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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上小君     剑魁txt下载     剑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五十一:府试有变

    “我意即天意,我心即天心。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客船船舱十分平稳,连茶碗里的茶汤也不见波动,李不琢面前的书桌上翻开的,正是数日前离开河东县时,步东华所赠的“**”。

    只看开篇第一句,这书理念似乎与儒门心学相通,但接下来又说我意即天意,我心即天心。又有我即众生,众生即我,原来讲的是天下为公的理念,人无高低贵贱,都可以炼气修行,炼气士不再不事生产。

    “原来这‘归元论’就是徐学的理念,写这本书的徐守拙只是个坐照境炼气士。”

    归元论的序言中提到了徐守拙此人,乃百余年前的一个炼气士。

    徐守拙早年经商,游历四海八方,晚年才修行炼气,以至于止步于坐照境不得寸进,更是败尽家财,落魄而死。

    他所著的归元论,却在他死后流传开来,在龙气衰败的大夏末期,这篇归元论引起诸多义士揭竿而起,最终由纵横家为首合纵八方势力,覆灭大夏龙庭。

    一人一笔,不出寒庐,只留纸上诸言。

    却使天下无数生民舍命而从,虽只是坐照炼气士,徐守拙无疑已入圣境。

    不过大夏龙庭覆灭后百家内斗,先要触动各大炼气士世家利益的归元论便被卸磨杀驴,列为**,入希夷山上的大夏龙庭一样,都被付之一炬。

    但徐学门人虽就此隐匿下来,却仍在浮黎十六州内开枝散叶,势力极广。

    “原来白将军,步东华都是徐学门人,难怪上回曲鸢池宴会上我见到的人来自四面八方。”

    李不琢心中了然。

    “白将军当时邀我赴宴,原来是有意让我接触徐门,步大人眼下送我一本归元论,多半我到新封府后,徐门便会与我正式接触了。”

    想到这里,李不琢也顿时明白了,当初县试夺魁过后去谢恩师时,姜太川那番话的用意。

    当年合纵百家的纵横家圣人玄微子早已神隐,而今的纵横家以姜、符二家为首,改合纵为连横,要制衡削弱其余炼气士世家,使之效力于纵横家,这理念与徐门完全背道而驰,所以姜太川才告诉李不琢,对他有提拔之恩的白益与对他有点魁首之恩的姜太川,他只能亲近一方。

    李不琢合上书页打了个哈欠,走出船舱,来到甲板边沿,看向江面。

    两边都是江风,他还没做过选择,便已上了徐门这艘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天尽头湟水映着初日,像是烧红的铁水,簇拥着已渐渐接近的雄城。

    片刻后,客船靠近帆桅林立的坞头。

    李不琢走下甲板,港岸白石砌城,搬运货物的铁皮车在人群中来来往往,十分嘈杂,李不琢一眼扫过人群,正好和三斤的目光对上,嘴角勾起,走了过去。

    “李不琢!”三斤抢在鹤潜、郭璞、沈渚三人前面小跑过来。左看右看,见李不琢没东西要拿的,就冲李不琢直乐。

    “怎么胖了这么多?”李不琢面色惊讶,伸手去捏三斤的脸颊,“才两月不见,脸就圆得跟包子似的。

    “以前还成天说我瘦不拉几的呢。”三斤嘟囔道。

    “巧匠考核怎样了?”李不琢一眼就看见三斤腰间多出来的那个白鸟旋龟纹银球挂饰,回新封府前,郭璞的书信中提到过三斤的巧匠考核只剩最后一步了。

    “你看这是什么。”三斤神神秘秘取下千心匙,银球外壳如莲瓣般层层褪下,露出中心的钥匙。

    “原来千心匙里面是这样的,以前倒只在书上见过。”李不琢拍了拍三斤的头,“半年就学成巧匠,真厉害。”

    三斤眼睛眯成月牙儿,嘿嘿笑道:“那是鸦师父教得好,可惜他现在还睡着呢。”

    李不琢点点头,便看向三斤身后,“沈公子也来了。”

    这时鹤潜正去船边接过行李,与郭璞一道并未打扰李不琢与三斤相会的沈渚笑道:“今日早早就过来,终于等到了李兄你,我已经在明月楼叫好了宴席,不如现在就先过去,好过在这地方站着。”

    “明月楼的酿鸭子是天下第一的好吃!”三斤举起手,又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显然这两月没少去明月楼蹭饭。

    铁甲舰上稳如平地,李不琢住的上等船舱船费要大半个金铢,还带有香汤沐浴,这一路乘船,并不劳顿。

    入城后,便进了明月楼。

    宴席中,李不琢得知这半年间,沈渚因为旗下产业扭亏为盈,使沈一春对他大为改观,不仅撤走了于香卉,还为他的生意大开门路,让他能放开手脚,短短半年内,又开张了两间酒楼,这其中郭璞参与,李不琢也有干股。

    有郭璞投效,真是得一臂助。李不琢敬郭璞道:“我还以为每月寄送来的钱货越来越多,是在内库截留的黑油多了,原来是有另有门路。”

    “终究是来路不正的钱,只是为了打开局面,才出此下策。”郭璞笑道,“如今府试在即,我前日已没在黑油上动手脚了。:对了,近日我听到消息,据说今年府试似乎有变,却没打听出准信来。”

    “府试有变?”

    李不琢神情一动,从天宫再开新科举以来,几乎每年的科举法令都有调整改变,有大有小,县试因考试范围不大,还好准备,府试中心性、学问、实修都要考到,有几次制度大变,都是在开考前夕才放出,导致了许多意料之外的落第。

    “府试再怎么变都是选拔人才的,以李兄之才,我看解元也不在话下。”沈渚举觥敬向李不琢,“前日家父听我说起李兄你时,要我邀李兄你去家中做客,不知李兄愿不愿意赏这个脸?”

    “沈会长有请,焉有不去之理。”

    李不琢一口答应,虽说商人地位不如炼气士,但河东商会会长这等豪商巨贾,寻常官员小吏都难得见到,那日曲鸢池上宴会,沈一春与白益这五品直狱神将,也是平起平坐,可算李不琢的长辈。

    而且,沈一春似乎也是徐门的人,府试之前要和他接触,多半有些门道在其中。

一百五十二:临终托付

    接风宴上,李不琢和沈渚约定了去沈家拜访的日子就定在四日后。

    四日后,就是元日过去的头一天。

    所谓元日,就是立春的第一日,元日是团圆的日子,按幽州的习俗,元日之后便是为数三次,跨度整整两个月的灯会。

    与李不琢约定后,沈渚离开的脚步有些匆忙,元日前后不管是家中亲属还是生意同伙都需要打点,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来接李不琢,他是特地腾出空来的。

    相比之下李不琢倒是清闲,他既非本地人氏出身,也没太多事情需要打点的,喝酒吃菜时不紧不慢的模样,就让沈渚羡慕得紧。

    李不琢早让郭璞安排好了住处,出明月楼,便向上城行去。

    新封府中鳞次栉比的高楼层叠覆压着视线,不过明月楼所在的上城采光倒还不错,李不琢乘坐悬车时,只见错杂的街巷里行人较往日少了很多,这就是一岁中最热闹的时节前夕,也是新封府最冷清的时候,想必是过了元日之前采买节货最火热的那段日子,以至于商贩也都纷纷回家了。

    除去零星一些仍在卖力挣个辛苦钱的艺人,街边酒楼中在这时分还能闲适饮酒、品尝风土人情的,就是如李不琢一般,从幽州新封府各地赶来应试的府试考生。

    春闱府试就定在元月之后,元月下辛日时,众考生就要开始报备名籍、去圣院祭礼,所以外地的考生,一般会暂时放弃和家人团圆庆祝,提前赶到新封府。

    不过这也只是原因之一。

    实际上除府试考生之外,府中其他的炼气士也通常会在新封府中度过元日,只因那一日,希夷山上的圣人,会率七天宫诸位尊者,在社稷坛上显圣,播撒五色土,为幽州百姓“祈谷”。

    这是几乎所有人终其一生能见到圣人显圣的唯一机会,不同于圣院里没有生机的泥塑,而是真切的圣人法相。

    …………

    路上上城马蹄巷中,是李不琢提早安安排郭璞租下的院落。

    二进二出,后院的抄手游廊围绕中,有个袖珍型带假山的小亭子,假山边舀水浇花的金人机关还是出自三斤之手。

    这半年间,那一处内库的收入有数十金锞,再加上酒庄那边的进账,租下这处院子绰绰有余。

    这两月,三斤加上鹤潜就住在这院子里,除此之外还有个做饭的老妈子。

    安顿下来后,李不琢寻思郭璞是孤儿出身,但鹤潜家人还在句芒山下酒庄,便让这老头回家过节了,虽封了侯,李不琢也没出门必须得有车马代步的执念。

    这日午后,李不琢在屋中翻开一分卷帙,上面记载的是以往十六年府试的变化。

    起初天宫刚立,科举制度并不完善,加上一切百废俱兴,用人的地方极多,以至于考试并不难,据说初年的府试,与如今的县试考核内容是一样的。但此后州府内每年科举的名额逐年减少,竞争也愈发激烈,难度便高了起来。

    之后的府试,学问、心性、实修三项都要面面俱到才有望中第,考核形式也愈发多变起来。

    新封府乃中土重镇之一,科举制度的改变,向来先在此处尝试,就拿去年府试来说,先是用学问一关刷下了九成考生,到最后一步,七名主考以海外异宝蜃楼珠联手施展神通,让众考生入梦,醒来时,便定下了最终的名次,至于梦中具体的考核内容,却没传出来。

    虽说如此考试,考生难以有所准备,以至于让许多人才意外落榜,但事实证明,这种需要考验到考生机变的的考试方法为幽州历年选拔出来的炼气士,远胜他州炼气士,其中最杰出的陶祝、苇一心、唐百流等状元,都已位居天宫大学士或一州封疆大吏。

    有不易剑种在,府试实修部分的变化,李不琢心中有笃定的信心,学问与心性却要谨慎。

    …………

    “咱们可算是有钱啦,只是……”

    黄昏时,后院小亭子里摆了一桌饭食,三斤坐在桌前,环视四周一圈,忽然对李不琢说道:“家里人丁不旺啊。“

    李不琢正端起从酒庄里带来的,句芒神力庇佑的那口寒泉所酿的琥珀色扶头酒品咂着,闻言眼皮一抬,莫名其妙地看着三斤。

    三斤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初夫人临终前交代过我一件事。”

    李不琢垂下眼帘,夹了一箸青鱼放进嘴里,头也不抬。

    “说我年纪到了以后,要你帮我紧着点成家的事?”

