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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一章:安胎药何用

    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能适应的没两天就可以面无表情的去做自己的事,不能适应的继续适应。

    这几天徐府除了香巧和谢敏住的院子有声音传出,其他地方就像被冰封住一般,死气沉沉。

    “越来越冷了。”

    谢敏撞开厚门帘搓着两臂进来,看到桌上已经摆上热茶,一把抓起来往嘴边送。

    香巧沿墙边活动了一圈,撑着腰要来给他解外衣。

    “我自己来。”谢敏就着茶杯焐热了手,再去扶她坐下,“你身子重,以后不要再做这些重活了。”

    他去换衣裳,香巧在外面说道:“大人的衣裳摸着也不厚了,正好我还想再给孩子做几件衣裳,顺便给大人做一身。”

    “不用麻烦,我经得住冷。”谢敏系好扣带,把上下的皱都抚平了才出来。

    “方才我是说徐府冷清,一路都没听见人说话。”

    香巧也这么觉得。

    小姐不在家,姑爷又忙,眼看天一日比一日冷,大家都要准备棉衣炭火好过冬,谁还有闲心唠嗑。

    “大人今天当值,还顺利吗?”

    谢敏觉得不能总待在徐府守着媳妇什么事都不做。

    等孩子落地,家里便多了个人,要吃饭穿衣。穿衣吃饭的钱哪来呢?得他去挣。

    “一切顺利,也见到了秦尚书,感觉他比以前和善许多。”

    谢敏没瞒过香巧,所以基本上他说什么,香巧都相信。

    听他说诸事顺利,香巧果然没有在这事上费唇舌。

    门帘忽然一动,兔月往里探头,没进来。

    “姐姐,叶家嫂嫂来了,你要见她吗,不见我就送她出去了。”

    香巧当然要见东子媳妇,让兔月把人带过来。

    “叶家嫂嫂是什么人物,可信吗?”谢敏起身,看样子是要把屋子留给香巧招呼客人。

    “小姐请来照管家里大小事情的,姑爷没反对,应该是信得过的人。”

    香巧主要时想找人说话,可兔月太小,话题总不对她的口味,金亭对女人家的私隐一窍不通,只有生养过孩子的东子媳妇跟她最有话聊。

    正说着,东子媳妇掀开门帘来了,满脸淳朴的笑容。

    谢敏还没来得及出去,东子媳妇看见了他,上前施礼:“给大人请安。”

    “你们在这儿慢慢聊,我到书房去找本书看看。”说着他就往外走。

    香巧看见东子媳妇手里拎着东西,问道:“叶嫂嫂拿的什么好东西,也不让我看看。”

    “前儿个我家里的来府上给小姐把脉,抓了这么几包药,谁想小姐一口都没吃。”

    东子媳妇看香巧的神情,是想要瞧瞧里面的内容,一边说,一边往她那儿递。

    “我瞧着放在那里也是便宜了耗子,不如拿回去,让两个徒弟留心有没有需要的人。虽然卖不了几吊钱,如果能救人一命,就胜造七级浮屠了。”

    香巧抓起药闻了闻,笑道:“叶嫂嫂的愿望可要落空了,这就是一副普通的安胎药……安胎?”

    两人神色紧张起来。

    如果这些真是安胎药,小姐岂不就是那个需要安胎的人?

    初五神色凝重的来找秦阶。

    “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讲废话,查到就讲,没查到就滚。”秦阶头也不抬。

    “主子,阮三小姐好像……有了。”

    当啷

    秦阶手中的匕首跌落。

    明晃晃的光剧烈的刺了一下初五的眼睛。

    半晌,秦阶弯腰去捡匕首,问道:“证据呢?”

    “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抢来。”

    初五以为秦阶会嫌弃他办事不力,等了一会儿看他神色如常,继续说道:“属下跟着叶夫人去了药铺,看见她把几包药交给学徒,还问他们里面的药做什么用。”

    这几天初五观察下来,两个学徒虽然看着调皮捣蛋,没个正经样,本事却是有的。

    他俩把头凑过去闻了两下,异口同声道:“安胎的。”

    叶夫人的脸瞬间变得比雪还要白。

    秦阶哼笑道:“去西北路途遥远,马车又颠簸,就算有神医相助也未必能保住胎儿,阮妙菱没那么蠢。”

    事情不怕一万,最怕万一,初五小声问:“如果是真的呢?”

    “真的也轮不到咱们操心。”秦阶把匕首套上丢到一旁,“这个节骨眼怀上的孩子,对谁都是个累赘。”

    那也是一条生命啊,谁会忍心把他扼杀了,初五于心不忍。

    秦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想办法把消息传到徐元那儿去,我倒想看看他知道了这个好消息,是个什么神情。”

    又会做怎样的决定。

    天色将晚,郝廷梅怀里藏着东西,脚步匆匆,直奔家中。

    “爹爹!”慧儿在门口远远看到了他,扭身对门里喊:“娘,爹爹回来啦!”

    郝夫人往大锅里掺最后一瓢水,把一盆鸡汤端到饭桌上,擦着手出来催还在门口腻歪的爷俩。

    慧儿两眼闪闪发亮:“娘,爹爹抱了好东西回家呢。”

    反正不能是银子,郝夫人把爷俩推进门,插了门闩才问:“究竟是什么,还用黑布罩着,神神秘秘的……”

    郝廷梅嘿嘿笑道:“外面冷,别把小东西冻着了,咱们上屋里瞧。”

    慧儿连蹦带跳,还回头催二老快点。

    郝夫人趁机扯住丈夫,“你别又带些不该带的东西回来,被人查出来,咱们这个家可就完了!”

    “夫人,我没这么愚钝。”郝廷梅腾出手拦着她进屋,“你们娘俩看了肯定喜欢!”

    郝夫人嘟囔:“只要不害人的,我都喜欢。”

    郝廷梅只当没听到她的牢骚,喊慧儿搬来小马扎,把黑乎乎的一坨搁在上边。

    “爹爹,它会咬人吗?”慧儿既好奇又有点害怕,黑色总是会给人一种神秘感和危机感。

    “不会,咱们慧儿那么乖。”

    郝廷梅鼓励慧儿去掀开黑布,慧儿试了两次,还是不敢,摇头如拨浪鼓。“爹爹,我还是怕……”

    “你们呐,一块黑布,掀开不就结了。”

    “既然这样,夫人你怎么不揭?”

    郝夫人舔舔唇,“你带回来的,自然得你来揭!”

    郝廷梅哈哈大笑,没有戳穿她。

第四百二十二章:您不拦着吗

    慧儿等不及了,可又不敢上手,便挪到郝廷梅身后晃他肩膀。

    “爹爹,快打开,慧儿要看!”

    郝廷梅边笑边动手,“好,爹爹给慧儿打开”

    “啊!”慧儿拍掌。

    郝夫人看了一眼,别开目光,“我当是什么稀罕物,原来是这个。”

    “什么叫就是这个?”郝廷梅颇为认真地问慧儿:“慧儿,喜欢它吗?”

    “喜欢!”慧儿伸出小手去试探,“小猫真乖,比慧儿还乖,它都不咬人。”

    郝夫人看桌上的饭菜要凉了,催爷俩赶快洗手上桌吃饭,“吃得那么肥,逮耗子肯定不得劲,也不晓得你抱回来作甚,又善心大发了?”

