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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自锅自家背

    小黄门近日没甚么差事可做,正闲得心里头发慌,有这等拿人消遣的事找上门,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两人搓手揉肩直奔桥上。www.uu234.netwww.uu234.net

    李府家仆心里揣着事,一路垂首盯着地面走动,猛然被两个小黄门制住了手脚,慌张嚷着救命。

    “你可别乱叫,若是惊扰了圣驾,仔细老祖宗揭了你的皮!”

    一听是老祖宗,李府家仆立即成了一只温顺的绵羊,被小黄门架到了林连跟前。

    “林公公饶了小的罢,小的是兵部尚书府的,不晓得哪里冲撞了林公公,还请饶恕小的……”

    林连自干儿子三德死后,茶饭吃得不多,又得时常候在皇上身边,雍容了不少。原先只能捏起一层皮的肉,眼下竟能摸到不少软乎可弹的肉。

    人虽然瞧着雍容了,气势仍能威吓住人。

    “你说你是李大人家的奴仆,可有证据?空口无凭的,你若是偷盗谋逆之徒,我若放了你,以致于皇上有个差池,被问罪杀头岂不是成了我麽!”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险些使李府家仆当场晕厥过去,“林公公不信小的,还不信我们大人不成?”

    林连道:“李大人眼下正陪着皇上在园子里赏花赋诗,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我哪里去请李大人和你对峙?你若不讲实话,留着舌头到镇抚司说去!”

    两个小黄门在一旁修理指甲吹了吹。

    “镇抚司最近又增加了几件新奇的刑具,听说人一进去,不死也能去半条命。”

    尔又道:“这算好的,若是被皇上知晓,殃及了老祖宗和咱们,这怕剩下半条命……”

    李府仆从听他们讲述宛如已经身在地狱,哆哆嗦嗦道:“林公公明察啊,小的只是上山来给我家大人捎个话,没有别的心思……公公明鉴……”

    林连眼皮一动,两个小黄门立即扣住仆从的下颌,“快快说来,让我们老祖宗分辨你说的是不是假话!”

    “小的肯定句句属实啊公公,是这样的,首辅大人今儿去了刑部,催刑部的大人们快些处理沈岸的案子……不晓得刑部的大人与首辅大人说了什么,只瞧见他气呼呼从刑部大牢出来,不出半个时辰,大街小巷都在疯传成康元年的一份账目。”

    仆从噼里啪啦说完,怔怔地望着林连的鞋尖,只求不被送到镇抚司去,他分明是清白的啊。

    小黄门蹲下摊手:“既是有账目,拿出来瞧瞧!”

    仆从摇头护住前襟,“这只能我家大人看!”

    来时顾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这份账目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眼下林公公看见了,回头林公公在皇上面前若无其事提上一句,可就惨了……

    “拿来吧你!”小黄门一个拉扯开仆从的手,一个把手伸进他的前襟摸来摸去,将账目拿到手递给林连。“老祖宗您瞧瞧。”

    林连粗粗看了眼,眉头都不动一下,把账目还给李府仆从。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回去等着。”

    仆从上前要抓林连的腿脚,两个小黄门眼疾手快阻止了,“公公使不得,这事十万火急,须得我家大人即刻回去处理!”

    小黄门咂嘴道:“再大的事情能有陪皇上赏花重要?傻了吧唧的,老祖宗让你回去等着就回去乖乖候着,老祖宗会欺你不成?”

    “你再不走,我们可叫镇抚司拿你去了!”另一小黄门作势要动身离去。

    仆从哪敢多做逗留,两腿颤颤巍巍不要命地飞奔,临走前还不忘感激涕零地给林连磕三个响头。

    小黄门问道:“老祖宗,这事儿咱们管吗?”

    林连丢了杏花,抬脚碾碎了,道:“咱们只顾皇上的喜怒,别的事让他们自个儿折腾去。昨儿个说的冰心腊梅可准备好了,年节儿的时候皇上没瞧见,一直记挂着,让花匠多费费心。

    青史上的天后都能在冷冽的冬季令百花盛开,皇上是真龙天子,想在春天看冰心腊梅,咱们就不能让皇上失望。”

    意思便是不管了,小黄门笑着上前替林连揉肩捶腿,不亦乐乎。

    ……

    京城的浮生茶楼一时间围了一堵又一堵人墙,座儿上不能坐,就到左近的摊子商铺买凳子来站在上边,伸着脖子往里面凑。

    小厮拎着刚裁的一刀宣纸、两匹丁香色、鸦青色潞绸往回走,路过浮生茶楼时听得里面喧闹无比,拉来一个人问道:“今儿是有什么热闹?”

    “老浮生来了个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姓单,论说故事没人能比得过他,且他的故事十有**都是真事儿!”

    小厮装作讶然道:“真有这么神奇,那说书先生今儿讲什么?”

    “首辅大人甩出账目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自然是讲这个……不过这位单先生与别人不同,他不讲知道的,只说不知道的,你说奇不奇。”

    小厮眯眼笑着与那人道了谢,转了道前往翰林院。

    茶楼内不时传出激昂、哀婉、叹息、喝彩等声音,其间总是穿插着一个似癫非癫、似狂非狂的细声,不刺耳,却紧紧抓住了人心。

    “不晓得大家可还记得去岁在京城传唱的一首童谣……”

    聪明的孩子高高地举起手,骑在父亲的肩头异常显眼,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

    他父亲要去捂住他的嘴,反被唱到兴头上的孩子揪住了脑后的发髻,一手扶住孩子的手臂,一手不住转圈想要拍开孩子抓鬏的小手。

    “此娃娃聪明也!”台上大喝一声,众人的视线又看向了说书先生,他继续讲道:“话说两头,前一阵陇西动乱……”

    喧闹一整日的繁华街市迎来万户灯火,菊儿胡同突然多了一群讼师,各自手里拿着几乎人手一份的首辅账目,目光汹汹。

    李重山带着李夫人连夜回府,若非黑影潜入香山给他传信,恐怕他还要被蒙在鼓里。

    “白日去香山传信的奴才在哪里,赶紧滚到书房见我!”

    管事立即去办,找到传信的人时发现他口吐白沫,两只眼皮外翻,整个人躺在床上不住地抽搐。

    “来人,请大夫来瞧瞧!”管事喝着,飞奔回去禀告李重山,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第二百二十七章:进言得青睐

    李夫人从香山回来,得了几位娘娘不少赏赐,正吩咐妈妈婆子们归置,门上来报徐修撰的随侍小厮请见。m.www.uu234.net

    昨夜李重山回府发了一通火气,李夫人也没落得清闲。

    掌四时衣裳的管妈妈开了箱栊替李夫人找衣裳,听到门上的话,急忙过来把衣裳往椅搭上一搁,劝道:“夫人莫生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李夫人对镜嗔了管妈妈一眼,把娘娘赏的金镯子往妆台上一掷,“我如何不生气,他是谁,他不过是个外人罢了,仰仗是博章的朋友,就可以插手我府上的事了?你这样劝我,何不跟老爷说,让徐修撰当这个家算了!”

    掌首饰脂粉的,掌香炉茶灶和掌酒果食物的三个妈妈听见里间的动静,急急忙忙从外间掀了红花串珠帘子进来。

    端茶的端茶,顺气的顺气。

    掌首饰脂粉的妈妈劝道:“夫人这是何苦来哉,老爷把家里事交与您管,便是指望着诸事由您拿主意。

    不过这也是巧了,六甲家里出事的时候夫人不在家,公子平日又不打理这些事,管妈妈忙里忙外一时疏忽了情有可原,倒让徐修撰捡了漏。

    放在平日,他绝对没有这个机会。夫人且消消气,或许徐修撰的小厮是来向夫人赔礼的呢。”

    李夫人并未马上让人进来,问管妈妈:“徐修撰那日给了六甲多少银两?”

    管妈妈见她气儿消了些,委身笑道:“听六甲说是十两,他母亲走得很好,风风光光没有受委屈。”

    李夫人抿了茶,“一会儿吩咐账房支出十两银子还给徐修撰,咱们家的人,咱们自己会操心。也别从六甲的工钱里扣了,当是李府厚待下人的。”

    说完了这些,才让人领了小厮进来。

    “请夫人的安!”

    小厮一进门,对着李夫人双膝点地,手里拎着的东西往李夫人跟前送,晃了晃背后一株开着花儿的木枝。

    “小的金亭替我家公子给夫人负荆请罪来了!”

    李夫人瞧了眼两匹潞绸,丁香色和鸦青色都不错,一匹可以给自己裁一件新衣,另一匹给老爷做一身儿……

    “咳咳。”

    管妈妈咳了两声,李夫人回过神来,目光扫向小厮的后背,嗤笑道:“别人请罪背的是枯枝儿,你怎么背着一枝花?”

    小厮从潞绸后露出笑脸,“夫人是如花的美人,小的背那等烂趣味的木条来只会让夫人的芝兰之室徒添恶臭,美人配花,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李夫人轻哼一声,嘴角带着笑,喝了口茶又问:“嘴倒巧,谁遣你来的?”

    小厮两眉弯弯捧着布匹,好在公子先前让他了练了些功夫,这两匹布拿起来倒不重。

    “夫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管妈妈啐道:“我们夫人当然是要听真话的!”

    李夫人摆手,“今儿我也得换一换,你把假话说来我听听。”

    “我家公子前些日子在夫人府上接济了一个下人,夫人那时不在家中,担心夫人不知情,特差遣小的来告诉夫人一声……”

    李夫人剐小厮一眼,“这算是哪门子的假话,无趣的很,真话又是什么?”

    小厮捧着布匹跪着往前行了两步,“小的听人家说李大人最是疼爱夫人,夫人生得花容月貌,月里嫦娥塞外貂蝉都要嫉妒,不知是什么样倾国倾城的模样。

    我家公子又常说夫人是与人为善的菩萨心肠,小的一直想来见见。”

    李夫人听了拿香帕捂着嘴呵呵银铃儿似的发笑。

    “我听你这番话才像是假话!管妈妈,接了那布吧,瞧他举着怪可怜的。”

    小厮连连道谢,反手将后背的花枝取来拱手道:“我家公子若有做的不周之处,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李夫人喊他起来,“都说我是菩萨心肠了,不原谅徐修撰就显得我心胸狭隘了……”

    喊了掌香炉茶灶的妈妈找个瓷瓶把花枝用水养着。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金亭,金钗的金,亭亭玉立的亭。”

    李夫人颔首笑道:“是个有文采的,徐修撰平日里可曾教你读书?”

    小厮摸摸鼻尖,“教过些简单的字,小的懒惫,只用在算账上头了。”

    “徐修撰是中过状元的,你伺候他可不能懒惫,否则别人瞧见你这样,会轻贱你家公子。”李夫人让妈妈赏了小厮一碟点心,“你家夫人可曾到京城来住?”

    “夫人在平阳老家住呢,京城居大不易,老爷的宅邸小,光是住三个人已经挤得慌。”

    猜到李夫人问这话的意图,小厮笑道:“等夫人几时进京了,小的定请我家夫人来见一见夫人。”

    李夫人频频点头,从头到尾都笑呵呵的,小厮走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他带一方歙砚回去给徐元使用。

    “你把我珍藏的歙砚送人了?”

    李重山回来就听管事说了此事,就直奔李夫人的房间,那歙砚好些人跟他求,他都没给。

    妈妈们退了出去,李夫人才从榻上起身笑道:“我这是给你送人才来了,一方歙砚和一个人才相比,你愿意要哪个?”

    李重山在李夫人身边坐下,替她捏着两肩道:“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你这般看重?”

    “就是今年的状元郎,入了翰林院的徐修撰。”

    “徐元?”

