,腰间别着把宝剑,头戴冠帽,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目中无人又眼高于顶还得罪过她的朱子权。

    朱子权见锦绣半天没有动作,不由沉下脸色,“叫你给爷倒杯茶来,你耳朵聋了吗?”

    锦绣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人把她当作船上的丫环?

    锦玉不悦地出声:“我姐姐不是你家的丫环。”

    朱子权眯眼,这才看向锦玉,“你是谁?”

    锦玉冷哼道:“你当然没见过我了,因为阁下眼睛生头底嘛。”

    “锦玉。”锦绣轻斥,“休要与这种人见识。”

    朱子权再一次眯眼,这才认出眼前穿着总兵府婢女服饰的女子,居然是王锦绣。

    “是你。”朱子权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有讶异,有不以为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锦绣冷色冷淡,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对于这种眼高于顶又唯我独尊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无视,打从心里把他屏弃在外,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朱子权果真满面不好看,上前一步,“你不在铺子里坐堂,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锦绣觉得与他说话简直浪费自己的唇舌,所以没有理他。

    锦玉却不满他的质问,挑眉道“今儿是清明节,就准许阁下来游水,就不许咱们出来玩?”

    锦绣拉住他,“少说两句,船要靠岸了。”

    锦玉果然不再说话。

    朱子权道:“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王大夫就是这般对待熟人的?”

    锦绣仍是不理会他,只紧紧盯着渐渐靠近的岸边。

    一个小厮奔了过来,对朱子权福了身子,“朱爷,您也在这呀?可让咱们爷好找。”

    朱子权没有出声,望着走过来的何劲,“晚饭就要做好了,正四处找你。原来九爷在这。”然后他也发现了锦绣姐弟,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船上?”

第102章 再度落水

    锦绣紧张起来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他老子救了她和弟弟,他又与自己有间隙,万一,这人心生报复,命人把他们再丢进河里怎生是好?

    这时候原本冷清的后舱甲板随着朱子权与何劲的到来,又来了一批下人,其中一个婆子上前飞快地看了锦绣姐弟一眼,陪笑道:“爷有所不知。刚才这对姐弟坐的船不小心撞到了咱家的船,落进了水里,咱们高总管慈悲,命人把姐弟二人救上船来,也请示了老爷,把他们送到岸边,咱们再返回去。”

    何劲冷哼一声:“撞船?不小心?”他冰凉的眸子扫了宽阔的湖面,“我还从未听说过如此宽广的湖面,居然还要两船相撞的。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锦玉气得肺都炸了,正要反驳,被锦绣拉住,“何大公子说是就是吧。”她看向那名婆子,笑道:“再麻烦妈妈向总兵大人转达我的谢意。”

    那婆子颔首笑道:“一定,一定,这马上就要到岸了,姑娘和公子走好。”这婆子也是不屑这对姐弟的,也和何劲一样的想法,好端端的撞上总兵大人的船,肯定有所图谋。但这对姐弟上了船后一直安份守已,一直呆在甲板上,哪儿都没去,也就放下了戒心。又见姐弟二人虽只是小门小户,却是知道进退,姐姐端庄大方,弟弟机伶明事理,对他们倒也有几分喜爱。

    船靠岸了,甲板上支出一个长长的三尺宽的木板伸向岸边,锦绣再一次向妈妈道了谢,先让锦玉上了木板,自己随后。

    朱子权拳拳握着拳头,他再一次被无视了,这令从小到大受尽万般奉承的他极为不爽,虽然他平时候很讨厌那些奉承之人,可真要出现一个敢无视他的人,心里又怒火万丈,眼看锦绣就要抵达岸边,鬼使神差的,他从怀中掏出一颗金豆子,放到手上,指间使力,咻的一声,黄豆大小的金豆子闪电般射了出去……

    ……

    锦绣只觉腿肚子有针刺般的疼痛,身子一歪,滚下了木板,摔向水里。

    走到前边的锦玉尖叫一声,嘶叫一声:“姐!”他不会凫水,只好焦急地四处观望,所幸,这儿已是岸边,水位很浅,他跌跌撞撞地从岸边移下了水,才刚扶起锦绣,发现湖水红通通的,再看锦绣,额上撞了道口子,殷红的鲜血正汩汩地流着。

    何劲目光一缩,在究竟是要去救,还是不救中徘徊着。

    锦绣悲从心头起,哽咽道:“姐,你流血了。”

    锦绣头朝下,摔到水里又碰到水底下的礁石,而这儿的水位已经很浅,浅水抵挡不住浮力,尖硬的礁石当场把锦绣的额头磕出了个血洞来,清凉的湖水瞬间被染成红色。

    而岸上的婆子及水手也傻了眼,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会掉进湖里,还摔得头破血流。虽然有些心慌,却没有及时下去相救,到底非亲非故的。

    朱子权也有一会儿的傻眼,他只是想让她落水里去吃吃苦头就成,哪想会造成这副局面,他犹豫片刻,正待跳下水去,但锦绣已经被锦玉扶了起来。

    “锦玉,快带我离开这儿。”

    锦绣捂着腿肚子,除去额头上钻心的疼痛,她的腿肚子也好痛,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不对,比针扎了一下还要痛。

    锦玉悲忿莫名,恶狠狠瞪了船上的人,一群见死不救的混账,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把姐姐扶了起来。

    朱子权这时候已跳下了岸,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援手,锦绣冷哼一声,没有理他,七手八脚地把锦绣拖上岸来。朱子权有些心虚地上前,何劲犹豫了后,也跟着上前。

    打量锦绣的伤口,朱子戏柔声道:“不碍事吧?我去找些药给你抹上。”

    锦玉冷声道:“少猫哭耗子假慈悲。”

    而甲板上那婆子这时候也上了岸,一边作势帮扶锦绣,一边问:“哎呀呀,姑娘今日里可真是够倒霉的,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掉进湖里去了?”

    锦绣这时候额头疼得钻心,也没有力气与她说客套话,弱弱地道:“有劳妈妈关怀,我不碍事的。回去上点药就成了。”

    朱子权越发愧疚,说:“我送你去药馆。”

    “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大夫。”额上的血似乎停止了,虽然确实很痛,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不过现在头有些晕,她靠在锦玉肩上,缓了口气,这才道:“锦玉,你去租辆马车。”

    “姐姐,你没事吧?”锦玉急得虎目含泪,慌手慌脚地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捂住她的伤口,“你捂着伤口,我背你回去。”

    锦绣摇摇头,“这儿离铺子还远着呢,还是去租辆车回去吧。”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来,我背你去找车子。”锦玉不由分说,背起了锦绣就走。十二岁的男孩子,还是有些力气的,锦绣也不重,锦玉心里忧心姐姐的伤,也不知道累,脚下生风,背着锦绣跑得飞快。

    朱子权跟了几步,最终没能追上去,锦玉跑得飞快不说,他身上也确实没有金创药,再来,这儿地处繁华,他的马还拴在别处,一时半刻也牵不回来。就在这犹豫的时候,锦玉背着锦绣已消失在茫茫人流中。

    “好端端,怎会跌进河里去?”何劲问。

    “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朱子权回头,望了他一眼,“你怎会这么认为?”

    他轻哼一声,目光有些阴鸷,语气不屑,“我以前那未婚妻就最爱使这些伎俩。”

    朱子权很想说王锦绣不是这样的人,但见何劲神色不对劲,便咽下肚子里的话。

    ……

    好不容易租了辆马车,回到铺子里,让人上了药后,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外,比刚才好得多了。锦绣恢复了力气与精神,这才发现他们姐弟衣服都还湿淋淋的,赶紧推锦玉去换衣服,为慎重起见,还让冬暖熬了暖姜汤给锦玉喝下。

    冬暖一口气熬了两碗,端了其中一碗给锦绣,锦绣受不了姜汤的味道,不愿喝,“放心,我身子壮得很,不会有事的。”

    冬暖逼着她喝,“不成的,一定要渴,若是染了风寒,可就折腾人了。”

    “我是大夫,染上了也不怕。”

    冬暖瞪眼,锦绣笑了笑,把碗放到一边,“放心好了,我没事。来,帮我瞧瞧,我腿肚子究竟被什么扎了,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挽起浅蓝色的筒裤,露出白皙匀称的小腿,果然,一只腿肚上,赫然有一块黄豆大小的青印。

    冬暖上了药后,问:“这青印是如何得来的?”

    这时候锦玉也换好了衣服,闯进锦绣的闺房,连忙问起了白天在船上发生的事。

    “姐,好端端的,干嘛掉进水里去了?”他沉默了下,又说:“刚才你说有人故意针对你,是谁?”

    锦绣轻轻揉拦着青印,冷笑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也是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东西,居然与我过不去,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丢我,害得腿肚子一痛,就那样跌进湖里。”

    锦玉立即就炸开了,嚷嚷道:“那个该死的姓朱的,分明就是他搞的鬼。”

    锦绣道,“原来你也猜到他了。”

    “什么猜,本来就是他。”锦玉别的本事没有,观察力还是很强的,当时他都已上了岸,正回头看着姐姐下船来,顺带扫了那姓朱的男人一眼,他便瞟到他紧紧地盯着姐姐,目光阴鸷,然后右手一动,姐姐就跌进了湖里,不是他还是谁?

    锦绣也猜到是朱子权干的好事,但还不确定,如今听锦玉这么一说,那十之八九就是那混蛋了。不由苦笑,这些权贵人物呀,实在太无法无天了,以后见了此人,还是绕着道走吧。

    下意识地摸了手腕,忽然发觉手腕空空的,不由“咦”了声,“我的银镯子呢?”

    锦玉看了姐姐空空的手腕,皱着眉头,“该不会掉进水里去了吧?”

    锦绣仔细想了又想,实在记不起什么时候掉的了,“唉,可惜了,才赎回来不久的。”这对镯子是早过世的奶奶亲自给他们姐弟打造的,两对一模一样的镯子,如今七零八落的只剩下最后一只,现下又给掉了,虽然银镯子不值几个钱,可总是对逝去的奶奶的一片惦怀。

    ……

    当天晚上,朱子权差了人来,送来了一瓶金创药,说是给锦绣治伤口的。

    锦绣望着长方形红木镶金扣的小盒子里,躺着两个晶亮透亮的精美小瓶子,光这盒子,及这瓶子就能值些钱了,这金创药,应该是辽伤圣药了。

    “麻烦转告朱爷,有劳朱爷牵挂,锦绣本人就是大夫,能自行处理伤口。实在用不着这名贵之物。还请拿回去吧。”

    那小厮望讶然地望了锦绣一眼,说:“姑娘,这可是御赐之物,只有宫里头才有的。”

    能随手拿御赐之物送人,这姓朱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只是不知是哪方面的权贵。

    “既是御赐之物,那就更不能要了。”锦绣说,“锦绣皮粗肉厚,如何用得上如此名贵之物,岂不暴殄天物?”

