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为夫的亲笔
窝边的兔子被兔月喂饱以后,天一擦黑,徐元怀里抱一卷画喜笑颜开的进门来。
他今天要比平日回得晚些,早晨出门的时候手里还是空的,必是又去了哪个地方淘宝贝。
金亭摆好了饭出来,和徐元擦肩而过,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墨香味,还有淡淡的浆糊水味道。
公子去了装裱坊?
“回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徐元把画放到博古架上,一边的架子上已经放好了洗脸洗手的水,浸水洗了几洗,他才坐到饭桌上。
阮妙菱侧首,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要从他脸上看出来点东西。
“回得晚倒不打紧,最近不管事大事小,你肯定都要分出一点心思去料理的……”她体贴地安慰了几句,才把自己的希望讲出来。
“我觉得还是让金亭跟你一块出门,万一你在汉王府或是翰林院支不开身,还能吩咐他回家告诉我们一声。”
徐元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说再晾他几天。“这次若轻易饶了他,以后不得横到我头上来?”
他的菱菱就是心肠软,有香巧和兔月两个一左一右央求,这就架不住来求他了。
话才说完,阮妙菱夹起他塞过来的菜,分外用力地摁在他碗里。
这可把徐元整得懵了,就听到她说吃饱了,可听语气分明像被气饱的。
“谁给你气受了?”
徐元也不吃了,停了筷子挪到她身边,心里微微窃喜,眉梢便不由自主飞扬起来。
菱菱使性子的样子,看起来就和果子一样,得用他哄才成。
“我这不是生气……”阮妙菱侧首,就看见他那洋洋自得的笑脸,“真的吃不下。”
徐元就着她的碗筷吃了一口饭菜,立刻板起脸说做成这样,他也吃不下。“金亭用人不当,旧错未消又添新错,留不得了。”
看他长身而起,阮妙菱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就怕他下一刻真的要辞了金亭。
“徐元,你真的不懂?”
徐元反问:“我该懂什么?”
她像一只鼓囊囊的球突然泄了气一般,“不懂就不懂吧,下次别再给我夹菜了,我不习惯。”
“我懂了!”
徐元忽然大喊,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呵呵呵地笑,宛如傻子。“我明天就带金亭去,早回晚回都让他来告诉你一声……那,以后我还能给你夹菜吗?”
“……那是你的事情,问我有用吗。”阮妙菱别过脸浅浅一笑,随即正色道:“吃饭。”
“好。”徐元应声跟着坐下,美滋滋地把碗里的菜又送她碗里。
吃过饭,徐元去书房写字,最后一笔写尽才喊金亭进来。
“有新衣裳吗?”
最近没年没节的,金亭哪想得起做新衣裳,不过去年来京城的时候,徐夫人给他准备了好几身,到现在还没穿完呢。
“有,不过是去年的。”
徐元颔首,让他明天换上簇新的衣裳,送他去上值,连送午饭的差事也一并给了。
“让你跟,并不代表本公子原谅了你上次的所作所为。”
金亭说他明白,“公子是在给小的将功赎罪的机会,当然,也是夫人心善。”
话说得没错,但徐元还是瞪了金亭一眼。
“夫人心善,那是因为她信任你们,认为你们个个都非池中物,所以你们平日里有些不恭不敬的举动,她也当没看见……”
徐元离开桌案,金亭忙上前捡起毛笔就着旁边的笔洗,把笔毫淘洗干净。
“她可以不放在心上,我可不会……以后你们再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不管你们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还是官员的夫人,亦或我的人,统统别想在我这儿讨到好处!”
金亭听得满头汗,当即就在桌案旁边跪下。
“小的谨记在心,以后绝不再犯。”
敲打完金亭之后,徐元也不在书房逗留,大步往房里走去。
他不会让她在习惯有人替她夹菜以后,等不到那个回家夹菜的人。
“你往手上抹的什么,一道白一道红的……”
从博古架上取了画走进里间,徐元就看到妻子坐在灯下,两指挑了一点膏脂均匀地抹在手臂上,远远看就像被藤条打过留下的红痕。
阮妙菱正在观察颜色深浅,头也不抬道:“我试一试毒药的药性。”
徐元一个箭步冲过来抢走瓷瓶。
“知道是毒药,你还往身上抹,八成又是东方亮哄你玩!”
他还是忘不了上辈子她吃下东方亮制的毒药以后的样子。
东方亮虽然没有害菱菱的想法,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徐元对东方亮还是很抵触的。
阮妙菱上前去把另一瓶也给他看,“两种毒药中和了,我没事的。”
看她脸色红润,真的没有不适的反应,徐元才把瓷瓶还回去。
“大晚上的,你抱幅画是要就寝吗?”
徐元咳嗽两声,把两只耳朵都咳热了。
有娇妻在怀,抱画睡觉不是很煞风景吗,菱菱真是调皮……
“你看看”徐元把画卷展开,“像不像你?”
阮妙菱凑过去看了一眼,画上一个女孩子坐在庭院里,低垂秀目好像在绣花?
她立刻说不像。
世上会绣花的人多了去,但绝对不可能是她。
“不过……”她仔细看了看作画的笔法,“这是你画的?”
徐元笑着点头:“然也,为夫的亲笔!”
阮妙菱知道他画花鸟有一手,其他的就马马虎虎,看这幅画却觉得他的画功长进不少。
刚想到这里,就听徐元道:“汉王府有许多赵子昂的真迹,我听汉王和幕僚论事总是不着边际,闲来无事就盯着看,心里跟着描摹,画得就比以前好了。”
她道:“那汉王府里也不是只有赵子昂一个人的画作,你怎么只盯着他学。史书上评论他是贰臣,你学他,不是让汉王疏远你麽。”
“我只想着你欣赏赵子昂的妙笔,想都没想就学了。”徐元把画挂到墙上,“我学了,不让汉王知道就是了。”
虽然觉得画上的人不像自己,但徐元说是,阮妙菱就勉强接受了。
“无端送我画像,又都抓着我的喜好说话,是有事求我帮忙吧?”
第四百零七章:目的不纯啊
阮妙菱先提出来,徐元倒没有推三阻四不承认,很诚恳的点头。
“起先和李博章定亲的姑娘,前一阵随父母走了一趟粤中,在海上犯水土不服,不过两月人就没了……你如今听到要和他成婚的姑娘,不是江南人,就在京城胡同里住。”
看他边说边给端茶送水,阮妙菱就知道事情没完,问是不是要她去看看这位新嫁娘。
徐元立即否认道:“你本来就喜欢在宅门里蹿,我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是汉王查不到新嫁娘半点事迹,才一句话交待下来,意思是想你去走一趟。”
还能有李麟查不到的人物?
阮妙菱问是谁,她不乐意替汉王办事,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说不定会走一趟。
“呵。”徐元似讥似讽,“齐王妃的娘家妹妹,闺名芝玉。”
齐王妃跟自己兄弟不亲,却格外宠爱嫡母所生的妹妹,从她嫁到齐王府以后,逢年过节总有一堆好东西送回娘家,八成都归张芝玉,时常叫其他人眼红。
这些都是外人盛传已久的,徐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道,可要深挖下去他也查不到了。
齐王妃真的把张芝玉保护得十分周全。
阮妙菱听他讲了些人尽皆知的事,当即笑了。
敢情汉王李麟想通过张家小姐了解齐王和齐王妃,可奈何他是一个没有正妃侧妃的王爷,随随便便到张家肯定会生出许多闲言碎语,他才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当晚她并没一口答应,徐元也没逼迫她。
如果她真的不想做,徐元有的是办法让汉王另找能人。
“效果不错……味道浓了。”
东方亮照阮妙菱提供的法子,也把两种膏脂涂到手臂上闻了几闻,评价也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
在学习方面,东方亮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而且东西到底好不好阮妙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回头我再改进。”她把瓷瓶都收好,“我的手艺哄小孩儿还行,在她们面前可瞒不住。”
东方亮吃着茶果,含糊说道:“要瞒不是不行,但你找了一次借口,后面就得用无数的借口去圆前面的,累。”
阮妙菱想起他最近有在齐王府附近盯梢,便问他知不知道张家小姐。
东方亮就说他只知道齐王妃姓张,旁的张姓李姓小姐他一概不认得,“她是位重要人物?别不是姓徐的看上了那啥张家小姐了,个混球,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看他已经大把卷起长袖,又往针线笸箩里寻剪子,阮妙菱赶紧劝住。
“都出轨了你还护着他,枉我还……这一点他就不如秦家小子。”
阮妙菱听他说一半藏一半,瞧他几眼。
“张家小姐是李首辅未过门的儿媳妇,徐元就是有这个心,他也没这个胆啊。”
东方亮气得唾沫四溅,“他敢有这个心,我扒了他的皮!”
“看看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管得这么宽……”阮妙菱摁他坐下,递过一碗茶给他消火。
咕咚几口喝完,东方亮瞪圆了矍铄的眼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就是你爹嘛,个小没良心的混丫头,有了丈夫就忘了老爹。
“既然你不知道也没见过张家小姐,找你引见肯定没戏。”阮妙菱拿过软捶替东方亮捶肩,甜甜地讨好。
“听徐元说师傅你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世上再找不出比你更厉害的,你能不能替弟子想一招?”
胳膊肘都拐到人家心窝里去了,东方亮听得牙酸,那臭小子会这么夸他才有鬼了。
“没有,不知道,想不出。”
阮妙菱把软捶扔到一边,“别人家的师傅都是有求必应,我却遇到一个心肠硬的,唉,真羡慕别人家有师母帮衬,什么事都做得得心应手……”
东方亮心一颤,觉得事情不妙。
“师傅的心肠想是因为没有红袖温暖才这样硬邦邦的,赶明儿我去宫里求一求贵妃娘娘,给我安排一位师母。”
东方亮骂了句小狼崽子,气哄哄又吃了两个茶果,暗暗把这笔账记在徐元头上。
张家,张夫人怀里圈着小女儿,和齐王妃一左一右坐在炕上说话。
齐王妃怜爱地打量妹妹芝玉,不由感慨时光飞逝。
“要是我有十二分的能耐,撑着王爷和首辅抗衡,绝不会让小妹嫁到李家去……”话没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把芝玉拉到她身边。
张夫人却没觉着这是件坏事。
李家如今如日中天,权势可谓滔天,而李博章诗文不错,又在翰林院供职,有他爹在内阁,将来不愁找不到门路往内阁里挣功名。
虽然他们已经有点和齐王唱反调的意思,但张夫人管不了那么多,她只希望两个女儿嫁得都好。
外面的事有男人们操心,干不着她们什么事。
因为齐王妃如今能拿主意了,且对她还不错,所以张夫人把自己的盘算都讲给大女儿听。
才刚讲到一半,婆子掀开门帘子进来:“夫人,徐修撰家的夫人来给二小姐道喜。”
张夫人一时没想起徐修撰夫人是谁,故而没有立刻说话。
齐王妃笑了笑,有点早有预料的意思。
“母亲真是贵人多忘事,提她夫家的名号您可能不晓得,但说起她的本名,您一下就知道了。”
张芝玉好奇是何人来给自己道贺,便从她姐姐怀里挣脱起来,巴巴地等姐姐开口。
“宝贞公主的女儿,阮三小姐。”
张夫人眼前顿时闪过一抹火光,长长地“哦”了一声,“火烧侍郎府的名人,记得,我当然记得。”
张芝玉一听是那位会做好多小玩意的小姐要来,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亮闪闪的盯着门口。
齐王妃道:“我知道母亲怕她来了,将不好的习性传给芝玉妹妹,但今天咱们不得不见一见她。”
“怎么非见不可了?”张夫人实在对这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姑娘喜欢不起来,即便她如今已为人妇。
齐王妃让芝玉收回迫不及待的目光,才道:“她夫婿可是汉王的一等幕僚,她来,目的肯定不纯。”
第四百零八章:扛来的贺礼
有外客来访,就算是女人家,张夫人也不会让人小看了二女儿。
“芝玉别总缠你姐姐,来娘这儿坐。”
难得可以得姐姐庇护,张家小姐蹭在齐王妃身边乐此不疲,猛听她娘吩咐,很不乐意:“姐姐这儿暖和……”
张夫人脸当时就拉下来:“以前芝兰没出阁的时候,你黏她我不说你,现如今芝兰是王妃,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护住她的威仪。”
齐王妃把妹妹往怀里带,拍着她的后背对张夫人道:“威不威仪的都是虚名,女儿难得回家,再跟外头一样的做派,就是母亲习惯,我都得被自己给恶心吐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芝玉在家待的日子不多了,母亲就由着她吧。”
劝解的话说到张夫人心坎里去了,握住大女儿的手直道她贴心。
她把二女儿当宝一样宠,但管教得也严,怕的就是将来到了别人家因为规矩没学全,指着鼻子被人骂得无语还嘴。
想想只剩下小半月的时间,张夫人睃了二女儿一眼。
张家小姐往大姐身后躲,以为她娘又要罚她练字练琴,就听到她娘说喜欢跟谁坐就坐。
“谢谢娘,也谢谢大姐!”