    “不是吃的,”郝廷梅解释道:“人家是只母的,肚子里有崽呢,难道你怀着慧儿的时候不这样?”

    “我又看不见自个儿。”郝夫人让他先吃饭,一会儿再商量怎么处理这事。

    越往西走,山色变得颓黄,有时一座山上有几棵树都能数得出来。

    东子从前都往南方走,还没看过西边的风景,为了看日出,他是全军第一个起的,完了还不用睡回笼觉,精神好得让随行的小兵们羡慕不已。

    “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事……”东子骑在马上不停挠头。

    四范调转马头,对他说道:“使劲想是想不出来的,没准你不搭理它的时候,它就来打理你了。”

    “听起来怎么有点……那啥。”

    “贱,是不?”四范耸肩,“可事实确实如此。”

    他凑近了些,“王爷吃了两天清淡的饭菜,燎泡就剩一层皮了,你说他再要大鱼大肉,咱们给还是不给?”

    汉王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眼下燎泡还没全消,他已经在琢磨等燎泡没了,该吃什么才能把这几天的量补回来。

    东子看了眼旁边的马车,阮妙菱这个时辰应该在里面午睡,虽然颠簸了点,也好过一路晕晕乎乎。

    “三小姐的意思,是让咱们继续吃素,等王爷的燎泡消全了,才准他吃荤。”

    阮妙菱之前肯答应四范和汉王吃一样的饭菜,只是存了一点点逗弄的意思。

    眼下她还这样,便是故意和汉王过不去。

    “那汉王少不得又要发火了……”四范瞅了眼阮妙菱的马车,“她何必招惹王爷呢。”

    东子若有所思,说道:“兴许是无聊,想找点乐子吧。”

    因答应了谢敏晚上一起吃酒,徐元今天回来得早,正好撞见果子被学进揪着脖子丢进笼子里。

    “嗷呜……”

    果子可怜巴巴抱着笼门,不停的向徐元求助。

    “它犯什么错了?”

    学进道:“兔月今天给他喂饭,才发现它偷跑出去了,而且在别家厮混了好几个时辰。”

    厮混这个词用在果子身上,徐元顿时不好了。

    “你真去厮混了,啊?”

    果子嗷嗷叫,悄悄背过身去不敢直视徐元。

    兔月把香巧那边伺候好了,这才得空过来看果子,没想到正遇上徐元教训它。

    “你可真给本公子长脸,啧啧,别家的母狗就那么好看?”

    兔月亲眼看见果子点了两下脑袋,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狗是成精了吗,竟然听得懂姑爷说话!

    “那你就好生在笼子里待着吧,让你也尝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徐元教训完果子,自顾自往书房去,留下一群在原地惊得目瞪口呆的人。

    金亭可算是明白了。

    果子是有错,但错不在勾引别家的母狗,而是让公子吃醋了。

    凭什么公子独守空房,果子却能天天私会爱侣,公子觉得不公平。

    “学进,这几天你把它看紧了,可别又让公子生气了。”金亭道。

    学进连忙点头,他也懂了公子为什么要惩罚果子。

    只有兔月觉得果子有点可怜,亲自给它端来一碗水,还带来它平时爱吃的肉脯。

    看时辰还早,徐元便不急着去找谢敏,换了身衣裳转到四邻家去,跟他们道了歉,还说已经把果子给惩治了。

    结果人家邻居笑得很开心,“果子可是纯种,这么好的公狗,打着灯笼都难找,我们怎么会生气。”

    话虽如此,左右几家还是走的,毕竟果子真的不是只好狗,这才几天,就和好几只母狗打成了一片……

    徐元想想就头疼。

    当初买果子的时候,卖家把它吹上了天,说它纯情得很,只要看上了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变心。

    骗人,卖家都是骗人的鬼,切不可再相信他们了!

    “徐大人,出来遛弯呐?”

    对面走来的人十分熟络地跟徐元打招呼,徐元却觉得他眼生。

    “到邻居家坐坐,您这是……”

    那人笑道:“遛弯,遛着遛着就遇到您了!对了,有件事您听说了吗?”

    徐元耐着性子,“有什么事是我必须要知道的吗?”

    那人啧啧道:“看样子您是不知道了,今儿个我在茶楼听一说书的讲您家夫人,哦,就是从前的阮家三小姐,说她有了,您说笑人不笑人!”

    徐元配合地说下去,“哪儿笑人呢?”

    若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拳头此刻已经挂在那人的脸上了。

    “哎哟,徐大人绝顶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呢。”那人拿着把蒲扇,也不晓得大冷天的他哪里热,把着徐元的袖子到大树根上坐下,说道:“您夫人前一阵出去了,对吧?”

    徐元点头。

    “去西北了,是不?”

    “嗯,是去西北了,挺远的。”

    那人拍腿,“这不就结了么,路途遥远,一个怀孕的女人独自出去,多么危险啊,徐大人您竟然不拦着?”

    “我需要拦吗?”徐元起身,不欲在和他说下去,“你说的,不像是我的夫人,告辞了。”

    “诶诶,别走啊,我从叶家药铺打听来的,绝对不会有错的!”

    徐元回头瞪他,“我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家夫人有没有身子,我会不比你们清楚?”

    “那你总该知道叶家药铺是干什么的吧,童叟无欺的老店,人家可给您夫人开过药方,抓过药的。”

    “多谢告知,我自己会去查。”

第四百二十三章:走抓蝎子去

    寒十四被眼前的地痞气得两个鼻孔直哼气。

    拿人钱财,事情总得办稳妥些吧,可这人……“退二两!”

    “这位爷,您付的定金总共就四两,退二两不合适吧。”

    地痞斜着眼看初五,他都还没加价呢,对方就想着在定金上讹他。

    出来混都是见过世面的混不吝,地痞没在怕的。

    “你瞧瞧你办的事,没引起人家的怀疑,倒先被嫌弃了,让你退二两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寒十四边说边往地痞背上打。

    地痞侧身躲开,笑呵呵道:“爷丢颗石子到水里,尚且还有水波纹,说话也是同样的道理,它就像种下地的种子,只要雨水浇灌,很快就能结果。”

    寒十四瞅他一眼,“说话一套一套的,事情要没办成,挨罚可不是你。”

    “能者多劳嘛。”地痞瞅准时机,脚底抹了油似的眨眼跑不见了。

    “听着怎么不像夸人,像是在骂我呢!”寒十四抱臂想想,觉得自己不适合动脑子,还是回去告诉五哥,让他操心去。

    东子媳妇的娘今天要回老屋打扫,把喜崽带了去,宝妞没地方可去,就跟着东子媳妇一块到徐府。

    “姑父!”宝妞刚进来就看见坐在院子里玩果子的徐元。

    “宝妞你陪着姑父说说话,娘去看看香巧姑娘。”东子媳妇跟徐元说了两句,匆匆往香巧那儿去。

    徐元把果子赶下地,学进立刻就把它擒住丢进笼子。

    “宝妞过来坐。”徐元拍拍还空着大半的长条石凳。

    宝妞应了声,甩着两条黑溜溜的辫子坐上去,就拿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徐元含笑捏了捏宝妞的辫子尾巴,有点扎手,“宝妞喜不喜欢姑父家?”