    那小厮无耐,只得把东西领回去,临行前,还复杂地望了锦绣一眼,能拒绝他家九爷的礼物的人,这王锦绣是第一个。

    那小厮走后,锦玉第一个乱出来,做了个“恶”的动作,“把人推下悬崖,又给救上来,就以为万事大吉了?哼,做梦。”

    ……

第104章 有人整

    锦绣原以为自己身体壮实,就算穿着湿衣裳过了一两个时辰,也觉得不会有问题,哪想当天晚上喉咙就痒痒的,还拌随着发烧。这一回倒把她折腾惨了,又咳又烧还拌随着头痛,着着折腾了四五天才好。

    期间,顾府也差人前来请锦绣过府给顾东临继续看病,锦绣知道了顾夫人的主意后,便借口生了病,只让蒋大夫前去。

    快要中午时,蒋大夫回来了,还带回了顾府的两名下人,以及好些补品,对锦绣苦笑道:“顾世子一看不是东家本人后,便质问我,东家为何不去。我如实照说,世子担心东家,特意派两位妈妈前来看望东家。”

    那两名婆子,一个穿着鸦青色碾绢比甲,一个穿深绛色缎面比甲,穿金戴银的,俱是体面人物。其中鸦青色衣裳的婆子开口道:“听说王姑娘病了,我家世子爷担心得不得了,原想坚持亲自前来探望姑娘,我家夫人生怕世子爷病还没大好,出来一趟加重病情,也加重姑娘的负担,这才差了奴婢二人前来看望姑娘。”

    另一位妈妈说:“姑娘可好些了?”

    锦绣笑道:“有劳二位妈妈关怀,不过小病罢了。吃两贴药就没事了,原本也没什么的,只是觉得世子也还病着,我若是再把病气过给了世子,那就罪过了,所以这才差蒋大夫给世子看病。蒋大夫医术也是相当不错的,有他给世子把脉,也是妥当的。”

    “蒋大夫确是没话说,可我家世子爷的心思,姑娘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说得一脸暧味。

    锦绣却沉下脸来,“妈妈千万别胡说。世子在锦绣眼里,只是单纯的病人关系,除此之外,可就再没旁的了。”

    那鸦青色的婆子愣了片刻,说:“可是我家世子爷对姑娘确是一片真心实意。”

    “妈妈休要胡言乱语,我虽不是大家闺秀,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还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他不要名声,我还要呢。平白无故的就四处嚷嚷着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当我是什么了?”越说越怒,锦绣又厉声道:“麻烦二位回去转告顾世子,休要再破坏我的闺誉。若真的喜欢我,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先从顾府一步步跪到我父亲的坟前向他老人家请罪,若我父亲在天之灵能够原谅他,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否则,休要出现在我面前。冬暖,替我送客。”

    那婆子不料锦绣如此气性,先是呆了呆,又觉锦绣太过清高,不由冷下脸来,“我说王姑娘,我家世子爷可是堂堂谨阳侯府的嫡公子,世代簪樱的世家望族。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呀。姑娘可别因一时的气性,就把大好的荣华富贵给往往推呀。”

    锦绣冷笑:“就是因为顾家身份高贵,锦绣区区草民,不敢高攀,也高攀不起,所以这才抱着仅有的尊严罢了。若是顾府连这都要剥夺,还不如找人来把我掐死算了。”

    那婆子气惨了,却又知道锦绣目前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不敢得罪太狠,只得在心里暗骂“不识抬举”,悻悻然离开。

    锦绣又道:“还有,把这些东西统统都拿回去。顾家的东西,我可不稀罕,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若真是心有悔意,日后休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之后数日,蒋大夫天天去顾府给顾东临诊脉,每回蒋大夫回来,都要向锦绣诉一番苦。

    “……顾世子脾气可坏了,今儿瞧到是我,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好像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

    “今日里他又提起你了……”

    “……我照着东家的话转告他,顾世子当场傻住了,好半天没有说话,那些丫环婆子四处奔走相告,说世子魔怔了,把顾夫人给引了来。”蒋大夫苦笑,对锦绣拱拱手道:“东家,这顾世子我是真的不敢再侍候了,还有顾夫人,唉,虽说顾夫人生得面若桃花,可我总觉得,此人比老虎还要凶猛,只要她眼睛一眯,我就忍不住双腿打颤。东家,我是真的不想再去了。”

    锦绣说:“也罢,就不要去了吧,反正他的病也没什么大碍了。”

    蒋大夫犹豫了一会,说:“那顾世子……我瞧得出,对你确实是有些心思的。东家真不肯给些机会?”

    锦绣淡淡地道:“人家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蒋大夫,你也年纪一大把了,难道不明白婚姻都要讲究门当户对?”

    蒋大夫摸摸鼻子,讪讪的,拱手说了句惭愧,他活了大把年纪却没能看透,想不到东家小小年纪却看得比谁都透,难怪能有今日成就。

    ……

    顾府!

    顾东临抓着个描金花卉瓶子,恶狠狠地往地上摔去,“你这个天杀的,锦绣那么脾性的人,居然会说出那种话,肯定是你们挤兑她了。是不是?”

    两个婆子跪了下来,瑟瑟地解释道:“世子爷息怒,奴婢真的没有呀。王姑娘是您的心尖上的人,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呀。”

    “是呀世子爷,奴婢真没有说半句重话呀,可那王姑娘口口就是不肯同意,死不松口,奴婢也没法子呀。”

    一身淡金色细绸长衫广袖的顾东临怒气冲冲地来回踱着步子,“少给我装蒜,你们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在小爷面前装孙子,在别人面前就充大爷了。仗着母亲的势,在外头作威作福,你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们拿话挤兑她,所以锦绣才不肯再理我的。你这两个老杀才,看我不踹死你。”

    “临儿,住手。”

    顾夫人进来了,带着一身冷意。一身靛蓝缎面通袖长褙子,缀于额前亮晃晃地箍着孔雀蓝珠玉华胜,一身清冷的装扮,再加上冰冷的面容,使之平容增添了无数威严与疏冷。

    “娘,您来得正好,这两个老杀才背着我挤兑欺负锦绣,您一定要替锦绣出这个恶气。”

    “临儿,你也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顾夫人冷着脸,对两个婆子使了记眼色,那二人如得赦免,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那王锦绣,你最好还是死了心吧。以前我还想着让她做妾,不过现在嘛,不说做妾,为奴为婢我都不会答应了。”

    顾东临震惊,“为什么,娘?”

    顾夫人冷着脸,哼了声:“你害死了王锦绣的父亲,弄得她家破人亡,你以为,她焉不恨你?”

    顾东临垂头,“我,我会请求她原谅的。”

    “原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凭什么要让她原谅你?如果她抱着复仇的心思进了门,你可有想过后果?”刚儿子还是执迷不悟,顾夫人也来了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要王锦绣进门,除非我死。”

    “为什么?”顾东临喊道,“娘,您明知我只喜欢……”

    “临儿。”顾夫人拨高了声音,然后又缓和了语气,“你父亲今日里来了信,还问及了你的功课和骑射功夫,你瞧瞧你这阵子,功课可有长进?骑射可有练习?”

    “……娘,您明知孩儿病了嘛……”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我病情已经好了。”

    “那好,既然病情好了,也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

    “娘,我不要娶表妹,我只要锦绣。”

    “放肆。”顾夫人厉喝一声,头上的凤凰展翅步摇垂下的珠子急剧晃动,“自古以来,儿女终身大事都由父母作主,岂有你置喙的余地?再再给我多一句嘴,我就写信告之你父亲,让他回来管制你。你父亲的手段,你可是想偿试?”

    一想到严厉威严又毫不讲情面的父亲,顾东临黯了双眸,顾夫人以为他打消了主意,又温声道:“好了,你还年轻,又没什么阅厉,难怪要被那王锦绣给迷住。那女子有什么好的?一不温柔,二没才学,连个像样的家世都没,如何当得起顾府少夫人?你别被她的模样给迷住了,这天底下比她长得美的女子多得是。等你成亲后,娘再给你挑几个绝色的放到你屋里,保证把王锦绣给比下去。”

    “我就喜欢锦绣,别的女人我统统不娶。”顾东临大吼,最后不顾形像地坐地上耍起了赖,“不让我娶,我就终身不娶。”

    ……

    齐玄英是个非常优秀的弟子,在锦绣身边学了半年,医术便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锦绣先教他的外科必备的入门本领全都学会后,锦绣又拿了张人体器官图给他,让他先好生摸索着,另外再拿猴子作解剖,以得到临床实践的本领。

    周强,曾富贵是锦绣主要培养的助手形人才,这回跟着齐玄英做触剖时,吐得惨不忍,回到家中还恶梦连连。哭丧着脸对锦绣诉苦,说不想再干这行了,还是学些别的吧。被锦绣好言相劝,又进行了一番激励,这才勉强继续了下去。

    锦绣这日去给某个富户看病,意外发现知府夫人也在此。锦绣上行施了礼,含笑道:“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安夫人笑得和谒,“托福,一切还好。”

    安夫人生完孩子,恢复了还算苗条的身段,看起来没有之前那般庸肿,露出还不算差的脸。想必近来日子过得不算差。

    给那名妇人把了脉看完病后,锦绣便起身,向安夫人告辞。安夫人却叫住她,说有话要与她说。

    锦绣迷惑,不过仍是跟在她后头,出了内室,来到外头的花厅里,安夫人屏退下人,微笑着望着锦绣上。

    “夫人,不知有何指教?”

    安夫人笑了笑,指了旁边的一个墩子,“坐下说话。”

    锦绣依言坐下,打量安夫人的神色,“我观夫人神色,可不像是有病之人。”

    安夫人笑了笑说:“我没病。”

    锦绣愣了下,“那夫人叫我来……”

    安夫人放下茶杯,正色道:“与你实话说了吧,昨日里,顾夫人来找过我。”

    锦绣心中一跳,疑目道:“夫人有话但请讲。”

    安夫人望了锦绣好一会儿,忽然面露同情之色,“这金陵城,你还是别呆了吧。赶紧的收拾了细软,离开吧。”

    安夫人叫自己来,无缘无故的让自己离开金陵城,锦绣不是笨蛋,立马就明白了什么,严肃地问:“是顾夫人要对付我?”

    这女孩儿很是聪明,一点就透,安夫人道:“这个你就别问了,最好听我的,赶紧离开金陵吧。否则,接下来你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救不了你了。”

    锦绣默然,平白无故的,顾夫人要针对她,难不成是与顾东临闹僵了,还是因为她拒绝做顾东临的妾室,所以那女人恼羞成怒,要对付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安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顾夫人可是谨阳侯夫人,安夫人不过是四品知府夫人,二人地位相差悬殊,顾夫人要针对她,应该不会大肆宣扬得人尽皆知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顾夫人自恃身份,不愿自己动手,而是想让安知府出面来对付她。

    想到这里,锦绣对安夫人道:“锦绣多谢夫人提点,只是想冒昧问一句,顾夫人好端端的为何要针对我?”