    李夫人道:“我哪里晓得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是他的小厮今儿来给我赔礼道歉,我看他的小厮能说会道,处事很有法子,想他主子定是不差的。

    博章与他同在书社念书,如今又同在翰林院做事,对他的事情该是清楚的,你明儿可以去问问博章。”

    李重山蹙眉道:“这事过些日子再说,陈不候已经公然甩脸子给我瞧了,烦心的事一堆接一堆。”

    “趁着这个时候把徐修撰拉拢过来也不错啊,陈不候既然存了心和你硬拼,必然是要找同盟的。徐修撰是状元郎,眼下还不曾归附哪一派,抢手得很呢。”

    李重山道:“那也看人家心里有没有这个心思。”

    李夫人道:“没有这个心思,他为何要和博章那孩子往来?”

    “夫人你别忘了,徐元也和陈不候的儿子陈冕有往来,我担心他是墙头上的草……”

第二百二十八章:李麟的出现

    在李重山心中,徐元和李博章、陈冕是不一样的。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李博章和陈冕自生下来那天就已经在局内,不用谁去鞭策敲打,他们自己清楚自己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而徐元中了状元之后,才牵扯到局中。他最初的抱负也许是名扬天下,也许是造福万民,却绝不是扶持李家或陈家。

    一旦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将徐元拉入阵营,都要做好随时被撬墙角的准备,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尤其涉及到与自己无多大关系的事上。

    “这世上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墙头草,无非是主人家的院墙不够高,底气不够硬,你若是对他有十二分的好,他不得誓死效忠你?”

    见李重山沉默不语,李夫人自顾说道:“你若不想做,我帮你把徐修撰拉拢来。”

    “那就有劳夫人了。”李重山舒展眉心,十指力道轻重适度慢慢揉着李夫人的肩臂。

    ……

    账目张贴以后,香巧时常在徐府和菊儿胡同两个地方来回奔波,频频有消息飞出京城往甘州来。

    阮妙菱自从和宝贞公主学骑马射箭后,每日都要去一次马场,不到大汗淋漓的地步绝不回来。

    原先准备的一套男装显然是不够的,宝贞公主便替她找来衙下最有名的缝工上门来量身做了一套朱红、一套牙色、一套秋香色的,每一套都配了同色靴子,每次出门,庄子里的小姑娘都追在马后向她招手。

    问儿把牙色的圆领窄袖取来,黄良正好进了院子,手里攥着一封信。

    黄良在阶下站定,指了指阮妙菱的屋子,问道:“小姐可在?”

    问儿道:“你先候着,小姐正换衣裳呢。”

    “黄良又送信来了?”阮妙菱一边穿衣一边问。

    “小姐若是不想看,等从马场回来再慢慢看也成。”

    阮妙菱推开支摘窗看了眼,黄良拿着信正在看院里新移进来了槐树,秦阶在山上狩猎偶然看见了,便让锦衣卫刨了几棵送到了庄子里。

    “娘呢?”

    问儿替阮妙菱束发,用碧玉簪固定,道:“夫人和秦大人上山去了,昨儿有庄户来说在山上瞧见几个生面孔,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他们听不懂的话,夫人觉着可疑,今儿便叫上秦大人一同去看。”

    阮妙菱蹬上靴子,眉尖若蹙:“说的是官话?”

    衙下的庄户久不出远门,官话对他们来说就是异语。

    问儿道:“庄户有个是听得懂官话的,可见也不是官话,小姐您说会不会是鞑子?”

    “是或不是,等娘回来再说,让黄良进来。”

    黄良把信给了阮妙菱,见她穿上了男装,便退下去准备车马。

    走到院里的时候,黄良就听见里面阮妙菱说道:“各地的讼师齐聚京城,扬言沈岸的案子一日不了结清楚,他们就一个接一个为沈岸辩护。”

    黄良看了眼满树白柔的槐花,摇摇欲坠却又坚韧的留在枝头和绿叶相依相偎,默念了一句苍天有眼。

    阮妙菱照旧是骑马出门,衙下民风淳朴,街道又宽阔,坐马车的人家少之又少,街上多是行走的人。

    路过茶铺时她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人,勒马停下,仔细瞧了两眼。

    李麟!

    他身边坐着四五个黑衣男子,各自面前都摆着茶水,却没有一个人动,只有李麟一个人闲闲地喝茶,目光在街上的行人中留连。

    不多时,李麟也发现了骑在马上的阮妙菱,却没有立刻认出她来。

    “好俊俏的公子哥!”李麟举起茶杯对阮妙菱遥遥一敬。

    阮妙菱扭头策马而去,心下却在猜李麟为什么会来甘州。

    皇叔祖如此宠爱李麟,前世一直有意把皇位传给他,但李麟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要立皇储阻挠颇多。

    为了此事,皇叔祖甚至在早朝上和李重山、秦海起了争执,文武百官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都不奏效,最后还是李重山冲进大殿和皇叔祖说了一个时辰,皇叔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她一直想不通皇叔祖为何执意要李麟继位。

    在她的记忆里,李麟从来都是不学无术,只对花鸟字画、奇珍异宝感兴趣,不然在平阳时,她也不会通过李麟向京城传递讯息。

    在马场跑了半晌,黄霸忽然骑马来请阮妙菱回去,说是有贵客上门,宝贞公主已经在待客了。

    阮妙菱心神一震。

    李麟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

    ……

    “堂姐何必让他们准备这些,甘州不比京城,这燕窝、五花肉可是珍贵的东西。”

    李麟突然造访着实让宝贞公主吃了一惊,临洮各处都有她安插的眼线,却无人发现李麟进了衙下庄子。

    他是刚来,还是早就在衙下了?

    润香在院里拿扇扑蝴蝶,见垂花门外闪过一抹身影,忙进来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宝贞公主正要吩咐润香告诉阮妙菱换身衣裳再来,李麟已经起身走出门。

    “我的外甥女来了,也不知长什么模样……”

    阮妙菱方进了院子就听见这一声“外甥女”,嘴角微微抽搐。

    李麟年纪比阮妙菱小,却因和宝贞公主平辈,她便得喊李麟一声舅舅,怎么都觉着别扭。

    “啊,是你!”

    李麟望着越来越近的阮妙菱,眼珠子上下打量,牙色的衣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出味道来的,胖一分不成显得臃肿,瘦一分又羸弱。而阮妙菱穿着,那衣裳就像长在她身上似的,行走间带着不尽的贵气,不比宫里的姐姐们差。

    她的头发全部扎起来束在脑后,宛如一个巨大的丸子,李麟却不觉得这样可笑,反而有几分可爱。

    这般俊俏的模样,不枉他在街上一眼就瞧见了她,可是……她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堂姐,这便是妙菱?”

    宝贞公主点头,李麟既然见了妙菱穿男装的模样,再有心遮掩也不成了。

    “妙菱,快过来见过你舅舅。”

    阮妙菱露出几颗小小白白的牙齿,对李麟抱手作揖。

    “妙菱见过表舅舅!”

    她的舅舅只有承平王一个,任何人都替代不了,李麟这个矮冬瓜更是不行。

    李麟讪讪一笑,表舅舅也是舅舅,他一点都不计较这个。

第二百二十九章:送来的礼物

    李麟顾不上在这里用饭便匆匆告辞了,宝贞公主也没再三挽留他,两人之前不过见过一两次而已,没那么熟。www.uu234.net

    宝贞公主为了弄清李麟究竟是几时到临洮的,便让熟悉地形的仇大千和黄霸两个一路跟过去看看。

    两人刚出门,阮妙菱和宝贞公主正准备一起用饭,秦阶就带着初五上门了。

    上半晌秦阶和宝贞公主去山上勘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见他来,阮妙菱本该回避,但又很想知道此事,便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地在宝贞公主身边坐着不说话。

    而这些宝贞公主并未在意,经过这一两年的历练,她看得出阮妙菱身上的变化。对人对事都不再以前那样一根筋磕到死,性子渐渐放得开,这些她乐意看见,也不打算阻拦。

    “你吃饭了不曾,坐下与我们一起吃一点。”宝贞公主说着,问儿和香巧已经去拿碗筷了。

    秦阶看了眼满桌子的好菜,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发现除了燕窝是真的,其余有肉的菜都是面粉做的,栩栩如生,且色香味俱全。

    师娘是哪里寻的厨子,竟有此等厉害的手艺!

    宝贞公主会心一笑,“你也发现这些都是假的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惜李麟不懂我的用意。”

    阮妙菱之前没发现菜里还有玄机,拿了银箸去戳,果然是面粉。

    怪不得李麟走的时候脚底跟抹了油似的,阮妙菱抿嘴,不是李麟不懂娘的用意,是不能接受。

    他一个皇子,又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宫里宫外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怎会知道寻常事物的宝贵之处。

    阮妙菱拉着宝贞公主的手,言笑晏晏道:“娘改日把厨娘借我使一使,问儿和润香两个在后罩栽了好些甘州没有的菜蔬,若是长大了,可以做好些菜式呢!”

    宝贞公主含笑应了。

    “这厨娘原是我未出阁时父亲买来送与我的,可惜我人一直在西北,一两年才回去一次……有一回令阳长公主大病一场,吃什么都没胃口,我便把厨娘送与了长公主,不曾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这里。”

    听得认真的阮妙菱忽然问道:“那外祖父可有送厨娘给舅舅?”

    “怎么没有,父亲对我们姐弟一向是一视同仁,我有的,绝不会亏了你舅舅那一份。但他也有犯难的时候,天底下几时能找到一模一样的人和物件?

    有时你外祖父寻到了一件十分适合你舅舅的物件,偏巧我也十分喜欢,他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最后还是你舅舅站出来说两人分着用,才不至于让你外祖父想破脑袋。”

    秦阶听时,眼神时不时瞟向阮妙菱,他知道她为何听得这么认真。

    因为徐家的情况和宝贞公主描述的截然相反,她太想知道为何同样身为父亲,原太子和徐掩的做法会是天壤之别。

    想到这儿,秦阶便大胆开口问道:“若是当初继位的是太子,百年之后,这江山是给师娘,还是给承平王?”

    宝贞公主道:“我要这江山做什么,我根本就不喜欢。”

    她柔柔地抚摸着阮妙菱的后背,仿佛怀中拥着的才是她的江山天下。

    阮妙菱有预感,秦阶若是再追问下去,娘一定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岔开话题问道:“秦大哥今日和娘一起去山上,有发现什么吗?”

    秦阶和阮妙菱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一下就看出她不希望自己在宝贞公主面前说这些,道:“没有见到庄户所说的人,倒是看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箭。”

    宝贞公主让润香把箭拿来,“这箭是从一只跌落山崖的鹰身上拔下来的,你们之前在陇西也见过。”

    是鞑子的!

    这么说鞑子还是潜入了甘州,只是不像在陇西时那样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这一次,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阮妙菱拿着箭头转来转去地看,看向秦阶:“发现箭的地方可有百姓失踪?”

    秦阶摇头,正是因为衙下看起来平安无事,他才觉得奇怪。这次鞑子的作风完全和在陇西时不一样,就像是另一批人做的一般。

    “不过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宝贞公主叫来黄良,让他传令让庄户们做好戒严的准备,每户人家每晚都必须有一至两人巡街。

    用过饭,宝贞公主和秦阶还有事要谈,阮妙菱便带着问儿和润香两人在院里纳凉。

    刚吃完饭那会儿天还是热的,润香装了一盆冰在一旁用扇子扇凉气,等秦阶谈完事出来时,天边的彩霞散得只剩几缕,润香便不敢再扇了。

    甘州白日暖,夜里的寒气重,润香怕凉着阮妙菱。

    秦阶一出来,原本候在对面廊下的初五立即过来,手里还捧着来时带的东西。

    “秦大哥要回去了?”阮妙菱丢下东方亮留给她制毒的书籍,起身问道。

    秦阶看她如此着急的样子,一时不知道她这是盼着他走,还是希望他留下来,准备了许久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听阮妙菱吩咐问儿快去后罩的花房搬什么东西,一面又看向他道:“方才吃饭的时候,我发现秦大哥的左手有些颤抖,可是受了伤?”

