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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患难且同舟

    “运气好啊!”

    阮妙菱蜷缩着柔软的身躯睁大眼睛看洞口漂浮的薄雾,圈嘴呵出一团暖气,眨眼不见了。顶 点 X 23 U S

    洞里也冷,比外面却好千百倍,只要身体是干的,比什么都好。

    要是弄湿了头发……她不敢想下去,可能等不到前来救援的人,她就先冻死在峭壁上了。

    嘴唇乌紫,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眼睛再对着崖上死不瞑目,肯定很难看,比被毒死了还要难看。

    “娘会发现我做的记号吧,最多能熬到日出后半个时辰,毕竟身子不是铁打的……”阮妙菱半温半凉的手掌托着下巴。

    “咔嗒!”

    洞外的峭壁好像在往下掉石头,是娘和问儿他们来了吗?

    阮妙菱缓缓朝洞口挪动,光线不是很亮,没挪动一下,她都得用脚尖试探一下到洞边没有。

    “不用等到日出。”

    洞外突然响起一道和空气一样冰冷的声音,仔细听,阮妙菱挺熟悉这声音,对着外面喊道:“秦大哥,可是你?”

    只听见外面哗啦啦一阵铁链和峭壁相互摩擦,一只大脚勾住了洞口的石壁借力,接着腿弯了下来。

    阮妙菱记得她是踩着洞口下方的一块突出的石块爬进来的,忙道:“下面有一块石头,踩在上面就可进来了!”

    不多时洞口微弱的光线就被一个硕大的身影遮盖住了,与此同时烛光也亮了起来。

    突然见到难得的光亮,阮妙菱激动的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欢快地拍掌,眼里盛满温暖的橘黄亮光。

    “我就知道你是秦大哥!”

    黄霸、黄良和仇大千他们是穿不起这种粉底长皂靴的,而且他们肯定还会一边找一边大喊,完全不会理会自己此刻正吊在断崖上。

    连拍掌的声音都不怎么响亮,该是冻僵了。秦阶把点燃的小火把交到阮妙菱手里,转手从腰间取下一个牛皮水囊,拧开塞子,再从她手里接过火把。

    “你先烘暖了手,等水凉一些了再喝。”

    阮妙菱睁大了眼睛,却是乖乖地接过牛皮水囊,热腾腾的水雾立时冲到眼前,心下十分奇怪。

    就算秦阶从娘那里得到消息,赶到这里,再在峭壁上一阵搜寻,时辰满打满凑完全没有多余的,他几时准备了热水?

    秦阶感受到阮妙菱的热切的目光,两颊红彤彤像抹了桃粉胭脂。

    洞里狭窄,光亮照不到每一处,他在心里暗慨,不被阮妙菱看到他热的快融化的耳朵,真是天上神仙眷顾,给他留了最后一点脸面。

    视线终于从他的脸上移开了,秦阶发现阮妙菱对装了热水的牛皮水囊起了兴致,她应该是生疑了。

    唉,生得这般聪明做什么?倒叫他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了,难道要老老实实回答这是刚烧开的水,正要被他拿来泡茶喝?

    秦阶蹙眉,显然,这话就是说给自己听,自己也是厌烦的。

    他正想着,余光瞥见阮妙菱嘴唇翕动,喉头顿时紧绷,莫不是真要问这事?

    阮妙菱抬头看一眼秦阶,由衷道:“谢谢!”

    谢没想到秦阶会来,他却出现在这里,和她一起挤在狭小的山洞里。谢他百急之中,仍能准备这等旁人不会在意的小物件。

    秦阶赧然一笑,摸摸耳垂,“应当的,妙菱你不用担心,方才我已经给崖上的人指示,师娘他们一会儿就能到!”

    阮妙菱看秦阶手中的火把快烧尽了,指着问道:“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她不提,秦阶还未注意,秦阶低头一看,火舌已经舔到了木棒。

    秦阶道:“在峭壁上找你的痕迹时,已经用去许多,这是最后一根……”这还是阮妙菱问起,他悄悄摸了摸后腰才发现的。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有没有火把也无关紧要,秦大哥陪我一起等啊?”阮妙菱往后退了退,余出更多空间给秦阶。

    秦阶剑眉微蹙,似在担心,点头侧过身靠着石壁,解下身上的披风隔在阮妙菱身后。

    火光一点一点熄灭,秦阶闭上眼,手藏在身后扣着石壁,他的呼吸慢慢沉重,却在努力克制。

    阮妙菱听着声音觉得奇怪,问道:“秦大哥受伤了?”

    “没有的事!”秦阶握拳,嗓音有些发抖,语气已经不受控制地刻薄了三分。秦阶把头扭到一边,使劲咬了一口下唇,唇内一下子渗出血,让他清醒了点。

    “你喝水……手若是暖了,便把塞子合上……”

    “秦大哥你怪怪的……”阮妙菱合上牛皮水囊的塞子,慢慢向秦阶那边凑过去,“莫非你受了伤,却在瞒我?你这样会让我更不安的。”

    阮妙菱摸到了秦阶的袖子,轻轻摇了摇,没再听到秦阶的声音响起。

    从前京城的人都传五军都督府的小都督生下来就得了一种怪病,因为这个不招秦大都督喜爱,才会在七岁时被大都督送到沙场上去,眼不见心干净。

    阮妙菱一直把这当流言看,徐元在五军都督府做事时,她也曾问过一两句。徐元说不曾看见秦大人喝药,身上更是连一点药味儿都没闻到,由此,她更相信那些是谣传。

    可是秦阶眼下的情况不乐观。

    东方亮说过,有些病得了,并不一定要吃药。就像相思病,得用“奇方”医治才见效。

    在她胡乱猜想的时候,秦阶突然开口了。

    “我没有受伤,老毛病了。你不要害怕,更不要靠近我,从前和师傅在南疆杀敌时,那些人就是在夜里接近我,才神不知鬼不觉死的。”

    阮妙菱不知世上还有这样奇怪的病,若是让东方亮知道了,秦阶怕是每日都被他缠着研究。

    “那你发病的时候,都用什么法子缓解?像是常年咳嗽的人,只要在咳嗽不止的时候给他们喝梨汤或是枇杷膏,就能止咳,秦大哥应该也有的。”

    黑暗里秦阶艰难地睁开一只眼。

    有啊,可是那个东西不能随身带着,尤其是现在。

    阮妙菱的画偷偷被他留下了一幅,若是带在身边被她看见了,该如何解释?

    说你就是医治我的良药?

    呸,那是流氓才说的话,他绝不会说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闹杀御阶前

    秦阶记得在梦里,徐元木木讷讷地从未讲过这种话,而阮妙菱也没给他脸色瞧,可见她是不喜欢这种痞话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

    如今真人就在眼前,他总不能像紧抱着画儿一般,唐突地把她抱在怀里。

    阮妙菱把感觉手下传来一阵凉意,连忙把牛皮水囊打开,塞进秦阶手里。“秦大哥你暖暖手,我陪你说说话,这样你就能一直保持清醒了。”

    她看过发病的人,都是因为神志不清才做出许多让人担忧的事。

    “你的病,是天生就有的吗?”

    秦阶听了,心里的恐慌不如先前那样强烈。

    许是因为手心不断涌上来的暖意,又或者是因为画里的人物终于从画里走出来,陪在他身边,像开了闸门似的说起来。

    “到了南疆才患上的,那时我年纪小,又没见过鲜血像不值钱似的洒在地上、树上、河里,常常发梦魇……师傅那时得了我爹的号令,一面担忧我,一面又必须对我严加管教。

    请了军医看过几回不奏效,师傅有心送我回京。那时我又是个犟脾气,心想到我在我爹面前签了生死状,尽管回去只是会被几位哥哥嘲笑,我爹也不能将我如何……可我咽不下那股气,非要在我爹面前挣一份功劳才肯罢休!

    之后的几年,病越来越重,每到了夜里必须要有灯火才能入睡。若是夜里突袭敌军,我就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只会麻木的不断杀人……”

    洞外突然传来锁链晃动过的震动,很快一只火把出现在洞口,一个士卒紧着眉头问道:“大人没事吧?属下下来迟了,大人恕罪!”

    秦阶见了火光,语气立刻恢复如常。“都备好了?”

    “好了,大人可以和三小姐一起上崖!”

    阮妙菱侧头看见秦阶额头上全是大颗的汗珠,洞里这样冷,他却大汗。

    他对黑暗,就像她对死亡的感觉一样恐惧吧。

    ……

    徐郴在大缸凉水里浸过一边,瑟瑟发抖跪在院里,初五大马金刀地坐在条凳上,匕首在他手里转的像一朵花儿。

    被卫所指挥使抓来的时候,他分明听见给他准备了一间屋子,哪想初五来了后,非但不让他进屋慢慢谈,反而让他跪在院里,像什么话!

    “徐大人往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勾结鞑子罢?”初五轻飘飘问道,眼睛瞥了徐郴一眼。

    徐郴被他这一眼看得不自在,眼神闪烁,“您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下官从来奉公守法,每日都要焚香念上三遍国法,岂敢勾结鞑子?”

    那个传话的鞑子虽然落在了宝贞公主手里,他却不怕,除了阮妙菱,在场的没人能认出他。

    朝廷里姓徐的又不止他一个,鞑子成天张口闭口喊他徐大人,根本不晓得他叫徐什么。

    初五笑道:“锦衣卫听的就是闲言碎语啊,要不怎么能揪出你们这些危害朝廷的臭虫!方才滚过了一道冷汤,徐大人再试试镇抚司的辣椒沸水如何?”

    初五挥手,“伺候着,别怠慢了徐大人!”

    秦阶甫一进院子,就听见徐郴嗷嗷直叫,初五迎上来道:“他不肯招。”

    “写份供状,想法子让他画押,他不从,先杀了再画押。叛国通敌的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皇上见都不想见!”

    初五应是,又问三小姐可是救到了。

    秦阶点头:“消息暂时不要让李麟知道,这几日封锁消息,李麟出门也要派人跟着。”

    李麟这位皇子到甘州的目的一直没查出来,初五晓得事情的严重,把秦阶送回房,再去办事。

    ……

    京城的百姓们刚迎来一件喜事,正欢欢喜喜在街上、坊间唱唱跳跳,其中便有不少各地来的讼师。

    对他们来说,再没有比沈岸洗刷了刺杀平阳府守备陆堇的冤屈更可喜的了。

    沈岸已经从刑部大牢出来,虽没有看到她露面,大家却都知道她现在很安全。

    热闹的欢笑声宛如曲调,然而欢闹里突然起了铮铮的琵琶嘈响,一声快而烈,一声急而沉。

    只见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的人骑着烈马,从城门口方向奔向皇城,百姓们见状纷纷退散,等他们一阵风似的狂扫而过,又聚拢起来对着皇城方向指指点点。

    临近秦府的百姓是最先知道消息的一批人,报信的人是从甘州回来的五军都督府士卒,还未进秦府,那人就对着里面大喊“徐郴叛国了”,要人不知道也难。

    一盏茶的工夫,人们就见大都督秦海一身朝服,官轿也不坐了,翻身跨上了士卒的烈马,一脸阴沉沉地奔向皇城。

    讼师们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徐郴虽是五军都督府的人,但京城谁不知他曾是李重山的部下。沈岸的冤屈洗刷了,他们留在京城也得做一番大事业,名扬四海才行!

    有讼师自告奋勇涌进了六部值房,一息之前,他们便知道了李重山在这里。

    “李大人大事不妙啦”

    然而他们人还未跨进兵部值房的门,就被人拦在了院里。

    这些日子,讼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六部的大人们见了个遍,认出拦他们的人正是礼部的三位大人。

    郝廷梅,任舒华,史张弼。

    兵部暖阁的窗子开着,讼师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里面的李重山,想着不进去站在院里说也是一样的。

    正巧郝廷梅三位大人问起什么大事不好了,讼师们争先恐后道:“徐大人通敌叛国,被五军都督府都指挥使秦大人给斩了脑袋!”

