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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想说给你听

    秦璨很不愿在兄弟面前非议彩彩公主,因为实在不想和彩彩公主有瓜葛,他们两个虽然没有定亲,可平日彩彩公主只爱黏他一人,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认为他是内定的驸马爷。m.www.uu234.net

    这让秦璨很不悦。

    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秦璨一脸苦相,态度却无所谓,秦臻推秦敏的胳膊,眼神示意,秦敏撇嘴,他很无辜,关心弟弟的姻缘还错了?

    “璨哥儿,哥哥们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你若是无意于公主,就趁宫里还没动静早些和人家说明白,当然你若是有意思呢,也该和父亲讲明,母亲哪里也好早些准备聘礼。”

    秦臻是过来人,见过婚后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也见过两口子跟转世仇人似的闹的家宅不宁,他自然希望尚未成亲的弟弟们能慎重择选。

    阮妙菱听秦家公子们揪着九公子秦璨的婚事说了许久,一直留意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七公子。

    白云极言他善言辞,是十位公子中最能言善辩的,被秦大都督拿住错处的时候,他只需三言两语就能哄得秦大都督开怀大笑,怎的今日这般沉默?

    秦将明尔坐正身子,险些撞翻丫鬟刚添满的茶水,袖口沾了些许水渍,丫鬟着急拿帕子擦拭,秦将明摆手示意不用,支开丫鬟,问秦璨:“这阵儿没见彩彩公主出宫找你玩,莫非你已经慧剑斩情丝了?”

    “十三皇子之前外出游历了不是,彩彩公主因为没有哥哥陪伴在身边,这才来找璨哥儿。眼下十三皇子回宫,彩彩公主好奇京城以外是何风光,哪有空闲想起璨哥儿。”

    八公子秦钊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低了头,攥着衣角道:“我听云升说的……”

    问儿弯下腰悄声在阮妙菱耳边笑道:“奴婢以为秦家的公子个个都大马金刀,不想还有八公子这样的。”

    阮妙菱笑着推了下捂在耳边的手,嗔道:“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秦阶恐九位哥哥以为这是瞎编,补充道:“皇上召我进宫后瞧见的,彩彩公主不避讳咱们家的人,你们是知道的。”

    添第三回茶水的时候,一个穿酱色掐牙背心的婆子疾步到门外,一脸急色望向五公子秦,不时跺脚。

    秦阶坐在最末,正巧对着那婆子,对秦喊道:“五哥,奶宁枫的婆子找你呢。”

    “对了,妙菱妹妹还不知道宁枫是谁吧。”离阮妙菱最近的秦臻道:“宁枫是你五哥哥的次子,去年中秋生的,白白胖胖足有八两重。”

    秦喊婆子进来,“枫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一屋子的目光都齐聚在婆子身上,婆子倒不慌乱,只对秦说道:“少夫人晨起喂枫哥儿喝了半盏蛋羹,本来好好的,方才却吐了,已经请了大夫,少夫人请您回去看看。”

    “母亲那儿有人知会没有?”秦问着,人已经离开太师椅。

    婆子道:“吴妈妈已经去过了,只是老夫人正和老爷在书房,不方便走开。”

    秦颔首,先是对阮妙菱说声抱歉,几位兄长忙催他去看。

    阮妙菱对问儿说了几句话,问儿退出去跟着秦一并过去。

    “咱们也别一直坐在这里,没的冷落了妙菱妹妹。”秦臻率先起身,“云升你陪着妙菱妹妹去园子里转转,昨儿钊哥儿说池子里的鱼比去年肥了一圈,干脆你领妙菱妹妹钓鱼去,我们几个到如意馆坐坐。”

    秦敏亦跟着道:“咱们几个成家以后,如意馆去的也少,难得你嫂嫂们不在身边,就算多吃几杯酒她们也不知……还有哪个愿意去的?”

    四公子秦淮摇头,“我回院子里看看,好些日子不在,有些人的名字对不上脸了。”

    秦敏笑着拍了拍他厚实的臂膀,“只别连生你的都忘了。”

    “怎么会”秦淮一面说,拉着六公子秦往外走。

    秦臻和秦敏叫上秦钊、秦钰两兄弟去如意馆吃酒作诗,兴致勃勃头也不回。秦淮、秦甫一出去,两人一左一右搀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正巧秦将明和秦璨也有人来接,院外花红柳绿站了一堆人,笑的,抹泪的,却没有半点嘈杂。

    阮妙菱看见秦敏在和其中一个拉着手说了两句话,没等秦珏和秦钊挤进去,火急火燎拉上他二人跑远了。

    秦阶低头瞧见阮妙菱震惊地观察难得一见的场景,两只珍珠般柔滑白皙的手紧扣在一起,眼珠飞快的扫过那些人,不禁发笑。

    “秦大哥为什么笑?”阮妙菱看秦阶一眼,“他们都去,你怎么不去?莫非因为你是‘冷面阎王’,那些人不敢靠近你?”

    秦阶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隙,“方才拉着二哥秦敏说话的是艾姨娘,二哥的生母。”

    他指着立在蔷薇花下捻帕子抹泪的女人,“那是闵姨娘,秦钰和秦钊的生母。闵姨娘跟前发笑的是七哥和九哥的生母,欣姨娘。”

    “你们兄弟十个……原来并非一母同胞啊。”阮妙菱讶然。

    那么秦淮和秦挽着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是一位姨娘了,秦阶似知道她所想,说道:“陶姨娘和秦淮秦好久没见上一面,这会儿估计去陶姨娘那儿拉家常了。”

    阮妙菱喃喃:“怪道我只觉得大哥哥和五哥哥与你长得最像,因为只有你们三个是秦夫人所出。秦大哥不必介绍的那样详细,几位姨娘我连样子都没记住,下次再见没准一个都认不出来。”

    丫鬟果真取来了鱼竿,秦阶接过先出去,转身道:“记不住无妨,我只是想说给你听。”

    “我们真的要去钓鱼?”

    阮妙菱亦步亦趋走到甬道上,问儿已经从秦那边回来了,暗暗朝她点头。

    秦阶瞧了眼渐渐毒辣的日头,在屋子里不觉着热,站了一刻像是站在冒热气的蒸笼里,立即道:“园子里的荷花榭凉快,不如去那里坐坐,离父亲书房也近。”

    “听大哥哥的语气,如意馆像是个好去处,不过我应该去不了,不如我们也出门玩一玩?”

    问儿一下就猜到阮妙菱的心思,欲言又止被阮妙菱严肃的眼神逼了回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做人做到底

    “世子爷您走慢些,小东西给颠簸了就大爱说话了,一会儿晕乎乎的被送到小姐跟前,不惹恼小姐就算万幸了。顶 点 X 23 U S”

    安远侯府的小厮江魁双臂下紧紧夹着许多大盒小盒,走快了盒子会哗啦跌落,走慢了又会被世子爷呵斥,进退两难,只得扯着嗓门央求。

    江逾白拎着鸟笼,在大门前煞住脚,“你是爷的小厮,只需跟着爷走动,这些东西难道没人拿么!”瞪了眼守门的几个壮仆。

    江魁上前来道:“世子爷您嘴上说的倒轻巧,出门前小的特意问过您可要多带几个人出门,世子爷怎么说来着?”

    “爷不是没想到京城出了如此多的时兴花样麽,妹妹见了肯定喜欢,没忍住就多买了些。”

    “世子爷知道就好。”壮仆伸手来接江魁手里的锦盒,被他摇头拒了。“再者说,二门以外的男丁岂是能随便出入小姐的院子的,给夫人知道了,世子爷顶多被训两句,小的屁股指不定开出几瓣花儿来呢。”

    江逾白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你忠心。”

    “,世子爷您快看,和秦大人一起的姑娘,不就是之前您在汝阳见过的吗?”江魁激动,锦盒险些不保。

    “菱妹妹!”

    秦阶买了个月里嫦娥面人送给阮妙菱,就见江逾白往这边来,立即付了银两迎上去。

    “你挡我做甚,我不是来见你的。”江逾白推秦阶的臂膀,却发现他竟然纹丝不动。

    秦阶皱眉道:“我说的话你忘了?”声音很低,只有江逾白能听得清。

    “没忘啊,可这里并非汝阳,这次我名正言顺,你打算把我往哪里送?”说着,使劲挤开秦阶冲到阮妙菱面前。

    问儿已经挡在阮妙菱身前,福了福:“京城人多眼杂,我家小姐难得出门转一转,还请世子爷不要声张。”

    “我至今都不晓得你是哪家的丫鬟,可有姓名?”江逾白对问儿没兴趣,更多的只是想知道她身后的人究竟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江魁追上来,手已经空了。

    “世子爷,小姐吩咐绿意来请您过去,可不能耽搁了!”

    “可”

    “别可了,若是让小姐等久了,世子爷不知几时才能再见小姐一次!”

    江魁拖住江逾白的手,大有不听劝就生拉硬拽的架势,往后世子爷要是又后悔了,遭殃的只有他,唉……

    江逾白不情不愿地跨过垂花门,拧着江魁的脑袋,“都是你这厮,三番两次捣乱,爷至今连菱妹妹姓什么都不知!”

    江魁告饶:“我的世子爷哟,是那位菱姑娘重要呢,还是咱们小姐重要?您可得想清楚了,免得收之桑榆,失之东隅!”

    见江逾白顿住不语,江魁斗胆继续进言。

    “侯府可只有世子爷这一支血脉了,您的亲事马虎不得,那位菱姑娘……侯爷决计不会将她考虑在内,世子爷早些看清事实才是。先前与您定亲又病故的江南王家小姐,她祖上因为风光过,才会被皇后娘娘和侯爷考虑在内,而那位菱姑娘身份成谜,十之**只能做小。世子爷趁早绝了这个心思,另谋新姻缘才最要紧!”

    “去你的!”江逾白不悦道:“菱妹妹岂能做小,你没见秦阶适才对她多有维护?她和秦家兴许是中表之亲,不敢明目张胆出门,只好求秦阶悄悄带她出来。”

    江魁捂脸,方才的唾沫星子都白费了。

    “世子爷,有位姑娘递来了帖子!”壮仆追到二门外大声喊道。

    “给谁的?”

    江魁接过打开扫了眼,面色一变,吞吞吐吐道:“给小姐的,还是那位。”

    “人呢?”江逾白冷冰冰问道。

    壮仆小心翼翼道:“还在门口等着,送帖子的人特意嘱咐了,帖子务必交到小姐手上。”

    江魁屏退了壮仆,只听江逾白往地上啐了一口,眉眼嘴角尽是嫌恶,拎着鸟笼大步往里走,边走边道:“拿去烧了!”

    “世子爷先不急着生气,人还在门外等呢,总要给个回信儿。”

    江逾白煞住脚,轻轻把鸟笼搁在吊挂楣子下,怒气冲冲一圈砸在柱上,笼里的鸟儿惊的四处跳脚乱叫。

    “这些年还没闹够吗?妹妹今年都十五了,连亲事都没谈拢一桩,对方嘴上说不敢高攀,谁不知道他们都记着五年前阮家三小姐污蔑妹妹的言论?以为每年送来赔礼就能弥补了,她能耐,有本事给妹妹寻一桩婚事来!

    本世子的妹妹被人弃之如敝履,而她,皇上眼中的宝贝,礼部的官员替她挑选合适的人选,好,有本事!”

    江魁至多只见过江逾白发几句牢骚,这次严重到动起手来,忙劝道:“看阮家三小姐的意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江逾白哼笑,“她不耐烦了?五年未到,她等不了了?”

    江魁琢磨不出江逾白的意思,在一旁抓耳挠腮。

    去还是不去,世子爷您倒是爽快些一句吩咐了罢!

    江逾白思忖一会儿,道:“你立刻去告诉她,见面可以,时辰地方得我来定。”

    “世子爷的意思,真打算让小姐去见阮三小姐?可小姐还不知道这事呢。”

    “爷怎么可能让妹妹再去被她戏弄,爷亲自去,看她耍哪门子的花招!”

    ……

    “真是这样说的?”