    “喜欢,姑父家很大,屋子也多。”宝妞边看边夸,就连墙角不起眼的小草也没错过,“姑父这里虽然好,但宝妞更喜欢药铺。”

    外面再好玩,玩累了,还是要回家的。

    徐元表示理解,把煮好的栗子端过来,剥开一个给她吃,“宝妞喜欢药铺,以后想当女大夫?”

    栗子不大,宝妞一口就能吃一个,摇头道:“师兄们以后当大夫,宝妞不当。”

    徐元就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宝妞想了半天,只能以摇头回应。

    让这么小的孩子思考以后,真是为难她了,徐元便不再提,“师兄们平时用功吗?”

    “两个师哥可能偷懒了!”宝妞从石凳上滑下去,站在徐元面前学两个师哥平日的做派。

    “爹爹检查他们的功课,春棠师哥睡懒觉去了没写完,就说好话哄爹爹……”这几天他们有师祖监管,倒还安分。

    主要是春棠的功夫不到家,平时哄他师傅还成,到了师祖东方亮这儿,再好的马屁最后都会拍在马蹄子上。

    “春桂师哥不想切草药,就找事问师祖,昨天还拿一包安胎药去问师祖是什么,结果被师祖骂哭了。”

    春棠和春桂都一口咬定那是给人吃的安胎药。

    东方亮凑前闻了闻,一人赏了一巴掌。

    徐元问道:“他们的医术不至于差到连药都分不出来吧?”

    宝妞捂嘴哈哈笑道:“姑父这样聪明的人都猜不到呢,其实啊药是给猫猫狗狗保护小宝宝用的。”

    香巧这边得知了消息,悬着的心放下了,却又有点失落。

    她那天只闻到几种熟悉的药味,就确信是人吃的安胎药,实在是草率了。

    东子媳妇劝道:“姑娘无须自责,这是好事啊。小姐出门在外,身边又没有贴身丫鬟照顾,身子还是利落些好,做什么事轻轻松松就办了,没那么大顾忌。”

    “既然是猫猫狗狗吃的药,怎么会在小姐屋里?”

    兔月坐在门口插话道:“果子做的好事呗,这俩月不晓得招惹过多少只母狗!”

    东子媳妇和香巧不约而同笑了。

    果子艳福不浅。

    禀完事,东子媳妇去各处转了一圈,看府里婆子和丫鬟做事都没有越界,这才来叫宝妞回家。

    “果子一下子有这么多狗崽子,大人可想过跟人家要两只来养?”

    笼子里左右晃悠的果子顿时停下来,望着徐元。

    徐元瞪了眼不争气的狗子,“养了迟早给果子带坏,还是留在人家里做条好狗吧。”

    宝妞捂嘴偷笑,扒在笼子边上小声道:“果子你被嫌弃了哦,要不要到我家去?我养你呀。”

    “我想起来了!”

    东子蹬腿翻下床,出了帐篷迎面撞上四范,“我都记起来了,先前给邻居家母狗抓的保胎药,落在三小姐家了!”

    四范道:“没人会乱吃药,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药没人乱吃,但话有人乱说啊。”东子在帐篷前来回踱步,“要不我写封信回去,解释一下?”

    汉王刚吃完一只鸡,遛了一圈,肚子还是有点撑,闻声走过来:“解释什么,说来本王听听。”

    “小民给一只母狗抓了一副保胎药,结果离开京城之前忘记给了。”

    汉王剔剔牙,“母狗而已,京城那么多大夫,随便找个都能开药。叶大夫给母狗开药方,未免太大材小杨了。”

    东子道:“事无大小,都是大夫应该做的。”

    汉王本就是闲来一问,东子说话时他就左右看看,“怎么不见我外甥女?”

    四范道:“三小姐说她去抓蝎子。”

    丫头人小胆大,汉王想到蝎子的样子就不喜欢,“女孩子该文文静静的,怎么到处抓蛇抓蝎子……”

    “其实三小姐也想捕蛇,不过她说怕吓着王爷,这次就先算了。”

    汉王皱眉道:“她找这些东西做什么,怪恶心人。”

    四范道:“听说岭南人用蛇煲汤,滋味甚为鲜美。”

    东子说可以炸蝎子,山东一带的人把这当家常便饭。

    黄良看天色快黑了,从石头上跳下来,拍拍土道:“小姐,时辰差不多了,您在这儿坐着等等,我们几个就能抓几十只。”

    阮妙菱没有坚持,抓蝎子,黄良他们确实比她有经验。

    “我都要活的,若是有断脚断尾巴的,另装一笼,回去炸给王爷吃。”

第四百二十四章:宫中变故生

    仇大千扎好腰带,笑道:“这一路下来,汉王远远看见小姐就害怕,这会儿听到小姐要给炸蝎子给他吃,恐怕脸都绿了。”

    黄霸已经搬开了一块石头,攥着火折子只等蝎子出来溜达,他闻言哈哈笑道:“宫里长大的孩子吃不来这样的美味,真是没口福。”

    “好了别贫嘴了。”黄良撸起袖子参与进来,“一会儿手轻点,把小姐需要的数量抓够了,咱们再弄点额外的,晚上我给你们露一手!”

    黄霸和仇大千馋得直流口水。

    最后一抹余晖被漫上天际的黑夜吞噬,黄霸立刻吹燃火折子,黄良和仇大千先后也燃上。

    三人各自蹲守在洞穴口静等。

    风吹过山岭,从山头径直倾泻到山地渐渐趋于平缓,味道是干的,夹杂着风沙特有的粗糙质感。

    没走过这么远的阮妙菱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慢慢抚着腕上的镯子。

    “小姐,您要的量够了。”黄良拍拍腿边的竹篓子,马上又投入到下一轮的抓捕中。

    仇大千从腰上解下一根竹筒,压住竹篓子的盖子,免得蝎子把盖顶开逃出来。

    “这会儿蝎子不大出洞了,小姐可能要多等一会儿,不如您趁这会儿有空先给竹筒里的蚂蚁喂毒水。”

    黄良道:“这种活怎么能让小姐来做,你忘记姑爷怎么交代的了?”

    他偷偷看眼阮妙菱,见她还在望着天边发呆,手指一下一下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拿手肘撞了下仇大千和黄霸。

    知道小姐在想姑爷,他们便不再高声说话,黄霸低声道:“一会儿我来喂蚂蚁。”

    三人中黄霸做事最有耐心,黄良和仇大千知道他爱做这个,便没跟他抢。

    汉王难得在这个时辰还很清醒,叫人搬了把椅子往帐前一坐,赏起漫天的星子来。

    四范看见远处的火光,道:“三小姐他们回来了!”

    黄良他们一人提一个竹篓子,不用看汉王都知道里面肯定装着密密麻麻带透明壳儿的蝎子。

    他移开目光看向阮妙菱,“这儿不是京城,你出去怎么不跟舅舅我讲一声,让我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给表舅舅惊喜,怎么能提前说呢。”阮妙菱提着竹篓子就要过来,“表舅舅要不要看一眼?”