    初五惊异地看了眼秦阶,大人方才露出破绽了?

    秦阶下意识看了眼左臂,“今日去山上不小心擦伤的,无碍。我听师娘说你最近在学骑马射箭,觉得这些你应该用得上,早些年家父家母一直盼着有个女儿,特意备着留给她用的。”

    可是秦家接连生了十个孩子,个个都是男丁,这桩趣闻阮妙菱早就有耳闻。

    只是,秦家为女儿准备的东西应该很珍贵,轻易送人好吗?

    秦阶把初五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掀开包裹在外面的布。

    装满了箭的箭囊和一把精致的弓!

    润香在一旁看傻眼了,“这弓真好看,小姐拿着一定会羡煞旁人!”

    秦阶拿起弓说道:“这把弓是请京城最好的弓箭师傅造的,女孩子不像男人有很大的臂力,你拿着正好合适。”

    阮妙菱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这把弓,确实如秦阶所说是好东西,不是用来做摆设的。

第二百三十章:夜半捣药声

    宝贞公主虽然也给她专门做了一把她能使用的弓,却没有秦阶送的这把使得趁手,送来弦的那一瞬间发出“嗡”的一阵颤音都显出非同凡响。m.www.uu234.netwww.uu234.net

    秦阶看阮妙菱一直低头不住地抚摸他送的弓,瞧不见她脸上的神色,心下却觉得她是喜欢的。

    “你若是觉得弓箭不适合随身带着,这个袖箭也是十分称你的。”

    秦阶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只袖箭。

    “这是梅花袖箭,一次能装下六只箭,你藏在袖里,遇到危险可以防身。”

    问儿抱着一盆花回来了。

    “小姐您瞧,这盆令箭荷花竟有一朵先开了呢!不过很快又得闭合了……”

    阮妙菱特意让问儿去拿的是令箭荷花?

    秦阶闻声看去,暗绿的茎叶间开着一朵半开半合的粉色“荷花”,粉面含羞,羞答答地垂头,应是有花匠施了水,花瓣上缀了几滴甘露,更加垂垂动人。

    阮妙菱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花瓣,水珠一下子黏在她手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一下子笑了,秦阶只瞧见她右边的几粒米白的牙齿,不自觉跟着她笑。

    “令箭荷花有活血止痛的功效,秦大哥的伤若是时常疼痛,可以用些。寻常无事的时候,摆在阴凉的窗前观赏也能赏心悦目。”

    初五满脸是笑上前从问儿手里接过,“难为三小姐如此记挂我们大人的伤势,初五回去一定好生照看着,让大人每日都能赏心悦目!”

    阮妙菱谈笑自若,“秦大哥待我好,我便也待他好,他受伤就像是我受了伤一样,我既是受了伤,定会想尽办法让伤口痊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院里虽然凉意阵阵,秦阶却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仿佛吹在他身上的不是风,而是浸染了蜜的糖水,几乎要淹没了他,而他自甘沉溺。

    他送她弓箭和箭囊的时候,她也在想着送他令箭荷花,这种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使得他快疯狂了。

    他已经记不得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一辈子,还是两辈子?

    “谢谢你。”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秦阶忽然发现自己能说的只有这一句,她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不知道她在梦里是怎样的凄苦,所以他只有对她好,不让她有机会错嫁良人。

    阮妙菱不知道秦阶此刻在想什么,把制作精良的弓箭还给秦阶,转而拿了袖箭。

    “这弓对秦大哥来说是珍贵之物,应该好生收藏。虽然我喜欢弓箭,但觉得袖箭更适合我一些。”

    回了枣林的邸宅,秦阶将阮妙菱的话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忽然从榻上惊起。

    窗前的长案上摆着阮妙菱送他的令箭荷花,煌煌烛火下合成了一个花骨朵,紧紧地包裹着花蕊,此时全然没了娇羞之态,反而有一种刚强之美。

    秦阶想到阮妙菱送他令箭荷花时的神态,以及她所说的那些话,心噗通噗通一阵狂跳,任凭他怎么按,怎么尝试深呼吸都无法平静下来。

    弓箭和袖箭,妙菱选了更适合她的袖箭,是在暗示他,徐元才是适合她的人?

    初五在外头听见响动,推门进来就瞧见秦阶一脸痛色,以为是旧疾发作,翻箱倒柜找药丸。

    “不用找,我没事。”秦阶靠在床棂上盘腿而坐。

    初五过来紧张地问道:“这屋里没有哪盏烛火熄了,大人为何这个样子?”

    秦阶让初五自己搬凳子坐,问道:“今天她说的那句喜欢弓箭,但觉得袖箭更适合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没希望了?”

    初五一愣,大人这么晚不睡,光顾着想三小姐的话去了?

    那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是为了三小姐?

    初五道:“大人您多心了,这弓箭和袖箭都是您送给三小姐的,三小姐既然挑了袖箭,证明大人是有希望的。”

    秦阶指着令箭荷花道:“可她送了我这个,却只挑走了袖箭,既然喜欢,她何不两个都收下?”

    送一个挑一个,就像是礼尚往来似的。

    “三小姐说那是大人家里的珍贵之物……”

    秦阶摇头,不会这么简单,她话里肯定还有别的含义。“喜欢的和合适的,她选了合适的……”

    大人今晚是怎么了,多愁善感哪里还有平日威风凛凛的气概?

    “大人您方才都说了喜欢和合适,若按照大人的想法推测,三小姐就是对您有心的,大人岂会没有机会?”

    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涡,理智时常被抛到脑后,初五无奈地摇摇头,他家大人虽然二十有二,办案跟吃家常便饭似的,遇到这种事完全就是个毛头小子。

    得亏有他在身边运筹帷幄啊!

    秦阶脸上忽然有了喜色,连忙让初五拿纸笔。“这种事哥哥们最有经验了,我得赶紧写信去问他们。”

    初五撇撇嘴,秦家的九位公子若是真的有经验,也不至于成了家的变成妻奴,没成家的成日被秦大都督催着成婚。

    ……

    秦阶离开庄子后,黄霸和仇大千便回来了。

    李麟急急忙忙离开后去了枣林,两人跟了许久,才发现他也在枣林置办了一间邸宅,比秦阶的大多了,是个二进院。

    至于是何时置办的,黄霸和仇大千想再往深里打听,却是不能了。

    阮妙菱先听了,再让他们去给宝贞公主回禀,看着东方亮的制毒宝典,一样一样把草药倒入研钵。

    一直等到三更天的时候,阮妙菱屋里的灯烛还亮着。

    “长明先生可真是怪人,哪有人用三更天的露水制毒的!”问儿抱着手臂在树下冷得直跺脚。

    阮妙菱披着漳绒斗篷坐在檐下,将洗净的茶杯放在吊挂楣子下,一会儿若是起雾,杯沿上的水就会自动流向杯中。

    东方亮虽然人怪,脾气也怪,但在制毒和制药方面却是极其认真的,阮妙菱虽然不懂三更天的露水和五更天的露水有什么分别,但东方亮既然在书上这么写了,她照做就是。

    若是制出来没有成效,回头再找他算账!

    问儿一边跺脚采撷露水,一边嘀嘀咕咕:“不晓得香巧姐姐在京城安不安全,还有那些为沈岸辩护的讼师们……小姐的毒要是制成了,得给香巧姐姐送一份一闻就能死人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断师徒情分

    菊儿胡同里天方大亮就传出了一件大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惊动了刚要吃出门去六部值房点卯的李重山。顶 点 X 23 U S

    同时,也惊动了住在帽儿胡同和澄清坊的郝廷梅、任舒华两个人。

    李重山已经走到轿子面前,渔夫挑着两个水桶沿街喊“新鲜的活鱼”,李重山刚弯下的腰立刻直起。

    管事的对着渔夫招手,“卖鱼的你过来!”

    只见渔夫脚步轻便三两步就到了李重山跟前,是个约莫二十五出头的男人,和管事之前见过的不一样。

    年轻的渔夫一手搭在前面的扁担上,后面一只手扶吊着木桐的用蓑搓成的粗绳,径直看向李重山问道:“老爷可要买鱼?”

    李重山道要买,吩咐管事把轿夫屏退至一旁。

    “老鱼头今天怎么没来?”

    年轻渔夫屈腿把两只木桶搁在地面上,宽厚的手掌没有知觉一般直接伸入有些刺骨的水里,捞起一条鱼给李重山看。

    “老爷您看这条鱼可新鲜?”年轻渔夫笑着压低声音道:“俺爷昨儿在六部值房外跌了一跤,摔断了手臂骨头,大夫吩咐不能再出来卖鱼。”

    李重山认真地观察鱼是否新鲜,“老鱼头有功夫底子,至于跌跤?”

    “老爷您不喜欢这条啊,我给您换另外一条!”

    年轻渔夫“噗通”把鱼丢入水桶,弯腰从后面的水桶再捞了一条出来,恭敬地送到李重山面前。

    “俺爷说是遇到那什么打墙了,邪门的很,俺爷的手全好之前,都是我来卖鱼,俺爷让俺告诉老爷只管放心用俺。”

    “你这鱼太小,换条大的!”李重山啧啧两声,负手回头吩咐管事回去准备银两买鱼。

    大人不是急着去点卯麽,这会子怎有空闲买起鱼来?想吃吩咐厨房出门买就是……管事虽是这样想,蹬蹬转身进门。

    “老鱼头除了有急事禀报,一般不会到这里来。”李重山满眼尽是审视盯着年轻渔夫,“老鱼头既然派你一早就来,怕是火烧眉毛了,说。”

    年轻渔夫道:“今儿一早菊儿胡同里新来了一批汝阳的讼师,我们的人打听到是汝阳知府贺芳年鼓动他们来的……而且还从汝阳讼师的口中得知,贺芳年决定和新科状元徐元断绝师徒情分!”

    李重山不再看鱼了,“贺芳年是朝廷的一股清流,做事素来有头有尾,他这么做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起先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就着人乔装混进了汝阳讼师的住处打听,才知道前些日子贺芳年其实写过信让徐元帮沈岸求情……您想啊徐元才是刚刚登科的小状元,这修撰的位置还没捂热乎,哪有胆子去碰沈家的案子?”

    李重山道:“所以,徐元是拒绝了贺芳年提出的要求,才被威胁断绝师徒情分?”

    在朝廷里,没有恩师在前面指路,等于蒙头的苍蝇乱撞。

    李重山不清楚徐元有没有这个胆量放弃这般难得的机会,但是他知道贺芳年此人甚直,缺根筋,做事才会莽撞不顾及后果。

    皇上就是欣赏贺芳年的刚和直,年年不让他到京城。

    “老爷,这件事眼下已经传到帽儿胡同郝大人和澄清坊任大人那里去了,恐怕再不出半个时辰,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俺爷说京城有好几位王爷对今年的新科状元十分满意,打算招他做女婿呢。”

    年轻渔夫走街串巷,知道李家没有女儿,李大人想要靠姻缘拉拢徐元,没可能。

    除非徐元有把柄落在李大人手里。

    但徐元自做了官之后和葱花拌豆腐似的一清二白,不逛花街柳巷,往日里走动的都是登科书社的同窗。他想着往龙.阳方面找可以攻坚的孔,却连条缝儿都没落着。

    “俺爷还说,承平王对徐元做的文章赞誉有加,打算把承平王妃的侄女配给徐元做正室!”

    李重山看了眼年轻渔夫手里垂死挣扎的鱼,“它快死了。”

    管事拿了银两出来,李重山已经钻进了轿子,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两桶鱼全买了,吩咐厨房炖一锅鱼汤,晚些我给承平王送去!”