    阮妙菱没有避开秦阶,这事当年闹得人尽皆知,秦阶想也听到不少传言。

    问儿撇嘴,气呼呼道:“侯府的小厮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下巴几乎翘上天了,最客气的是世子……方才瞧世子爷的样子,该是没有认出小姐,不然也不会……”

    阮妙菱倒无所谓,这才是江逾白作为哥哥该有的态度。

    “江小姐同意见我,想必也是抱了十分的决心,你到如意馆去问问大哥哥,京城哪里能买到上好的文房清供,这些他们是再熟悉不过的。”

    问儿忸怩不肯去,“小姐还打算破费麽,家里囤积了许多没送出去的赔礼,这回江小姐若再不收,恐怕彼此面上都难堪,倒不如不准备的好。”

    阮妙菱整肃不语。

    问儿明白,叹道:“做人做到底,要善始善终。”

第二百七十三章:深夜去见人

    在秦家用过晚饭,回来天色已逼近昏黑,只有门前两个黄白丝绢灯笼纹丝不动,黑漆大门两腮也是黄白,跟人脸似的。

    宝贞公主在秦府和秦海说了很多话,书房论政,厅堂谈儿女,到了饭桌上就回忆先皇在世时候的光景,饶是有功夫底子此时也耐不住困意,由润香送回房歇息。

    “小姐,徐二公子过来了,说是想见你。”

    阮妙菱卸下珠钗衣裳,已打算就寝,问儿顶了夜色回房禀道。

    “这会子见我?”

    徐元不是那等遇事不经思虑之人,怎么会挑在这个时辰……阮妙菱略微想了一刻,趿上绣鞋拉过衣裳穿上,扭头问:“他在门外,还是在南房会客厅?”

    问儿过来帮忙穿戴,“人这会儿在门外等呢,说进来又得叨扰下人们端茶送水,索性不进来了。”

    守门的开了大门,炎夏的夜不怎么燥热,有些许凉风,徐元穿的比较单薄,身后停着一辆马车。

    学进搭着一只脚在车板上,见大门开启,忙跳下来立正。

    阮妙菱只看清了灯下徐元莹莹白皙的脸,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小声问,声音虽不急,但听得出担忧。

    “这样晚了,是有急事?”

    “特意等到这个时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上回被阮妙菱直白的拒绝了,徐元熬了一夜,第二天照常该做的做该吃的吃,眼下和阮妙菱说话的语气也和从前一样。

    阮妙菱回望立在门口的问儿,眸中满是不解,“白天去见不行吗,这会儿娘累得睡了,若是让问儿去请示,醒了恐怕就难再入睡了。”

    “娘……”徐元咳了声,改口道:“白天人多眼杂,那些跟脚的甩不尽的,不过他们晚上不跟,我这才来找你。”

    阮妙菱无声笑了笑,回头叫问儿嘱咐守门的守住嘴,“如果叫娘知道我半夜不睡,跟你四处乱逛,你可得一起挨罚!”扭头提起裙角踩凳上马车。

    徐元摇头发笑,跟上去。

    “我算好了日子,公主去串门子少不得要和秦大都督秦夫人谈天说地,回来必是满脸倦容,哪有空闲查你的房。”

    问儿坐在车外,悄悄嘁了一声,学进不免看她一眼,被她瞪了回去。

    两人坐在车内不说话会不自在,至少徐元不自在,便找话问:“你今日去秦家,感觉如何?”

    提起这个,阮妙菱不由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徐元见状,猜她在秦家遇到不愉快的事了,心下对秦阶又嫉又嫌。“秦家人对你不好?”

    “没,他们对我很好,只是人有些多,单说公子堆里就有九个我不认识的。”

    阮妙菱原是不想说,但被徐元勾起兴致,说起来便停不下来。

    “我今天才知道秦家的十位公子原来不全是秦夫人所出,各自都有姨娘的……这么一大家子,却没听外面的人传秦府家宅不宁,秦夫人柔惠如兰,叫谁见了,也想不到她有这般大的魄力能镇住四位姨娘。”

    徐元跟着讶然,想法却和阮妙菱不同。

    秦家的家务事徐元从前极少听秦阶提及,只从别人嘴里听说他们家前面九位公子性子和女孩子差不多,唯独秦阶是异类,但也不影响他们兄弟十人感情甚笃。

    徐家只有他和徐亨两个儿子,父亲尚且不能一碗水端平,秦家十位嫡庶公子同在一个屋檐,也不见传出兄弟不睦的流言,胸中更加钦佩秦夫人和秦大都督。

    “和秦大都督一般的人物世上本就少有,何苦自寻不悦呢?”

    徐元怔然,抬头,羊角琉璃灯下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上洋溢着他所熟悉的笑意,世上能懂他所想的人,一样少有。

    阮妙菱捂着半边脸,转身揩了下,喃喃:“脸上有脏东西吗……分明洗过的。”

    “没有,不信你自己看。”徐元递过一柄手镜,笑容已经收敛。

    “你随身带这个玩意?”阮妙菱半信半疑就着徐元的手,对镜面照了照,果真没有脏污点,那徐元看她那么就做什么。

    徐元等她照完,拢入袖中,反问道:“你不是常这样吩咐问儿吗?”

    阮妙菱睨他一眼,“你又不是问儿。”

    “是,我不是问儿,是元儿,哈哈哈!”笑声爽朗轻快。

    问儿凑到赶车的学进身边,低声问:“好冷的笑话,你觉着好笑吗?你家公子笑就算了,怎么我家小姐也跟着笑,真是费解。”

    学进双目直视前方,好半晌才缓缓道:“这叫意趣,发笑不是因为笑话,而是说笑话的人让人开心,想笑自然就笑了。”

    “喔。”

    问儿似懂非懂,秦大人和小姐一起时为什么不是这样呢?

    “到了。”徐元话音刚落,车轮果然刹住,只见他得意掀开车帘,回头道:“这条路我走惯了,方才丈量着尺寸走的。”

    前门窄小,阮妙菱笼统看了一眼,胡同左近的房屋都是这样不显眼。

    学进上前敲门,不多时一个蓝衣小童过来开门,仰头一见到徐元就喜色盈腮,“大人终于来了,公子等很久了,咦,怎么还有别人?”

    徐元摸了摸小童脑袋,“她不是别人,来看你们公子的,去沏茶。”

    “已沏了好几回了,大人总也不来,适才刚沏第四回,大人就来了。我再去沏一壶,没想到还有外客来……”

    问儿早已把小童排外的眼神举动一丝不落记在心里,哼道:“一个小童就这般没规矩,主子不定什么样呢。”

    “和小孩子较劲,你不羞么,咱们见了人就早些回去睡罢。”

    自己受不受待见,阮妙菱看得出来,嘴角不由自主往下沉,不觉困意袭来,只能勉强撑住跟在徐元后面。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怎的还有美人相陪啊,难怪比平日迟了。”

    阮妙菱只见门内走出一位身着月白绸衫的男子,声音是男声,脸却是她见过的脸。

    徐元看了眼堂屋里摆好的棋盘并两个白瓷棋盒,“今晚带个熟人来看你,就不下棋了。”

    “我道是谁呢”

    问儿觉得气氛不大对,小姐的语气怎么听着和深宅大院里的愁怨夫人那么像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可提供人证

    不仅是问儿,站在堂屋门口的徐元一样觉察到了。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菱菱不高兴了,可为了什么呢?

    “沈公子别来无恙,深夜叨扰,打搅你下棋了。”阮妙菱扫了眼桌上的棋盘,几上燃着线香,味道淡淡的,就连烧出来的烟也十分淡,丝丝缕缕几乎看不清实形。

    沈岸依旧是男装打扮,兴许是在刑部大牢关押了一阵子的原因,气色比在平阳时稍差了些,人也消瘦了。

    “三小姐能来,在下高兴不已,岂是下棋这种小事能相提并论的,三小姐快进里边坐!”沈岸与有荣焉说道,后退一步把道让出来。

    徐元紧随其后,看她气色不济,忧心忡忡问道:“可是哪里不适,倘若不能久坐,你说两句,我就送你回去。”

    “无事,有些害困而已,还撑得住。”阮妙菱刚说完,困意再次袭来,两只眼睛里顿时涌上来剔透的泪水。

    “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就长话短说,过几日沈公子父亲的案子会再次开审,上回有些证据尚未送到,就走了个过场,这次不同了,以免到时候有什么闪失,我特意带三小姐过来见一见沈公子。”

    徐元声音不疾不徐,一段话是同时说给两个人听的,这样省去了不少时间。

    阮妙菱看向沈岸:“你手上有多少证据,能够保证为令尊翻案?”

    “陈首辅的账目已经公开,此一件是对我有利的证据,此外这里还有家父在我外出游历时与我写过的家书,其中有提及官银的事。”

    阮妙菱颔首,物证倒是齐全了,又问:“可有人证?”

    沈岸摇头,“父亲被问罪时,府衙内但凡有牵涉的人问罪的问罪,发卖的发卖,就算有幸没被波及的,一两年后发病没了,眼下我算是孤立无援。”自嘲一笑。

    阮妙菱又看徐元,他虽然人在翰林院,但至少在官场,多少会听到风声。

    “刑部最近可有动静?比如去汝阳寻访过什么人,亦或拿陈大人公示的账目到户部清算,事无巨细,总有一件和此案有牵连。”

    之前她一直没过问沈岸的事,徐元以为这个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猛然被问起,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她竟然能想到这些。

    不过就算想到这一点也无济于事。

    “刑部最近风平浪静,一个小水花都看不见。户部最近倒有大动作,却和案子无关,因为崔贵妃在自己的配殿内晕倒了,传了太医才知是天热了,配殿通风不行……皇上便命翰林院拟了圣旨,命令工部前去修缮,工部要银子,只能向户部伸手。”

    本是无需关注的事,阮妙菱鬼使神差多问了一句。

    “工部修缮宫殿,那崔贵妃住哪里?”

    徐元道:“前一阵崔贵妃去香山正巧住在临水较近的地方,崔贵妃说那儿住着不错,已经带着彩彩公主搬过去了。”

    这么说李麟没有彩彩公主在身旁纠缠,很可能会出宫了。

    “我这里有一个对沈公子十分有利的人证,在上堂前一定能赶到京城,届时沈公子安心上堂便是。”

    沈岸神色一动,“可否告知是何人?”

    “这个嘛,暂时保密!”阮妙菱卖了个关子,“不过此人沈公子见过。”

    小童捧着茶姗姗来迟,阮妙菱起身告辞,问儿趁无人注意瞪了那小童一眼,小童回瞪她一眼,旗鼓相当气势不输对方。

    徐元要送,被阮妙菱婉拒道:“你们不是还要下棋么,沈公子连棋盘棋子都备好了,不杀一局怎么痛快?再说你送我回去,回家以后天该亮了,不去翰林院应卯了?”

    “我拉你出来,自然要把你完完整整送回去,不是说挨罚得一起吗?”徐元同沈岸告辞。

    沈岸感激对阮妙菱和徐元拱手作揖,“两位屡次相处,这份恩情沈某铭记于心,若是能顺利为家父翻案,往后沈某愿意为两位端茶送水,做个书童。”

    “沈公子是第一词人呢,谁敢请您做书童呀,大把的人想把您请回家吟诗作对呢……”问儿在一旁酸溜溜道。

    阮妙菱淡淡道:“走了,真晚了,娘第一个治你一个不规劝的罪名!”

    这天夜里的事回去阮妙菱没对任何人说,问儿自然不会拿着四处乱讲,守门的因为有问儿威吓,加上要谋生计,更不敢多嘴,一夜平安无事。

    ……

    安远侯府做事极为迅速,很快就送来见面的时辰地方。

    “小姐,江小姐约咱们晚上在酒楼见面,奇奇怪怪的,最近和小姐见面的人怎的都爱选在晚上见人?”

    问儿拿着帖子自言自语进来,阮妙菱接过,原来帖子里夹着一张洒金燕子笺,上面的簪花小楷十分抢眼,是出自女儿家的手笔。

    “想不到江小姐常年在庵堂和青灯古佛相伴,竟能练出一手好字,应该是抄写经书练出来的吧……不如小姐也练一练,兴许比江小姐写得更好呢!”