    史张弼回头看了眼礼部的值房,奇道:“徐大人就在值房好好的啊,脑袋还好好长在脖子上呢!”

    “哎呀不是这位徐大人,而是这位徐大人的兄弟,在五军都督府里任职的徐郴徐大人。”

    徐掩听到徐郴的名字,蹭从软墩上蹿起来,跌跌撞撞跑出来。“你们说徐郴被斩了?是不是你们瞎说!”

    此时李重山也出来了,站在檐下一言未发,那些讼师他略知一二,个个铁嘴铮铮,不会说谎。

    徐郴,是真的被斩了!

    “不止呢,秦大都督已经进宫去了……”

    李重山暗道不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风多响易沉

    紧张惶恐间,李重山并不着急进宫。www.uu234.net

    他去了只会被外人认为他心虚有鬼,生怕秦海在皇上面前自请罪责,然后在三言两语间把徐郴勾结鞑子推到他身上。

    然而李重山虽真有这一层担忧,却按捺住了一时急性,趁史张弼张罗小吏给讼师们准备茶水,漫无边际地闲谈时,吩咐家里的轿子在后门蹲守。

    及至下值时分,六部值房院里的讼师散得差不多了,李重山才从暖阁里出来,借口如厕,拐到后门一头扎进了轿子,气喘吁吁招呼轿夫回府。

    刚进门,管事上前道:“徐大人从后门来了,已经安排他在书房等候了。”

    徐郴通敌之事传得人尽皆知,旧日里媚眼好言语的此时一个不见,倒是素日不被待见的,从事发到此刻,来了五六个。管事心想此刻不管来的是谁,李重山都是要见的。

    回来路上轿夫赶得急,好几次遇到颠簸险些把李重山摔出来,他一头青白杂乱的发丝有些凌乱的披散在脑后,腰后的衣角皱巴巴。

    “我先换身衣裳洗漱一番。”李重山皱着眉走向卧房,问道:“公子回家没有?”

    管事跟上来道:“半个时辰前就回了,说是在翰林院听到徐郴……担心大人您一人应付不来,跟上官告了假,那上官倒是个知冷热的,特意租了一顶轿子送公子回来。”

    李重山道:“回来了就好,你去跟他说,他前一阵看上的字画我买回来挂在书房里了,他一直有心请好友过来鉴赏,就今天罢。我这里没甚大碍,往日如何,今天照常。”

    说罢进门换衣裳,家仆打来热水给李重山镜面,又有丫鬟进来梳头束发。

    李重山见进来的不是李夫人,而是寻常伺候李夫人梳头的丫鬟,便问道:“这个时候夫人到哪里去了?”

    丫鬟一边梳头,一边坦然应答:“昨儿个神医说城外有个庙问命解签很灵,夫人想着公子的仕途暂且稳定了,老爷您的事业却不见出头,便想去拜一拜。今天一早便请了神医同去,因要心诚才灵,得在庙里住三五日才回。”

    李重山只听李夫人斥资把神医东方亮留在府中,但事多繁忙,至今没见到神医真面目。且家中朝廷并无什么人患重疾,他一时也用不上东方亮,陪夫人打发时日也不无不可。

    不多时管事从李博章那边回来,道:“公子说陈公子答应了曹家小姐今日回家切磋棋艺,不得空。虽听徐修撰得闲,只是担心唐突去请,扰了徐修撰清净,坏了两人君子之交的情谊。”

    “你只管去同公子说,徐大人在我这里喝酒,恐他贪杯在路上跌足,须得有人来接。徐修撰若是来了,两人鉴赏名画促进君子之交也不错。”

    管事在中间做人跑腿,话听完了又得跑到另一边传话,回来对李重山说公子已经派人去请了。

    管事想李重山这下该去书房了,正准备到厨房吩咐家仆热酒。

    哪知李重山让他到账房支十两银子,到街上走一趟。“今儿司礼监的林连会去至暖居替皇上和诸位娘娘采买糕点,你拿上银子,说与林公公作茶钱,等今年的好茶烹好了,我会亲自送几包新鲜茶叶过去拜访。”

    管事不敢多问,心里嘀咕大人为何一直不去见徐大人,反倒关心起徐修撰和林公公来。

    到了二更,李重山在房里吃了碗细粥,配了碟榨菜,书房里徐掩吃的同样是这两样食物,两人各在不同房间吃完了,管事披着月光脚步轻快进来。

    “小的原想着到了这个节骨眼,大人怎的只晓得给林公公送茶钱,等见了林公公,又听了那些话,才知是小的头脑愚钝。”

    见李重山两颊紧绷,管事不再说闲话,把见了林公公的一言一行都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秦海大都督进宫以后,先去见了与秦家九公子秦璨有同衾姻缘的公主,未来公公开了口,公主哪有不相帮的道理,便到皇上面前说了一番好话,这才见到了圣颜。

    “林公公让大人放宽心,人已经死了,任凭他人说三道四也不会活过来。人是好是坏,有没有叛国,凭的是各家的嘴皮本事。眼下京城不还有许多讼师么,大人可择选一二人为自己所用,只是在义利上不可怠慢了他们。”

    李重山心下已有了计较,不等徐元是否到,先去书房见徐掩。

    “大人可还好?”

    徐掩见李重山推门进来,忙起身迎过来,两手情不自禁拉住了李重山的衣袖。

    见李重山垂眸盯着他两只手发愣,徐掩立刻意识到自己僭越,忙缩了手,转身把准备的礼物递过来。

    “来就来,带这些不怕落人口舌?”

    徐掩不知道李重山指的是送礼表关心,还是送礼求人,讪讪把礼物搁在一旁,神情沮丧道:“这原是为大人补身子用的,早在三五天就准备好了,怎知今日得知舍弟噩耗,下官一时惊慌没了分寸,脑子不清晰,不晓得该准备什么来求大人……”

    李重山问道:“你准备求本官什么,为徐郴伸冤,还是保你徐家平安?”

    徐掩连连拱手作揖道:“都有,都有!下官也知道自己贪心,可这也是人之常情,下官实属无可奈何。”

    “你怎知徐郴是真的有冤,万一他真的勾结鞑子,意欲谋反?”李重山抿了口温水,看徐掩神情恍惚,知晓他心中没底,不再问下去。

    两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说几句话,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管事在门外禀道:“徐修撰到了,大人可要与徐修撰见一面?”

    徐掩闻言瞪了眼。

    李大人把徐元请来,莫非打算将徐元招入麾下?他这般想,心里不免有些发堵,李大人做事绝不会如此突然,肯定事先谋划好了,想来也和徐元交涉过几次,可他却从没在徐元嘴里听到半个字。

    徐掩期待又忐忑地一下看李重山,一下看向门口。

    李大人会让徐元进来吗?

    李重山道:“徐修撰是公子请来赏画的,到我这里作甚,让公子好生招待就是了。”

    徐掩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百四十四章:露重飞难进

    等管事退去后,李重山的话渐次多起来,但聊的多是值房里大家都知道的事。顶 点 X 23 U S

    徐掩听得头脑昏昏,出神时略有些敷衍点头,至于中间李重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就记不清了。

    到了三更末,徐掩喝了不少酒,两腮通红,说起话来舌头像打了结。

    正巧管事来说公子和徐修撰品鉴名画也倦了,徐修撰打算接父亲回家休息,明日还要上值。

    李重山一直等到徐元来书房,李博章并未跟着,想来管事已经按他的吩咐把李博章拖延住了。

    徐元向李重山鞠躬作揖,再从家仆臂弯里接过醉醺醺说梦话的徐掩,对李重山歉然一笑。“酒原是抒情解闷之物,到家父这里却成了穿肠而过的白水,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李重山道:“你父亲能在这个时候和本官对坐畅饮,显出了与旁人相比难能可贵的不同之处,本官该感谢他才是。”

    “蒙大人照拂,学生先领家父回家醒酒,不多叨扰。”

    徐掩歪在徐元肩头呵出一股热腾腾的酒气,喷得徐元很是不喜。

    李重山丝毫没有让徐元走的意思,又问道:“今日甘州传来你三叔被斩的消息,你有何感想?”

    和李博章赏画的时候,徐元就在揣摩李府此时请他来的用意,此刻听李重山直白地问起,他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徐元道:“家中亲人逝世,亲者定是满心悲恸,家父之所以饮酒过度,想必也有这层原因。”

    “那你认为你三叔会否真的和鞑子勾结?”李重山穷追不舍问道。

    真真假假,到这个时候徐元已经不想计较了,三叔徐郴从前是何种人物,他亲眼见过亲耳听过,虽不知道他曾有暗中和鞑子往来,但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怀疑。

    “论私,徐元身为晚辈,议论长辈是非,乃是不尊。论公,下官在朝中人微言轻,且刚刚任职,阅历和办事经验都不及大人您,更是不敢论道徐郴大人。”

    李重山从徐元口中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加上担心皇上对此事的态度,没了再追问下去的心思。

    ……

    徐元搀扶徐掩回到家中,有小娘鞍前马后在一旁伺候,徐元没有上手的地方,便退出来到院里小坐。

    小厮从暗处钻出来,廊下映着他瘦小的身影。“既是回了,公子何不回房休息,前人都说天阶夜色凉如水,公子仔细再染上第三次防寒。”

    到时候香巧不在,阮三小姐也不在,他糙手笨脚的,怕是伺候不到家,反倒惹公子不满。

    徐元看小厮伶仃一人,刚要问香巧,才想到她上次去平阳,把谢敏查到的证据送来了,人尚未回来。

    也亏得谢敏千辛万苦找到不少证据,沈岸才能洗刷罪名,走出刑部大牢重见天日。

    徐元问道:“香巧打算几时回来?她一个女孩子在平阳做事,身边每个人护着,要是有个闪失,她家小姐定会伤心落泪的。”

    小厮笑道:“三小姐哪会落泪,小的自打见了三小姐以后,还未见过呢,连打骂都少见……”笑笑闹闹倒是常有的,从不见哪家闺秀如阮三小姐一般活泼自在,心灵手巧。

    笑过了,小厮才正经道:“香巧说在平阳过得很好,谢大人对她关照有加,将她留在府衙暂住,请公子放心。”

    “谢敏谢大人家里可有妻室?”

    徐元突然问起,小厮也是一愣,很快道:“没呢,就是开脸的丫鬟都不曾有。听京城的人说,谢大人和公子的先生贺大人都是痴情种,没遇上对眼的人,就是仙女下凡,他们都看不上眼的。但若是遇上了,一心一意,没有二心。”

    “这我就放心了。”徐元喃喃道。

    小厮偷偷笑一阵儿,道:“古仁托人带了消息,下月他会到京城述职,但在京中没有空闲地住所,想托公子替他寻一处清幽之所。最好是三进的院子,内院和后罩要置办得雅致温馨,最好能有些花花草草,有女眷住进去。”

    小厮话刚说完,徐元眉眼舒展,天上月在他眼里竟变得和瞳孔一般大小,闪亮柔和。

    “她要回来了!”

    谁要回来了?小厮歪着脑袋盯着徐元的脸看了半晌,这副神情公子唯独想到三小姐时才会有,定是三小姐无疑了!

    “既是三小姐回来,那宝贞公主肯定要随行。公子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表现,既能让宝贞公主满意,还能在三小姐心里讨个巧,一箭双雕!”

    徐元推了下小厮脑袋,切了声。

    “这事交给你去办,讨巧的机会本公子可是给你了,若是到时她们有丁点不满意,本公子便把你发卖送进宫去,和小黄门作伴!”

    小厮揉揉脑门,“事情都让小的办了,那公子您怎么讨好宝贞公主啊?”

    “本公子讨好宝贞公主作甚?眼下应该讨好的,是李大人。”

    小厮明白李重山是非要讨好的,但今日公对李大人的态度,全然不似要讨好。

    书里讲的谄媚之臣,皆是嬉皮笑脸,无时无刻不出奸诈主意的,公子的做派怎么更像是正派人物?