    “老爷是什么意思?”管事喃喃道。

    年轻渔夫拍拍肩,笑嘻嘻接过银两道:“老爷让您回去告诉夫人,老爷晚些时候要去钓鱼!”

    “鱼竿和钩子都不曾备好,老爷钓哪门子的鱼?”

    而且老爷分明是往六部值房方向去的,下了值天色早就晚了,上哪儿钓去?

    管事摸摸头,水桶里“噗通”跃起一条鱼,吓得“嗝”一声躲开,拍拍干净的衣衫。

    年轻渔夫把鱼全数倒进仆从搬来的大木盆里,轻松吊着两只木桶道:“姜太公钓鱼咯,祖师爷都能,你们老爷怎么不成?”

    管事把这话反复嚼了几遍,老爷今年六十二,姜太公钓鱼那会子好像是七十二岁……论年纪,论丰功伟业,老爷和姜太公

    管事蹙眉,两只手掌向上,一边走一边想,似乎在掂量哪只手更重。

    进了垂花门,管妈妈正收衣裳回来,瞧见了管事问道:“夫人方才问你从账上支走那么些银两做什么去,账房方才来向夫人点你的水来了!”

    “老爷说要买鱼……”

    管妈妈推他进去,叽叽咕咕道:“你对我说有甚的用处,买鱼也用不着买那么多,夫人正生你的气。老爷买鱼的时候,你也不晓得劝着点!”

    他哪有机会劝啊,管事垂头进了中堂。

    李夫人的问话轻飘飘地贯入管事耳朵里。

    “老爷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管事道:“老爷让炖鱼汤,说是要给承平王爷送去……门口卖鱼的还说老爷要去钓鱼。”

    “夫人”丫鬟打起帘子进来道:“打听清楚了,菊儿胡同传出来的消息,徐修撰和他恩师决裂了,眼下家家都备了好东西,准备上徐府去安抚他。”

    李夫人摆摆手,“吩咐厨房炖鱼汤去罢,你们四个那钥匙去库房挑四匹绫罗绸缎,龙井茶一罐,上等文房四宝一套,一包红封,着人送到徐府的小厮金亭手上。”

    管妈妈问道:“可是上回来给夫人赔罪的那个嘴儿甜的?”

    李夫人“嗯”了声,又道:“送去的时候就说是送给他的,至于他来不来答谢,就看他有没有这份心。”

第二百三十二章:远近都分家

    阮妙菱第一次到阮家祖宅。www.uu234.net

    她见到的景象,和宝贞公主给她描绘的出入很大。祖宅是簇新的二进院,进了正门穿过游廊的时候还能闻见柱上新刷的漆发出的味道。

    垂花门边蹲着一只黑乎乎凶狠的狗,见有人来汪汪汪狂吠,宝贞公主走在前面瞪它一眼,黑狗就嗷呜嗷呜退到一旁,不再放肆。

    问儿搀着阮妙菱跨过垂花门,低声骂道:“养的狗都是欺软怕硬的做派,没救了!”

    “不许骂我的狗!”

    阮妙露叉着小腰站在甬道上,气呼呼瞪着问儿,问儿扭头哼了声,从她身边擦过去。

    “你这个坏丫鬟,我告诉祖母去!让祖母发卖了你!”

    问儿道:“奴婢再坏也不是六小姐您的丫鬟,您也别越俎代庖替我们家小姐做这个决定,老太太想发卖奴婢,得问过夫人的意思,奴婢的卖身契可不归东府管!”

    “你,你,你无耻!”阮妙露揪着衣角,被问儿气得两眼含着两泡泪。

    阮妙柔闻声从屋里出来,险些撞上迎面过来的宝贞公主,她一抬头,顿时被宝贞公主身上的凛然之气震慑,打算为阮妙露抱不平的话一下子全想不起来,呆呆地给宝贞公主行礼。

    “妙柔见过二伯母。”

    宝贞公主点头算是听到了,看了眼润香。

    润香打开手里攒盒,抓了一把糖果塞到阮妙柔手里,“五小姐先带着六小姐去院子里玩儿,夫人和老太太有话要说。”

    阮妙柔几乎木讷地接了,扭头看阮妙菱,“三姐姐也和我们一起吗?”

    润香道:“三小姐比两位小姐年长,有些事跟着长辈学习,等两位小姐长大了也是要这样做的。”

    阮妙露擦着眼泪上来,没敢太靠近宝贞公主,连五姐姐都怕的人,她更是怕的。

    相反,丫鬟润香瞧着和颜悦色,讲话的声儿也是柔柔的,而且润香还会给她们糖果。

    “五姐,我也要糖。”

    润香又抓了一把,“六小姐也有,不要和五小姐争抢,两姐妹要和和气气的。”

    阮妙露嘻嘻笑道:“这话我喜欢听!”

    不像三姐姐身边的丫鬟问儿,见了谁都是一副见了宿仇的样子,逮着谁就骂,一点教养都没有。

    “润香你把攒盒给我,我和五姐姐会房里吃!”

    润香犹豫一刻,面露难色道:“两位小姐年纪尚小,不能吃太多糖,仔细坏了牙。”

    问儿在后面看得火冒三丈,“润香你给她们吃,牙不长在你嘴里,到时候痛得喊爹喊娘的也不是你,她们就是看你好欺负!”

    润香递出去,阮妙露抢过攒盒,拉着阮妙柔跑开了。

    “都进来罢,杵在外头招风吗?”

    宝贞公主牵着阮妙菱掀了帘子进去,老太太怕冷,甘州风大,五月的天气也不能让一丝风钻进房里。

    “老太太身子还好?”宝贞公主立在碧纱橱外,没有进去。

    阮妙菱对着碧纱橱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施了一礼,“妙菱给祖母请安。”

    里面发出一阵的响动,应是阮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翻身,声听了,才听见阮老太太道:“我硬朗得很,延良走的时候我都撑过去了,还有什么事情扳得倒我?”

    宝贞公主道:“我给您带了两盒人参,都是往年宫里赏赐的,您留在房里自个儿吃,不要总叫他们得了便宜。”

    “延起一家自立得让我插不上手,延良没了,我只有延哲一个儿子可以疼爱,我想给谁难道还要经过公主你的同意?你在大福寺的时候,你的年例和赏赐被延哲偷摸了去,是我管教不严,你若是想要回去,我把田地卖了折成现银给你。”

    顿了片刻,阮老太太不大确定地问道:“你不会是为了妙菱落水的事,来责问我?”

    陈年旧事,阮妙菱不想再说,上前一步道:“二姐已经不在了,娘不会和一个故去的人计较。”

    她知道阮老太太是不想看见她们母女,刻意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见她们,爹的死一直是老太太的执念,只要执念不消,大家是不可能心平气和面对面说话的。

    阮老太太问道:“那你们登门造访,赶走妙柔妙露两个,神神秘秘地想做什么?”

    宝贞公主凝眉道:“老太太,我今日来是为了分家!”

    “你决定好了?”

    阮老太太声音淡淡,听不出惊讶和生气,仿佛早有准备一般。

    宝贞公主把分家契拿出来,有丫鬟走出碧纱橱来接。“我已经写信问过大哥大嫂,他们也同意分家,三弟和三弟妹那里,烦请您多费唇舌。”

    “费什么唇舌,这家是你们大房二房想分就分的?”

    婆子在外面阻拦道:“三老爷、三夫人,老太太和二夫人在里面谈事情,你们不能进去!”

    三夫人推开婆子闯进来,指着宝贞公主骂道:“你问都没问过我们三房的意见,就私自决定分家,是不是等你和娘把家产土地分配好了,再来知会我们三房一声?”

    “延哲,把你媳妇拉出去!”阮老太太凌厉地声音透过碧纱橱,重重地敲打在四壁,回音不绝。

    阮延哲扑通跪地,苦着脸道:“娘,阮家都沦落到回甘州过苦日子了,这再要分家,儿子只怕是要饿死啊!”

    阮妙菱听得心口血**涌,走到阮延哲面前问道:“三叔您哭什么?阮家在甘州有房有田地,岂会饿死?您随便花钱雇几个庄户种田,年年都有进项,不去胡吃海喝,精打细算过日子,将来连妙柔和妙露的嫁妆都不愁,您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哭穷?”

    阮延哲斜眼看她一眼,“你倒是锦衣玉食惯了,不知民间疾苦!精打细算……你没听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阮家从前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丫鬟婆子要多少有多少,如今呢,里里外外做事的也就三十个人。”

    三夫人接茬道:“这些暂且不说,妙菱你说妙柔和妙露两个嫁妆不愁,你说说究竟有多少箱栊、衣裳、首饰才算不愁?

    你爹、你大伯和我们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老太太估算每个姑娘出嫁的嫁妆,可以直追公主的陪嫁。如今阮家不比从前了,这嫁妆我连影儿都没瞧见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非暴不合作

    “这个家要分,就得坐在一张桌子上讲明白,哪块田地归哪房,祖宅哪个院子该分给谁,还得请衙下有头有脸的保人作证!”

    阮延哲起身拍打膝盖上的灰尘,嘀嘀咕咕道:“以免日后有些人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死皮赖脸回来讨水讨饭。顶 点 X 23 U S”

    三夫人摇着身走进碧纱橱,挨着阮老太太道:“这回分家,娘您可得公平对待!往日都是谁在您跟前鞍前马后地伺候,媳妇想您心里是有数的,可不能因为有人财大势大而厚此薄彼。”

    阮老太太道:“我几时亏待了你们,分家这时我会看着办,你们夫妻两个回房去等着!”

    婆子上前搀扶阮老太太从罗汉床上起来,三夫人自觉身子无处安放,悻悻起身摸摸鼻尖站到一边。

    “娘您说话作数,若是有半点偏袒大房二房的,我们可不依!这里过不下去,我带着妙柔和妙露回娘家去!”

    阮老太太略有些不耐烦摆手:“回去罢!”

    阮延哲拍开珠帘闯进来,“她同意,我可不同意!我得亲眼看着!”

    婆子给老太太穿好鞋,随即把拐杖递到老太太手里。

    阮老太太接过拐杖的一瞬间,反手就向阮延哲打去,“这个家如今还是我在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二嫂要分家,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娘您这般维护她!”阮延哲越想越不对,哪户人家分家的时候不是坐到一处,把田地和家财划分得清楚明白的?

    宝贞公主和阮延起联合,老太太又是欲言又止,怪,很怪!

    想到这儿,阮延哲一屁股坐下:“我不走了,不让我看,谁都别想分这个家!”

    “三老爷……老太太……不好了!”

    管事跌跌撞撞扑进垂花门,跌了个大跟头,爬起来蹒跚跑进屋子,大喘气道:“咱们的佃户打破了五军都督府徐郴徐大人的脑袋,眼下正派兵过来,要围咱们家呢!”

    阮延哲立刻爬起来抓着管事的衣领子问:“那些佃户都是瞎的不成,五军都督府的人他们都认不出来?好端端动什么手?徐大人的伤势严不严重?”

    他接二连三的炮轰似的问话,喷得管事有话也不敢说,怕一张嘴,阮延哲的唾沫星子跑到他的嘴里。

    “徐郴徐大人到衙下不久,且时常没有在外走动,佃户们就算神通广大也不能一眼就认出大人物啊!”管事苦兮兮道,把事情的经过道来。

    原来阮家有一块田地在西山半山腰,因那里的土十分肥沃,种的粮食需得用十二分的精神去照顾。佃户们打理的时候,不仅要担心天时,还要随时防备西山上的野兽下山寻觅食物。

    徐郴今日恰好到西山去狩猎,看上了一头膘肥体壮的野猪,追了两个山头都没有追上,最后在半山腰的窄道上发现的野猪的踪迹,徐郴正和手下的人围攻时,野猪发了狂把徐郴顶下了山路。

    正在田地里做活的佃户听到有异动,又听山间有野猪嚎叫的声音,以为是野猪要到地里吃刚长出来的菜蔬,于是个个拿了锄头铁锹木棒冲上去一阵乱打。

    好在徐郴的手下及时赶来,徐郴身上只挨了几十棍,头上被铁锹敲破了一个血窟窿。

    阮延哲急得团团转,暂时忘了分家这事。

    “这下可完了!我前两天才去了徐大人下榻的地方,请他帮忙查一查祸害咱家妙仪的是谁,这下可倒好,结果还没得到,倒先把人给得罪了!”