    汉王跳起来道:“不必,本王累了一天,去睡了。”

    黄良几个相视一笑。

    “小姐您先回去歇着,我们炸了蝎子就送过来。”

    阮妙菱把东子叫到大帐,东子进来的时候还抱着一个木盒,里面铺了黄良他们带回来的沙土。

    “能够亲眼看师妹炼毒,真是荣幸之至。”他把盒子放下,顺手把竹篓子里的蝎子倒进去,夸了句蝎子真新鲜。

    阮妙菱从箱子里翻出来一瓶药,出来听到他这么说,笑道:“一会儿黄良他们会送一碟过来,你拿去尝尝鲜。”

    东子道:“那怎么使得,让师傅知道我跟师妹抢吃食,不得罚我。”

    她把蚂蚁先给蝎子吃了,再把瓶子里药丸兑水化开,分别倒在几个指甲盖大小的容器里,用筷子夹起放到木盒中。

    “我不怎么喜欢吃虫子类的吃食,是想着师兄是山东人,一定好这口,才跟黄良他们要了一碟。”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东子笑着去看蝎子,见它们蜂拥去喝容器里的水,问道:“这水无味?”

    蝎子都不爱吃有味道的水,但要制出无味的毒很不容易,师妹一定费了大功夫。

    阮妙菱笑道:“还好啦,临走前师傅送了我一本书,我跟着学就做出来了。”

    东子心微微疼了一下。

    以前师傅给他一副难得的药方都要念上三五天,还嫌他笨,对师妹倒很大方。

    世道在他师傅这里真的变了,不重男儿重巾帼啊。

    酸归酸,对师妹的能力东子还是顶佩服的。“师妹突然养这么多蝎子,作何用?”

    “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谁要是惹我不高兴了,炸给他吃也可以。”阮妙菱轻笑。

    “夫人在信里写了什么,公子这么高兴?”

    金亭边磨墨边伸着脖子去看徐元手里的信。

    徐元抽出一张给金亭,眉目含笑,“汉王嘴馋去偷她养的蝎子,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蝎子蛰了。”

    金亭顺着信往下看,喜道:“夫人这么快就到青海卫了,也见到问儿了。”

    快吗,徐元低头看信上熟悉的笔迹,这两个月,像过了两年……

    学进大步进来:“公子,秦大人差人过来传话,皇上好像不行了,请公子即刻进宫准备拟诏。”

    翰林院又不是秦阶的,怎么也得是李首辅和郭次辅派人来告知,金亭奇道:“怎么是秦大人的人来传话?”

    学进道:“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李首辅和郭次辅最先从贵妃娘娘那儿知道消息,然后告知了秦大都督,秦大都督才命家里的几位公子到各家传话……”

    秦家公子去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府邸,到了他们家公子这儿,有愿意到这儿跑腿的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节骨眼,谁还管徐元是不是汉王跟前的红人啊。

    汉王不在京城,肯定是齐王独大,谁不长眼谁就是蠢到家了。

    徐元马上回屋换上官服,扬声问站在门口的学进:“神医在宫里吗?”

    学进道:“今天一早神医把宝妞和喜崽送来以后就去了,一直没见回来。”

    眼下两个孩子还在香巧那儿玩呢。

    金亭备好马车,徐元上去后伸头出来道:“你就别去了,香巧那边眼看要到日子了,谢敏最近又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几天没回来了。你在家随时备好热水,再把叶夫人请过来管着下人。”

    “小的都记下了。”金亭皱眉道:“公子你进宫以后多提防着秦大人,最近两个月他总在各种事上找你的茬,这次肯定会趁汉王不在再次为难你。”

    徐元颔首,轻轻拍他的肩道:“放心吧,家里就拜托你了,回头夫人一从西北回来,我就替你说媒。”

    金亭今天没有心情说笑,替徐元放下车帘,回头嘱咐学进:“咱们能有今天的作为,都是公子肯高看咱们,如今是报答公子的时候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娘娘请三思

    宫外传言宫内一片慌乱狼藉,徐元一路行来,却看见所有宫女和黄门都步履稳健,一点惊惶也看不出来。

    他刚走上台阶,上面就有人蹬蹬蹬跑下来,和那些宫女黄门们比起来,这人显得更慌乱些。

    “是徐大人啊,我还以为……”

    两人各走到一半,徐元才看清来人是胡芹,这个时候胡芹还不曾追随承平王,怎么在这里?

    见徐元呆怔在那儿,胡芹眼珠一转愧然笑道:“徐修撰想必还不曾见过我。”

    胡芹拱手作揖道:“我乃胡芹,现就任吏部左侍郎,没想到不常在人前走动,让人看着面生了。”

    徐元也作揖道:“见过胡大人,不知适才大人是在等何人?”

    “啊哈哈,齐王殿下派我来看看承平王来了没有,不想我一时眼花,把徐大人错看成了承平王。”

    胡芹边说边往宫门方向看去,“首辅次辅还等着徐大人去拟旨,大人先进去吧。”

    拟旨这事只要是翰林院的都能执笔,此时李博章和陈冕肯定也在,李重山和郭睿却等着徐元去,徐元突然就不急着进去了。

    “请问胡大人,殿内的情况是乱还是……”

    “你放心,眼下还乱不起来,因为皇上醒了。”胡芹道。

    成康帝虽然醒了,可因为几个月没有开口说话,此刻就像个哑巴。

    胡芹说的乱,要等到王侯大臣齐聚一堂,翰林院开始拟旨那一刻才会爆发。

    但怎么乱,因为什么乱起来,谁都不能预料,因为今天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齐王,崔贵妃,承平王,还有满朝各处站队的文武大臣……

    他们不管哪一个说话,另外几方总有话来驳斥,一个不留神,虽不至于短兵相见,一顿拳打脚踢扯头发吐口水是免不了的。

    武官们虽然武功高强,但真把文官惹急了,平时斯斯文文的人也能变成败类,专门挑武官的死穴打。

    徐元和胡芹在外面站了一刻,承平王和承平王世子从远处的一个圆点慢慢放大,不多时也到了阶上。

    胡芹跟承平王像是有话要讲,徐元给李卿平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走到廊角等候。

    “等下大殿内可能会很乱,表哥你进去以后什么都不要管,一心护着王爷。”徐元道。

    李卿平说道:“我明白,今日一战非同小可,就算我和爹不打算争权,也会有不少泥点子往我们身上喷。”

    徐元拍拍他的肩让他放松,“也不是单纯地靠嘴皮就能抢赢的,该出手的时候你也别手软。”

    “要打架啊?”李卿平只惊不喜,他从没想过文官们撸起袖子大打出手的场面,他以为文官都是讲道理的。

    徐元轻笑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既然说不清,必然得依靠武力让对方信服。”

    别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要横起来,谁都得惧怕他们的才智。

    他们几十年的书可不是白读的!

    承平王和胡芹先进去,李卿平叫上徐元紧随其后,“你跟我讲讲最需要防备谁,我心里好有个数。”

    “谁都有可能,一个都不能掉以轻心。”徐元说完的瞬间,垂首走进大殿。

    行步之际,他偷看了一眼殿内的情况,齐王和首辅次辅俱在,只是龙床边不见崔贵妃,而是一个五六岁的皇子跪在那里,手里捧着一碗依稀冒着几缕热气的茶色汤药。

    “世子跪了有两个时辰了,皇爷爷已经知道了世子的诚意,到一边歇一歇吧。”

    林连在这个时候去扶那个孩子,也提醒了坐在床边的齐王。

    孩子扭头看了眼齐王,轻声道:“父王?”