三人在屋里说着话等阮妙菱过来。
丫鬟先人一步浪花般掀了门帘叠步进门:“夫人,秦家五少夫人也来了。”
张家小姐很兴奋。
“大姐真有面儿,就连郡主姐姐也来给我道贺,过几天各侯府的诰命夫人也会来吧?”
秦五少夫人因是皇室宗亲,才和齐王妃多有走动,两人年纪相仿,各自又都有生养孩子,所以平常都有话聊。
有时候齐王妃把妹妹接到王府玩半晌,一来二去,和秦五少夫人碰过面,自然而然就熟识了。
张夫人乐意让秦五少夫人来,脸上全是笑意,所以看见阮妙菱跟着一起进来的时候,笑就黏在她脸上摘不下来了。
枫哥儿愿意亲近阮妙菱,到了她怀里就不肯再让他娘和奶娘抱了,谁来抢他就哭谁。
张家小姐最喜欢像枫哥儿这般玉团似的孩子,见了想逗他。
但她娘虽然在和五少夫人唠家常,视线却一刻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可她实在心痒难耐,悄悄往大姐身后藏,侧首不停对枫哥儿扮鬼脸。
枫哥儿咯咯直笑,在阮妙菱怀里波浪似的摇啊摇。
五少夫人、张夫人还有齐王妃齐齐看过来,张家小姐顿时收起玩心,忐忑地看了眼一直在关注她和枫哥儿的阮三小姐。
许多小孩子都爱笑,但五少夫人还是问了阮妙菱枫哥儿方才是怎的了。
枫哥儿看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瞪自己,有些害怕,扭头趴在阮妙菱肩上,嘴里啵啵的吐泡泡。
张家小姐手掌合十,一双眼里满是哀求。
阮妙菱抚着小人儿的后背,说道:“我看枫哥儿有点不高兴,扮了几个鬼脸逗他玩呢。”
她开口说话以后,齐王妃对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徐夫人这么喜欢孩子,难道是有好消息了?
我生世子那会儿还有许多玩具没用上,回头帮你备着。
最后她才提到前一阵阮妙菱一直没出现在大家面前,“听说是病了,很严重吗?”
“喝了药好得七七八八了,只到了天气不好的时候,身上疼一疼而已。”
张家小姐才刚受了阮妙菱的恩惠,此时又听大姐提及她的病,便歪着脑袋打量她的气色。
这下才看清她脸上的红润是用脂粉扑出来的。
再看大姐和五少夫人,胭脂用得少,那种健康的气色一眼就能看出来。
扯了下齐王妃的衣裳,张家小姐小声道:“我想把家里的药分给她。”
张家小姐本想着张夫人和五少夫人谈得不亦乐乎,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的,所以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哪知她开了口,屋里顿时就安静了,她的话也来不及收回去。
其实张夫人是想停下来听两个女儿咬耳朵的内容,她想着五少夫人接下来肯定是要讲话的,三两下把她的部分哗啦啦倒完了,刚支起耳朵,五少夫人却没话可说了。
等张夫人听到二女儿的言论,差点没一口血呕出来。
张家的药金贵得很,都是大女儿避开逢年过节的档口送来的,随随便便就送人,不等于把白花花的银两往人口袋里塞。
要她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做不出来,所以张夫人立刻就说:“见过分吃的,分玩的,谁像你一样把药分给人家。”
张家小姐刚要反驳,被齐王妃捏住了手腕,她顾着疼了,一时没说上话。
阮妙菱听够了,也看够了,对张家小姐笑道:“芝玉小姐一片好心,我在这里心领了……黄良,把锦盒拿来。”
五少夫人正奇怪阮妙菱明明是一个人来的,怎么这会儿多出一个人来,抬眼就看见一个汉子抱着一个硕大的锦盒走进来,足有半人高。
“这个动作是拿?”张夫人比划了一下,说扛都有人信啊。
齐王妃比较好奇锦盒里的东西,并不像张夫人和五少夫人那样关注些小的方面。
张家小姐眨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收到这么大手笔的贺礼。
黄良搁下锦盒转头就出去了,留下锦盒还未拆封。
“礼物要亲自拆才会开心,芝玉小姐不试试看?”
张家小姐蠢蠢欲动,但还是先看了她娘和大姐一眼。
齐王妃道:“看着像是个笨重物件,芝玉秀气得很,还是让丫鬟们做吧。”
“那也无妨。”阮妙菱笑了笑,哄着枫哥儿也去看那锦盒,“枫哥儿猜猜里面是什么东西?”
枫哥儿说是吃的。
张家小姐一听明显就不喜欢,但转念一想,声名在外的三小姐肯定不会送这么俗气的礼物,又迫不及待地催促丫鬟手脚快些。
“呵,原来是这个……”
张夫人想着如果里面是银子,她怎么都会给个笑脸,若是难得到齐王妃也没有的绫罗绸缎,她多少会夸一两句。
可这个……她实在找不出任何话来形容。
齐王妃虽然在人前表现得很镇定,但看到眼前的东西还是有一瞬间的错愕。
第四百零九章:不喜的原因
齐王妃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从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物到今人的墨宝珍玩,她每样都见过。
就是没见过不像灯不像树的玩意。
张家小姐瞪圆了双眼,被惊傻一回,又被感动一回。
“太贵重了……”
她没见过真正的百花温酒盏,但在好些手帕交家里都见过仿制品。
锦盒被拆开的时候,她还以为这又是赝品,可仔细观察以后,她才敢确定:这是真品!
真品的主人亲自把它送给张家小姐,她怎能不感动?
张夫人眼尖,瞥见二女儿眼睛湿润润的,心道她真没出息,“虽然看着没什么用处,好歹也是个大件,你应该高兴。”
齐王妃也劝妹妹:“徐夫人一片真心,你这一哭,叫人家怎么自处。”
张家小姐吸吸鼻子,知道她娘和姐姐想岔了。
她先起身走到阮妙菱面前,深深福了福,“姐姐的贺礼既贵重,又很合我的心意,多谢姐姐!”
阮妙菱莞尔道:“日后若是觉得它占地方,拿去变卖了,能换不少钱。”
张夫人差点笑出声。
就这么一樽破树杈样子的灯盏,当作废铜烂铁卖了换钱,她相信。
能不能变卖她不知道,却可以笑掉她的大牙。
“这么大件东西搬进来了也不好搬出去,放在家里当个景致就不错……”张夫人喊二女儿回来,“你出嫁的时候,这件东西就不给你带去了,怪重的。”
张家小姐从小在张夫人身边长大,能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
“娘,我旁的可以不要,这件百花温酒盏绝对不能少。”
齐王妃听到十分耳熟的名字,想要问张家小姐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张夫人揪女儿坐下,低声骂道:“蠢丫头,那盏破灯值几个钱?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可比它有价值多了。”
张家小姐觉得她娘眼界窄不是没道理,“娘看不上的灯如今在京城要卖黄金万两呢。”
“不,不可能吧……”
张夫人怎么看都觉得那盏灯平平无奇,甚至开始觉得把价格哄抬得如此之高的人全是傻子。
阮妙菱送完贺礼,看过李博章的新娘子,就算替徐元完成了任务,哄了枫哥儿一阵,没等张家留饭就告辞了。
送了天价贺礼的客人走了,秦五少夫人原本备下的一套头面委实不好在同一天送出去。
她和张夫人聊了半晌,在张家用了午饭,把饱腹后昏昏欲睡的枫哥儿往怀里一抱,坐上软轿回家。
刚把枫哥儿放到小床上,屋外一叠声在喊“十公子”,五少夫人刚要捂住枫哥儿的耳朵,怕他被吵醒了。
可已经晚了。
枫哥儿睁开眼睛,马上从小床上爬起来,小手指着外面:“叔叔……”
五少夫人只好抱起他,匆匆走到堂屋去见小叔子。
她一过来,秦阶立即从座上起身喊了声五嫂,“听丫鬟们说枫哥儿睡得正香,怎么醒了?”
五少夫人说轿子不像马车那样颠簸,一路上摇晃的少,枫哥儿中途没被晃醒,所以比平时醒得早些。
见枫哥儿摸到秦阶怀里坐好,五少夫人才说起正事:“今天三妹妹也去了张家,我看她送的贺礼分量很足,说不定其中就有汉王的一份心意。”
秦阶一边逗枫哥儿,一边问送的是什么样的贺礼。
“张家小姐说哪个物件叫百花温酒盏,听意思好像本就是三妹妹之物。”五少夫人问他这个很值钱吗。
秦阶道:“真品价值连城,仿制品打对折。”
看了看五少夫人惊讶无比的神色,他淡淡地说道:“张家小姐收到的应该是真品。”
下半晌秦家来的时候,发现妻子魂不守舍地坐在一边,他喊了几遍都得不到回应,喊来一个丫鬟问了,才了解前因后果。
“三妹妹富可敌国啊。”
五少夫人冷不丁在秦身后来了这么一句。
秦笑问她是不是羡慕了。
“谁羡慕了?都说财不外露,这下三妹妹送出这份大礼,肯定有不少人盯上了她,她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不至于这么严重。”秦打发了丫鬟,抱起枫哥儿坐到炕上,边看五少夫人倒茶,边给她解释。
“三妹妹现如今代表的是徐元,所以她就算露富,那露的也是徐元的富,谁会直接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五少夫人没绕过来,“徐元只是修撰,哪富有了?”