    安夫人踌躇了片刻,定定地盯着她,“顾夫人也没多说,只对我说了一句,要给你些教训。”

    那日,顾夫人登门,在她面前把锦绣骂得一文不值,最后说:“此等女子,害得我们母子不和,这种人,若是按我家侯爷的凛性,早就该铲除了。不过我顾家乃积善之家,也不愿把事做得太绝,只给些教训就成了。安夫人你自己看着办吧,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

    安夫人一方面心动顾夫人许她的诺言,她丈夫安知槐已经做了三任知县,两任知府了。虽说无甚大功,却也无甚大过,按理说,理应早该升迁的。可偏偏,为官十多年来,也才熬了个四品的知府,想要晋升上去,谈何容易。若是顾夫人给些助力,那便事半功倍了。

    但是,前程虽诱人,安夫人还不至于为了大好前程就泯灭良心。又觉得这王锦绣平白无故被顾夫人忌恨,也属冤枉,思来想去,总算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锦绣离开金陵城,她就算对顾夫人交了差,而锦绣,对她也会感激涕零。

    锦绣面色变幻莫定,她好不容易才在金陵城站稳了脚跟,却因为顾家母子而功亏一篑。她与姓顾的,还真是八字相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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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反击开始(一)

    对安夫人好一番感激,锦绣告别此人,回到铺子里,坐到床上想了半宿,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顾府是金陵地界最高度级别的权贵人物,想要整她,简直易如反掌,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可想要她就此灰溜溜地离开,又太憋屈了些。

    晚上锦玉回来,锦绣也不打算瞒他,把顾夫人要为难她整她的事说了出来。

    锦玉当场就气炸了,跳了起来:“那个天杀的,丧了良心的黑心妇人,也不瞧瞧,若不是姐姐你仁医仁德,她儿子早就没了,这回若不是姐姐施妙手回春之术,姓顾的早就翘翘了,她还恩将仇报,这个毒妇,老贱妇,恩将仇报,过河拆桥。”锦玉在屋子里气得团团转,一边破口大骂:“小爷长这么大,还从未遇上这种毒妇。不要脸,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老虔婆。”

    锦绣心里也恨得要命,也不阻拦锦玉,只是等他骂够后,这才蹙眉道:“锦玉,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锦玉十二岁了,虽说还是小孩子,但锦绣一直拿他当最亲的人来看待,以后还是家里的小顶梁柱呢,有了困难,大家一道承担,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她一个人承受。她没有那么坚强。而且,她也想听听锦玉的意见。

    锦玉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身为读书人,也要有逆境生存的勇气与本领,否则,一味的给予安乐环境,对他的成长也是不利的。

    锦玉呆了呆,自从父亲去了后,家里一直是姐姐作的顶梁柱。他从来没有操过什么心,就算先前已凄惨到三餐不济的地步,姐姐也从未让他饿过太狠的肚子。现下,发生了这样的事,姐姐又是这么无助,他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是得承担起男人的职责了。

    “姐,你不要害怕。”锦玉坐到床沿,拍拍胸脯,“一切有我呢。那老毒妇咱们是惹不起,咱们总躲得起吧?哼,搬走就搬走。反正姐姐现在也存了不少的钱,天大地大,总饿不死咱们。”

    锦绣感慨地道:“你也觉得咱们该搬走?”

    锦玉挑高了眉毛,“她顾夫人是很厉害,可我王锦玉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忽然锦玉想到了个阴险的法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姐,附耳过来。”

    锦绣听完锦玉的计划,张大嘴,吃惊不已,“老天,锦玉,你才十二岁好不好?”居然想得出如此阴损的办法来。

    锦玉冷笑一声:“是她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不义了。”

    “锦玉,我不许你这么做。”锦绣捉着他的肩膀,“这种人,你越是求他,她真是要踩你。”

    “踩?哼,也要她有没那个本事踩我。姐,若真的失败了,那时候咱们再离开也不迟。哼,今日我求他们,改日就是他们求我了。”锦玉冷笑着说,“我不过是制造舆论罢了,让整座金陵城的人都知道,这姓顾的一家子什么德性。”

    ……

    翌日,锦玉双眼红通通地去了夫子那,整堂课都心不在焉的,被范夫子叫起来问课也牛头不对马嘴,夫子怒了,厉声责骂他,课堂上居然开小差,简直不能饶恕。

    锦玉低着头,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夫子,弟子知错了。我不是有意不听课的。”

    “不是有意,那就是故意了?平时候见你那么认真,怎么今儿个却这么心不一焉的。”范夫子缓下语气,对这个学生,他是打从心里喜欢的,聪明伶俐不说,难得不迂腐,举一反三,极为通透,虽年纪小,但人情世故方面却比较练达。只可惜,却是个寒门学子,将来想要出人头地,还得大加磨练。若是朝中有人,指不定就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锦玉挤挤眼,强忍着心头的难过,故作坚强道:“没事的,夫子,请继续吧,弟子一定好好听夫子的话。”

    范夫子望了他一眼,继续讲课,当讲道:“朝信堪忍胯下之辱,之后成就一番传业”之典故,锦玉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那韩信是男子汉,胯下之辱不过是暂时性的,可有些人,若是一时弯了膝,那就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范夫子讶然,问:“锦玉,你究竟怎么了?”

    与锦玉坐同一排的钟闵也问道:“是呀,锦玉,我今日瞧你一直魂不守舍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锦玉胡乱地抹了鼻子,一脸歉然,“没事,多谢钟兄关怀,小弟没事的。对不住,夫子,是弟子失态了。夫子请继续,不用管我。”

    范夫子深深看他一眼,不再说什么,继续往下讲去……总算熬到下堂,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钟闵问锦玉,“看你脸色很不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锦玉淡淡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的,只是想着,即将离开夫子和钟兄,心里难受罢了。”

    “你要离开?”钟闵惊讶,“为什么呀?你在这儿呆得好好的。夫子也喜欢你,还收你为弟子。”

    锦玉垂头丧气道:“我也不想离开的,可,若是不离开金陵,就有杀身之祸。”

    钟闵大惊,“究竟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

    锦玉双眼一亮,望了钟闵清俊的脸,忽然又黯下脸色,摇了摇头,“算了,钟阁老虽说是泼天的人物,可那人却比钟阁老还要厉害,随便跺跺脚咱们姐弟俩就能被捏死。告诉了你也没用。”

    钟闵被激起了无数的傲气,挑了挑眉:“哦,金陵城什么时候出现了如此人物,说来听听,指不定,我还能见识见识。”

    锦玉却是死活不肯说,只是拱手感谢钟闵的仗义。他们姐弟惹出来的祸事,他们自行承担,哪能牵累无辜。

    这样一来,钟闵更是不服气了,十五六岁的少年,又受父母师长器重,又没受过任何挫折,以前不管在京城,还是金陵,都是横着走的人物,就连昔日嚣张跋扈的平原伯府的二公子惹了他,现在都只能乖乖地龟缩在府里不敢再出来。非要追问锦玉,逼迫他们的人是何方人物。

    锦玉勉强一笑:“多谢钟兄的关怀,不过这事儿很复杂,你恐怕也帮不上忙。还是不要给你增添麻烦了。”

    经这住钟闵的连三追问,锦玉这才期期艾艾地道:“若是钟兄真要帮我,可否……借令尊贴子一用。”

    “我爹的名贴?你要去拜访谁?”

    “谨阳侯府。”锦玉说,“我这阵子天天往那边跑,连门边儿都没摸上就被赶了出来。那顾夫人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所以,只能请钟闵帮个忙,借令尊的名贴一用。”

    钟闵挑了挑眉,心头一亮,“是谨阳侯府的人为难你?”

    锦玉低头,不肯说话,只是紧紧咬着唇,一副咬牙切齿又憋屈的模样。

    ……

    金陵城确实繁华,不愧为江南第一声色场所,那秦淮十里河畔,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桨声灯影构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奇观。

    其中一间叫天香茶楼的雅间里,朱子权正翘着二郎腿,毫无形像地歪坐在椅子上,正兴致勃勃地听着楼下说书人口飞横沫地说着锦绣药铺里的女大夫,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开罪谨阳侯夫人一事。

    那说书人长着一张薄薄的嘴,手上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说得精彩绝论,跌宕起伏。引得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

    “……那王锦绣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得罪了顾夫人,顾夫人下了死令要整死这王锦绣。听说最近呀,王锦绣出个门也要被马车撞倒,幸好没什么大碍。可过了没两天,便有官差上门去,说王锦绣没有资格在金陵城行医,要封了她的医馆。那王锦绣没身份,没背影,不敢得罪官差,只好花钱免灾,去了知府衙门里向知府老爷磕头请罪,那知府老爷见她可怜,这才放过她。可就算如此,那王锦绣回家后,就给病倒了。”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责骂那安知槐什么人不好欺负,偏要欺负人家一孤苦无依的弱女子。

    “这也不能怪人家知府大人,是那王锦绣不识好歹。”说书人大声道:“你们有所不知,那王锦绣是因为开罪了谨阳侯夫人,所以谟阳侯顾夫人要给她些颜色瞧瞧呀。”

    然后众人又问,这王锦绣小小一个大夫,怎么就得罪了顾夫人。

    连在楼上喝茶的朱子权也忍不住被吸引了过来,疑目眺望楼下那说书人。

    那说书人神神秘秘地说:“这个,说来话长。前阵子,谨阳侯世子生了重病,金陵城好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唯独这位王锦绣开了两贴药下肚就有了好转。顾夫人大喜,便让王锦绣天天登门给世子爷治病。”这说书人喝了一大口茶,不顾众人催促,继续慢条期理地讲道:“那谨阳侯世子爷在这王锦绣的医治下,没两天功夫,便好了大半,嘿,这可高兴坏了顾夫人。对王大夫那可是打从心里感激呀。”

    有人问:“既然顾夫人感激王锦绣,那王锦绣又为何得罪了这顾夫人呢?”

    “这里头确实还有另有隐情的,大家稍息息,喝口茶,请听我细细讲来。”

    一群人又起哄骂着那说书的,有几个忍不住的又开始扔铜钱过去。那说书的喝了一大口茶,这才接着道:“就在谨阳侯世子病情已有好转之际,这顾夫人的一位娘家表姐,就在这时候携女登门拜访。你们可知道这顾夫人表姐是何方神圣?”

    众人非常合时宜地问了出来。

    “这顾夫人的表姐,可是江苏总兵大人的家眷,何夫人,朝庭钦封的二品诰命夫人。这何家大小姐,生得那个美若天仙……”省去几十字的形容,众人不耐烦了,又起着轰,让他快讲。

    “那何夫人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呀,端庄,大方,又非常注重名节,她去探望顾世子,发现顾世子的大夫居然是个女大夫,嘿,可就不高兴了。”

    “啊,她为啥不高兴呀?”