    阮妙菱收好燕子笺,“比这个作甚,难道我的字写得不好吗?”

    问儿嘟嘴道:“好是好,就是不像江小姐写得这样秀美,大马金刀的倒像出自男儿的手笔。将来万一婆家拿这个说事,小姐找谁诉委屈去?”

    “我还能被委屈不成?”

    想当初徐元的母亲可不曾嫌弃过她的字,反倒夸赞过呢。

    “小姐当然不会被委屈了,谁敢给小姐脸色瞧,我问儿第一个上去把他痛扁一顿,打得他亲娘也认不出,哈哈哈!”问儿得意叉腰大笑。

    “好了,赶紧把礼物备好,晚上见到江小姐的时候,你切记不能多嘴。她这些年过得不好,心思肯定比别人细腻百倍,不要弄得她才像那个道歉的人,喧宾夺主就得不偿失了。”阮妙菱吩咐道。

    问儿乖乖听着。

    京城的夜色有繁华,亦有冷清之地,江小姐选的酒楼就处在冷清之地,一路过来听不到嘈杂的人声,就连灯笼也不多见。

    出门时问儿叫上了黄霸黄良以及仇大千护卫,加上一些隐在暗处保护的人,万一江小姐带了安远侯世子来,不到三两句打起来,小姐也不至于失了势。

第二百七十五章:造化弄人 上

    石桥上偶有三两个人走过,灯影稀疏黯淡,他们频频看向灯火较为明亮的江岸酒楼,不过只数到第四只灯笼,余下的都叫店小二们取下吹灭了。m.www.uu234.netwww.uu234.net

    “物之反常,何瑞之有啊,举目望去京城有哪家酒肆早早闭门吹灯?”

    攀在石桥上的人眯着眼睛,身侧的友人草草看了一眼,闷热的天竟还套了件冬日里才穿的墨黑斗篷,以为稀松平常。

    “这沿河一带的店铺酒肆哪家生意不清淡,没闭门的都在死撑,互相都攒着一口气看谁先闭户,这是富贵人的乐趣,你我体会不来的。”

    “史兄说的有几分道理啊,,我有些渴了,你不热么?”人离开石桥,往对岸喧闹的市集疾行。

    黑斗篷飘然追上,“来时我卜过天象,今夜有雨,兼狂风。”

    “这家酒楼一团黢黑,是不是走错了?”

    问儿仰头数了数一遍又一遍,怎么看都只有四盏参差不齐的红木宫灯,门户又紧闭着,门缝却是有光亮的,她有点害怕的搂住阮妙菱的胳膊。

    “小姐,这是不是鬼楼啊?”声音颤动。

    她最怕那些不干不净飘忽不定的“人”了,即便没做过亏心事也怕,女孩子都怕的!

    黄良前去叫门,阮妙菱抬头看了眼二层闪动的一豆微光,“就算真是鬼楼,江小姐能进去,咱们就进去不得了?”

    问儿再搂紧,“江小姐常年待在庵堂,庵堂,阴森晦暗,江小姐有佛祖菩萨护着,自然不怕了……奴婢只有小姐罩着,可小姐还需要别人保护呢。”

    阮妙菱拍拍她的手,“给我的下马威而已,别怕,你真害怕就在外头等着,事情完了我再叫你?”

    “不要,让主子单刀赴会,自己却坐享其成,奴婢才不是那等小人,奴婢陪着小姐一块进去,给小姐壮胆!”

    问儿咬紧牙关,鬼算什么,她问儿连杀人都不怕!

    “吱嘎”

    问儿想起了话本里常有描述的荒郊野外,一座久被废弃的老宅,蛛丝挂满门窗,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子颤巍巍拄着拐杖出来,门牙缺了一般,满脸黑斑褶皱,银白的发丝……

    “呀!”

    阮妙菱扯下问儿捂住眼睛的手,前来开门的老妪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嗓音像被突然扯裂的棉布,又似常年不用的水车忽然启动,“小姐里面走”

    酒楼一层点一盏豆灯,老妪几度趔趄,有黄良及时搀扶才不至于跌倒。

    来引路的是一个绿衣丫鬟,问儿乍一见险些惊叫出声,好在还有些定力,知道自己是来给小姐鼓气的,死死咬住嘴唇,圆圆的眼里惊和恐交错不迭。

    木梯踩下去就会发出“吱”的长音,抬脚之后的声音又不同。

    “嘎!”

    问儿小手一抖,覆在阮妙菱耳边悄悄道:“那个叫绿意的丫鬟真像话本里的妖怪……小姐,她不会吃了我们吧?”

    阮妙菱轻轻一笑。

    “我且问你,她在话本里是好是坏呢?”

    “姑且算好的吧,虽然她勾引穷书生,却没有伤害穷书生,反因为书生化成了灰烬。”这样一想,绿意似乎就不那么可怕了。

    二层的阁子一样昏暗,中间设了一道绣屏,两边各摆了一支不怎么明亮的蜜蜡,外面用丝绢灯笼罩住,绿意的脸更加看不清晰了。

    绿意福了福,不谦卑也不强势道:“请阮小姐稍作片刻,我去请我家小姐上来。”

    问儿小心的扶阮妙菱席地跪坐,因为阁子连把椅子也没有,只在地上铺了一层羊毛毡,摆了两个蒲团,而绣屏对面放的却是两个软和的绣垫。

    “这江小姐真是……”

    “多嘴!”

    阮妙菱呵斥罢,只听木梯再次发出“吱嘎”声,门口闪过一只绣兰花的衣袖,绿意转身将门阖上。

    不等阮妙菱先开口,绿意立在绣屏后,明黄色的光影在绣屏上描绘着她苗条的腰身,“今日小姐嗓子不适,有些话只能由绿意代替,还请阮小姐不要见怪。”

    “一切单凭江小姐做主,我这个认错之人是没理由说一个不字的。”

    绣屏后的江小姐抬手在茶几上敲了下,绿意退后几步在江小姐身边跪坐,一边替她斟茶,一边说道:“小姐不惯出门,这次出来没让侯爷和夫人知晓,就是世子爷也没敢让他知道。”

    问儿扭头向阮妙菱眨眼,这是在逼她们速战速决啊!

    “我给江小姐准备了一份礼物,再次见面不知该送什么好,只能拿一盒南海珍珠献丑来了。”吩咐问儿送过去。

    阮妙菱细看对面的江小姐,发觉她竟坐得十分端正,头上没有一支簪钗步摇,看来真是久在庵堂了,越发过意不去,希望江小姐这次能接下这份礼物。

    问儿正欲起身,绿意不疾不徐道:“阮小姐这些年虽没见过我们小姐,也该明白一两分她的脾性,既然我们不收赔礼,这见面礼自然也不会……多谢阮小姐一番美意!”

    问儿满眼喷火,阮妙菱摁住她,吩咐道:“你去楼下买一壶酒上来,再备两个杯子。”

    有口难言的问儿满肚子的不平无处撒,捏着拳头忍气吞声出门去,黄良黄霸门神似的守在门外,面无表情。

    阮妙菱整理衣裙,直起双腿挺直腰背,深觉江小姐这次备的蒲团甚好,以前她犯了错,都会在蒲团上跪上一两个时辰。

    绣屏对面,江小姐仍然默不作声,连一个细小的举动也无。

    绿意仔细瞧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是直挺挺的跪着,前倾上本身想越过绣屏确认,可惜绣屏距离绿意有些远。

    “是绿意思虑不周!小姐常在庵堂念佛,蒲团是坐惯了的,可阮小姐金贵之躯怎生受得了这个?”

    绿意转向江小姐,垂头朝柔嫩的脸蛋“啪啪”打了两巴掌,清脆响亮!

    “别……这并非绿意姑娘的过错,既然江小姐都坐得,我自然也坐得住。”阮妙菱捏着手指,紧张地反复揉搓,“我本想向江小姐道歉,没想到还累得绿意姑娘受苦,是我不对,一切都怪我”

第二百七十六章:造化弄人 下

    绿意接过江小姐递过来的字条,眉头轻轻一蹙,问道:“阮小姐适才是故意将身边的丫鬟支开?”

    “她护主心切,见不得我在人前下跪,将她支走也是为了给江小姐减少不必要的麻烦。www.uu234.netwww.uu234.net”

    绿意又问:“区区一个丫鬟还能自作主张动手打人?”

    “她不仅是丫鬟,还是我从小的玩伴,她待我的情分与一般的丫鬟不同,冲动时真会做出一些蠢事。”阮妙菱凝视绣屏,江小姐的轮廓依然像一团雾似的,对着这团雾,她忽然有了倾诉的冲动。

    “因为母亲身份特殊,祖母几次劝父亲不要娶她,可我父亲执意不听,与祖母闹了一场,虽然将母亲迎娶过门了,一家子却因此事不睦。我生下来以后就随父母一起单独住在西府,一年只有在过年时才能见东府的兄弟姊妹一面,有时候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那年我和母亲回京省亲,难得在徐府的宴会上遇到那样多的女孩子,便生出想要亲近的心思,可是不凑巧,我第一个找上的竟是徐冉。”

    绣屏后陡然传来绿意的惊呼,“小姐烫着手没有?茶水滚沸,起泡可就不好了,奴婢去找烫伤膏来!”

    “不必。”声音沙哑,静如死水。

    绿意复又跪坐,江小姐提笔刷刷写了几个字递过来。

    “我们小姐问阮小姐,当年徐冉对你说了些什么,竟能劳动阮小姐亲自开口指证我家小姐窃取东西?”

    阮妙菱低下头,徐冉对她说的话,尤其是那张笑靥如花对着她和蔼和亲的脸,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那时江小姐因为写得一手好字,写了几个斗方献给徐夫人后,不少人都赞江小姐秀外慧中,往后必成大器。徐冉也写了斗方,只是不如江小姐的好,借东风送给我舅母时反而只得到我舅母一人的道谢,这才生了妒忌之心。

    我第一次去京城,徐冉是东道主之女,我瞧她对身边的好友嘘寒问暖,便主动想去结交,谁知她指着江小姐对我说,‘那个人偷了我一只十分贵重的钗子,我向她要她却死活不给,你若是能当着大家的面拆穿她,我就答应和你一起玩’。我那时被能有新伙伴的欣喜冲昏了头脑,哪里顾得上找江小姐确认,便一头扎上去,丝毫不知自己被人当枪使,真是可笑。”

    绣屏那边再次响起刷刷的书写声,绿意扫了眼,“小姐,真,真的要说?”

    江小姐重重地往茶几上拍了两下,阮妙菱觉得那两掌怒气十足,更像是掴在她的脸上。

    绿意捏着宣纸犹豫了半晌,深吸一口气,突然换了张脸,语气冰冷。

    “你非但可笑,而且蠢笨、无知、无耻!脑子这东西你配拥有吗?当日若你只是三岁不知事的小童,尚可谅解,可阮小姐十岁啊,有谁这般年岁了还像你一样懵懂?枉费你母亲是宝贞公主,也枉费你父亲是有名的良将,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却教养出你这等蠢笨之人,可怜可悲!”

    “江小姐!”阮妙菱出声打断,紧捏着裙角的十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是做错了,可绝对不是因为宝贞公主和阮延良教导无方,江采芙可以骂可以打,但绝不能把过错算在她的父母身上。

    “生养了孩子不加以教导,那才是父母的过错,但这事当真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请不要将他们牵连进来……一切错在我,我愿意承担,认打认罚不会有半句怨言!”

    “这些年你知道我过得有多难受吗?”

    阁子外突然传来一道哀怨沉痛的声音。

    绿意立即起身,拉开房门惊讶喊道:“小姐您怎的知道这里?”

    门外的才是江采芙,那绣屏后面坐的人是谁?阮妙菱惊讶地看着江采芙瘦削的侧脸从眼前一闪而过,宠辱不惊的在绣屏后坐下。

    “二哥哥何苦来呢?”