秦笑得老神在在:“徐元没钱,但他的靠山汉王有啊,所以我才说没人会找三妹妹的麻烦。”
“也就是说三妹妹此次去张家,不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思。”五少夫人从丈夫的话里品出了点别的味道。
同时,她又觉得阮妙菱替汉王办事去自己掏腰包的做法叫人看得稀里糊涂,怎么都想不明白。
秦道:“三妹妹是个不愿受制于人的聪明人,但如果她主动受制于人了,对方就得先脱层皮。你等等看吧。”
徐元回来听兔月把张家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到阮妙菱把他好不容易弄到京城来的百花温酒盏给送人了,顿时心疼不已。
他如今和徐巍是兄弟,别说要一样,就是十样东西也不难。
当他跟徐巍提了想要百花温酒盏之后,徐巍当即就差人把东西送过来,就是运送途中经历了好几波劫匪,差点被抢了。
东西送到徐府,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没想到就被阮妙菱给送了出去。
“菱菱,我认为咱们得好好谈一谈。”
果子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不敢在阮妙菱怀里多待一刻,咻的跳下地躲到桌底。
阮妙菱掸着衣裙,偏头问他:“谈情还是谈事?”
徐元立时被自己的气给噎着了。
菱菱也真是的,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
他别过头清了清嗓子,“谈事。”
“百花温酒盏是我送出去的,原因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不等徐元问,自己全部和盘托出。
徐元嘴里发苦,什么话都不问出口,菱菱做了百花温酒盏,却不喜欢用,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第四百一十章:父皇他动了
看徐元那副委屈伤心的样子,阮妙菱扯他坐下,“你和徐巍的心意我都知道,但百花温酒盏确实不宜留在咱家。”
李麟是亲眼看见她做出百花温酒盏的,这件东西在市面上卖价几许,他不用特意打听也会有人上门告诉他。
一旦李麟哪天手头周转不开了,免不了打起她的主意。
徐元道是他想岔了,很快猜到阮妙菱的用意,也不再提此事。
能破财免灾,他是很乐意的。
这边徐元乐意了,汉王却是满肚子的气。
底下一干幕僚都站着,硬是要他们坐下,他们心里比谁都忐忑。
事情皆因一樽百花温酒盏而起。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了一刻,终于有小黄门弓身进来宣道:“齐王殿下请王爷进宫。”
汉王正想为什么不是父皇召见他,马上才想起来成康帝眼下正卧在高床软枕上,昏迷不醒,管不了他。
成康帝病后总也不醒,可偌大的国家必须有人治理,在几个顾命大臣的请命下,太后出面,让齐王代理朝政,这才有了今天这一茬。
幕僚们把汉王送到门口,好几个和他一样额头上急出了汗。
再看看混在其中摸鱼的,倒也装出了一副担心的神情,可是功夫练得不到家,明明是左眼有泪,偏偏抻袖子去擦右眼。
候在最前面的一个幕僚问道:“王爷可是有事交待?”
汉王点头:“今天本王若是回不来,你们就把徐元给我绑了,我死了,他也甭想独活。”
他的话说得没有一点气势,幕僚们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还是那几个摸鱼偷闲的幕僚爽快地答应下来,汉王瞪了他们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汉王府,心里想着事情办妥了,一定要把摸鱼的人都打死。
弹劾汉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兄弟齐王的老丈人张御史。
这老家伙去年还是个几品小官,每月领的俸禄没多少,却是靠着他女儿嫁给了齐王,暗地里敛财无数,到处给人开空口凭据。
等接手的差事积压得差不多了,一股脑全吐给齐王妃听,意思让她帮帮忙,给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安排个位置,就当积德行善。
张御史是在齐王代理政务以后,才被擢升上来的,正愁没地方发泄他的三把火,汉王就出现了。
而且是送上门来给他宰。
还没上台阶,汉王就看到了抱了个大肚子站在阶上的张御史。
张御史也看到了汉王,却没有主动开口喊他。
汉王累死累活跨上最后一阶,实在受不了张御史趾高气昂的样子,“做给谁看……”
“自然是有眼睛的人才看得见。”
“太嚣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张御史扭脖子吐舌,说他没在怕的。
有证据在手,就是成康帝当场苏醒,他也能凭一樽百花温酒盏搞得汉王,杀了汉王的威风。
和一个顽臣吵嘴,汉王自认有**份,恰好林连出来,打断了张御史的瑟,“齐王殿下已经等候殿下多时了。”
汉王忙道不急,他先去瞧瞧父皇的身子养得如何了。
有了这个由头,就算他一两个时辰过去,齐王都不敢指责半句。
他这是孝顺,齐王如果敢有半句怨言,他花多少价钱都会找一个言官把齐王给弹劾下来。
风水轮流转,齐王和他身边的人怎么对他的,他会一件不落地奉还。
只是早晚的问题。
“汉王殿下……”殿内几个太医见汉王先到了这里,并不觉得惊讶,纷纷往一边退让,腾出空来好让汉王看看成康帝。
“不是说神医一直在给父皇施针开药吗?”
汉王如今是迫切地希望成康帝能够醒来,这样他就不会被齐王捏着鼻子到处跑了,更不用事事都忌惮他。
太医们说神医不是每天都来。
毕竟给皇上诊了好多次脉,得出的结论都不是病。
东方亮自负如斯,哪会和他们一样乖乖待在这里等成康帝猛然间醒来?
按东方亮自己的话说,他是去替皇上采药,一剂猛药可要比喝个把月都不见效的慢效药管用多了。
神医都有自己的脾气,汉王听他们也说不出东方亮的好来,摆手赶他们到一边去,趴在窗边和成康帝说话。
“您再不醒来救儿臣,齐王他会吃了我的……”
不管汉王如何哭诉,沉睡中的成康帝始终无动于衷,在汉王眼里,他甚至比先前睡得更香了。
“父皇还记得阮妙菱在平阳做的百花温酒盏吗?”汉王凑上前,声音不大不小,“她如今用这个来害我!”
汉王顿觉泄气,刚要起身离开,就看见成康帝的手指动了动,眼珠也活动起来。
“太医,快来,父皇他动了!”
太医们鱼贯而入,仔细把成康帝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叹道:“殿下,这种病急不来的,方才想是你看错了。”
齐王捧着奏折反复地翻看,听罢小黄门的回复,笑道:“一句话就能把父皇气醒的话,还要东方亮这位神医做什么。”
林连在一旁说道:“汉王殿下兴许没看错,殿下你最好还是去看看。这一阵虽然政务繁多,可也不能忘了孝顺皇上。”
齐王懂得林连的意思。
他现今只是代理国事,并不是能一句话号令天下的君主,地位甚至比太子还要低。
要想有十成的把握从父皇手中接过江山,他不仅要把政事处理好,也要腾出时间来对父皇表忠心。
神医说父皇虽然是睡着了,但脑子是清醒的,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谁曾和他说过话,也会知道外面的情况。
“喊张御史进来。”
不多时,亲王他岳丈腆着肚子一摇一摆走进来。
虽然座上坐的是他的女婿,但身份悬殊,张御史是不能在大殿内乱喊叫的。
“皇上唤臣而来,可是有要紧事吩咐?”
齐王道:“不是大事,只想告诉张御史一声,凡事都得有个度,不能做得太过了,岳丈以为呢?”
张御史抿嘴,过了好一会说道:“臣明白了。”
“本王也是为了芝玉妹子好,她如果能风风光光地出嫁,王妃高兴,本王才能如意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这下褶子了
兴许真是汉王看走了眼,等他三步一挪磨蹭到齐王处理政事的大殿外,那班太医还是没有传来半点风吹草动。
“做哥哥的能吃了你不成,怕得跟小狗似的……”
里面齐王抬头看了一眼,力度拿捏得刚好。
汉王在门口正好能听见,再远些别人就是多长只耳朵,也未必能收到。
林连立在桌案边,远远地朝汉王递眼色,告诉他一切正常。
“料林连这老货也不敢糊弄我……”汉王心里琢磨着,撑直腰板堂堂正正迈步走进大殿。
确实如他所料,林连根本没想过糊弄谁。
因为摆在他面前的人,还不到需要他动脑筋去周全应付的地步。
而值得他煞费苦心的那位,如今还在龙床上躺着。
“这是米脂县加急递上来的公文,”齐王从一摞奏折的上部分抽取一个本子,“你先看,咱们再讨论怎么做。”
汉王盯着公文,跟见了鬼似的瞅一眼他哥齐王,再瞅一眼他哥的手。
“你找我来不是兴师问罪?”
他脑袋一热问完了就有些后悔,说得他好像很怕齐王似的,谁怕了?
为了给自己加油鼓劲,汉王暗暗将腰杆挺得比殿内的梁柱还直。谁知落在齐王和林连眼里,没有挺拔,只有前凸后翘。
齐王松了松嘴巴,怕一个忍不住笑出声,“你给我妻妹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治你什么罪?”
阮家外甥女送百花温酒盏的目的,齐王虽不能猜到十分,但五分准是有的。
李麟当初为什么会启用徐元,齐王是知道内情的,因为他老子成康帝压根儿没瞒他。
还不是图徐元有几分能耐,日后处理起来不费力气。
徐家目前看似齐整,其实已是各家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
徐郴被斩后,徐掩和徐四老爷虽然伤心,但还不至于哭得声嘶力竭要随兄弟一起走的程度。
听说他们早分了家,各人过各人的日子,都这样了还能为彼此哭一嗓子,再掉几天饱含真情的眼泪,已经很难得了。
齐王想着,顺嘴问汉王看得怎么样了。
“一群刁蛮宵小而已,咱们都不用发兵,直接让临省的调兵过去镇压就结了。”
如果事情有他说得那么简单,米脂县县令也不会八百里加急送两张纸过来,齐王又道:“你仔细看看,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宵小,而是部落的军队。”
汉王年纪还小,平时在哥哥、长辈们面前免不了装沉稳,可根底上还是像小孩子一样性急。
刚刚他从头到尾就扫了一遍,大概明白有一群人围攻米脂,米脂县令长篇大论,最后才在信尾说要援兵,所以中间写了些什么,汉王压根没记住。
这次是齐王要求,他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下来,恍然大悟。
原来米脂真是个好地方,就跟它的名字一样,一看就是物阜民丰。
也难怪会被番邦部落盯上了。
齐王道:“既然看明白了,说说你的想法。”
“打呗,咱又不怕他们,几千人马而已,咱随随便便一声招呼,几万兵马都有了。”
汉王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在那里指点乾坤,齐王和林连对视一眼,失望地摇头。
有些话他不好说,怕汉王觉得自己瞧不起他,虽然他真的有这个想法。
所以得由林连来开这个口。
“汉王殿下有所不知,咱们国家虽然兵强马壮,但此次的主力军不是全派给宝贞公主攻打鞑子了么。再者,如今主子卧病在床,咱们没有能够一呼百应的君王……”
林连不开口,汉王不知痛痒,若他一开口,便句句点在要害上。
汉王方才还趾高气昂,林连不拦着,他兴许还要毛遂自荐,率领兵马去米脂耍耍威风。
“……这下褶子了。”
“你别先急着叹气,就没有一点办法?”