    管事见阮延哲转悠,两眼冒星星。

    “三老爷您可别再转了,还是想想法子看怎么解决这个麻烦罢!徐大人可是朝廷命官,殴打朝廷命官可是要蹲大狱的!”

    阮延哲此时脑袋一片空白。

    他耳边全是蹲大狱吃牢饭这些词,他没有个一官半职在身,根本不知道找谁去疏通,也没有多余的银两去请疏通的人。

    要是大哥阮延起或者二哥阮延良在这里,他们一个是知府,一个是大将军,三言两语便能云淡风轻地事情办妥,他也不至于方寸大乱。

    三夫人同样慌了神。

    她哥哥罗大有如今在跟在李员外身边混得风生水起,听说年关在京城还赚了不少银钱,若是向哥哥借一些,找人疏通不成问题……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哥哥把银两送到了,阮家已经被五军都督府夷为平地了。

    还是阮老太太见惯了风浪,坐在床上从容不迫道:“你们都安安分分给我坐好!”

    老太太看了眼碧纱橱外的宝贞公主,不晓得是否是自己想多了,她甩甩头道:“这件事只有你二嫂能帮忙。”

    虽然她不愿提及,但二儿媳至少还是有名有份的公主。在没有嫁给延良的时候是名震西北的女将军,徐大人是五军都督府的人,应该会卖昔日的将军一个面子。

    阮延哲和三夫人同时看向自管事进来后,站在一边没说过一句话的宝贞公主和阮妙菱。

    宝贞公主视若无睹,道:“我可以帮,分家的事你们不可以插手!”

    对哦,他怎的把分家这事给忘了!阮延哲一拍脑门。

    他正在犹豫时,宝贞公主又道:“三弟若是执意插手分家的事,我没有意见,但西山的田地或者更多的田地,都将流落到徐郴徐大人的手中!”

    “你这是威胁!”阮延哲咬牙切齿指着宝贞公主,眼睛通红。

    宝贞公主不辩解,“我不管是不是威胁,有用就行!我再问一遍,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了,大房二房和三房就此一拍两散,家财分多分少各凭本事。

    不答应,阮家的肥水就此流入外人田,三房一点都捞不着。

    阮延哲在心里权衡着,心一狠咬牙道:“行,我不插手分家!但你要是一分都不留给三房,别怪我跟你翻脸!”

    躲在外面的问儿和润香相视一笑,早答应多好,也就不会惹出这些事来了。

    阮老太太哀哀叹口气,“五军都督府哪边劳烦你多费心,田地如果能拿回来自然是好,若是拿不回来,西山那块地就当拿钱消灾了。”

    宝贞公主道:“老太太放心,只要往后三弟他们兢兢业业恪守祖业,不得罪权贵,自然能性命无忧。”

    “明德和止一,能确保他们的安全吗?”

    “能!”

第二百三十四章:神秘的神医

    徐府的门槛在一天之内差点被拜访者踏破,徐掩为了接待四面八方的来客,特意告假回府张罗。顶 点 X 23 U S

    然而处于事件中心的人物却见不到人影。

    去李府的马车上坐着三人,东方亮东倒西歪在最里呼呼大睡,小厮拿着从管事手上抄录来的礼单给徐元看。

    “公子如今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再过不久,只怕能翻手为云覆手雨了!”

    徐元扫了眼礼单,京城各大王府包括承平王府在内,送的都是些珍珠玛瑙红珊瑚等珍贵的摆放物件。别的王府心思如何徐元不清楚,但承平王送来的一树红珊瑚,徐元晓得是为了给他造势,哄抬他的身价。

    送礼的人有些是为了拉拢,一些是见他得势,有意结交,不论他日后跟了哪一派,他们都能从中获利,可谓目光长远。

    徐元轻轻一笑,让小厮自己翻看,问道:“李尚书府上没有送礼来?”

    小厮嘿嘿一笑,搓了搓耳垂道:“送了,不过不是送给公子您的,小的不才,正是收礼之人。”

    在此之前,小厮根本不晓得原来送礼还有如此深的学问,他花了一晚上想清楚里面的门道时,心下又不甚惶恐,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公子日后成了名正言顺的奸臣,会和史书上写的奸臣一样吗?”

    罪恶滔天,无恶不作,就算过了千百年仍不被人遗忘,下场惨的甚至在百年后被毁棺鞭尸!

    小厮担忧的眼神让徐元一下子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他阖眸道:“所谓奸臣,不过是站在不同人的角度看待的结果。百姓痛恨的奸臣和官员痛恨的奸臣并非一体,你家公子我日后要做的,是官员们个个喊打的奸臣!”

    “小的不太明白……”

    “蠢钝!”东方亮睁开一只眼,对小厮道:“他的意思就是要做墙头草,风吹那头往哪倒!这种人难道不被那些官员痛恨?”

    徐元笑着拱手:“先生正解!”

    东方亮撇撇嘴继续阖上眼,要是上辈子你能有这等悟性,不至于等到这辈子才一飞冲天。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李府,早有一众婆子丫鬟仆从立在大门外等候,见徐元下来皆松了口气。

    李府管事上前对徐元作揖,东方亮正从马车上下来,“这位可是徐修撰所讲的东方神医?”

    东方亮最不喜旁人这样喊他,皱眉道:“要么喊神医,要么喊东方先生,东方神医,我还西方神医呢!”

    高人都是有脾气的,管事想着忙向东方亮作揖赔不是。“神医里面请,徐修撰里面请!”

    李博章今日到陈家找陈冕去画舫喝酒去了,刑部被一帮讼师的嘴皮子骂得人不人鬼不鬼,只得把李重山请去镇场,故而李府只留下李夫人一人。

    “夫人请徐修撰进去。”

    丫鬟打起帘子让徐元和小厮进了中堂,留下东方亮一人在廊下翘脚赏花。

    徐元第一次见李夫人,年纪比李重山小二十岁,保养得如同三十岁肤白细腻,瞧不出半点衰老的痕迹。

    在徐元打量她的同时,李夫人也在打量徐元。

    年轻人样貌算不上拔尖儿的好看,放在人潮中却是能够一眼认出的,又胜在通身由内而发的如芝如兰气质,就算找件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姿态容貌并不会亏损半点,反而是那件衣裳有他的加持而华丽非凡。

    有书卷气,却不似一般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说话刚柔并济,让人一听便觉如沐春风。

    “我听金亭说徐修撰想要引荐一位神医,不知徐修撰如何肯定外头之人就是神医东方亮?”

    徐元道:“下官自幼体弱多病,时常卧床不出门,幸得一日家母去庙里烧香时遇到了一位云游四方的大夫,带回家与我治病,下官的病方能痊愈。及至长大后,听人描述神医的相貌,才知为下官治病的大夫正是神医东方先生。

    前些日子下官听说李大人正四处寻找神医的下落,加上下官存了私心想见恩人一面,故而四处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下官寻到了!”

    李夫人问道:“徐修撰是在何处寻到神医的?”

    小厮“噗嗤”一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是我家公子派我到京城大街小巷我家公子有记载疑难杂症的古籍,才将神医引诱出来的!”

    “这么说金亭倒立了大功一件?”李夫人喜笑颜开,“既是你这小厮奔波才寻到的人,可不能只赏赐你家大人,你也有份!”

    小厮鞠躬答谢,又引得李夫人呵呵呵一阵笑。

    东方亮在外头等了许久,索性倒在吊挂楣子下哼着小曲儿,睁眼看着云墙边上栽种的一大簇蔷薇。

    蔷薇虽请了花匠精心打理,却久不见成效,蔷薇花开得稀疏,花朵看起来俱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花匠和两个丫鬟拎着花浇在蔷薇花下犯难。

    “夫人最爱这丛蔷薇,可一年开得不如一年,若是等夫人闲时来看见了,不止花匠你,我们两个都要被打发走的。”

    花匠搁下花浇望着蔫蔫的蔷薇花,“我有什么法子,能用的办法我都用上了,是这花自己不争气!”

    “并非花不争气,而是你们没动脑子!”东方亮嗤道,翻身坐起。

    花匠和两个丫鬟虽不认得他是谁,但见他能在廊下肆无忌惮地躺着,定是贵客,不敢怠慢了,好言好语问道:“这位先生,敢问有什么办法补救?”

    东方亮走过来,踩了踩云墙下栽种蔷薇的土,“这底下埋了一堆破铜烂铁,挖出来,再好生打理,保管半月后花开似锦!”

    花匠闻言,赶紧叫两个丫鬟找来锄头,刨了一会儿,就见根须底下果然埋着好些破铜烂铁。

    “先生神了!”

    东方亮撇嘴,“这宅院原不是李大人家的罢,当初翻修的时候应该请风水先生来瞧瞧,还有府上后罩房的一溜月桂树下埋了几只猫儿狗儿,你们禀报了你家夫人,再去挖掘……若是还在,千万记得好生安葬了猫儿狗儿的尸骨,再移栽一些新树种在原来的地方。”

    花匠满脸讶然,“先生是如何得知这些……”

    屋里管妈妈出来请东方亮:“我家夫人请神医里面喝茶!”

第二百三十五章:错不在他人

    徐郴顶着包扎了厚厚几层布的脑袋,一路昏昏沉沉来到了秦阶在衙下下榻的邸宅。m.www.uu234.net

    他受不了颠簸,不能坐马车,可衙下的官轿紧缺,临时找木匠造一顶最快也得要三天,可他又实在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便打发人去临洮集镇上买一顶回来。

    原本打算巳时末午时初出发,等买轿子的人从临洮集镇回来时,日头已经西斜。底下的人张罗铺垫子换引枕,耽搁到未时一刻才走。

    四个轿夫担心脚步快了容易颠着徐郴,一路倒也四平八稳地行走,就是时辰又消磨掉了半个时辰,等到了秦阶宅邸前,已将近申时了。

    锦衣卫初五把徐郴引进大门,暂且将他安置在会客厅,又和守在外面的锦衣卫低声嘀咕了一小会才离去。

    初五走后,几个锦衣卫仿佛防贼似的盯住徐郴,他端茶,锦衣卫的视线便跟着他的手移动的方向而动,完全没注意到他头上的伤势怎么样。

    人家都说锦衣卫都是一群冷血无情的,果然没有骗人,就是不晓得上官秦大人和传闻中一样,是个面冷心冷之人。

    上回徐冉因为一只猫惹怒了秦阶,险些殃及徐郴连降三级,他已经在秦阶的心口上扎了一刀,这次讲话若是不谨慎,恐怕不是连降三级这样简单。

    一杯茶正好喝道最后一口,初五重新出现在门外,那几个锦衣卫便井然有序地散去。

    “徐大人,秦大人请您书房一叙。”初五侧身做请。

    徐郴出来,不见先前几个锦衣卫的身影,整座邸宅只是个一进院,没有栽种高大枝叶茂盛的树木,想藏人几乎不能够。

    他脑袋昏昏乱想了一阵,猜不出来便放弃了,木然跟在初五身后,眼睛不受控制地看看房檐,又看看院里一眼就能扫见的花圃。

    一簇一簇淡紫或深紫的柔嫩花瓣在一丛幽绿中很是打眼,这种花在江南也常见。徐郴在江浙一带任职的时候,曾见过不少普通人家或大户人家的花圃里也种了名叫“玉蝉”的花。

    徐郴倒不认为秦阶是有雅兴打理花花草草的人,浑浑噩噩深一脚浅一脚扶额追随初五一起钻进了书房。

    房内燃了沉香,一股脑凉意从鼻下直窜脑门,徐郴一下子清醒里不少,甩甩头,视线也清晰了。

    他瞧见落地罩里面的一方长案后坐着的人,没有着五军都督府将士常见的服饰,而是一身赭石色圆领常服,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一个眼神也不曾向他传递,徐郴却觉得两臂有些发冷。

    徐郴想也未想,忍着痛到令人精神恍惚的伤,“扑通”一下跪地。

    “下官徐郴跪见秦大人,请秦大人为下官做主啊!”