    “跟林公公去吧,你皇爷爷不会生气的。”齐王亲手把孩子扶起来,给他揉了揉两膝,又贴在他耳边低语一小会儿。

    孩子虽然没有笑,但眼睛里看得出笑意。

    有林连的提醒,徐元才明白自己把齐王世子错认成了皇子。

    不过齐王让孩子穿上皇子的衣裳,是何意?

    陈冕贴过来,因两人站在柱子后面,有一半身子被挽起的纱帘挡着,他才能这样跟徐元说话。

    “那身衣裳是齐王小时候穿过的,说是世子穿上了,能让皇上想到以前,多少会高兴一点。”

    徐元站在这里,也看不清成康帝的样子,小声问他:“皇上不高兴吗?”

    陈冕嘀咕:“行将就木,换我也不乐意。”

    成康帝乐不乐意,是齐王一件衣裳能哄好的?徐元觉得齐王有别的打算。

    “怎么不见贵妃娘娘?”

    “去请皇后娘娘了。”陈冕言简意赅道。

    “大殿内不得喧哗!”

    前面的翰林学士扭过来让他们噤声。

    徐元和陈冕应是,等翰林学士背过身去,陈冕马上吐了吐舌。

    等了许久,崔贵妃的哭声终于在殿外响起。

    先进来的却是李皇后,相比一旁崔贵妃的梨花带雨,她就很冷静自持,好像龙床上躺着的人跟她没关系。

    李皇后一进来,王侯大臣们齐齐跪下,齐王也从床上起来,带着世子跪下。

    “皇上!”崔贵妃看见成康帝睁着眼,哭着扑上去,“我可把你盼醒了,麟儿为了让你醒过来,亲自去西北参战……”

    她还没诉完满心满口的苦,皇后就拨开她在床沿坐下,“本宫先和皇上讲些重要的事,你的苦留着一会儿说也不迟。”

    李重山问道:“可需要臣等暂时退避?”

    “不必,这件事必须有诸位大人在场。”李皇后说话还是那样,没有一点威严可言,就像家里的孩子跟长辈赌气。

    可是在场的王侯大臣都被“必须”两字震得说不出来。

    李皇后又要提那件事了吗?

    “今天文武百官虽然不在场,但你们都是股肱之臣,说出的话不会有人不信……”

    听到这个开头,李重山脸色一变,身后的王侯亦是虎躯一震。

    “娘娘三思啊!”

    之前训斥陈冕和徐元的翰林院学士掀袍下跪,很快里里外外的人都跪下了,徐元眼疾手快拉陈冕蹲下。

    李皇后看着满地老少官员,笑道:“本宫还没说是何事,你们就急得抢了本宫的话,这皇后之位和你们当初所讲的,根本就是两回事呀。”

第四百二十六章:潇洒赴红尘

    官员们缄口不言,纷纷看向次辅郭睿和首辅李重山。

    郭睿埋头当没看见,他可没有参与当年那件事。

    “皇上刚醒,皇后娘娘非要提这件事伤害皇上的心吗?”李重山直起腰,凝视李皇后。

    他和李皇后是表兄妹,虽然是远亲,但脸上还是能找出相似的部分,尤其是眼睛。

    不过,李皇后眼睛里没有炽热的光亮。

    表哥啊表哥,自始至终我都不是你的亲妹妹啊……李皇后失望地叹息一声。

    “你们把三品以上的大臣召进大殿,让翰林院的在一旁纸笔伺候,还不明显吗?”她瞥了眼睁着眼不能说话的成康帝,“皇上是醒了,可你们哪个把他当活人看了?”

    崔贵妃:“姐姐……”

    李皇后看向她:“只有你在这时候还惦记着皇上……”这些年皇上宠爱你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不用劝,今天我做的事对你百利无一害。”

    “博章!”李皇后看向纱帐后。

    徐元和陈冕齐齐扭头看向李博章,见他手里纸笔齐备,很是惊讶。

    李博章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去,“姑母真的考虑好了?”

    “成康二年我就已经开始思考了。”

    李皇后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李重山,李博章离得近,从她眼里读出了恨。

    “拟吧,当着皇上和大臣们的面,本宫自请废后!”

    废后!

    不是和离了,是废后!

    还是翰林院学士最先反应过来,蹭蹭蹭膝行到中央,磕头:“皇后娘娘使不得啊,使不得!”

    “废后乃是大事,关系到国家安定……”

    “眼下宝贞公主在西北戍边,正是需要士气之时,娘娘切莫因一时之气,犯下一世之错误啊,娘娘!”

    “米脂城内的古将军正在率军奋力杀敌,同样需要娘娘为他们鼓劲助威啊!”

    每年的借口都不一样,但最终目的却出奇的一致,李皇后看得眼烦,最后只问李重山的意思。

    李重山道:“娘娘何不等局势稳定,再……”

    “哥!”李皇后出口厉声打断他,“出嫁前我求过你一次,眼下我再求你一次,放过我好不好?”

    “我不愿入宫,你逼我来,文武百官的家眷天天都在我面前说皇上这儿好那儿好,吹得天花乱坠……可结果呢?第二年他就喜欢上了别人!不是我小肚鸡肠不能容人,是你们害我,害我至此啊!”

    刚即位的成康帝要拉拢李重山,要压制李重山,而李重山需要更大的权力,她就成了他们斗智斗勇的牺牲品。

    “博章赶快拟旨,本宫自请废后的同时,希望皇上和诸位大臣同意让崔贵妃掌六宫凤印!”

    “姐姐,你不能这么做啊姐姐!”崔贵妃扑过来抓住李皇后的双手。

    崔贵妃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皇后,外面只会认为是她恃宠而骄,使手段迫害李皇后。

    这样只会对汉王造成更大的伤害。

    皇后之位,她不能要!

    “崔妹妹不是很早就想要看看凤印长什么样吗,今天之后,你就能见到了。”

    李皇后贴到崔贵妃耳边,道:“你若助我逃出皇宫,我便有办法不让齐王触碰皇位。”

    “这……”崔贵妃睁大一双泪眼,怔怔地看着李皇后。

    崔贵妃怀疑李皇后是不是能猜透她的心思,她担心什么,李皇后就为她解决什么……

    这十几年,自己真是低估了李皇后的心计啊!

    崔贵妃默默点头,算是答应了李皇后的条件。

    “母后,你要抛下孩儿不管了吗?”齐王牵着世子央求李皇后,“庆儿还小,还需要母后教导他,我也不能没有母后啊。”

    “教导庆儿有齐王妃足矣。”李皇后道。

    世子苦着小脸上前央求:“皇祖母不要不管庆儿,我喜欢和皇祖母一起养花……”

    李皇后摸着世子不说话,这边李博章已经拟好了圣旨。

    “徐修撰上前来。”

    陈冕推推徐元。

    那么多大臣王爷侯爷看着,徐兄你发呆也别挑在这个时候啊!

    “皇后娘娘叫你呢,发什么楞啊?”