    “我说过,这何夫人非常注重女子名节,为人端庄持重,素有贤誉。她见这王大夫是个女儿身,觉得很是不妥,便指责王锦绣……”说书的轻轻喉咙,学着何夫人的语气,皱着眉,拿着腔,作着势,“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就这样抛头露面与外男接触,可是有失体统呀,更是有违闺阁女子的训诲。”

    众人哗然,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正面的说王锦绣一个女流之辈,这样抛头露面,确实有伤风化,但也有人抱反对态度,人家姐弟孤苦伶仃,又没个亲人帮衬,不靠医术吃饭还能靠什么?

    众人议论了半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讨论得激烈,忽然有人大喝一声:“说书的,接着往下说呗,接下来呢?那王锦绣是羞愧死,还是不痛不痒?”

    楼上的朱子权也来了兴致,忍不住放下腿来,身子倾了出去。

    “那王锦绣刚开始还强撑着镇定,说自己无依无靠,无亲无故,难不成,为了这些所谓的世俗礼仪,就活活饿死不成?”

    众人点头,也觉得人家说得有理。这女子名声重要,但肚子更重要呀,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还屁的名声呀。

    这些老百姓都是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物,对于那些官宦之家的闺阁礼仪那是一方面带着敬畏之心,另一方面又颇不以为然,但他们本身却是比较宽松的,因为贫困姑娘家,哪里能够像大家闺秀那般娇养,照样上山下田,抛头露面,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那何夫人又说,你这番作派,日后可就难找婆家了……”说书的口齿伶俐,并且记忆极好,活灵活现地把何夫人与王锦绣的对话基本还原,最后王锦绣略占了上风,那何夫人便说了句“到底是混在市井的,这嘴巴就是利索”时,众人不大爽了,“那何夫人还瞧不起咱们这些市井中人呀?还端庄大方,大家闺秀呢?就这么点见识?我看呀,差不多就我家老太太那水平了。”

第106章 反击开始(二)

    众人轰堂大笑,又七嘴八舌地声讨起何夫人来,完完全全一边倒地申授王锦绣,人家小姑娘抛头露面,靠医术挣钱,一不抢,二不偷,行得正,坐得直,她凭什么说三道四?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将来婆家会嫌弃,经常混于市井,将来可找不着较好的婆家,这不明摆着嫌弃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嘛。

    那何夫人更恶毒的是,居然还规劝人家小姑娘把药铺关了,不要再给老百姓看病了,否则有失身份,沾染了一身污秽腌赞之气,那样就更难找着婆家。

    大家听听,这是人话吗?他们老百姓不是人呀?那何夫人凭什么瞧不起人呀?

    又有人义愤填膺地说王大夫坐堂问诊,收费极低,大部份穷苦老百姓都能看得起病,若按这何夫人的意思,王大夫真要关了药铺,那他们找谁看病呀?这何夫人真的太心狠了,居然为着不着调的破规矩,居然怂恿人家小姑娘不要给普通老百姓治理病,这人真的太毒了,太令人气愤了。

    然后大家一个劲地骂那何夫人嫌贫爱富,为富不仁,装腔作势,拿鸡毛作令箭,等等……

    那说书的眼见大家说得差不多后,这才继续道:“那王锦绣听这何夫人越说越不像样,心里委屈着呀,最终,可她是个刚强的,不想在这此人面前露了怯,便说了句‘夫人说得对极了,小女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后呢?”众人吼道。

    说书的清咳出声,说自己内急,也去方便一下。众人恨得牙痒痒,瞪着说书的背影,恨不得瞪出个洞来。但也知道这人性子就如此,也不敢催得太急了,只能趁说书的方便之际,纷纷猜测着王锦绣会说什么样的话。

    有的猜是厉言反驳回去,让那何夫人下不了台。

    有的也说这王锦绣肯定被说得羞忿难当,干脆捂着脸哭着离去。

    朱子权也来了兴致,问师爷穆少清,“先生,你觉得那王锦绣会如何反应?”

    穆少清呵呵一笑,“我个人觉得呢,应该是顺着何夫人的话,不给顾世子治病了。”

    朱子权闷了一下,忽然闷笑出声,“嗯,不错,这才是真正的以牙还牙。”

    那说书的出来了,继续装腔作势了半天,这才讲道:“那王锦绣也觉得何夫人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决定,从今往后,不再登门行医。”

    众人“啊”了一声。纷纷大声叫好。老百姓看病就得去药铺里排队等上半天,权贵人物就可以任意插队,任意叫走大夫,虽然心中不爽,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有银子。但这王锦绣这番话却是大大涨了他们的士气呀,实在太过瘾了。

    朱子权哈哈一笑,对穆少清道:“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穆少清微微一笑,一脸的虚怀若谷,“九爷过奖了。对付这种总爱拿大帽子扣别人脑袋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踩他的痛脚。让他自打嘴巴。”

    朱子权继续大笑起来,“从京城出来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像现在这般痛快。那女人可真够狠的呀,不但将了那何夫人一军,还使得顾夫人与何夫人给耗上。一石二鸟,毒呀,妙呀。”

    师爷微微地笑着,“对付这种人,就该如此。”

    “嗯,受教,受教。”朱子权呵呵一笑,捧着茶继续听。

    “……那王大夫回去之后,顾夫人可就慌了神,再也顾不得贵夫人的矜持,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好话说尽,这王锦绣这才勉强同意给顾世子看病,那王锦绣说,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天职,我若是顾忌名声,就不会做这一行了。可做这一行,便顾不得名声了。不过为对得起医者这个身份,名声又算得什么?”

    众人拍手称好,纷纷夸王锦绣品性高洁,有医者风范。而那何夫人太过阴损,又太过迂腐。那顾夫人却受无妄之灾,着实可怜。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若那顾夫人当真可怜,那何夫人指责王大夫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吱一声?依我看,这顾夫人心里也和何夫人想法一个样,哼,这些有钱人,都一副德性。”

    “可怜王大夫,不顾名声救治她儿子,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怜。”

    众人这时候也觉得那顾夫人也不是东西了,人家姑娘好心给你儿子看病,在你府上受欺负了,你屁都不吭一声,这算什么呀?狼狈为奸呢。

    “你们或许不知道,那王锦绣在清明节那天,给病下了。”

    说书人又给停了下来,那朱子权恨不得把那老头儿抓来暴打一顿,专门吊人胃口。

    直到有人受不了又丢了几个铜钱出来,说书人这才继续开口道:“王锦绣病倒后,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怕自己把病气过给了顾世子,更何况,将军还不差饿兵呢?人家王锦绣都病下了,你顾夫人再怎么说心疼自己的儿子,也要体谅人家吧?更何况,人家还让铺子里的另一个大夫给顾世子瞧病,嘿,可惜人家顾夫人不稀罕呀,觉得这王锦绣瞧不起她呢,不把她儿子的病放眼里。这不,等顾世子病好了,就给小鞋穿了。”

    众人无限唏嘘,很是愤懑,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

    朱子权侧脸,问穆少清,“师爷,你信么?”

    穆少清挑眉,淡淡一笑:“信,如何不信。”

    朱子权讽笑一声:“这说书的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似的,难不成,还有人给他讲这些高门大户里的阴私?那何夫人与王锦绣说的话,他还在场不成?”

    就在这时,那说书的被问及,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那说书的回答:“前儿个,去张记酒庄里打酒,遇上总兵府的两个婆子,那两个婆子一个说,哎呀,那王锦绣不识好歹,这下要倒大霉了。当时我心里一惊,我也听说过王锦绣的大名,便悄悄了跟上去,听了一会子壁角,原来,这两个婆子对自家主子的行事也是颇不满呢,把那日何夫人说过话全都说了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又有人问他,顾夫人要给王锦绣穿小鞋,他是怎么得知的。

    说书的很是不屑地道:“你们一个个的,闭耳塞听。前两日,我在西角边儿买包子的时候,便遇到两个小哥儿,那年纪较大的一直在安慰那年纪小的,说什么‘不要太过灰心,那顾夫人想必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那顾世子的病可是你姐姐给治好的,她感激都来不及呢,如何还恩将仇报,我看这其中有误会。’然后那王锦玉就说:‘不是的,是我姐姐亲自听了侯府一个婆子的通风报信,说顾夫人很是恼恨我姐姐在给顾世子治病期间三催四请的,简直不把谨阳侯府放眼里,趁顾世子病好后,就要发作了。那婆子是顾夫人的心腹,这事儿还会有假吗?听说为此顾夫人还已找上了知府夫人,要说给我姐一点颜色瞧瞧,那婆子还特是提醒我姐,要我姐姐赶紧趁最离开金陵,否则就有灭顶之灾。’那年纪较大的少年很是气愤,骂了顾夫人一通,然后安慰那小少年,说让他不必忧心,他让他的父亲去与顾夫人交涉,他父亲好歹也是个官身,想必那顾夫人会给些薄面。”

    众人一听,便信了七八,纷纷指责顾夫人太过为富不仁,这样欺负人家姐弟,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那说书的还说,“何夫人编排王锦绣,以至于王锦绣一时气愤,所以一走了知。后来顾夫人确实三催四请才把王锦绣给请了过去,之后又有两次,王锦绣确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亲自去给顾世子瞧病,而是遣了铺子里的另一个大夫。估计那顾夫人就怀恨于心,但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大夫,又何需自己出手,于是又找上知府夫人。而她身边的一个婆子于心不忍,便偷偷地递了话给王锦绣,要她小心行事。王锦绣听说吓得六神无主,之后锦绣药铺确实发生了好些奇奇怪怪的事。她弟弟一筹莫展,还想天真的去向顾夫人磕头赔罪,可惜连顾府的门都没摸着就被轰了出来。最后连王锦玉的同窗,也就是钟阁老的次子钟二少爷看不下去,请了钟阁老本人亲自出面,携了王锦玉一道去了顾家。我听说,那王锦玉当场就给顾夫人磕头,还把先前得的诊金全给还了回去,只求她放过他姐姐。”

    众人无不愤慨,纷纷骂着,“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人?明明就是他们狗眼看人低,如今还倒打一耙,这些权贵当真是礼人命如草芥呀。”

    朱子权问穆少清,“堂堂谨阳侯夫人,就这么点心胸,你信吗?”

    穆少清沉默了会,反问:“那九爷觉得,堂堂侯府夫人,应该有什么样的心胸?”

    朱子权被问住了,他想到了京城里的鲁国公夫人,一个小沙弥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裳,便被鲁国公夫人给令人杖责四十。若不是有旁人求请,那小沙弥恐怕性命难保。

    堂堂国公夫人都如此狠毒,那么侯府夫人为什么不能心眼狭小?

