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剑魁TXT下载剑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魁全文阅读

作者:太上小君     剑魁txt下载     剑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五:棺中剑

    “我废人一个,就不去劳烦秦公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吴心一挥手,“当年我一心追求铸剑巅峰,如今双眼一瞎,手艺十不存一,倒是认清了自己。现在我这瞎子在县中铁匠铺每日打打铁,没人认得我,我也活的自在。”

    面对着目盲的吴心,东方景眉头一拧:“何至于这么消极,堂堂神匠竟甘愿缩在一小小铁匠铺中?难道您一生所学,是为了给那些庶民打制农具的吗!”

    “打造农具比起铸造兵器来说,倒的确轻松许多。”吴心淡淡道。

    东方景面露不甘之色:“先生再三推脱,难道是瞧不起我?也罢,是我位卑言轻,我这便回去禀告秦公,秦公定会亲自请先生出山。”

    “且慢。”吴心抬手示意东方景留步,“你认出我的事,可曾告诉其他人?”

    “不曾。”东方景道。

    吴心沉吟了一会,点头自语道:“听来你倒不像撒谎,也对,你若能请我出山,便是立了大功,怎会轻易把此事告诉他人。”

    东方景闻言皱眉。

    吴心又说:“同你打个商量,你今日当作没见过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隐居在此,如何?”

    “这……传火使之职责乃是收集情报,我若隐瞒此事,恐怕会受到责罚。”东方景摇头。

    这回答早在吴心意料之中,他撑着扶手站起身来,说道:“你若答应,我便以重宝相赠。”

    “哦?”东方景神情一动。

    “刚才有件事我骗了你。”吴心走向屋角的矮床边,一边说着,“当年我奉皇命动用禁法铸造的那柄神兵虽未完成,其实剑胚却被我带出来了。”

    东方景站在原地,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不由舔了舔嘴唇,下意识看了窗外一眼,压低声音道:“此话当真,若先生此前那些话没夸大其词的话,这剑胚便是重宝,难道先生你……”

    “你若承诺为我保守秘密,不向任何人提起我隐居在此,我便将那剑胚赠予你。”吴心说着抻开被子,按说已入冬了,天气寒冷,床上却十分干燥,热烘烘的,而床下没炕,这屋子布置简陋,也绝不会是有藏炭地龙的。

    东方景不说话,吴心动作也不紧不慢,在床边坐下了。

    东方景紧紧盯着吴心,试图从他表情中分辨真假,可吴心始终面无表情,倒是东方景自己神色变幻十分精彩。

    内心天人交战许久,东方景终于说了一个“好”字。

    东方景话音刚落,吴心松了口气道:“你果是孤身前来,不然绝不敢答应此事。”

    “哦?”东方景面色微沉,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毕竟剑胚只有一件,若你带了其他人来,以我如今的境况,万万没法再拿出第二件宝物来封口了。”吴心毫不设防背对着东方景,半跪着掀起床板,头也不回。

    东方景面色一缓,吴心一打开床板,一股热浪袭来,东方景讶异到:“这是……”

    床板地下放着一具四尺长的青铜小棺,青铜棺表面简单雕饰着龙纹,热浪便是此物散发出来的,吴心摸索着不知按下了什么机关,棺盖滑开,露出一柄架在棺底半尺高处的剑。

    剑首透雕龙头,须鳞毕现,剑柄上赤线缠缑,连接着兽面云雷纹的剑格,那剑鞘似乎也是金属所制,末端的剑亦雕刻着云雷纹。

    纵使剑未出鞘,单看繁复华丽中透着威严的装饰,东方景也知道这定是一柄宝剑。

    况且,此剑一现身,室内便陡然暖和起来。

    “神兵,真有此等神兵……”东方景口干舌燥,心生贪念,只想立刻夺入手中,又谨慎道:“吴先生为了隐居避世,甚至连这种神兵也愿意赠予他人吗?”

    “你得了此剑后,大可以献给秦公,那之前,你只需帮我保守秘密七日,七日后,我便已离开河东县。”吴心小心捧起棺中宝剑,“到那时候,秦公得了宝剑,也没必要去追查一个瞎子,让他不得安度余生了。”

    “先生放心,我定当遵守承诺。”东方景看着吴心捧起宝剑,语气不由变得有些急躁起来。

    “不要焦急,此剑凶戾,出鞘之时若不留神便容易受伤。”吴心右手稳稳握住剑柄,右手握着剑鞘中部,将与剑鞘严丝合缝的剑身缓缓拔出。

    剑出之时,东方景纵使早有准备,仍忍不住轻呼一声,只见剑身通体赤红,竟如烧红的烙铁一般!

    按说钢铁烧红时最易受损,但此剑锋芒初露,便给人以锋锐无双之感。

    待全剑出鞘,只见八面剑身布满蛇瞳状刃纹。

    吴心把剑鞘轻轻放在一边,砰的一声,剑鞘落桌时,把桌底灰尘尽数震落。

    吴心横剑胸前,语气难得柔和了一些,说道:“此剑三尺三寸,宽二寸八分。”

    说着反手握剑,把剑柄递给东方景,“小心一些,虽未开锋,但若不小心触到剑身,也是会烫伤的。”

    那剑一逼近,东方景只觉眉毛都要被烤焦了,做梦一般。

    伸手去接剑,握住剑柄,问道:“此剑的名号是……嗯?”

    东方景只觉手中一沉,原来是吴心松开了手,而东方景压根没料到这剑竟有数十斤重!一时不查,剑便脱手坠下!

    东方景下意识探手去拿,吴心的手却出现在下方,再度稳稳拿住剑柄,东方景刚松了口气,吴心却握剑陡然向上一撩!

    东方景心头大诧,硬生生一扭腰,身子没骨头似的一折,避开要害。

    那一剑却砍到他右臂,切在筋骨上,如切烧红的刀刃切猪油一般,毫无阻碍,眨眼就砍掉了他的右臂。

    “狗贼!”

    东方景怒斥一声,不及去想吴心为什么突然出手,提起剩下的左掌就要反攻,眼睛一瞥窗户,却是纵身就逃,只是吴心一剑又提前拦在他去路上,东方景只好躲避,失去右臂后,几招便被吴心逼到墙角。

    东方景无路可退,吴心提剑指着他,叹道:“若传火使都如你这般不过三十余岁年纪就有半步宗师的修为,秦荆倒真有可能成气候。我一开始便用言语让你放下戒心,最后更是以重宝示之,想以贪欲蒙蔽你的灵觉,可惜,那绝杀一剑,你竟然避开了,只被我砍了一臂。”

一百零六:黄雀在后

    东方景捂着右臂,面色狰狞道:“原来你目盲也是装的,不然怎么可能始终都能看破我的动作。m.www.uu234.net”

    说话时,东方景寻找着吴心的破绽,想要突围,但东方景一有动作,吴心便调整剑尖,始终拦在他前方。

    “只是在此处居住多年,所以对一切摆设都了然于心罢了,若出了这间院子,我便没把握杀你。”吴心漠然道。

    东方景深吸一口气:“难怪……你试探我是否是独自前来,看来是早就做好打算想杀我灭口,但我不明白,仅仅是为了不暴露自己隐居的消息,你就要杀我?”

    吴心握剑的手紧了紧:“只是迫不得已。”

    “就如你用活人铸剑那般迫不得已吗。”东方景呵呵冷笑起来。

    “任你如何讥讽,我都不会放你离开。”吴心顿了顿,“秦荆若真想匡扶大夏,早在亡国前就该整肃军容,再说以他的名头执掌龙雀焉能服众?他必定是借复国的旗号,为自己谋夺天下罢了,你为此人效力迟早都是一死,死在这里也是一样。”

    东方景并未听进去半句,说道:“你我无冤无仇,既然你执意隐居,我不说便是,你何必与我刀剑相向,这样,我与你约定,只要你肯放我离开,我一定守口如瓶,绝口不提你的事,有违此誓,便令我永堕地狱,不得超生,如何?”

    “我收回之前的话。”吴心冷漠道,“若传火使都如你这般天真,如今的龙雀也不用谋事了。”

    说着一剑刺出。

    “且慢!你真以为我是独自过来的吗!若我的随从久久不见我出去,你杀了我的事不出两日就会传遍河东县!”

    东方景急促喊出这番话后,剑尖蓦地停在他眉心前两寸距离。

    东方景冷汗涔涔,不敢有丝毫动作,刚要说话。

    噗哧!

    剑尖没入东方景眉心。

    “等你手下进来查探时,再一道杀了。”吴心收剑归鞘,侧耳朝向窗外,道:“进来吧。”

    吴寒推门而入,看向东方景瘫倒的尸体,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吴心问。

    吴寒表情十分不平静。

    虽说听到了东方景乃是前朝余孽,但自小到大没出过远门的少年,见到相依为命的师父突然动手杀人,一时还是不能接受,沉默了一会,讷讷道:“为什么要杀人,就没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是说放他走,然后把你我二人的性命寄望于他是否信守承诺吗。”吴心道。

    吴寒哑口无言,顿了一下,忍不住反驳道:“他又不是要我们的性命,只是……”

    “不必多说!”吴心一挥手,“先想法子把尸体藏了。”

    吴寒方才敢多看东方景,闻言又看了东方景的尸体一眼,只见这人双眼圆睁,脑门子上一个伤口黑洞洞的,像是被炙烤焦灼了一般,没流出血来,却似乎可以透过这伤口,看到他脑后的墙壁。

    吴寒不由得心中一颤,看向吴心的眼神中多了三分畏惧,声音发颤:“这么一个大活人,能藏到哪去,一定会被人查出来,杀人,杀人……城门上如今还挂着几个杀人罪犯的头颅呢……”

    “果是一代不如一代,你当真与你父亲一般怯懦窝囊。”

    吴心说着,便放下长剑,走到墙角,双手伸入东方景腋下,把他尸体托起来。

    “我爹,师父怎么认得我爹?你不是说是当年一伙逃亡南边的流民扔下了我,你便把我捡来抚养的吗?”吴心不可置信的道。

    吴心手一顿,斟酌了一会说道:“此事我的确对你有所隐瞒,不过你父亲的确是流民,当年的战乱饥荒已经严重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你父亲那个孬种,知道养不活你,竟然也动了拿你去和别人交换粮食吃的念头,恰巧被我撞见,我便将你救下了。”

    虽说吴心在吴寒心目中亦师亦父,虽说在吴心口中,吴寒那位未曾谋面的“父亲”要拿幼时的他去换粮食,可听见吴心对他那未曾见过面的“父亲”口气中多有不屑,吴寒心中却莫名恼怒起来,重重说道:“你到底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此事日后再提。”吴心拖动尸体,说道:“你乍见我杀人,一时惶恐倒也无怪。”顿了顿又说:“我是为你才杀了此人。”

    “为我?”吴寒脑子一热,不假思索道:“若真是处处为我着想,你为何对我藏拙?”

    “藏拙?”吴心眉头一皱。

    “真当我没听到吗?方才那人称呼你为神匠!”吴寒攥紧拳头,“师父既然是神匠,怎么到如今也只教我打制农具,连巧匠兵器都不曾教我铸造!眼下,竟连杀人的借口,都要塞到我头上吗!”

    “嗯?”

    吴心面色不虞,吴寒却摔门而出。

    吴心却点了点头,低声自语:“倒是有些主见了,不错。”

    “谁?”

    突然,他向窗外一侧耳,听到两声极细微的脚步声,夹杂着瓦片被踩动嘎吱声。

    铁匠铺建在街边,左右挨着民居,中间只隔着仅能由一人勉强通行的逼仄巷道。

    长年的目盲让吴心听声辩位极准,瞬间便知道是刚才有人在房上偷听,不由心中一凛。

    是东方景的手下!