    说话间,眼泪珠子已经从徐郴的眼角脱离,啪嗒啪嗒颗颗砸在地面。

    他是真哭,当然其中也有乞怜的成分,要说动顶头上官为他平反,徐郴认为不动真格,秦阶不发威,那他头上的窟窿可就白挨了!

    “大人不喜欢哭哭啼啼没有气概的人,还请徐大人好生说话。”初五从旁提醒过后,退到门外。

    徐郴面色涨红,急忙从袖里拿了帕子擦泪,刚要起身,却想起秦阶尚未让他起来,直起的双腿不动声色地弯曲到原来的形态。

    秦阶抬眸,徐郴额头上的白布下渗出了一团朱红色刺眼的血,那白布少说裹了七八层,还能看到血从里面洇出来,其严重程度可以想见。

    “你头上的伤……莫非衙下也有鞑子出没?”

    徐郴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摆手道:“没,没,不是鞑子打的。下官正为了此事而来,伤是被阮家的几个佃户拿铁锹锄头打的,下官受伤后已经派人去拿阮家的人问罪,可阮家死不承认,将门户关得死死的,下官是没了主意,才来求秦大人。”

    秦阶淡淡说道:“既是被佃户殴打致伤,该问罪的该是佃户,如何要到阮家拿人?”

    徐郴的脑袋又是一阵眩晕,屋里飘散的清凉的沉香味道已经起不了作用了,他用力摁了下太阳穴。

    “佃户打人与疯狗咬人是一个道理,都因为主人训教无方所致,自然要让阮家给下官赔礼道歉!”

    秦阶轻轻“哦”了下,“你想要什么赔礼,本官掂量下有没有这个本事。”

    徐郴喜上眉头,“下官并非那等锱铢必较,揪着尾巴不放之人,阮家只要把西山的那块田地赔偿给下官,再搭百两诊金药费,便可息事宁人。”

    “嗯,想法不错。”秦阶含笑点头。

    徐郴又是一喜,刚要美言几句,看见秦阶脸色陡然一冷,看向他的眼神犹如千万根锋利的冰柱向他扑簌簌飞来。

    “你若真按此实施,阮家人为了自保,狠下心同你告到知县那里,胜算只有两成。”

    两成?徐郴呆呆地竖起两根手指。

    怎么可能只有两成,阮家打人还占理了?

    秦阶淡淡问道:“你可知道西山的猎场是作何用的?”

    徐郴摇头表示不知,他到衙下半月不到,岂能对每个地方都如数家珍?

    “西山的猎场被官府圈了地,交由甘州知县打理,里面不止有野兽,更有家禽、米粮、菜蔬。原是官府为了防备外族突然侵袭准备的,这些年风调雨顺,人们渐渐忘了这事,但知县却是知道的。你到西山狩猎,可是触犯了国法,本官如何为你做主!”

    徐郴神色一震,半直半曲的双腿径直往一边倾倒,整个人跌扑在地。

    他出门狩猎的时候,根本无人跟他提起这事,他不愿相信,但秦阶的神色让他不得不信。

    “不信?”秦阶问道。

    门外传来初五的声音,“大人,知县的书办到了!”

    得了准许,不多时一人跨过门槛进来,越过倒在地上的徐郴,堪堪对秦阶拱手作揖。

    “小民燕寻见过秦大人!”

    秦阶初初看了一眼燕寻,好似在何处见过,仔细回想片刻,才想起刚到衙下时向燕寻问过杨树的名字。

    只见燕寻侧身对徐郴也作了个揖,上前去把徐郴扶起来,还细心地替他拍去前后的灰尘。

    “徐大人缘何脑袋上裹了这许多布?”

第二百三十六章:关心,则乱

    徐郴躲开燕寻伸过来的手,面色如土,满口似乎都是吃了黄连留下的苦味。www.uu234.net

    “无事,小伤。”

    燕寻不再多过问,转而和秦阶谈起正事。

    徐郴听了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唯恐知县的书办知晓他去西山狩猎之事,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秦阶。

    “知县大人吩咐小民送来两块临洮自制的烟熏肉,聊表对秦大人的谢意!西山的东西个个都是无价宝,若是遇上兵荒马乱的时候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幸好秦大人派人来知会知县大人,不然临洮的百姓都要遭殃了。”

    秦阶道:“同为朝廷命官,这些都是分内事,烟熏肉你拿回去,再转告知县大人,他的心意本官心领了。”

    燕寻没有推辞,天色不早,他还要赶回临洮县衙回禀知县,便匆匆告辞离去。

    徐郴从头至尾都不曾听到秦阶和燕寻谈论西山的野猪是如何逃窜出来的,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向秦阶致谢。

    “你不必谢本官,安心回去养伤,近日衙下可能会不太平,大家都得打起精神。”

    徐郴欢天喜地走了,回营后即刻让人收回在阮家外面的兵力。

    ……

    仇大千和黄霸两个得了宝贞公主分配的任务,一个去枣林蹲守,看徐郴是否去秦阶那里求情。另一个则在阮家附近观察,只要徐郴的兵撤了,立刻回来禀报。

    仇大千前脚刚到,黄霸后脚便进了垂花门,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院里堆了十几盆令箭荷花,阮妙菱正在给没一盆令箭荷花修剪发黄枯萎的茎叶,有的令箭荷花过了两天的花期,花瓣萎了,也是要剪去的。

    宝贞公主在里屋由润香伺候着喝药,黄霸和仇大千便没有进去打搅。

    问儿撤去桌上阮妙菱修剪好的一盆,又抬上一盆搁在原来的位置,先问仇大千具体的情况。

    仇大千口角利索,平平淡淡的经过经过他的一张嘴,立时变得和说书人讲的故事一样有趣,惹得黄霸在旁呵呵大笑。

    阮妙菱弯着嘴角,听说徐郴没在秦阶那里讨到好处,反而乐呵呵走了,便问黄霸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去了秦阶那里。

    仇大千喜道:“小姐真聪明!就在徐大人进秦大人府上小半个时辰后,来了一个书生,属下一打听,才晓得他就是知县身边的书办,名叫燕寻。”

    各县知县身边都有书办,这点不以为奇,阮妙菱想知道的是这个名叫燕寻的书办为何到了秦阶那里,不多时徐郴就出来了。

    她正想着,门上来报,说是锦衣卫来给三小姐送口信儿。

    阮妙菱以为是初五来了,让黄霸去把人带来,谁知来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

    锦衣卫见到阮妙菱之后,言简意赅道:“大人吩咐属下知会三小姐,今日来见大人的共有两人,一位是徐郴徐大人,另一位乃是临洮知县的书办,是来答谢大人的。”

    秦阶既然派锦衣卫来,定是知晓其中内容的,阮妙菱问道:“那位书办因何答谢你家大人?”

    锦衣卫道:“西山的猎场本是官府为防备外族打到临洮时,百姓流离失所没有口粮而准备的,徐大人擅自到西山狩猎相当于触犯了国法。不过大人并未把此事告知书办,而是说西山的野兽冲出了栅栏,请知县派人来修葺。”

    原来如此,阮妙菱想明白了,黄霸那边的情况也就不需要再细说。

    黄霸把锦衣卫送到大门外,京城的信刚好送到。

    自从徐元入翰林以后,香巧的信都是一并夹在徐元的信里送来,既省了多跑一趟的脚程,阮妙菱看得也方便。

    问儿将花盆挪开,问道:“小姐,这次徐二公子写的又是什么?”

    仇大千和黄霸最近常听阮妙菱和问儿提起徐元,渐渐地对徐元起了兴趣,听说状元公来信,都往前凑了凑,没敢靠近,支着耳朵听问儿说。

    阮妙菱从头到尾看罢了徐元信中的内容,道:“徐元说他已经选择了站在李重山那一派,而且教我制毒的臭老头去了京城,眼下就在李府住着。”

    东方亮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阮妙菱以为他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才会如此,没想到他是到天子脚下坑蒙拐骗去了。

    “那敢情好,徐二公子追随了李重山,随时随地都是危机重重,指不定哪时候会丧命呢,有长明先生在一旁看着,就是只剩下一口气在了,准能把他就回来!”

    仇大千和黄霸斜了眼问儿。

    问儿最近提起徐元,语气倒是和善了,就是言语间总是动不动咒徐元磕着碰着。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啊,仇大千和黄霸同时叹了口气。

    屋内,宝贞公主喝完了药,站在支摘窗边望着院里的情况。

    先前秦阶派锦衣卫来传口信,以及徐元的信送来发生的事,宝贞公主都看在眼里,让她一时间有了很多想法。

    秦阶对妙菱的心意,宝贞公主看得出来,听问儿说来甘州的一路上,秦阶对妙菱照顾有加,行为举止和传闻中的大有不同。

    而且秦阶的样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据她所知,秦家十位公子里面,唯有秦阶天分最高,且最能独当一面。往后妙菱和他在一起,定会被秦阶当成心尖上的人宠着。

    秦阶的父亲,秦海,宝贞公主记得他是个恩威并存之人。而秦夫人又是个面善心也善的,将来妙菱若是嫁过去,公婆喜爱,往后她也不用担心这些。

    而徐元就不同了。

    延良的死,似乎和徐家有牵连,虽然宝贞公主此时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但心里一直隐隐担忧。

    问儿把在平阳的情况都给她讲了,徐家对妙菱的态度并不是简单的求娶,反而是想依仗妙菱的身份,还有她宝贞公主的身份从中获利……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的家庭,即便徐元再好,宝贞公主都把他往后排。

    “润香,你最近跟在小姐身边,可有听她把秦大人和徐元相提并论过?”