    “可我仍是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按理,那王锦绣救了她儿子,她再如何的恼恨王锦绣不识抬举,也不致于如此行事吧?这要是传扬开去,可是要被戳背梁骨的。”

    穆少清笑了笑:“若是人人都有九爷这般知廉耻,识荣辱,那这个世间就太平了。”

    朱子权默然无语,轻敲桌面,耳边又听到一句话:“……前阵子听说染了风寒还没好完,这回又受如此惊吓,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多灾多难……”

    他坐正身子,往楼下望去,打了一个侍卫吩咐:“你去问问,那王锦绣什么时候病下的。”

    “是。”

    不一会儿,那侍卫回来,说就是清明节那天。朱子权呆了呆,心下有些愧疚,忽然觉得,那顾夫人处处针对王锦绣,他也要付大半责任。

    ……

第107章 气炸了的顾夫人

    朱子权一向最是痛恨那些仗势欺人欺人的,所以对于锦绣生病进而惹恼顾夫人一事,很是自责,当下决定,去探望王锦绣。

    呃……如果她态度好,恳放下身段求他,他可以出面让那顾夫人乖乖的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那小女子对自己卑躬屈膝感激涕零的画面,朱子权心情大好,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下了楼来,跃上马,他停顿了下,对身边的侍卫吩咐:“去,彻查顾夫人与王锦绣之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他仍是不肯相信,顾夫人会没品到为这么点小事与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朱子权来到锦绣药铺,铺子里正常营业,三名坐堂大夫正有条不紊地给病人看病,从病人排队的多少可以看到,那个年轻男子医术是三人中最高的,其次就要数左边那个老大夫。

    曾富贵笑着问朱子权:“这位爷,您是来抓药,还是看病?”

    “你们东家呢?”

    “我们家东这两天身子不爽利,正在休养。不知爷找我们东家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这时候朱子权却有些打退堂鼓了,他与王锦绣并不熟识,这样贸贸然前来,也有些于礼不合。

    曾富贵又笑问:“那爷要坐一会儿不?”

    “不了。”忽然有些泄气,一时兴冲冲的来,又灰溜溜地离去,真是见鬼了,他这是怎么了?

    带着郁闷的心情出了锦绣药铺,上了马后,却一时没有动作,身后的侍卫不敢催促,只得捱着耐心等候主子下达命令。

    过了好半晌,田大山才听朱子权冰冷的声音,“大山,回去叫穆先生持了我的贴子,去知府衙门一趟。”

    “是。”

    “告诉穆先生,在不曝露我身份的同时,他应该知道该如何做。”

    “是。穆先生不会让九爷失望的。”

    ……

    安夫人命人拿了贴子去拜见顾夫人,得到回复后,这才急匆匆地进入侯府,被安排在顾夫人平时候待客的偏厅里。得到同意后,

    到底只是无品秩的下级官员家眷,而顾夫人却是一品诰命夫人,安夫人等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才见到姗姗来迟的顾夫人。

    今天的顾夫人一袭姜黄色贡缎宝相花小竖领通袖褙子,下身绛红色裙裾的牡丹刺绣马面裙,那精美绝论的刺绣令安夫人微微缩了缩眸子,金陵是繁华地府,身为知府的丈夫却没敢贪墨太多,主要是五省巡扶衙门也设在金陵城,那巡抚是个清廉的,安大人受了上一任的惊吓,不敢有太多动作,是以,她堂知府夫人,穿的只比普通人家好上一些罢了。

    再与这顾夫人这么一相比,高低立显,人家戴着金色丝带拴红宝石齐眉勒,头上插着朝阳五凤挂珠叉,斜插一支赤金打造的双画眉鸟垂蓝宝石金步摇,顾夫人肤白貌美,再被华贵珠饰衬托,更是显得富贵逼人,通身的雍容之气。

    安夫人施了礼,各自就坐,安夫人屁股只沾了点点椅面,上身微微前倾,这是对上级夫人的标准坐姿,恭敬,谦卑。

    顾夫人则随意坐到主位上,喝了口丫头递上来的茶水,很是和气地问:“安夫人找我有事?”

    安夫人身子越发向前倾了,“夫人,您的吩咐妾身也照做了,神不知鬼不觉的给那王锦绣制造了几起事故,这回还准备下个重料,谁知,外头却在口口相传,说,说夫人您……”

    顾夫人沉了脸色,问:“说我什么?如实讲来。”

    “是是,外头都在大肆宣扬……”安夫人把外头的传言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顾夫人脸色已变得铁青,凶狠地盯着安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传得这么难听?还成了说书的下贱胚子的笑料。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安夫人吓了一跳,连忙道:“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呀,我可是一个字都没透露的,是那说书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传出去的,哦,对了,那说书的是听了总兵府的两个婆子私底下的嘀咕,这才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

    “总兵府?”顾夫人眼里闪过戾气,单掌垂击了檀木椅子上的扶手,恨声道:“净涵那个蠢货,怎么就有那些个嘴上没把门的奴才?”

    安夫人也百思不得其解,“可不是,那天我听说此事后,还特意把那说书的给叫来问了个仔细,人家说得清清楚楚,夫人要对付王锦绣的事,是贵府的一个婆子传出去的。而何夫人对王锦绣说过的那些话,也是由总兵府的两个婆子传出去的。”

    顾夫人咬牙问:“当真?”

    “真的,我不敢欺瞒夫人。”

    顾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该死的,她这些年来良好的名声就被那该死的说书的给毁了,真是岂有此理,他好大的胆子。

    安夫人小心翼翼地瞟了顾夫人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我还听说,那钟夫人还亲自携了王锦绣的弟弟前来求请,可有此事?”

    一提这个,顾夫人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想着前日王锦玉那竖子,居然一来就对自己苦苦哀求着,口口声声说请她高抬贵手,放他姐姐一马,他愿意把之前她支付的诊金如数归还,只求她不要再计恨他姐姐的无心冒失,还解释了一大堆,他姐姐并不是有心不来给顾世子诊病,实在是那两日确实病下了,因为掉进河里,以至于着了凉,总兵府的何大夫可以作症。为怕病气过给了顾世子,这才遣其他大夫。但她仍是很关注顾世子的病,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断不会随意遣人来。

    最后,又声音哽咽,说他姐姐先前出门被车撞,后来屋子里差点被毒蛇咬,再来饭菜里吃到毒,好端端的也有不相干的病人来闹事……他姐姐已弄得精神憔悴,惊弓之鸟。他身为弟弟,实是不忍心,只能抱着丁点希望特意恳求她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放他姐姐一马,他可以把先前她给的诊金如数归还。

    当着钟夫人的面,被王锦玉这翻看则求情实则告状的事儿一闹,顾夫人气惨了,当然不承认是自己干的,王锦玉这小八糕子,居然又说只要她肯放过他姐姐,他可以把所有的身家财产全给顾夫人,只求顾夫人放他姐姐一马。

    顾夫人气得双眼发黑,钟夫人面色越发不豫,最后实在不忍见锦玉如此低声下气,把锦玉扶了起来,冷冷地甩下一句:“顾夫人好大的威风呀。得,这事儿还真不能这样私了,我看,还是请我家老爷出面,给御史台出点料子吧。”

    顾夫人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动用权势逼迫一个小小孤女的事,若是被御史知道了,谨阳侯府可就没好果子吃,尽管这只是无中生有的事。

    顾夫人拦下钟夫人,好言好语地安抚了一通,又对锦玉说了好些好话,但锦玉却摆明着不信,“不是你干的,还会有谁?整个金陵城,除了谨阳侯府权势滔天外,还能有谁这么明张目胆?再来,我姐姐一直积善行德,可从未得罪过任何人。除了夫人您外,还能有谁?夫人,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当呢?”

    顾夫人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打飞,但当着钟夫人的面,却只能打落牙齿血吞,并堵咒发誓,绝对没有针对锦绣。

    顾夫人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憋屈过,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等钟夫人走后,狠砸了一层子的东西。唯一想到的就是安夫人嘴巴不严,把此事给泄露了出去。正想找安夫人算账,谁知她带来的消息却更令她恼怒。

    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顾夫人横了安夫人一眼,“这事儿,真的不是你说出去的?”

    安夫人堵咒发誓,直说她是真的秘密进行的,谁知才刚进行了一半,外头就传来了这么些消息,她为怕引发民忿,这才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先来请示顾夫人。

    顾夫人问她:“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妾身先是派人去警告她,让她早早滚出金陵城,否则有她的好看。她不听,妾身这才使了些伎俩……”说出来的话倒与王锦玉有八成相似。顾夫人撤下疑心,只能让安夫人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安夫人迟疑地盯着她的神色,面色不安:“夫人,当真就此罢手?”

    顾夫人面色疲惫,揉了揉太阳穴,“不然呢?算了,反正已经给了她些教训了,就此罢手吧。反正我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安夫人心里撇唇,你若是心胸宽阔,还需做这些阴损事?不过嘴上却把顾夫人给夸了一通。

    顾夫人也有些后悔,她是被儿子的一意孤行给气糊涂了,那王锦绣虽说可恶,却也是无辜的,她却把气撒在她身上,确实不应该。

    想她活了三十多年,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如今才做这么一件不算坏事的小事,就给弄成这副局面,看来,她确实不是做坏事的料。

    安夫人又说起了何夫人的事来,“夫人,前阵子,总兵府的何夫人也曾来找过妾身。”

    顾夫人正是一肚子暗火没地方发呢,闻言冷声道:“她找你做甚?”

第108章 威胁

    安夫人一脸为难,又一脸气忿,“那何夫人与夫人倒是想到一块了,都要妾身给那王锦绣点颜色瞧瞧。可,可是……”

    “可是什么?”

    安夫人面有难色,“何夫人却说,她只是奉您的命令来找妾身,要妾身给那王锦绣点厉害瞧瞧,最好把此人给逼出金陵城。妾身当时就糊涂了,夫人您头日才来找过妾身,这第二日何夫人也来了,还指明说是奉您的主意,这可真让妾身难办了。”安夫人喏喏地望着顾夫人,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只是让妾身给那王锦点颜色瞧瞧,可没说过要把人家给逼出金陵城呀。可何夫人却要妾身如此行事,实在是费解。”

    顾夫人面色变了数变,过了好一会,她冷冷一笑:“你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哼,果真是我的好表姐呀。”顾夫人这时候也顾不得生那王锦绣姐弟的气了,这会子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在何夫人母女身上,直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顾夫人让人下去查,把那日陪同在屋子里的一干下人全揪了出来,一个个地审问。她见安夫人仍是不肯走,不由心下不满,真是个没眼色的,难怪自己的男人做了三任知府仍是没得到升迁。

    安夫人也知道顾夫人对自己不满,但她却不怕,因为她又有了新的靠山,她微微欠了欠身,“还有一件事,不知对夫人您当讲不当讲?”

    顾夫人见她神色郑重,心下跳了跳,沉声道:“说!”

    安夫人微微挪挪了屁股,尽管这儿没有外人,看仍是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昨儿个,有人持了王阁老的拜贴,特意前来见我家老爷。那人语气甚是不客气,只说了一句话,‘听闻金陵城权贵云集,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土黄帝了,果真是厉害呀。’然后又对我家老爷说,要我家老爷转告妾身,再由妾身转告夫人您一句话。”

    顾夫人心头一跳,“什么话?”