    “公子,您是不是曲解了奸臣的意思啊?要不小的今晚给您讲讲历史上有名的奸臣都做了哪些赫赫有名的事?”

    徐元含笑挥着袖子步回自己的房间,“平日让你多读书,打算让你在别人面前说理,怎的反倒在本公子面前说起来了?想是你最近光顾着学习经营之道,疏忽了礼仪之道,从明日起,再把年前让你读的书都翻出来,每本默诵五遍!”

    嗷呜天呀,话多,叫你话多!小厮懊悔地跟在徐元身后,不断地拍打自己的嘴巴。

    “公子,其实小的近日在研究生财之道呢,您想啊,这生财乃是天大的事情,您每日公务繁忙,定是没有空闲料理这些的……小的没有旁的才能,只能在这些歪歪道道上费心思,您就可怜可怜小的,消了那五遍惩罚吧……”

    徐元不应,自顾自往前走。

    “小的发誓,等三小姐回来了,小的不多嘴,不多事,一应只听公子吩咐!”小厮也不晓得哪里让公子不高兴了,值得碰碰运气,眼睛一闭喊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一行回京去

    当夜徐元只刚歇下一个时辰,街坊的烟火气尚未弥漫,宫里便来了人拍了半晌的门,把宿醉的徐掩从梦里拍醒了。www.uu234.net

    徐掩正要披衣去问,小厮跑来说皇上急召翰林修撰、编修入宫起草,小妾正梦呓,被小厮吵得心慌,嘤了一回。

    徐掩还有些不清醒,心想皇上召修撰进宫无甚稀奇,忽而想到要去礼部点卯,但他这副七荤八素的样子,去了礼部少不得被郝廷梅三人取笑,便使了管事替他到值房告假,合了门倒下又睡。

    等睡到日上三竿,徐掩睡清醒了,和小妾喝了碗清汤,仆人拿了马扎搁在门前,人不晓得蹿哪里野去了,他便疏懒坐下,眼瞧着巷口呆望。

    这时斜对门的大槐树下跑过一群总角孩童,边嬉闹边说谁谁谁家大人乘了轿子天不亮进了宫,又有哪个侯府的夫人、将军府的夫人盛装打扮,急急忙忙在黄门的引路下也进宫去了。

    京中的孩子比起外省的,在某些地方总有人所不及的能力,大人们说是捕风捉影,但徐掩这一年摸排下来,觉得他们比包打听还准。

    端着脸思忖了一阵,徐掩吩咐管事准备车马去李府。

    李大人昨夜与他开怀畅饮,想必也是宿醉,此时去府里寻他定是最稳妥的。

    ……

    京城的石榴花开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各地正思量着以何种方式舒适的度过毒月,阮妙菱一行人已离开甘州,到了绥延地界。

    这日正要行到绥延驿站,日头毒辣,牲口饥渴使了性,任凭棒打鞭拍都不肯走。

    “娘,不如暂时在这里休整,让马和骡子吃了草料,再拉去溪边饮水足了,咱们再走。”阮妙菱外罩了件杏黄兰花长比甲,褶裙是用苏杭的丝绸制的,脚上蹬着小鞋在马车上晃着两条腿。

    宝贞公主习武,天冷天热都一样过,外面秦阶和锦衣卫、士卒俱是如此,但路途中有阮妙菱还有问儿、润香两个半大不小的姑娘跟着,她不免要多做考虑。

    宝贞公主叫来黄良,道:“黄霸歇下车辕,带两人领着马匹和骡子到溪边喝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也没有人家,就地搭灶权且对付一阵,等到了驿站再吃些好的。”

    黄良领命下去,宝贞公主先行下马车,等润香和问儿将阮妙菱搀扶下来,便带上她们到树荫下歇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忽然大变,有滚雷下雨的征兆,土路上俱是飞沙走石扑面袭来。

    随行的五十名阮家军见状,忙从车上取来帐篷,在宽敞的地方打钉。

    仇大千抹了把满脸的沙尘,看着他们把帐篷准备完好,骑马奔向去山腰出去找采果子的秦阶。

    “妙菱不怕,等上一两个时辰,天上落了场雨,咱们就能赶路了。”宝贞公主把阮妙菱护在怀中,言辞平淡却十分温柔。

    若是阮妙菱此时抬头,定能看见宝贞公主正蹙眉观察天色。

    “这才五月,绥延本是干燥之地,爹爹说这种地方的雨水都只落一阵儿就停了,娘怎么说有一两个时辰?”

    宝贞公主用手护在阮妙菱额头,道:“眼看着五月也快过了,六月的天娃娃的脸,各地的气候有时就和牲口一样耍性子,让人拿它没辙,依着它来,它见了才高兴。”

    阮妙菱从前很少见到异地风情,所知的都是从书上看来,或是听人说,感触不深,眼下真切地感受到了不同,甚觉欢喜。

    宝贞公主让她回帐篷里避雨,她也囫囵应了,仍站在树后看沙石卷过土路的场面,竟比看戏还入神。

    “问儿你看,这里的沙石和汝阳的都不一样!”

    黄霸从溪边回来,想着阮妙菱路上没有玩耍的物什,又看水里的石子个个饱满浑圆,有祖母绿鹌鹑蛋大小的,也有一长条乳白的,有几个像赤炎一般,看起来就很烫手,他一个男人都觉着有趣,便捡了一大把。

    “早知小姐喜欢,属下应该捡一箩筐回来,等到了京城安顿之后,在宅子里挖一处池子,把石子丢下去,再喂些红鲤,可好看了!”

    问儿瞧了黄霸呵呵傻笑的样,本想呛一呛他,但觉得他想法不错,她闭上眼睛都能想到池子里鱼儿畅游,石头在水里闪闪发亮的情景,就打消了念头,不忘夸赞黄霸选得好看。

    阮妙菱拣了颗祖母绿的石子在手里把玩,石面光滑没有棱角,冰冰凉的很惬意,一时高兴,也不再看飞沙走石,回帐篷里和宝贞公主一起赏玩。

    “早知你如此喜欢,娘当初在青海卫时就把整片海里的石头都挖上来,在西府里用水养着,你一生下来就养上鱼,等你会跑会说话了,每日带你去看,再请画师教你画画,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阮妙菱听宝贞公主说起青海卫,睁大了眼睛。

    绥延的石头已经这般好看了,青海卫海里的石头岂不是能媲美炼石补天的五彩石了?

    “娘,青海卫的海很大吗?是不是因为海大了,把鞑子的家淹了,他们才无时无刻想着抢夺我们的土地?”

    宝贞公主看着女儿天真的眼神,笑了几声。

    对于未知的事,妙菱总是有十二分的精神想要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点既不像她,也不像阮延良……倒像极了妙菱的外祖父。

    宝贞公主拦着阮妙菱,一边回忆年轻时在西北征战的经过,一边给她讲述青海卫的事情。

    “那里的海是有尽头的,只是站在沿岸看不到边际罢了,若沿着海岸走,就能走到另一边去。鞑子没有生活在海上,他们也有家园,也有耕耘的土地,只是他们的家园不如我们地大物博……如果大宋一开始不是大宋,只有鞑子如今的疆土,同样会作出和他们一样的举动。”

    阮妙菱安静地听着,仰头问道:“如果是因为这个,他们的做法便是对的吗?”

    宝贞公主道:“他们认为对,因为他们是鞑靼,他们身后也有家国。但对大宋子民来说,他们就是外族,时时刻刻都能威胁到大宋每一个人的生死,他们的做法就是错的……娘也是大宋的子民,才会上阵杀敌,保疆卫土。”

第二百四十六章:杀伐戾蜮坊

    “可爹一样是为了保卫大宋疆土,却……”阮妙菱声音低沉,几乎要哭出来。m.www.uu234.net

    宝贞公主似未听见,一下一下抚顺阮妙菱的后背。

    仇大千还未上山,就在林子里碰到了折回来的秦阶,只见他一脸阴沉,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没等仇大千开口,秦阶冷声道:“快回去,公主和三小姐他们有危险!”

    秦阶的坐骑乃是上品,仇大千追不上,不多时就落后了,紧随其后的初五道:“方才我们在山上采野果,在树上发现了新的刀痕,恐怕有人一直在暗地里跟踪咱们!”

    仇大千策马问道:“那秦大人可知道是什么人?”

    “要是知道,我们也不必拼死往回赶了。”初五攥着缰绳的手越发用劲,不管来的是鞑子还是其他人,宝贞公主她们都会有危险。

    ……

    果如宝贞公主所言,狂风刮了一阵,天上便刷刷落了大雨,空气里全是尘土吃水的气味,不多时地上的坑里就积满了水。

    雨中的三个大帐篷紧挨着,士卒披着蓑衣在外面看守,突然坡下的树林里窜出一群黑衣人。

    黄霸最先发现了,大喊一嗓子:“有敌人,保护好夫人和小姐!”

    宝贞公主耳力极好,闻声马上掀开帘子出来,黄良一脸整肃守在外面,道:“夫人,来了一群咱们没见过的,您先在里面歇着,弟兄们能解决。”

    宝贞公主摇头,吩咐润香把她的鞭子取来,对黄良道:“他们你确实没见过,也没有机会见,不好惹,你们解决不了的。保护好妙菱,不必操心我!”

    眨眼间,宝贞公主已经冲入雨中,和黑影混作一团,啪啪打倒了一人,很快那黑影又站了起来。

    “是他们!”阮妙菱揪着衣襟,那群黑影虽然不是她先前见过的,招数手段却出奇地一样。

    远处响起哒哒的马蹄声,黑影中的一个愣了一刻,挥手做了个手势,其他黑影加快了攻击,四十个阮家军面对突如其来的变速,有些招架不住。

    阮妙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是秦阶和仇大千回来了。

    秦阶一眼看见了黑影腰上的牌子,哼了声,转眼初五已经追了上来。

    “初五,人从你眼皮子底下跑出来,你怎么没收到一点风声?”

    初五起先不明,以为秦阶说的是在京城的锦衣卫,但定睛一看,纳罕道:“戾蜮坊!”

    仇大千问道:“戾蜮坊是什么东西?和锦衣卫一样厉害吗……先不管这些了,夫人已经和他们打起来了,这个天气,伤到哪里一时半会是难好的!”

    说罢,仇大千一头扎进去,瞬时和黑影混战起来。

    初五问道:“大人,咱们要出手吗?那可是只有皇上才能调动的戾蜮坊……”

    戾蜮坊是锦衣卫底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京中许多大臣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唯独锦衣卫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对其毕恭毕敬,就连如今兼管锦衣卫的秦阶,也不敢对其指手画脚。

    戾蜮坊就像一个设在锦衣卫,却游离在锦衣卫之外的一个神秘组织。

    秦阶笑道:“怎么不出手?本官可有说认识这些人?他们此刻是刺杀公主的刺客,雨大风急,本官哪里认得出他们是戾蜮坊的?”

    初五闻声知雅意,拔出刀,身后的一众锦衣卫亦步亦趋跟着冲入混战。

    “小姐,他们好奇怪啊,为什么只打阮家军和夫人,锦衣卫可是招招都对他们下了死手,他们却不怎么反击。”问儿道。

    阮妙菱也发现了。

    确实很奇怪,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和之前的黑影一样,但也有不同的地方。他们身上的腰牌,每个都画着一条像蛇却又不想蛇的图案,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阮妙菱回忆自己看过的图案画册,却没有一样能和这个对上号,这些已经超出她知道的范畴了。

    “外面不安全,小姐还是到里面等候。”黄良时刻都把刀握在手里,这是他的武器,也是唯一能保护小姐的东西。

    宝贞公主一刀插进黑影的心口,终于腾出了一刻的空闲,厉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李重山?”