    “你怎么知道?”三斤掩嘴轻呼。

    “她还能担心我什么。”

    李不琢心头微叹,当初的他睡疾缠身,母亲虽然咽气时拉着他手说的是“出人头地”四个字,又哪会真抱着这个希望,能记挂的,也只有娶老婆的事了。

    其实李家并不富裕,却养了三斤这个丫头,当初在铁马城,邻里就笑话李不琢,说三斤是李不琢的童养媳,李不琢却心知母亲死前不会动这念头。

    依李不琢对祁彩衣的了解,虽然在别人眼中她儿子是个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废物,但对她来说,却想着李不琢能娶个身体好又能生养,最好脸蛋还能漂亮的姑娘。三斤却身体底子差,又黑又瘦,她是瞧不上的。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三斤被李不琢提前把话说了,一时间结巴了一下,她本以为哪家猫儿不吃鱼,李不琢得了魁首后,一大把接触女人的机会,自然会相中人家了,不曾想李不琢却好像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她只好硬着头皮问:“要不要请冰人相一户人家?上回那些帖子还放在家里呢。”

    “瞎操什么心。”李不琢哑然失笑,蘸一筷子酒伸到三斤嘴边,“尝尝,这酒不辣的。”

    三斤下意识尝了尝,酒液凉丝丝甜津津的,香味醇厚,还真不辣,只是一进肚子里,就变成一股热气腾起来,把她脸色冲得酡红,脑袋晕晕乎乎的,话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百五十三:元日祈谷

    作为新封府最庞大的云桥,赤桥宽足有二十丈,自下城天门大街尽头起始,跨越九百丈至上城朱台大街的入口,界定了上下二城。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两条可容数十辆马车同行的大街两边,重檐绵延至桥头,拱起四座望楼。

    四座望楼顶端铜铸的四尊四方神兽,则遥遥拱卫着赤桥中心那座庞大的的五色社稷坛。

    作为浮黎仅有的三十二座社稷坛之一,赤桥上的社稷坛,在元日会有圣人显圣祈谷,此刻,桥周十步便设有一尊的双耳三足大石鼎,也都被摩肩擦踵的百姓争抢着往里头上香,眼看竟是不够用了。

    桥头东南面的望楼下,彩戏耍着两座小房子般高的傀儡,三斤如今却对这个没了兴致,隔了一条街去张望那边在高台上舞狮的艺人。

    就在十余步外,还有三五成群拿竹筒、竹马表演杵歌的,首饰珠翠明丽,衣装锦绮奢靡。

    元日一到,新封府里终于热闹起来,刚给三斤买了一支锦鸡糖画的李不琢也终于感觉到一点儿过节的气氛了。

    这大清早的萧鼓声,到入夜都不会止歇,甚至还会更甚,因为到那时候,元日的重头戏才会出来,

    此时,街边已有人提早摆好了花灯,有龙船凤辇、下垂流苏的珠子灯,有五色妆染的羊皮灯,还有号称“万眼罗”的罗皂灯,还未入夜就已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眼下,城中百姓庆祝的还是接下来的祈谷。

    站在桥头朝赤桥中央遥遥望去,可以隐约见到三层的社稷坛上,七座高有三丈的圣像被庑殿顶遮挡着。

    “走了。”

    李不琢向赤桥走去,三斤把粘手的糖画舔干净了,留恋地看了一眼路边的花灯,据说入夜后,有的机关灯自行旋转时,其中的影戏便会自行动起来,又据说去岁府主还命人打造了一座琉璃灯山,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让李不琢带她去看了。

    李不琢带三斤在桥边找了个好位置,已能看清社稷坛边举行祭礼的府中大员,李不琢观察过后,却没发现白益。这位神将大人在新封府已算是位高权重的了,怎么祈谷时却没过来?

    祈谷时圣人显化法相可不单纯是为了安定民心,对炼气士也大有裨益,就拿圣人法相诵祝词时的雷音,便能涤荡炼气士心中杂念,在这雷音加持下,过后近一月修行时都难以产生杂念。

    晃神间,只听人群哗然沸腾,原来是社稷坛边的府主大人已俯首施礼,声音传彻十里。

    “恭迎圣驾!”

    话音一落,社稷坛上七座圣像中的赤天宫圣人像向前迈出一步。

    一步过后,圣像却仍留在原地,原来迈步出来的是圣人法相。

    这赤桥上的圣人法相与此时希夷山上的圣人真身一般无二,捏起一把五色土,洒在坛上,便口诵祝词。

    李不琢只觉耳中雷音滚滚,奇异的是这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心神一震,杂念尽去。

    豁然间,李不琢竟被这雷音带入坐照自观的状态。

    只见剑种分化的阴阳二剑,正消磨着的那枚圣言剑字,仿佛从雷音中吸收了养分,又浑厚坚硬了许多。

    “糟了。本打算在府试前把这枚圣言消化了,让我的剑道有望突破桎梏,进入宗师黄芽境,但这下这祈谷雷音让这剑字又变强了几分,恐怕府试前,我的剑道就难有变化了。”

    这雷音是又为剑字补充了养分,虽让李不琢消磨掉剑字后,得益更多,但在眼下立刻就要府试,急需提升修为的情况下,这福祸却说不清了。

    李不琢这一晃神,那边的圣人法相却就此隐去了。

    在希夷山上的圣人本尊,率天宫七天宫尊者与十四部三十六司的文武百官祈谷,眼下也正到了文武百官祭祀天地的过程,浮黎中的三十二座社稷坛上,也不会有圣人显化了。

    不过此事人群的沸腾达到顶峰,李不琢却又想着。

    “同时在十六州展露化身,圣人与凡人的差别这么大?不知真是圣人法相真有这么厉害,还是社稷坛的缘故。”

    之后的流程就是文武百官歌功颂德的无趣事情,李不琢便带着三斤往回赶。

    以他的学问,科举再怎么改,府试中第也不难,只是现在有圣人雷音加持,正好回去修行,这元日大节还挂念着修行的恐怕也只有与他相若的其余州试考生了。

    李不琢心里盘算着,便和三斤到了沉戟街边,

    李不琢虽然知道,拜访他人的时间要选在元日之后才算有礼数,但念及白益竟没来祈谷观礼,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便走近神将府看了一眼。

    一看,却发现神将府门前站着好几个穿青蟒纹赤袍,腰配银鲨皮鞘直刀,眼神犀利的人。

    神咤司!

    李不琢心中一凛。

    神咤司的存在,在浮黎中是个异数。神咤司独立于七天宫外,不属于任一天宫,却可以监察天宫百官,拥有刑狱、抓捕之权,本是为钳制天宫百官所设,其中破邪大将虽只是官居三品,却可以直接面见圣人,权势极大。

    神咤司的行事风格也是果断狠辣,神咤军威名远扬,可止小儿夜啼,在百姓眼中,这些穿青蟒纹大红衣服的炼气士是一群煞星。

    这几个神咤军面色不善,在元日这全府欢庆的日子,来神将府做什么?

    一见这几人,三斤却忽然拉住李不琢衣角,小声摇头。

    “别过去。”

    “怎么?”李不琢问。

    “你猜前阵子我见着谁了?冯鹰!冯将军啊,这几天我都忘跟你说了。我听说冯将军是新任的左禁神咤司杀君,若你被他撞见,他又给你穿小鞋咋办。”

    “冯将军是新任左禁神咤司杀君?”

    李不琢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逝,神咤司下设左右二禁,十六司所,二禁的掌权者左右两名杀君,官职只在最高的破邪大将之下!冯鹰落魄许久,怎么突然一朝飞黄腾达,竟来到了幽州掌此大权!

    这些时日他闭关潜修,心中只有府试,却没关注到这些消息,眼下看来,神咤军元日来直狱神将府找麻烦,难道是冯鹰指使手下前来报复?

一百五十四:神将府

    “神咤司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元日来寻神将府的麻烦,这也太过分了。www.uu234.ccwww.uu234.cc”

    三斤愤愤不平,说着又怔了怔,也想起了白益与冯鹰的恩怨,“难道他们是受冯鹰指使过来的?”

    李不琢沉吟一会,却摇了摇头。

    “说不准。神咤司虽然地位特殊,但新封府直狱神将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绝不敢无端来找麻烦。”

    况且从当初他送举荐信去神将府,白益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二人之间的猫腻还说不清楚。

    李不琢连忙交代三斤回去待着,自己则去白府找白游。

    元日喜庆日子,白游竟也没出去和狐朋狗友饮酒作乐,而是在家待着,恹恹坐在桌边。李不琢刚被门子领着进去,一到门口,白游一怔,连忙起身。

    “李兄怎么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几时回来的,怎么也没知会我一声。”

    “前几天回来的。”李不琢无暇寒暄,压低声音直接说:“我刚路过神将府,你二叔那边好像出了点状况。”

    “什么状况?”白游皱眉。

    “神咤司的人守着神将府,我远远看了一眼,但没过去。”李不琢道。

    “神咤司!”

    白游闻言他沉重道:“前些天太爷把二叔大骂了一顿,将他扫地出门,所以这些天他都在神将府,甚至元日都没回来吃饭。”

    “为什么?”李不琢心里浮现起白益那副平静淡定,永远智珠在握的模样,想不出来他会是怎么忤逆了白老太爷,以至于扫地出门。

    白游头痛地揉着额角:“二叔他写了一封‘七罪疏’,要上谏天宫,细数司天宫长目上尊杨炼的七条罪证,要请玄微圣人罢黜杨炼的尊者之位。太爷说二叔忤逆圣人,不准他上谏,亲自都抄鞭子要执行家法了,我却是头回见到二叔那么倔,被扫地出门时头也没回。”

    “七罪疏?”李不琢惊得张了张嘴,七天宫中任何一位上尊都是位居一品,自身也至少是顶尖宗师,甚至还有两位半圣。那位长目上尊,正是纵横家领袖人物之一,把持司天宫任免浮黎十六州绝大多数官吏的权柄,可谓只手遮天。

    “这一上书无异于直接踹长目上尊的脸啊,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白游摇头叹气,“先把消息带给我爹去。”

    …………

    白府,白游之父白瑜听罢李不琢与白游传来的消息,端着茶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睁眼时,他脸色沉重:“来的真快啊。”

    接着沉吟了半晌,也不说话,李不琢道:“白将军不像是莽撞的人,怎么会这样做?”

    虽然心知纵横家和徐门不对路,但按李不琢所想,白游三十有余便成直狱神将,完全没必要如此莽撞,就算要扳倒杨炼,也理应徐徐图之。

    白瑜摇摇头,良久才说:“他有自己的打算。”

    “眼下最紧要的事还是给二叔他结围,这事太爷还不知道,爹你得拿拿主意啊。”白游急切道。

    “白兄别急。”李不琢轻按白游左肩,“白将军毕竟是直狱神将,又是状元出身,名声在外,神咤司再势大,也没法给他安下莫须有的罪名直接抓走。还是先静下来再想办法。”

    “想办法?这事还真想不出办法。”白瑜垂首叹了口气,摆摆手,对白游道:“李不琢说得不错,神咤司没罪证也没法抓人,想必已经走了。这时候我不便过去,你代我去看看。”

    …………

    直狱神将府本是沉戟街上一等一的建筑,无论阶前两只二人高的红玉大狮子,还是赤漆大门上的狴犴神兽门额,都淋漓尽致展现着威严气派,但此时,神将府进门处浮刻着雷纹狱字的照壁下一片狼藉,散落着书籍、衣物、香炉,花瓶、纸笔等一干杂物。

    在圣人祈谷的元日,十二名身着青蟒红袍腰佩长刀的神咤军以有人密告直狱神将白益私藏禁品的由头在府中肆虐一番,把四处的盆栽书柜都翻了个底朝天,旋即扬长而去,丝毫没把仍在府中的直狱神将放在眼里。

    沉戟街上见到的人都惊讶不已,有眼力的人便看出神咤司根本是随便寻了个由头来找茬的,完全就是在羞辱白益。

    有人不由唏嘘感慨:“神将大人当年以幽州状元的名头入仕天宫,可谓如日中天呐,前几年做了直狱神将后却就此沉寂下来,听说这么些年过去,连修为也不进反退,这些神咤军是吃准了这点,才敢这么放肆。”

    而这时,身为当事人的白益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宽松大氅,正在书房里铺纸提笔,慢慢写下一个“静”字。

    李不琢见这字行笔沉静,笔锋丝毫不乱,看来白益并非为了求静而写静字,而是心中真的对神咤军上门羞辱的事波澜不惊,不由暗赞一声好气度。

    而从白府寻来,连气都顾不上喘一口的白游见状却不由憋闷道:“别人都把你府上翻了个底朝天了,还有闲心写字呢!”