    吴心推窗一跃而出,那脚步声没入巷中,他正要追击,左脚却踢到靠墙放的瓦罐,吴心耳中顿时只剩清脆的炸裂声,顿时暗道不好。

    顿足一听,那脚步声已经消失了。

    方才那一瞬,吴心已经透过脚步轻重,步伐频率,以及鞋底踩在瓦上的声音判断出那人的身材、步长、身法、甚至鞋底的材料,若此人再度出现,他便能第一时间认出,可这对现状却毫无帮助,若不能立刻抓住那人,他杀了龙雀一名传火使的消息一旦走漏,秦荆或许会因他的价值而不做追究,可他另有的底细,却是不能露出丝毫端倪……

    正在这时,深巷里远远传来一道闷哼声。

    “嗯?”吴心一攥拳,又听到那边有人走来,似乎拖着什么东西,在巷里黄泥地上摩擦万沙沙声。

    “吴先生?”那人试探着问了句。

    “李掌书?”吴心心头诧异,暗道李不琢居然是东方景的手下?

    “吴先生是在找他吧。”李不琢拖着一个被打昏的人,从逼仄的巷子深处,走近说道:“方才出去时,我见这蟊贼形迹可疑,我便埋伏在暗处,看他要捣什么鬼,果真便见他潜入院中,我便在他必经之路等候,将他抓住了。”

一百零七:帮手

    李不琢松开手中的后衣领,那个穿普通黑色布衣的男人躺倒在积着几洼污水的地面,不醒人事。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他后颈上那处淤青便是李不琢下的手。

    吴心面对着李不琢,却一时没有说话。

    李不琢暗暗打量着吴心,这个站在阴暗窄巷里的瞎眼男人,正侧耳对着他,似乎要通过他的语气判断是否要信任他。

    “这些蟊贼总是油滑得很,吴先生最好现在就把他绑起来。”

    李不琢笑了笑,转身离开。

    “还请李掌书帮我一把。”吴心突然喊住李不琢,“店里虽有绑农具的麻绳,但我这眼睛却是不大方便。”

    “哦,吴先生真要我进去?”

    李不琢顿足回头。

    吴心眉头一皱。

    李不琢转身,看着铁匠铺的窗口:“寻常人遭了蟊贼,第一反应定是大声唤来街坊邻居,将他押送灵官衙,但你一副不敢声张的模样,还果真顺着我的话要将他控制住,说句实话,这忙我不想帮,况且……”

    “况且之前屋里的动静,你听到了。”

    吴心平静道。

    “不错,我的确听到有人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但我麻烦已经够多,当我路过便好。”李不琢点头,又看向脚边的男人,“我下手不重,若他再醒来就麻烦了。”

    李不琢早知吴心是前朝宫廷匠人,心中对吴心的来历也颇为好奇,但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也无意探知。

    之所以出手帮忙,是为了与这位匠人交好,毕竟对于一名炼气士来说,炼气修行才是本职,而需要使用的器物,就需要从这些技艺高超的匠人手中获得,而越是厉害的匠人,就越不会轻易为人打造器物。

    若李不琢探知吴心的秘密,这回出手帮忙反而还会引起吴心的忌惮反感。

    吴心却摇头说:“他没机会醒来了,和屋里那个一样。”

    李不琢微微皱眉,倒没料到吴心是这般反应。

    吴心又说:“既然李掌书已帮了我,何不帮到底。”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凭我一人,却是没办法处理两具尸体。”

    “嗯?”李不琢扶住剑柄。

    眼下的境况,二人都已心知肚明,但李不琢明面上没完全说破,便是暗示吴心这事他不会声张。而吴心突然就毫无隐瞒,要么是完全信任了李不琢,要么就是有信心让李不琢不会泄露秘密。

    “这二人都是龙雀的人。”吴心说着向地上的男人走来,把手伸向男人的脖子。

    李不琢一挑眉:“且慢动手。”

    吴心却咔一下把男人脖子拧了个转,一把把他扛在肩上:“若你想留他一命的原因是要从他口中拷问情报,我劝你别费这番功夫,屋里那个是龙雀传火使,或许还能知道些东西,但他已经死了。而这人只是传火使的下线。龙雀为行事隐蔽,传火使让下线做事,并不会告知任何原因内幕,留此人一命,唯一用处便是留着多生变故的可能。”

    “走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吴心说着,扛着尸体便翻进铁匠铺窗内。

    李不琢观察了四周情况,也随之进入屋内,关上木窗。

    吴心把那东方景手下的尸体与东方景放在一块,奇道:“此前你如此谨慎,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帮我。”

    “我只是有把握,你不敢让我成为第三具尸体。”

    李不琢打量四周,发现东方景额头洞穿的伤口应是剑伤,而屋内却未见利器,又发觉屋内温度出奇的高,床上被褥凌乱,隐约露出一角床板,由此便知道,这床下应是藏着一柄剑。

    “哦?我敢杀两人,如何不敢杀第三人?”吴心不动声色摸索着整理好床褥。

    “此前我查阅卷宗,发现龙雀的人,都是‘活死人’。也就是说,他们用的户籍,多半是冒名顶替的,况且他们的行踪本就不为他人所知,就算人间蒸发,也不会有人发现。”李不琢看着吴心的背影。

    “但我却不一样,我乃河东县掌书吏,虽只是个不入流品的吏员,但加上我新科魁首的身份,却算是有些分量,况且让我与人间巡察使步大人相识,我若失踪了,不出三日,你就会被查出来。在我已暗示不管此事的情况下,你若为保守秘密而对我动手,反而是得不偿失了。”

    吴心顿了顿,道:“以前我在大夏龙庭做事,莫说一县魁首,纵使一州状元也见过不少,但你只是几句话便将我心思猜了个通透,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就算没有这句夸奖,我既然进来了,便是已决定帮忙。怎么处置他们?”

    李不琢看向墙角,直接问道,对吴心杀人的始末决口不问。

    “剁碎沉湖,或是埋了。”吴心沉吟,“只是……遗留血肉的话,若有宗师施展招魂术,难保不会寻到他们尸身所在。”

    “那就烧了。”李不琢朝屋外看了一眼,前面的炼铁炉倒是个处理尸首不留痕迹的好东西。

    吴心闻言却没说话,脸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

    李不琢看他这模样,心知他是有难言之隐,只是也忍不住疑惑:“他怎会想不到将尸首焚毁的办法?是故意不说,让我提出来的吗?但焚尸他自己便可以完成,为何要借我之手?”

    “请李掌书帮我这个忙,那柄惊蝉剑虽无法修复如初,但我有办法可以阻止灵性泄露。”吴心道,“此前我拿剑时,见此剑隐隐有了灵性,想必你是在祭炼剑灵吧。”

    “好。”李不琢一口答应。

    “那就有劳了。”

    吴心谢过后,二人把尸首拖到炼铁炉边。

    吴寒看见李不琢,虽知道李不琢是帮手时,心中惊惧仍未缓过来,也不敢看他处理尸身。

    对李不琢来说,焚尸虽是一件挺变态的事,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当初在铁马城,他就见识过冯鹰拷问敌军时,把一人肚子割开,却不割破,只露出皮肉下的脂肪,然后塞入驼脂,用一点火星慢慢引燃,就这么让其余的敌军眼睁睁看着那人被烧成焦尸。

    何况这炼铁炉够大,把人塞进去,也不必亲眼看见。

第一百零八章:剑道种子

    李不琢从吴记铁匠铺出来时那两人的尸身已成了骨灰。m.www.uu234.net

    出于谨慎,吴心连骨灰也不留在家中,准备藏在县城里其他地方,至于是桥洞下还是废井里,就是他考虑的事了。

    惊蝉也被放在铁匠铺,吴心称七日后即可修复。

    回到屋内时,天已黑透,李不琢坐到桌前,点燃一角沉香,随即翻开《阴阳别论》。

    青灯之前,李不琢捧卷阅读一会,便有意识地定神沉入梦中。

    再睁眼时,乌黑的房间内,眼前那盏青灯的火焰有些扭曲迷离,李不琢起身推窗一看,窗外月色皎洁,高翘的檐角拱卫下,那轮霜色的月盘庞大非常,占据了半边夜空。

    由此异兆,便知道是进入梦中了,若是在现世,这突兀变大的月亮会引起洪水地震等大灾,但在梦里,这景象倒是十分瑰丽。

    李不琢回身来到桌前,拾起阴阳别论。

    虽说步东华已对李不琢读书的进展速度十分惊讶,但李不琢在步东华面前,其实还是藏拙了。

    这几日,随着梦里读书几度春秋,加上向步东华这个现成的老师请教,李不琢心中已有了完整的阴阳五行体系框架。

    “钻研阴阳学说果然裨益良多,此前我涉猎术数时,有很多学问都只能勉强看懂皮毛,此时一回想,却是念头通透了。”

    “我仗着梦里春秋的天赋,虽然涉猎颇广,但学得也有些杂,借此体系,就可以将我之所学一以贯之,慢慢拧成一股。”

    放下阴阳别论,李不琢扭头一看,青灯昏暗火光照耀下,墙上挂着那柄他夺魁时获赐的长剑。

    李不琢心中一动。

    “破敌剑、素冲剑、细雨剑、六部剑、阴阳五行术数……”

    站在原地沉吟良久,李不琢回忆着往日练剑读书的过程。

    “今夜,就要将这些剑术与杂学糅合起来,凝聚我的剑道。”

    取下长剑,走出门外,李不琢四下一看,清冷月色下的河东县空无一人。

    “往日我入梦时,行事总是按照入睡前的念头,意识昏沉,几乎从来不曾走出屋门,此回却特别清醒。难道是我修为精进,神识凝聚的原因?”

    来到街中轩敞之处,李不琢便拔剑出鞘。

    《十三路破敌剑》乃军中剑法路数,是兵家基础剑法,有挂、划、裹、拨、圈、劈、砍、挑、撩、捅、扎、刺、剪十三路基础剑式,便是兵书上所谓的“五顾八击”。

    由此,再衍生出破车、敛翅、竖豹尾、折旗等战阵杀敌的剑招套路。

    李不琢而今的剑术,放到江湖之中,可算一流水准。

    但此刻他不急不躁,像初学者一般,从最基础的剑式开始演练。

    此刻他要做的,是将脑海中对剑道已形成的固有观念抛开,再从头开始推演,如此方能将不同的剑术糅合为一体。

    演练完十三路破敌剑,接着便演练素冲剑法,素冲剑法与破敌剑最大的不同,是对内的运用。寻常招式再如何变化,都逃不出人体固有的窠臼,而有内之助,炼气士便能做出违背常理的动作,使招式再凭空多出百般变化。

    殷!