    黑影闷闷的声音传来:“宝贞公主既然决定相夫教子,就该听从朝廷的安排,与其做无畏的抵抗,丢了女儿的性命,丈夫没了再失去女儿,公主后半辈子可是凄惨无比啊!”

    “休想再伤害本公主身边的人!”宝贞公主反手拔出刀,再一次刺入,“回去告诉李重山,东西我回京了自会给他,若是路途中再有闪失,他一辈子都得不到!”

    黑影道:“公主说的可是真话?我们可以将您杀了,再去寻也不迟,有您在,只怕三五年也拿不到。”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李重山信就行!”宝贞公主看了眼在锦衣卫和阮家军身后的阮妙菱,“东西那么重要,我怎么会时刻带在身上,等到了京城,不出三日,我定会亲手交到李重山手里!”

    黑影仍是不肯撤退,固执地问道:“公主用什么担保?我等回去不能复命,可是要被大人责罚的。”

    “我能有什么东西作保?这公主的头衔成吗?或者皇家的脸面?如今大宋都在李重山的操控之中,我还有路可走吗?再者,你们是戾蜮坊的人,李重山再厉害,也不敢皇叔手下的人。”

    黑影顿时打手势,周遭的人即刻停手。

    “公主可要说话算话,李大人说了,这次暂时给公主一个教训,若是想耍什么花招,您的宝贝女儿立刻就会和死去的阮将军见面!”

    宝贞公主的额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上面,身上的衣裙也沾染了污泥,再看阮家军的其他人,皆是喘着气,有的伤到了手脚,还有伤得更重的,腹部一直在往外渗血。

    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见到这样的场面了,看到了还是会不忍,瞪眼看向戾蜮坊的黑影,“还不走?”

    那些黑影顿时刷刷消失在山林间,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娘,您的手”阮妙菱冲出来,一把按住宝贞公主一直隐藏在背后的手。

第二百四十七章:他也动身了

    黑影的伤人手法,阮妙菱先前领受过,好赖前世看东方亮调配过一副治刀剑伤的药膏,她伤后便嘱咐问儿依着所写的方子做了一盒,用了不下五日,伤口结痂脱去,疤痕全消。www.uu234.net

    问儿在旁见宝贞公主满臂是血,不等阮妙菱吩咐,扭头跑到马车上找,回来时润香和阮妙菱已把宝贞公主扶到帐中坐了。

    “小姐,膏药来了。”

    润香腾出空来,正要去别的帐生火烧水,秦阶扣着一坛子酒大步进来。

    秦阶扒开坛封,眼睛顾不上去看任何人,把一坛子的酒倒入铜盆,道:“外面雨大,风吹得紧,生火还要等些许时辰,师娘您的伤口极深,血流的快,只怕不能等。”

    宝贞公主点头,拍拍阮妙菱紧紧握住她臂弯上方的手背。

    以前只听父亲说戾蜮坊的杀手取人性命从不顾及人情,却很少启用,今日遇上本不在预料之内,摸不清敌人路数的情况下,没有伤及筋骨,已是大幸。

    “也不必用止痛的药,些许小伤,我顶得住。”宝贞公主见衣袖下血肉模糊,疼痛却不强烈,大约是经历过了世上最痛事,这些已算不得什么。

    阮妙菱瞧见秦阶倒了酒,又从腰间小包取出针线,知道母亲的伤严重,势必要缝合才能好得快。

    她不忍直视,宝贞公主叫她出去,她又不肯,执意要留下照看。秦阶和宝贞公主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在肌肤上缝合是常事,但两只手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在旁边兴许还能帮上小忙。

    “随你罢,只一会儿见了不许哭闹,问儿和润香也一样。”宝贞公主看向秦阶,意思可以开始了。

    问儿堪堪看了一眼,针头穿过宝贞公主如脂如膏的皮肤,勾带出血水,平日里硬朗如壮汉一般,也看不下眼,咬着下唇飞奔出帐,跑到另一个帐子偷偷抹泪。

    “往前人人都说夫人在军营里威武得像天兵天将下凡,我当夫人刀枪不入,次次在丫鬟婆子们面前吹嘘,原来我也有错的时候……”

    初五不放心,跟着进帐来,听问儿又哭又说,从他的包袱下扯了一方帕子递过去。

    问儿一面擦泪擤鼻涕,一面听初五说道:“将士保家卫国,把受皮肉苦当作荣耀。你在这里哭,被润香姑娘知道当笑话说到公主面前去,公主顾念国土已有许多烦恼,又把你们时时牵念在心里,你这样岂不是既扎公主的心,又给公主添烦忧?”

    没等问儿回嘴,初五和她蹲在一处,又道:“我们都晓得你替公主难受,不过你放心,我家大人手法极为准确利落,你是不知在锦衣卫无事的时候,秦大人常捻着针线缝补,活计可不比绣娘差。”

    问儿哭着笑喷了,弯了眼道:“没想秦大人还会这个,倒是个贤夫!”

    说着站起来,看手里的帕子被她弄得一面污糟,难得在人前羞了脸。“这个,到时洗净了还你。”

    一块不值钱的帕子,初五并不放在心上,和问儿一道回去,宝贞公主的手臂已经缠上了细布,阮妙菱手紧抠着椅背,立在后面脸色发白,嘴唇乌紫。

    润香眼里还留有惊悸,水汪汪的,两手挂在阮妙菱的臂弯间,不像是搀扶,更像是她害怕寻了个救命稻草攀着一般。

    问儿前去把盛了血水的盆端走。

    宝贞公主看了眼阮妙菱,一手拉她过来,笑道:“我们妙菱真是长大了,见了这种情景没有哭闹,像我,有本事。”

    阮妙菱没忍住被逗笑了,刚要说话,外面黄良进来禀话,说是十三皇子李麟到了,她的脸立时冷下来。

    秦阶瞥见阮妙菱的神色,留她和宝贞公主说两句话,先出来见李麟。

    “秦官一声不响的离开枣林,连个人也不肯打发来告诉本皇子一声,若非本皇子思念父皇母妃,起了回京的念想,只怕一路都见不到秦官了。”

    秦阶神色如常,既不说离开的缘由,也没解释为何没有告知李麟,只道:“回京路途艰险,皇子多带些人手妥帖些。”

    李麟嗅到左近有股血腥,锦衣卫们又都在路边的水坑里涤荡衣裳,水色猩红,问道:“秦官适才遇上了匪徒?我那皇姐和外甥女可还安全?”

    秦阶道:“都平安,想是匪徒知道皇子驾临,雨停前就往别县逃窜了。”

    “那便好。”李麟点头,人仍坐在车内,“既然路途多险,本皇子在前面为皇姐和外甥女开路,到京城再会。”

    回到帐内,阮妙菱正好和宝贞公主提议即刻启程,先到绥延驿站歇两日,再动身。

    不过秦阶看宝贞公主的神情,并不打算多逗留。

    “师娘就依了她,经此一劫,咱们人马俱惊,是该好生休整。”秦阶上前解劝。

    宝贞公主看他二人一唱一和,想着回京后,两人见面的次数恐怕掰着指头也能数清,不说男女之事,就是师兄妹的情分,也得维持,便答应了。

    士卒收了帐篷,在车前挂上气风灯,一路严加防范,到驿站时已有二更。

    早有两排十个小吏在驿站前候着,见灯火近了,个个争先恐后上去放凳子,牵马缰,请安问候。

    隔着帘子,阮妙菱就能听到外面排山倒海般在恭请公主下车,倒把锦衣卫秦大人晾在一边不理。

    她就知道准是李麟在前头作妖,泄露了风声,心情愈发不好,仍细心扶母亲下车。

    驿站给他们安置妥当了住处,阮妙菱进了房间,忙让问儿去打听李麟在不在驿站。

    宝贞公主的药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阮妙菱拿着药盒去换了一回,等宝贞公主睡下才回来。

    问儿正巧进门,“小吏说十三皇子叮嘱完了琐事,驾车走了,想是到哪家酒栈住去了。”

    阮妙菱听了,松口气。

    近来她总觉得李麟有些做法很是奇怪,一面强扭着她喊“舅舅”,一面又不停差人到衙下的庄子四处窜动玩耍,斗鸡斗鸟,走马观花,真像是出来游历山川的。

    而这些,阮妙菱记得在京城住的舅舅承平王也是爱的。

    李麟做这些,就像有意和舅舅比高低。

第二百四十八章:偏隅也知世

    阮妙菱心里唯独有一个舅舅,别的舅舅身份再高贵,也不及承平王待她的一分好,因此对在她眼前跳蹋的李麟诸多不喜。顶 点 X 23 U S

    知道他不在驿站,前半夜睡得安稳,起身去给宝贞公主换了药,回来又睡,仍是香甜。

    到了天明时分,驿站外聚了许多人,衣锦穿麻的都围在外面争着脑袋往里面看。

    阮妙菱有意去外面看看绥延的风土,问儿便打听到驿站的后门所在,叫上黄良、黄霸和仇大千,又嘱咐十名士卒不落痕迹的跟在后面。

    出门前,阮妙菱已经把药膏交与润香,此时正巧到了换药的时辰。

    驿站外头有个中年读书的人被挤了进来,驿站的人和他相熟,他又不是鸡鸣狗盗闹事的,也不管他。

    那人一见润香盯他看,踌躇一阵,硬着头皮上来道:“我听说宝贞公主到了此地,请问姑娘可是真的?”。

    润香不知他是好是坏,悄悄把药盒送进袖里,问道:“你是什么人,驿站岂是随便就能进来的,仔细我传告上去,打你出去!”

    那人忙拱手致歉,“我住在左近,在本地也算小有名的耕读人家,我母亲从前在京城给李重山李大人家的公子当奶嬷嬷,因而听过宝贞公主的名号,特遣我来打听。”

    润香听他提及李重山,道:“你且等着。”转身钻进房里,把事情告诉宝贞公主。

    那人等了一会儿,见润香出来,手里攥着细布,仔细闻还有清香,不知道是何物,不敢好奇。

    润香道:“夫人请你进去说话。”

    “师娘尝尝这个枣汤,我特意吩咐厨房熬的。”

    读书人一进门,听到里面还有男声,想着是不是走错了,正要退出来,就听到里面喊他进去。

    润香烧了细布回来,忙引他进去。

    “小民叩见公主!”

    读书人瞥了眼房里说话的另一人,只见他身旁还有一个挂锦衣卫户牌的男子,目光移回说话的男子身上,虽不是锦衣华服,衣料却上等,已经猜到了此人身份。

    “小民叩见秦大人!”

    秦阶并不做声,待宝贞公主喝完了枣汤,接过碗道:“我去看看师妹,此地人虽不多,但恐有地头蛇。”

    秦阶去了,初五仍留在房内。

    宝贞公主让读书人起身,问道:“听丫鬟说你是此地的耕读人家,你母亲又与李尚书家有旧情义,何不托她替你寻个差事?”