    江采芙垂眸将盛有烫伤膏药的瓷瓶搁在茶几上,取出竹片少少蘸了些涂抹在江逾白发红的手背上。

    黄良在外面轻声禀道:“小姐,问儿上来了。”

    阮妙菱直接说道:“把她架到马车上去,若是反抗就把她绑了,酒记得端上来,再多备一个酒杯。”

    木梯吱吱嘎嘎响了一阵儿,问儿在下面吵闹一阵,声音陡然消失,阮妙菱在心底叹了一声。

    仇大千把酒壶和酒杯端进来,老妪颤巍巍捧上一座多枝烛灯,灯盘上的蜜蜡一支一支慢慢燃起来,多枝烛灯的全貌渐渐清晰,竟然是阮妙菱在平阳做的“百花温酒盏”!

    江采芙缓缓说道:“把绣屏扯了罢,既是要道歉,总要当面说才有诚意。”

    她的声音就像古井里的水,风吹不进去,千万年都翻不起一点涟漪,阮妙菱没由来的心里一阵抽痛。

    她阮妙菱真是罪孽深重,不可原谅!

    老妪和绿意两人气力不足,黄霸和仇大千便进来将绣屏移出去,屋内霎时宽敞不少,烛火依旧昏黄,却足以把两边人的样貌照得清楚明白。

    “当年我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江小姐,使得江小姐在京城难以立足,举家远迁至聊城,我不求你原谅我这愚蠢的过错,但希望你能给我弥补的机会。”

    江采芙眼里有了点神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打算怎样弥补?”

    阮妙菱抬起头,直视江采芙的眼睛,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瞧出任何情绪……她真是该死,如果那件事从未发生过,兴许江采芙会和卿池一样无忧无虑的活在父母的娇宠下,嫁一位温柔体贴才干不错的丈夫,生儿育女,和丈夫白头偕老,子孙绕膝。

    这一切都是她打破的,理应由她圆回来。

    “我会替江小姐澄清一切莫须有的罪名,让徐冉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我,江小姐想怎么处置,悉听尊意。”

    江采芙看向江逾白,有意询问他的意见,却发现他目光凝滞,震惊地盯着对面的阮妙菱。

    “二哥哥?”

    阮妙菱膝盖下传来刺痛,咬牙忍住,看向江逾白面色不变。

    “呵,是你!”

第二百七十七章:婚事上作梗

    阮妙菱睁眼空空的望着帐顶,江逾白那想要掐死她,却左右为难的眼神一直在她脑子里绕啊绕。www.uu234.net

    她努力拍散了,散了后又会重新拼合,脑袋晕乎乎的,心里像架着一堆烧得很旺的柴火,她烦躁地踢了几脚锦被。

    问儿听见响声,拍了拍伏在桌上写字的丫鬟,“你来。”

    “小姐可是醒了?”问儿打起帐帘,见阮妙菱眼睛下一片青黑,惊了下。

    她也不知昨夜小姐在楼上阁子内和江小姐说了些什么话,又定了什么规矩,最后两边和和气气地散了,安远侯世子和江小姐倒不曾为难小姐。

    被问儿扶起来,阮妙菱瞥见帘外立着一个身姿秀美的丫鬟,不禁好奇,她的屋子平时除了清扫丫鬟,旁人不敢随意进入的。

    “帘外站的什么人?”阮妙菱漱完口问道。

    问儿转身朝那丫鬟招手,“这么久不见,连话都不会讲了不成,还不进来见一见小姐,没良心的小妮子!”

    丫鬟拨开帘子迈过门槛进来,阮妙菱细细盯着她的鞋面看,上面绣了两只粉白兔子,藏在裙下忽隐忽现,走动起来,两只兔子像是活了一般在蹦跳。

    “小姐,兔月回来了!”扑通跪地。

    阮妙菱一惊,连忙下炕趿鞋取扶她,盯着丫鬟的脸打量了好一会儿,从眉眼间依稀认出她是兔月,长得这样高了,小胖手也变得修长了。

    兔月眼角吊着两滴泪珠,倔强地不肯掉下来,阮妙菱笑着替她擦去,“是不是在汝阳学业未进被先生赶出学堂,才跑到我这里哭来了?”

    “才不是呢,小姐真会煞风景,奴婢都哭不出来了……”

    兔月嘟嘴抹了抹眼睛,扶阮妙菱到炕上坐下,自己则占了炕沿的一小块地方,也不像从前那样没规没矩的随意坐。

    “看来学堂老先生不但教你识字做学问,就连规矩也一并教了,可喜可贺,小姐这银子没白花。”问儿挑了衣裳给阮妙菱穿上,跪坐在炕上给阮妙菱梳头。

    兔月憨憨笑了笑,即使她长大了些,心里也一直敬着问儿姐姐的,便没有回嘴,拉着阮妙菱说道:“学堂先生哪里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这些都是香巧姐姐教我的!”

    阮妙菱回头从问儿捧着的盒中随意点了支簪子,喝了口茶才问道:“香巧在平阳,你怎么会遇上她?”

    “是香巧姐姐特意来汝阳,我才知道她如今已经成了平阳守备谢大人的夫人,这事还是徐二公子允的。不过,香巧姐姐嘱咐暂时不要声张,她去看我是瞒着谢大人的。”

    阮妙菱瞥了眼垂头不说话的问儿,“你知道,却瞒了下来?”

    “奴婢本要和小姐说的,可是徐二公子不准,说香巧既然是他买的,何去何从自然由他做主……谁若是想干预,得先看他允不允许……还有,徐二公子也知道了小姐当初让香巧去他身边的用意,不过徐二公子说既往不咎,奴婢这才一直瞒着小姐。”

    问儿抬头看了眼阮妙菱的神色,其实香巧跟了谁,一定是徐元说了算,小姐当真不便插手。

    香巧从令阳长公主府里镀了金出来,要嫁人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而且香巧有心思有胆量,就算徐元为了挣前程把她许给高门户做妾,她一样有法子逃离火坑。

    问儿扪心自问,自己和兔月两个加起来也没有香巧这一份胆量的。

    兔月见问儿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显然是担心因为隐瞒让小姐不高兴,忙打岔道:“香巧姐姐托奴婢给小姐捎句话,她在平阳一切都好,谢敏大人明面上是李大人阵营的人,实则和贺芳年一样。”

    阮妙菱并没有责怪问儿知情不报的想法。

    香巧是徐元买去的,他没有给香巧安排一份需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差事,阮妙菱就已经心存感激了,怎么会对徐元心存怨怼。

    阮妙菱问兔月在汝阳都学了什么,让人准备笔墨打算考一考她。

    “诗词歌赋这些奴婢不想学,便求先生只教我识字,然后跟着先生的儿子学做账,算是小有所成!”

    三个人在炕上嬉嬉闹闹了一上午,用过午饭,阮妙菱因为晚上没睡安稳,比平时早困,便仰面歪在炕上小憩。

    问儿和兔月两人许久不见,挤在檐下写写画画,润香急急忙忙从门外进来,往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小姐睡着呢?”

    问儿点头,“昨儿晚上睡不安稳,恐怕要多睡一会儿,哦,这是兔月,去年你们只见过一面,恐怕也不认识了。”

    兔月立即起身朝润香屈了下膝,“润香姐姐好!”

    润香拉着兔月欣赏了一会儿,依稀记得年前见兔月还是个没长个儿的小丫头,转眼就成了标致的姑娘,把腕上的金镯子褪下来塞到她手里。

    “别推辞,这是夫人赏赐的,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收着吧。”

    兔月谢过,问儿拉她一齐坐在栏杆上,“你方才急急忙忙跑过来,有急事找小姐?”

    “方才东方先生过来给夫人诊脉,我在旁边伺候,才得知宫里给小姐寻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

    兔月还不知道这事,懵懵懂懂看着问儿着急地拉着润香问话,“夫人都还没过目呢,这么快就定下来,小姐要是不喜欢呢,这不是害了小姐嘛!”

    润香叹了口气,“眼下除了家里人,谁还会关心小姐的心意?听东方先生说这是因为崔贵妃频频在皇上跟前提起,皇上又在病中,被念的心烦了就任凭崔贵妃做主了。”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崔贵妃闹出这么大的工作,难道没有出面阻拦?”

    “拦是拦了,没成……你们知道崔贵妃拿什么狠话堵了皇后娘娘的嘴吗?”

    问儿想了想,试探问道:“无所出?”

    润香无奈点头,“正是这个。”

    兔月道:“说到底皇后娘娘也是个悲惨的,李大人在这个时候非但没有站在她那一边,反而跟着崔贵妃一块儿落井下石。早知道有这一天,当初干嘛要费了姥姥劲儿把皇后娘娘往宫里送?”

第二百七十八章:这样最合适

    润香、问儿齐齐看向过去,这些事她们都是到了京城四处打听才知道的,兔月这个没有来过京城的丫头怎么知道得比她们还清楚?

    兔月忙解释道:“这些都是香巧姐姐与我说的……快别注意这个了,小姐究竟被许配给了哪户人家,咱们也好去探探底,若是不合适,趁早回绝免得害了小姐。”

    润香道:“秦家。”

    问儿急道:“哪个秦家,你倒是说清楚啊,京城那么多秦家!”

    润香反问:“京城能有几个秦家值得被崔贵妃记在脑子里?”

    “五军都督府啊,那个秦家尚未婚配的公子有四位,崔贵妃中意的是哪一位?”问儿紧张的搓搓掌心。

    “莫要痴心妄想,秦家的七公子、八公子和九公子都不曾成亲,怎么轮的上秦指挥使,崔贵妃中意的是八公子,秦钊。”

    秦钊……问儿偏头想了好一会儿,那个秦钊似乎很是腼腆,总一副需要人保护的样子,若是和秦阶站在一块儿,叫谁见了都会认为秦钊才是弟弟。

    “不好,八公子不好!”问儿起身要去禀报宝贞公主实情,猛然瞧见不知何时立在门边的阮妙菱,吓得大叫一声。

    “小姐可吓死奴婢了,好歹出个声响,您是知道奴婢胆子小的……”

    问儿在一旁哜哜嘈嘈,阮妙菱恍若未闻,“润香你再讲一次,崔贵妃选的是谁?”

    润香因为背对着门口,没瞧见阮妙菱,倒是被问儿给惊吓住了,缓了缓道:“是秦家八公子,秦钊。”

    她和问儿都以为秦阶会中选,没成想……

    ……

    香山荷花榭左岸开满饱满艳丽的红台荷花,右岸则栽种了不少素雅脱俗的黄舞飞,一路过来,李重山只觉两只眼里都长满了荷花。

    宫婢在前引路,时不时回头对李重山说话。

    “一会子见了贵妃娘娘,大人可千万不要提皇后娘娘,娘娘知道李大人今早先去见皇后娘娘不来见她,心里憋着气呢。”

    李重山点头说知道。

    水榭外的宫婢及时掀开纱帘,崔贵妃瞧见李重山进了水榭,不屑的哼了声,垂眸继续摆弄瓷碗内长势正好,尖头似染了桃红胭脂的小舞妃荷花。

    “臣李重山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李大人嘴上说着‘拜见’,却只向本宫作了个揖,当真和宫外盛传的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包子,本宫最不喜欢吃的就是包子,闻着那膻味心里就不舒服。”

    李重山避重就轻,笑容挂在脸上似乎天生就是如此,指着碗里的荷花赞道:“这花经过娘娘一栽培,果然与众不同!”

    崔贵妃闻言,狭长的眉眼扫过来,微微丰腴的手指划过小舞妃脆弱的花瓣,两指捏住一片花瓣,扯断。

    “这花好看吗,李大人?”

    “花好看,可终究是供人欣赏之物,哪里比得上娘娘才貌兼备宠冠六宫呢。拙荆在家也喜爱栽花种草,若是臣没有看走眼,此花应该是小舞妃。”

    崔贵妃哼了声。

    宫婢上前道:“大人真是学识渊博,此花正是小舞妃,娘娘来香山之前特意到皇后娘娘那儿拿的。”

    “本宫才拿了皇后一盆花,李大人就不高兴了?看来李大人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也不像他们说得那般糟糕,到底是一个李字,李大人自是要帮着妹妹的哦?”