    李不琢一剑刺出,带出剑吟之声。

    招式用老之后,内自经络中节节冲上,手腕一点,整柄剑又无端向前递出了一尺,乃素冲剑法中,平湖探月接点水成冰。

    李不琢脚步一错,长剑在手中咻咻划出三个圆,似乎将眼前那看不见的敌人手中兵器缴下。

    此招用到现在理应后退收剑,李不琢收剑到半途,却沉喝一声,身子一震时长剑随之斜挥向下,强大的气劲震起一阵烟尘,烟尘逸散。

    李不做双脚不丁不八,站得笔直,剑尖指地。

    这一招就是素冲剑法中的玉腕托瓶接指地成刚。

    …………

    …………

    演练完素冲剑法,已是霜月西垂。

    “这两套剑法的共通之处在于‘变化’。”

    李不琢心中了然,这两套剑法并无冲突之处,只要将变化练到烂熟于心,把招式练到骨子里,对敌时就不用思考,身体便能自然而然反应,做出最佳应对。

    李不琢看了一眼天色,没急着练细雨剑,而是重复演练起这两套剑法。

    李不琢似乎又进入了意识不受控制的入梦状态,累了便回房休息,醒来便练剑,梦中不需饮食,他便不思茶饭。

    寒来暑往。

    李不琢练剑的地方,就在院子门口的大街上。

    李不琢精熟剑路变化,练到后来,从第一式剑法开始,每刺出一剑都不偏不倚,步伐也如墨线量度般精准,不会有丝毫偏差。

    春去秋来。

    这日夜中,李不琢收剑之时,借着霜白的明亮月色看向地面,恍然惊觉。

    只见街上的青石板上,多出了一千零二十四个清晰的脚印。

    “论剑术‘变化’,我已大成。”

    此刻他脑子里已忘掉十三路破敌剑,也再没有了素冲剑法。

    在他眼中,这些步伐里涵盖的剑式便是所有剑招的基础,一切剑招套路的无穷变化,都基于这一千零二十四步剑。

    淅淅沥沥

    微风忽起,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雨丝落下。

    伸手用掌心感受着雨丝,李不琢心中一动,抬头看去,圆月之下阴云氤氲。

    “可以开始练细雨剑了。”

    李不琢站在雨中,略一琢磨,细雨剑的招式套路,其实也涵盖在一千零二十四步剑中。

    细雨剑法的殊异之处,在于对公孙、临泣这两条奇经的运用。

    李不琢沉吟一会,提剑开始演练剑法,施展完一千零二十四步剑,用去了百息时间。

    深吸一口气,他又重新演练,这回运用上细雨剑中奇经技巧,时间缩短为七十二息。

    “还能更快!”

    一月过去。

    李不琢施展一套剑术,时间已缩短到六十息。

    “这便是我如今的剑术瓶颈……”

    “这瓶颈不难勘破,我这回入梦,便是要融阴阳术数玄理于其中,如此便能让我的剑术由‘术’之层面,超脱为‘道’,凝聚我的剑道种子。”

    李不琢收剑盘算着,这时候听到天上传来轰隆声。

    抬头一看,只见天上已是乌云翻滚,那轮庞大的圆月扭曲着,不时有片片银屑剥落,化作流星坠落,击破乌云。

    这方梦境已开始不稳定,是李不琢要清醒过来的征兆。

    “这次入梦意识格外清醒,让我获益良多,若清醒过来,不知下次还能否如此……要抓紧时间了。”

第一百零九章:不易剑道(第二更,求月票,求订阅!)

    梦境已呈现灭世之兆,院中却十分寂静。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李不琢站在椿树下,抬头望着满树发黄的叶片,心中推演着自身所学的术数。

    “何为易?”

    “易乃万象万物的定数与变数。”

    “变易,是说天地万物时刻处于变化之中。”

    “不易,谓之世间万物变换虽错综复杂,天地定数却不变,天地运行,四季轮换,寒暑交替,冬寒夏热,月盈则亏,日午则偏,物极必反,此乃定数……”

    “我的剑道,便是要窥见万物的变化,将变化了然于心,便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李不琢双眼落在黄叶上,却仿佛没有聚焦,而是留心注意着身周。

    渐渐的,所有的动静、气味、征兆、温度、天候等信息被纳入心中。

    乾三连,坤六段;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以先天八卦,阴阳五行为构架,李不琢心中推演着。

    忽然间,他向后轻轻退了一步。

    他刚有动作的同时,微风吹下一片落叶,擦着他鼻尖,飘落在地。

    李不琢仰首望向枝头,自语道:“对我来说,这落叶就是变数,我觉察到空中湿气,便知有风要来,听到声音,就知道风的大小,便料知这片将死之叶的凋落。”

    “一片落叶可以被我料得,那,再多一些呢?”

    李不琢闭上双眼,忽然伸掌一拍树干。

    啪!

    簌簌!

    十片黄叶飘落,李不琢闲庭信步,虽闭着眼,却将落叶尽数避开。

    只是睁眼时他神色十分疲惫。

    “我拍打树身的力道,与树叶的颜色,便能让我料知哪些树叶会落下,会落在何处。不过,我的心易只是入门,推演十片落叶就是极限。”

    “待我心易修炼纯熟,方可融入剑术,但……”

    李不琢仰头一看,那轮月盘已经崩溃小半了。

    “但不知,这梦境还能坚持多久?”

    正在这时,李不琢神情一动,忽然拔剑向后劈斩!

    咻一声,剑刃森寒,一片落叶却擦着剑刃荡开。

    “果然,用来融入剑术还为时尚早。”

    李不琢收剑,一掌拍击树干,继续推演落叶。

    …………

    不知多久过去,院中椿树秃了。

    …………

    圆月崩塌成半月时,整条街上的树都秃了。

    …………

    这日,李不琢来到河东县城门口。

    县中所有的树都被他拍秃了。

    “秃了,但还没变强啊。”李不琢走向城门。

    变数越多,推演的难度便呈几何倍数增加,梦中不知岁月,李不琢不知自己修行了多久,自知道他此时以掌击树,闭眼挥剑,能一次应对三十八片落叶。

    这就是他的极限。

    落叶是死物,若放在与一名坐照下境炼气士对敌的情况,李不琢至多能提前算到对方半招。

    这样看来,李不琢妄图追求的剑道似乎十分鸡肋。

    但一城的树不行,就且出城拍遍一山落叶。

    李不琢刚走出城门,却陡然神智恍惚,只觉精神急剧消耗。

    霎时间,半空中狂风咆哮,浓云翻滚,那仅剩的一角弦月崩散为银霰!

    “原来这梦境是以我的精神支撑,以我的精神,不足以让我出城支撑更大的梦境世界。”

    李不琢立时明白过来。

    “看来这回梦中修行要结束了,可惜,我的剑道却还未成就,嗯,居然还有一株树?”

    李不琢回头,远处的街边,一面院墙之后伸出的枝桠上挂着一簇黄叶。

    待走近一看,院门前一千零二十四个脚印清晰无比。

    “原来又回到了来处。”李不琢一怔,不由感慨。

    走入院中,他看向眼前的椿树。

    现世中,李不琢租下这处院落时,这院子的原主人本因招惹蚊虫之故要把这树锯掉,但被李不琢保了下来。如今看来这树倒是派上了用场,不光在梦中陪他入门心易,在他将要脱离梦境时,还能发挥余热。

    “若按现世来算,你又长了一岁,不过这梦中的岁月到底是长了还是没长,谁说的准呢。”李不做用跟老朋友叙旧的语气说着。

    “下回入梦再见到你,不知还是不是你,到那时,恐怕树兄你又要被我拍秃了,不过你放心,在这回梦中,你却是最后一次看见我。”

    这回的梦境殊为清晰,李不琢自我意识很强,也导致了梦中长久岁月修行的孤独,让本来话不算多的李不琢竟和一棵树说起话来。

    轰隆!

    远方有巨响传来,抬头一看,只见狂风呼啸,从灰沉沉的天空种席卷而下。

    李不琢视线越过院墙,只见县城东南角那边地势最高的白龙寺已经被掀飞了,琉璃庑殿顶、香炉、佛像、经幢在狂风中乱飘。

    时间不多了。

    李不琢运于掌,一掌拍向树干。

    四十片落叶纷纷扬扬,李不琢闭着双眼,手中剑光如电,一个呼吸间,便将三十八片落叶斩成两半。

    却有两片完整的落叶轻飘飘落在他肩头。

    狂风卷到县城中部,犁地似的裹挟着大量屋瓦墙砖。

    “只能待下回再推演了。”李不琢有些遗憾仰头看去。

    大风倏忽而至,落叶纷纷扬扬跌落下来。

    “我没拍你,你也要秃了啊。”李不琢对椿树说道。

    突然,他心中一动,低声道:“我终要醒来,这片梦中天地也终要毁灭,所以落叶并非变数,而是定数。”

    这时候,第一片黄叶已飘到离地三寸处。

    突然,却被一道雪亮剑光席卷而过!

    李不琢睁着双眼,却没看落叶,眼神空茫,黑色瞳孔倒映着灭世之景,灰沉沉的天空中砖瓦、桌椅、衣物飘飞,点点流行似的银霰飞掠闪逝。

    一转眼,李不琢收剑而立,黄叶如被斩碎的蝴蝶般在他身周乱舞、落地,每一片落地之前都被斩为两半。

    共有六百三十片。

    站在落叶中央,李不琢神色恍然。

    “对于这椿树来说,风是变数,但对天地来说,这风却是定数。我眼中观树,心中推演的却是天地,所以对我说来,这本是变数的落叶,却也成了定数。”

    “我起初想窥见万物的变化,是走了弯路。”

    “风是定数,落叶是定数,这些黄叶被我的剑斩落也是定数。”

    “这就是我的剑道。”

    轰隆声接连响起,李不琢终无遗憾之色。

    黑暗吞没了视野。

    地上,经李不琢剑斩的黄叶落地后,排列成“不易”二字。

第一百一十张:坐照圆满

    李不琢睁眼时已经天亮,桌上青灯枯竭,这灯油添满至少能烧一日一夜,看样子不仅只是过去了睡一觉的时间。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这回入梦,终于将我之前所学一以贯之,成就了我的剑道。嗯?肚子饿了。”

    李不琢一摸肚子,感觉此刻能啖尽一牛。

    虽说小精元丹也能果腹,但为满足口腹之欲,李不琢便喊人去酒楼叫了一桌席面。

    至于把旬休那日睡了过去,点卯如何应付,就暂时抛之脑后了。

    午后,吴寒上门拜访,将惊蝉交还。

    “区区一日便将此剑修好了吗,吴先生此前藏拙藏得真深啊。”

    李不琢接过惊蝉,拔剑出鞘,剑身上的缺口已经消失,除去刃纹有些不连贯外,已看不出缺损。

    “请掌书大人见谅,师父他不光对你藏拙,就连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吴寒语气带着不甘,昨日那二人的尸身化为骨灰后,他心中惊惧平复了大半,对吴心隐瞒便更加不能接受了。

    李不琢一眼就看穿了吴寒的心思,不动声色道:“自古师父教徒弟都会留一手,不过对你师父来说却不适用,他既已隐居了,就不再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说法,他没教你铸造秘诀,想必另有隐情。至少在我看来,他为你打了个不错的底子,毕竟你尚未炼气,就不惧寒暑,这是开启藏的征兆。你若开始炼气,一定事半功倍。”

    “此话当真?”吴寒眼睛一亮。

    “骗你有什么好处吗。”李不琢笑了笑。

    吴寒终于面露喜色:“待度牒准下来后,我便要远走他州求学了,定会以掌书大人你为榜样。”

    吴寒走后,李不琢尝试着感应惊蝉剑中尚未凝聚灵形的剑灵,灵性果然不再泄露。

    …………

    十日后。

    河东县某处别院,身穿朱袍的秦荆与对面的面容精瘦的老叟手谈,开局仅十余手,黑白双方的战意便枰上。

    厮杀两刻钟后,两方大龙对杀,难分难解,这时候有人来到门外,站立静候,不敢出声打扰二人的对局。

    厮杀越激烈,二人落子越快,忽然秦荆手执黑子,动作停顿,沉思不语,只见棋盘上黑子已然势颓,黑角兴许还能劫活,但大龙无疑已成净死,终于叹道:“又输了,你的棋力比起当年有增无减啊。”

    老叟呵呵笑道:“这次尊下输的不算难看。”

    “是吗?”秦荆顿了顿,“以你的棋力,怎会与我下出大龙对杀的乱战之局。既然放水,何不索性让我赢了。”

    “那就太明显了。”老叟幽幽的说。

    秦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才看向门外静候的人,唤他进来问道:“半月前我派出去寻找能工巧匠的那批人,可有消息了?”