齐王不喜欢什么事都没做,就先唉声叹气,就算明知道结果不怎么好,他也会试图挽救一下,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
汉王能有什么办法,幕僚们都不在他身边,平日里都是他们给出的主意。“没有。”
“两位殿下”
林连突然出声,把他们吓一跳。
“奴才心里倒有合适的人选,但需要两位殿下不计前嫌,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米脂县就如同一块肥肉,总不能一直搁在那儿不管,时间长了总会发臭。
齐王暂时不能考虑别的因素,只要先把眼下的难关渡过了,不管那个人跟他有多大仇,他都可以不计较。
汉王在一旁催促:“快说是何人。”
林连不跟他们卖关子,“现如今汝阳府的将军,古仁。”
这下齐王和汉王都不发话了。
他们都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能打仗的将军叫古仁,或许是阮延良在他们的记忆里活得太深刻了,以致于他们一直忽略了这么一个人。
“他好像可以……但好像又不可以。”汉王嘟囔道,去看齐王怎么说。
齐王这下已经明白过来林连说的“不计前嫌”是什么意思。
古仁是被他老子明升暗降贬去汝阳府,美其名曰守护一方的,如今他代理朝政,重新任用古仁,不就是跟他老子对着干嘛?
林连看他二人面有难色,退一步道:“两位殿下若觉得此法不好,便可以不采用。奴才毕竟只是奴才,见识短浅得很,哪能随便议论朝政。”
齐王沉吟良久,拍板道:“就用古仁了。”
“父皇那儿你怎么交代?”汉王可不愿趟这趟浑水。
只要指令未下,他就还有机会劝齐王回心转意,他太知道齐王的心机了。
自从父皇病倒以后,林连除了抽空去照料,哪次不都在齐王身边伺候笔墨?
举荐古仁的想法他能没给齐王提过?
骗谁呢!
齐王这一招虽然他叫不上来是什么名字,但他知道准没好果子吃,所以能避则避。
避不了,他就请母妃出山。
“父皇昏迷不醒,如何做得了决定?”齐王想了一会儿,又道:“此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一会儿我会把大臣们都召进宫来,大家商议决定用不用古仁。”
第四百一十二章:事情早知道
一到家,一群幕僚前来嘘寒问暖,汉王看到他们眼睛就疼,喊人把他们都赶走。
“王爷吩咐了,不走的多给结几个月的银子……”
幕僚们的心都是在算盘珠子上滚过几百遍的,人家把话一说,他们脑子里立刻就弹出一串数。
像汉王府这种人傻钱多的地方,毕竟不多了,汉王不希望他们烦他,他们也落得清闲。
咕噜噜喝下一大碗茶汤,汉王满腹心事,“四范,你进来。”
只看见门口衣袂轻飘,四范已经到了眼前,“王爷今天心情不好?”
“这不都写在脸上了嘛。”汉王懒得跟人解释他为什么不高兴,开门见山对四范说道:“你备点好礼,去看看你师傅,顺便问问皇上几时能康复?”
四范和汉王府里那些只知道听命办事的下人不同,在汉王说完话沉默的片刻之间,他就问:“我的医术虽不及师傅,但看病诊脉还是能的,王爷为何不让我到皇上面前看一眼?”
汉王扭头瞪他。
“你以为我不想吗?如今宫里是个人都是齐王的眼睛,带你进宫,我这王爷还做不做了?”
“一定得想办法让父皇醒过来,不管你师傅提什么要求,本王都答应。”
四范口吐浊气,离了汉王的屋子,立刻就有两个小黄门拖着腿上前,眼睛里闪着泪花:“四先生,您那儿有奇效的跌打药酒没?”
“怎么了这是……”四范弯腰卷起他们的裤腿一看,两人的右腿上布满了一团又一团的青紫。
小黄门托着他的手,疼得龇牙咧嘴往外面再走了一段距离。
“劳您破费赏些好药,明儿我俩还要继续伺候王爷,拖着两条烂腿,王爷见了少不了又是一顿踢打。”
四范随身带的药里并没有跌打药,便带着他们去自己的屋子。
他边找药边问:“给你们踢成这样,谁能让王爷这么生气?”
年纪小一点的小黄门抢白:“还能有谁,咱们王爷的好哥哥呗。”被另一个在后背拍了一巴掌。
“在宫里学规矩的时候,林公公怎么教咱的,祸从口出!”
四范捏着瓶药酒出来,笑道:“你们也是林公公教养的?”
“为什么四先生会说也?”比较谨慎的小黄门反问。
“哦,我见过好多能事的公公,都听他们说曾受过林公公的教诲。”
小黄门打消了疑虑,因着同伴起了话头,四范这儿平常少人来,他们便讲起今天宫里发生的事。
徐元第二天到翰林院点卯,好几个人一直以一种审犯人的目光打量他。
抄书的时候,陈冕正好轮到跟他一桌,他便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徐兄现如今可是红人了,自从尊夫人送了一樽百花温酒盏给张家小姐以后,紧接着汉王就捐了一万两充作军饷,鼓励各家儿郎踊跃参军,和古仁将军奔赴米脂县呢。”
陈冕把“捐”字咬得很重,言语多有嘲讽,徐元料想这肯定不是汉王自愿了。
“米脂县发生动乱了吗,怎么派古仁过去?”
“只是动乱的话,调个总兵领军绰绰有余,劳动古仁将军出马的事可不简单。”
徐元问道:“番邦作乱?”
看他猜出来了,陈冕不再多说,问起李博章最近怎么总是一副生人熟人勿进的样子。
“我跟他搭话,也不理睬我,像欠了他百八十万两似的。”
“你差这一个跟你说话的人?”徐元把书推给陈冕,“他不是快要成亲了嘛,而且又是个不知根知底的女孩子,难免会东想西想。”
典型的见色忘友呗,陈冕努努嘴,“你家夫人见过张家小姐,有没有跟你提起她的样貌?”
徐元道:“齐王妃你总见过吧,还有张御史,两人都容貌丽,张家小姐能差到哪儿去。”
陈冕说那不一定,虽然同是一个爹生的,但娘不一样啊。
中午学进来送饭,金亭得了徐元的吩咐,把话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都告诉学进,让他也别等着收碗筷回家,赶紧回去报信。
然而阮妙菱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惊讶。
“北地入冬雪落得早,我去外面转转,挑点暖和防风的皮毛给仁叔做件皮草。”
香巧不便陪同,就留在家里,由兔月跟着去。
“小姐很早就知道古将军要去米脂县?”兔月含了一颗糖葫芦问道。
阮妙菱掀开车帘一角,看见外面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也不是很早,去张家头一天知道的。”
兔月恍然大悟:“所以小姐才没把早前备好的南海珍珠送出去。”
可是米脂县走的是急递,宫里也是昨天才传出来消息,小姐是如何早一步知道的?
阮妙菱捏了一把兔月的脸,“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也不是需要瞒你们的事……递消息给我的人,就是林连。”
林连确实有故意压着折子不往上报的能力。
但他跟她非亲非故,平白告诉她这么大的一件事,用意是什么?
“小姐,奴婢觉得林公公是不是喜欢你,才主动把消息告诉咱们啊。”
阮妙菱很惊奇她有这种想法,鼓励她说下去。
“你想啊,三德公公在平阳那会儿对小姐挺好的,而林公公又是三德公公的干爹,古人不是有句话叫爱屋及乌麽,三德公公对小姐好,他当然也要对小姐好啦。”
“我何德何能啊。”阮妙菱无奈一笑。
会有无条件付出的好吗?
兔月吃的满嘴都是糖碴,笑眯眯说道:“小姐人美心善,谁见了都会对你好的。问儿姐姐、香巧姐姐,还有古将军,每个人都很喜欢小姐你。”
阮妙菱骂了句傻丫头。
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喜欢?
小时候古仁也对她很好,很喜欢她,但那是因为她是宝贞公主和阮延良的女儿。
古仁想报答阮延良对他的知遇之恩,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所有便把所有的感激倾注在她身上。
而如今古仁还能喜欢她,靠的已经不是感恩了。
“既然要给仁叔做皮草,不如一并给娘还有问儿做一件,还有秦九公子,听说青海卫冬天也很冷。”
第四百一十三章:喜有佳客来
林连漫不经心地挑选小摊上卖的小玩意,不时叫干儿子紧跟着他,别走丢了。
三礼小跑贴着林连手臂,呵呵傻笑:“儿子打小跟着干爹,何曾走丢过?”
臭小子跟这儿皮,林连作势打他,就听见三礼指着前边,讶然道:“三小姐。”
顺着他的手看去,这一巴掌才落到实处,林连又揪起三礼的耳朵,“要跟你讲几遍?”
“干爹……”三礼疼得哇哇叫,声音却不大,“您不也喜欢这么喊嘛。”
之前阮三小姐嫁人的时候,您老还扯着我说光阴易逝,女娃娃转眼就成大姑娘了,还说叫三小姐觉着亲切。
“我能喊,你不许。”林连看到阮妙菱进了成衣铺,这才松开手。
小器,三礼揉着通红却不疼的耳朵,“干爹,她去成衣铺干嘛呀?”
“你去成衣铺除了做衣裳,还有别的事做吗,别跟我说你是去看女人……”
三礼说不过他干爹,当即打住不谈,左右看了一圈,“人该来了吧。”
话音未落,东方亮带着他徒弟走进了父子俩的视线。
“那人好像是汉王府的人,干爹,神医怎么之前也不跟咱们交涉一句。”
林连也正奇怪,但东方亮已经看到他们了,想走已是不能,“随机应变。”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东方亮说他还得去药铺抓药,一行人只好尾随他去。
两个学徒正在柜上认各种草药,东方亮进来,他们立刻跑出来围着他打转。
“师祖您好久没来了,有没有想我们啊。”
“咦,师祖您带朋友来啦,这几个人都好面生哦。”
林连闻言多看了一眼四范,他不是神医的徒弟吗,学徒竟然没见过他?
两个学徒的师傅在后院听见说话声,掀开帘子,被一屋子的人给吓了一跳。
“师傅,这几位都来看病?”
徒弟还很没眼色,东方亮也无可奈何,看到他徒弟媳妇也跟了出来,马上对她道:“把后院的屋子扫出一间来,让这三位客人到里边坐。”
两个学徒抢着跟师娘一起去,被打回来继续认草药。
他们师娘的手脚很勤快,后院的屋子平时就扫得很干净,不多时她就出来请人过去。
等林连他们进去了,东方亮才招他徒弟过来问店里的生意。
“只有左邻右舍有个肚疼呕吐过来抓药……”他徒弟摸着脑袋,心里羞愧死了。
东方亮让他照着方子一边抓药,一边道:“开药铺的哪能和酒楼客栈比,咱这儿左邻右舍也不少,没有个个都来找你,说明什么?”
徒弟吞吞吐吐红着脸说是他本领学得不到家。
“东子你是大夫,在普通人眼里你就是能跟阎王抢人命的神仙,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若是本事学得不够,我能让你出师不是你嘴甜,就是我老糊涂了。”
“我会慢慢改的,师傅您要的药。”
东方亮接过往怀里揣,“一回儿你师妹要来,也别特意进去跟我说,让你媳妇带她到最里的一间屋休息,我跟那几位说完话了就去见她。”
他徒弟眼睛顿时大放异彩,“是师傅提过会制毒的师妹?”