    读书人表了姓名,才道:“我母亲心正清明,家里子弟虽都读书,她老人家却不喜我们沾染烂旧俗,等李家公子断了奶,又在李府服侍几年,两年前告假回乡养老。”

    “那你今日来,为了什么事?”宝贞公主问道。

    读书人面有愧色,顿了许久才道:“我母亲一早起来听街坊谈起公主来到此地,想起些埋在心里的旧事,若此生不说,只怕归天时留有遗憾,佛祖不肯原谅她的罪过,这才遣我来告诉公主。”

    宝贞公主闻言,看了眼初五,初五会意忙出门察看左右,守在门外。

    “站进了说话。”宝贞公主道。

    读书人见宝贞公主虽坐在炕上一动不动,脸色有些发白,周身却自有一股威严,心中愈发恭敬。

    “我母亲在李家做事时,常见宫里有小黄门到李府走动,起先我母亲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回夜里,李家公子忽然得了病,急着请大夫,她便抄了近路出去,哪知瞧见小黄门担了两担提盒进了李大人的房间,还说道了一阵。”

    宝贞公主并不插话,读书人便继续往下说。

    “我母亲听小黄门说两担提盒的奏章已经阅过,有问题的皇上已经另在本子上批注,其余的只需李大人在奏章写个“阅”字即可。

    当时我母亲还不晓得这里面的门道,直到第二天在街上问了有学问的先生,才晓得做臣子的是不能随意批阅奏章的,除非有皇上亲自授意。

    我母亲回家后心里忐忑,怕在待下去,会被李大人察觉,忙向李夫人请辞,回了绥延。”

    宝贞公主听罢,愣愣坐在炕上久久不语。

    润香知道她不想再问,便把读书人送出去,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被读书人推却了。

    “既然你不收,改日我家夫人亲自到府上看望老夫人。”

    读书人诚惶诚恐应了,忙问后门在哪,小跑离去。

    润香折回来,宝贞公主仍在炕上坐着,喃喃自语。

    “我只道皇叔是个治世明君,即便他坐上了本该属于父亲的位置,我也不怨他,谁知他……”

    润香劝道:“兴许是方才那读书人胡说,老人家上了年纪,一时记错也是有的。”

    宝贞公主摇头道:“若是只有他一人说,我自会把他的话当作挑拨之辞,可礼部的郝大人托人也传过同样的讯息,这便不像是假话了。”

    她不是没怀疑过成康帝,可他是父亲的亲兄弟,一直待父亲极好,不论父亲在世或不在,成康帝都一如既往地待他们姐弟俩好。

    他登极后,担心她弟弟会私自结党,便赐了他王爷的名分,分了大宅子给他。

    这些她都能理解,成康帝也有孩子,自然也想传位于他的子嗣。

    她想着都是李家子嗣,谁坐那个位置都是一样的,只要不辜负先皇所托,不辜负父亲对他的信任,她和弟弟愿意诚意辅佐。

    原以为他登极后,有碍于李重山在朝中的势力,不敢与李重山抗衡,才日渐一日地把朝政拱手让出。

    可现在呢,事实击碎了她的“以为”,一切都是假的!

    宝贞公主看向润香,冷脸道:“小姐回来以后,万不可说起此事,听见没有?”

    润香乖巧点头。

    公主的脸色已经够难看了,若是此事让小姐知道,只怕会当场晕厥过去。

    “夫人,这事怕是瞒不过秦大人的。”润香低声道,眼神看向立在门口的初五。

    宝贞公主道:“秦大人回来后,你趁着小姐不在他身边,叫他来见我。但不能说为了何事,免得让小姐起疑心。”

    润香应下。

    初五立在外面,心中早已填满了惊涛骇浪。

    他本非锦衣卫出身,而是秦阶早年安插进锦衣卫的,和尽忠与皇上的锦衣卫自是不同,也不知晓其中还有这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装作无事人

    说是出门转看,阮妙菱也没走多远,只在驿站这一条长街上走动,偶尔逢上卖花,上去看了几眼,瞧着不好便没有花钱买。m.www.uu234.net

    街旁人家的墙面下堆着一排长条打磨的石条,挑个长形木盒的锔匠歇在那里,扇着草帽左看右瞧。有的甚至坐在了人户门前的台阶上,人户里走出人来,也没驱赶,甚至相逢一笑寒暄几句,各自做事去了。

    阮妙菱亲眼见了绥延风俗,果真和别处不同,觉得看够了,也不忍留母亲一人待在驿站发闷,有心回。

    不想前面一户殷实人家的墙头上挂了个半大的孩子,哭嚷不住,那墙头紧邻一株高大繁盛的树,只听里面不停有人在喊叫,孩子吓得听不进去话,只会哭,准是顽皮爬树,没成想掉在了墙头下不来。

    “日头毒辣,孩子皮细肉嫩经不得晒,将他取下来罢。”阮妙菱往伞下紧了紧。

    黄霸手里吊了两瓶酒,仇大千胳膊下夹着锦匣,都不方便去。黄良瞧了眼,便自告奋勇蹿上墙头,把顽皮孩子拎到地下。

    那殷实人家的门此时也开了,有个蓄了胡须,头戴方巾的男人出来,指着孩子就骂:“小时不学好,长大了还了得,可机灵懂事的孩子怎学偷儿扒人东西!”

    阮妙菱顺着墙头看去,原来树上缠着瓜蔓,上面坠着许多翠绿的黄瓜。

    小孩哭道:“谁叫你家的黄瓜结得水灵,又长得这样高,谁瞧见了都想摘一个尝尝!”

    男人抬手作势要打他嘴巴,门内缓步出来一个头发青白的妇人,尚还水嫩的手里捧着两根黄瓜。

    男人赶紧搀扶,“娘,儿正教训他呢,您来在屋里歇着就成。”说罢,瞪了眼顽皮孩子。

    妇人摆手,将男人屏退到她身后。

    “这里有两根黄瓜,拿去切成条分给大家吃,你只说是你请的,千万不能在人前炫耀是你偷来的,知道吗?”

    孩子之前瞧着还有几分灵气,妇人这番举动倒使得他云里雾里,手里拿着黄瓜问道:“为什么不能说是偷的?我看河边桥洞底下住的乞丐也这样说,承了他好处的都夸他有本事。”

    妇人问道:“他偷的是谁家的什么东西呢?”

    “他只说是溪里的鱼,没说是谁家养的。”孩子答道。

    戴方巾的男子上前在妇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噢,是这样。”妇人慈眉善目对孩子道:“下回你再看见他给别人送鱼,你偷偷跟去看看就知道了。送你的黄瓜,也请他吃一点,下回可不能再做这种事。碰见我家还好,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们最厌恶这种行径,瞧见了是要喊人剁去手脚的!”

    孩子唬得面容失色,逃窜经过阮妙菱身边时,想是她喊人救了自己,轻轻道了句谢,七拐八绕挤进人群。

    “黄大哥,小姐吩咐回去了!”问儿撑伞朝黄良道。

    妇人闻声往这边看来,急忙抓身后儿子的衣袖,“快去把那位小姐请来!”

    戴方巾的男子依言追上来,阮妙菱听了回头看一眼那妇人,再度折回去。

    “外面燥热,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姐里面请坐。”妇人侧身请阮妙菱先进。

    黄良本意是不肯阮妙菱进去的,几欲劝说,但看阮妙菱没有拒绝的意思,只好默默跟在后面,同时给黄霸和仇大千使眼色。

    “使个小厮去瞧瞧大哥走到哪里了,这个时辰还不见回来。”方巾男子落在最后,对门子交待几句,又使人赶制一面竹篱笆叠在墙头上,方满意进去。

    妇人把阮妙菱引进中堂,言语举止一派恭敬,“小姐请上坐。”

    阮妙菱选了东面坐首的一张椅子坐下,问道:“老妈妈一直盯着我瞧,可是认得我?”

    等小丫鬟上了茶,妇人腼腆问道:“敢问小姐可曾去过京城?”

    阮妙菱颔首。

    妇人大喜,忙不迭又问:“那小姐可曾到过徐郴徐侍郎府上?”

    阮妙菱听妇人第一问已经奇了,又听她言语间的意思好像在徐郴府上见过她一般,更好奇,面上却淡淡。“也去过,些许几个时辰。”

    妇人啪啪打掌心,眼睛湿润,像是要再确认,谨慎地问:“小姐可是宝贞公主家的千金,阮三小姐?”

    问儿吊起了眉梢,“你一个远在京城之外的妇人,怎的知道这么多!”

    “巧了,真是巧了!”妇人擦脸,哽咽道:“小姐万福,我原是尚书李大人府上的奶娘,两年前才请辞回家颐养天年的!”

    阮妙菱细细想了许久,当初侍郎府失火时,正有许多官员豪绅的夫人在侍郎府做客,有身份地夫人那日也将孩子带了去,这妇人应该就在其中。

    “老妈妈怎么称呼?”

    “称呼不敢,奴家姓乔。”妇人一壁打量阮妙菱,一壁慨叹:“四五年不见,三小姐拔高了,也更俊俏了,可说人家没有?”

    问儿咳了声,妇人羞愧道:“奴家僭越了,小姐标标致致的人物儿,只有小姐挑选人家的份,哪里会愁闷这个。”

    正说道这里,门子忽然来说外头有个很厉害的人,要把方才来做客的小姐接走。

    妇人一下慌了神,“还请三小姐屏退左右,奴家有件要紧事必须告诉小姐!”

    阮妙菱看向问儿和黄良几个,暗暗握了握袖下的手臂,道:“在院里等我,乔妈妈说完话,咱们就回去。”

    ……

    秦阶在门外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阮妙菱由问儿、黄良护着出来,身后跟着左拥锦匣右抱酒的仇大千和黄霸。

    “里面的人可有不轨举动?”

    阮妙菱脸色有点不好看,摇头,身上的重量分了一半靠在问儿臂弯里。

    问儿一向没有阮妙菱的吩咐,不会乱说话,对秦阶道:“我们小姐出门走累了,正巧遇见好心人家,在里面歇了会儿。秦大人顾虑得周全,竟连车马都备好了!”

    阮妙菱堪堪看了眼,秦阶的贴心之举本该多称赞几句,但她心里乱糟糟的,火气又旺,应是克制了才道:“多谢秦大哥。”

    “既是累了,何必说这个。”秦阶觉察阮妙菱心意不顺,说话时不免小心翼翼,怕她生气。

第二百五十章:欢喜人堪羡

    回了驿站,阮妙菱先是去宝贞公主房里问了润香换药的次数。

    正好宝贞公主和秦阶有话要讲,若放在平日,她倒会纠缠一阵留下来听听,今日却没这个心思,拖着灌铅的两条腿回房倒头就睡。

    晚饭时分,问儿进房来请,一看阮妙菱在哭,慌忙安慰,直说要去告诉夫人。

    “回来!”阮妙菱抱着被子坐起来,问儿折返坐在床沿,“今天在街上碰到乔妈妈的事情,万不可告诉娘,你若是说漏嘴,我再也不理你!”

    问儿不知阮妙菱和乔妈妈在屋内究竟说了什么,既然阮妙菱虎了脸叮嘱,她只有听话的点头,发誓绝不说出去。

    在驿站歇了两日,阮妙菱看宝贞公主气色有了好转,提议启程,把在绥延知道的事压在心里一路未说。

    ……

    “徐元,一会儿下值了咱们吃酒去?”陈冕出门来,身后李博章也跟着出来。

    二人见徐元在院里坐着望天,故意拔高了声调想吓吓他。

    徐元转过身笑着辞了两人的好意:“下值之后我要去成衣铺和书斋走走,挑几匹几年苏杭运来的新绸缎,再淘几样值钱的文房清供,时辰久了,你们等不了。”

    “谁家有请你吃酒席不成,准备这些。”

    李博章在徐元左侧坐下,陈冕便顺势在李博章下首坐了,笑着附和道:“就是,既请了你,为何不请我和博章去?”

    徐元只道是熟客,岔开话题道:“近日李大人和首辅大人都比往昔忙碌,皇上最近错了时辰时常召见他们,又都是你们下值的时候,难得今日皇上去香山,你们不如在家陪着下棋吃酒。”

    陈冕歪着脑袋,一只手掌托着,“唉,我爹哪需要我陪啊。他平日就是闲人一个,自从我姑母带着曹家表妹住进来,每日都是乐乐呵呵红光满面,倒把我这个亲儿子晾在一边不理了。”

    徐元看李博章似有心事,问道:“博章兄呢,李大人最近公务繁忙,你倒可以帮忙打理一二,要是李大人不喜,从旁提几个意见也是好的。”

    李博章摇头,“父亲那里我倒不担心,从前更忙更累的时候,他也不需要我帮衬……徐元,你之前给我母亲引荐的神医东方亮,他”

    陈冕凑上前,好奇问道:“东方亮怎么了?前儿他还给了我一副调理神气的方子,你莫要告诉我,他是个赛卢医!”