    “禀秦公,那八位传火使有七人都传回了消息,有一位却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是谁?”秦荆一皱眉。

    “是东方景。”

    “哦,可有派人去寻他?”秦荆问。

    “如今的消息只知道东方景消失在河东县县城中。”

    “嗯……”秦荆沉吟,传火使按例每三日便要派人传递情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又问:“此前青口巷中,对祝由和动手的人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杀祝由和的是当今河东县掌书李不琢,也是永安县今岁县试魁首,此人与徐学门人有些渊源,和步东华走得较近,为防步东华以此为饵设下陷阱,所以秦公未下令前,属下们也不敢妄施手段,对他动手。”

    “竟让他活到了现在?”秦荆微微皱眉。

    “不错,那夜铸炼司外伏击,李不琢也参与其中,但不知为何,那夜他竟脱逃出来,且带回一个活口,为灭此活口,我们安插在河东县灵官衙里已当上笃事的暗桩也折损了。”

    “哦?倒是个人物。”秦荆一挥手,“这等人物留不得,莫让他成长起来,天宫又多一名臂助。”

    “属下领命。”

    那人刚要退下,秦荆对面的老叟忽然说:“且慢,这等人才杀之可惜,为何不考虑将他招揽过来。我倒是对李不琢的底细知晓一二,他前身乃边关军卒,并非出身中土,尚未受香火之毒,也不至于死忠天宫。况且李不琢与他叔父婶母结有怨,只需从中挑拨一二,使仇怨结深,让他与谶纬派古微宗的李琨霜势不两立,如此一来,他在天宫无存身之地,到时我们再雪中送炭……”

    “嗯?”秦荆抬袖,意味深长看着老叟,“看来燕凉你对这少年是早有了解啊,我倒想起来了,那日铸炼司外剿灭那群反贼,恰好是赤雪穿着辟支去的。”

    “我便明说又何妨。”燕凉施施然笑道,“我那孙女在永安县学读书时,与这少年暗生情愫,近些时日我倒是观察过他,这等良婿确实难寻。”

    “我还真以为你动了惜才之意,原来却是打着寻婿的念头。”秦荆呵呵一笑,“但他杀我一红袍,若就此算了,岂不是寒了其他义士的心?

    略一沉吟,秦荆又道:“就这么放过他绝不可能,此事休要再提!不过,你之前的话,却有些打动我。”

    …………

    静室内,李不琢盘膝而坐。

    内视中,那团神识火种的模样已有所改变。

    原本是一团照破蒙昧的光明火焰,此刻却隐隐凝聚成剑形。

    那剑火周围,焰云忽聚忽散,先天八卦图、鸟虫文字变幻莫测。

    那日梦境中领悟剑道,又炼气十日,巩固修行,李不琢终于凝成剑道种子。

    这剑道种子,就是神识火种的一种形态。

    准确来说,神识火种本无形无状,之所以多以火焰之状出现,是因为远古蛮荒时,火是开启人之灵智的先师,而火形天生光明,易于让炼气士观想,用来照破体内蒙昧,是指引炼气士修行方向的一种法门。

    而李不琢领悟了不易剑道,寻到了自己的法门,自然再无需借助大而化之的神识火种。

    内视中,他体内以后溪列缺二脉为轴,十二正经在公孙临泣的交织下,有条不紊运转着,代表他已臻至坐照圆满之境。

第一百一十一章:江湖布告

    睁眼从坐照入定中脱离,李不琢心念一动,手掐剑诀。www.uu234.netm.www.uu234.net

    锵!

    寒芒乍现,一道银光匹练自李不琢背后剑鞘飞出。

    李不琢五指掐动,手中剑诀变换,银练时而飞掠,时而穿刺,时而腾跃。

    惊鸿、燕返、腾蛟三式不断组合变化。

    随着惊蝉凭虚飞掠,李不琢内也急剧消耗。

    好在惊蝉重仅一斤四两,比当时那龙雀红袍驭使的子母剑中那柄小剑也重不了太多。

    当然,换了其他坐照圆满的炼气士,没有阴脉之海与阳脉之海支撑,就算用六部剑祭炼出剑灵,恐怕也无法用于实战。

    李不琢一招手,银练倏然飞回,锵一声,归入鞘中。

    “惊蝉剑灵也已凝聚灵形,如此一来,我的修行便已暂时圆满,若要再进一步,除去剩下四道未获法门的奇经无法开辟,就要向周天圆融迈进了。”

    “凭我此时实力,府试的实修考验有望夺得前列,听说当年白神将州试,是以打通六道奇经的修为获得解元。我打通四道奇经,虽已不输世家子弟,但以此就要拿第一就是骄狂自大了,还是要多读书,在学问方面寻求突破。”

    李不琢走到书桌边,忽然眼神一动,只见临桌的纸窗上,被人戳破了一个小洞。

    推窗一看,院中无人,李不琢向下一瞥,只见一张叠好的信纸被小刀钉在窗边。

    “谁来过了?”

    李不琢拔下小刀,取信纸于手中,对着油灯展开一看。

    速离河东县,一定不要再回来。

    纸上写着这行字。

    “速离河东县?的确,冬至已过,离府试只剩一月,也到了该走的时候,若说是为了读书,我在藏书大库苦读这几月,也大略已经涉猎了诸家重要典籍。不过,是谁给我传话还要暗中过来,怎么不当面说?”

    李不琢仔细观察着纸上字迹,只见字形铿锵有力,笔画却转折有些生硬。

    “咦,这字……”

    李不琢看见,纸上那个“一”字,收笔时,是很少见的向上回锋。

    他忽然想起那张租契上的签名。

    李不琢神色一变,放下信纸推门而出,站在院中,四下扫视一圈,说:“是你的话,为什么不来见我?”

    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野猫叫声,四处毫无动静。

    李不琢面色有些不好:“看来你处境并无危险,我倒是惹了一身麻烦,到头来你还藏着?”

    又过了一会,四周仍无动静,李不琢摩挲着腰间剑鞘吞口处錾刻的“燕”字,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语气带着冷意。

    “也好,那赠剑之情,就算抵清了。”

    半晌,李不琢料想的动静还未出现。

    “还不出来?”李不琢叹了一声,表情冰释,“看来是真的走了啊。”

    …………

    次日,李不琢到吴记铁匠铺取了他委托打造的剑鞘。

    这剑鞘看起来是镶铆钉的鲨皮腰带,但能藏软剑。

    李不琢归纳的千二四剑术变化中,便有一式“玉带腰缠藏剑八方式”,须配此剑鞘使用。

    取剑鞘回院时,本在驻守句芒山下酒庄的应十一来到县城,原来冬至过后,酒庄又卖出一批新酒,故过来县城与李不琢禀报。

    屋中,应十一向李不琢禀报了冬至这批酒售出的盈利是一个半金锞子,又说:“今年酒庄出酒少了些,原本五斤粮食能出一斤酒,今年酿酒,却要六斤粮食才能出一斤。”

    李不琢道:“你是说有人揩了油水?”

    “这却不一定。”应十一顿了顿,“兴许跟那酒妖死了有些关系,这批酒酿出来,味道也差了一些。但也没准是酿酒师傅懈怠了。”

    “你以为该如何。”李不琢这阵子没去过酒庄,便先听应十一的看法。

    “我以为主公你该回去露个脸,毕竟酿酒的江家此前一直为姚氏做事,拿的是每月定下的月例,以往有姚氏积威多年,他们不敢怠慢,但咱们却不一样。而且酒庄出过妖怪,村民还是有些人心惶惶,都希望再见到你。”

    “也好,回新封府前,我去酒庄走一趟。”

    …………

    午后,李不琢与应十一骑马出了河东县南门。

    南门外立着一面布告墙,墙上张贴着诸多通缉令。

    许多通缉令没有画像,只有名字,按这通缉令去抓人只能是竹篮打水。

    李不琢一看,却发现这其中许多名字,正对应着是他之前从河东县诸多卷宗中整理出来的异常人口户籍。

    “抓到一人赐十万钱,五亩良田,钱也就罢了,竟然赏赐田地,若能多抓到几个,可保儿孙衣食无忧啊。”

    “但只有名字,这可怎么找人?”

    布告墙下众人议论纷纷。

    李不琢知道,如今县中兵力都被安排着紧密布防,用来调查龙雀下线暗桩的人手已经不够了。

    而且灵官衙对河东县渗透再深,一定程度上来说,情报网比不过混迹此地的江湖人那样全面。

    “十一,我们走。”

    李不琢看过一眼,便要离开,这时候边上却有一个剑客跟一个刀客拳脚相加打了起来,从旁人议论中得知,这二人是为抢一份通缉令。

    “幽州的江湖规矩是这样,城门口的通缉令,若被一人揭下,便是表明这桩生意他接了,七日内其他人便不得插手此事,不然便是挑衅。”应十一在一旁解释道。

    “哦,还有这规矩?”

    李不琢看着那二人打斗,此时那剑手已经拔剑了,另一人也拔了刀。

    二人虽都是一副面对杀父仇人的模样,出手倒都有分寸,只以剑背刀背挥拍。

    李不琢饶有兴致看着,并不是被这两个显然武学和内劲都是下乘的武人打斗吸引,此时他正尝试推演这场打斗。

    心念一动,场地、声势、武力、兵器、体格、臂长等诸多信息纳入心中。

    李不琢未坐照入定,却觉察到不易剑道之种轻轻一转。

    “十六招后落于下风,二十七招后以虚招攻极泉、天庭,不得手,被‘亦颇风式’反制,落败……”

    李不琢低声自语。

    这时候身边有人谑笑一声:“好大口气,你道是两个武旦给你唱戏吗,竟开口就断言看破数十招?”

第一百一十二章:厉无咎

    说话的人叫姓黄,有个“青蛇”的江湖称号,约莫三四十岁年纪,身量颇高。www.uu234.netwww.uu234.net

    黄青蛇自恃江湖资历老,又小有名头,于是此前一直不屑和布告下那些咋咋呼呼的后辈挤在一块,这才偶然间听到了李不琢的话,见李不琢年轻,便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猜测罢了,算不上断言,也许猜错了呢。”李不琢朝正要说话的应十一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跟此人计较,赶路途中他不想多生事端。

    “你这后生倒是谦虚。”黄青蛇看李不琢这态度,略一颔首,“你的确猜错了,因为这二人走不到二十七招。”

    说着他飞身上前,插入那二人的战局,拖住一人手腕一带,扯下他外袍一把蒙在另一人头上。

    那打斗的二人当即一个跌倒,一个慌忙扯下头上外袍,脸涨得通红,却敢怒不敢言。

    黄青蛇站在二人中间道:“诸位兄弟在此接私活赚些外快,井水不犯河水,二位不妨给我黄青蛇一个面子,就此收手,若因一时意气之争受了伤就不好了。”

    那打斗的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又不是刚出来混的,自然知道分寸,要黄青蛇出来插什么手?反而弄得他们狼狈收场,丢了面子。

    眼神一对,刚才还刀剑相向的二人,倒是一瞬间有了同仇敌忾的默契。

    而围观的其他人则齐齐叫好,有人疑惑问起此人是谁时,旁边有知道的立马便说:“不愧是青蛇前辈,如此轻描淡写就化解战局。”

    “听说青蛇前辈侠肝义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黄青蛇左右拱手,口中称着不敢当,心里却是对自己这番出手的结果十分满意,毕竟闯江湖要的就是名利,他自报其名,也是为宣扬自己。那交手的二人也心知自己成了黄青蛇的垫脚石,却是敢怒不敢言,黯然离场。

    黄青蛇笑吟吟地看向李不琢,正待欣赏这位后辈年轻人惭愧又敬佩的表情,却见李不琢面色遗憾,牵着马就要离开。

    黄青蛇眉头一皱,只道这后辈不知机,再懒得看他一眼。

    这时候却忽然有人说了一句。

    “可惜了,本想看着二人打完,却被无聊之人插手打断。”

    声音不大,语气也十分平静,却带着带着摄心夺魄的诡异力量,让众人一下噤声。

    以声音影响心神,李不琢在白龙寺那夜就见那武僧使用过,但此时的声音,却仿佛是并未加持术法的,不由扭头一看。

    说话的人身材欣长,眸子狭长,双臂也极长,一头黑发尚未过耳,虽乌黑如墨却有些凌乱,似乎是嫌麻烦而用刀剑随手割去的。

    “这二人不过二流身手,打得再激烈又有什么看头,阁下若是技痒,不如我和你过两手?”