    白益收笔道:“不然提剑过去,把那几个来我府上捣乱的神咤军都砍了?”

    “这法子倒是解气!”白游立马称赞,但心里也不至于把这话当真,只是见到白益淡定的模样,也心安了不少。

    白益摇头笑了笑,看向李不琢:“不琢也来了?县试过后,可有小半年没见你了,我观你气脉通畅,已不止是坐照圆满,还通了至少六道奇经,看来你又有奇遇啊,这次府试你有几分把握?”

    李不琢摇头称不知道,白益点头道:“无怪,府试连年有变,不知道才是正常。”

    白游见白益还有闲心关心其他的,急切问道:“那几个神咤军走是走了,可之后的事怎么办?”

    “什么事?”白益眼皮一抬。

    白游喉结一动,虽说在他白益面前没什么礼数,可比起他那面冷心软的亲爹,他打心眼里还是有些怕自己这位掌一府刑狱的二叔的。

    好在李不琢站出来帮白游问道:“杨炼手握权柄,只手遮天,白将军为何要以一封七罪疏,和纵横家直面为敌?”

一百五十五:天宫无人

    “为何要与纵横家直面为敌?问得好。www.uu234.cc”

    白益深深望了李不琢一眼,正色道:“当年玄微子合纵百家立天宫,定浮黎社稷,安天下民生,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道昌盛。而如今以杨炼为首的一干纵横家眼中只有一己私利,为求一家独大,打压不从者,当年天宫大宪制定时,就是他们令天下庶民不得私自炼气,定下法不可轻传的规矩,而私下,却纵容私兵修行炼气术。杨家有‘火吾卫’,姜家有‘勾常卫’,符家有‘鬼刑卫’。尔等学子苦读十年通过县试,得到鼎天宫赐下的炼法门,甚至还不如这些世家私兵所修的法门,听闻此事,你作何感想?”

    说着白益语气沉郁起来:“为暗中打压诸家,杨炼手段尽出,去岁东极离州统兵大将李同光素来和杨炼不对付,被杨炼抓到他酒后口误,发出一纸调令,把他从离州唤至希夷山上问罪。离州遂军心不稳,被关外尸胡国异人潜入离州腹地烧杀抢掠,百姓死伤两万三千人。”

    李不琢沉默不语,杨炼如此行事,的确需要有人站出来,但他自问处在白益这位子却做不到。

    白游虽是纨绔,听了白益一席话却气得脸色发青,攥拳道:“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如今纵横家把持司天宫,权柄无双,非要找出能与之比肩的,就是我道家谶纬派这一支。当年的九姓十三望儒家门阀融入谶纬派,又入主宝天宫,掌天下赋税,不输于纵横家。只是,龙雀未灭,谶纬派中怀有异心者至少有三成,指望他们是指望不成了。”

    白益语气平静,李不琢听了过后却感觉凉飕飕的,此刻神将府外,庶民庆祝元日的欢呼还遥遥传来,这些庶民却不知道,原来天宫局势如此混乱堪忧。

    不过,七位天宫圣人深不可测,就如当初的武无敌一般镇压着国运,只要圣人不死,再大的乱子也兜得住。

    只是……

    李不琢沉吟道:“杨炼的所作所为,难道能欺瞒圣人?”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白益看向李不琢,又看向白游,接着却没回答,而是指了指天上,又伸指在胸前虚划两道,摇摇头。

    白游一头雾水。

    李不琢嘴中有些发干。

    白益手指天上,若是意喻“天宫”,那接着写的“二”字,便是“天宫无人”。

    希夷山上七重天宫乃浮黎中枢,天下诸事都要经由天宫决策,若没人处理,不出一月浮黎就要大乱。天宫自然不可能无人,白益所指的“人”,只能是七位圣人。

    圣人不在天宫?

    李不琢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寒毛倒竖,若圣人不在天宫,那今日祈谷之时,社稷坛上的是何人的法相,他识海里被剑种镇压的,那枚险些霸道夺他剑道取而代之的圣言剑字,又是谁写下的?

    圣人不在天宫,又在何处?

    “那今日社稷坛上的法相是……”

    李不琢试探着问。

    白益捂耳看向屋外,摇了摇头。

    隔墙有耳。

    李不琢喉咙咕咚一下,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白益的反应,也映证了他的猜测是真的,至少圣人不在天宫是真的。

    白游一脑门子都是疑问,不知白益和李不琢在弄什么玄虚。

    白益清咳一声,对白游道:“白游,接下来我交代的话你要听好。”

    白游见白益郑重其事,不敢怠慢,收起惫懒刁顽的性子,俯首说了声好。

    白益道:“当年白家曾遭逢大变,你太爷重病不起,我受大哥照顾良多,是大哥担起家中诸事,才能让我潜心修行。如今我无子嗣,有意传承于你,往日多番教导,你却是个骂不醒也打不开窍的顽劣性子,眼下府试在即,你的底细我一眼就能看穿,若能中第,除非是主考瞎眼。接下来几日,你每日三更时分来神将府寻我,我最后为你授课一次,能听进去多少,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白游怔了怔,他的性子自己知道,虽然几度下过决心要苦心修行,却总看不下几行书,打不得几刻钟坐,就毅力顿失,偷摸溜出门去骑马遛鸟喝花酒了,就算白益亲自传授他,他想必也是学不到什么的。

    白益又道;“前日我与你太爷争吵,已被白家扫地出门,不论我做出什么都不会牵连到白家,你不必担心受此影响。只是,神咤司虽暂时离去,留给我的时间却已经不多了。”

    白游闻言大为动容,这才知道这几日白益住在神将府,连元日都不曾回家,原来是为了不牵连家人。而白益身处险境,最终记挂的却仍是他这个侄子,不由鼻头一酸,一吸溜鼻子,喊了声:“二叔!”

    “没出息。”白益笑骂一声,挥手道:“你先走吧,不琢暂且留下。”

    白游低头不争气地抹了抹眼角,知道白益有话跟李不琢单独说,离开了书房,暗下决心,老子日后豁出命得活出个人样来。

    白游一走,白益回到书桌前坐下,对李不琢道:“当初因他的举荐,我顺手帮了你一把,却不想你能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少年封侯,少年封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你有机会成为第二个陶祝,眼下看来你天分甚至比陶祝更高。你前途一片坦荡,不能因我之故而受到阻碍,今天你出了神将府,就去正式拜姜太川为师,他一定欣然收下你,到时你与我再无瓜葛。也不用怕此事牵连到你。”

    “白将军这是在侮辱我。”

    李不琢深吸一口气,心里却是苦笑,虽知道白益这明摆着是激将法,但也不得不吃下他这一套。

    去岁有个边关来的小卒子要考县试,被势利的亲人打压,又被直狱神将慧眼识金,雪中送炭,这事在市井中流传,就差被人写成话本了。在白益遭难的时候,他若弃之而去,指不定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成李不仁、李不义、李不是个东西了。

一百五十六:华灯宝炬

    “我果然没看错你。www.uu234.cc”

    白益的笑容有些得逞的意味,又正色道:“不错,我就是要把你拉到徐门这边来,虽说纵横家中亦多豪杰,并非尽与杨炼是一丘之貉,但如今四极边防不固,中土内乱未平,我不能容许有一丝机会,让纵横家再多出一名杨炼那般的大贼!”

    “白将军言重了。”李不琢顿了顿,“我自问不会与奸人同流合污。”

    “好。”白益面色一缓,“你在河东县的事,其实我也略有耳闻,你可曾读过归元论了?”

    “读了。”

    “守拙公是世间真圣啊。”白益感慨不已,“当年我入宗师境,修的是大圆满明月光王身,此法相一旦炼成,如琉璃月光般通明剔透,可照见本心,邪法外术通通不得沾身,只是修持之时道心必须毫无杂念。当年我年轻气盛,想学守拙公闹中求静,便舍去隐修的打算,谋了这个直狱神将的官职,之后数年修为却不进反退,这才知道我不如守拙公多矣。”

    李不琢心中惊讶:“我曾听说神将大人修为停滞的传言,还以为是他人胡乱捏造的,原来是真的?”

    白益呵呵一笑,表情却不苦闷,道:“越真的传言越假,越假的传言越真,古来如此。”

    “难怪那些神咤军如此跋扈,白将军之后又作何打算……”李不琢心中对白益的担忧不禁重了三分,白益正在失势之时,却做出与司天宫上尊直面为敌的举动,此举未免太愣头青了。

    “放心吧,杨炼要不了我的命。”白益语气淡定,却没再透露别的,看向李不琢:“倒是你,别因为我的事耽搁了府试,你在河东县当掌书吏,纵使读尽了诸子百家,关于府试的技巧,你却万万不可能自学成才。今夜三更你就和白游一道过来吧,要交代的东西,这几日内我一并传予你们。”

    …………

    “白益敢于直面司天宫上尊,是因为有徐门做靠山?这样看来,徐门并非一盘散沙,势力至少能与司天宫分庭抗礼。”

    “这却没道理,若有这种势力存在,怎么可能藏得住,就算不是家喻户晓,也不至于没听说过半点风声。”

    打神将府回去后,李不琢心里盘算着白益的后台,支撑徐门存在的靠山到底是什么,却没什么思绪。

    回家时已快要入夜,三斤在巷口打灯笼等着,见到李不琢平平安安回来,也松了口气,问道:“白将军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李不琢心中摇头,却没说出来,对三斤笑了笑:“等急了吧,吃饭没?”

    “没呢。”三斤摸了摸肚子,苦着脸说。

    “咱们看花灯去,路上有的是好吃的。”

    李不琢接过三斤手上青皮灯笼就走,三斤脸上登时乐开了花,小尾巴似的跟上了。

    …………

    新封府上城夜色初降,无数街巷云桥之上已是华灯宝炬,月色花光,半空成群飞过浮灯犹如一道星河,仰头望去,重檐楼塔映着辉光,刺入夜空,色如赤金。

    左右看去,楼市前都亮着明晃晃的灯箱,灯箱上的茶楼酒肆名字十分抢眼,这边有朱骷髅酒馆,那边是一窟鬼茶肆,门前龙灯鱼灯鸟灯虫灯灯笼挂了一长串,解了灯谜就免费赠送饮食,街边小贩也如此,倒不必担心亏本,每半个时辰就能见到府差拖着一大车钱穿街走巷,给沿途商贩发钱补贴。

    灯谜不乏古怪刁钻的,对李不琢而言却不难,一路解谜,赢了好些鱼干、酥饼给三斤,又买了碗伏苓凉膏给她下火。

    小丫头吃不动了,李不琢记起以前答应过三斤的傀儡,便买了只脚蹬的机关竹马。

    三斤乐颠颠坐上去,没踩几步,竹马脚便断了,李不琢肆意大笑,捏着三斤越来越圆的脸道:“光长肉,不长高,再吃下去胖成球了。”

    三斤脸一红,低下头去,发出蚊子哼哼的声音,李不琢微微一怔,寻思着这丫头在自己面前怎么还会不好意思了,改口道:“怪这竹马做工太差,我找他换去。”

    “别。”三斤珍而重之把竹马包在怀里,“我回去修修就成了,比他做的结实多了呢。”

    好在竹马不重,三斤和李不琢沿街看灯,渐渐的行人越来越拥挤,花灯也越来越华丽,不多时,两艘机关船浮空轰然掠过,拖着一长溜光焰般的灯尾,中间悬着一座小山般的灯楼,楼壁旋转间镂空的剪纸交错,透出各式各样的会动的人影儿,还有飞禽走兽。

    李不琢顺着众人惊呼声抬头观看时,鼻端幽香袭来,一个温软身子就这么撞在他怀里,紧接着那妙龄少女掩嘴轻呼,看了李不琢一眼,小跑离开。

    元日看灯,更多的其实是看人,浮黎民风开放,且不说男人,今夜街巷里的女子一个个都是争戴玉梅、巧制新妆,期望着能逢上良人。此时喧闹的大街边稍显幽静的巷子里,正有挂珠帘的楼坊,专供男女幽会所用。

    这撞了李不琢的少女泼辣大胆,没走几步,却又回头望了过来。

    等了一会,见李不琢没跟上来,才嘲笑李不琢胆小般笑了笑,消失在人群中。

    “没坏你好事吧?”三斤扯了扯李不琢衣角,促狭地说。

    李不琢好笑地看了三斤一眼,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喧闹声,鼻子里重重哼一下,倏忽绕到三斤背后,双手穿过她胳肢窝,把她举到头顶。

    三斤惊叫一声,险些把竹马都丢了,以为李不琢要吓唬她,陡然变高的视线越过人群,却看见远处有一伙变戏法的往一个等人高的花灯里一钻,又从三丈外另一个花灯里走了出来,不由看入了迷。

    不觉间夜阑忽至。

    归家时,三斤迷迷瞪瞪,哈欠连天,一沾床就一摊面团似的趴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千灯照夜成何事,一点疏防万屋危!”