    徐元顿了一会儿,起身走进内殿。

    “宣读吧,若是没问题,林连盖印。”

    “可皇上……”

    翰林院学士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阻止李皇后的机会。

    李皇后看向成康帝,轻声问道:“皇上,我闹了十几年,累了,你也倦了,咱们各退一步吧。”

    “啊……啊……”成康帝抬起手,指向齐王。

    李皇后却明白,他指的是跪在齐王身后的李重山。

    “齐王长大了,不需要我再费心了,再说以后不是还有崔贵妃么?”

    她俯身低声对成康帝道:“你和太子的秘密若不想泄露出去,就答应了吧……成康元年和二年,你在我枕边说的话,我都记下来了。”

    “呃……”

    成康帝怒目瞪她,李皇后却无惧。

    “林连,皇上叫你。”她道。

    “主子您吩咐。”林连凑过来,看见了成康帝的样子。

    良久,成康帝无力地合眼,再不去看李皇后。

    他轻轻碰了下床沿。

    林连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徐元从李博章手里接过圣旨读了一遍,林连已取出帝印在一旁等候,在众多大臣惶恐不安的注视下,稳稳地盖上鲜红的大印。

    李皇后满意的站起来,对李重山道:“哥,我坐你的车先走一步。”

    然后,她回身郑重跪下:“民妇拜别皇上,愿皇上的江山千秋稳固。”

    崔贵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恍然回神冲上去。

    “姐姐答应我的……”

    “等着吧,会如你所愿的。”李皇后露出有生以来最开心的笑,“娘娘,往后余生,我在庙堂外陪着你。”

    崔贵妃嘴硬回道:“本宫不像你,我有疼我的丈夫,还有儿子。”

    李皇后只说了句“很好”,扬长而去。

    她的身影被日色拉得很长很长,纤瘦窈窕,恍如二八少女,轻盈地走在花开烂漫的小径上。

    崔贵妃看了良久,垂下眼。

    很快她就会失去丈夫,只有儿子可以依傍了。

    “娘娘快进去瞧瞧吧,齐王和首辅大人吵起来了!”

    李皇后真是有先见之明,崔贵妃想着,快步赶回殿内。

    “此时立储君有什么不对?”

    李重山一行人已起身,分列两边站立。

    崔贵妃走到龙床前,已经把他们的阵容看清了。

    齐王朝龙床上的成康帝拱手,反驳道:“父皇已经清醒,何须急着立储君?”

    李重山指着一堆太医,“你们告诉齐王,皇上的状况如何!”

    “殿下,皇上他,”为首的太医扑通跪地,流泪道:“油尽灯枯了!”

    也就是说此时不过是回光返照。

    “神医呢?”齐王看了一圈,“神医也没有办法吗?”

    东方亮道:“殿下,生死有命,即便是天子也逆不过。”

    这下齐王没有异议,李重山便站出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临时换策略

    几位老臣以为李重山站出来,是要替远在青海卫的汉王多争取一点胜算,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李重山道:“立储君,这是皇上身体康健时就曾对我们几个老臣提过的想法,我们也知道哪位皇子最得皇上钟意……”

    他边说边看向已站在他此前占的位置上的几位大臣。

    大臣被他的眼神一激,推推指指异口同声说道:“对,没错,我们几个都知道!”

    “贵妃娘娘,”李重山继续道:“皇上沉疴难愈,太后近日凤体也不甚安好,这立储一事恐怕还得辛苦您与我们一干臣等费时商议。”

    崔贵妃揽着齐王的世子,神情平静地坐在成康帝身边,道:“社稷大事,我没理由推辞。”

    “皇爷爷!”小世子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成康帝,反被五根瘦弱的手指钳住了。

    他看到病入膏肓的皇爷爷眼里闪过精芒,可终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而且此时的情况并不容许他一惊一乍。

    进宫之前,齐王妃已经教过他,不管爹爹齐王和祖母崔贵妃怎么闹,他只能护在皇爷爷身边。

    崔贵妃问道:“皇上比较看重哪位王爷?”

    这是圈定了继承者的范围,虽然她这样说对其他皇子不公,但也没办法。

    翰林院学士摇头唏嘘,摇车里的,刚换牙的,刚会念诗的,都是些小萝卜头,拿什么去跟前面的十几个哥哥争?

    “娘娘先不急,皇上心中虽已有人选,但最终还是得我等与娘娘共同决议不是?”

    “是啊娘娘,自古立储先立嫡立长……虽然我朝情况有些不同,章程还是得走一遍的,不如从二皇子论起吧。”

    “二皇子庆王不良于行,三皇子术王心肺有疾,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当从四皇子论起!”

    陈冕捂嘴低声道:“还好大皇子心地好,不然英年早逝这茬也得被这帮老骨头扯出来编排。”

    徐元问道:“你见过大皇子?”

    “岂止见过,小时候我跟博章兄还被他抱过呢!”陈冕看李博章,发现他一脸沉郁,劝道:“都过去多久了,看开些。”

    “陈冕,你还记得大皇子临走前跟咱们喝酒时说的话吗?”李博章自顾自说道:“做太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徐元挪开,没有和陈冕一样去安慰心事重重的李博章。

    坊间传大皇子是因失足落水而亡,可依照陈冕和李博章的话,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三人各怀心事站在纱帐后面,前面的大臣们已争执得不可开交。

    “李首辅,您来定吧,再这样下去天黑了也没个定论!”

    东方亮说完,背着众人悄悄打了个哈欠,转身正好看见徐元的目光往这边探寻,干咳几声别开目光。

    李重山问过崔贵妃,最终还是由他来定。

    “撇去几位不符合储君条件的皇子,便剩下欢王、齐王和汉王,诸位大人就对这三位王爷进行点评吧。两刻钟后,我和娘娘在此恭候。”

    大臣们纷纷告退,涌入配殿或各处角落商议。

    崔贵妃牵着小世子,对齐王使眼色,唤住将要出去的李重山,“李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元,你过来!”

    翰林院的走在最后面,陈冕、李博章和翰林院学士已经被其他人挤着出去了,徐元正准备随大流,没想里面东方亮开口叫住了他。

    他过来看时,成康帝又陷入了昏睡。

    一旁的几个太医眼皮子几乎黏到一起去了,东方亮袖筒一挥,他们直接趴在了桌上。

    “林公公只离开片刻,所以我长话短说。”东方亮揪着他的后领,“你今日打算帮哪一方?别给我打马虎眼,真话假话我都要听!”

    徐元嘿嘿笑道:“师傅,你真是神机妙算!”

    收起玩笑,他戳了戳成康帝的手指头,“真的只能撑到今天?”

    “原来是能多撑半个月,但你的漂亮媳妇去青海卫时把我藏在毒本里的书给带走了,我找不到配方,只能这样了。”

    “师傅你不是过目不忘嘛。”

    东方亮呸道:“人老了,谁没个忘性大的时候,少贫嘴,快说!不然剩下的半卷枪法,你甭想得到!”

    徐元努嘴,有上半卷就已经很厉害了,加上剩下的半卷岂不是无敌?

    那多无趣。

    “死小子,跟你媳妇学坏了啊,敢跟为师顶嘴了。”

    “师傅……我方才说漏嘴了?”徐元呵笑敷衍过去,“我不选齐王,也不选汉王,押承平王这个宝如何?”