    安夫人学着那人的语气,“我家主子说了,小小一个侯府我还不放眼里,再敢欺辱我的救命恩人,我就让尝尝家破人亡是什么滋味。”

    明知安夫人只是负责传话而已,但那脸上的狰狞却让顾夫人当场吓白了脸。

    堂堂侯府,世袭勋贵,侯爷又领着差事,居然还让人如此赤裸裸的威胁,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来着?

    ……

    安夫人离去后,顾夫人一时心烦意乱,她恨表姐的暗地里使坏,自私自利,又恨自己,脑子被门撞了,怎么就给整出这么个馊主意?现在可好,弄得自己都下不了台了。还让表姐给栽赃陷害,真是岂有此理。

    如今还让厉害的大人物给惦记上了,惊惧,愤怒都有,心烦意乱至极。

    偏偏,在这时候,门房上的人还差人来说姨奶奶来了,人已经进了垂花门,往内院里走来。

    顾夫人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呢,闻言忍不住冷冷一笑:“我正要找她算账呢,她倒好,自动找上门了。”

    ……

    总兵府里,穆少清对朱子权道:“事情查得差不多了。九爷需要听吗?”

    “你说。”

    朱子权正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这块玉佩可不是平常人敢拥有的,只要不笨蛋的人都知道,拥有这枚玉佩代表着何等身份,偏偏,那小丫头居然毫不识货。就是不知她是真的不识货,还是装作不认识。

    一向骄傲惯了的朱子权不去猜想锦绣为何会装着不识货,他一心认定,那粗俗无礼的小丫头就是个没眼光的人,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于他。

    穆少清道:“事情起因是顾夫人给世子顾东临说亲开始,顾夫人瞧中了总兵何大人的长女,就是何大小姐。”

    朱子权略有意外,看了穆少清一眼,轻笑一声,“我想,那纨绔子肯定不愿意了。”

    穆少清意外至极,“这事儿除了侯府的人外,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九爷如何知道这事儿?”

    朱子权撇唇,“这个你就不必多问,继续说吧。接下来呢?”

    “接下来嘛,顾夫人才知道顾东临喜欢上了那个锦绣药铺的老板王锦绣。”

    朱子权毫不意外,去年在那茅屋里他便看出来了,心里暗暗发笑,那姓顾的小子真枉了小霸王的绰号,眼光真不乍样。

    “哦,然后呢?”他玩味地道:“顾夫人当然是不肯同意,我说的对吧?”

    “九爷猜得对,也不对。顾夫人是不肯同意王锦绣进门,不过却折衷的想了个法子,让那王锦绣做妾。”

    朱子权嗤笑一声:“然后呢?”

    “顾东临不肯,而何夫人母女当然也不肯。”

    朱子权恍然,“我知道了。顾东临心里难过,就给气病了。然后顾夫人请了许多名医都治不好,只能找来王锦绣。而那何夫人母女生怕王锦绣得了顾东临的欢心,便当着顾夫人的面,指责王锦绣抛头露面有失体统,有违闺训,好让那顾夫人明白,王锦绣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是也不是?”

    穆少清哈哈一笑,“九爷不去坐镇刑部实在埋没了。九爷说得一字不差,何夫人母女不但阻止王锦绣入顾府,还暗地里破坏人家小姑娘的名声,那日里,那小姑娘平白无故的居然出现在何大公子的院子里。便是何夫人母女设计的好戏。”

    朱子权俊脸微沉,冷笑一声:“好呀,为了自己闺女,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要设计。”也难怪何劲对自己的母亲那般不待见。

    穆少清笑了笑:“九爷不必生气,反正她们也没占到便宜。谁知道这王锦绣还真够光棍的,两句话下来,就搁了桃子,干脆不给顾东临治病了,还弄得顾夫人与何夫人母女生了间隙。”

    朱子权道:“可惜,顾东临病一好,就有人过河折桥了。”一脸的不屑。

    “过河拆桥的人多了去,何止顾夫人一人?不过,这顾夫人还真够倒霉的,这事儿悄悄的做也就罢了,偏弄得人尽皆知,这下可好了,多年来的良好名声的就这样给毁了。”一脸的摇头叹息。

    朱子权冷笑:“活该。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就要这翻整治。”

    穆少清笑了笑,转移话题,“如今外界都在传言,因为何夫人母女从中挑唆,一边使得顾夫人不顾身份针对王锦绣,一边四处宣扬顾夫人的作做所为。我还听说,如今顾夫人与何夫人也闹起了红脸。顾夫人还扬言,从今往后,与何夫人断绝往来。”

    朱子权放声一笑:“活该,这种阴损的无知妇人,早该受点惩罚。”

    穆少清又道:“何夫人彻底惹恼了顾夫人,何大小姐与顾东临的婚事也就黄了。”他冲着朱子权挤挤眼,“说不定,顾夫人为了挽回她失去的名声,有可能聘娶王锦绣为顾东临的正妻呢。”

    朱子权面色一僵。

    ……

    锦绣从来不知道,她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居然也会有如此心计,把那顾夫人整得里外不是人,还嫁祸给何夫人母女,让她们狗咬狗,听着外界的传言,想必就痛快。

    顾夫人的威胁是消除了,可锦绣却担心起锦玉来。

    锦玉才十二岁呀,怎么就有这么阴损的心计?究竟是天生如此,还是被逼出来的?

    锦绣找了个机会叫住锦玉,沉着脸告诫他:“锦玉,这件事虽然咱们高枕无忧了,但日后可不能随意再用了。”

    锦玉挑眉,正要反驳,被锦绣按住肩膀,“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想得也很周到,并且做得天衣无缝。你借力使力,又来个移花接木之计,若是用在正途,就代表了正义。反之,却是心计深沉,心思狠辣了。不过,你小小年纪便能替姐姐出气,我还是非常高兴的。只是,你这一回,却是利用了钟家人对咱们的同情,我心里很是难安。”

    锦玉原来不以为然的表情总算露出自责与愧疚,低声道:“姐,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不该这么利用钟阁老的。”

    钟阁老为人如何,锦玉接触时间不长,不予置评,但钟阁老却不像其他病人家属那样,对于治好了儿子病的姐姐只需给了银子就完事,而是打从心里感激姐姐,并为了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还把他推荐给了范夫子。

    就光凭这一点,钟阁老一家子,也是值得敬佩的。

    这回姐姐被顾夫人欺负,他却是利用了钟阁老一家的善良与对他的同情,进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顾夫人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又是侯府夫人,而放眼整座金陵城,也只有钟阁老敢与之抗衡,所以这也是锦玉第一时间就找上钟闵的原因。

    姐姐说得对他,他利用了钟闵的好胜心,又利用了钟夫人的厌强扶弱之心,最后还利用了范夫子对他的怜惜之意。他的出发点只是为了替姐姐出气,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利用了一心一意对他的人。

    锦绣又摸了他的头,轻声道:“不管如何,对咱们一心一意好的,我们只能以诚相待。虽说你是为了我,可也不能这样利用他们,那样,与小人又有何区别?这事儿就算了,下不为例,明白吗?”

    锦玉点头。

    锦绣又叮嘱道:“你以后还要考取功名,还要当官,官场上尔虞我诈,到处都充满着不见血的硝烟,你有如此心计,亦证明你有自保能力,姐姐也就欣慰了。不过,不管你要如何对付敌人,但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不能利用对你好的人。明白吗?”

    锦玉再一次点头,“姐姐的意思是,我不能利用对自己好的人,那,那些对我们不好的,总可以利用吧?”

    锦绣愣了下,轻敲了他的额头,“贫嘴,敢与我耍嘴皮子。”

    锦玉嘻嘻一笑,见姐姐没有生气,放下心来,眼珠子转了转,他确实不应该利用对自己有恩的人,但,那些对姐姐无理,还欺负过姐姐的人,应该可以拿出来利用吧?

    ……

    ------题外话------

    昨天忙,忘了更新,今天补上

第108章 有苦说不出的何夫人

    “娘,该吃药了。”何秀丽端着药,来到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端走,还喝什么喝,就这样气死算了。”何夫人这回是真的病了,并且病得还不轻。

    从顾府回来后,她一口气没能憋住,生生吐了一口鲜血,吓坏了身边的人,何秀丽急忙找了大夫来,得出结论是怒火攻心所致。何秀丽并不知道母亲与姨母究竟生了什么争执,只知道从顾储回来后,母亲砸了一屋子的东西,然后病倒了,可没把她给吓坏。

    如今养了两天,母亲脸色仍然很是难看,青中带灰,以及愤怒中又带着不甘和深深的怨恨,心头很是不安。

    “娘,大夫说您这是郁闷郁结所至,只要喝了药,再把心胸放开,病自然便会好了……”

    何夫人目光凶狠地射了过来,咬牙叫道:“你要我如何把心胸放开?你不知道那日你姨母如何指着我的鼻子痛骂……”忽然想到她目前除了儿女作依靠外,唯一的依仗便只有顾夫人了,心下又是委屈又是怨恨,捂着脸道:“这些年来,亏我对她那般掏心挖肺,到头来却这般对我。”

    何秀丽咬唇,母亲与姨母之间争的争所,她并不甚清楚,只依稀知道,似乎是母亲对王锦绣把话说重了,以至于王锦绣搁桃子,差点误了表哥的病,这才让姨母对母亲心生怨恨。如果真是这样,这事儿还真怪不着母亲。

    “娘,这事儿真的不能怪你的,要怪就怪那王锦绣,若不是她搁桃子,姨母如何会把气撒在您头上?娘您就想开些吧,等您病好了,再去找那贱人算账。”

    何夫人哪能轻易就想开了的,那日顾夫人可没给她留任衙情面,连“下作,给我滚,以后永远不要再登门,府家没有你这样的亲戚”之类的话都骂了出来,甚至还牵扯到宝贝女儿,“你们母女打什么主意合着我不知道?你们母女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瓜?”

    想着女儿与顾家的婚事就要黄掉,想着表妹对自己的痛骂,何夫人一口气又没能提上来,憋得死去活来,何秀丽吓得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正兵荒马乱时,何天刚进来了。

    何秀丽面色一喜,父亲已有多年不曾踏足母亲的房间了,赶紧上前抓着父亲的手,“爹爹,母亲病下了,大夫说很严重……”

    何天刚大步来到床前,望着斜躺在床上的妻子,忽然一个巴掌掴了过去,“你这个专扯我后腿的贱人!”

    ……

    这日里,何劲从外头回来,何夫人屋子里的大丫头喜兹兹地迎上去,“爷来看望太太了?”忽然发现何劲脸色铁青,吃惊不已,“爷可是心情不好?”

    何劲望她一眼,没有理她,大步进入院子时,屋子里服侍的人赶紧施礼,“奴婢见过大爷。”彼此起伏的行礼问安声充斥着上房。

    何夫人枕在贵妃榻上,一身淡青莲色的褙子,更是衬得脸色憔悴蜡黄,听到声响连忙抬头,望着儿子,勉强挤出笑容,“子昂,这个时候怎么也来了?”

    何劲向母亲施了礼后,坐到母亲的下首。

    何劲一身玉色映暗金莲花纹圆领长袍,衬得整个人稳重庄雅,郁积了数日的心情总算舒坦不少,一脸慈爱地问道:“成么清减了?丫头怎么侍候你的?”