    打更的锣响遥遥传来,李不琢心中一动。

    “白将军定下的三更将至,是时候去神将府了。”

一百五十七:夜授机宜

    夜阑时分,观灯的百姓和歌舞队纷纷归家,新封府百姓们的热情终于也随着灯火稍稍安歇下来。www.uu234.ccUU小说

    路上偶尔可以见到专门拾遗的人,其中熟练的,已捡了不少他人掉落的钱财首饰,由此也可以从侧面窥见灯会之盛。

    幽坊里私会的男女听得玉漏频催,兴致仍未减少,李不琢却已收住心,来到直狱神将府中。

    白游今日却没去看灯会,比李不琢来得更早一步。

    书房里灯罩光芒明亮,比外头晃花人眼的万种华灯朴素许多,却胜在清净稳定,这时候,白益走入书房,李不琢和白游相视一眼,像当初同在县学里读书的同学一般,请安说了句先生好。

    白益点点头,与二人对坐,然后说:“我所剩下的时间不多,这短短时间内,其实教不了你们太多东西,但也不至于让你们在府试规则出来前一头雾水,找不着方向。白游,我先说说你的情况,对你来说,临时抱佛脚已经太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自此以后你不能有半分懈怠,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府试规矩与县试大不相同,想作弊也没门路,白游本来是怀着撞大运的心态,想着能不能混个举子当当,现在听白益意思,他白游竟然有机会通过府试?不由怔了怔,难得地露出下决心的表情,应承下来。

    “至于李不琢,我先要考考你,经曰夫兵之兴也,有形有神。这句话该如何解释?”白益目光越过桌上青灯,看向李不琢。

    李不琢一听,就知道这问题出自兼容了兵法与道法的神机制敌太白阴经,意思是军队出征,有形有神。在河东县藏书大库中李不琢就读过这书,虽称不上倒背如流,但略一回想就有印象,琢磨片刻,便答道:“旗帜金革,依於形;智谋计事,依於神。战胜攻取,形之事,而用在神;虚实变化,神之功,而用在形。形粗而神。”

    这话的意思是旗帜、兵器、甲胄属于“形”,而智谋、计策属于神。征战之事属于形,但是由神主导的。而所谓的虚实变化,也是将神运用于形的体现。

    白益微微点头,这解释中规中矩,没错漏的地方,也没特别深入探究。但李不琢是从玄门开始学道,对这些书籍有所涉猎,已经十分难得了,他提这问题,也只是为了测试李不琢这半年的学问进境。

    紧接着,白益又从阴符经、天工集等书籍中随便抽出问题考李不琢。

    李不琢起初答得轻易,白益见状也渐渐提高难度,有时一个问题需要糅合数种理念才能答上,李不琢才开始感觉艰难。

    白益心中暗暗惊讶,李不琢的表现已超出他料想太多,但表面上也没展露出来,只是李不琢答不上的地方,便一一详细解释出来,连一些基础的细节注意也没有遗漏,照顾边上插不上嘴的白游。

    一问一答,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白益才点点头:“我对你已有所了解,你对诸子百家的涉猎远在我预料之上,真是难得,不过你切不可骄矜自得,府试与县试大有不同,稍有疏忽,甚至第一关都过不去。去岁陈氏那个年仅二十就达到半步宗师的后人,本来连主考都默认他能得第一,却在府试最后一关被刷下,名落孙山,你切不可重蹈覆辙。”

    “你虽然涉猎颇广,但在河东县闭门读书,比在府学里进修的学生却输在了消息不通,天宫选拔人才自有门道,科举的重点也有斟酌,这些东西却是你接触不到的,这几日,我重在为你弥补这一点。今夜已快要过去,白天神咤司八成还会来人,你们二人先回去,明晚三更再来。”

    神将府的灯显然品质极佳,燃烧了许久,灯焰也不见丝毫闪烁,还有幽香弥漫出来,但此刻室内却有些昏暗起来,李不琢偏头一看,才发现不是灯光暗了,而是天际已露出一丝鱼肚白。

    从神将府离开,白游不禁感慨:“不琢啊不琢,你可真是天赋之才,当初同入县学时,你虽然在射艺上胜了冯开一等,经言却都不出彩,只半年过去,我却连我二叔问你那些问题的解释都有些难理解了,虽然这段日子我没用心读书,可这差别也太大了。今日回去,我就跟我爹放了狠话,这回府试要是落第了,就把我最爱的那匹黑龙马和那只朱头凤都送人,每月月例也不要了,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唉。”

    本来暗下决心要让人刮目相看的白游,在神将府的第一夜就被李不琢打击到了,不由有些灰心丧气。

    李不琢给白游鼓劲道:“别妄自菲薄,白将军都说你有希望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吗?”

    “咦,是这么回事。”白游面色稍安,攥了攥拳头,又李不琢正色道:“这回府试你一定要考个新封府解元出来,不然也太打击我了,若连你都不是解元,那我得差成啥样?还考个屁的府试啊。”

    李不琢和白游走出沉戟街,街上灯熄人尽,四处弥漫着烛油、火油与未尽的香粉气,环视一圈,定神道:“我尽力而为。”

    …………

    回屋后,李不琢把自己关在静室中,便开始回忆着夜间与白益的问答,只觉获益良多,其中有些义理与炼气术相通,更是让李不琢调息内时略微通畅了一丝。

    本想在家中闭关一日,入夜后夜再去神将府,又想起今日是与沈渚约定,却沈家拜访的日子,没等他过去,沈家却是派马车来接了。

    李不琢与沈渚进沈府,在宴席上,沈府却是看见了那位打压沈渚的于香卉,李不琢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她与沈渚关系极差,这时却见沈渚和于香卉颇为融洽,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冰释前嫌了,打量于香卉两眼,李不琢微微一怔,看出她额上鱼小腹处有一阳生的气象,这是怀胎了,还是个男孩。

    沈渚见李不琢神色有异,筷子一顿,与李不琢对饮一杯,偏过头时压低声音苦笑道:“现在她是家父续弦的第三房,我得叫她三娘了。”

一百五十八:第二夜

    作为沈一春亡妻的妻妹,于香卉本来顾着沈一春的长子,阻挠沈渚的生意,在沈渚顶着压力,与郭璞合作盈利,获得沈一春信任后,于香卉却成了沈一春的三房。www.uu234.ccwww.uu234.cc

    怀上孩子后,于香卉倒是收敛了。

    其实于香卉此前的所作所为哪里瞒得过沈一春,只是把这当做对沈渚的考验罢了。而沈渚与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关系其实不错,于香卉终究眼界浅了些,以为兄弟二人一起便要争权,但以沈家的家底,足够让兄弟二人放开手脚,眼下沈一春长子管着漕运,沈渚这边联络燃料司,二人之间的合作也愈发默契起来。

    作为持有干股的合作方,李不琢自然乐意见到沈家兴旺。

    宴席过后,于香卉扶着肚子进屋,那位腆着肚子,胖得很紧的沈会长贴心将三房夫人送走,而后与李不琢单独走到后花园。

    沈家乃豪商巨富,从外边看沈府并不出奇,入府后,也并非如暴发户般处处彰显着富贵,但不经意间总能让人发现惊艳之处,譬如此刻李不琢站立的亭子边上,那一片看似普普通通的,在初春仍青翠欲滴的天心兰,在识花之人的眼中,每一株都要数万钱往上。

    “我原以为沈渚那儿子不是从商的料,却没想真让他做出了一些事。”

    亭边,身着墨绿色大缎华服的沈一春看向李不琢,笑道:“当初他来找我要钱时,说你和我是旧识,所以他才这么相信你。这倒是有意思了。”

    李不琢和沈一春对视一眼,厚着脸皮笑道:“至少现在沈会长认识我了。”

    “堂堂荡剑侯光临寒舍,我怎敢不认识!”沈一春呵呵一笑,虽然以他的财力,能掌握的权势已不下一方大员,但多年广交人脉培养起来的气度却让他毫无架子。

    说着,沈一春又收拾起笑意,问李不琢道:“白益近日遭难,此事你应该知道了。”

    李不琢点点头:“知道。”

    沈一春啧啧称奇:“想不到杨炼这般心狠手辣的人,竟会因为一纸七罪疏,在禹殿中大怒,一掌打碎了大殿下的赤铜鼎。真是大快人心呐!白益此举可谓开了先河,让杨炼威名大减,真义士也!”

    “正因如此,杨炼若不报复,有白将军开路,其他人也不会太畏惧他了。”李不琢顿了顿,“白将军处境堪忧啊。”

    “未必。”沈一春却摇摇头,双眼微眯,“白益他越是在风口浪尖,就越安全,而且,徐门又岂是吃素的。”

    …………

    打沈府离开,李不琢坐照自观,继续修行。

    识海中那枚圣言剑字仍在缓慢消磨,但李不琢原本的打算却要落空了,这枚圣言剑字越被消磨,却越发稳固,就像包着铁心的陨石,眼看已快要磨不动了。

    甚至剑种所化的阴阳二剑,有些反被磨损同化的征兆。

    李不琢连忙停下阴阳二剑,只镇压着圣言剑字,不再轮转。

    “是我剑道境界不足,这圣道之剑比我的剑道更完整,好在它对我没有敌意,才能被我安分镇压下来。”

    从修行中醒来,又是夜深,李不琢推窗看了看天色,披上大衣推门而出。

    元日灯会只举行一日,下一场持续两日的花灯就是一月后了,新封府上城安静悄然,只有悬车缓缓滚动,街边零星酒馆门口悬着盖竹箬的红灯笼,门里隐约可见的歌姬衣着暴露,十分敬业。

    李不琢穿过黑暗中的街巷,再入神将府,惊讶见到白游这厮竟又早到一步,也没进去,反而在马车边等着他。

    “昨日回去后,我可是请教了族学先生,除了吃饭都在钻研学问,今夜你就等着对我刮目相看吧。”白游一见李不琢就肆意大笑。

    二人同入神将府。

    白益枯坐灯前,闭目养神,见李不琢和白游来了,便示意二人坐下,道:“昨日我讲的那些,你们可有温习?”