    润香正收捡药碗,闻言一怔,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小姐从不把秦大人和徐元相互比较的,有次问儿当着小姐的面儿谈论这个,还被小姐训斥了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上山去狩猎

    宝贞公主倚窗低头若有所思,润香见状不再往下说了,端了药碗悄声走出碧纱橱。www.uu234.net

    堂屋花几上摆放的那盆倒挂金钟呈现出一点垂头丧气蔫蔫的姿态,没有前几日开得活泼,润香以为它是缺水了,便一并抱着出去,等施了水再抱回来。

    她哪里知晓这盆倒挂金钟早被问儿调换过了,原先那盆有一半的花叶都枯黄了,问儿便将它搬到后罩房,等阮妙菱制毒的时候用。

    宝贞公主默默看了阮妙菱的背影许久。

    妙菱一两岁的时候,阮延良曾有过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想着妙菱有一个弟弟或妹妹陪着,将来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有心事都找不到人诉说。

    那时候宝贞公主无论吃睡都和女儿在一处,阮延良担心提出这个想法,会使她不快。再定好日子和宝贞公主商议后,阮延良亲自上街买了宝贞公主最喜欢的倒挂金钟,甚至贴心地也为女儿备了一件小礼物。

    本是满怀期待的行程,就因为在回来的途中撞见一个妇人当街产子,阮延良如此镇定刚强的人,都看得腿脚发软。

    那妇人平日调养得好,可惜因早年闺阁中落了一次水,落下了病根,怎么调养都无法根治。也亏得有了后天的调养,她腹中的胎儿虽然尚不足月,最后还是平安出生了。

    不过那妇人遭此一劫,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被家仆用厚厚的棉絮裹了搬上马车的时候,阮延良瞧见她面色惨白,呼吸几乎快断了。

    宝贞公主在沙场拼杀多年,身上大的小的伤,阮延良扯着指头都数不清,一想到妻子再生产会和那妇人一样,他心口就痛得呼吸不畅,给阮妙菱添弟弟妹妹的想法就此打消了。

    一生难得遇上和他心心相惜、知冷知热的妻子,阮延良觉得这是他的福气,是老天看他刀尖舔血后仍然眷顾他,说什么都不能失去。

    回去后,阮延良每日对宝贞公主关怀备至。

    天寒时节,怕宝贞公主冻着,亲自带一帮兄弟把她睡处变成一座椒房。那时阮妙菱正是爱闹腾的年纪,西府有一大堆杂事等着宝贞公主打理,阮延良便自荐领了照顾女儿的差使,有时还兼带照顾妻子的起居。

    这些事情,宝贞公主原是不知情的。阮延良死了,她心里痛,周身不自在,府里的婆子为了安慰她,才一件儿一件儿捡起来说与她听。

    看到女儿形单影只,每日只能和花花草草、两个丫鬟打发时辰,宝贞公主想再给阮妙菱添个弟弟妹妹,蓦然回头,却再找不到愿意和她生儿育女的人了。

    润香抱着花回来,见宝贞公主仍在原地,一步都不曾挪动,将倒挂金钟放好了,进来劝道:“咱们家小姐同别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别家小姐到了出阁的年纪天天盼着寻个好郎君,然后在后宅相夫教子,再厉害些的,就是嫁到官宦之家,做诰命夫人。

    奴婢听小姐和问儿讲过,男女之情讲求合眼合心,缘分到的时候任他大风大浪,拦都拦不住的。小姐说她显然没有到那个程度……缘分未到不是没有,要耐心等,和养花是一个道理。气候、日光、水和土壤在恰如其分的时候,自会开出美丽的花来!”

    “妙菱果真这样说的?”宝贞公主觉得这是润香在寻说辞安慰她。

    润香道:“奴婢学识浅薄,从哪里寻这些高深的话来骗夫人?夫人也不必再为了小姐的姻缘发愁,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话用在夫人这里也行得通。夫人贵为公主,夫人的兄弟又是王爷,有这双重身份加持小姐,还怕什么?”

    好花自有采撷人,想当初没遇见阮延良的时候,她便是抱了一辈子孤身到老的念想。宝贞公主想到此,心里的阴霾顷刻间散去。

    ……

    自从徐郴撤走了围在阮家祖宅外的兵卒后,阮延哲便和颜悦色地签了分家契。

    当然不是因为宝贞公主出手解围,而是大房和二房不要阮家祖宅的一桌一椅,包括在甘州的田地,两房都归给了三房。

    好处都让三房占了,签分家契当日,阮延哲和三夫人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款待宝贞公主和阮妙菱,席间说的一番话全是平日不曾听过的,像是从蜜里浸过一般。

    阮老太太也难得出了自己的院子,宝贞公主和阮妙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他们以亲人之名坐在一张桌上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饭。

    离开阮家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追出来,塞了一包绢布包着的首饰在宝贞公主手里,给阮妙菱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链子。

    老太太只留了一句话万事艰难,各自保重。

    过了几日,阮妙菱的骑术和射箭练得纯熟了,宝贞公主便让黄霸、仇大千两人准备弓箭、背篓,她打算带阮妙菱上山狩猎。

    阮妙菱欢呼雀跃了一上午,她每日都在马场和庄子之间来回,有时发闷的时候也到街上逛一逛,多数时候是问儿在买这买那,极少遇上能让她开心的事。

    这日风和日丽,日光不太辣,正适合外出。

    问儿把平日里囤积的花露拿出来,挑了清爽又能防止阮妙菱被晒伤的给她涂抹上,问儿自己倒是无所谓,黑习惯了,便也不觉着黑了。

    照徐元信中所说,沈岸刺杀陆堇的案子已经找到充足的证据证明人不是她杀的,京城心正有能力的讼师多如牛毛,不出半个月就能完胜。

    不过沈岸的父亲沈清秋的藏银案就要棘手一些,即使有了陈不候的账目,只能说明还有一笔银子至今下落不明。

    沈清秋还是负着私藏官银的罪名。

    徐元在信里劝她不要心急,一步一步来,他在京城等她的好消息。

    这个好消息是关于徐郴的,徐元打算脱离徐家的第一步便是从离间徐掩和徐郴的情谊开始。

    ……

    山间树木苍翠,入了林子后,身上的热气很快就消散成一缕看不见的雾气,鸟鸣就在耳边唱和,分不清远近。

    马匹进了林子开始放慢步伐,时不时低头吃一口草,马尾悠闲地甩几下,鼻子里哼出的热气濡湿成水汽贴在马鼻子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被发现了!

    阮妙菱专注地听山间各种灵动的声音,鸟擦过树叶,小巧的脚趾踩在枝桠上,草丛里幼小的动物一蹦一跳拨动草叶,凉风游过水面,带着湿湿的触感拂过树叶,从鬓发间掠过。顶 点 X 23 U S

    这种静谧安宁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体内的血液好像要随着这股静谧缓缓流淌,催发出许多细腻的、平日里不被自己所察觉的情感。

    过了一座山,才到狩猎所在,小巧的动物少了,偶尔能听见忽远忽近或浅或重的鼻息,只是庞大的猎物所发出的。

    宝贞公主要先去上回庄户们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的地方察看,吩咐黄霸和仇大千领着二十个士卒留下。

    仇大千和黄霸也通骑射,瞄了两只野兔,均是一射一个准。

    阮妙菱则是遇到了难题,皱着眉头看在林间跑动的野兔,抿嘴不大高兴。

    她在马场练射靶的时候,靶子是静止不动的,而她现在要射的对象全是不安分且精明的家伙,没等她的箭射到,野兔已经没影儿了。

    问儿他们都在等着她射出第一箭,阮妙菱细心地发现,平时瞧着木讷的黄霸竟然还搭着弓箭。

    难道是等着她射出去后,趁她不注意破开她的箭再一箭命中猎物,假装是她所射?

    这种做法固然会使她开心,但也只是一时的,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寻开心,而是想学会另一项生存技艺。

    不论黄霸此举是否如阮妙菱所想,她决心不带黄霸一起了,分了十个人与黄霸一起去另一边,她则带上问儿和仇大千继续前进。

    “小姐可要下马歇一歇?”

    一路都是骑马,问儿担心坐惯了车马的阮妙菱会不适应,且小姐细皮嫩肉的,平日虽有骑马,却没有今日长久,若是大腿被擦伤,滋味可难受了。

    阮妙菱正想请教仇大千如何射那些会动的猎物的方法,点头应了,一行人找了一棵参天大树坐下休整。

    问儿拿来水囊,开了塞递到阮妙菱嘴边,“小姐喝些水,当心中暑。”

    阮妙菱喝了一大口,问仇大千:“我在马场习的都是静物,要怎样才能射中猎物的肢体?”

    仇大千恍然大悟。

    原来小姐迟迟不肯放箭,是担心自己射不中,会在他们面前出糗。

    “小姐在射箭的时候要分析猎物行动的方向以及快慢,在确定的一瞬间立刻放箭……属下所说的都是嘴皮子功夫,真要成功,需得真操实练。当初属下学习打猎时,还被老爹揪着耳朵骂呢……”

    问儿忽然揪住了阮妙菱的袖口,秀眉紧蹙,低声道:“奴婢肚子不舒服,许是吃了坏东西!”

    阮妙菱听见问儿腹内传来咕噜噜的巨响,知道她想去屙肚子,碍于仇大千他们一群男人在此,不便开口。

    “我陪你去。”阮妙菱起身扶问儿起来,仇大千亦要跟着起身,被阮妙菱摁下了。“我们去去就来。”

    挑了下风处,问儿寻了个灌木茂盛的地方藏了进去。

    阮妙菱在附近四处转了转,前方不远处是个断崖,因为云雾缭绕不知有多深,左边目之所及有一个土丘,土丘斜面似乎长了些红色的花。

    等她细看时才发觉那不是花,而是人身上所穿的衣裳,因只露出衣角,且挨着土丘,被误人成了花。

    来之前阮妙菱记下了大致的方位,仇大千他们分明是在她后方,那么穿红衣的另有其人。

    她一边猜测可能是谁,一边蹑手蹑脚往土丘方向靠近。

    “我说了时机未到,你们安心等,不能急!”

    说话之人声音沉闷克制,阮妙菱听得出他很生气,似乎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得不把火气压下。

    紧接着,她听到一串叽里咕噜很奇怪的话,不像是官话。

    不是官话!

    阮妙菱一下想起来了,庄户们听到的也许就是这种语言,莫非和那人交流的是鞑子?

    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等那些奇怪的话消失之后,另一道声音响起了,不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人。

    “徐大人,我们首领说了,这山里雾气重,晚上睡得很不安慰,而且时常有野兽到我们营地里侵扰。要么您赶紧实施计划,要么就让我们住到山下的庄子里去!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漂亮的美人和香甜的美酒了!”

    这人说的虽然是官话,但不纯正,似乎带了点别的口音,和说叽里咕噜的很像。

    他口中的徐大人,让阮妙菱想到了一个人,徐郴。

    徐郴竟然勾结鞑子,他想做什么?

    上辈子徐郴根本没有机会到西北,她也不曾听说徐郴私下和鞑子有来往,难道这一世因为秦阶把徐郴调到西北,其中发生了转变?

    不过阮妙菱相信这种转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在徐郴未到西北之前,他肯定已经和鞑子有了交往,听徐郴和他们谈话的口气,完全不是才认识一两天的样子。

    “你们的同伴在陇西搞了这么大的乱子,眼下官府都在四处通缉你们,重金悬赏啊!我好心让你们在山里度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想下山,不是自投罗网吗?”

    “徐大人为我们首领好的心,我们首领哪里不知道,可是徐大人你迟迟不把约定好的事情说出来,我们首领等得急了,才会请您来商谈。”

    徐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昨日已经写信快马加鞭送去京城了,到底如何做,你们再等三五天!”

    那首领气呼呼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在一旁翻译的人道:“我们首领说了,如今大宋做主的只有一个兵部尚书,要做什么痛快地吩咐一声,首领还等着回家乡看亲人。”

    徐郴道:“李大人最近事务繁重,京城出了一些事情等他处理,你们真的需要再等等!”

    阮妙菱听得出徐郴已经忍到极限了。

    她回头看了眼,问儿已经从灌木丛里出来了,正在向她挥手。

    该走了,再逗留会很危险!

    谁知她有这样的觉悟,老天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听到这一连串的事情,她的呼吸加重了不少,那些鞑子都是习武的,周遭的环境有一点点改变他们都能察觉。

    一个红衣异服的人越过土丘,正面目狰狞地俯视她!