    东方亮颇为嫌弃地啧啧两声:“你哟,见色忘义。忘了当初是谁提拔你的?”

    徐元不假思索道:“汉王,李大人也有份,不过我选择承平王不是因为菱菱,你别乱扯。”

    “我管你因为什么,总之一会儿你出不出头,都得拥护齐王。墙头草多得是,不差你这一根……”

    “那承平王怎么办?”

    “他精明着呢!”东方亮笑眯眯道:“瞧瞧你岳母,再瞧瞧你媳妇,都是能屈能伸的一家子,承平王不会贪图一时之快,把长远之计其于不顾的。”

    徐元点头答应,心里想着难怪之前见到承平王的时候,没从他脸上看出心急的神情。

    “等这事了了,师傅再教我耍枪吧,正好菱菱不在家,你也不用照顾到她的心情。”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自己慢慢悟去。”东方亮扭开身。

    “臭丫头不仅是个醋坛子,心思也多得很,你以为家里没有留一两个她的眼线?让她知道我还有另一重身份,受苦受累的是我,不是你!”

    徐元挠挠头笑道:“我不是担心这件事做完了,你闲在家发闷么。”

    东方亮拍拍他的手,算是领了这份心,“回去吧,林公公来了。”

    大臣们回到大殿,李重山和崔贵妃已经在了。

    李重山突然问道:“怎么不见承平王?”

    这时才有人发现,却没有一人知道承平王去了何处。

    林连道:“方才大家都在配殿商议时,承平王世子在殿外忽然腹痛不止,头上掉的都是黄豆大的汗珠子。奴才怕出了什么岔子,便着人送世子去了太医院,王爷情急也跟了去。”

第四百二十八章:乱作一锅粥

    突发状况谁都预料不了,相应的准备更是没有。

    在场的人都心知不能等承平王来了,才继续商议,有大臣提议:“大家先把商议的结果说一说,好让娘娘和李大人、郭大人定夺。”

    大臣们商量时都是成群结队,眼睛雪亮心思通透的肯定都知道哪方的拥护者更多,也明白己方胜算多少。

    但走到了这一步,争是必然!

    翰林院学士两手揪住陈冕和徐元袖口,“随我到边上去。”

    最边上的一列站的全是齐王的追随者,陈冕晃晃手道:“老大人,您去不要紧,扯上我俩是不是有点……”

    “你们还看不出眼前的形势吗?”翰林院老学士悄悄往那边努嘴,三列当中就属齐王的人马最多,气势最足。

    陈冕嘟囔:“您之前不是唯汉王马首是瞻么?”

    老学士不跟他纠缠这个,竖眉道:“我这是关照你们!”

    “那你怎的不关照博章,他可还在这儿站着呢。”陈冕往旁边站,亮出身后面无喜色的同窗。

    学士脸一红:“那……这……他有首辅关照,哪轮到着我,走了走了!”

    他生拉硬拽,陈冕还不动。

    “老大人,我跟你走倒没什么,本来我哪边都不站的。可徐元跟您老情况不同,堂堂风华正茂的少年,锦绣前程可期,您多少得考虑他的后路。”

    这是嫌他年老不中用尸位素餐了?学士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学生!

    奈何陈冕是他恩师的宝贝孙子,捏捏手憋下气:“那你跟我走,让徐元自己在这儿琢磨。”

    陈冕笑笑,回身拍拍徐元,“别考虑太久。”跟着挪到齐王队伍的最后面,屈膝贴在角落。

    崔贵妃眼看齐王队列越来越长,很克制地笑了笑。

    “这边的大臣们推荐齐王,中间的是汉王的拥护者,但那边的老臣们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白须老臣站出来,他的样貌让好些大臣觉得眼生。

    李重山对这位老臣道:“老侯爷,今儿个怎么是您老人家来了,令公子呢?”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哪有资格来看皇上,本侯将他的腿打折了,自己进宫来的。”

    老侯爷瞪向李重山:“怎么,本侯打儿子,进宫面见皇上,首辅大人有意见?”

    “岂敢……”李重山退回去。

    这位侯爷在朝中的分量,就算他是一朝首辅,也不能撼动。

    崔贵妃走下来,颇为恭敬地搀扶老侯爷:“您老人家腿脚不便,怎么不声不响就亲自来了,应该提前给宫里传个信儿,我这边好让林连去接您。”

    老侯爷道:“哪好让娘娘费心,老臣就是在前朝也不敢这般造次。”

    “娘娘回尊位上坐吧,”他弯腰且说且退:“老臣虽已年迈,身子骨还很硬朗,站得的。”

    等崔贵妃一脸关怀又歉疚地坐下,老侯爷才道:“老臣领的这几位大人,都支持承平王继承大统。”

    “未免太滑天下之大稽!”李重山质问道:“皇上子嗣众多,光是成年开府建制的王爷便有十四位,还不算那些牙牙学语的,请问老侯爷凭什么认为承平王有这个资格?”

    “凭他是原太子的儿子!”

    老侯爷掷地有声:“当年太子虽然走得突然,但身份头衔都在,承平王当然也是储君的人选之一!”

    崔贵妃频频看李重山,这件事她也才知道,心里顿时乱糟糟的。

    拥护承平王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前朝留下来响当当的人物,朝堂上虽然没多少他们的势力,但各地军队就不一定了。

    “可这是新朝,新朝有新的规矩!老侯爷请不要以三朝旧臣的身份给我施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老侯爷呸道:“崽子,把你当兔子看那是贬低了兔子,你顶多就是黄鼠狼。你十几年前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本侯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全都能抖搂出来,施压怎么了,本侯来这儿不就是给你施压,免得你再不明白怎样做人么!”

    李重山没开口,有人先站出来替他说话。

    “在场的都是读过孔孟的人,心存良知,而且这里是皇宫,老侯爷说话讲究有凭有据……”

    “你爹是谁?”老侯爷没耐心听他扯闲篇,直接问道。

    那大臣一愣,支支吾吾道:“家父村舍一农夫尔。”

    老侯爷的目光穿过重重大臣的脸面,看向最后面的陈冕:“陈家小子,你父亲是谁?”

    陈冕闪出来答道:“前任内阁首辅。”

    “那你祖父呢?”

    陈冕说是官至礼部侍郎,老侯爷看都不看那位乱出头的大臣,毫不客气地道:“有空多去向陈大人请教吧,人家年纪虽小,听过看过的事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老侯爷您……”

    李重山眼疾手快把第二个冲动的人拦下,对帐子后面喊道:“博章,给老侯爷添把椅子。”

    “本侯用不着!”

    崔贵妃柔声劝道:“您老头上都发汗了,就坐吧,再说坐着说话省劲,对您的腰背腿脚都好。”

    “老侯爷请坐。”李博章搬来椅子,正转身离开,忽然耳边传来“噗”地一声细响。

    他下意识回身去扶老侯爷,却迟了一息,老侯爷已经摔倒在地,双目赤红地瞪着对面的李重山。

    “李重山,你这个卑鄙小人!连侯爷都敢算计!”

    “侯爷有个不测,我要了你李重山的狗命!”