    李不琢刚要说话,白游抢道:“温习过了。”

    白益诧异地看了白游一眼:“那好,我考考你,太古轩辕氏灭九黎时所创八阵之形后世演化出了几种,又分别有何改变?”

    白游张了张嘴,又失落起来,李不琢听出这问题比昨夜最后问的那些还难,他尚且还会鼓励白游几句,而白益这个做二叔的,打击起白游来还真是不留情啊。

    “你的事等会再说吧。”白益微微一笑,“李不琢,你来答。”

    李不琢不假思索便将八阵源流说出,紧接着白益又从细节深入发问,引申至术法、实修等层面。

    不过这一夜的问答只持续了半个时辰,白益便示意李不琢停下,道:“人力有时穷,诸家典籍浩如烟海,你能读到这个地步,应付府试已绰绰有余了。”

    说着从书桌边拿出一卷写有蝇头小字的白玉笺给李不琢:“这上面提到的各家典籍的卷数,我未标注的,你只需多读几遍,记牢了就好,至于朱笔标注了的,都要吃透,也要针对着找一些前贤注疏或文章来看。”

    又指向桌边的一摞书卷,对沈渚道:“这是我连夜从诸子百家典籍中抄录下来,都做了注解和引申的,你要在这一月内读下来,难度对你来说刚好,若只求中第,也应该足够了,但这一月间,你的炼气修行也不能放下了。”

    白游看见书就发昏,不由暗暗叫苦,一咬牙,又重重一点头。

    针对李不琢和白游,白益要求不同,处理也不同,李不琢心中感动,白益帮白游是出于血脉,帮他却也能做到这份上,不由起身施礼道谢。

    “不必如此,我也有私心。”白益示意李不琢坐下,“接下来,我便与你们说说府试的消息,有些消息至关重要,甚至抵得上寒窗苦读十年。”

    白游一听有便宜占就来了劲,双眼放光。

    白益道:“府试不同于县试,纵使中了举子,洞天宫也不会发下炼气术法门。换句话说,举子得到炼气法门的机会,就包含在府试过程中。我修的这一门大圆满明月光王身,便是当年府试所得,乃斗姆浊世观上乘法门,甚至洞天宫,乃至玄门归真谶纬二派的宗观中也没有收录。”

    李不琢和白游皆深知法门的重要性,齐声问道:“如何在府试中获得法门?”

    白益摇摇头:“府试举子皆须以道心立誓,不得说出府试细节,以防舞弊,我至多能提点你们的,便是这一月间,你们要多读书,越古,越看不懂的最好。”

一百五十九:神咤军入府

    一连三日,李不琢每晚都去神将府中,三日间,白益没教李不琢作文章,多是在炼气实修的经验方面点拨李不琢。

    而白游则被白益督促着临阵磨枪,背诵白益整理出来的书籍。

    虽然这几日李不琢白天没去神将府,但从神将府中下人人心惶惶,以及白游的一些口信得知白益的处境愈发不妙了,若说此前神咤军上门侮辱只是前戏,接下来杨炼的报复便会真正让白益伤筋动骨,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白游也同样感知到了这一点,在神将府接受白游点拨时格外认真。虽说书房里一切都没什么改变,灯光弥漫间却越来越带着紧迫感。

    这一夜白益教授的时间格外的长,到天亮以后,也没像前几日那般,让白游与李不琢离开。

    待天光从窗棂边蔓延到室中,炉中安神香也燃尽,白益才点点头,道:“我已没什么好教你们的了。”

    白游一愣,这几天他静下心来读书修行,倒真的琢磨出了几分味道,只是他刚起了劲头,白益这边怎么却不教了?忙道:“”我差得远呢,怎么就没什么好教的了?”

    “日后有不懂的,你请教族学先生便是,他虽没考过府试,积累却在,帮你释疑不成问题。”白益在书桌前铺开一张纸,又看向李不琢,“至于李不琢,我之所以说没什么好教你的,是因为你正处在剑道成形的关键时刻,若被我影响太多反而不好。”

    紧接着白益便让白游拿镇纸,李不琢磨墨,一边说道:“府试要考学问、实修、心性三项,每一项都至关重要,无轻重之分,前几日我对你们提起过去岁那落榜的陈氏后人,他就是最后输在了心性上。学问与实修,我能帮你们的有限,而关乎于心性,我也只能送你们一句话了。”

    这时候晨光通透,照在桌前,李不琢躬身道:“先生请说,学生谨记。”

    白益点点头,提笔挥毫,在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朵青莲。

    顿了顿,他感慨道:“当年我也是年轻气盛,府试中,我得到这一门大圆满明月光王身,本是上乘法门,有人劝我,让我隐修莫近世俗,我却以大隐隐于世讥之”

    ,结果一路高歌,坐到这直狱神将的位子,在名利中滚上几番,修为就陷入桎梏。她果真没说错半分。”

    说话间,白益在青莲下挥洒出一片乌黑的泥潭,又在泥潭尽头笔锋一撩,勾勒出高耸入云的山峰,他用笔指向山峰,又指向泥潭,道:“这是通天大道,这是万丈泥潭。若要通天,先入泥潭,至于是越陷越深,还是能拔身而出,就全在己心了。”

    李不琢心中一动,听懂白益是在感慨自身处境,这时候,屋外传来喧闹声,紧接着神将府下人连禀报都顾不得,慌忙跑进书房,对白益惶恐道:“神咤军来了,属下们拦不住啊。”

    白益神情一动,倒没斥责这下人,从上谏七罪疏开始,他便已将亲随遣散,这些连武都没练过,更休提炼气的府中下人能挡住神咤司倒奇怪了,只是低声道:“来这么快?”

    啪!

    那下人刚要说话,书房半掩着的门便被踹开,数名青蟒赤袍的神咤军鱼贯而入,盛气凌人,李不琢一眼扫过,共有六人。

    而这六人分开一条道,紧接着,冯鹰一步步走近书房,看向白益,冷笑一声。

    “真是好久不见。”

    白益垂下眼帘,对那几个曾来府中肆虐的神咤军视而不见,明知故问道:“原来是神咤司左禁杀君冯大人,不知冯大人一大清早过来,有何贵干?”

    “长目上尊雷霆震怒,我看你却清闲得很。嗯,你竟然还有闲心作画?”

    冯鹰走到书桌前把砚台一掀,那画顿时被墨污了,又被冯鹰扔在地上。

    白游眉头微微一皱,闭上双眼,并不答话。

    这清高孤傲的模样让冯鹰狞笑起来,

    “好,好,又是这幅模样!”他冷哼一声,“你诽谤构陷天宫上尊,有人密报说你是与反贼勾结,想要动摇天宫!”

    说着,也不让白益答话,便一挥手:“抓人!”

    两个神咤军丝毫不顾及白益的身份,不由分说便伸手去拿白益的肩膀。

    一旁的白游看得目眦欲裂,李不琢却把他拦了下来。

    待眼睁睁看着白益被押出神将府,白游恨得牙痒痒,跳脚大骂,还指着李不琢,怪李不琢不该拦住他,纵使他做不了什么,上去踹两脚也好。

    李不琢心知白游是一口闷气没处放,便也由着他撒气。

    片刻后白游气歇了,又向李不琢道歉,叹道:“刚才多亏你拦住我,不然我一上头,说不得还要连累二叔,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李不琢拍拍白游肩膀,心中却想着方才白益和冯鹰的对话,心想这二人若是演戏,未免也太逼真了些。

    ……………………

    “白益此人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当初颇有些早慧,侥幸得了个状元,却没自知之明,一路走来,得罪的人不知其数,眼下竟敢上书诽谤长目上尊,真是胆大包天。”

    神将府外,白益被神咤军当街押走,几乎引来半条街的人围观,除庶民外,也不乏炼气士,这说话的人就是符金阙,乃司天宫通明阁学士,当年与白益同年州试中第,名次远不如白益,如今地位却比白益更高,见到白益遭逢大难,又是惹了纵横家,不由幸灾乐祸。

    “我从未看出来,他竟是如此不顾后果的人,他这样破釜沉舟,又有什么意义。”姜太川叹息一声。

    “求道之人不进则退,他修为停滞这么多年,甚至比当年都不如,再遭此劫,就算能苟活一条性命,又剩下多少年给他蹉跎?此人算是完了,枉我还当年还把他当个人物。”符金阙继续说着。

    他身边的姜太川沉吟良久,最终只摇头长叹一声。

    “可惜了。”

一百六十:宗师四境

    “猖狂至极,猖狂至极啊!”

    白府中,白瑜听得白益被神咤军以构陷天宫上尊,勾结反贼的罪名抓走时,暴怒摔碎手边他珍藏了三年的手把玉瓶,咆哮大骂许久,最终,又坐回椅上,长叹一声。UU小说www.uu234.cc

    神咤司等了这么几日才动手,便是在安排布局,既然他们敢拿这罪名抓人,不管白益清白与否,他们都已准备好构陷白益的证据。

    几日前还大怒将白益扫地出门的白老太爷坐在首座上,看着白瑜发怒,却面不改色,淡淡道:“摔完了?摔完了把地上收拾干净,别吩咐给下人,自己动手。”

    白老太爷虽然做甩手掌柜,不管家事已久,威望却仍在,白瑜心疼地捡起玉瓶碎片,道:“二弟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中土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也罢,也罢,前年他就已有离意,想弃官隐修,是我为了白家,不让他走,害得他修行止步不前,是我的过错。”

    “有多大能耐管多大事,别什么都往自个身上揽。”白老太爷眼皮一抬,“至于你二弟那边……由他去吧。”

    ……………………

    元日还未过去,白益被神咤司当街抓走问罪的事如一滴落入油锅的冷水,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位并未婚嫁、又相貌儒雅英俊的神将大人在新封府拥有的仰慕者极多,于是几日间,借着灯会的余波,几个歌舞队甚至请人临时排了新话本,为白益鸣不平时讥讽那断臂的“得志小人”冯鹰,甚至暗暗讽刺天宫的长目上尊。

    此举正迎合了民心,顿时让那几个歌舞队大火了一把,于是其余人等纷纷效仿。

    一时间,白益被抓的事虽未登朝报,却愈演愈烈,若有外地人在街巷中随便走一圈,八成都会听到议论此事的。

    …………

    静室中,一灯如豆,桌前摞着极厚的书籍。

    “这本归元论真是越读越深奥,原来书中的大同世界竟真有可能实现。”

    李不琢回到家中后,让郭璞找人去搜罗古卷,同时拿着白益批划的笔记,精读诸子百家,又重读了几遍归元论。

    再读归元论,李不琢若有所悟,同时也对徐门的背景隐隐有了猜测。

    “要真的人人都能炼气,不知人道发展会有多昌盛,恐怕会再现像上:古神道大兴时众神同在那般,诸圣同在的盛世。”

    放下归元论,李不琢铺好黄布蒲团,焚起冰脑香,就地开始打坐。

    这几日在神将府中得白益授课,白不光为他传授了府试的技巧,也对宗师炼气士的境界有所提及。

    宗师修的是神魂,神魂分黄芽、附体。法相、真形四境。

    “以上乘妙法与至诚诚意,将有有质无形之内与无形有质的魂魄相融合,凝出先天一,其色嫩黄,似万物萌发之象,名为黄芽,这就是初入宗师境的征兆。”