“别那么高兴,也别起兴跟她讨教,免得自己几时中了毒都不知道。”
“不会的,我好歹也是师兄……”
她怎么也得谦让一下。
徒弟媳妇一脸活见鬼的样子从屋里出来,扭头就看见东方亮往这里走,她赶紧过去把屋里的气氛讲了一遍。
“三个人坐不是站也不是,师傅,他们不认识彼此?”
就因为认识,才这么怪。
反正说了徒弟媳妇也不会明白,东方亮就说徒弟有事找她,抬脚往屋里去。
“师傅说你有事跟我讲?”
东子正被徒弟缠着问东问西,她一来,两个怕师娘的学徒猫着腰往柜上钻,这才让他松口气。
“师妹等下会来,咱们平时不是吃的清淡嘛,一会儿你上街买点酒和肉款待人家,也让师傅高兴高兴。”
东子媳妇看丈夫满脸兴奋激动,有点吃味:“怎么你师妹是天仙,我就是黄脸婆啦,酒肉都是人家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东子回头瞪两个偷眼的徒弟,等他们钻到柜下,才哄他媳妇。
“师傅只教我医术,也只教师妹制毒之术,我就是想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厉害。”
他媳妇深深看他一眼,“你知道师傅为什么只教你医术不?”
东子挑眉:“可能是制毒太难了。”
“因为你心肠直,不会算计人,学了也是暴殄天物。”
学徒钻出来说:“那师姨一定很漂亮了,别人都说蛇蝎心肠的女人长得特别好看。”
东子媳妇一把抓他们过来,耳提面命:“什么师姨,那是你们师叔!”
“他俩没喊错,这个称呼是师傅想的。”东子把两个猴儿似的孩子从他媳妇手里解救出来,“两个孩子喊一个女孩子叫师叔,多不合适。”
“我懒得跟你们几个爷们瞎扯,买了酒菜,我顺便把两个孩子接回来,今天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东子媳妇说完,回屋换了身衣裳就上街了。
在成衣铺买好了皮草,阮妙菱看天还早,想到东方亮提过他开的药铺就在附近,便起了心思想去看看。
“小崽子看你们往哪跑!”
兔月看着店家把皮草都送上车,忽然脚边闪过一阵凉风,就看见两个黑影冲向她家小姐。
“黄大哥!”
黄良他们的动作比兔月的声音还要快,已经闪身挡在阮妙菱身前,挡住了两道黑影。
仇大千一看抓的是个男孩子,再看黄霸怀里,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请叔叔救救我们,他要抓我们……”
男孩子喘着气,眼看着后面的大汉追了上来,他和妹妹怎么也跑不了,只能向路人求救。
黄良拦下追来的大汉,“作何对两个孩子穷追猛打?”
“这位好汉,这俩是我的娃。因摔了邻居家的瓷枕怕被打,就离家出走了,好汉你看我追了几里地,腿都快断了,要不是自家孩子能这么急吗!”
女孩子尖声道:“才不是呢,你骗人,谁是你家孩子了,我们有爹有妈,跟你不熟!”
第四百一十四章:姑姑的威力
大汉急眼叉腰,隔着黄良训斥两个小儿:“你还有理了,犯了错还带着弟弟离家出走,你娘都给你气倒了!”
仇大千听到男孩子在嘟囔:“真蠢,明明我才是哥哥。”
阮妙菱站在后面,也听到了男孩子的话,却把女孩子叫到身边。
“有家人跟着你们出来吗?”
女孩子被大汉追赶,虽然害怕得快哭了,却还是一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外祖母病了去看大夫,我们在药铺门口玩,就碰上了他!”
阮妙菱又问了药铺所在,打发仇大千去找人,那大汉看着有些心虚,嚷着要去报官。
黄良提剑将他敲来跪在地上,“急什么,我们姑爷和许多亲戚都在衙门做事,你说个名字,一准给你叫来。”
大汉挣扎不得,就说黄良诓他,连小媳妇都没看见,哪来的当官的姑爷。
“我就是啊。”阮妙菱站出来,“我夫君真的是官哦。”
那大汉见了她就好似见了鬼,飞快别开脸。
“你好像认得我?”
“不认得,夫人美若天仙,一定是天上下凡,我怎么会认识……”
她笑了笑,“眼下不认识没关系,一会儿你会记住我的。”
等了一刻,仇大千果真带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两个孩子见了便扑上去抱着她哭。
“外祖母,我要回家,我要见爹爹和娘……”女孩子见了亲人,眼泪稀里哗啦掉下来。
男孩子拉着妇人道:“是这位夫人帮了我们。”
妇人也满脸是泪,说怕孩子丢了没脸跟女儿女婿交待,对阮妙菱千恩万谢。
阮妙菱劝她先别急着哭,坏人还没惩办,该哭是抓小孩子的坏人才对。
“你个丧天良的抢我外孙外孙女,我打死你!”妇人冲上去对大汉又踢又骂。
她在家是做惯了重活的,力气一点都不小,今天是因为病了不能使出十分的劲,饶是如此,大汉还是被她踹得嗷嗷叫唤。
等妇人出完气,阮妙菱才道:“既然你想报官,不如把你送到锦衣卫去。”
大汉伏在地上明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立即改口:“还是送去巡城御史那儿吧,听说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抓的好些人直接送去了刑部。”
黄良加了一句:“没一个能走着出来。”
大汉面如茄色,七尺大汉哭得像个孩子,“夫人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宁愿去锦衣卫受苦,也不去巡城御史那儿。”
“好啊。”阮妙菱拔下一支钗,塞到汉子手里,“拿着它,自己去锦衣卫领罚。”
汉子抓着钗子爬起来,口里称谢,拔腿就走,然而走出三步就一头栽到地上。
黄良失望地摇头,掏出帕子包住钗子交还给阮妙菱,“还以为他能撑过五步,空有一身肉,真是没用。”
黄霸过去一把将人扛在背上,也不问该往哪送,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东子媳妇出来买酒菜,远远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原没有多大兴致来凑热闹,听见有孩子在哭,所以才过来,谁知哭的正是她家的两个孩子。
“娘,妞,崽,你们在这儿哭啊?”
妇人看是自家女儿,激动地说道:“我出来看大夫,一时顾不上宝妞和喜崽,差点让坏人给拐了去。”
“妞和崽没事就好。”东子媳妇揽着孩子,问她娘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去家里抓药。
“我去拿药,东子又不收钱,你们吃什么?”
妇人不欲跟女儿扯这个,拉着她来到阮妙菱这边,“全靠这位恩人,宝妞和喜崽才没叫人抢了去。”
东子媳妇要磕头道谢,阮妙菱眼疾手快扶住她,“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帮忙,我还有事要忙,嫂子还是先送家人回去安抚情绪要紧。”
“夫人总得留下住址,我们一家改日好登门拜谢,到底是救了两个娃娃,此等大恩怎能不谢。”
“方才两个孩子已经谢过了。”阮妙菱再三推辞,对知道前因后果的妇人道:“那个汉子不是普通的拍花子,他今日被我拿住,背后的主家肯定不会罢休。你们不来找我,他们就查不到你们身上,这样对两个孩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妇人听后便去劝女儿,阮妙菱这才能动身离去。
东子媳妇把娘送回家,亲自煎药给她吃了,让两个孩子回屋吃碗糖水蛋压压惊,这才问娘为什么反过来劝自己。
“汉子好像是恩人对家的手下,听到要被送去锦衣卫一点都不怕,反而听到巡城御史就怕得要死。恩人估计是不想连累我们,才不让你上门去道谢。”
道理是这样,可东子媳妇是个受滴水之恩就涌泉相报的人,人家不要她报恩,她怎么过意的去。
揣着心事把两个孩子接回家,还没进药铺,她就听到两个学徒在里面拍马屁,心道又不学好,边走边骂道:“你们两个又不干正事,功夫是动嘴皮子就能学来的吗?”
宝妞先进门,看见里面的人马上回头去喊她娘。
东子起身喊道:“跑什么,还不来见过你们姑姑!”
喜崽跟着他娘进来,见了也是一愣,这不是方才的恩人嘛。
东子媳妇脑子转得快,看见阮妙菱坐在这里,一下就想明白她就是师妹了,牵着两个孩子边走边道:“师傅才吩咐的你就忘了,怎么让师在这里坐?”
“你不是不在家嘛,我跟两个徒弟去也不方便。”东子接过酒菜,把孩子叫到一边,问在外祖家过得怎么样。
喜崽和宝妞一人给他们爹扔了一颗炮弹。
一个说外祖母病了在吃药,一个把刚才差点被拐的事说给他们爹听。
“这么说你们姑姑还救了你们的小命了,谢过人家没有?”
宝妞说:“姑姑不要我们谢,还和外祖母说了一堆我们听不懂的话,”
喜崽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不怎么怕了,话也多了起来:“爹你一会儿问娘去,娘跟外祖母说了好久的话,应该有说这事。”
东子说不急,“方才你们说那汉子拿姑姑的钗子,没走几步就倒了,没有骗我?”
宝妞跟她娘是一样的性子,见她爹不信就说:“钗子还在姑姑手里,爹爹不信,自己去摸就知道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师徒吵架啦
后院的屋子都是单间,东子一个大男人不好去打扰,看宝妞能说会道,就派她去借钗子一看。
阮妙菱听宝妞把来意说清楚了,看她捏着衣角很不好意思,笑了笑,取出钗子给她。“等你爹琢磨完了,记得还我。”
宝妞听她外祖母说过,女人家的首饰是不能轻易许人瞧看的,正担心会让姑姑为难,就听姑姑答应了,接过钗子不停道谢,“我爹就看一眼,马上就给姑姑拿来。”
宝妞转身要走,阮妙菱叫住她:“我听外面的屋子里有人说话,家里还有其他客人?”
“娘说师祖在和三个很重要的客人说话,他们一会儿要走的,不留饭。”说完,自己捧着钗子出去。
东子从女儿手里拿过钗子,凑近闻了闻,“怎么不拿布裹着,万一跟汉子一样倒了怎么办。”
喜崽趴在柜上,把几颗成色不好的胖大海铺在桌上,跟师兄们抓石子完,看了眼他爹手中的钗子,道:“姑姑早把它洗干净了,爹你找不到的。”
“一边去,你又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东子取来装了水的杯子,拿钗子在水里搅几下。
喜崽撇嘴,低声跟师兄说:“看,我爹又发痴了。”
师兄们捂嘴嗤嗤嗤的笑,巴不得他们师傅多钻研一会儿,“喜崽你快点,等回了你外祖母家,咱们还不知几时能再一起玩呢。”
宝妞信守承诺,让她爹试了一次,抢过钗子就往后院跑,和黄良在门口碰到了一起。
黄良见她比自己女儿黄香还要小,一时起了思女之情,蹲下去把宝妞抱进屋里。
“姑姑,钗子。”
兔月接来袖在手里,牵宝妞到一边给她好吃的好玩的,让黄良跟小姐说事。
“人刚从后门走,两个是宫里的,一个是汉王府的,神医还没走。”
话刚禀完,东方亮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
“人都走了,还窝在屋里,等人叫你吃饭吗?”