第二百三十九章:铺天盖地来

    此人蓄着屈指可数的胡须,眼睛一大一小,脖子像折了一般歪向一面,以古怪人的神情看着阮妙菱,让她想起在街上小摊看过的没有魂灵的木胎泥塑。www.uu234.net

    异族男人笑容扭曲,叽叽咕咕扭头对土丘后的人说了一长串,阮妙菱正要拔腿跑,异族男人警觉地回头,这次拔出了他腰间的弯刀。

    远处问儿看见了居高在土丘上的异族人,一个,两个,三个……最后上来的人,样貌和那些异族人不同,蓄着直顺黑色的胡须,两个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小。

    小姐所处的位置并不在土丘之下,她飞身去营救,或是小姐扭头跑都能有一线生机,但双拳难敌四手,没有仇大千他们,殊死搏斗一盏茶的工夫,仍会成为刀下囚。

    那些人似乎还未发现她也在……小姐没有出声喊她,想是认得那个黑须男人,另外想她偷偷离开,再找人来救小姐。

    嗯,小姐此时此刻能信任的只有她,问儿暗暗紧握拳头,慢慢蹲下身,尽量不触碰地上易碎易响的枯枝枯叶,缓缓往后倒退,盛着惊慌的两眼一刻也不离开远处的土丘,以及土丘前的一抹窈窕身影。

    “我当是谁呢,阮三小姐不在闺房里刺绣学规矩,竟学着跑到山野间厮混,若是让徐元知道你这副德行,只怕将来进了徐府有苦头可吃。”

    最先发现阮妙菱的异族男人言辞激烈地质问徐郴,没等中间传话的人开口,徐郴就说道:“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首领不用动怒,打发她走就是了。”

    那个在中间充当调和气氛的传话男子眼神闪烁,对异族男人讲了几句,异族男人问他话,他摇了几次头。

    阮妙菱猜测传话的男子估摸不甚精通官话,只会一些浅显的交谈言辞,方才徐郴和她说的那一堆话,他可能只听懂了一点。

    怪不得徐郴敢当着他们的面喊她阮三小姐,是断定了他们不懂,才直言不讳。

    “徐三叔勾结鞑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事若是让你的上官秦大人知道了,三叔当初辞去侍郎,转投五军都督府的一番苦心,可就化成泡影了!”

    和阮妙菱记忆中一样,徐郴此时有李重山在背后指点江山,表面上虽有五军都督府压制着,暗下过得倒也丰润。

    虽有额头上的伤未见痊愈,能在山林中长久地逗留,应该好的七七八八了。徐郴此时虽盛,却也不及六七年后出门豪车贵轿、婢女如云、仆从熙攘的一半风光。

    徐郴呵呵笑,那声三叔对他来说无关痛痒,自不会去剖析其中隐藏的含义。

    阮妙菱能一眼认出他来,他不奇怪。当初她放火烧侍郎府的之后,应该把他大发雷霆的举动深深刻在了心里,过了四五年也忘不了。

    这些年他是没怎么变化,阮妙菱却转变了不少。

    任性少了,多了几分沉稳。遇到难事不再是急得团团转,晓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徐郴瞥了眼阮妙菱紧攥的袖口。

    “回去转告你娘,女儿家还是钻研琴棋书画为好,我朝江山又不是靠女人打下来的,犯不着她来费这片心。徐元高中的事情,我想你也听说了,回平阳安心待嫁,钻营怎么讨好你未来的婆母才是紧要的。”

    徐郴还不知道婚约取消的事。

    消息早就传了出去,想是被徐掩强压下来,才没传到徐郴那里。

    他们这般煞费苦心的四处安排,一点一滴的瓦解阮家,真是难为他们了。

    “告诉你们首领,她适才没有听懂我们的谈话,可以放她走了。”

    阮妙菱看见异族男人一面听传话的人讲,眼神一面在她身上打量,她尽力保持镇定,藏在袖里的手轻微地扭了一下。

    下马休整的时候,她把箭囊和弓箭取下来挂在马背上,现在的她,在这些人眼里是无害的。

    徐郴看她还呆呆的杵在原地,鞑子还未醒觉之前,阮妙菱的身份绝对不能曝露,留在这里越久,对他和她,都是致命的。

    徐郴皱眉威吓道:“还不走,等着请你坐下来喝酒吃肉?”

    阮妙菱谨慎地后退一步,即使她很想弄清楚徐郴和鞑子勾结的内容,但眼下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显然对她不利,没有多想,加大了步伐。

    走到一半,问儿和仇大千黄霸他们赶了过来,明明该安心的,阮妙菱心下却隐隐不安,身后的无数双眼睛均在注视着她,犹如芒刺在背。

    问儿奇了,脚步没停,小姐怎的一个人折回来了?

    仇大千经过问儿的指路,发现了土丘上的异族人,立即向后打了个手势。

    “鞑子!注意掩护小姐!”

    阮妙菱想跑,但她知道不能,鞑子肯定也看见了仇大千他们。

    鞑子到衙下的时日不短,仇大千和黄霸又时常陪宝贞公主上山狩猎,保不准几时见过。若是她跑动,就是心虚,鞑子肯定有所察觉。

    “徐大人,那些人是来保护小姑娘的?”传话的人语气尖锐,他们已经发现不对了!

    异族狩猎哇啦啦喊了两嗓子,阮妙菱听不懂,但感受到了愤怒,接着听到徐郴在阻拦,“不能放箭!伤人性命会被官府察觉,你们就待不下去了!”

    双方在激烈地争吵,徐郴只有一人,敌不过他们的大嗓门,声音淹没其中。

    阮妙菱记得鞑子身后的箭囊里起码插了二十支箭,鞑子首领转身的时候,她看见他背上的弯弓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开始练习骑射的时候,娘讲过这种弓韧性极好,一旦箭离弦,眨眼之间就能射中猎物。由于开弓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娘没有为她准备这种弓箭。

    异族首领大喝一声的同时,阮妙菱看见问儿睁大了双眼,一声“小姐当心”和身后是箭的尾羽脱弦在空中晃动的嗡嗡声混合在一起。

    一支……两只……三只……及至数不清的杂音。

    阮妙菱想也未想,拔腿往右手边跑。

    右边是断崖,鞑子定以为她不会往那里去,箭雨只会射向问儿他们赶来的方向,断崖虽险,此刻对于她来说,至少是安全的。

第二百四十章:峭然寻芳踪

    鞑子们的反应极快,看她的行动轨迹有变,转而朝断崖边扑簌簌射来射程极远的箭。www.uu234.netwww.uu234.net

    起先没有照到断崖的日光此时已经偏斜过来,断崖下的云雾已经散去了大半,虽然仍看不到断崖的底在何处,但能清楚地看到长在断崖峭壁上的老松。

    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阮妙菱咬牙纵身跳离断崖,仇大千黄霸和问儿他们的惊呼晃了一瞬,很快就淹没在箭头砸地的簌簌声里。

    跳崖的那一瞬,没有片刻犹豫是骗人的,不过阮妙菱还是做了。

    “亏得听了臭老头的话,平时看着挺不靠谱一人,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阮妙菱此时所处的位置十分尴尬,抬头,一片云雾缭绕看不清崖上面的情况。从崖壁撬了块石头丢下去,同样探不到几许深。

    峭壁上的老松不止一棵,阮妙菱掉下来错失了攀住第一棵的机会,下落的时候瞧见了脚下还有,立刻对准了射出袖里的袖箭。

    梅花袖箭里有两只阮妙菱让黄霸改装过,在箭尾装上细却牢固的铁索,为的就是在出现今日这种情况,她能救自己一命。

    “臭老头教了我跳崖的姿势方法,却没教上崖……都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虽然没正式拜他为师,他也不能这样藏私啊……等碗碗香研制成了,第一个拿他下手……”

    碗碗香,名字听着美,却是药中蛇蝎。

    东方亮刚被徐亨请到徐家时,上缴的第一份药就是碗碗香,是药但也是毒。

    徐亨的上官在岭南受了一年职,因受不了那里的瘴气,托京城的亲友给李重山送了一千两,得以回京找份闲差养病。

    听说上官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徐亨为了表示对上官的敬意,勒令东方亮一天之内弄出一副药来。东方亮最不喜的就是被人呼来喝去,在她面前吹胡子念念叨叨,当晚就送去了一瓶碗碗香。

    “病见好了,胃口大开胡吃海喝,一年后乐呵呵驾鹤西去了。”阮妙菱吊在老松上,咿咿呀呀唱道。

    因为这事,东方亮整天在她这里吹嘘,烦得徐元有一阵极度渴望住在值房里,碗碗香的名字更是听不得。

    “天也!”

    阮妙菱哼哼唱唱之时,闲闲扫过峭壁,右边离她很远的一棵老松下似乎有一个洞!

    她有些高兴,四下十分安静,上下听不到别的声响。

    “正月十五坐帆船……上山要落滑脚石过河要断独木桥,正像是我这样儿的……成亲更是不得了啊,新郎是头昏眼花……”

    问儿跟香巧学来的戏词,阮妙菱也只记得这些。

    颠来倒去,胡乱添了些有的没的唱了两回,腾出手撩开衣袖,把袖箭对准了对面的老松。

    天要暗了,断崖两面透风,会比在林子里还要冷,阮妙菱决心赌一把,过去看看那究竟是不是一个洞。

    “且慢,我得给你系上这个……”她收起手臂,抱着老松粗壮的枝干,使劲揪出衣襟里擦汗的帕子,挑了一根较高的枝桠拴上去。

    “娘来找我的时候就能瞧见了!”

    做好了这些,阮妙菱抬手闭上一只眼,对准对面老松射出一支袖箭,“套上了!”

    检查了老松的受力,她才松开锁链,铆足了劲荡过去。

    ……

    秦阶在衙下买的院子虽不如汝阳的大,院里也没有请石匠做灯柱,却是比汝阳的宅子还要亮堂。

    院里四面一溜的水红大灯笼,廊下坐人的栏杆上早有锦衣卫摆上了气风灯,照得花圃里玉蝉花娇艳地昂头挺胸。

    楣子下的灯笼晃了三五个,被秦阶派出去的锦衣卫一阵风儿似的旋进院里,须臾立在秦阶的屋外。

    “大人,三小姐和宝贞公主上山狩猎遇上了鞑子,生擒鞑子一人。”锦衣卫一向有事报事,但此次顿了一会儿,才道:“不过三小姐坠崖了……”

    入夜后秦阶几乎不出门,锦衣卫听到屋里在问:“找到人没有?”

    “没,当时鞑子狂射箭雨,保护三小姐的人无法逼近,还是宝贞公主从后方突袭才能捉到一人。属下听回来准备绳索火把的人说,与鞑子在一起的人,似乎是徐大人。”

    锦衣卫听到屋里穿衣裳的声响,不多时听见秦阶道:“传令给甘州卫指挥使,不管他们使明的还是暗的,天亮前,我要见到徐郴跪在院里。”

    “再让初五腾出一间屋子,镇抚司审人有的都备着,人到了,随便他怎么折腾。鞑子的据点、人数和名字,一个都不能少!”

    初五去临洮集镇打听陇西目前的状况,还不曾回来,他不在,锦衣卫心里也没底。

    听秦阶的口气是要出去,可初五出发前吩咐了夜里须格外照看大人。

    “大人”

    锦衣卫正想劝,门呼啦一声大开,秦阶沉着脸走出来,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叫上五个五军都督府的士卒转眼就不见了。

    不用猜也知道,秦大人急急忙忙的,肯定是去找三小姐。

    “宝贞公主已经带人去了,大人何必再去……万一宝贞公主已经救了三小姐,大人岂不是成了事后诸葛?”

    另一个锦衣卫穿过廊子过来道:“这就是你比不上初五的地方。秦大人去也可,不去也罢,全凭自愿,宝贞公主没让人来,就是不奢求……一是她有这个自信,二来应该是想考验咱们大人,去不去不仅是做法,也是态度。”

    “可咱们大人的病,不是每个人都知晓的。万一发病了,没帮上忙反落个不是,冤不冤呐!”

    “有闲心扯这个,还是赶紧去找甘州卫指挥使吧,仔细初五回来见不到人,按了规矩降你的级,喊冤都没人帮你。”

    锦衣卫挠挠手,不耐烦道:“这徐郴徐大人敢勾结鞑子,想是活的不耐烦了,三天两头总搞幺蛾子。这回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给他掰扯掰扯,他要是存了侥幸的心,咱们就报到皇上那儿去!”

    “你想明着报上去?皇上吩咐了,有事没事别老去烦他,天大的事有秦大人顶着,再不济还有李尚书。时候未到,你拿这个说事,坏了大局,我看锦衣卫也留不住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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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宦介绍:
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