    “倒也不是。”李博章摁陈冕坐下,蹙眉凝视徐元,“东方亮近日研制了许多丽容养颜的膏,母亲搽了之后愈发光彩照人。”

    徐元笑道:“那岂不正好,李夫人本就貌美,用了神医的秘方兴许和闺房中的女儿家没甚的区别,你担忧什么。”

    陈冕插话道:“这膏脂若真好,你明日在你母亲面前替我讨要一盒来,我拿去给姑母、表妹擦擦。我姑父最近做生意赚得金满钵银满钵,到时候果有奇效,我姑父见姑母容光焕发,心里欢喜,准给你送银两去!”

    李博章嗤笑道:“只怕你姑父的银两还不够东方亮吃一顿饭塞牙缝的。”

    “怎么说?”徐元和陈冕异口同声问道。

    “东方亮像是个能产崽的母猪,每日能研制出一盒膏脂,且一盒的价格甚过一盒。我母亲被东方亮哄得高兴,妆奁里的银子流水一样地出去,这银两本是她的嫁妆,我做儿子的不好干预……可最近那些侯府官员家的夫人们听说了此事,个个都上门来央求,东方亮的荷包只怕都塞不下了。”

    李博章气极,不由捶了几下石桌。

    神医也是医,不能因冠上了一个“神”字,就大肆贪婪不顾道义,这样和骗吃骗喝之徒有什么分别!

    “起先他到府里的时候,能治花草的病根,也能医好仆从陈年的旧疾,我见了他心中也恭敬。”

    李博章握拳道:“没想他后来竟变本加厉,父亲宠爱母亲,见母亲喜欢,即便看不过眼,也奈何不了他。”

    见他心情低落,陈冕忙岔开话道:“不提这烦心事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咱们来谈谈国事,往前在登科书社时,咱们都不曾为官,说不得。等做了官,事事都忙,没空说。听说昨儿戾蜮坊被天火烧成了灰烬,逃出生天的没几个,皇上正是被此时气着,才去了香山。”

    徐元道:“人人都传是天火,我让金亭跑去看了眼,说是后院茅厕烧得最严重。”

    “昨儿夜里有风,戾蜮坊的几间屋子本就离得近,走水之时被风一吹,不等人察觉,都已经被舔尽了。”李博章在桌上画着戾蜮坊的地形图分析道。

    陈冕叹道:“眼下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在彻查了,我看八成查不出是谁做的。”

    “我想也是,戾蜮坊在锦衣卫里籍籍无名,素日和人没有恩怨,能把戾蜮坊烧成灰烬的仇家,想也查不出蛛丝马迹。”

    徐元说罢,李博章和陈冕正要把从别处听来的议论再谈一遍,有小吏快步进来,说徐元的小厮金亭在外面候着了。

    “到时辰了。”徐元起身作别,“我先下值了,你们自去吃酒吧!”

    等徐元风一般离去,陈冕喊来小吏问道:“你和徐修撰的小厮关系亲厚,可曾听说徐修撰今儿下值后要去做什么?”

    小吏笑了笑,低声道:“金亭原也不肯说的,只说徐修撰要去成衣铺买绸缎,小人卖了点人情,才套到了消息。”

    李博章催促道:“别废话,捡要紧的说。”

    “徐修撰的意中人今儿刚好进京,两人已有大半年不曾见面了,听说早些时候徐修撰替意中人置办了宅邸,今日要去采买的绸缎文房清供,便是要送到新宅子去的。”

    陈冕一听,忍不住牙槽发酸,揉了揉下颌。

    “得了,是我们自寻醋酸自个儿。”

    李博章亦是起身,吩咐小吏下去,两人并肩回值房收整好书册,又一并出去吃酒。

    “书里说的果真不假,有情人啊只羡鸳鸯不羡仙”陈冕上了轿子,再拿上翰林院不常用的折扇,和李博章一道进了酒楼。

    “咦,这说书的单先生今日不在茶楼做生意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正经不正经

    李博章顺着众人鼓掌方向一看,单先生一柄折扇在手,嘴里拈来些吵吵闹闹的拟声之语,演的惟妙惟肖。m.www.uu234.net

    和陈冕站住脚仔细听了一耳朵,才明白单先生在演说戾蜮坊昨夜失火的经过。

    这酒楼的主顾多半是左近衙门、司坊的大小官员,晌午或下值以后都到这里坐坐。陈冕和李博章平日没少来,店小二眼尖心细早熟络了,只把他们引到二层,送上点心瓜子。

    “怪道这戾蜮坊与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事事太平的时候,你们打从他们衙门前过,瞧都不瞧一眼,只当是什么人家在那里住着。”

    单先生抿嘴快快喝了口茶,瞧着底下的挤在一张桌上坐的几个白衣,接着道:“不是昨夜里的一场火,把里头烧个干净,你们也不会到这里来听我胡吹……”

    楼下的人几乎不怎么说话,皆闭口听单先生讲。

    陈冕因而低声道:“他道自己胡吹,岂不知别人都拿他的话当真,左耳朵进,转头张嘴就和别人讲。我家守门的偶尔也要闲论,洋洋洒洒,反倒他们才像是为官做宰的。”

    “单先生快别闲说这些,听完了,咱要回家啃饭。戾蜮坊的火究竟怎么个**?”

    “既然是天火,肯定与寻常的火不同。昨儿二更时分,单某正在家中的院子里练嗓,忽听天上一道惊耳响雷,单某一闪身,就听到外面在喊“走水”,奔出去一望,戾蜮坊后院熊熊烧成一片,我伸手一摸,还挺烫手。”

    陈冕又道:“你看,这就是瞎编了。”

    李博章道:“图个一乐,咱们只当故事听就是。”

    “单先生怕是在发梦,戾蜮坊虽然无名,咱们芝麻大小的人怎能进去,您又怎能烫着手?”

    单先生摇了摇折扇:“起先我也觉着是发梦,拿手扇了自己两耳刮子,正巧两个天兵天将从我身后走过,问我因何打自己。我说魇着了,该清醒清醒,天兵天将哈哈拍腹大笑,说我清醒得很。

    我看四周端盆提桶忙着扑火,只有他二人气定神闲,问他们为何不动,你们猜他二人怎么回我?”

    陈冕攀在栏杆上,转了下扇子,好奇问道:“怎么说?”

    单先生学着他们叉腰,怒目圆睁喝道:“戾蜮坊妄伤下凡历劫的仙子,上面命他们到道祖的炼丹炉里捻了串火种,下界来惩罚戾蜮坊!”

    又把两位天兵天将的容貌、衣裳细细说了一番。

    瞬息,他又敛了神色,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底下人纷纷起身探望。

    忽然,单先生睁眼捧心,连喘三口气道:“我睁眼再看,只见小童睁着灯笼般大的眼睛,直勾勾喊我吃饭……才明白过来,真是魇着了!”

    底下的人顿时笑得东倒西歪,问他夜里睡在哪里,有的嘴里的瓜子壳喷到前头官员的脑袋上,官员与人笑作一团,根本没有察觉。

    陈冕撑不住笑了两声,想着李博章在旁,没的让他看笑话,便用虎口卡着下颌。

    李博章道:“都说单先生话里十句有一句是真的,我方才听了,倒认为他真的见过放火之人。”

    “依他方才描述的面貌,何不画两张送去五城兵马司,碰碰运气?”陈冕道。

    李博章不以为意,道:“适才翰林院的小吏说秦阶也回京了,戾蜮坊在他的管辖范畴,他又一向不喜别人插手自己的事,咱们多此一举,只怕往后连坐在一起吃酒的机会都没有。”

    陈冕剥了颗花生,去红皮丢进嘴里:“他不爱吃酒,明日咱们下个帖子送去,邀他到良园避暑,兴许能见上一面。”

    两人等酒上来,吃了两杯,各自回家。

    ……

    徐元带着小厮从书斋回来,车上装了不少好东西,在置办的宅子前停下。

    在门前候着的人是金亭花了十两银子从盒子胡同买来的,家里人都没了,金亭说是他名字取得不好。原来叫“克甲”,就给了他一个新名儿“学进”,依着徐家姓,往后就是徐家的人了。

    学进一眼瞧见金亭,知道徐元就在车内,急忙抻直了衣袖上前喊金亭。

    金亭一面扶徐元下车,一面问学进:“宝贞公主和三小姐到家了没?”

    “没呢,只打发了二十个壮汉赶车马回来,我问了才知道,公主和三小姐一进城就被承平王请到王府去了。”

    徐元听了,吩咐金亭把车内的东西搬进宅子里,他自己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学进想他下值后也没歇着,便劝道:“公子何不进去坐着等,公主和三小姐才刚回京,承平王往后有的是时间见他们,今晚应该要回的。”

    徐元看了眼门庭,“等她们回了,你好生辞了公主,收拾细软回来。如今这是女眷的住处,你是我的人,再留在这里不合时宜。”

    “学进省得,公子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没了。”徐元进了车内,复又掀开车帘道:“三小姐问起我怎的不来,就回最近诸事不便,我改日再来看她。”

    学进应是,金亭出来又交待了他几句,依旧到门前守着。

    ……

    阮妙菱已经有多年没到承平王府做客,恍然站在里面,像是做梦。

    院里栽种的石榴花开得红火热闹,窗下土里种的杜鹃花一簇鲜红,一簇粉嫩,另一簇粉白,争奇斗艳不输石榴花。

    她记得舅母最爱料理这些,得闲了就修修剪剪,若是王府里忙碌,便交给丫鬟们打理,没有一日出过差错,因为这个,王府里无论四季都像春天一样。

    李卿平去而复返,先给宝贞公主赔个不是:“爹一早命我去接姑母和表妹,我前脚刚走,宫里十四皇子的母妃就把爹请进宫去,给十四皇子讲学去了。刚使人去问,要宫门落钥时才能回来。”

    宝贞公主笑道:“你爹有事情忙碌,总比待在家里来得自在。”

    阮妙菱挨着宝贞公主,问李卿平:“卿平表哥,怎么不见舅母?”

    丫鬟端来至暖居的糕点,李卿平知道她爱吃,一早吩咐人排长龙买来的,用糖纸包了一块递过来,道:“彩彩公主邀卿池进宫说话,母亲担心她在宫里胡来,就跟着一道进宫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得鱼丢了荃

    宝贞公主拨了拨茶盖,问道:“都是今日兴起,请他们进宫去的?”

    李卿平点头道:“原是打算等着姑母和表妹来了,一家子吃一顿团圆饭。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我明白了,卿平你暂且不用费心这些,天色不早,我们又在京里置办了宅子,得回去打扫打扫。”

    宝贞公主行事爽快,说时已经起身,李卿平见了急忙起身挽留。

    “姑母是嫌王府没有你们的住处不成?爹和母亲盼了好久,回来若见不着你们,又该伤心了。”

    宝贞公主道:“日子还长,一家人都在京城,还担心没有见面的时候?再说我们住的不远,你爹回来不方便去我那里走动,差人过来传个话,就是刮风下雨我也来得。”

    李卿平知道挽留不住,只得把她们送出来,临走前,阮妙菱给李卿平留个张字条。

    “卿平表哥无事的时候,带着卿池表妹来玩!”阮妙菱眨着眼道。

    “知道了,明儿我就带着卿池到你家住去。”

    李卿平看着阮妙菱上了马车,捏着纸条,怕丢了,仔细收好贴身放着。“小丫头几年不见,倒知礼了,就是不晓得卿池见了她还怕不怕。”

    ……

    “徐二公子做事真是牢靠,奴婢原以为以他的能力,只能挑一处简陋的宅子给咱们住。”

    问儿绞干帕子,阮妙菱接过擦了脸,笑道:“你也别小瞧了他,在翰林院做修撰的,往后都会入阁拜相,前程似锦。有句话怎么说的,莫欺少年穷。”

    “知道小姐护着他。”问儿吐舌,心下觉着还是秦大人好,对夫人的事也上心。

    夫人受伤那阵儿,秦大人虽没有亲自侍奉汤药,补身子的好东西倒搜罗了不少送来。若比谁更适合做女婿,依她看,秦大人是最合适的。

    正想着,黄良已进了院子,只在门口站着道:“小姐吩咐打听的事,已经有了。”

    阮妙菱问道:“是哪一件?”