    “娘娘严重了,皇后娘娘与臣不过是中表之亲,当初见她可怜才好心收留,不想她有这飞上枝头的命数,臣也无可奈何。虽说臣与皇后娘娘都冠了李姓,但这两个李是不同的。”

    崔贵妃瞧了眼冰鉴里几乎消失的冰块,“再添些,也给李大人添个座儿,李大人上了年岁恐怕不宜久站。”

    李重山暗暗动了动两膝,拱手:“谢娘娘体贴。”

    等他坐下,崔贵妃漫不经心问道:“宝贞家那孩子的婚事进展如何了,皇上的旨意传下去没有?”

    “已经着礼部去秦家和宝贞公主府上知会了,娘娘因何会注意到秦家八公子?据臣所知,这秦家八公子平日不善言语,且又是姨娘所出……若论出身,应当是嫡出的十公子秦阶与阮三小姐婚配,更为合适。”

    “秦夫人不是把所有姨娘生的孩子都视若己出麽,那是不是嫡出有什么分别,依李大人的意思,本宫生养的十三皇子也是庶出,莫非将来也只能娶庶出的闺阁女子?这嫡庶相配,兴许能擦出非同凡响的火花来呢。”

    李重山垂头,“娘娘所言极是,莫非提议让阮三小姐与秦九公子相配,是十三皇子出的主意?”

    “麟儿也算是三丫头的舅舅,舅舅替外甥女张罗婚事自古是有先例的,不然本宫也不会同意。”崔贵妃命宫婢将秦钊和阮妙菱的生辰八字取来,“麟儿已经请人算过了,他二人相配乃是金玉良缘,往后必定能儿孙满堂!”

    李重山接过盯着庚帖瞧了许久,心下一松。

    ……

    闵姨娘被秦海叫到书房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半惊半喜回到院子。

    秦钊忧心忡忡站在廊下等候,一看闵姨娘回来,忙迎上去。

    “姨娘,父亲有没有为难你?”上下把闵姨娘打量一遍,见她完完整整,悬着的心才落下。

    “傻孩子,我一向不争不抢,就连夫人都对我另眼相看,你爹怎么会为难我?”

    闵姨娘怜爱的摸了摸秦钊的脸,“孩子,你遇上好事了,崔贵妃在皇上跟前举荐了你,再过些时候圣旨就能下来了,你和阮三小姐就要成亲了!”

    “啊?姨娘可不能胡说!”秦钊连忙看看四周,丫鬟们在清理花圃没有注意这边。

    他忙把闵姨娘牵进房里,等她入了座才道:“姨娘你不知道,儿子不能和阮三小姐成亲!”

    “怎么不能了,男未婚女未嫁的,莫非是因为姨娘是妾,你担心阮三小姐嫌弃?”

    闵姨娘拍拍秦钊的肩,“上回在院外,姨娘偷偷看了眼阮三小姐,她不仅人长得好看,远远看去都能觉察到她是柔惠的,我听夫人说她性子也好,明道理是非,想来绝不会厌弃你的身份。”

第二百七十九章:娇羞的秦钊

    纵然生得一张嘴,此时秦钊也解释不清了,而且他也不确定云升对阮三小姐是否是男女之情,不好把事情说给闵姨娘听。

    “姨娘,长幼有序,七哥都还未成家,怎能轮的上我呢?儿子还想再侍奉您几年,不急着成家的。”

    闵姨娘早已习惯了秦钊撒娇,并不领会,甚至装出威严的样子来。

    “好孩子,你不用担心老爷那边,姨娘既然从老爷那儿回来,没有他的准许,姨娘岂会在你跟前说这些?”闵姨娘将秦钊从座上拖出来,对着脑袋和脚底比划一阵儿,十分欣慰,“老爷和夫人的意思很简单,一来身为人臣,能得隆恩,那是祖上百年修来的福分,咱们不能不受。”

    秦钊知这些不过套话而已,皱着和闵姨娘一模一样的俊眉问道:“父亲和母亲是怎么想的?”

    闵姨娘道:“二则宝贞公主出阁前与咱家交好,彼此又知根知底,上回宝贞公主来家里做客,夫人不经意说不如将三小姐嫁到秦家来,宝贞公主并未反对,可见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秦钊为难的喃喃:“就算有想法,宝贞公主相中的未必是儿子。”

    “哎呀,你这绣花脑子!”闵姨娘既爱又恨的拍了下秦钊脑门,谆谆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宝贞公主娇宠三小姐的事情莫非你不知晓?虽说要让宝贞公主瞧着满意,可最关键的还是三小姐不是。”

    闵姨娘真真是为了小儿子操碎了心,往年长子秦钰议亲时,她都没这般焦灼。

    “姨娘,疼!”

    秦钊吃痛撒娇,闵姨娘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气力,他装疼无非是想躲过一劫,再寻机会找十弟云升问清楚。

    若十弟对阮三小姐无意,他再做打算也不迟。

    可惜闵姨娘和秦海并未给他机会,闵姨娘从荷包里抽出一张对折的字条,“这是老爷嘱咐我交与你的,临走的时候,云升特意叮嘱不要弄丢了呢,你瞧瞧,一家人都在为你操心……”

    秦钊呆呆接过,不急着去看上面的内容,诧异问道:“父亲和姨娘说话,云升也在?”

    “在啊,这有什么奇怪的,老爷一向喜欢和你十弟谈论军务。”

    其实闵姨娘是在书房外撞见秦阶的,不过叮嘱她莫丢了字条却是真事,些许小事,没必要件件都条陈出来。

    秦钊信了,垂头看字条,惊道:“明日就见面,会否太急了些!”

    “姨娘还嫌迟了呢,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晚了,面前的菜碟就转到别人跟前儿去了。”

    闵姨娘高兴,走到门边喊两个丫鬟过来,一个管衣裳,一个管首饰,眉开眼笑吩咐道:“一会儿你去公子房里挑件簇新得体的衣裳备着,明儿是公子的好日子,不可怠慢。两月前,我使了块掌心大的璞玉到帽儿胡同的碾玉作坊,想来也做好了,你速速取来!”

    秦钊听了非但没有喜悦之感,反而惴惴不安,手心发了许多汗。

    闵姨娘折回来,看秦钊病恹恹的模样很不顺眼,心下长叹几声,但愿此番和阮三小姐见面,能治好了那莫须有的毛病。

    ……

    秦府闹成一团,已成家的六位公子闻讯纷纷前来给秦钊道喜,并以过来人的身份,将秦钊拉到如意馆,传授各种讨女孩子喜欢的法子。

    听得秦钊面红耳赤,接连吃了好几杯酒才掩饰过去,浑浑噩噩的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反倒是六位哥哥兴尽而归,前来接他们的仆从皆怨声载道,兴许回去以后,少不得被少夫人们指责一通。

    秦钊心脑乱成一团,回府绕了远路,等醒过神来,一看下出一身冷汗,他竟走到了宝贞公主府门前!

    在府门对面的街上站了一阵,秦钊便若有所思头也不回走了。

    兔月得了阮妙菱允许,出门打探金亭哥哥的下落,回来时见一个人站在街对面傻呆呆的盯着府门看了半晌,回了院子便将这事当笑话说给阮妙菱听。

    “也不晓得是哪个呆头鹅,一会子呵呵傻笑,一会子皱着一张脸好似倭瓜。”

    阮妙菱和问儿盘腿坐在炕上,商议明日穿哪件衣裳去见秦钊较为妥帖,皇上圣旨未下,便不算尘埃落定,她们干着急也罢,找宝贞公主央求也罢,都是吃力不讨好,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问儿伸长脖子,见兔月俊脸春风,笑问:“你金亭哥哥的下落可打听清楚了,可有见上一面?”

    兔月捧上新茶掀珠帘进来,“徐二公子使他到云南做生意去了,一时半会儿见不到。”

    阮妙菱听兔月说得磊落,可也听出了点不易察觉的落寞。

    “可惜小姐我在云南没有什么产业,不然也使你去那里当个都管。”阮妙菱歪头对上问儿的目光,悄然一笑,继续说道:“你若真想见金亭,便去求一求徐二公子,在云南给你安排一份差事,我不拦你。”

    兔月认真思考一会儿,摇头道:“奴婢回京才几天呀,小姐就……好啊,小姐竟和问儿姐姐联合打趣奴婢!”

    问儿牵着阮妙菱的衣袖,将她护在臂膀下,任凭兔月在自己身上拍打。阮妙菱在问儿身后咯咯直笑,笑到肚子发酸了才忍住,兔月和问儿闹作一团,打乱了头上的发髻簪钗,互相指着对方如鸡窝一般的头发哈哈大笑。

    ……

    寒十四碎步慢吞吞迈过院门,初五翘着脖子张望,见他来了,脚不沾地闪身上前来。

    “大人等得几乎上火了,你又想挨板子了?”

    “凭啥好差事都落到五哥你头上,我回回都捡这种惹人烦的事情,我不依,下回咱们换一换!”寒十四瑟瑟望了眼毫无动静的屋子,低声问:“大人脸色如何?”

    初五叉开两指摁在嘴角,往下一拉,“大人问,你就往轻了说。”

    “三小姐都笑了,你让我怎么往轻了说!”

    寒十四拼命压低声音,这‘梁上君子’他真的不想再做下去了,轻则名节不保,重则性命堪忧啊!

    “要不咱们劝大人辞了兼管锦衣卫的差事如何?五哥,我宁愿多杀两个鞑子,也不想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第二百八十章:按捺不住了

    皇上最近突然心血来潮,打算整肃锦衣卫,他老人家虽然龙体欠安,未能全程观察,便把心腹司礼监掌印的林连派了来。顶 点 X 23 U S

    为这,寒十四在锦衣卫睡不踏实,食之无味,人更是瘦脱了相。

    初五剐他一眼,“往常我说你是三岁孩童的脑子,你还和我犟嘴,我且问你,大人辞了锦衣卫的差事,能将你我一并带走吗?”

    那些一路跟随秦阶左右的锦衣卫心思缜密,且又是皇上拣选出来的,他们这一路虽然竭尽所能蒙蔽锦衣卫的眼睛,以锦衣卫的头脑,难保不会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

    “混淆天听,还想全身而退,那是痴心妄想。”初五在寒十四后背重重拍了一下,“做好分内事,大人自会保你我平安无事。”

    寒十四长叹一声,仍是碎步向前,却比先前快了许多。

    ……

    人逢喜事,天公作美,这日天气清爽,接连霸占京城上空的红轮含羞躲在云后,风添了三分水润,敷的秦钊俊面生光,生生把一众兄弟比了下去。

    秦海携秦夫人以及闵姨娘,将秦钊送到门外,闵姨娘最了解儿子的心性,临行仍不忘叮嘱几句‘多迁就女孩子’‘宁可话不美也要实诚’等话。

    秦钊手心握着昨夜闵姨娘塞过来的一对在碾玉作坊做的鸳鸯玉佩,拜别了秦氏夫妇和闵姨娘。

    “老七老八还有云升怎么没来送钊儿?”秦海回头见身后空无一人,有些胸闷。

    秦夫人把闵姨娘拉到身侧,两人一会子要同去庙里进香,对秦海道:“欣姨娘昨日多吃了碗冰豆汤,夜里起来吹了一阵凉风,五更三点时发了烧,将明和璨儿两个正在病榻前伺候。”

    秦海不免关心,“严不严重,请大夫看过不曾?”

    闵姨娘沉静答道:“老爷宽心,夫人一收到消息即刻请了大夫,并且亲自去看过欣姨娘,粥饭都吃得下,可见是不严重的。”

    秦海还欲再问,秦夫人道:“知道你要问云升,天不亮就出门了,都督府既然没有消息传到老爷这里,应该是锦衣卫的事。”

    “你们今日盛装打扮,要去哪里?”问罢,秦海自觉也是白问,女人们能去的地方无非几个。

    秦夫人盯着秦海看了好一会儿,会心一笑。

    “老爷若坐不住,担心钊儿,派个人跟上去,随时回来禀报便是。”秦夫人指了指闵姨娘说道:“她都不急,倒把老爷急坏了,真是有趣。”

    不等秦海辩解,秦夫人斩截道:“我和闵姨娘去庙里给儿的孩子求个护身符,上回吐的瘦了一圈,儿媳妇在我这儿哭了半天……”

    ……

    秦钊等了小半个时辰,阮妙菱领着问儿和兔月两个丫鬟来了,没想还是比约定的时辰早了。

    “钊哥哥来的这样早!”