    “丫头们侍候的尽兴,母亲休要怪罪她们。”何劲盯着母亲,淡淡地道:“外头的传闻,儿子都知道了。”

    何夫人脸色一白,一脸紧张与心虚,“子昂你可是听到了什么传闻?”不等儿子说话,又强笑道,“传闻而已,当不得真的。”

    何劲点头,“自是当不得真的。”

    何夫人微松了口气。想着那日丈夫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一通指责,还丝毫颜面都不给她不惜当着女儿及下人的面掌掴她,这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儿子那时候又不在府里,她想让儿子回来给她做主都是不成了。

    而丈夫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居然恨声威胁她,“别作梦了。就因为你这蠢妇干的好事,说过的好话,子昂的差事也让人给叫停了。你这个蠢妇,祸害我不够,连亲生儿子也一并牵累。”

    何夫人只觉一阵天眩地转,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与未来的依靠和希望呀。

    “老爷,这事儿怎么成这了这样了?妾身真不是有意的呀……”

    “不管你有意与否,如今外头都把你说成什么了,为富不仁,故作清高,卑鄙阴狠,目光短浅,固步自封,呆刻迂腐,刻板无礼,行事张狂……就因为你做的蠢事,害得子昂之前的事儿又被人拿出来说项,说子昂的前未婚妻之所宁愿自尽也不愿嫁到何家来,就是因为怕你这个不着调的恶婆婆刁难她。你听听,八百年前的事儿又让人拿出来说项,真真是气死我了。”

    何夫人大喊冤枉,一脸怒火,“明明就是那贱人私下里勾搭娘家表哥,被子昂发现了这才羞愧自尽,如何怪得到我头上?”

    “可是外人不会这么想。”何天刚恨恨地道,望着自己妻子的眼神,毫无温度而言,全是无尽的冷漠与厌恶,“你那兄长家的闺女我本来就瞧不上,成天一味的要死不活,是你死活要聘来做子昂媳妇,若非那贱人做出那下作事,子昂如何年过二十了说亲还这么困难?都是你这蠢妇。你有心扶持娘家我不反对,但为了娘家却拿自己儿子的终身开玩笑,你,不配做子昂母亲。”

    何夫人被丈夫这番严厉指责弄得心力憔悴,想着在何夫人那受到的气,女儿的婚事告吹,视作唯一依靠的儿子又因自己而受牵连,又恨又气又悔,连死的心都有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就那样晕死过去。

    如今事情过去好些天,何夫人仍是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她也不敢出去见人了,只能窝缩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敢去,就连前阵子成王妃过寿她都托病没有前去。

    如今,她最不愿最不敢见的儿子,却主动来看望她,这让她又惊又喜,还有更多的悔恨与心虚。

    也不知儿子知道了多少,若知道了,又会怎生看待她这个母亲?

    所幸何劲面上并没什么异样,见母亲脸色难看,也不过十来天没见面,人就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极为憔,尤其身上那淡青莲色的褙子,更是衬得整个身子形犒枯木,不由皱眉道:“母亲受委屈了。”

    何夫人捂着帕子,差点就痛哭出声了,心下感动不已,“好孩子,也难为你还一心向着我。”虽然这个儿子并不与她贴心,但在大局上还是很维护她的。这让她很是欣慰,也渐渐生出了些许底气。只要有儿子在,丈夫再厌恶她也不敢休她的。那些狐狸精又算得什么?

    “子昂,这回娘可是受尽了委屈。”何夫人一脸悲忿地望着儿子,泪水又要落下,“你不知道,那杨氏有多可恨。仗着你爹的宠爱,居然作威作福到我头上了。还有你爹爹……”

    何劲打断她的话:“娘,这些我都知道。一切的由头,全都是因那王锦绣而起,所以儿子特意过来给您出气的。”

    ……

    锦绣药铺负责接待客人的小厮陪着笑脸对袁家的管事婆子道:“不好意思,从现在起,咱们锦绣大夫不再登门应诊,病人有什么病痛的,需得把病人带到锦绣药铺。”

    那管事婆子不满地道:“我们奶奶可是金尊玉贵的人物,哪有亲自出门赶着让大夫瞧的道理?之前锦绣大夫不都是登门看病吗?为何现在不成了?是瞧不起我们袁家吗?”

    那小厮陪着笑道:“妈妈这话可就折煞小的了。我们东家不是不肯去,而是……”一副面难色的模样。

    “妈妈您有所不知,我们东家之前也是时常登门看病的,可总兵夫人却说这样有失体统,责令我们东家日后莫再如此。我们东家这才不得不定下此规矩。”

    那婆子气怒不已,但总兵夫人她还是颇为忌惮的,小声嚷嚷道:“总兵夫人又不是县官里的大老爷们,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小厮苦笑地拱了拱手,又是作揖又是赔罪的,“请妈妈海涵,我们东家是个女流之辈,前阵子因开罪了顾夫人现在都还没缓过气呢,若是再开罪总兵夫人,那这金陵城可就真没我们东家的立锥之地了。还请这位妈妈不要恼小的,回去请贵府大奶奶屈尊过来一趟。给您少些诊金也是。”

    那妈妈哼了声:“咱们袁府还屈那么点银子吗?”

    “是是是,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该死。”小厮连连赔礼。

    那妈妈心里有气,却又不便发作,总兵夫人她可惹不起,只得先回去把这事告诉了大奶奶再另作处理。

    那婆子离开后不久,又有人登门指明要锦绣前看病的,都被小厮以“何夫人的道理”为由给打发了。有些人好说话,一听说少收诊金,也就不再计较,说回去把病人带来。遇上不好说话的,小厮就一脸为难地说“这是何夫人的命令”,他们东家哪敢不从?又把之前东家无意间得罪了顾夫人的事儿说了出来,然后耷拉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那些管事婆子们于心不忍,纷纷回去又添油加醋地对各自的主子说了锦绣药铺的女大夫,不再外出就诊的原因。

    何夫人紧紧拧着帕子,一脸的惊吓,“别别别,孩子,那王锦绣现下你可动不得。动不得呀。”

    何劲呷了口茶,不以为然,“为何动不得?”

    “现下外头传言甚嚣,你表姨母才动了那么一点点,就被传得那样不堪,如今也躲在家里生着闷气呢,却也不敢真拿她怎样。咱们若是再动她一根寒毛,保管那些不明就理的人就要说是咱们动的手脚。”想着丈夫的警告,何夫人只觉嘴里发苦,见儿子眉毛皱了起来,生怕儿子也随了她的脾气,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的,连忙苦口婆心地道:“这事儿,虽然娘只是无心之过,但那王锦绣也太可恶了,居然拿我作晃子,宣布不肯再外出就医,生生将我一军,如今娘这心里也委屈的很……”想着丈夫的暴怒,顾夫人的痛骂,还有府里姨娘的讥笑,何夫人只觉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王锦绣,太卑劣了,她不过是出于好心提醒她,就让她这样给报复回来。

    何劲语气森然,“娘如今被她坑得这样惨,娘就不想着报复回去?”

    ……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小厮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五月的金陵,天气已有些炎热了,长时间站在门口接待赔笑脸,口也有些渴了,等他进屋去喝了一大杯水后,继续守在门口。

    等忙到下酉时初刻,铺子里总算消停,齐玄英喝了一大口茶,发现门口还立得笔直的人影,不由笑道:“锦玉,今儿是怎么了?干活这么带劲?”

    原来,这个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锦玉本人。他摘下头上的灰青色的小厮帽,嘿嘿地笑道:“当然带劲啦,有钱挣的活儿谁不带劲。”今天突发性疾病的人还真多,里头的半斤以及两个小厮都忙不过来,便把原本负责接待客人的小厮被派过去帮忙煎药去了。锦玉又逢耍假,便兴高采列地负责起接客的工作。忙上忙下,端茶倒水,亲切温和,又能说会道,把病人逗得喜笑颜开。

    锦绣从里头出来,她现在已不需要坐堂了,在里头院子里,把一间仓库整理出来,打造成急救室,这两日正忙活着呢。又请人打造手术刀,输液管是没法子做了,只得让铁匠试图打几支注射筒出来,到目前为止,因技术以及器具有限,打造出来的针筒粗糙不说,针头实在太大,她本人看了都忍不住发怵,更别说打在人的肌肤里了。

    而针筒可以慢慢摸索,可注射筒的器材就抓瞎了。这个时代没有塑胶,暂时还没找到可替代的材料。看来肌肉注射只能暂且搁置。

    暂且把注射筒的事抛到一边,瞧了锦玉一身小厮装扮,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他的鼻子,“好玩吗?”

    “好玩。”

    “客人有没有被你得罪光呀?”

    锦玉嘿嘿一笑:“我一直笑脸相迎,又是赔罪又是作揖,好话说尽,人家如何还能与我一个小孩子计较?”要计较也是找何夫人呗,与他何干?

    锦绣当然知道这小子的目的,掐了他一把,柔声道:“好了,现在也没什么客人了,进去休息吧。”

    姐弟俩进入后院,关了门,锦玉这才阴恻恻地道:“今儿个,我接待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没说什么,只有少数几个有些不满呢。”

    锦绣问:“你可看清楚了,这些人,究竟是不满我拒绝上门看病,还是不满我畏惧总兵夫人的权势?”

    “我又不是他们肚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不过,他们再怪姐姐没用,姐姐本来就只是升斗小民,畏惧总兵府的权势不敢再上门就诊,也是人之常情呀。他们恼恨姐姐,但更会恼怒何夫人。”

    锦绣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名堂,古代大多数大富人家,都自恃身份,都是让大夫登门看病的。一来衬托他们的尊贵与矜持,二来也是衬托他们与平头老百姓不同罢了。也只有贫苦人家才会登门看病。

    如今,虽说她同意减少一半诊金,大部份富贵人家心里应该还是乐见其成的,就怕那些少数的顶级富贵人家心头不爽。

    他们恼怒她是肯定的,但会更加恼怒使作俑者何夫人。这样的下场不外乎有两个,日后这些人不再找她看病,照样与何夫人交好。另外一种就是,来找她看病,对何夫人有一定的不满。

    但不管如何,她把规矩立了出来,对她本人也是件好事。不必再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来回奔波里,也不必进入权贵家的门,还得对上位者施礼问安。再来,大富人家的阴私事儿,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其实,真要算起来,何夫人还算是帮了她的。

    ……

第110章 间隙

    何夫人长长一叹,抹着眼里的泪水:“我还能怎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王锦绣拿她作恍子,正大光明拒绝外出就诊,那些普通老百姓倒无所谓,但得罪的却是那些大富之家呀。据说那王锦绣医术不错,好些大富之家的女眷都爱找王锦绣看病。如此一来,她就把整个金陵城的大富之家都给得罪了。

    这王锦绣太卑劣了,居然这样报复她。

    但是她尽管生气,却又无可耐何,还不能动她一根毫毛,否则就是她心胸狭小,心生报复。

    她更不能让儿子替她出这个头,先前因为与娘家侄女的事儿,儿子已经让她受够了牵累了。

    何劲望了自己的娘半晌,很是不甘心地说:“依娘的意思,这事儿就这样作罢?”