    黄青蛇脸色不悦,只是说话时,自恃江湖资历老的他却不自觉把这人当作平辈来称呼。

    “不必了。”那人摇摇头,瞥向李不琢一眼,“你看出他十六招时落入下风,便不是胡诌,这不难看出来。但你说他二十七招后以虚招攻极泉、天庭不得手而落败,是认真的?”

    “不错。”李不琢点头。

    众人哗然,黄青蛇更是冷笑一声,刚才李不琢说是猜测,这时却又开始哗众取宠。

    那人说了一句好,便没再追问,走向那布告栏,一挥手,气劲拂过,将所有通缉令卷入手中,转头对众人说:“这些通缉,我厉无咎接了,谁有异议?”

    众人轰然喧哗起来。

    厉无咎大名鼎鼎,乃道家两大宗门之一的古微宗弃徒,据说被逐出师门时,修为在同辈炼气士中亦是翘楚,和一般的江湖武者不在同一层面,他被逐出师门后,性情更加放纵,寻天下剑道高手立下生死状逐一挑战,杀死后,便夺其佩剑珍藏。

    江湖传言中厉无咎最新的战绩,是今岁春深独挑幽州州试的新晋法家学士谈子昂。

    黄青蛇面色一变,若眼前这位称“妖剑子”的古微宗弃徒不是冒名顶替,那方才他该庆幸自己眼力不错,逃过一劫,只是他心中疑惑挥之不去,厉无咎怎么会对这些通缉令感兴趣?

    “没异议,我便收走了。”

    厉无咎将通缉令放入腰囊,忽然遥遥指着李不琢:“直到此刻,我心中推演了一百二十息时间,果真那二人的交手会在二十七招前后结束,相差不会超过两招,但我却不能得知,你到底怎么推算得那么具体?”

    黄青蛇闻言怔怔看向李不琢,从厉无咎口中听到这番话,意义就大不一样了,难道这年轻人也是深藏不露?但他心中隐约有些不信,若真如此,以李不琢的年纪有这种手段,早该会在河东县声名鹊起,没道理他不认得。

    “并非我推算得具体,而是事实应当如此。”李不琢笑了笑,剑道之秘岂可诉诸于人。

    “好,那依你的眼光,我杀你需要多少招,又是用什么招数杀的?”

    厉无咎说着便向李不琢走来。

    李不琢眉头一皱,厉无咎虽未拔剑,步伐却暗合剑术变化,这几步走出,厉无咎的剑路雏形纳入李不琢心中。

    而厉无咎目光锐利,浑身散发的尽是纯粹剑意,对这样的人来说,越是精诚于剑,剑之威力就越强,一剑可推演万法,术法变化已是鸡肋。

    忽略术法变化,李不琢已开始推演,剑道种子变化莫测,隐隐化作厉无咎的模样。

    厉无咎走的越近,剑道种子的推演也越来越清晰。

    推演之中,厉无咎剑路奇诡多变,李不琢以千二四步剑应对,战平,至于动用六部剑结果如何,却无法推算,毕竟厉无咎并未真正出手,李不琢所获信息有限,剑道推演也只有雏形。

    这时厉无咎已走近,他步伐暗含剑术,每一步走出,气势便盛一分,到他来到李不琢身前三丈外,气势已凝聚到巅峰,使得南门布告栏下雅雀无声,而他眼神动作皆散发着强烈战意。

    李不琢摸向腰间,剑道初成而未曾试剑的他,不由对此战也有些期待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剑意

    “我每走一步,你亦暗动步伐来应对,必是看穿了我的剑路,的确有与我一战的资格。顶 点 X 23 U S”

    厉无咎突然停步,望向李不琢腰间,目光如鹰隼一般:“百炼钢成绕指柔,此剑若入我的收藏之中,也算良品。”

    李不琢道:“你与人切磋,都要如此费劲解释一番吗。”

    厉无咎摇头:“当然不,能让我认真出剑的人很少,解释的机会也很少,你要知道,好对手很难找,若差我太远则不堪一战,而修为高过我者,要么不精于剑道,要么能轻易杀我,这些人,都都无法与我映证剑道。”

    “你恰好是一个好对手。”厉无咎指向李不琢,“不过,现在我却不舍得对你出剑。”

    “嗯?”

    “方才那二人的战斗,我花去一百二十息时间推算出的结果,却不如你一眼所得。我自认单论剑道,同辈之中无出其右,不可能被你比下,这已绝非用‘眼力’可以解释,想必你的剑已触摸到了真正的‘道’,可惜的是,方才你将要拔剑之时,我并未从你身上看见剑之意志。”

    “如果你与我有生死之仇,我自然有必定斩你于剑下的意志。”李不琢有些不解。

    “不对。”厉无咎摇头,“你的剑道无意志支撑,我若对你出剑,你必定会死在我剑下。昔日谈子昂和我交手,在我剑下存活,是因他已养出三百六十五尊身神,跨入周天大圆融之境,而你比他年轻,修为也差他不少。”

    厉无咎语气平淡,并无夸大的意思,李不琢笑道:“动剑就要杀人?方才听旁人说你是古微宗弃徒,想必便是因你戾气太重了。”

    黄青蛇这时已知道刚才被他视为后辈的李不琢原来与他已身处两个层面,听了这话仍暗自心惊,被逐出师门是奇耻大辱,李不琢当厉无咎的面提出来,不啻于挑衅,想必今日妖剑子的剑又要见血,除非李不琢不签生死状与他对决,才能偷活一条性命。

    厉无咎表情却毫不在意,一揽袖作包圆四方状:“我并非嗜杀之人,只是你与这些庸手不同,和你比试,我定会全力以赴,如此一来,你必定会死在我剑下。”

    “我也想与你切磋,可惜……”李不琢摇摇头,“我倒是惜命得很,不像你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

    “待你何时凝聚了剑意,我再与你一决高下,想想便是幸事。我记住你了。”

    厉无咎深深忘了李不琢一眼,携着一囊通缉令,扬长而去。

    “竟碰上个剑痴。”

    李不琢目送厉无咎背影远去,翻身上马,一振缰绳。

    …………

    回到句芒山脚时已是黄昏,姚仲豫远远就将李不琢迎入酒庄。

    一路上酒瓮子村村民齐齐出来,用看庙里泥塑菩萨神像似的眼神看着李不琢,看来他虽在酒瓮子村没待多久,但斩妖的事迹倒是在此地百姓心中建立了不小声望。

    回酒庄后,进入书房,书房里布置仍如往常,李不琢坐上木椅,拨动扶手上的开关,桌上人偶捧着的灯盏幽幽亮起。

    庄里酿酒师傅江大河的次女江酒儿因为当初与三斤关系不错,被姚仲豫派来为李不琢当掌灯丫鬟,揭开金猊香炉燃起冰心脑神香。

    今年入冬后天气似乎格外冷,李不琢脚边也燃起了一盆火炭,虽说他已入坐照上境,纵使赤身跃入冰湖也能坚持许久,区区寒暑不在话下,但

    与河东县临时租住的院子一对比,李不琢又更喜欢这间书房一些了,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问道:“我听说今年出酒少了,是出了什么问题?”

    江酒儿动作一顿,低头小声说:“大人明察,咱们每年酿酒都是全心全意,不敢有丝毫怠慢的,至于为什么出酒少了,这,这……”

    江酒儿有些焦急,却说不出原因。

    说是那酒妖消失之故?祖传的方子上,秋露白酿成的出酒率一直是两成。若说是他们消极怠工的问题,但他爹江大河虽然说话爱夸大其词,为人做事却耿直实诚,为了在李不琢这个新主顾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今年酿酒比往年还用心一些,哪知酿出来的酒不光出酒少了,味道也没往日醇厚。

    江酒儿着急之际,李不琢也没再追问,只是说:“喊姚仲豫过来。”

    江酒儿咬了咬嘴唇,表情不安,告退喊姚仲豫去了。

    片刻后姚仲豫过来按例汇报着酒庄的生产经营等一应事务。李不琢直接便道:“这些十一都跟我说过了,我这回回来,要改一些规矩。”

    “大人的酒庄自然是大人了算,往年姚氏定下的规矩,的确有些是不合时宜了。”如今姚仲豫已将一家老小接到酒瓮子村,没有后顾之忧,既然投靠了李不琢,便已一心一意为李不琢做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酿酒的事。”李不琢看向江酒儿,“酒儿在这,我正好说了。这些年你们一家为酒庄酿酒,待遇如何?”

    江酒儿心一下沉了下去,局促道:“每月月例有两个银锞子。”

    “哦,一人两个银锞子,倒是不少了。”李不琢若有所思。

    “不是的,是只有我爹拿两个银锞子。”江酒儿急忙解释,以为李不琢要削减工钱了,不由心中暗叹。

    原本看这位新主顾平易近人,待三斤也好,没想到比姚氏还苛刻。

    “从今日起,每月月例就不用拿了。”李不琢思量了一会说。

    “这……”

    江酒儿如坠冰窟,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以至于李不琢之后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清,只听见李不琢说完后,姚仲豫犹豫道:“大人,这似乎不大妥当。”

    “不妥当?”李不琢微微皱眉。

    “对对对。”江酒儿忍住委屈,连忙点头附和。

    姚仲豫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江酒儿一眼,移开目光,继续解释道:“江大河受雇在酒庄酿酒,所签契约还剩十年,大人您说要把酿酒盈利的半成干股给江大河,这却是没有必要……”

一百一十四:酒坊改良

    从书房出来,江酒儿晕晕乎乎的,回到家中。

    “酒儿,可是他做了什么?”江大河一看她魂不守舍,却眉梢带喜的模样,不由面露担忧之色。自己这女儿模样虽算不上绝色,可在酒瓮子村里是一等一的周正,原来姚氏那位姚堪姚公子本欲收她做通房丫头,因那时江酒儿年幼且酒坊缺人手而躲过一劫,现在终于被新来的李大人下手了吗?

    想到这里江大河心情复杂,作为雇工,他自然想江家与李不琢亲密一些,可身为人父,却还是想自幼丧母的女儿能许个人家。以江家的根底,江酒儿给那位李魁首当妾都不可能,顶多做一辈子丫鬟。

    “大人说,往日咱家的月例都扣除,改从售酒的利润中分红。”江酒儿深吸一口气说。

    江大河一愣,心中大喜的同时,又向下落了一落。无功不受禄,李不琢如此优待他家,定是真的看上了江酒儿。

    江酒儿只见她爹又喜又忧,忽然站起来一把拉住她手腕,正色道:“你说实话,今日在书房,他对你做了什么?”

    江酒儿一怔,见江大河眼睛朝她身上看去,像是在打量她衣衫是否凌乱,登时脸色涨得通红,恼怒甩开手道:“你想什么,大人交代事情时,姚管事可是一直都在的!”