    秦钊虽然见阮妙菱面上惊讶无比,因得了六位哥哥的指点,便懂她这话是在赞他是个守时之人,唇角弯了弯。

    见阮妙菱仍站着,秦钊忙请她坐。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独处,问儿和兔月两个在旁,但对秦钊来说都好似不存在一般,眼里只有阮妙菱一个人,紧张呼了口气,下一口气急忙吸进来,唯恐心缓和不过来,一头倒地不起。

    “妙菱妹妹请坐!”

    他话说得仓促,阮妙菱尚未听清,就见他半边脸红如火烧云,不禁淡淡一笑,“钊哥哥就当是在家里和妹妹说话一样自在便是,你这样,旁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

    秦钊含蓄笨拙的连连道是,像是在学堂里对夫子一般恭敬,逗得阮妙菱又是一笑。

    “总坐在这里怪闷的,钊哥哥自小长在京城,可否带我四处看看?”

    想到上回阮妙菱在秦家并不曾说许多话,却能让几位哥哥把她当女儿一般喜爱,待细看了阮妙菱团团可爱的发髻,微尖的下颌,水灵灵似经过水涤的眸子,秦钊明白了,这样的妹妹,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除非那人眼盲心盲。

    秦钊从闵姨娘那里得知,阮妙菱在平阳喜欢制作各种稀奇玩意,想着帽儿胡同除了有碾玉作坊,也藏了不少能人巧匠,有心带她去看。

    “妙菱妹妹,你,你……”

    阮妙菱转头道:“钊哥哥有话直说无妨,不过我知道钊哥哥想问什么,第一个我就先答了。”

    她将秦钊惊诧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感慨:少年郎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嘛。

    若按真实年纪,她此时比秦钊还长上几呢,不知被人唤“姐姐”的滋味儿如何,可惜她没这个胆子尝试。

    “钊哥哥想问秦大哥与我关系亲厚,为何贵妃娘娘相中的不是他,而是你?”阮妙菱摇头,“原因我也不知,大人们总有些不想让小孩子知道的事情,既然难得有机会游玩,钊哥哥何不开心些?”

    秦钊怔怔看阮妙菱团团发髻上的步摇晃动,她的话清晰的传入耳朵里,让他吃了一惊。

    昨日和哥哥们吃酒,也不见他听进去多少,怎么今日心不在焉却把妙菱妹妹的话一字不落的全听了,还记在心里抹都抹不去!

    怪哉!

    大哥秦臻曰:“有美人兮,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这是害了相思……想当年我与你嫂子……”

    秦钊甩甩脑袋,摒去汹涌而来的哥哥语录,对上阮妙菱含笑的眸子,“妙菱妹妹排解的是,难得出来,应当乘兴而去,兴尽而归!”

    货郎挑着货担,绑在扁担上的竹竿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五六个男子东躲西藏追随其后,打扇,与货郎搭话……目光都不在货郎的货担上。

    “动作轻些,给八弟发现,在妙菱妹妹失了分寸,回家父亲可饶不了咱们。”

    打扇的秦声音悠扬,“大哥非拉扯我们来凑热闹,要罚第一个就罚你,我去如意馆吃酒品画去。”

    “回来,这几日去如意馆还少吗?酒不能多吃,八弟的姻缘要紧。”二哥秦敏一把拽回秦。

    秦钰远远瞧了眼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左右看了看插科打诨的兄弟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快看,那是谁!”秦淮睁大眼指着不远处低声惊呼。

第二百八十一章:捣乱一家人

    秦臻扯着货郎架子上的络子,一失手,络子“啵”被他扯散,货郎反手掣住秦臻要求赔偿。“赔,要赔的……”秦臻痴痴伸手掐了一把拽秦的秦敏,“大哥,痛!”秦敏忍到极致,甩手去拉秦臻,不想一巴掌呼在秦钰的后背,“嘶”秦钰吃痛退后踩到秦脚背。

    “一惊一乍,瞧瞧咱们像什么样”秦像吞了颗牙一样难受,也顺着秦淮的长臂望去。

    秦淮指的不是一个人,至少在秦所出的位置看去,他看见了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十弟这会子应该在锦衣卫,莫不是我眼花瞧错了?”秦淮难以置信,揉了几圈眼睛,秦阶仍立在晓来线铺门前。

    秦敏窃笑,怂恿几位兄弟:“咱们悄悄过去,看他是外出办差呢,还是不放心八弟。”

    “十弟自然是外出办差来了。”秦钰替秦阶打抱不平。

    秦素来和秦钰亲近,成家后两家离得不远,情意日胜一日,见秦钰有在为十弟打掩护之意,打了两下扇,漫不经心道:“十弟自小行事就与我们不同,哥哥们的想法哪次与十弟所想对的上号?”

    “不若咱们赌一局?”秦淮两只眼睛几乎黏在秦阶身上,生怕一个闪神,秦阶就不见了。

    秦臻虽为大哥,因年纪相仿,素日又都混在一处,大哥的架子早没了踪影,立即从荷包内取出五两银子。

    “小赌怡情,我押十弟绝非为公事而来!”

    货郎插嘴:“这位公子,络子钱还没赔呢。”

    秦敏也掏出五两搁在秦的扇面上,另摸了七个铜钱打发了货郎,催促秦钰秦和秦赶紧下注。

    “多谢二弟了。”秦臻趁着他们专心下注,悄声对秦敏道谢。

    秦敏捏着被秦臻扯坏的络子,一双巧手前后翻飞,络子瞬间恢复原貌,瞥了眼秦臻:“一两银,那货郎是有心讹你呢,母亲院里的丫鬟随便挑一个来,手艺都比这个强。”

    “这个给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一两银子去。”秦臻笑着伸手去接。

    秦敏“”了声,手往后摇,“我不差那一两银子,这小玩意在我手中活过来,也算是我做的,拿回去给欢欢玩,也不错!”

    “你怎的不想着给你侄女熏熏玩?”

    秦臻以为二弟突然转了性,不和他抬杠了,心中顿时涌起暖意,冷不防听到此言,暖流奔腾到半道上,扭头退去,看秦敏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满。

    “大哥二哥又赌气呢,天天这样,你们不烦,我们瞧着都烦了。”秦淮一手拉秦臻,一手扯秦敏,秦钰几人跟在后边,鬼鬼祟祟往秦阶身后走去。

    阮妙菱脚下一滞,回头扫了眼四处。

    “妙菱妹妹可是要买方才那家的头花?”秦钊见阮妙菱迈步,亦步亦趋,“他家头花虽然比别家贵一两,却胜在样式新鲜,所用的绢也好。”

    “钊哥哥有所不知,就算我将那些头花买了回去,它们也只是被闲置在妆奁中,日久年深积了尘,不戴也就坏了。倒不如让真正适合它们的姑娘买去,天天佩戴,落在我手里怪可惜的。”

    妙菱妹妹声音清亮,秦钊耳边如有春风吹拂,想起闵姨娘的叮嘱,忙收敛傻笑,说道:“女孩子都喜爱新鲜漂亮的物什,就算不戴,买回家中摆在显眼的地方,每日瞧上两眼,也是一种乐趣!”

    说罢,秦钊便倒回去将阮妙菱看上的两支头花买了来,一粉一白,“颜色很衬妙菱妹妹,我帮你戴上?”

    阮妙菱后退一步,看了眼问儿,“还是让丫鬟代劳吧,外面人多。”

    秦钊举着头花愣了愣,颔首交与问儿,“人多,人是挺多的。”怎么会这么多呢?

    ……

    秦钰和秦赢了银子,退到一旁赶紧将银两分了拢进袖里,以免秦臻他们后悔再要回去。

    “这间线铺中规中矩开门做生意,就算惹了事也犯不着劳动锦衣卫……”

    秦淮眼看五两银子分别钻进秦钰和秦的钱袋里,心疼的咬唇,仿佛那五两银子是从他身上割下去的肉。

    “我确实是出来办差,眼下正要回去,线铺店主与我是旧相识,正巧看见我,留住我说了一会儿话。”秦阶扫了眼满面欢喜、嗟叹连连的几位哥哥,狐疑道:“倒是你们,一不去如意馆,而不在画舫游湖泛舟,鬼鬼祟祟很是可疑。”

    “你侄儿抱着拨浪鼓玩了两日也会腻,何况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秦拨开挡在前面的秦臻、秦敏,“既然你的差事办完了,咱们一同跟着你八哥,眼下他正和妙菱妹妹逛街,他那腼腆的性儿打娘胎就有了,一与女孩子接触,脸便红得像刚上桌的蟹,少不得要我们做哥哥的费心。”

    见秦阶想要推辞,秦臻二话不说,给秦敏使了眼色,手臂穿过秦阶腋下,抄起秦阶呼兄喊弟,“咯咯”挤上街。

    秦落后一步,再去看线铺前面的茶摊,先前坐在油伞下吃茶点的人已经不见,桌上只剩未动的茶点和空空的茶碗。

    他一招手,在后面左右打转装作买货的仆从立刻跑上前来。

    “小的瞧的真真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岁中了状元,入馆做了修撰的徐家二公子。”

    秦伸手,仆从以为他要打赏自己,乐呵呵凑上去,不料后脖子吃了秦一掌。

    “问你这个了麽,人到哪里去了?”

    仆从耸肩缩脖,指着前方道:“和大爷二爷他们往一个方向去了。”

    “行了,你回去给少夫人传个话,阮三小姐她今日是见不着了,改天带上哥儿,再备些谢礼,一家子去三小姐府上道谢。”

    仆从追问道:“公子几时回府?少夫人想是要等您吃饭。”

    “不用等,我和兄弟们在外头吃。”秦拿出方才赢来的十五两银子丢给仆从,“至暖居有盒细腻的糕点是给哥儿准备的,你拿银子去取,余下的,你存着娶媳妇。”

    “多谢爷,小的这就去了!”

    秦久不见秦跟上,原路折回,恰巧将他面上得意之色收入眼帘。

第二百八十二章:娟娟女儿家

    “五哥,你该不会又拿银子逗下人耍了?这回是哪儿?”

    秦负手行步,“至暖居,十五两银子。www.uu234.net”

    秦摇扇跟上,默默心疼那欢天喜地溜得没影的仆从,至暖居一盒点心均在十四十五两左右,付了糕点钱,能余下几个铜子儿,仆从就得谢天谢地了。

    “钊哥哥若是累了,就先不急着逛了。”

    秦钊的脸像扑了层胭脂,两鬓不时掉下几粒儿汗珠子,阮妙菱垂眸看他的双腿,微微打颤,这应该是他的极限了。

    “不累,我还能走,妙菱你喜欢什么只管挑……”秦钊手里攥着帕子,飞速将两鬓的汗水擦去,累极了,连“妹妹”两个字都忘了。

    兔月拎着食篮捂嘴笑道:“秦公子不累,我家小姐却是累了呢!”

    秦钊“啊”了声,脸越发通红,情急之下连声音也比先前高了许多:“我考虑不周,忘了妙菱是女孩子,腿脚不如男子。”

    他左右四顾,瞧见了一家二层茶楼,腿不疼了,忙在前面拨开人群给阮妙菱走出一条可行的路。

    “秦公子虽然瞧着呆头呆脑,心却很细。”问儿在旁护着阮妙菱,以免被匆匆路过的人碰到,一改之前的想法,觉着秦公子比秦大人更好一些。

    她可不想小姐将来日日对着一座冰山说话吃饭,怪冷清的。秦公子虽然腼腆了些,但爱笑,为人和善……只有一项不怎么如意和小姐不熟。

    “兔月你来,有事交待。”

    进茶楼前,阮妙菱把兔月喊道身边,交待了几句话。兔月竖着耳朵听罢,喜滋滋原地蹦了两下,惹得问儿多看了她两眼。

    阮妙菱从食篮里取出一盒果脯,“边吃边看,不够篮子里还有。”

    “好的呀!”兔月亲眼看着秦钊上了二楼,问儿姐姐将小姐搀扶上去,管店小二要了张杌子,跳跳到茶楼门口边上坐下。

    “谁家的丫鬟……简直放诞!”