    李不琢内视中,剑道种子隐有开裂生芽之象,仿佛离突破黄芽之隔了一层窗纸,法子对了一捅就破,法子错了,这层窗纸就如太阳般,永远看得见摸不着。

    坐照上境就凝聚剑道种子,将神魂淬炼到如此地步,李不琢的修为进境能如此迅速,除去仰仗梦里春秋的神通,也与他的剑道天分脱不开干系。

    “待凝出黄芽,神魂进一步壮大,便可离体而出,只是此时神魂还很脆弱,若贸然暴露,被人血气一冲,都容易受到损伤,只能附身在灵媒之上。白将军所说的灵媒,可以是活物,也可以是炼气士日夜祭炼之物,届时便可以驭器,我炼剑灵附入惊蝉剑中,道理与这相同。”

    “神魂练到可以附体的地步,便可观想古时圣贤、天神、魔王、大妖的化身形象,将自身神魂凝成法相,淬炼神魂的同时,亦可得其威能。”

    “至于真形……原来白将军就卡在这一步,这一步跨出,据说便是天差地别,所谓真形,若说成是摆脱神魔法相的影响,回归自我,但自我便是‘真’吗,这一境界,白将军不曾达到,无法用言语描述,我也不能理解。”

    宗师四境便是如此,再往后,有人仙,有半圣,有圣人,这些更不是李不琢可以理解的。

    李不琢梳理着炼气术的进境,又定下心神,修行起来。他眼下只是坐照上境,不必好高骛远。

    其实他从百兽庄得到的那本佛家炼气术《观身拥护轮》,便可以修炼身神,晋入周天圆融境,但这法门不算上乘,李不琢索性巩固积累,只待府试。

    ……………………

    如此,三日过去。

    三日中,被神咤军抓走的白益身陷囹圄,也等来了狱天宫的一纸谪书。

    直狱神将白益目无天宫,构陷上尊,居要职而枉法,自此削籍为民,流放棠州!

    此谪书一出,民间哗然不止,白益任直狱神将第一年,肃清冤狱二十一起,缉拿恶人百数,此后新封府便几年间只出过不超过三起命案,还都是冲动杀人,这等好官百姓看在眼里。

    却无人能作出改变,只能在白益被押解出城时举家来送。

    李不琢得知消息,这日亦步行到新封府南门。

    “棠州那地方,听说比沧州还苦呢。”三斤愤愤不平,“神将大人又被削籍为民,那杨炼,还有冯鹰,真是坏透了。”

    好在让她略感宽慰的是从南门城根,一直到北边不远处的神咤司,都有夹道来送白益的百姓,熙熙攘攘。

    这其中有白益为官正直的缘故,也是因为那封七罪疏,更因为前几日那些歌舞队的表演与众口相传的故事,让近来新封府氛围大变,似乎不骂一句杨炼和冯鹰就不是政治正确。

    这时候神咤司侧门一开,冯鹰面色微沉,与三名神咤军走在前头,紧接着,白益施施然走出来,虽衣着头发有些凌乱,却没受酷刑的模样。

    若换了一般人,神咤司寻个由头抓进去,在狱中便能废去气海,毁去一身修行。

    见白益没事,李不琢心中的猜测也愈发落实了。

一百六十一:寸金之地

    南门城楼上,新封府数得上品级的官员都立在城楼边,看着白益被从神咤司押解出来,都不由物伤其类,却没人表露在脸上。www.uu234.ccwww.uu234.cc

    因为一个身穿青鸟图云锦长袍,腰挂黄玉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城楼边。

    他不说话,众人也都保持着安静,只因这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就是司天宫金紫太中大夫程墨。

    金紫本是诸侯三公的专有印绶,但从大夏倒数不知第几代国君开始,印绶便混乱起来,被皇帝拿来赏着玩儿,到七天宫建立后,势力派系更加紊乱,金紫的印绶便安到了三品大夫头上。说起来程墨这一职衔,也是没有实际职权的虚职,平日只在司天宫中应上尊与圣人的诏命行事。

    但这却是最亲近上尊的职位。

    程墨此人少年时以辞赋闻名,也因此得到杨炼赏识,得到信任后,程墨又展现出他清除异己的狡猾狠辣,更是让杨炼视之为左膀右臂。

    程墨此番来新封府,便是杨炼派来处理白益的事,足见杨炼对白益的痛恨与重视。

    但这时,程墨正看着城下。虽然他不动声色,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他隐而不露的怒意。

    也难怪,就在前日,程墨亲自捏造了证据,要亲自拷问白益,实则要在狱中废他修行的关头,微天宫中却有一道谕旨传到神咤司,生生把白益保了下来。

    甚至他连夜拟定的,传入法天宫的证据和罪状也没了半点动静,原本在他眼中已是个死人的白益,此时打神咤司出来,毫发无伤。

    白益乃徐门中坚的领军人物之一,为了捏造证据,置白益于死地,程墨甚至奉杨炼之命,动用了纵横家埋在神咤司与徐门的几个暗子,这结果他完全无法满意。

    好在白益终究是削籍为民,在天宫的前途便断了,而且此事徐门一定付出了极大代价,才能拨动法天宫与微天宫保下白益。

    那日殿上大怒,杨炼也借机看清了司天宫中几个向来模棱两可,立场不明的人物。

    重中之重者,白益虽与杨炼地位悬殊,但这封七罪疏正是直接挑起徐门与纵横家的正式冲突,打破了平衡,引起众多摇摆不定者观望。

    白益却终究被削籍为民,流放贫地,终生不得再入天宫,徐门虽保下白益的性命,却只是在止损,而不能撼动杨炼丝毫,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自然知道日后该怎么选。这一着显然是徐门输了。

    程墨心中盘算着,视线越过女墙,看着白益一副云淡风轻,不紧不慢的模样,终于冷冷道:“削籍为民,真是便宜他了。历年来各州状元我不知见过多少个,唯独他最狂妄放肆,若非长目上尊有容人之量,废他修为都是轻的。”

    …………

    李不琢拉三斤挤出人群,来到城门旁的南门亭下。

    来送白益出城,李不琢倒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脸孔,李不琢早早凝聚剑道种子,神魂比同级坐照境炼气士凝练许多,记得这几人原来是曲鸢池上见过一面的徐学门人,原来也是来送白益的。

    远远的,李不琢见到沈一春就在城门外。

    城门外,白益的老仆人驾着马车,正等白益出城。马车边,站着一伙白益的友人,都是来相送的。

    只不过相比于直狱神将的地位,这零星的七八个人却显得有些零星了。

    白家那几位做戏做全套,倒真没过来。

    李不琢想了想,也走了过去。

    这一过去,自然就落入了城楼上程墨的眼中。在此刻来为白益送行的,八成都是徐门的人。

    这时候暴露在纵横家视野下,李不琢自有考虑,一则他受白益三番提拔,此事当然瞒不过有心人。二则是出于这几日神将府授课后,李不琢对白益的钦佩,他也要来相送。

    沈一春见李不琢过来,点头道:“来得好,这时候你肯过来,就证明我们都没看错你。白益提拔过的年轻后辈少说有数十人,却只有你一人过来,看来这世上明事理的人的确在少数。”

    李不琢道:“我是见沈会长你在这,知道你不做亏本的买卖,才跟过来的。”

    “来了就来了,有什么不可承认的。”沈一春也呵呵一笑,又冷不丁的问:“你可知道新封府地价最贵的地界在哪?”

    沈一春问得莫名其妙,李不琢却略一沉吟,便笑了笑,指向脚下,向四周虚划一圈。

    “这方圆十丈之地。”

    “咦。”沈一春显然没料到李不琢能答出来,原本他以为李不琢要说浮月坊,要说赤桥社稷坛,谁知却直接说中了,这却有点意思,不由想听李不琢解释:“何以见得?”

    “因为今日过后,会有很多人后悔没站在这里,送白将军离开。”李不琢顿了顿,“往日我一直在猜测,徐门的背景是什么,前日再读几遍归元论,再加上杨炼也没能奈何得了白将军性命这件事,终于有了头绪。”

    说话时,李不琢略微放低了声音,看向沈一春,沈一春微微一怔,只见李不琢背对着层叠向天际的新封府,眼中神色笃定,继续说着:“归元论距今已百余年,其中自然已有不适合如今的糟粕,但有一点却正是当今大势。要人人炼气,天下大同,便要大力发展机关术,代炼气士从事生产,若不能做到这点,所谓徐门,便是一群只会空谈空想之人。”

    李不琢最后说得毫不客气,沈一春却面色奇异:“说的不错,徐门的确有大背景,只是不在中土罢了,而且往日徐门势弱,便韬光养晦,始终未曾暴露,而今大势已成,已能与天宫分庭抗礼,这才能在杨炼手中保下白益。”沈一春说话时一指地面,“所以我说这方圆十丈内,寸寸黄金,只要今日在此送人的,都能得到徐门的好感。但说了这么多,你猜的徐门背景又是什么?”

    “这背景说出来倒真能让人有恃无恐。”

    李不琢笃定地笑了笑,没发出声音,只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匠盟。”

一百六十二:真形

    李不琢刚说出匠盟二字,沈一春面色微变,不由惊讶于李不琢的眼光。www.uu234.ccwww.uu234.cc

    如今罗浮天阙上的九位神匠,有七位都站在徐门这边,但此事往日一直是隐秘,在徐门的高层中也不轻易流传,只待如今时机成熟,借着白益上七罪疏挑起纵横家与徐门冲突开端的这一时刻,才揭露出来。

    没想李不琢凭着一本归元论就把这隐秘猜了出来,沈一春经商多年,自认眼光毒辣,也不得不暗道一声后浪推前浪。

    沈一春顿了顿,点头道:“不错,徐门背后站着的,就是匠盟。”

    李不琢闻言心中一定

    匠盟虽管理松散,但天下机关匠师有九成都得从匠盟考核凭证,那座罗浮天阙,更是天下匠人心中的圣地,其影响力比起七重天宫中任何一座天宫都不逞多让。

    更何况匠盟与七重天宫中管理天下营造工事的微天宫渊源极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休戚与共,匠盟的地位也更加无可撼动。如今的新封城与其下六环地市,虽说是微天宫下令营造,匠盟在其中也出了大力。

    原本来送白益,他还忖度着府试时纵横家给他使绊子的可能性,但有匠盟这棵大树在,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出南门的用直街上,白益走得极慢,似乎要最后一眼把新封府全貌都记在眼底。

    民众没人敢辱骂神咤司,都喧闹送着白益,声势浩大,白益走道街边,顿足回头看去,他早年虽曾游历各州,但这回离开故地,却在那一纸谪文压制下,不能再回来了。

    “不走莫非要我请你不成。”

    冯鹰冷冰冰地挎刀回头,目光如要把白益吃了一般。

    “走吧。白益点点头,转身就走。

    来到城门下,有两名神咤军捧着直狱神将的印信、玄衣裳的将袍过来。

    这是按规矩要让白益当众交还印信,确认庶民的身份。把这种事放到众目睽睽之下来做,显然便是对白益的侮辱。

    城楼上,符金阙远远看着这一幕,暗暗摇头,在他看来,白益虽面不改色,但这种倨傲清高的性子,一受挫折,往往最是会引起心境大变。他乃状元出身,官拜直狱神将,却一朝削籍为民,这等打击足以毁掉他。

    看着当年号称小真君的绝世天才,此刻黯然离场,符金阙心中感慨,他虽然当年差白益远矣,却是笑到最后的人。多少早慧之人早年声名鹊起,到后来籍籍无名,足以见得修行非朝夕之功,一时聪明无用。

    城下,白益看着那玄衣裳与青紫绶直狱金印,接过袍服与印信,交还回去时,却轻轻松了口气,又回头看向新封府,叹道:“我果然不到大隐隐于世的境界。”

    交付完袍服和印信,白益便顺着南城门出去,冯鹰带人押送其后。

    这时远处的百姓才敢暗暗指冯鹰的后背,大骂冯鹰:“冯世大将军怎么就生出这种儿子。”

    众人又看着白益的背影,见步伐不紧不慢,像是闲散的游人一般,丝毫没了直狱神将的官威,不由鸣不平,道这位前任直狱神将可真是一朝落魄呐。

    …………

    城门外的马车只有一辕,载着些简单的行李,这就是白益的行装,驱车的人也只是一个为白益驾车多年的老车夫。

    这就是白益被白家扫地出门,神将府又被神咤司搜刮一通的结果,观者不由唏嘘,从荣华富贵到落魄寒酸,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白益走近,向沈一春、李不琢一众人等拱手,谢过众人相送。

    “怎么不走空路和水路,偏要走陆路,幽州到棠州,光赶路都要半年了,平白耽搁许多时间。”沈一春问道,“要不就坐机关船走?”