    “这……”江大河知道错怪了女儿,连忙松手,面色尴尬。

    这时,抑制不住的欣喜便从心底涌上来,虽说多年以来酒坊的生产基本是他江家三人一手包办,可身为雇工,拿的钱不会多出一分,就算他做事踏实,也提不起多大劲头,只是照着家传的酿酒方子造酒,碰上拿捏不准的时就靠直觉经验,从不曾琢磨改良过。

    知道酒庄每年售酒利润有数百万钱,江大河酒醉时埋怨眼红,清醒时却绝不敢奢望,怎料今夜江酒儿竟带来消息说新主家要将利润分红给他。

    江酒儿揉着手腕,委屈道:“大人还说了,以后你每半年都要去新封府走一趟了解酒市行情,若逢上好酒,想办法把配方买下。”

    “那钱呢?”作为普通百姓,江大河眼里紧着的自然是收入。

    这意思是让咱们把酒酿好,便不会亏待咱们。”江大河的长子江边柳说道。

    “你看,弟弟都比你看得清楚呢。”江酒儿道,“明日清早大人便要来查看酒坊了,今岁出酒少,阿爹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跟大人解释吧。”

    …………

    次日清早。

    酒坊里景象如初,四个大灶建在四角,铜管连通着中央的巨大冷却槽,不过今日未开灶蒸谷,粮食都储存在地上那两百个大陶瓮里发酵。

    江大河迎李不琢一进酒坊,便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冬天造酒要时刻关紧大门,这是江家祖传的酿酒规矩。

    江大河这时对江家祖传的酿酒秘方也不藏着掖着了,事无巨细,都向李不琢禀报,秋露白酿制前粮食先泡再蒸,火候时间都要拿捏好,然后发酵,夏日发酵三天,冬日发酵七天……

    李不琢时不时点头,虽不懂酿酒,但目光掠过,却把屋内光照、温度、酒曲发酵的气味皆纳入心中,一边听江大河的话,一边在心里推演琢磨起来。

    不易剑道不局限于剑,乃是“推演万象万物背后的定数”。

    听到一半,李不琢走到西南角靠近锅炉的一个陶瓮边,轻轻用手一拍瓮壁,道:“这瓮粮食发酵好了。”

    江大河微微一怔,心中不以为然,连他观察粮食发酵程度,都要靠近瓮口闻了,再附耳在瓮壁上听粮食发酵的气泡声才知道,李不琢如何能判断?再说这批粮食才发酵五日,按说再过两三日才能发酵完成。

    江大河正思虑着改如何自然地奉承过去,又能给李不琢台阶下,便听到陶瓮里咕咚咕咚,传出气泡冒起的声音。

    “竟真发酵好了,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江大河神色诧异。

    李不琢瞥了一眼身后。

    “你可知冬日酿酒为何关门?”

    “这是祖传的规矩。”江大河道。

    “规矩背后自然有原因,你若稍加思量,其实不难知道这是因为冬日太冷,所以要关门挡住屋外寒风。这也是为什么夏日发酵只需三日,而冬天要至少七日。”李不琢指向身前的陶瓮,“这瓮粮食离锅炉最近,前几日又刚酿出一批酒,炉中是生过火的,所以这瓮粮食比其他的酵成更早。”

    江大河一拍脑袋:“这,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不琢顿了顿,说:“今年冬天比往年更冷,想必这也是出酒少的原因。”

    江大河豁然开朗,心中却不由羞愧,昨夜李不琢才提高江家的待遇,今早他便在李不琢面前展现出无能无知的一面,叹道:“小人惭愧,说到底,还是我的缘故,我若能将祖传造酒之法钻研透彻,也不至于连这些都想不通。”

    李不琢道:“你有这心,就证明我没看错人。”

    江大河心中感动,暗下决心日后定要精研造酒,让酒庄经营更上一层楼。

    “屋上这几处窗户,挂上厚重些的羊皮帘子封死。”这时李不琢指向头顶,又至地虚划了几道,吩咐说:“今日你便去找些帮工,在这几处地方用砖砌出横三竖五八条地炕,连通四座锅炉,冬日发酵粮食时,便在四座锅炉中烧炭,温度一够,出酒便不成问题。这几日地炕未建成,就把藏粮食的陶瓮移到生火的锅炉边。别离太近,到此处就够。”

    说着李不琢站到锅炉边三尺外,这是他考虑句芒山上常被村民用来当柴烧的油桐木在炉中燃烧时,这距离则不至于温度过高。

    江大河此时看向李不琢的目光已由对主家的畏惧变为带着一丝敬佩,李不琢入坊一看,指天画地,就轻松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奉承一番后,江大河连忙去村中寻找帮工。

    李不琢又叫上姚仲豫,一道视察村周情况,作为他的唯一实业,虽然酒庄规模还不大,却是钱财来源的根基,修行之余也要用心发展。

第一百一十五:出酒

    句芒山山腰处,李不琢眺望着北麓下的村庄,已是深冬,村周田地被薄薄一层白雪覆着。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一路上山,李不琢只见村周没有水源,整个村庄的饮水都靠两口井,田地灌溉却纯看天候,按往年酒庄经营状况来看,最好的时候一亩地收成有将近三百斤,碰上老天爷不赏脸的那几年,一亩地只种出百余斤粮食。

    但在这山腰向南看去,便能看到十余里外,句芒山南麓下的大湖。

    据姚仲豫所说,起初酒瓮子村本来是在句芒山南麓,但那地方一入夏便常年犯捞,所以整个村庄才迁移到北麓,躲避涝灾,只是世事向难两全,这样一来,田地灌溉就不如在南麓方便了。

    句芒山虽不高,山顶却常年有积雪,李不琢只在山腰处查看了地势,便回到村中。

    回村时,一只木鸢自远方飞来,带着三斤的信,李不琢展开看时,轻轻一嗅,一伸手,便接住信里掉出来的一片萎了的腊梅。

    这丫头,想必读了些典故就迫不及待用上了,李不琢不由莞尔,一看信,字迹歪歪扭扭,宛如狗爬。但对于识字不久的三斤来说是莫大进步。

    信中内容只是报个平安,说她已抵达新封府,安顿下来。

    李不琢坐在书桌前看完信,算日子,三斤是十余日前走的,抛去船上七日行程,看来是一下船就发信回家了。

    想了想,李不琢提笔写了封报平安的回信,写信时念及村庄田地灌溉之事,心中一动,便在信笺末尾添了一笔。

    做完这一切,李不琢又给郭璞传书一封,心中写到,让他运些黑油到酒瓮子村来。

    …………

    三日后。

    庄里演武场上,九支突出的木臂随三截木人转动,发出凌厉风声,木人周围,数个凭空吊着的沙袋来回晃动,黄奴儿身入其中,左躲右闪,身形灵动如猫儿一般,险险避过沙袋,踩在抽动的木人臂上,一跃而起,取下木人头顶的青瓷小瓶,对边上的应十一咧嘴一笑。

    “是你的了。”应十一无奈摇头,这瓶中装的一粒小精元丹是李不琢放在木人头顶让二人争夺的,应十一先试,却被沙袋撞击,败下阵来。

    从三日前开始,李不琢便让应十一操练弓、矛。在火器、机弩皆为禁品的情况下,弓能百步外伤人,是庄子防备的最佳选择,次者为矛,若不论场地狭窄而施展不开,枪乃百兵之王,但枪难以速成,矛却易用。应十一在新封府摸爬滚打,靠着偷学和一些江湖把式,却也混出了一些模样,天赋不差,待他学成,便可代李不琢训练村中青壮,如此便能有些防备力量。

    操练到半途,住在鹤潜家中的断腕的从良小贼黄奴儿无所事事,也参与进来,李不琢见他天生身法灵巧,便把藏书大库中读到却未曾习练的一本《坎离游身步》教给了他。

    李不琢教二人操练时,亦在锻炼不易剑道的推演,剑道种子虽已成型,要茁壮起来,除却顿悟,靠的又是水磨工夫。

    这时候江酒儿来到演武场中。

    “大人,今日是出酒的日子了,我爹把第一抽酒留着,正等大人去品尝呢。”

    李不琢点头离开演武场,发现庄子门口许多村中百姓簇拥着,姚仲豫正带着几人阻拦,但村里就这么些人,互相熟稔,看个热闹罢了,却没几个怕姚管事的。

    姚仲豫琢磨着李不琢大概和其他炼气士一般,是个喜静的性子,沉下脸正准备呵斥,李不琢却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今日李不琢正要让村人去做件事,改良造酒的事能树立一些威望,正好让他们旁观。毕竟他虽是酒庄拥有者,但既非河东县灵官,也非功曹,掌书吏的职位只是管理书籍的文职,他并无权力命令村民。

    李不琢吩咐后,一众村民簇拥进来,酒瓮子村村长江石也在其中。

    李不琢进入酒坊,只见四角锅炉蒸汽腾腾,中央的冷却槽下放着一个大桶。

    地上那横三竖五地炕已打好,一入其中,竟比初夏还暖和一些,江大河此时便敞着衣襟,脸上泛着汗水光泽,见李不琢便大喜道:“果不出大人所料,烧了地龙后,粮食发酵比任何一年冬天都好。”

    说话时他打开冷却槽底部酒管,琥珀色的酒液喷涌而出,略显浓稠,倾泻桶中。

    “在屋里挖几条地炕,真能有用?”酒瓮子村村长江石面色狐疑,江大河世代酿酒,这位酒庄的新主家,怎么也比不过他吧?这江大河拍起马屁,戏倒是做得足。

    这时酒香轰然散开,酒瓮子村村如其名,举村上下连女人都大多是好酒之人,不由交口称赞,江石眼前一亮道:“真香!”

    李不琢看众人反应,就知道为酒坊升温的方法有效。

    江大河的酿酒传承中,虽有夏日酿酒发酵三日的说法,但除了应急,六至九月乃酿酒忌月,素来都是小雪时制曲,大雪时发酵粮食,在未升温的情况下,往年发酵都不如今年好。

    这时江大河用白瓷碗小心盛了半碗,递给李不琢。

    李不琢轻轻一晃瓷碗,只见酽白甘香的酒液浓稠如糖浆,流过碗壁时,挂了均匀的一层酒浆在粗瓷碗壁上。

    往年酒庄产出的酒待售出到各地酒楼,再转卖给酒客时,往往都会勾兑些清水,所以此时酿出的原浆最是香醇。

    李不琢品匝一口,说了声好酒,便回身对众村民说:“诸位乡亲都来尝尝。”

    “大人真是大方!”

    “多谢大人!”

    众人齐齐欢呼,上前取酒,姚仲豫也端不住架子,尝了一口,惊讶道:“这酒售出的话,价格能比往日再高二成。”

    “二成么,江大河,现在是多少粮食出一斤酒?”李不琢问。

    “四斤粮食就能出一斤了!”江大河大喜道。

    “此前六斤粮食出一斤酒,如今只需四斤,这样算来成本便少了三成,加上更高二成的价格,粗略算来,酒庄每年利润能多出五成。”姚仲豫咋舌不已,只是在酒坊挖出几道地炕,竟然就有如此成效。

第一百一十六:掌控

    酒坊中,一众村民喝的酒加起来不过数斤,比起此回出的千余斤酒来说九牛一毛。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李不琢心中一算,往年卖酒的净利润是五银铢一斤,人力与粮食花费的成本为三银铢,算来如今的利润的确提高了五成左右。

    姚仲豫算完利润,又说:“按往日惯例,这批原浆庄里会卖出去一半,剩下一半留到立春时煮沸,再封坛贮藏。不过,贮藏越久的酒价格越高,我看这次的酒比往年好,不如多贮藏一些,只卖出四成,贮藏六成,大人以为如何?”

    “这些经营之事你既然熟稔,就全权交由你做。”李不琢说完,便出了酒坊。

    午后,李不琢终于等到三斤回信,见到信上内容,便心下大定。

    将姚仲豫唤到书房,李不琢将三斤回信中附带的机关图纸推到姚仲豫面前,问道:“这些东西找人赶制,需要多久?”

    姚仲豫接过机关图纸一看,图上之物似乎是一架龙骨水车,此物常被用来从河中提水,灌溉田地,需要人力踏动。

    一看尺寸,却是比一般龙骨水车庞大太多,寻常龙骨水车有一丈高就了不得,这图上的“龙骨水车”却有十丈高,木链间距宽也有一丈,原本刮水上行的板叶,也改为了斗状水槽。

    “这个……虽然大些,但看图上的部件,倒是一般木匠就能制作。”姚仲豫压抑着心头疑惑,这样的龙骨水车,别说是人了,十头牛都够呛让它运转。

    “全力赶制,多久?”