    有人埋在茶桌上忿忿骂道。

    “我家的,有意见?”

    迂回木梯间露出一张极张扬的脸,随后跟上的小二险些被撞倒滚下来。

    小二凌空接了三四两银子,只听前面那位姑娘冷冷哼了声,眼角的余光几乎能把那贫嘴贱舌的茶客给撕毁了。

    “茶钱付了,人,走!”

    楼下拍桌骂嘴,店小二使了肩头的抹布一摇,几个壮汉离开墙角的茶桌围了那个打人骂狗的茶客,要将他叉出去。

    “这有砖有瓦有王法的地方,你们谁敢叉我,你们知道我是谁麽!”

    两拨人扭成一团,门外挤进来一个俊面少年郎,大家忙着看打起来没有,并未细看少年郎的样貌,只觉得是个好模样。

    “我来告诉你那个小丫鬟是什么身份”少年郎脚尖未动,身体却已闪到几个壮汉中间,挨着叫嚷的茶客,指着檐下吃果脯看街的兔月,手指移向人群之中,茶客们好奇看去。

    “你他娘耍老子呢!”

    茶客看样子是打算揍那少年郎。

    可茶客们只见他们两人握着对方的手,少年郎似笑非笑,骂人的茶客皱眉咧嘴笑。

    “原来还人模人样,这么一看,比猪还丑。”

    “单先生要在咱这儿说书,准来一句‘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由他去。”

    少年郎爽朗含笑,指尖点了点街上走来的一群公子哥儿,“来了,你自求多福……锦衣卫,啧啧啧。”

    骂人茶客腿脚瘫软,吃果脯的兔月眼睛一亮,骂人茶客心凉了半截,拿他老子的七品官到秦指挥使面前说项捧土加泰山,一个闪失,他老子兴许连七品都做不成了。

    “还不快跑!”茶客们在后方吆喝大笑。

    兔月吃完一块果脯,眼睛弯弯,酒窝里似盛了香蜜,低头从盒中又拿来一块“嗷呜”咬去一口。“第二颗,真甜呀!”

    茶客边跑便回头往二层看去,秦钊推开窗,就看见一人指着自己骂些污言秽语,怕阮妙菱听了不喜,急忙将窗掩上。

    “臭小子敢骂我八弟,吃饱了撑的,我秦臻的拳头刚好痒痒!”

    秦秦淮赶紧拦腰抱住他,大哥为人仗义,就是性子急了些,什么都要靠拳头解决,太蛮了。

    “大哥不用追,我的人已经去了。”秦阶话音刚落,只见几位哥哥陀螺似的四处搜寻,口中念念有词‘十弟你身上长口袋了?’‘人藏哪儿了?’

    唯独秦还算稳重,望着跑远的茶客若有所思。“那人是崔贵妃的远方亲戚?”

    “八竿子打不着,只因他嫡出的哥哥在十三皇子身边伴读,他姨娘娘家也姓崔,便打蛇随棍上,勉强攀了门远亲。”

    秦臻咬牙切齿攀在秦阶肩头,“等捉到他,十弟你要怎么处置?”

    “能怎么处置,远亲也是亲,大哥莫要忘了,”秦敏四顾,卷起手传声:“他是崔贵妃的远亲。”

    虽是这么说,秦敏的神色俨然想要把那人拆穿入腹。

    秦阶摩挲剑柄,眉尖一挑,说道:“今晚子时,我带哥哥们去活动筋骨!”

    兔月呆呆看了眼笑得歪七扭八的一群人,和秦阶的视线一擦而过,裙沿在地下扫了一圈,看向街的另一边。

    七兄弟笑笑闹闹进了茶楼。

    “七个……”兔月竖起七根指头,又竖起一指。

    门窗将嘈杂隔绝在外,阁子里只有一缕茶沿慢慢从杯沿下钻出,秦钊久久不敢动面前的茶盏,垂头,目光一直在地面上逡巡。

    这家茶楼外面看着虽小,里面却是五脏俱全,就连这地面都用了烫了蜡的木板铺就,秦钊更讶然的是,他竟然能看清妙菱妹妹的面孔。

    她的眉生得和别的女孩子不同,有剑眉的英气,却又不完全是剑眉,也像一弯玄月,舒朗中有几分坚定……

    “我有件礼物要送给钊哥哥!”

    阮妙菱取来一方锦盒,打断了秦钊的思绪,秦钊好整以暇看去,攥紧手心。

    “听秦大哥说家里的几位哥哥们都喜爱念书,原是想送书的,可仔细想想也不知送什么书才合钊哥哥的口味,便自作主张挑了一方砚台送给钊哥哥。”

    秦钊捧过去看了许久,喜道:“这砚极好,多谢妙菱妹妹!”

第二百八十三章:朔夜漠漠 上

    在外逛了一日,秦钊是文人的体格,两只小腿早已有抽痛之感,饶是阮妙菱这样每日强身健体的人,一天下来,有大半路程都靠两条腿走,此时也不得逞强,半躺在马车内,任由问儿和兔月一人敲打一条腿。www.uu234.net

    秦钊骑高头大马,上下眼皮眼看着要黏在一块,忽的惺忪睁开。

    宝贞公主府就到了。

    “钊哥哥,咱们就此别过了,下回见!”

    阮妙菱走至门前,忽然回头对秦钊眨了下星星眼,“在茶楼说的事,钊哥哥可要保密!”

    “一定,我对谁都不说!”秦钊举起右手发誓,即便困倦不已,仍强打着精神目送阮妙菱进门,直到门“哐当”阖上,这才离去。

    未到二门,阮妙菱就近在前院的回廊下找了个坐处,轻拍仍酸痛的小腿,对问儿说道:“我有些渴了,你先去让厨娘煮些渴水,夜里喝凉的对身子不好,就不用镇在冰鉴里了。”

    问儿诺声,接过兔月臂上挎的竹篮,“杨梅,香糖,五味,还有荔枝的,小姐想喝哪一种?”

    阮妙菱点了酸甜可口的五味渴水,待问儿进了二门,兔月挪步过来坐下继续给她捶腿。

    “说说你在茶楼门口坐着,都瞧见哪些人了?”

    兔月腾出手比划了八根手指头,惊讶道:“真没想到,小姐和秦公子出来一趟,竟然有八个人跟着,可惜只认得两个。”

    小姐将此重任交付给她,便是打算重用的意思,兔月眸色一沉,没想到她这般没用,连人都认不全,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好意。

    “今日认不全的人,奴婢下次见了,一定将他们的姓名牢牢记在心里!”

    阮妙菱摸摸兔月头上簪的两朵秀巧碧绿绢花,“不等下次,你把他们的样貌描述出来,我与你说他们是谁,不就记住了?”

    兔月正求之不得,一边捶腿一边将她认得的两人说了。

    “几月不见,徐二公子竟变得十分伶俐,蒙骗起那多嘴的茶客来,倒不像是第一次做。小姐绝对猜不到,徐二公子是如何唬得那茶客落荒而逃的。”

    阮妙菱靠在绿漆柱上,记得徐元会使长枪,拳脚功夫同样了得,拢了拢垂到底下的裙角,“莫非他和那人动拳脚了?”

    兔月咯咯笑道:“拳脚没动,只动了嘴。徐二公子骗他说奴婢是秦大人家的丫鬟,那茶客一见秦大人往茶楼来,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搭理同行的狐朋狗友,拔腿就溜了。”

    乐了一阵,兔月想起秦阶说的话,面上稍有菜色。

    “不过奴婢好像给秦大人添麻烦了,那茶客不是好惹的人,和贵妃娘娘攀了远亲的。”

    “话从徐二公子嘴里说出来,麻烦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既然敢说,便是知道茶客的身份……小小姑娘,往脸上贴金的事儿跟你挨不着边。”

    阮妙菱笑着去拧兔月肉肉的脸,被她歪头躲了过去。

    黄霸卸了车马回来,本一头往二门去,听见廊下有笑声,脚尖一转往这边走来。

    “天色已经晚了许多,这会儿小子们去倒座吃饭,人来人往的不免冲撞道小姐。”黄霸话音刚落,果然一些年轻力壮的小子穿过打通的小门,熙熙攘攘往倒座去。

    有一两个瞧见黄霸,要过来搭讪几句,被黄霸摆手打发走了。

    因天色昏黑,花架子上蔓延而出的藤叶刚巧遮挡了阮妙菱,小子们便没瞧见,只当黄霸在这里闲步消食。

    阮妙菱道:“这里比我院里凉快,便在这里歇歇纳凉,我瞧你往二门去,可是娘有事吩咐你?”

    黄霸了然克制的笑了笑,“属下正要找小姐禀报呢,秦公子刚走,徐修撰便到了门口。守门的问清了缘由,报与属下,才晓得他是来见小姐。”

    “见我?”阮妙菱摆手,兔月停了捶腿,她起身越过花架往院里和门口看了眼,怔怔想了一刻,穿过廊子走向大门。

    阮妙菱一步一行走得很慢,墨蓝的天好似渐渐被添入了墨汁,再被晚风吹拂向四面八方荡漾晕染开,西方天垂隐隐约约现出了一两粒星子。

    “果子!”

    徐元倚在墙边,听见熟悉的犬吠声,只见全身黑得发亮的果子卖力的拨动四条纤细有劲的腿,“汪汪”朝他扑来。

    他一把抱住一跃而起的果子,目光看向跨门出来的阮妙菱,裙面似银河倾泻越过门槛那一瞬,徐元心头一跳,面上不自觉带上笑意。

    搓了搓怀中的果子,徐元垂头低声笑道:“乖儿子,知道出来接你爹,有出息!”

    果子呜呜叫了两声,前爪攀在徐元肩前,扭头发现阮妙菱过来,立即摇尾示好,却不主动到阮妙菱那里去。

    “你小子仗着有人撑腰,自己挣脱绳索跑出来,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阮妙菱出声威吓。

    果子直往徐元怀里钻,琥珀一般的眼睛流露出乞求,时不时看向徐元。

    徐元抱了一会儿,有力的臂膀也觉得麻了,对阮妙菱道:“你把果子喂胖了,委实重了不少,等再壮些,就可以磨刀了。”

    果子狗身一颤,倏地跳离徐元的怀抱,直奔门前的兔月。

    徐元朗声大笑,瞥见阮妙菱也在笑,趁机道:“不如让果子到我那儿住几日,我管管他。”

    从前石榴就是阮妙菱的心头肉,去哪里都要带在身边,这次徐元发现,阮妙菱对果子的看管并没有石榴那样严,对原先的设想少了几分把握。

    “也好。”阮妙菱回头,向果子使了一记凌厉的眼刀,“慈主多败宠,你管管果子,兴许回来之后它就能收收心。”

    昨儿个果子在院里上蹿下跳扑蝶,几次把冰鉴碗碟打翻到地下,看管果子的丫鬟都是新买的,寻常见阮妙菱在屋里对着书本舞弄各种刀具,不敢进去告果子的状,竟傻傻的到问儿那里领罚。

    徐元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定把它管得服服帖帖,让你少费心!”

    说完了果子的管教纲领,阮妙菱切入正题,“你来,是想和我说沈姑娘的案子?”

    “沈姑娘”三个字阮妙菱咬得格外清晰,胸口像堵了一团郁火。

第二百八十四章:朔夜漠漠 下

    但凡一想到“沈”字,这团火便会越烧越旺,等阮妙菱深入去想促使郁火经久不熄的缘由时,却总找不到关键,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极为难受。www.uu234.net

    “我在公堂上见到了陈伯,才明白你那晚所说的人证就是他。”徐元顿了下,发觉阮妙菱面有郁色,想她应该不爱听这些,便不细说。

    他今日告假从翰林院出来,在公堂见到陈良玉之后,学进赶过来说阮妙菱和秦钊一起逛街,他当时便没了继续听下去的想法,留下学进,自己退出公堂往街上去。

    提到了陈伯,阮妙菱还是压下胸口的闷气,问道:“有陈伯出面,沈清秋的案子可还遇到别的阻碍?”