阮妙菱走出来,宝妞跟在她后面怯生生喊了声师祖,一溜烟跑没影。
“你这臭老头子可真怪,叫我在屋里等的人是你,眼下催我出来的也是你,真难伺候。”
东方亮气鼓鼓道:“臭丫头,我告诉你,你惹我不高兴了!”
阮妙菱不甘示弱:“你之前惹我不高兴的还少吗,许你放火,我准我点灯啊。”
“哼,我好歹是你师傅,懂不懂尊敬长辈!”
“哦,但是我是你徒弟啊,你应该爱护幼小,说不定下半辈子你得靠我孝敬你呢。”
“本神医不止你一个徒弟,谁孝敬不是孝敬!”
阮妙菱叹息道:“那我再去拜个师傅,孝敬谁不是孝敬。”
宝妞一把抱住她爹,急吼吼道:“姑姑和师祖吵起来啦!”
东子惊了一跳,把杯子往桌上一丢,闷头冲向后院。
喜崽和师兄们这下也不敢玩了,袖子一笼将胖大海藏了进去,再一个马步跳进后院,护着宝妞躲在屋角偷看。
东子站在他师傅和师妹旁边干着急,怎么都插不上话。
他师傅翘脚往花坛上一坐,瞪着师妹言辞犀利说道:“还让人去听墙根,没出息,有本事你光明正大的看啊。”
黄良忙道:“我没听墙根……”他真的是正大光明站在院子里看的。
东方亮扭头瞪他:“我这跟徒弟辩论呢,你一插话,我在阵势上就输了!”
东子赶紧去劝,他还没见过他师傅像这样跟谁急过眼,而且说不过人家,顿时对师妹肃然起敬。
“多跟你师兄学学尊师重道,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阮妙菱道:“至少你不会背着徒弟四处勾结别人,今天我要是没发现你们,是不是这事你就不打算跟我说了?”
东子忙去看他师傅。
“师傅你快说不是啊,你明知道师妹今天会来……”
可东方亮没有辩解,“你,你看见了,我也不告诉你。让你天天想,夜夜想,急死你。”
就在宝妞和喜崽他们以为这场架会吵得没完没了的时候,阮妙菱轻飘飘吐出一句“随便你”,他们师祖真的不再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一家子乐乐呵呵的,仿佛看不出来他们吵过嘴。
东子带着孩子们送走师妹,回头看见师傅抱臂靠在门上。
他目光中的光彩随着马车远去一点点减少,嘴角的笑也是如此。
东方亮让东子媳妇把宝妞和喜崽哄去睡觉,揪着两个学徒的后领子,叫上东子去他屋里说话。
“你们两个小子扯个蒲团来,自己跪好。”
东子没懂师傅干嘛要惩罚他的徒弟,也是心疼两个孩子,“眼见着要入冬了,地上凉,对孩子身子骨不好,师傅别让他们跪了。”
学徒知道他师傅压根劝不动师祖,乖乖从桌下扯出两个蒲团,有模有样地跪着。
东方亮哼了哼。
两个学徒知道他这是满意了,又把身子撑得很直。
东子见他师傅把目光转向自己,立即坐端正。
“我先跟你说个事,再教训这两个小子。”
东子垂头听训,却听见东方亮说道:“这几天你叫宝妞她娘给你做几件厚实些的衣裳,鞋也多纳几双,再有把你岳母接过来住,就近也好照顾宝妞和喜崽。”
“师傅的意思,是让我出远门?”
出远门东子是没意见的,以前他也跟着师傅去各地采买珍贵药材,家里人都习惯了。
东方亮点头,“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但这次是让你去西北。”
两个学徒都被吓住了,“西北在打仗呢!”师傅去了,不是送死吗?
东子不像他们两个,镇定地问道:“师傅也去?”
“我不去,皇上的病还没好呢,我走不开。”
这下东子有点心慌了,他还没离开过师傅独自出远门,而且是到战场那种刀剑不长眼的地方。
徒弟在想什么,东方亮看一眼就知道了,“你别慌,这次不是让你去当军医,只是让你保护一个人。”
“师祖,什么人这么大排面啊,竟然要咱们师傅出马。”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东方亮说完徒弟,便开始训斥徒孙。
第四百一十六章:何乐而不为
两个徒弟还想着师傅出远门,就没人管他们了,心里乐坏了。
后面又听师祖说师傅得到西北战场上去,顿时悲从中来,他们宁愿师傅在药铺里天天管着他们,也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东方亮赏给他们一人一个爆栗,“你们师傅出去这段日子,你们也别落下功课,草药该切的切,该卖的卖,别耽误了生意。”
“可是咱们药铺没看病的大夫呀。”
“我不是大夫吗?”东方亮白他们一眼,“趁你们师傅不在,我得好好扭一扭你们的性子,一个二个懒成猪了!”
“师傅……”两个学徒顿觉天昏地暗,才因吃了肉变美的心情一落千丈,泪花花地去求他们师傅。
“师傅别走了,我俩还有好多东西不懂呢。”
“是啊是啊,宝妞和喜崽肯定舍不得师傅,会哭的。”
东方亮哼道:“哭的是你们吧,有本神医亲自管教你们,就知足吧!”
东子一手摸着一个徒弟的脑袋,这俩孩子平日虽然贪玩,但人很聪明,一教就会,比他那会儿强多了……
想着想着,他不觉眼泪也跟着流出来。
“多少人想受你们师祖指点,都没有机会,如今有这个终南捷径摆在眼前,你们还哭。”他拍拍徒弟,“快去谢谢师祖厚爱。”
两人半喜半怕的过去磕头。
东方亮冷不丁道:“明天鸡鸣之前,我要看到你们铺子里读书。”
“啊?师祖,太早了吧!”
“还不滚去睡觉,明天起不来,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徒孙,照打不误!”
齐王伺候成康帝吃完药,看到林连在门口站着,便不再这里久留。天晚了,他也是要回家的,而他的家不在皇宫里。
“神医怎么说?”
林连从三礼手中接过披风,亲自替齐王系上,“神医说很难再醒过来,但如果遇上大喜大悲之事,或许会有一线转机。”
“大喜大悲?”齐王止步认真想了想,“长这么大,除了父皇即位那会儿,我再没见过他开怀大笑,就连哭都不曾见过。”
林连道:“皇上之前一直担心西北的战况,或许西北一战得胜,能让皇上醒来。”
“虽然也是喜事,但不足以让父皇大喜复醒,依我看,就是汉王立刻册立王妃,父皇也醒不了。”
“王爷倒是提醒老奴了。”林连走到齐王身侧,笑道:“皇上最疼汉王,如果知道平定西北之乱的人是汉王,那……”
齐王沉声道:“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让汉王出征,贵妃娘娘肯定不会同意。”
“老奴就是顺口一说,王爷觉得行不通,只当没听过便是。”林连抬头,宫门已在眼前,“老奴只能送王爷到这儿了,王爷慢走。”
三礼指着宫门另一边,“干爹,是李首辅。”
等李重山的车驾离开,三礼才过去把送他出来的小黄门扯过来。
小黄门一见到林连,吓得磕磕巴巴:“林公公好……”
“别紧张,我干爹问你几句话而已。”三礼在一旁安抚他道。
林连问道:“李首辅打哪里来?”
“公公和齐王离开之后,李首辅来看了一眼皇上,至于从哪儿来,小的实在不知。”
他又问汉王今天有没有进宫,小黄门直点头,“在贵妃娘娘宫里坐了一会儿就出宫了。”
三礼拍拍小黄门的肩:“走吧,下次我请你喝茶。”
小黄门脸色都变了:“哪敢让三礼公公破费,小的告退……”
“干爹,他们都好胆小哦,以前三德哥在宫里的时候,他们在背后嚼舌根子可欢快了!”
林连看他一眼,提醒道:“这个名字咱们往后都得忘了,宫里是不会让一个死人的名字长久传下去的。”
三礼应是,“他以后还回来吗?”
林连看着高如天际的宫墙,“从牢笼里挣脱出去的鸟儿,尝到了自由的滋味,是不愿意再回来的。”
两人沉默良久,林连突然问三礼:“你羡慕他吗?”
“嘿嘿,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是一想到只有我能陪着干爹,顿时就满足了!”
李重山出了宫,直奔汉王府。
汉王似知道他要来,早已命人准备了茶水点心。
“母妃她和大人商议过后,如何决定的?”汉王面上满是急色。
李重山道:“王爷先不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四范先生。”
汉王立刻命人叫来四范,“李大人问你话,你如实说就是。”
四范去见他师傅东方亮的事,李重山已经从崔贵妃那儿知道了,只是其中细节不是十分清楚。
“你师傅说要用大喜大悲刺激皇上,有没有详指?”
“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四范赞了句,转身对汉王拱手致歉,“其实师傅他还提点了我两句,但我琢磨这个主意不是王爷爱听的,就掩下没说。”
不用他说,汉王就知道准和自己有关,但也想听听具体是什么。
“师傅说眼下肯定不好拿大悲的事来刺激皇上,所以只能冲喜。”
汉王挑眉:“让本王册立王妃?”
此事他谈不上喜欢,但也不会拒绝。
真有这么简单,四范也不会藏着不说了,李重山道:“冲喜在寻常人家兴许有用,但皇上见过太多值得高兴的事,王爷所讲的兴许不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汉王一噎:“除了这个,还能用什么冲喜?”
四范道:“王爷之前不是总说皇上对西北颇为关注麽,若是此次王爷能亲自上阵,并且凯旋而归,皇上一定能醒来!”
“这……”汉王看向李重山,“你怎么看?”
李重山如实道:“其实老臣在宫里和贵妃娘娘商谈的时候,娘娘也有此意。”
亲娘让他去送死?汉王万万不能相信,“除了这个,没别的办法?”
他虽然希望父皇醒来,可没说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啊。
“王爷请细想一下,此次你去了西北,难道所有的仗都是你一个人打吗?”
“那倒不是,宝贞不是在那儿嘛,她可是主帅。”
李重山点头,“娘娘和老臣也是如此想的,王爷只管放心去,仗有人替王爷打,到时候王爷只负责邀功,何乐而不为?”
第四百一十七章:她为副监军
汉王其实哪都不愿意去,就待在京城里。
好好的王府坐落在这繁华地段,吃的用的一样都不缺,他干嘛要到西北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他甚至都想好了,仗还是宝贞公主替他打,胜了功劳归他,若是败了,罪过全是宝贞的。
“咳咳,李大人咱们各退一步,我找个人替我去西北,你负责替我瞒着母妃,怎样?”
李重山此时就算再恨铁不成钢,也不能显露出来,这要是他儿子,他早就……
不过,他把汉王换成自家儿子博章,心头喷涌的气也就散了大半。
谁愿意送孩子去那种地方?
崔贵妃再有心计,虎毒不食子,她也是舍不得牺牲孩子的。
他们都在豪赌,而赌注就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王爷执意如此,臣没有任何意见,关键在于宝贞公主在西北没见到王爷,会怎么样。”
这种事堵十个人的口容易,防一个人的嘴难。
而且宝贞公主不是轻易就可以哄骗的人。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汉王不肯松口,他觉得再坚持一会,李重山一定会想出别的点子。“我去了会生病的……”
李重山无动于衷,“王爷之前去甘肃,回京以后就连皇上都夸赞王爷长结实了。”
“打仗会受伤。”
“王爷可以做监军,不仅不用饱受风沙之苦,还有暗卫专门保护您。”
汉王甩手不乐了,“都不用本王出面,在京城和西北有何分别!”