    何夫人无耐道:“不然还能怎样?如今都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了。”打落牙齿血吞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但却又不得不吞。这口气,她真的咽不下,可咽不下也得咽。谁叫她要多事。她也不敢直接对儿子说,她只是为了替女儿端掉潜在情敌这才故意那么说的。谁知那王锦绣如此硬气,谁知表妹会如此动怒,暗地里找王锦绣的麻烦还让传得天下皆知,还连累她也受罪。

    何劲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道:“既如此,那这事就此作罢。只是娘,以后不管做任何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才是。”他望着自己的母亲,眉宇间有着深深的疲倦与无耐,“娘您是朝廷钦封的正二品夫人,又是何家的主母,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何家。他人再如何的不端庄不稳重都是他人之事,与咱们毫不相关。俗话说得好,严已才能律人,若自己都无法约束,又何谈律人?娘,您说呢?”

    何夫人点头,但等儿子离去后,忽然如遭雷击,仔细品味着儿子最后一句话,几乎气得双眼发黑,“这浑账东西,原来是拐着弯儿来教训我。”什么替她出气,为她打抱不平,全是胡扯,儿子也是在暗怪她多管闲事,宽已律人,能有今日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这孽子……真真是气死我了……”

    ……

    五月十五,是锦绣十五岁的生辰,按理,十五岁生辰这天,就是女儿家行及笄礼的日子。但锦绣家中无长辈,只有一个幼弟,这些礼仪便全给省了。到底锦玉还算有心,自己去打了支千足金的花鸟簪子,请了钟夫人来,并自给锦绣馆了发,梳了头,戴上簪子,说了几句颂吉之话,算是礼成。

    钟夫人暗自打量锦绣,唇角含笑:“这孩子,是个外柔内刚的,小小年纪却要承受生计之累,也是苦了你了。不过到底是坚强的,遇上那起子魃魈魍魃,仍是咬牙挺了过来。锦玉有你这个姐姐,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锦绣笑了笑:“夫人过誉了。横竖都只是过日子讨生活罢了,这世上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忍忍就过去了。哦,对了,上回的事,夫人帮辅锦绣良多,锦绣却一直没能感谢夫人,却是我的不是,还请夫人海涵。”

    钟夫人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你提他作甚?倒是你,都已行了及笄之礼,却也该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了。”然后又问锦绣,该为自己的终生作打算了。

    锦绣道:“多谢伯母关心。只是,锦绣正在还在守孝期间,哪能顾及这些,等孝期过了再说也不迟。”

    钟夫人叹息道:“父母的孝道要顾及,可女儿家的终生也是件大事呀,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身边也没个长辈把持着,这岂不耽误于你?伯母觉得,还是该早些提上章程才好。”

    锦绣真心觉得这事儿急不得的,她才十五岁呀,想都没想过终身大事呢,但古人十三岁就成亲的比比皆是,她可不敢说她要等到二十岁才结婚,只对钟夫人道:“话是如此,可我一个女儿家家的,总也不能赶着自己去挑婆家呀?再来,夫人也知道,做我这一行的,成天与病人为伍,虽说事急从权,可到底名声不大好,一般好些的人家,如何瞧得上我?”

    钟夫人皱起了眉头,拍拍她的手道:“虽说女子行医是惊世骇俗了些,可这也只是为了生计这才迫不得已的。人家疼惜你都来不及呢,如何会瞧不起你?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锦绣笑道:“那是夫人心地良善,才会疼惜锦绣。夫人肯定不知道,因为我开堂坐诊一事,早被人说得一文不值了。”

    “那何文氏不是东西,你休要与她一番见识。你开馆行医,这可是济世造民的善事,还要被人说三道四,还真没天理了。所谓见仁见智,那些人你甭去理会。”

    锦绣点头,不得不说,这钟夫人确实心胸广阔,在封建的古代,还能有这样的想法,确实是难得了,对钟夫人再一次感激起来。

    最后,还是锦玉插嘴说麻烦钟夫人辛苦些,帮着姐姐相看一二,相信有钟夫人的眼光,他姐姐一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锦绣又羞又怒,作势打他,“臭小子,胆子肥了你。”

    锦玉躲开她,来到钟夫人身后,笑道:“姐,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但凡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咱们这在守孝期间,可不能失了规矩。还是听钟伯母的话,还是得尽早找好婆家才好。”

    “好呀,敢情是嫌弃我,怕我变成老姑娘丢你的脸不是?”锦绣佯怒。

    姐弟俩笑闹一阵,到底听从了钟夫人的话,若是钟夫人真有适合的人选,确实可以考虑考虑。

    ……

    而钟夫人要给锦绣说亲的事儿很快就传了开来,有的漠不关心,有的讥笑,也有的暗自摩拳擦掌,也有的暴跳如雷。

    而锦绣却只当钟夫人只是一时的玩笑话,压根儿就没放心上。只一心一意把心力投射在培养徒弟,打造现代化的急诊室以及外科手术室,制造青霉素,以及制造些速效药丸,比如治感冒感,胃病,跌打损伤之类的常用药物,方便携带又方便服用。

    不过药丸好制也不好制,首先得要称心的器具,没这些器具,一切也只是记恨想。事情,还得一步一步地来。

    锦绣正忙得热火朝天,银子也大把大把地花去,蒋大夫看着都心痛,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东家自己的事儿。有投资才会有回报嘛。

    齐玄英现在技术勉强过关了,解剖的小动物活下来的机率越来越高了。而曾富贵以及周强也不再对着动物内脏吐得昏天暗地,勉强能操刀当起了齐玄英的助手。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又到了三伏暴热的八月。

    接连热了十来天,总算被一场大雨给稍稍褪了凉。但没过两天,锦绣便发觉前来看病的人又多了起来。

    “东家,最近着凉的人又比往日多了起来,全是些头痛发热之类的小毛病。可若不及时医治,也会酿成大问题,所以,我都按病情严重,都加上东家您制的感冒丸。”

    锦绣翻了病历单子,边看边点头,“感冒丸也只是针对普通风寒病人,若是严重了,也得仔细探查了病症,对症下药才成。你也休要图省事,一味的开这种药丸。毕竟这种药丸制作起来可不是易事。”

    “东家说得极是。”蒋大夫一脸的谦虚,又问:“今儿个东家去城外上香时,铺子里来了位病人,是总兵府上的,就是先前得了美尼尔综合症的那位先生,据说又发作了,下不了床,想请东家行个方便,上门一趟。”

    锦绣笑道:“其实他那病不过是着凉引起的头晕目眩罢了,吃些扩散血管的药,再配上止晕的药物便成。”于是她刷刷写下药单,让人按药方抓了药,再差小厮把药送去便成。

    蒋大夫问:“东家,就这几贴药就能管作用?”

    “无妨。他的还不算太严重,不过是平时候没有休息好,又着了凉,这才又发作了。其实这种病只要及时医治,也不会发作的。就算发作只要吃两贴药就能好转,把药送过去的时候多嘱咐他多休息,不要熬夜,少饮酒。多吃些鸽子炖天麻,早晚空腹吃。”

    “是。”

    锦绣又继续翻着药单,“除了着凉所引发的风寒外,这头晕头痛的毛病还真不少。这种眩晕之证,多反复发作,久病入络,瘀血阻络不容忽视,酌加活血之品往往效果更佳,故还得筛选丹参、虎杖等药,以活血化瘀通络。并嘱病人应尽量避免精神刺激,保持情绪乐观,饮食以清淡为主,忌食辛辣油腻之品。”

    蒋大夫连连称是,齐玄英这时候也拿了个本子进来,“师父,天气暴热,总兵衙门中暑的人日渐增多,平日里开的消暑药物似乎也不大管用。请问师父,可有更好的消暑药物?”

    锦绣道:“这天气这么热,再好的消暑物恐怕也抵不了事。还不如劝解病人减少户外就出活动,避免高温劳作,这才是治标的根本。”

    齐玄英道:“师父说倒是事实。可总兵衙门比不得其他衙门,那些衙设真够凄惨的,那么暴热的天气,还穿着厚厚的甲胄站在太阳底下,并且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平常人哪受得了?”

    锦绣叹口气,“那些上位者一个个在屋子着吹着凉风,就着冰块,又有丫环打扇,过得倒是舒坦,只可怜了那些底下人了。可这也没法子,你我只是大夫,但凡有中暑的,就多加劝解一二吧,尽量避免太阳暴晒。”

    金陵的天气,夏季暴热,冬季暴冷,非常极端,有时候连她也受不了,再来又要穿这么多衣裳,据说那些大富之家,在这酷暑里都会从地窑里取出冰来镇凉,倒是不错的避暑方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冰,好些在外劳作的贫苦人家中暑的也屡见不鲜了。

    但衙门里或大富人家倒是很少有听说中暑的,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所以当几百张单子里就翻出了数十张中暑的病历清单时,锦绣不免奇怪了,“怎么最近总督衙门这么多人中暑?”

    “据说是何总兵正在衙门里操练士兵所至。”

    “这种大热天的也要操练么?真是草菅人命。”对于曾救过自己的何总兵,锦绣还是有感激之意的。但想着他那极品老婆,骄傲孔雀闺女,以及鼻孔朝天的二世祖儿子,便把这份感激给抵消了。

    齐玄英笑了笑,“师父倒是冤枉何总兵了。据说是何总兵训练自己的儿子,以及培训一批铁卫做自己儿子的随身侍卫,稍严厉了这些,这才使得好些人受不得酷暑天气给病倒了。”

    想着何大公子那副欠抽至极的脸,锦绣啐了口,心想着:那种人生来就是惹人嫌,也幸亏何总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儿子不受人待见,也极容易得罪人,所以特意训练一批护卫贴身保护了。

    这边锦绣正在说着何大公子的坏话,而何大公子也正痛骂锦绣医术不精。

    “不是说她那弟子得了她的真传吗?怎么这么点小病都医治不好?”

    自家爷与锦绣大夫有过节,跟在何劲身边的人都是知道的,才不会去接这个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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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医缘介绍:
麻烦帮我传一下咯古代医女奋斗史!被纨绔子顾东临盯上了,而锦绣奋起反抗了。反抗的下场就是,锦绣的父亲翘了,并从小康家庭沦为赤贫阶层。亲人无良,弟弟年幼,但锦绣仍是咬牙撑过来了她有医术,再穷也不怕后来,锦绣站稳脚跟了,也要嫁人了。老天真让人无语,她仍是要嫁给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纨绔子。权势面前,锦绣屈服了。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也就罢了。从待嫁女沦落为弃妇的那一刻,小强精神发作了。不管未来命运如何,日子总归要继续过下去。后来的后来,她总归嫁了人,生了子,还拉扯大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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