    徐元摇头说道:“我留了学进在公堂外留心着,只知道陈伯出现了,旁的要回去听了学进禀报才知晓。”

    “既不在公堂,那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对上阮妙菱水润的眼睛,徐元呼吸一滞,险些把“我去看你了”的话脱口而出,愣了片刻,才道:“我逛街去了。”

    阮妙菱嘴角弯弯,斜眼问道:“是不是还去茶楼喝茶,顺便坑了个闹事的茶客,正巧那个茶客还是崔贵妃的远亲?”

    徐元正要问“你怎知道”,听见兔月在逗果子玩耍的声音,恍然大悟。

    他当时还奇怪阮妙菱怎么放心把兔月一个人搁在茶楼外,不管不顾,原来是把她当眼睛耳朵使。

    恐怕兔月不仅把他怎么坑蒙茶客的事给阮妙菱讲了,就连他这一路跟在她身后的举动,也一字不落全都和盘托出了。

    “我这次来”

    徐元掐着掌心,那里早已被红缨枪磨出厚厚的茧子,指甲嵌进去也不觉得疼,反而有些发痒,他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月亮出来了!”阮妙菱忽然指着西方天空,眼中惊喜。

    今日是朔日,夜里的月亮并非轮圆,弯弯的像女孩子的柳叶眉挂在天边。徐元记得她喜欢看月亮,尤其在夏天。

    每年夏天,他们的院子里总会搭上凉棚纳凉,一到望日这天晚上,阮妙菱总会比平时待得久一些,什么都不做,就仰头盯着圆圆的月亮出神。

    “是啊,难得一起欣赏月色!”徐元声音不觉柔了许多,忘记了方才要和阮妙菱说什么话。

    阮妙菱仰头看累了,扭头问徐元:“你方才要说什么?”

    徐元转头,阮妙菱头上圆圆的两团发髻轻轻扫过他的下巴,痒痒的,像被果子的爪子挠过一般,他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清亮的月色即使只有望日的一半,撒下的清辉却是同样的,阮妙菱的脸笼罩在一片清辉中,她的肌肤本就白里透着些淡淡的红,此刻那点红却奇迹般消失不见了,小脸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徐元看呆了,怔怔伸手在她的脸颊旁,没有触及她的皮肤,似是对着空气轻轻的由上至下刮了一下。

    “有光……”

    他回过神来,找不到别的说词,又觉得说词在此时看来都是借口,便从心说了句“有光”。

    阮妙菱伸手在徐元面前挥了挥,每一根纤细的手指也泛着光芒,徐元被这光束晃的眼花,听到她说:“自然是有光的,不然还有什么?”

    徐元只觉得今夜来的很不是时候。

    因为柔和的月色,使得他忘了自己的来意,更让他忘了之前拟好的腹稿,被阮妙菱莹白的脸和纤细的手指一晃,什么都记不清了。

    “我先走了”

    再逗留下去,他可能连自己姓什么也快忘了。

    “这就走了?”阮妙菱叫住他,“你突然来找我,却也不说为了何事,而且你不是要把果子带去管教几日麽,你忘了?”

    阮妙菱浅浅的皱着眉头,心下微微有些怅惘,觉得空空的,倒真希望徐元这次能说出点什么话来。

    可惜他只是胡乱的说什么“有光”,也不是为了告诉他沈家的案子进展如何,那他到底为了什么来?

    “果子,跟爹回家!”徐元对着果子招手。

    果子挣脱兔月的束缚,“扑通”落地,飞快奔进徐元两只手臂间,似乎再慢一步,它就会被阮妙菱捉回去,继续用绳索拴着一般。

    “我走了。”徐元摇摇果子的爪子,“跟你娘拜别。”

    果子呜呜几声,显然被阮妙菱方才的眼神吓着了,迟迟不肯动,这次连尾巴也不摇了。

    “没良心的,你若是去了不听话,我照样把你捉回来锁着。”阮妙菱握着拳头威胁。

    徐元呵呵笑了两声,与之前的比起来,这两声倒像是敷衍,或是在躲避什么,没有感情在里面。

    “你早些歇息,我走了。”说罢,抱着果子快步离去。

    兔月上前来,见阮妙菱若有所思,喃喃道:“徐二公子怎的把果子抱走了,果子虽然顽皮了些,可也惹人喜爱,没了它,小姐闷的时候找谁打发时辰?”

    “闷了,再去接它便是。”阮妙菱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等反应过来,就见兔月狐疑的看着自己,忙摆手往回走,口中说道:“让问儿准备的杨梅渴水应该好了。”

    她走得极快,丝毫没有走了一天腿脚乏力的表现,兔月更加惊奇,加快步伐追上去,心道:小姐让问儿姐姐准备的明明是五味渴水,怎么变成了杨梅渴水?

    怎么徐二公子和小姐方才的举动看着都怪怪的,一个像是要逃似的,而一个看着要揪着对方问个究竟,可最终也没问出什么。

    兔月边走边想,要不要把这事和问儿姐姐说呢?

    等走到二门前,阮妙菱的步子已然缓慢了,兔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姐今日吩咐她一个人到茶楼外候着,没有吩咐比她更能干的问儿姐姐,想来有些事并不想让问儿姐姐知道。

    既然小姐做事有她的道理,没有吩咐她的事,还是不要自作主张去做比较好。

    往后可要好好在小姐跟前表现,让小姐知道她在汝阳念的书,跟着香巧姐姐学的规矩都没有白费!

    “小姐等等奴婢,您的腿还疼着呢!”

    是啊,今日走了一天,腿该疼的,阮妙菱胸口的郁气已经散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巧,也不巧

    郭睿立在殿外,身上的补服无风自动,在他任职刑部尚书的五个年头中,生平第一次紧张到口干舌燥。www.uu234.net

    司礼监林连大人把记录审理沈清秋案件经过的本子送进去,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到此刻还未宣他进去。

    “天热,郭大人悄悄喝口水”

    身后的下属用衣袖遮挡,递来一个长颈玲珑瓷瓶,刑部尚书回头,风华正茂的比部司主事秦钊脸上写满了“担忧”两字……郭大人瞟了几眼殿外的几位小黄门,他们当即垂头,或稍微侧脸看向别处。

    郭大人向秦钊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今日这下属算是带对了,若换作都官司主事,兴许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

    “你也喝一些,陪着本官站许久了,饶是年轻力壮,缺了水甭管老少都活不长久。”

    秦钊含笑辞了,“郭大人留着,还不知皇上几时召见您呢。下官随大人进宫前,灌了一海碗杨梅汤,这会子不渴。”

    “真不喝?”

    “当真。”秦钊瞥见那些小黄门眼巴巴的盯着郭大人手里的瓷瓶,说不渴那是假的,大热的天,连只畜生都得被热化了,何况是人。

    郭大人解了渴,心情大好,轻轻拍拍秦钊的手臂,赞道:“你这法子不错,不愧是年轻人,脑子就是比我们这些老顽固好使。”

    “大人谬赞了,这法子是下官从家父那里偷师学来的,沙场上难免遇上不虞之事,口粮和水多少藏些在身上备不时之需。”

    郭大人见秦钊谈吐间稳重不急躁,殿内一时半刻也不会传他进去,便小声和他搭话。

    “听你所言,令尊想是位人物,眼下在何处高就?”

    秦钊拱手,“高就不敢,都是为皇上分忧,家父现今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郭大人讶然,若非此刻在宫里,恐怕要失口叫出声,把着秦钊手腕道:“原来竟是秦大都督的公子,都官主事跟我说起你,我还想着这京城姓秦的不少,可巧了!”

    多数官宦子弟,家中托人使钱或利用职便,给孩子谋份差事,那都是很平常的事,郭大人便不多问秦钊的来历。

    “你在比部司做事可还习惯?”

    秦钊道:“习惯,且已经上手了。比部司经手的事冗杂,瞧着不紧要,可与部里大小官员的俸禄、军中所需器械相关联的,哪件不是大事,下官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郭大人连连颔首,道了好几声“后生可畏”。

    这时殿门开启,林连出来,对郭睿道:“郭大人久等了,皇上刚放下折子,时辰紧迫,还请您禀奏的时候长话短说。”

    “这是自然。”郭睿对林连央道:“烦请林大人替我这下属寻个清凉处,让他歇歇脚,年轻人虽然底子耐熬,怎么说也是国之栋梁不是。”

    林连瞧了眼秦钊,“这事好办,郭大人只管进去和皇上议事。”

    郭睿进殿以后,林连当即吩咐一个小黄门几句话,对秦钊笑道:“秦小大人鲜少进宫,按理说我该亲自引路,可惜这里周转不开……他们几个都是可心的,秦小大人若是渴了,吩咐一声,不会怠慢了您。”

    这声“秦小大人”,是为了区别秦钊的父亲和十弟,秦钊官位不高,也算是尊称了。

    秦钊不紧不慢道:“林大人这话当真愧煞下官了,您且忙,下官跟着几位公公,绝迷不了路。”

    小黄门机灵,老祖宗虽说没有吩咐该把秦小大人往哪儿带,他自己琢磨今日翰林院的几位大人也进宫了,眼下正在东边的院里坐着,便把秦钊往那里引。

    “秦小大人且先坐,奴才进去和几位大人知会一句,再给您送解渴的水来。”

    小黄门往留秦钊在廊下小坐,小步跑进三间大屋里,不时就见好几位官员出门来,高矮不一,清一色的清瘦,其中不乏容貌清俊之流。

    “几位大人,秦小大人头一回进宫,眼下又没旁的好地方可去,只得来这里与诸位大人一起歇脚纳凉了。”

    小黄门舌灿莲花,嘴皮子抹了蜜似的夸一番大人们心肠好,肚量大,如此秦钊就顺利留下了。

    “我说这位秦小大人怎么瞧着眼熟呢,这眉眼,还有这鼻梁,简直和秦指挥使如出一辙!”

    第一个主动上前搭话的人,举止风流洒脱,浑身书卷气却不呆板。

    秦钊听他言语,似乎和十弟秦阶相熟,起身问名。

    对方却不急着回答,又问了句:“秦小大人在家中行几?”

    秦钊道:“行八。”

    “原来是八哥哥,我是陈冕,小时候曾经和秦阶一块爬过您秦家墙头,也算得上难兄难弟了。”

    秦钊没想到一进宫,随意走走就能遇上陈首辅家的公子,心下很是激动。

    听说陈冕在学问方面造诣颇高,经过陈首辅亲自指点,写得一手好词,未曾考取功名之前,写过的几首词还曾递到御前。

    “小时候倒是常见陈大人到我家走动,后来云升去了南疆,便极少见到,若非今日在此相遇,不知几时才能相见。”

    秦钊说话之际,又有一人从檐下过来,面容白皙像没浸过染料的丝绸,使人一见便不禁想象,这匹丝绸若是需要染色,该是怎样的颜色才适合他。

    陈冕介绍道:“这是今日与我一同进宫的修撰,当日跨马游街时,八哥哥应该见过。”

    一提修撰,且还曾跨马游街,秦钊已经猜到是何人了。

    “徐大人好姿容,书上有一句‘巍峨若泰山之将崩’,配徐大人绝妙!”秦钊不吝赞道。

    陈冕撞下徐元的手臂,“秦小大人夸你呢,好歹给句回话呀。”

    徐元无动于衷,淡淡问道:“秦大人在刑部任职,今日进宫可是为了罪臣沈清秋的案子?”

    “你几时知道八哥哥在刑部做事?”

    徐元道:“方才公公讲的,你没注意听?”

    陈冕嘀咕道:“我这不是听见有人到了,一时好奇,没听见而已。”

    翰林院的几位大人对沈清秋的案子也极为关注,迎上来问了些详情。

    秦钊愧然。

    他在刑部对这件案子只是耳闻,此刻让他说出个所以然……已然超出他的职责范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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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宦介绍:
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