    “许多年没沿途看过风景,而且也该活动活动腿脚了。”白益婉拒。

    白益走上马车,又在车辕边停下,对李不琢道:“府试一定要拿个好名次,我看好你。”

    “承蒙神将大人青眼,一定。”李不琢应诺,又自觉失言。

    白益摇摇头,笑了一声,上了马车。

    马车上,老马夫回头望了一眼城门,神色复杂,他在白家养马多年,看着白益一路走来,大起大落,只在心里暗叹一声,扬鞭驱车。

    城头上,金紫太中大夫程墨看着马车离去,转身离开。

    …………

    马车驶出百步,白益眼睛一瞥,从边上抽出一张画纸。

    “怎么把这个收拾过来了。”

    只见纸上,一朵青莲生在泥潭里,又被墨迹污了大半,是当日被冯鹰踩过的那一张画。

    打量着这幅画,白益拇指轻轻摩挲过墨迹,旋即把画放在膝上,掀开车帘一角,回头看去,视野里新封府南门逐渐变小。

    当年府试得了头甲,同一众举子乘蛛楼游春过后,白益便是打这个门进去,万人欢庆。

    今日,又是打这出来,削籍为民。

    那边护城河上浪潮滔滔,白益目光移过去,忽的笑了起来。

    这笑容里没了总让人感到其中蕴含深意的遮掩,洒脱通透,他自语道:“忽的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湟水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似乎有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一尊月光般的琉璃法相突兀出现在白益体外,六臂各执兵器,却有些模糊,似乎蒙着尘垢。

    下一刻,法相碎裂消失。

    白益一抬手,画纸落地。

    画上的青莲却被他拿了下来,沾着数滴晶莹剔透的露珠,青翠欲滴。

    …………

    南门外,李不琢远远看着马车,忽觉四周天地元气陡然一空。

    紧接着,又有天地元气自远处猛灌回来,呼啦一声,大风骤起!湟水波涛轰然翻涌!

    …………

    城头上,金紫太中大夫程墨与通明阁学士符金阙脚步一顿,猛然回头。

    只是一回头的功夫,便风息浪静,天地平复,只有江上还在打晃的客船彰显着刚才的动静。

    程墨却死死盯着那马车,面色震惊,符金阙惊呼失声:“怎么可能!”

    …………

    马车驶过护城河,老马夫疑惑看了一眼江上,心道哪来的妖风。

    见这时已离城远了,他回头向车内说:“大人,老爷他们在六十里外等你呢。”

    “不是说不来送么。”车内,白益掸了掸手中青莲,道:“快过去吧。”

    …………

    马车渐行渐远,城楼上,新封府府主喃喃感慨:“早看出他有离意,却没想他悟得这么快,而今新封府少了他这个直狱神将……”

    “却又出一位真形境的宗师了。”

一百六十三:

    上城马蹄巷三六号,李不琢放下碗筷,心中仍是昨日白益离开时的景象。www.uu234.cc

    李不琢对面的郭璞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边看边说道:“据可靠消息称,那是破碎法相,凝聚真形,抽空天地元气而产生的异象,若消息没错,他已破法相境,入真形境。”

    “原来他是故意做好离开的打算了。”李不琢起身来到窗边,“一纸七罪疏,把想骂的都骂了出来,骂完拂袖便离开幽州,真是痛快。”

    “徐门下得一手好牌啊。”郭璞把记录重要消息的册子收入怀中,“白益身陷囹圄之时,为了置他于死地,程墨一番运作,动用神咤司与法天宫中数个暗子,被徐门把格局又摸清了数成。最有意思的是,程墨奉杨炼之命,为天宫逼走一位真形境炼气士,还在特地在削籍为民的谪书中加了一句不得再回幽州,待七天宫大会时,看他们怎么交代。”

    三斤嚼得腮帮子鼓鼓的,把饭咽下去,抢道:“昨天冯鹰那个脸色,比菜场里卖的猪肝还黑呢。”

    李不琢笑了笑,也不点破什么,这时候郭璞道:“听说司天宫已下谕旨,撤除谪文了。”

    “那神将大人会不会回来啊?”三斤期待地问。

    “他破境就是因为离开,怎么会回来。”李不琢摇摇头,看向郭璞,“你昨日去过地市,古书收集得如何了。”

    “古书倒是不少,只古字太多,有鸟虫文、鼎文、还有上古四夷九方的文字、乃至而今浮黎四极犬封、玄股、尸胡、桑图诸多异国,都是承袭了上古文字,不知你要的是哪种。”郭璞奇怪李不琢为什么好不端要读古书,离府试还剩不足一月,不应该温习诸子百家吗?

    李不琢坐回桌边,道:“都要。”

    离府试还剩不足一月,既然白益提醒多看古书,他不能放过这仅有的信息。

    …………

    元日的一场花灯过后,残灯虽被收拾干净,新封府各处墙壁上多出了不少题诗题词。

    初春的细雨也应时而至。几场细如发丝的春雨下完,把黑瓦洗的透亮,也催生了墙缝里的驳杂花草,下城阴暗处潮气顿生,褥子里都能长起蘑菇。

    冬天一过,加上府试临近,新封府愈发热闹起来,四处高大错落的楼架上霸下轴心轰然滚动,悬车已显著拥挤起来。

    白益临走前的突然顿悟破境,让坊市间流传的话本结尾又得到了一次**,也更受欢迎起来,以至于此事已过去数日,府中有意平息,也没能阻止民间的讨论愈演愈烈。

    而天宫的处置也没有拖沓,先是金紫太中大夫程墨被撤职,司天宫法天宫**计十二人因为涉嫌知情不报陷害的罪名,官降三级。

    而冯鹰这个大反派,因为神咤司地位的特殊性,除了整天在百姓的茶余饭后充当挨骂的受气包外,倒没受到实质影响。

    至于杨炼,则因为程墨担下了所有罪名,也安然无恙。而程墨被撤职后,据不住的消息说,已到杨家当了家臣。

    马蹄巷里李不琢仍是日复一日,读书、炼气、炼剑。

    郭璞从地市搜罗来的古书,有绝大多数有字形,却无释义,李不琢只能半猜半蒙,一开始读得极为艰难,后来也发现了古字间的象形规律,进度也愈发快来,加上梦中温习背诵,已能起做到见文知字六成以上。

    炼剑自然是祭炼剑灵十五,李不琢与十五的默契愈发灵应,三丈之内,十五已不需李不琢用剑诀操控,只需心念一动就可杀敌。

    至于那枚圣言剑字的消磨,已完全停滞,只待府试过后李不琢晋入周天圆融才能尝试。

    白游似乎真转了性子,除了来请教李不琢一次,其余时间已不出白府,埋头背诵白益留下的书卷。

    …………

    …………

    府试的具体流程,按例要府试当日才会放出,这段时日郭璞无论如何打听,都没半分消息。

    完全不给考生准备时间,看起来如同儿戏,但无论历年意外落地者如何抱怨,甚至几度有公侯之子落地,天宫也从未在此事上有过妥协。

    李不琢足不出户,每日倒也过得充实,不知不觉,离府试就只剩七日,到了众考生去圣院祭酒的日子。

    这日清晨,李不琢穿上吃灰已久的乌底赤边、衣角处下饰有藻纹的炼气士正服,用火纹腰带一束,再戴上乌木偃月冠。

    考前的圣院祭酒马虎不得,早年就有衣衫不整,又在祭酒过程中无礼者,被主持祭酒的官员逐出圣院,连带着府试也没了资格。

    出门后,李不琢坐上那辆魁首专属的童子逐鹿图马车向建在赤桥社稷坛不远处的新封府中部圣院驶去。

    街边深檐下滴着积雨,车轮碾过清亮的青石板发出有节奏的咯咯声,待临近圣院时,李不琢下车步行,发现临街的许多府试考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府试临近,他这驾魁首专属的马车还是有些吸引目光,李不琢没在意旁人,顺着圣院石阶拾级而上,整个圣院台阶九十九级,云纹白石栏杆围绕,阶上庑殿顶的门楼前后出檐各两丈深,已有不少考生在此等待,白游就望着门楼后的七圣殿。

    李不琢走近拍了拍白游肩膀:“背的怎么样了?”

    白游回头看见是李不琢,道:“都背下了。但读的越多,越没底气啊。”

    “都背下了?”李不琢有些讶异,白益给白游定下的书目不少,短短二十天就全部背下,这是一流的记性啊。

    白游道:“每日点蜃楼香,想不背下都难!再说本少爷又不是脑子不好使,只是没用功啊。嗨我瞎担心个社呢,今年不行明年本少爷再来。”

    李不琢和白游说话间,考生陆续来齐,几乎都是生面孔,府试纠集全府考生,永安县只占其中一小部分。但李不琢眼睛扫过,也见到了几个熟面孔,譬如当初县试第三的那位符家子弟、何文运、还有赵承阳。

一百六十四:府试之争

    随着一辆辆马车汇聚在圣院四近,府试考生陆续来齐,这群经过县试磨砺的童子炼气士已是新封府的精英,此时却蚂蚁一般聚集在门楼前,有三千之数。www.uu234.cc

    作为希夷山脚下的近圣之地,新封府每年府试录举子的名额在各州府中已经是最多的,但眼下圣院前的三千人中,最后也至多能有三十五人通过府试,百里挑一。

    此时圣院内,即将主持祭酒典礼的祭礼长在阁楼上望着圣院前静候的考生,百家掌权的大时代,炼气虽仍是精英的特权,但府试考生很明显一年多似一年。

    三年前新封府府试的考生还只不过二千有余,如今却已有三千之数。

    考生越来越多,十六州的职缺却是定下的数目,每年的举子名额也从未增多,竞争于是愈发激烈。

    此刻即将考府试的举子中,有八成都是历年通过县试却没过府试的一年年积压下来的童子炼气士,祭礼长知道这次府试将崭露头角中举子的三十五人,有九成都会出现在那二成的新科童子中。

    “我在圣院主持祭酒十四年了,犹记得十四年前府试考生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是贯通了十二道气脉的坐照上境,那时奇经皆是不为世人所知的秘传,而如今却是百花齐放。”

    祭礼长感慨着,说话时,把身子微微侧向窗边一个面容苍老,双眼狭长,头发与胡须却都乌黑的老者,这老者便是司天宫长目上尊杨炼。

    看来白益突破真形的事对这位天宫上尊的影响不小,不然他也没必要亲自来新封府处理后患,于是祭礼长说话时语气小心,不敢触了杨炼的霉头。

    杨炼这时的表情似乎浑没把白益的事放在心上,站在窗边打量着诸多考生,点头道:“而今人才辈出,是我天宫之福啊,待府试过后司天宫大挑,又能为七天宫再择出一批精英。”他说着看向身边鹤发长须、面容清癯的老者,“今年的考生中,孙大人看好哪一人能得头甲?”