    李不琢双手搭着扶手,手指在人偶灯盏开关上摩挲着,笃定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姚仲豫疑虑顿消,回答道:“半月内可以打造完成,花费的话,约莫三……两个金铢即可。”

    “五个金铢,七日内完成。”李不琢道。

    “这……”姚仲豫犹豫了一下,想起李不琢轻易让酒坊利润提高五成的事实,点头道:“我去找来别处的匠人帮忙,定不负所托。”

    …………

    李不琢来到村南边村长的住处,提了一坛新酒找到江石。

    “江老,我有一事欲请诸位乡亲出力。”

    “大人但说无妨,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乡亲们自然会全力支持的。”江石今晨出酒时没忍住喝得多了一些,回来又喝家中藏酒,喝得老脸酡红却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了,见到李不琢手中的酒双眼放光,却推脱到:“使不得,小老儿怎能要大人的酒。”。

    李不琢不由分说放下酒坛,走到窗边,遥遥指向不远处的句芒山。

    “这几日我上山看过几次。山上有条枯竭的水道,想必是古时山洪冲出来的,只需将其中的乱石朽木搬走,疏通几处堵塞的地方,若有二十人,只需四五日即可完工。”

    江石一怔:“大人是要做什么?”

    “挖条引水渠。”李不琢收回目光,扭头说。

    江石酒醒了大半,南麓下的那片湖离北麓有十多里远,就算是没有句芒山,平地用水车引水,耗费的人力兽力也太大了。

    更何况,中间可横着个句芒山呢。

    不由面色犹豫:“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但大人是要从何处饮水,难道是句芒山南麓?这小老儿却是……”

    “不错,就是句芒山南麓。”李不琢点头。

    “大人是在说笑?”江石只觉不可理喻。

    李不琢呵呵一笑:“自然不会亏待诸位出力的乡亲的工钱。”

    …………

    酒瓮子村人口五十六户,占地不大,村口一声狗叫,村尾都能隐约听见。于是新酒一出,李不琢改良造酒的事不到几个时辰就传遍村中,斩妖的威望又更高一成。

    但过了一日,李不琢要挖水渠引句芒山南麓湖中之水的消息一传开,连见多识广的村长都觉得这位酒庄新主人思维太跳脱,其他村民也开始有了闲言碎语。

    毕竟就算话本里的神仙,从纸面上走下来,看久了也会觉得腻烦。李不琢这永安县魁首,众村民初见惊奇,眼下也习以为常了,毕竟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炼气士本事大一些不假,但也不至于坐在这边一张嘴,就能把十里外的湖水吸过来吧。

    但到冬天过去大半,粮食收过了,除了入山砍些木柴以外,就只能躲在家里过冬,李不琢出钱雇人的消息一传出,村里青壮便去了大半,足有近三十人。

    虽然去帮工,众人心底里都认为这活是白干,但李不琢威望虽比不上当年积威多年的姚氏,却也足够让众村民不偷懒。

    …………

    三日过去,那条枯竭水道中的乱石被清空了大半,几处灌木藤蔓浮土堵塞的地方也被疏通。

    半山腰上,积着两寸的薄雪,李不琢站在山崖上,望向下方,见水道被渐渐疏通,村民也精神焕发。

    应十一已去河东县港口等待,姚仲豫赶工的大龙骨水车已快要收尾,酒庄周围诸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李不琢隐有诸事尽在掌控的感觉,若有所悟。这并非夜郎自大。他的剑道乃是推演万象万物之定数,但如今剑道只是初成,此道关键在于“知”与“能”,这一村格局,没什么大事瞒得过身为酒庄之主的李不琢,而以他之能,也不难影响村民。

    这种情况下,若无变数,自然诸事尽在掌控。

    这段时日休养生息,发展酒庄,恰恰能让剑道初成的他温养道心。

    “厉无咎说我的剑道缺乏意志。”李不琢摊开手掌,从这角度看去,恰好覆住山脚下那片村庄。

    “若站在山巅,覆住的就是整片山麓,若站在云端呢?”李不琢仰头一看,高天无云。

    收敛心神,李不琢望向南面。

    句芒山南麓的湖泊虽与村庄距离十里,但句芒山南面一片山崖下,有座深潭和湖泊间有暗河相连,深潭紧挨的山崖上方十丈之后,是一片不大的死谷,死谷北面地势最低处,就是李不琢让村民疏通的那条枯竭水道的源头。

    虽说在北麓的村民看来半山腰有数百丈高,但实则南麓地势本就高于北麓数百丈。

    所以在村民看来,将湖水引至半山腰的无稽之谈,其实在所有信息已在掌控的情况下,难度比他们预料的要轻松百倍。

一百一十七:龙骨水车

    四日一晃而过。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姚仲豫在酒庄门口翘首望去,两辆牛车驶入句芒山脚,车辙碾过夯实的土地,仍压出两道沉重车辙,连忙带人过去迎接。

    “东西已经到了,大人可在庄中?”靠坐在车辕上的应十一吐掉口中嚼着的白茅草根,跃下地,入村后他见到村里气氛冷清,连人影都见不着几个。

    “大人不在,今日一早。村里所有人都去了南麓那边,咱们也要赶紧,切莫耽误大事了。”姚仲豫急忙命人抬下车上油布严实覆盖着的两个半丈高的木箱,却发现这俩箱子重逾千斤,只好调转牛车,绕山而行,只期望近两个时辰的路程,不要耽误了大事。

    …………

    …………

    句芒山南。

    枯水道挖到尽头,那座巨型龙骨水车也被拖来,安装在句芒山南的山崖上。

    李不琢站在崖上,目光顺着轮辐牵引、支架支撑的木链往下,三十六个斗状刮水板排列井然,每个水斗可装水六百斤。

    待这尊龙骨水车运转时,木链上层运转的十八个水斗中装满水,便是一万零八百斤水。

    再加上整个水车的重量,要使它动起来,需要至少一万二千斤力量。

    酒瓮村中耕牛不过十余头,最壮的那头,也只能拉动**百斤,就算把全村的牛拉到这边,恐怕也带不动这龙骨水车。

    一干村民等李不琢施展神通。

    李不琢却不紧不慢,打量着周围地势,对江石说:“此处草木旺盛有违常理,定有精魅存在。”

    说着指向安放龙骨水车顶部的崖口。

    “还要请诸位乡亲出工,在此处修建神祠,安排一人长居于此,除去维护水车以外,还要定时供奉山神,这样便不会有野兽骚扰破坏,蛇虫鼠蚁也不会靠近。”

    “难道大人是想请山神出力?”

    “自打娘胎里出来,这种事俺想都不敢想。”

    众村民犹疑又期待,对李不琢要建神祠的事,倒是没有推诿,反倒主动要求出工,不要工钱。毕竟这与疏通水道不同,和精灵鬼怪沾上些边的,靠山吃山的村民们内心总会带着敬畏。

    李不琢紧接着向江石交代神祠建制。

    浮黎百姓除供奉七天宫圣人,不同地方,还供奉不同的本土神灵,譬如养蚕者祭祀蚕神,渔民祭祀江河之神,山民祭祀山神。

    天宫大宪中,便详尽规定了诸方神灵的祠祀规章,有江神祠祀制、蚕神祠祀制、火神祠祀制、山神祠祀制……不得僭越。

    根据句芒山的大小,按山神祠祀制,句芒山山神只需每年春秋二季致祭,由守土长,也就是酒瓮子村村长主祭,祭品用“少牢”,即用三牲中的羊彘来祭祀。届时,上香、读祝、三献。迎神、送神之礼,都需守制。

    李不琢口头交代完江石,回去后,也会写在纸上,届时放入神祠中。

    江石记下大半,见李不琢又观察崖口地势去了,终于忍不住问:“大人究竟要如何让那水车动起来,若说把村里耕牛都拉过来,一是得不偿失,二是这水车上,似乎没有方便兽力拉动的轮辐啊。”

    “不急。”李不琢说着,一侧耳,听到远处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传来,扭头一看,笑道:“这不是来了吗。”

    只见应十一和姚仲豫,领着几个村人,带着两辆牛车出现在山崖下。

    李不琢带了八个青壮下山,把牛车拉来的两个大木箱子、八个木桶搬上山崖。

    众村民围观之下,李不琢解开大箱四周的嵌板,箱子四壁落下,露出其中一件径长五尺的巨大轮轴,轮轴中心通体漆黑,齿轮紧密咬合,纯以金铁打造,难怪两个箱子重逾千斤。

    打开另一个箱子,是安装在轮轴上的机枢、底座。

    李不琢对三斤信中所说的内容牢记于心,没让村民动手,走到轮轴边,一沉肩,内勃发,在众人看神仙般的目光下,搬起八百余斤重的轮轴,嵌入龙骨水车山崖上方的轮辐中心。

    片刻后,又装上机枢、底座。

    此底座乃巨龟驮碑,雕刻栩栩如生,仿佛镇压在这山口,便让江河不敢泄流。

    正是龙子霸下。

    此时装在龙骨水车轮辐中心的轮轴,是李不琢让三斤在新封府六金锞购下的墨师机关,亦名为“霸下”,取其奋力向前,永不停歇之意。

    实际上,新封府中的悬车,正是由无数巨型霸下组建而成。

    众村民屏息凝神,虽然当今之世机关术大兴,但对于消息闭塞的山民,这却是十足十的新奇玩意。当李不琢打量着整个龙骨水车,满意点点头,让众人将黑油灌入机枢时,众人一哄而上。

    倒入的黑油触碰机枢内机关,轰隆一声,将村民齐齐惊退,随后,轮轴上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嘎吱

    随着新制的木链毛刺摩擦轮轴的第一道声音,那巨大的龙骨水车便在众人眼中轰然运转起来。

    哗啦哗啦

    水斗席卷起万斤潭水,不多时,山崖后窄小的死谷便被填满浅浅一层潭水。

    “真是神仙法器啊。”众村民心里纷纷感慨。

    “事不宜迟。”李不琢扬声道,“开始祭祀山神吧。”

    来南麓前,李不琢便已让人备好羊、彘头各一,五年陈酒一坛、米糕、面点各类祭品具备。

    村民在崖口把桌台一铺,铺上黄绢,摆上祭品,李不琢高诵祝词。

    “神灵并况,惟予有慕,爰熙黄坛,思求厥路。恭承祀,阴阳为纷,祭请少牢,承神之尊……”

    随着李不琢念诵祝词,崖口的村民只觉疲累似乎消去了一些。

    李不琢念完祝词,带领众村民礼敬神台。

    世上精魅妖鬼虽不常见,却真实存在,就算此处没有山神,若有初开灵智的野兽,也能感受到祝词中的善意,自觉享用祭品,然后维护此地平安。

    正在这时,山林突然传来振翅声。

    又有一个空灵的人声说道:“因灵形之劫真灵受损,沉湎百年,今日蒙阁下唤醒,句芒不胜感激,请随我过来。”

一百一十八:木帝句芒

    “山神显灵了!”