“有”李重山走到门边,嘱咐下人几句,很快就有人抱来两盆花草,一盆是汉王府的花匠培养的,另一盆刚从街上买来。
李重山指着地下的两盆花草,“王爷喜欢哪一盆?”
“当然是王府里栽培的,野花哪有家花来得安全。”汉王不假思索回答。
“臣再问王爷,您选择王府里的这盆花草,只是因为它安全吗?”李重山抱起被汉王嫌弃的那盆,放到桌上。
“如果臣告诉王爷,这盆花草乃是前朝名士家中所栽培的名种,因为家中遭了难,花草才流落到百姓家,王爷会如何选择?”
汉王闻言,凑过来仔细看了两眼,抬头看向须发参白的李重山,“若你说的是真话,本王自然要选这盆,值不少钱呢。”
“呵呵呵呵……”李重山捋须大笑,“王爷应该明白老臣的意思了。”
拐弯抹角讲了一通大道理,不明白都难,汉王掂了下草叶,“这真是前朝名士的爱物?”
李重山拱手道:“臣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行了,您老先回府吧,西北……我会去的。”汉王叫人来把买来的花草养在书房里,至于王府的那盆,哪来的回哪去。
第二天,汉王自请出征西北的消息传遍朝野上下。
齐王三推四阻不肯答应,汉王也很配合的陪着他演戏,最后还是汉王把崔贵妃的名号搬出来,才让他住了嘴。
汉王想:我娘都不担心我在西北出事,你一个异母兄弟表现得我娘还着急,感动得我差点信了。
然而汉王这事才刚宣布,齐王接着以成康帝的名义下了一道旨,命阮妙菱为副监军,随行监督汉王的一言一行。
顷刻间,整个大殿炸开了锅似的议论不停。
就连首辅李重山和次辅郭睿也震惊不已,这事齐王压根没跟他们商议过……
下了早朝,李重山和郭睿不约而同地往翰林院急奔,两人前后脚就到了,不过没见到想要见的人。
李博章在门口问道:“两位大人是在找何人?”
“博章,你看见徐修撰没有?”郭睿率先上前问道。
李博章扫了眼唯一一张空荡的座位,“徐元今天一早派小厮来告了病假,说是昨晚回去就高烧不止,又泄又吐,把神医都惊动了。”
那可不是小事了,李重山和郭睿出了翰林院,才小声谈论此事。
郭睿问:“大人是觉得翰林院里有人做了手脚?”
李重山道:“不一定是翰林院的人,但一定是在翰林院动的手。”
眼下真没人能阻止阮妙菱随同出征了……郭睿叹气,其实徐元就算没生病,跑到齐王跟前闹一回,也不一定能让齐王收回成命。
“齐王派徐夫人去西北,是指望她扛大刀和鞑子拼命,还是单纯的让她和宝贞公主母女团聚……”郭睿摇头晃脑,想不通也不想再琢磨了,拱手辞别李重山。
李博章追出来,微微喘气道:“爹,我刚听说徐夫人成了副监军,是真的?”
“博章”李重山负手缓缓转身,脸上涌动着李博章看不懂的汹涌变幻的神情,“你爹被人算计了。”
留阮妙菱在京城牵制宝贞公主本来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此刻却乱套了!
“到底是谁?谁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不被我察觉,就说动齐王做了决定?”
李博章上前替李重山理整齐微乱的披风,“说动齐王是很容易的事,谁都可以。”
“因为爹只要站在汉王这一端,就注定翘板会失衡。齐王虽然有秦海的支持,却不够稳固,为了维持平衡,他必然会有所行动。”
李重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谁都可以,同样说明谁都不可以,能向齐王进言,并且让齐王毫无保留地信任的,只有齐王妃。
齐王妃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阮妙菱被放走,对她有什么好处?
所有人都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时候,东方亮开的药铺里骂声、求饶声和求情声混成一片,丝毫不亚于今天早朝上的阵仗。
“师祖,我和师弟没偷懒,真的背满十遍了!”
“胡说,明明只听见你们背了九遍,继续背,背不完不准吃饭。”
两个学徒跪在花坛上,满腹委屈全化作了泪含在眼睛里。
“背到第七遍的时候您睡着了,没听见……”
东子从院门口路过,扬声劝道:“你们乖乖再背一遍吧,和你们师祖犟嘴,一会儿就该你们加十遍了。”
惩罚,东子是有经验的,毕竟他之前就这么被他师傅忽悠过。
不过他没两个徒弟聪明,最后被师傅说得当真以为自己背少了,为此还愧疚了好一阵子。
第四百一十八章:请君多费心
东子媳妇夜以继日地为丈夫准备冬天穿的厚衣裳,好在眼下有她娘暂时帮忙操持家务,顺便照料宝妞和喜崽,不然她真挪不出空来做这些。
她今天一早去徐府串了趟门,看见师妹家里也是忙得人来人往,好几个绣娘出身的婆子围在一张桌上,瞪大了眼睛专心致志地绣手里的皮草。
那皮草有大有小,秀气点的像是给女人准备的,而抖起来肥大暖和的,也只有男人才能穿得下。
阮师妹看她带了宝妞去,好像很高兴,专门叫丫鬟拿糖给宝妞吃,还允许宝妞在府里四处转转。
后来宝妞转了一圈,回来悄悄告诉她,有个院子里住着一个大肚子的姨,还有一个好看的男人陪着。
哪知被阮师妹听见了,人家也不生气,还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往后我不在家,家里就没了能扛事的女人,我的意思是希望嫂子常过来走动,在香巧临盆的时候指派这些个丫鬟婆子,别乱了套。”
东子进来,就听见媳妇在叹气,问道:“又舍不得我了?不是跟你说了嘛,阮师妹身边的高手保护,我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东子媳妇拍开环上来的手。
“我在担心阮师妹呢,哪有空担心你……师傅昨晚跟我打了包票,说你绝对能平安回来,他老人家的话有几次错过,我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阮师妹家怎么了?”东子把她纳好的鞋卷起来,码得整整齐齐,放在篮子里,“宝妞跟我说师妹家里人口多,是不是一时不好安排?”
大户人家安排人口还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东子媳妇说她比较担心的是在阮师妹家养胎的香巧。
“人家又没让你接生,有什么值得慌张的,再说请稳婆自有她男人管,出了事不用你负责,你只要管好丫鬟婆子,让她们手脚放干净就行了。”
被东子这么一安慰,东子媳妇的心立马就踏实了,会心一笑:“要不都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呢,要是没你,我就是想到天黑都想不透。”
才笑过,她想起去徐府没看见男主人,还是宝妞告诉她人家生了病,才没法出来见客。
“要不你今晚抓点药,给师妹家送去。”
东子媳妇想着感情都是走出来的,眼下先走动两天,彼此都熟络了,这样到了西北,师妹身边保护的人不用谁吩咐,也会多照看丈夫一些。
东子点头:“师傅也往我今晚过去一趟,不过治病的药就不用抓了,人家徐大人根本没病,装给别人看的。”
“师傅门都没出,怎么知道的?”
“嘿嘿,师傅看人一看一个准,谁能瞒得过他呀。”
东子媳妇想想也是,“那你就抓点补药送去,顺便给师妹把把脉,我今天看她面色不是很好,吃饭的时候只吃了半碗就说饱了,这个样子哪能去西北?”
东子说他都记住了,当即去铺子里抓药,等天一擦黑,喝了两碗粥就出门。
东子没想到接待他的是徐元,一时结巴起来,喝枣茶的时候差点闹了笑话。
“师兄不用拘束,当在自家一样随意。”徐元也喝了两口枣茶暖胃,继续说道:“说起来,咱们系出同门,我称你一声师兄是理所应当。”
“啊?师傅也传授你医术了?”
东子怎么看,都觉得徐元不想是会扎针把脉的人。
徐元笑了一下,“其实师傅十八般本领样样精通,只是不轻易在人前展示,我因得了他的指令,不好泄他的底。”
“那没事,不用告诉我的。”东子连连摆手。
从他第一天学艺起,师傅就告诉他,好奇可以,但只能用在医术上,若是在别处动歪脑筋,小命保不住可别怪做师傅的没事先提醒。
“怎么不见师妹?”东子四处往门口看了看,“我在家听宝妞她娘说师妹今天好像不舒服,就想着来一趟,顺便帮她看看。”
徐元连忙道谢,“那敢情好,我也为这事烦恼呢。她最近除了吃得少些,别的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加上她自己说没事,我也不好硬找个大夫来家里。”
东子心道妹夫是个疼人的,更对他高看了。
有丫鬟去请师妹过来,东子想着还有一段时间,便问徐元为何对外称病。
“我若是不生病,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劝我去请皇上收回成命。师兄可能不知道,内人从来不是甘心被拘在笼中的鸟儿,既然要让她飞,我必须先替她打开牢笼。”
东子虽然觉得徐元把自己比作牢笼不那么好听,但是挺恰当的。
能留住师妹的人,可不就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嘛。
他正想着,徐元突然长身而立,拱手深深朝他作揖。
“西北一行,还望师兄多加照料内人,日后徐元必定重谢!”
秦府今夜不是很热闹,枫哥儿在院里跑了好久,额头上都出了汗,小叔叔还是没有过来问他累不累。
“叔叔……”枫哥儿跑过去一把扑进秦阶怀里。
初五和寒十四刚好进来,看见枫哥儿不约而同要退出去。
秦阶说道:“没事,让枫哥儿看看壮壮胆子也好,免得以后长大了看见谁都怕。”
枫哥儿看见两个长得很凶的人走进来,也不怕,定定地看他们。
秦阶把他抱在怀里,问道:“查得怎么样?”
知道他最想知道哪个消息,寒十四先站出来道:“徐府看着普普通通,却不好进去,徐元好像请了道士画了阵法,要是乱闯,出来的几率不高。”
“阵法……”秦阶哼笑,“他可真有能耐,为了保护阮妙菱,连这个都可以学。”
“主子,这种东西没有三年五载学不来的吧。”
秦阶道:“没什么不可能的,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视若生命的时候,就会像爱惜自己的命一样,不辞辛苦也要修筑壁垒。”
“说另一件。”
初五禀道:“宫里和翰林院也查不到线索,齐王在宫里处理政务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逗留超过一刻。”
无疑,这两个结果都不是秦阶想要的。
初五和寒十四早就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同时反思是不是他们的能力退化了,才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第四百一十九章:浩荡离京去
朔风拍打京城每一扇门窗的时候,两万兵马已经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
大大小小的官吏来给汉王送行,百姓来一睹百官的尊容,城门口一时拥堵不堪。
人山人海里,有人把官员的人头来来回回数遍了,还是找到最该来送行的崔贵妃以及徐元。
其他人都劝别找了,“贵妃娘娘的天颜不是随随便便能见着的。”
那人不服气。
“贵妃娘娘身份尊贵,见不到那是意料之中,可徐修撰是阮家三小姐的丈夫啊,夫人要去如此危险的地方,当男人的怎么缩头缩尾的!”