    杨炼问话的便是本次府试的主考,在鼎天宫烟海阁保管十六州传承典籍的孙青臣。

    作为七重天宫之一,鼎天宫执掌天下炼气士传承修行之事,但这职权看似顶了天的大,其实七天宫中,鼎天宫地位最是尴尬,只因烟海阁里存放的所谓十六州炼气术典籍九成都是前朝所遗,各炼气士世家的顶级法门,都还在自家手里掌握着。

    好在鼎天宫的那位岐黄医家圣人地位超然,对于各天宫的明争暗斗,鼎天宫向来万事不沾,置身事外,也未曾被削弱过底蕴。

    这位烟海阁上君孙青臣显然也是正宗的鼎天宫中人,虽然此刻打量着圣院前那群考生的目光多有考量,在其中几人身上更是停留了许久,面对杨炼的问题,却装糊涂感慨道:“上尊这问题难倒我了,我虽名义上主持府试,真正主持府试的,却是那位壶君。这三千人中人才济济,我一眼看过去,有头甲之才的不在少数,真是英才出少年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杨炼也不追问,隔窗一一指出考生,问祭礼长与孙青臣对他们的评价。

    孙青臣地位超然,祭礼长面对杨炼却不敢装糊涂。

    “南陵刘氏的刘合敬据说已突破坐照上境,修行家传炼气法门,修行大周天……”

    “博沂韩氏的韩弃得了宣北县魁首,不入府学,只身入西荒之地从军杀敌,半年间斩了涂火罗国兵马近四百,还独身入敌营擒来了一员嗜巴大将。”

    “符灵均的徒弟符膺县试受挫,但此事对他来说却是警醒,让他放下了骄矜自得之心。据说县试过后,他闭关不出,修成了蛇实意法,加上他已修成的五龙盛神,灵龟养志二法,纵横家七**门他已精通其三,若放在三年前,府试头甲非他莫属,但今年却不好说。”

    “古微观不轻易收徒,当年的李琨霜一举夺魁,又得了府试头甲,足以证明古微观的眼光。今年府试的古微观的赵承阳又是长青子的后人,据说已得了长青子三分真传,也有头甲的希望。”

    “那河东何氏的何文运在永安县县试压过了符膺一头,我曾听姜太川点评过何文运,说他的文章理、辞、气皆是上上等,单论学问,是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府试与县试考核大有不同,他在府试中发挥如何,倒不好推断。”

    祭礼长一一点评着考生中出色者,目光越过门楼的重檐,看见人群中的李不琢。

    鉴于李不琢与白益的关系,祭礼长本不想在杨炼面前提起。

    杨炼却远远看着李不琢:“此子如何?”

    祭礼长斟酌了一番,有褒有贬道:“至于永安县县试魁首李不琢,倒是值得说道一番。他出身寒门底蕴不足,县试只考学问,不考实修,他县试得了魁首,到府试再想得解元本来不大可能。只不过,他县试过后不去府学,出任河东县掌书吏,杀龙雀传火使一名,又剿灭反贼,与古微观弃徒厉无咎战而胜之,被封了名号侯。据说那封赏的圣谕中,有一道‘剑’字圣言,这机缘,虽比不上陶祝当年在地市得到全篇圣人手书,但也极为难得。李不琢若能参透这剑字圣言……就算他出身寒门,底蕴不足,也足以争一争解元。”

    杨炼不动声色,见李不琢与身边的白游说话,眼皮一垂,道:“在圣院嘻笑,何其不敬。”说着看向祭礼长,“此人应该逐出圣院,取消府试资格。”

    祭礼长一怔,旋即明白李不琢区区一童子炼气士,虽不值得杨炼放在眼里,但杨炼在白益之事上威望大损,是要拿白益身边的人立威了。

    祭礼长不由脸涨的通红,岂有此理!他身为祭礼长,主持圣院祭酒大礼,从不逾矩,杨炼的举动在他心中是莫大的侮辱!

    但司天宫权势无双,长目上尊亦是只手遮天。白益能顿悟入真形,他一个圣院祭礼长又拿什么来反抗杨炼?

    祭礼长正觉屈辱无奈,那边一直耷拉着眼皮不言不语的孙青臣忽然一拍桌子。

    啪!

    镇纸笔山都震落在地。

    “你虽官居一品,但这里本官才是府试主考。”孙青臣话语掷地有声,一字一顿道,“你敢打压我的考生,我现在就去圣像前奏请圣谕!”

一百六十五:藏蛟谱

    一直提着一口气的祭礼长吓了一跳,嘴角猛抽,完全没料到这位烟海阁上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这时候竟敢跟司天宫上尊、权势极盛的杨炼拍桌子!

    但想一想也能明白过来,历年府试都由鼎天宫安排,孙青臣身为烟海阁上君,官居三品,虽然地位比不过杨炼,但他代表了鼎天宫的门面。UU小说杨炼直接无视孙青臣,干扰府试,置鼎天宫于何地?

    也难怪孙青臣会突然翻脸。

    本来鼎天宫就在七天宫中地位较低,但若真在人前再三让步,再过百十年,恐怕各大司职都会被架空了。

    杨炼一横眉,看向孙青臣,道:“此子少年封侯,已是不妥,我见在圣院前嘻笑无礼,显然是心气飘了,天赋远高于他的人不在少数,但越有才能的便越知道藏拙,哪个像他这样飞扬跋扈,我并非要害他,压一压、磨一磨,对他来说是好事。我当年为天宫征战,剿灭大夏,被王圣亲封司天宫上尊,此后兢兢业业,为天宫提拔的人才不计其数,你孙青臣何德何能,敢说我打压考生?不用你奏请圣谕,你自己等着锒铛入狱。”

    说着,杨炼向左右侍从淡淡吩咐道:“带他下去。”

    杨炼身边那两名气息悠长、炼气境界极高的守卫便是他亲传炼气术的私兵,闻言不顾孙青臣的身份,毫不犹豫就左右去抓孙青臣,要把他带离此地。

    祭礼长看得手心冒汗,孙青臣却摸出主考的玉印啪的拍在桌上,须发皆张,斥责道:“好一个为他着想!李不琢在圣院祭酒之时被当众驱逐,颜面扫地,不羞愤自尽就不错了。你杨炼贵为上尊,却算计一个区区童子炼气士,这等小人行径传出去要被天下人所不齿!钦天玉印在此,你敢动我,我此刻就去奏请圣谕,告你杨炼趁王圣离开天宫,把持权柄,打压异己!”

    左右已接近孙青臣的两个侍卫被孙青臣气势一迫,脚步一滞,顿时接近不得。

    祭礼长打一开始就心惊肉跳,各府县的七圣殿有阵法能沟通圣人,但除非有天大的事发生,不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有人会打扰圣人,若杨炼要打压李不琢,本只是随手为之的小事,但一旦孙青臣到圣院奏请圣谕,这小事就成了大丑闻。没想孙青臣会把话说这么绝!

    杨炼打量着孙青臣:“你突破了真形境,竟仍甘心在烟海阁守着那一堆废卷?很好。你身为主考,今日为区区小事咆哮失态,动不动就要惊动圣人,成何体统。圣人为人道昌盛,身负重担,本尊不愿打扰,但今日你构陷我,等着问罪!”

    说罢,杨炼带着侍卫拂袖而去。

    孙青臣看着杨炼背影,长呼出一口气,坐回桌边,气势一收,又是一副普通老头子模样,对祭礼长道:“总算送走了此人,快到祭酒大典的时辰了吧。”

    祭礼长捡起地上的镇纸笔墨,暗暗心惊,难怪这位烟海阁上君上能接连三年担任主考,原来也是一位真形境宗师,尊敬道:“有上君这样的主考,是众考生之福啊。”

    …………

    对于圣院阁楼里发生的一切,李不琢并不知晓,在圣院门楼下静候到巳正时分,圣院的祭礼长便从圣院中走出,率众府试考生举行祭酒大典。

    众考生衣冠、参拜圣像,再加上诵礼、祭酒等一番流程,到大殿结束已是巳中。

    祭酒大典结束,李不琢走出七圣殿,圣院洒扫得十分干净的宽广台阶与黑石地面在日头下幽幽发亮。

    考前的祭酒大典已结束,眼下众考生已可以离开,但大多数人都在圣院中盘亘不去。

    这处圣院是新封府中最讲究的建筑,其讲究并不体现在飞檐斗拱的精美繁饰,而体现在底蕴之上你在此间逛,随意看到的一座盆景,就能追溯出一段曾有某位大学士甚至半圣在此论道的佳话,而复道中朴素悬挂的某张歌女图,据说就是前朝某位诸侯王最珍爱的藏品。

    与其他供奉七圣像的场所不同,举行祭酒大典的圣院是新封府重地,平日并不开放,众考生难得有机会进来,自然也不舍得离去。

    除了在圣院中观瞻,这也是府试前众考生交流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虽心知眼前都是即将同场竞争的,能对对手有所了解,也更能胸有成竹。

    作为在府试颇有希望的竞争者之一,李不琢也受到了几名面生的考生的试探,所幸的是试探他的人并不算多。虽夺了永安县魁首,又封了名号侯,但刚来幽州半年的他,在全府之内,名声尚比不上那些年少时就才名远扬的同年。

    众考生都是府中精英,到了府试还剩几天的关头,该做的学问也都做得差不多了,该提升的修行,也基本到了瓶颈,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打听府试有关的消息上。

    府试的规则历年从不外流,那些个去岁落第的考生,对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似乎当时被神通蒙蔽了知觉。

    关于这方面的信息打听不到,许多考生的大部分心思便放在了打听其他考生的信息上。

    李不琢在圣院中游览,瞻仰着圣院中前人留下的痕迹,偶尔在坛砖墙角发现两行偈语短诗,被其中放达淡然的心境触动,心道这对于缓解考前紧张实有奇效,这时白游过来摸出本册子,神秘兮兮唤李不琢一起看。

    “这是什么?”李不琢翻开册子,第一页写的就是“陈阆真”的名字。

    白游道:“藏蛟谱,就是有好事的人把今年府试考生中佼佼者的名单都列了出来,还细致罗列了擅长于短缺之处,排出一份名单来。哎,你先翻过去看看。”

    李不琢依言连翻几页,白游喊道:“停,见着没,你排在第十二位。”

    李不琢打量着册子上自己的名字下方的籍贯、出身等信息,发觉还挺详细,连他坐照上境诸脉贯通都罗列了出来,那两篇灵枢真解与转丸篇也被归入考量,不过他自行推演的两道奇经,排名的人并不知道,所以也没纳入其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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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魁介绍:
这是炼气士的世界。
朝廷覆灭,百家当道,十六州中煌煌盛世,机关城下百鬼夜行。
飞船、傀儡、妖鬼、山海兽;神通、符法、魇镇、炼气术!
少年梦中求道,阅百家经典,养精炁,炼神魂,争传承,立道统,以剑道入圣。
…………
作者会努力创造一个正能量的主角形象,文体两开花,弘扬仙侠文化,希望大家多多关注。
剑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