    她让黄良打听的事可不止一件,也不是每一件都能打听到的。

    “是关于十三皇子和徐大公子的。”

    黄良听里面没有说话,继续说道:“十三皇子昨儿就到京城了,只是没有即刻回宫,而是到香山歇下了。今儿一早,皇上从宫里起驾去往香山,外面都传皇上是被戾蜮坊被烧成灰烬的事给气的,属下觉得……皇上更像是去接十三皇子回宫。”

    阮妙菱忖了一会儿,问道:“烧戾蜮坊的凶犯,查出是谁没有?”

    “都说是天火,五城兵马司那边毫无头绪,日落的时候,听说还发了一通脾气。他们知道秦大人回京了,此刻兴许正估量着怎么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秦大人经手。”

    问儿倒了水回来,瞧见黄良身上沾了片夹竹桃花瓣,顺嘴问了句:“黄大哥从夫人院里来的?”

    黄良瞧见了花瓣,捻起来攥到手心,道:“夫人有事情吩咐属下,就在那里耽搁了一刻。”

    阮妙菱问:“娘可有问起戾蜮坊的事情?”

    “只问了两句,听说里面的人几乎烧光了,润香又在旁边得意笑了两声,属下便过来了。”

    问儿看阮妙菱坐在炕上垂头沉思,便问黄良:“不是还打听到徐大公子的消息么,那个懒货如今怎样了?”

    “徐大公子落第之后回了平阳,徐夫人嘱咐他出去找份差事,总好过在家里浑浑噩噩。谁料徐大公子听了不仅不领受,反倒和徐夫人犟起嘴来,又因为在外头喝了几盅酒上头了,手上没轻没重,推倒了徐夫人……”

    阮妙菱一听徐夫人出了事,暂且把戾蜮坊的事情丢到一边不想,问道:“有事没有?”

    黄良听出她有急色,心中奇怪,嘴上答道:“没有磕到筋骨,只是气火攻心,需要静养。”

    “让黄霸明儿一早在徐元上值之前,把消息递过去。”

    徐夫人从前待阮妙菱不薄,若没有阮妙仪,也该是福寿延绵的。现在阮妙仪走了,徐亨这个专司祸害的蠹虫又去恼她……

    想了一通,黄良早去了,阮妙菱乏了就熄灯睡下。

    翌日一早,黄霸给徐元送完消息回来,瞧见运送徐郴棺椁的人马进了徐府,很快帖子就送到四面八方的达官贵人家。

    黄霸一问,才知道徐掩听说今日卫所的士卒就把徐郴的棺椁送来,告了假到徐府四处应酬,全兄弟情义。

    他既得了消息,拔腿往家走,小姐知道了还有大动作呢。

    ……

    “大老爷,兵部尚书大人家差管事送来白银千两,说不够再去府上支取。”

    徐掩正在中堂和徐郴的夫人顾氏说话,徐冉在一旁哭红了眼,三人听了俱惊恐的喊人进来问话。

    “李府管事是奉谁的命送银子?”

    仆从道:“李管事说送银子是李夫人的意思,不过事先已经和李大人商量过了。”

    顾氏通身素净,鬓边簪了朵白色绢花,攥着帕子把徐冉搂在怀里,眼神惊慌问道:“大哥,虽说老爷曾做过兵部侍郎,可他从前没在我们娘俩跟前提过李大人与他有什么勾连……这平白跳出一遭,只怕我们消受不起。”

    徐掩拧眉想了又想,“你哥哥不是在李大人身边任侍郎麽,想是顾及你哥哥的情面送来的,你只管收着。”

    “对,应该是舅舅在李大人跟前提了,才有此事!”

    徐冉哽咽道:“我之前去找舅舅说话,见李大人十分看重舅舅,或许是有提拔舅舅的意思。娘,如今爹没了,咱们只能指望着舅舅过了。”

    顾氏急忙打断她,“你大伯在这里呢,说什么浑话!你名字前头冠着徐字,就是徐家的人,不要想那些不实际的事,惹你大伯生气!”

    徐掩暂时没有心思听她娘俩在面前插科打诨,踱步出来至罩了白布的石榴树下,叫来从前侍候在徐郴身边的书童。

    “你可听你家老爷在书房里提过李大人什么事?比如他调任到五军都督府”

    书童转了许久眼珠子,抓耳挠腮,不大确定道:“老爷没做侍郎以后,有一回一个人在书房里嘀咕,说阮大将军很厉害……老爷说自己武功平平,似乎打不过人家什么的。小的耳朵生来不是做这事的料,只听到这些。”

第二百五十三章:顾氏苦哀求

    阮延良在南方遇伏丧命的经过,南面隶属兵部的几个职方事后一一呈了公牍上来,徐掩三不五时总去李重山的暖阁里站坐,侥幸看了两眼,记在了心里。顶 点 X 23 U S

    徐掩不知是不是南面的人都喜卖弄文采,满篇洋洋洒洒,把南蛮如何伏击,阮延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怎样拼死抵抗,塞似他们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般。

    “其实文采一般,不过比旁人会骗人眼泪珠子而已。”徐掩低声一嗤。

    总之兵部的几位大人细品公牍时无不拭泪,或许想在李重山跟前卖个好,回头就各自做了一篇赋呈上去。

    徐掩自从进了礼部,每日和郝廷梅他们三人周旋,眼里看的,嘴里读的都是圣贤道德之书,觉得无趣,跟了个风,也投了篇赋送去。

    正好李重山要上表阮延良的功绩,投琼瑶的那几位兵部官员乘上了东风,常年不见升迁的不出半月都得了个没缺。

    徐掩不归兵部管,没有得到实际的赏赐,不过从那以后,李重山对他另眼相看,礼部值房无人时都会喊他去暖阁里说话,一来二去,徐掩自以为也是兵部的一员了。

    今日听小童说起缘故,恍然记起那些雪片似的公牍里不为人注意的漏洞,才明白他三弟徐郴抛弃兵部侍郎的前程,转投五军都督府,全因李重山在幕后一手摆盘一手落棋子。

    “三弟竟也堪此重任,怪不得我从前百般劝他,他都闭口不言。”

    小童手底下还有许多繁杂事等着去做,耽误了一刻要被管事责罚,小心问道:“大老爷可还有吩咐,管事那边正叫小的呢。”

    “我再问你一件事。”徐掩看看左右奔忙的仆从婆子,都是往日在侍郎府见过的熟悉面孔,“你们夫人可给在云南做生意的二老爷递消息去了?”

    小童道:“早些时候得了老爷噩耗,夫人就命管事赶紧使人送信去了,算算脚程,不日就能到京城。”

    顾氏久不见徐掩回去,出门来寻,正巧听见他们说起此事,摆手屏退小童,邀徐掩进屋说话。

    “大哥,说起二哥这次进京,你可得帮弟妹劝劝他。”

    顾氏见徐冉不知和丫鬟又跑到哪里去了,也顾不上她,亲手奉茶到徐掩跟前,低眉顺眼的模样和当初没分家之前做儿媳妇时一分不差。

    徐掩自来知道顾氏虽是由妾扶上来的,心里却有很多眼子,且她能求的不过是些小事,便没有推却的意思,接过茶吃了。

    “大家虽然十几年前分了家各自过,三弟这一走,往后只剩你们孤儿寡母,怪可怜见的。我既为兄长,弟弟家遭逢劫难,定要帮助的。你有事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就显得外道了,不是一家人的道理。”

    顾氏听了这番话,悲中带喜,两眼充泪,盈盈一拜。

    她惯来就会做小伏低,虽然这些年做了当家主母,本领却没有忘干净,哽咽道:“咱们家在云南有一处矿山,先头顾念到郴郎的名声,一直把矿山寄名在我这里,就是我哥哥顾大人也是蒙在葫芦里不给他知道的……”

    徐掩打小和三弟徐郴的关系就和睦,只要家事,无不相互言说,听徐郴说过一嘴云南矿山的事。

    不过因为经营不善,徐郴在李重山眼皮底下不敢有动作,只能暗中采挖,所获的盈利暂且够维持家中生计,想要往深远发展,已是不能了。

    顾氏看他有所思虑,想来是动了心思,趁势道:“如今郴郎舍我们去了,家里没有为官为商的撑腰,日子肯定难捱。我们娘俩总不能指望靠大哥养活,所以想求求大哥在二哥跟前劝劝,请二哥替我们孤儿寡母谋个生路,只要不叫矿山倒了,我们千恩万谢,日日为他在佛前燃两炷香。”

    “只怕事情有些难办”

    苦心求了许久的顾氏也知道其中难处,徐家三个兄弟里面,独老大徐掩和老三徐郴两个一母同胞的最亲近。

    老二徐业是小娘生的,因得了太爷看重,抱来养在跟前,教他念书写字。

    偏徐业在三人中孝心最重,感念太爷对他的恩养,学业上卯足了劲儿,和两兄弟玩耍的时日也就不多。平日相见,他聊的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徐掩和徐掩谈钓鱼捉鸟,说不到一起,年长了也就各自钻营自己所爱,更加不亲近。

    “大哥是最年长持重的,只要你开口,二哥嘴上不依,手上却还得按大哥说的办。”顾氏为了自己和徐冉往后不至于落魄度日,今日就是不依不饶,也得成了这桩事。

    主意已定,顾氏拿起帕子抹眼泪儿,她本就生得娇俏可人,脾性和伺候徐掩的小妾相差无几,而徐掩最是受不得这种泪腔泪调。

    “大哥就是不看我们娘俩的面子,也看在没了的那个的份儿上,答应了吧!”说着双膝点地,“扑通”就要给徐掩磕头。

    徐掩碍于男女有别,忙喊立在一旁没有留头的小童过来搀扶。

    “弟妇何至于此,我也没说不帮,只是事情有些难办而已。”

    顾氏不等小童来搀,一边起身,一边含泪笑道:“这么说大哥答应了?”

    徐掩道:“当初三弟置办矿山的时候,二弟就曾来信质问我为何不规劝着三弟些,这本是要脑袋搬家的事,弄不好累及一大家子跟着吃苦,这倒也算了,最惨的还是你们娘俩……他何曾知道我也劝过三弟,可是这么一大家子要吃喝,他又辞了侍郎这个好差事,只能靠矿山度日。

    起先我还以为他在云南做生意黄了,见三弟顺风顺水眼红,才百般教唆我。使人去云南打听,才晓得他生意做得越发大了,他家里的妻儿一日吃穿用度不比阮家三小姐娘俩差多少,那得是多大的身份排场。”

    顾氏急忙道:“那便是了,二哥既然有白圭范蠡的本事,自然瞧不上我们家这点薄产。只求二哥发发善心,不让我们饿死就成了。”

    徐掩心下琢磨着该如何劝解徐业,嘴上答应着从徐府出来,临走前不忘叮嘱顾氏。

第二百五十四章:因病儿请辞

    “这件事万不可让有心人听了去,尤其是最近人多嘴杂,下人们嘴上没个把门的,最容易坏事。www.uu234.netm.www.uu234.net闹到皇上跟前去,可了不得。”

    顾氏把徐掩的话当圣旨一般谨记在心,立刻吩咐下去,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

    徐掩从徐府出来,如何劝说徐业的话,他已打好了腹稿,只等徐业到了京城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便是。

    只是李家命人送白银千两的用意,一直让他摸不透。

    及至经过茶楼,听见里面说书的在讲历朝历代狡兔死走狗烹的有名有姓的人物,瞬时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

    徐郴往昔就是李大人的鹰爪,若他还有大用处,李大人怎会放任秦阶对徐郴施残暴之刑?