“人家的家事哪轮得上咱们管,你凭什么肯定徐修撰没来送行,兴许他只是不愿在这臭烘烘的地方跟咱挤呢。”
“你们都别争了,徐修撰眼下还卧病在床呢,没看见人散了,东方神医急匆匆往徐府赶吗?”
接着有人随口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书生怎么着你了,吃你家饭了,还是耕你家田了,酸什么酸!”
马上就有了反驳的声音:“书生会耕田吗?呵呵,手无缚鸡之力!”
听见的人都大笑不止,笑得脸红脖子粗,会的意却各有不同。
至于因为什么才扯到这出,他们早忘了。
离京城越远,汉王的心情一次比一次差,才走不到半日,就把身边的人挨个嫌弃了个遍。
丫鬟的衣裳穿得鲜艳了些,他蹙起眉就开始品头论足。
“摆张臭脸,衣裳却穿得这么艳,存心给本王找不痛快吗。”
四范把他的酒换成了茶,也没训了一顿,“本王在京城的时候对你们太好了是吧,一出京城,个个都骑到本王头上来了!”
阮妙菱的马车就在他后面,每次只要他开口,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了晚上安营扎寨,汉王坐在首座狼吞虎咽地啃着鸡腿,谁也没训,阮妙菱就知道他那些话都是针对她的。
她吃完最后一口饭,才道:“王爷也不是小孩子了,有时候做事还是成熟一点,这样大家都比较能接受。”
汉王若无其事地继续撕鸡肉吃,“本王是你的表舅舅,说话的时候请注意态度。”
他说完,看见阮妙菱背后有个生面孔,翘起小指问道:“你是何人,以前本王怎么没见过你?”
“小民叶东,是个大夫。”
“那你跟四范一样都是随行军医咯。”汉王抬头看向一边的四范,“都是大夫,你们以前可有打过照面?”
四范道:“曾风闻叶大夫大名,今天才得一见。”
连四范都觉得可以尊敬的人,名头肯定不小,汉王眼睛在阮妙菱那边遛了一圈,盘算着要不把叶东挖过来,供自己驱使。
谁知阮妙菱马上看出他的意图,当着面就说:“表舅舅可别打叶大夫的主意,你有了四范先生还不够,跟外甥女抢人,算什么道理?”
汉王吃了瘪,捏着鸡腿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了,拿帕子擦了手,丫鬟伺候他净了手,他就到帐子外面散步。
帘子“哗”一声打开,阮妙菱跟在后面出来。
“你出来干嘛?”汉王被她吓了一跳,说得有点磕巴。
阮妙菱看看四周,“我是副监军啊,王爷到哪,我就得在哪。”
汉王问她是谁说的歪理,难道他睡觉也跟着?“去去去,玩你的去,表舅舅没工夫陪你瞎扯。”
“圣旨里明明白白写了,我作为副监军,必须记下监军的一言一行。”阮妙菱掏出两只空空的手,“外面条件艰苦,我哪有打发时辰的消遣之物。”
“本王怕了你了……”汉王叫来随从,从他胸前摸出一把碎银,熔了至少有二十两。“拿去抓石子玩,算表舅舅求你!”
阮妙菱嘻嘻接过,“盛情难却,多谢表舅舅了。”
狗屁的盛情,他被逼的好不好,汉王朝阮妙菱离开的背影唾了一口唾沫星子。
克星,阮妙菱绝对是他的克星!
阮妙菱离开京城的第二天,李府张灯结彩,要迎新娘子进门了。
如今李重山做了首辅,他的独子成亲,谁敢不来道一声祝贺。
是以,来贺喜的人加起来能排到城门口。
徐元的病在这一天奇迹般的好了,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李府,见到新郎官李博章的时候,还对他说了好多吉祥如意的话。
不过李博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徐兄你看看,大半个朝堂都挪到了我家,看得叫人心里发慌。”
徐元拍拍他的肩笑道:“有什么不好,如今正是你爹如日中天的时候,你也跟着沾光不是。”
在座的宾客中,忽然有一桌高声朗笑起来,李博章循声看去,见是承平王世子和昔日的好友在谈天论地,眸色更加深沉。
“怎么说今天也是你的大喜之日,总不能丧着张脸见新娘子,让人娘家看到了,要说你李府自恃清高了。”徐元宽慰道,然后走过去和李卿平那一桌子人打招呼。
李卿平正好有话跟他说,先把一桌子狐朋撇下,寻了个僻静少人的地方,才问徐元为什么不阻止表妹去西北。
“妙菱是怎样的秉性,表兄应该比我清楚才对,一般她决定要做的事情,有几个人能阻拦?”
“那你至少得做做样子……”李卿平挠挠头,“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你们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之前卿池为了这事,还跟我吵了一架……”
徐元道:“给表兄添麻烦了,下次我会想得更周全一些。”
还有下次?李卿池殷切地乞求不要再有下次了,他妹妹到现在都还没消气呢,再有下次,不得和他断绝兄妹关系?
他问完了,徐元才问承平王府的近况。
“爹和娘都很好,府里的脏东西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可以焕然一新。”
徐元笑了笑:“虽然多费了些时日,但结果总归是好的,菱菱若是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两人说了一阵,回来的时候,宾客又多了一重,整个院子人声鼎沸,听不出谁是谁。
金亭被人挤来挤去,眉毛都变形了,见徐元回来,快步过来说道:“公子,齐王要见你。”
第四百二十章:此人难伺候
这样人来人往的场合,确实给齐王创造了条件。
大家都忙着向李重山以及李博章贺喜,谁还顾得上齐王期间和什么人见过面呢。
徐元也想知道齐王为何找他。
金亭说了地方,隔着重重人影指了指院门边站着的一个仆从,“他带咱们过去。”
见了面,齐王也没让徐元站着,两人就在屋里慢慢地喝茶,好像外面的热闹跟他们无关似的。
“徐修撰跟本王想象中很不一样。”齐王实话实说。
徐元道:“齐王殿下在臣心中的形象一如既往。”
谁也没说对方好还是不好,但彼此都明白对方所指的是哪方面。
齐王道:“本王让表外甥女随军出征实属无奈之举,徐修撰不会责怪本王吧?”
“殿下如今身负重任,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家国的安危,臣若是责怪王爷,岂不成了自私自利之人。”
齐王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就这么一直静默地坐着,好半晌过去了,齐王才道:“咱们也该出去了,别叫李首辅好等。”
徐元应是,等齐王离去,他自行带着金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金亭跟随他左右,一直有很多话要说,可在李府消磨了一天,回了徐府,千言万语也只剩下一句:“齐王今日试探公子,是有意撬汉王的墙角?”
徐元道:“汉王的墙角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撬动,齐王也不用来找我了。”
金亭说那也是,毕竟汉王手上所有的势力中,只有公子这一支跟他的牵绊最小,也最容易撬动。
“不过啊,世上最容易的事,要想做到最好,很难哦。”金亭嘻嘻笑道。
汉王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
有阮妙菱在身边,他做什么都不顺,而且火气与日俱增,几天不到,他嘴上就长了两个燎泡,轻轻一碰就疼得流泪。
“表舅舅你怎么不坐马车了?骑马最吃风沙了,你英俊的脸都变糙了……”
“你!”汉王死死攥着缰绳,僵笑道:“男子汉的皮肤糙些才招人喜欢,外甥女你好生在车里待着吧,别让风沙吹着你漂亮的脸蛋。”
阮妙菱撩着车帘,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见什么都饱含笑意,“我的脸倒无所谓,就怕表舅舅嘴上的燎泡不及时医治,到最后会流脓,甚至会烂掉……”
汉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抬手止住她往下说。
怕了,他真的怕了,“我上马车……四范,过来给本王瞧瞧!”
东子坐在马车外面,对车里笑道:“王爷最近少吃些辛辣油腻的菜,也不至于如此痛苦。”
阮妙菱在车内道:“我早就提醒过他,可他不愿意听,能怪谁。”
前面的马车里突然传出一声痛呼。
“你下手轻点!”汉王死死忍住眼泪,瞪了好几眼四范。
这两个燎泡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王爷应该听副监军的劝,少吃些油腻之物……”四范摸出一盒清亮去火的膏药,用竹片挖了一勺,轻轻抹在燎泡上。
汉王咬牙问:“净手了吗?”
四范忙道:“伺候王爷,不敢有丝毫差池。”
“那就用手抹,竹片忒刮人,本王不喜欢!”汉王说完,拿起竹片丢出车外。
因有一只手在他嘴边不停地运作,汉王说话就有点不利索,慢吞吞道:“我看叶东一路上把那丫头照看得挺好,你有空多跟他学两招,也让本王过得舒坦些。”
汉王是指叶东对各地的气候颇有研究,这才能抓住天时变化提醒阮妙菱什么时候该穿衣,吃什么对身体最好。
四范这一辈子去的地方很少,虽然知道很多东西,却都是纸上谈兵,所以不及叶东。
“王爷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向叶大夫请教。”
上了药,嘴角没那么疼了,汉王满意地翻个身,吐了口浊气。
“还是京城的家里舒服,马车晃晃颠颠的,让人老想睡觉。”
四范悄悄跳下马车,立刻有护卫坐到车门口,他就退到后面去找叶大夫。
“其实王爷就是吃的太好了。”东子重新回到马上,和四范并行。
四范无奈一笑,“那也不能什么都不给王爷吃吧。”
东子道:“你不行,还有副监军嘛,副监军负责监督监军,王爷还能抗命不成?”
“那咱们今晚就开始?”
“太突然了也不好,你得循序渐进,给留一点王爷缓冲的时间。”
突然让人不吃饭,任谁听了,都不会高兴,何况还是汉王这位大爷。
四范想了想,很快就琢磨出几道合适的菜式,不过他为了能让汉王配合,就想着把阮妙菱这边的菜也变成一样的。
东子说道:“那你得去问问三小姐的意见,她最近食欲不是很好,对吃食不是很上心。”
四范夹马到阮妙菱的马车外面,问道:“三小姐,我打算从今晚起更改一下王爷的菜谱,也好尽早去除王爷嘴上的燎泡,所以想请三小姐配合几日。”
“你把菜谱说来我听听。”阮妙菱掀开车帘道。
四范就把心里的几道菜说了,阮妙菱觉得还行,“就按你说的做吧,但也别做得太清淡了,炒菜的时候多放点火腿,有点肉味,王爷才吃得下去。”
“多谢三小姐体谅!”
四范兴致冲冲地去找伙夫商量,让他们尽量把鸡鸭都关在笼子里放远些,别让汉王看到,这样汉王问起来,他也有说辞。
又到了最期待的晚饭时分。
汉王在车里昏昏沉沉睡了半晌,丫鬟给他擦了脸,换了身干净衣裳,他才晃晃悠悠走到桌边。
“四范!”
桌上四菜一汤,全是素的,让他怎么吃!
“王爷。”四范迈着步子上前,“这几道还合您的胃口?”
汉王瞪着他:“你说呢?这么淡,让本王如何下口!”
四范陪笑道:“王爷莫气,副监军桌上的菜也是这个呢,今天笼里的鸡鸭状态都不好,怕煮了肉不鲜美,让王爷吃的不高兴,这才临时更换了菜式。”
怕他不信,四范还将伙夫找了来。
“王爷明鉴,今天所有的鸡鸭都蔫头呆脑的……”
“行了,看在有火腿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汉王端起碗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