    众村民喧哗不止,江石最先朝那片山林拜下去:“山神有灵,佑我村中风调雨顺,酒瓮子村定当世代供奉尊神。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李不琢目光越过死谷,望向南边那片葱郁翠绿的山林,心中惊讶,出声的山精自称句芒,与远古司春之天神句芒同名。

    远古乃是诸神的时代,三千年前诸神传说仍层出不穷,之后才是人族大兴,诸圣传播教化。

    若它只是因山名而自取的称呼也罢,若不是,那来头就大了。

    李不琢绕过死谷,朝那片山林走去。

    他不怕山精作祟,虽然鬼狐志异中山精野怪时常害人,但导致这种认知偏差的,是因为大多数不害人的山精野怪不会随意让人见到。

    其实它们大多本体弱小,擅长的是迷惑人心的术法,这句芒主动现身,就已是表露善意。

    若是远古天神句芒本尊,则更无须以小人之心揣摩了。

    众村民心怀敬畏,本不敢乱动,见李不琢动身,才壮起胆子跟过去看热闹。

    来到山林中,众人四处张望,那振翅声又从高处的山腰上传来。

    “过来此处。”那空灵声音说。

    众人又继续上山,到半山腰,那声音又从更高处传来。

    如此反复几回,有村民不愿再上山,便返回龙骨水车处。

    李不琢一路接近山顶,山中积雪变厚,村民只剩稀稀拉拉几个,这时候拐过一道山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数块奇石兀立簇拥着一口半冻的清冽寒泉。

    “此泉生在地脉汇聚处,阁下可自行取用。”

    句芒的声音这时从四周响起,回荡在山壁间。

    李不琢上前蹲身捧起一掬泉水,冰寒刺骨,但异常清冽,倒映冬日,在掌中泛着粼粼波光。

    一尝,十分清甜,咽下后神清气爽,齿颊仍有余甘,便回头看向江大河:“江大河,你来试试。”

    江大河闻言,也尝了尝泉水,大喜道:“太好了,这口寒泉日后就是酒坊的命脉!”

    “哦?”

    “有一事忘了告诉大人,庄里酿的酒虽取了秋露白这雅名,却跟那采秋露而酿的酒沾不上干系。水就是酒的血,往年用的水,却都是从井里打的,无甚殊异之处,而这口寒泉的水质,我江大河是平生仅见,有这等好水,酿出的酒若就算放到新封府最贵的酒楼,都是要一抢而空的。”

    江大河兴奋难抑。

    “大人修建水渠造福乡里,不忘祭祀山中神灵,大人真是福报深厚,惠及数百村民呐。”姚仲豫适时奉承着。

    李不琢心中一动,看向山上,朗声说:“多谢尊神所赠。”

    “来此处。”句芒的声音又从高处的山巅传来,这回多带上了一句,“你独自过来。”

    “修建神祠和引水之事,我回来再详细安排。”李不琢吩咐了姚仲豫和江石,便向山巅迈去。

    山巅无路,李不琢接近时,跃过两丈宽岌岌可危的岩缝,又攀上笔直如削、挂着手臂粗明晃晃冰棱子的峭壁,才看见一个岩洞。

    岩洞边上,几株枯树黝黑的枝桠张扬向天,冻得比石头还硬,树干下盘着两条白森森的大蟒骨架,细看却不是大蟒,头上有角。

    岩洞上隐约残留着彩漆剥落的壁画痕迹,从外面看着整洞不大,但入口黑幽幽的,不知里面藏着什么。

    “尊神赠我寒泉,是知道山下村庄正在酿酒?”李不琢站在洞口问道。

    “我虽沉湎混沌,但仍是一方神灵,此山方圆十五里之事都能知晓。”声音从洞中传出。

    李不琢一步跨入洞中,视野先是一黑,瞬息适应后,便见到阴暗之中,一具丈许高的枯黄骨架,屹立在岩洞深处,有着人的头颅,胸前龙骨突却后接两张大翼,双爪如铁一般,扣在一颗巨石上。

    木帝句芒!

    见此形象,李不琢便无需再分辨,只不过他没料到句芒如今只剩一具骨架。

    “尊神为何沉湎混沌之中?”

    “灵形之劫……”句芒的声音幽幽回荡在岩洞中,“数千年前,具体多久?我已忘了。有天人降世,我于大战中陨落。只不过我乃神灵,只需被众生念头记住就不会消失,纵使肉身消亡,也保存下了真灵。只是数千年岁月未受香火供奉,世人开始淡忘我等神灵,我便灵形不稳,堕入混沌,险些消亡。”

    随着声音渐渐从空灵变得清晰,那具丈高的人面鸟身骨架下,一团青蒙蒙的光氤氲成人形,乃是一星眸少年模样,长发柔顺流淌披洒在背后双翼间,身着黼绣,盘膝而坐,双手托着一具高冠。

    “今日多亏阁下香火供奉,才让我从混沌中拔身,重聚灵形,只是灵形尚不稳定……”

    说着青光一散,句芒的声音又幽幽回荡在岩洞中。

    “待客若不现身,未免太过失礼,只是我还无法支撑太久。”

    “如何助你稳固灵形?”李不琢问。

    “春秋二季祭祀,每日香火不断即可。”句芒道。

    “纵使我不在此处,也会安排村民定时祭祀,你大可以放心。”李不琢道。

    “多谢了,作为回报,我会护佑山下谷物生长,不过,我换你上山,并非只为香火一事。”

    “尊神请说?”

    “唤我句芒便好。”洞中句芒空灵的声音呵呵一笑,“偶尔山中有几个成精的兽类,灵智却都不高,也都没活多久,数千年岁月,我大部分时间都很孤独无聊,还好有过几个寻道的炼气士在此修行,让我能有些乐趣,但最迟的那个,也是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你,你可否与他们一般……”

    “这段时日我在山脚居住,闲暇便来陪你打发无聊,只是我经历的趣事颇少。”李不琢心领神会,微微一笑,木帝句芒不似神话中那般威严,却是有颗赤子之心。

    “无妨,无妨,你能过来跟我说说当今之世便好。”句芒叹息一声,“可惜今日我灵形初聚,只说这么一会话,就又有溃散之兆,下次你过来时,别忘为我带些祭品。”

一百一十九:前圣石刻

    李不琢从山顶归来,众村民仍在龙骨水车处等待,请李不琢给这处水源取名题字。www.uu234.net

    李不琢拔剑一挥,于山壁上镌下“龙骨飞泉”四字。

    次日,李不琢带着祭品走上句芒山,看着短短半月便焕然一新的酒瓮子村没。

    一渠活水自十里外句芒山南麓遥遥而至,银练般流经酒瓮子村,冲刷带动李不琢令农户建造的第二个水车,只待开春,便可灌溉两百亩良田。

    冬日,水车运转之力,亦能带动渠边坊中石磨,还可带动劈柴机关。

    “如此一来,日后便可年年丰收,而今河东县人心惶然,但天宫不会放任龙雀胡来,此事终解,到那时此地又能吸引许多人来此定居。”

    “此地非水陆津要,我探查多日,也不见珍贵矿藏,要形成城镇,有两条路,一是等酒坊发展壮大,二是为句芒神祠传播香火,凝聚信徒,但后者恐怕会触及天宫律法。”

    “但日后如何发展,我不需多管,收入能供上修行消耗便已足够。”

    心中盘算着,李不琢来到山巅。

    提着羊头、五年秋露白进入岩洞。

    这回李不琢带了酥油灯,摆在洞中,见到洞壁上有个突出的耳状凹坑,上面插着朽烂的线香细棍。

    李不琢把羊头在骨架前,斟上一盅五年秋露白,才走到洞壁凹坑边,插上一根线香点燃。

    一点红芒初现,青烟袅袅升起之际,句芒青光氤氲的身影出现在骨架下,灵形已稳固下来。

    他看向洞壁的香坑:“那是以前寻道的炼气士留下的,可惜当时句芒山四野都是大泽,无人居住,他离开时,也没找到别人为我供奉香火。曾承诺每三年会过来一趟,也没了音讯,多半是死了。”

    兴许因为百年没与人说话,这位木帝显然变得有些话痨,逮住机会,就要解释一番。

    “大神怎么没教他些防身的术法?”

    李不琢将羊头摆在句芒面前,看他微眯起双眼长长吸气,问道。

    “神法怎是谁都可以学会,又岂是谁都能动用的?待过几日我灵形再恢复三分,演化给你看看,你便知道了。不过五百年前倒是有个叫赵长青的,竟真学去了我一招半式,但他信誓旦旦答应为我建立神祠,广纳百万信徒,却也再未过来。”句芒看着羊头长叹。

    “长青真人?”

    李不琢一挑眉,这位可是载入了小道藏中的大能,当年深秋在姑射山上和大儒论道,对方说着我不见花时此花与我心一同归寂,这位真人坐在半山腰的六角亭中,直接往外洒了半杯茶水,催开一山梨花。这桩花开顷刻的公案,被各类志异至少书写过数十个版本。

    “原来止于真人吗。”句芒摇头,“此人多半是有入圣之心,怕我和他抢夺香火才毁约的。可天下众生何止亿万,他怎的如此小气,你说是不是?”

    按小道藏所载,赵长青虽未入圣境,却已是大宗师中绝顶者,有半圣之称,行事逍遥洒脱,怎会是毁诺之人?

    李不琢心念一动,剑道种子便开始推演原因,却心神一震,神识火种陡然溃散熄灭,过了几息时间,才凝聚起来。

    “怎么沉默了,难道你是赵长青的弟子,不敢说他坏话?”句芒问道。

    “有理,赵长青的确小气。”李不琢回过神来,顺着句芒的话便回答。心中暗道,一位半圣和远古大神的事,他尝试推演,果不自量。

    “你可是如他那等小气的人?”句芒又问。

    “这是村里最好的羊头。”李不琢指着句芒身前。

    句芒哈哈一笑。

    “不错,你的确不是他那样小气的人,至少你已开始为我建立神祠了。”说着扶正头上高冠,看向地上的羊头,“我已用完了,请拿走吧。”

    李不琢一看,熟羊头已表皮灰白,边上那坛酒也仿佛变成了水,不再有半点酒香。

    过去移开放羊头的盘子时,李不琢瞥见地上有些凹痕,定睛一看,是些字迹:

    长青子曰:“余闻上古圣人,论理人形,端络经脉,会通**,各从其经……四时阴阳,尽有经纪;外内之应,皆有表里,其信然乎?”

    木帝对曰:“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故曰: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

    长青子曰:“法阴阳奈何?”

    木帝对曰:“……”

    李不琢刚凝神细看,句芒便道:“赵长青常向我提问,怕自己忘了,便用手指写在洞中。”说着环指一圈,放下手,“这些都是。”

    李不琢扭头一看,借着酥油灯昏暗灯光,才发现洞壁上尽是文字。

    除去“长青子”“木帝”一问一答的体裁,还有赵长青自己的感悟。

    李不琢心中一震,陶祝获一篇圣人手迹成寒门状元,此刻摆在他面前的,确实一个半圣的无数修行感悟,再加上木帝的释疑!

    “果然,你被这些东西吸引,看来暂无心陪我聊天了,也罢,待你看完再说吧。”句芒微叹一声,身形缓缓消散。不过既然指出这些赵长青的手迹所在,他也已预料到结果。

    对他来说,这只是些无用石刻,但对李不琢来说,却是前人已走出的一条堂皇大道。

    李不琢如饥似渴读着洞壁、地上的文字,发现赵长青此时,也正是在钻研阴阳。

    这洞壁上的文字,已总结为三部,分别为:《太阴阳明论》《阴阳离合论》《六节经象论》

    前两篇石壁论书中,长青子向目的询问太阴、阳明表里两经在阴阳异位、虚实逆从等方面的不同变化,进而推至十二正经运转规律。又推演出阴脉、阳脉之海的分布、特征。

    六节经象论则是推演人体经脉之象,联系至天地阴、阳、风、雨、晦、明六气。

    李不琢还未刻意推敲琢磨,剑道种子便隐有预感,这似乎能助他推演出内关、外关、申脉、照海这四条奇经所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468/ 第一时间欣赏剑魁最新章节! 作者:太上小君所写的《剑魁》为转载作品,剑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魁介绍:
这是炼气士的世界。
朝廷覆灭,百家当道,十六州中煌煌盛世,机关城下百鬼夜行。
飞船、傀儡、妖鬼、山海兽;神通、符法、魇镇、炼气术!
少年梦中求道,阅百家经典,养精炁,炼神魂,争传承,立道统,以剑道入圣。
…………
作者会努力创造一个正能量的主角形象,文体两开花,弘扬仙侠文化,希望大家多多关注。
剑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