    分明是见徐郴无用了,且担心将他在背后操纵的真相透露出去,故意置之不理。亏得他听说李大人府上送来份子钱,心下还感激涕零,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徐掩正走着,走过人家院墙下,冷不防上面泼下来一盆沁入人心的凉水,头发衣裳都湿透了,正要发威,仰头一看,哪里见什么人影。

    他本打算去值房走一遭,试探李大人有没有对他起狡兔三窟的心思,被这一盆凉水生生浇走了念想,街上人又都交口指指点点,遂急忙奔回家换衣裳。

    没成想在家里撞见徐元,徐掩好奇,虽然是大好的天气,小妾畏热,在院里廊下摆满了盆子,里面装了冰块,风一过像刀子扎心一样疼。

    徐掩抱着胳膊问道:“翰林院今儿休沐不成,这个时辰怎么在家里?”

    “我想着三叔家里忙成一片,爹一个人在那里周旋,也是顾得上这里,忘了那里,就告了假回来。”

    徐元上前摸了一下徐掩湿透了的衣袖,奇道:“爹落水了不成,怎么这副模样回来?还是说三婶给您脸色瞧了?若真是这样,咱们也不必去帮忙了!”

    看他雄了脸,真有不打算去的意思,徐掩忙摆手道:“不晓得哪个不长眼的当街拿水泼我,不碍事的,你快去你三叔家招呼,我换了衣裳就来。”

    徐元应下,走到门外,里面管事急急追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公子,老爷晕厥了!想是受了寒气,小人这就去请大夫,三老爷家您暂且别去了。”

    原来徐掩心里担惊受怕,加上淋了一盆凉水,炎热的天生起了寒病,这一倒下了就不曾睁开过眼。

    小妾每日汤药灌到嘴里,吐出来的多,咽下去的少,这病根本不见好。

    金亭偶尔经过徐掩院外,听见小妾忽高忽低的啜泣,啧声道:“哭哭啼啼像什么,老爷听了心中更烦,只怕更不想起来。”

    徐掩这一病,郝廷梅、任舒华并史张弼三人前来看望,三人筹钱买了一根萝卜大小的人参聊表心意,可惜仍是喂了被子枕头。

    隔日,礼部尚书从郝廷梅那里听到徐掩因为周旋徐郴的事病倒了,正巧李重山经过听见了,提议一起来看看。

    徐元便在书房里向礼部尚书提起替父亲请求辞官回乡的心愿。

    李重山本坐在一旁安静吃茶,闻言问道:“你父亲的病并非好不了,将来你又是要入内阁辅佐皇上的,到时候多个亲近的人照应最好,怎么反倒提议让你父亲回乡养病?”

    徐元道:“父亲自从闻得三叔噩耗,每夜都睡得不安稳,前些日子还与我说过有归农之意。不想就撞上生了大病,学生斗胆,才替父亲作出如此决定。恳求两位老师看在学生父亲卧病在床,病中恐不适应京城风水,放他回乡养病吧。

    学生知道父亲旧日常得两位老师青睐,仕途才能平顺如此。等将来父亲病痊愈了,到那时两位老师如果还看重父亲的能力,再让他复原职也可。”

    说罢,徐元拱手要给礼部尚书跪下。

    礼部尚书忙上前拉住徐元,“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状元郎更不能如此,你一片孝心我们岂会不知。李大人,不如咱们就依了这孩子的意思?”

    李重山笑道:“徐大人是您的下属,他的去留自然由您来定夺,我只管我兵部的事情,越俎代庖不合适。”

    礼部尚书呵呵笑道:“我以为李大人管一管也无妨,徐掩素日与李大人关系甚密,我们礼部都猜想他是把你当尊长一般敬重呢。”

    “说哪里的笑话。”李重山搁下茶杯,两指指向徐元道:“徐大人的公子与我家博章一边大,我可把徐大人当作兄弟,这尊长当不得,当不得!”

    两个高官眉开眼笑呵呵笑了一阵,徐元因父亲卧病在床,脸色憔悴,也没有发笑的想法,便立在一旁不说话。

    礼部尚书离去时,准了徐元的请求。

    ……

    徐掩卧病在床期间,徐元在翰林院告了长假,一边和二叔徐业操持徐郴的后事,得空了还得回家照看徐掩,去看望阮妙菱一事便延迟了大半个月。

    等到徐郴的丧事忙完,徐业说云南的生意耽搁不得,打算启程回去。

    顾氏一直不好直接和徐业开口,原承望徐掩帮她,没成想他一病不起,计划跑了汤,顾氏就把心思转到徐元身上。

    “图之啊,三婶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你爹先前答应了我,这可惜病了没能做。眼看着你三叔就要回云南了,这事搁置不得了!”

    顾氏以为徐掩回去后把事情和徐元说过,故而放心大胆道。

    徐元听顾氏提到徐业,已经猜到了是何事,面上装作不知,“三婶见谅,图之乃是晚辈,不好向二叔开口。且二叔固来以训导后辈为己任,我若去了,少不得三五个时辰要听二叔念叨……三婶您一向是菩萨心肠,断不会把侄儿往火坑里推不是?”

    本来徐元推辞,顾氏心中就不喜,后又听他说了几句好听话,脸色稍有缓和。

    “三婶爱你都来不及,只是有个要紧事,三婶找不到人商量,没了法子才找你帮忙……你爹兴许跟你提起过,你三叔在云南有座矿山,因是为官时偷偷经营的,如今你三叔去了,不再是官了。可是咱们家里又没有能做事的人,三婶看你二叔生意做得大,本事也厉害,想请他帮忙打理。”

第二百五十五章:徐元有算计

    当初顾家还是小门小户,顾成铭没挣到功名,一家子挤在一个屋檐下,稍间次间凡有个动静都能听得分明,顾氏早过怕了那种日子。www.uu234.net

    后来瞧见徐郴的太爷领了三个翩翩少年郎来京城见世面,且徐家祖上往前数辈辈都簪缨,太爷到京城赴任,职位虽低好歹是个京官。

    他家三个孙子走在街上要风度有风度,要模样有模样,和仍在闺中的顾氏所见惯的纨绔不同,其中最让她另眼相看的就是二公子徐郴。

    顾氏这一见,再一打听,魂儿都飞了。

    那时节,顾家早打算择个门当户对的亲家,顾氏嫁过去好赖是位夫人,人前人后都有体面。

    谁知她瞧上了徐家的门面和徐郴的脸面,顾家夫妇接连谈了几家,都入不了她的眼,把想法与顾家夫妇说了,怎奈顾家夫妇不同意,极言徐家的门楣不是他顾家能够攀扯的。顾氏不依,早晚哭闹寻思,扰得顾成铭读书心烦,头一遭在次间摔盘丢杯,唬得顾氏不敢再哭闹。

    可她不哭闹,也有别的安静法子不吃不睡。

    最后顾家夫妇拗不过她,托媒婆去打听,人回来说徐郴早已有了夫人,有说以顾成铭的学问,将来必非等闲之辈,顾氏到了徐家只有做妾的份,倒不如做个正经夫人,方有盼头。

    “我早从徐家婆子嘴里听说了,徐家三公子的夫人自打生了女儿以后,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因有吊着一口气才没离世。倘若我去了,尽心侍奉她,待她女儿像自己身上掉的肉,往后不愁做不了夫人。”

    顾氏正是凭着这一股子自信,软磨硬泡,又在徐郴眼前晃过一两回,这事也就成了。往后做事倒真和她当初所言,可她待原配百般好,原配心里终究有个疙瘩,一二年就去了。

    在徐家这些年,她过得恣意,徐郴一心忙公务,一没纳妾二没在外头拈花惹草,顾氏愈发舒心,待父女俩也就真心。可徐郴这一走,顾氏没了倚靠,当初为了婚姻大事已和哥哥顾成铭闹了不快,厚脸皮回去看顾成铭脸色,她绝对办不到。

    “图之,你就可怜可怜你三婶,再为你冉妹妹的将来想想,她没了父亲已经有苦难言了,以后倘或连嫁妆都没有,岂不叫外人笑话,传言起来,你们大房脸上也不光彩不是。”

    徐元哪知在他思量之时,顾氏早把自己的前半生回顾了一遍。

    顾氏又搬出徐冉,以兄妹情谊拴住他,话虽没有说得十分明白,已是用他的声誉要挟,他倒不生气,只是觉得心寒。

    “三婶,二叔那儿我是绝对不敢去的,但打理云南矿山,侄儿倒有个人推荐。”

    “你快说!”徐业对谁都是一张黑脸,谁见了都发憷,顾氏是看他有几分本事才托徐元帮忙。

    如今有了更好的人选,不用看徐业摆谱,顾氏喜闻乐见。

    徐元一字一句道:“此人就是侄儿身边伺候笔墨的金亭。”

    “……金亭?”顾氏一双秀眉蹙起,伺候笔墨的小厮能有几个身怀本领的,直觉徐元随便拿了个人搪塞她。

    “图之啊,你若不肯帮,跟三婶直说就是,三婶又不会怪你,可你也不能糊弄三婶。”

    徐元笑了笑,转身朝外面喊一声,金亭马上小跑进来,恭敬的给顾氏请了个安。

    “金亭自小跟在我身边,耳濡目染把字都认全了,他素日就对金银有天分,最近二叔在府里上下打点,金亭跟在二叔身边学了不少,方方面面都有长进。”

    徐元慢条斯理的说,金亭在旁把腰板挺得老直了,似是应和徐元所讲,眉开眼笑的,却不让人觉得油滑。

    “二叔看金亭好思进取,把做生意累积的经验毫不藏掖的说与他,没有磕头拜师,也算得上门中弟子了,三婶还信不过?”

    顾氏半信半疑,随口拈来两道算数题目抽问金亭,看他回答利落,才微微放下心。

    徐元看顾氏不似先前嫌弃金亭了,趁势道:“依侄儿的意思,二叔心里也是想帮衬三婶和冉妹妹,可三婶你在徐家这么些年还不清楚么?二叔他嘴硬心软,愿意点拨金亭明面上虽然是因为金亭聪明伶俐,可归根究底咱们是一家人,二叔拉不下脸,只好找个婉转的法子。”

    金亭瞥见徐元袖里的手招了两下,忙上前温声道:“三老爷才刚走,夫人伤心,又要兼顾安慰冉小姐,没发现二老爷这些日子有多上心。在指点小的时,还不露声色把云南有头有脸的官商人脉说了……”

    “真的?”顾氏翘起如葱般的食指,指着金亭问。

    金亭陪笑道:“借小的一百二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欺瞒夫人。”

    “夫人,二老爷使人来说路途长远,耽搁不得,不劳夫人和二公子相送,眼下已经坐上车马走了。”丫鬟来报。

    顾氏轻轻叹了口气,人都走了,她还有选择麽,瞥了眼模样周正的金亭。

    拔了毛的凤凰好歹还是个凤凰,总比鸡要强些,矿山交给别人她不放心,金亭看着也不是那等偷奸耍滑的,摆手道:“就他了,从明儿起到我这里认账本,三日后出发去云南。”

    “公子手段没的说!”和徐元一道离开,金亭抿嘴发笑,对着徐元直竖大拇指。

    笑过后,金亭反倒失落起来,恹恹道:“小的往南边做事去了,往后谁在公子跟前服侍啊,学进才得了小的多少指点,只学了做账本和人情往来,伺候人的事一点都没学……”

    徐元点了点金亭脑袋,“我看你巴不得离了我,自己逍遥去。学进终究不如你跟我的日子久远,自小肯定也有爹娘疼爱,做不惯仰人鼻息的活计也是人之常理。况且家里有丫鬟婆子使唤,我平白喊他做没有意义的事,既看不起他,顺带也看你不起了。”

    金亭笑着替徐元捶腿,“小的就知道公子和别人不同,当初逼着小的认字算账,小的还偷偷埋怨公子,嘻嘻,今儿才明白公子的良苦用心。”

    徐元受用着,闭眼吩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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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宦介绍:
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