    离得近的老臣都去扶老侯爷,剩下的都在骂,一个个虽上了年纪,中气却很足,刺得人耳朵疼。

    李重山几步过来,关切地问:“侯爷没摔着吧?都是博章这孩子不懂事,没把椅子给您挪近点。”

    老侯爷气得喉中呼呼响,听声像是积了痰,一边林连飞快去找太医过来,这边气势汹汹的老臣们已经涌上去揪住了李重山衣襟袖子……

    崔贵妃在座上看得目瞪口呆,她身边的齐王还有小世子都惊得急退两步,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小世子本能的要往后面躲,可抬头一看座上的人不是自己的祖母,扭头扎进齐王怀里,小身子瑟瑟发抖。

    李博章默默走向角落,拾起一颗滚圆的珠子回到帐后,却发现徐元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第四百二十九章:以数论英雄

    “几位大人不要打了……”

    “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谁能想到,以前一直相安无事的两拨人,会在这个节骨眼毫不顾及身份和场合,大打出手。

    动手的,还都不是花拳绣腿的文臣。

    李重山脸上挨了一拳,牙齿咬破了嘴里的嫩肉,他吞下满口血水,眉都没皱一下。“几位王爷侯爷真是威风不减!”

    跟他交手的两三个王侯也没讨到好处,他们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伤痕,背和腿没少挨李重山的拳脚。

    “若不是老侯爷摔了一跤,定然揍得你满地找牙……嘶,我们几个去看看老侯爷。”

    三仪公公小跑进来:“娘娘,承平王他带着世子爷回王府了!”

    有人惊问:“那老侯爷方才……不是竹篮子打水麽?”

    崔贵妃立刻看向李重山。

    接过林连递过来的帕子擦了嘴,李重山问道:“王爷出宫前可有留话?”

    三仪公公颔首:“承平王说大人们圈定的人选中,他更为中意齐王爷,还说请几位老王爷和老侯爷以国事为重,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好多人都大松一口气。

    东方亮从里面出来,问三仪:“世子的情况是不是不好?”

    三仪连连点头,对崔贵妃道:“王爷还有件事求娘娘……”

    崔贵妃了然道:“知道了,你带神医去承平王府吧,毕竟承平王只有这一个男嗣。也劳烦神医多多费心,宫里奇珍草药应有尽有,王府缺了哪样只管进宫来取便是。”

    “既然承平王也赞成由齐王继承大统,那几位老王爷和侯爷自然就归到齐王这一列……”李重山粲然一笑,“谁多谁少,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拥护汉王的臣子蹙眉望向崔贵妃:“娘娘!”

    崔贵妃淡淡笑道:“一切以国事为重,远在西北的汉王会体谅本宫的,翰林院学士来拟旨罢,首辅次辅看后若无疑问,林连盖印。”

    她站起身顿觉眼前一晃,林连适时搀住她,叫来两个小黄门,将她交给外面等候的宫婢。

    “你随本宫来。”

    崔贵妃走到门边,突然回头看向帘后,徐元和李博章正站在那里。

    “徐大人不必左右四顾,就是你。”

    李博章低声道:“我爹大概已经和娘娘交涉过了,你放心跟去。”

    徐元朝他一笑,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握拳的手,看见李博章露出了一点笑容,才阔步跟上崔贵妃。

    陈不候在书房燃香,家仆突然拉开窗户缝大喜道:“老爷,公子没事,此时已经去翰林大人家用晚饭。”

    “表小姐那边呢?”

    家仆搓搓手,支吾道:“表小姐不太好,表姑爷很不好。”

    陈不候手一顿,抬头问:“不就进个宫嘛,怎么还弄出一个‘很不好’来了,我那亲家呢?”

    “承平王爷倒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老爷您要不去看看表姑爷,听人说连神医都请过去了!”

    “赶快备马!”陈不候慌乱地把香线往香灰中碾。

    走到院子里他又倒回去,在大肚瓷缸后面的柜子最底下翻出一个锦盒,夹在腋下匆匆往外走。

    “叫人备点礼去翰林的府上赔礼,让公子别吃饭了,赶紧过来。”

    “这么严重?”翰林老学士赶忙吩咐管家备几样药材,往陈府的马车上塞。

    陈冕也不敢耽搁,辞谢过老翰林一家,急急上了马车。

    他知道以老学士目前的身份去王府不合适,便答应会把老学士的心意带到。

    翰林学士送走了马车,叫人关了门,对夫人说道:“赶快去家庙里燃上几炷香,几个孩子也别吃饭了,都去为世子祈福。”

    “老爷是不是担心过度了?”翰林夫人一边问,挥挥手让婆子即刻去通知家人,“世子不过是陈兄弟的亲家,哪轮得着咱们费这份心。”

    “我有如今这份家业,全靠当年太子提拔,滴水之恩……”

    夫人接过话道:“当涌泉相报。你只要不是以身相报,我和孩子们就谢天谢地了。”

    老学士背着手站在檐下,长叹一声:“有这份心,却没这个能耐,都是定好的。”

    夫人嘟囔又是这句话,转身去家庙。

    金亭贴在树干上,呆若木鸡,良久回神,徐元早已进了书房。

    “我晓得了,公子您是故意寻小的开心。”

    徐元翻出一本舆图,“我这副样子像吗?快去备点干粮,明天一早我就得启程。”

    金亭一张脸顿时垮了:“夫人不是已经去了青海卫嘛,怎么还要公子去?您要是走了,家里连撑天的柱子都没了。”

    “不是还有你嘛,本公子很放心的。”和金亭的担忧相反,徐元面上多是喜色,“你说夫人看见我,会不会吓一跳?”

    “会……”金亭有气无力地靠在门边,公子还没走,他就已经觉得这宅子空了一大半,冷清了一大半。

    “对了,我今日没在宫里看到秦指挥使,你手底下的人有什么风声报给你没有?”

    “秦大人啊,公子您还在宫里的时候,他已经被秦大都督派往米脂城增援古仁将军了。”

    徐元回头问道:“古仁带的都是精兵,怎么还要增援?”

    “小的也不懂,五军都督府向来嘴就紧,不好套话。”

    徐元想了想,“你让底下的人冒点风险,在米脂城打听一下,若只是小问题就不用再传到我这里,你看着办。”

    金亭应是,“承平王府那边小的该怎么处理?毕竟那也是夫人的娘家人。”

    “平日里怎样,今后也怎样,谁敢说一声有错,本公子立马回来拉他上朝讨个说法。”

    “小的去给你收拾细软。”

    金亭退出来,撞上在门口偷听的兔月。

    两人到正房把厚实的皮裘都翻出来铺在桌上,一个唉声一个叹气。

    “公子怎的不带你去呢?”兔月推了下金亭胳膊。

    “我不会武功,去了也是给公子和夫人拖后腿。”

    “那为什么不带我去?”

    金亭瞥她一眼,忍不住戳戳她饱满的额头,噗嗤笑道:“你连花拳绣腿都不会!再说了,那边文有润香,武有问儿,你去了怕是连端茶送水的活儿也捞不着。”

    “真羡慕她们!”

    “羡慕什么,咱们也不差,她们主外,咱们主内,一样是为公子夫人排忧解难。”

第四百三十章:唠叨的后果

    青海卫军营

    “四范,四范……”

    “王爷,将军交待过军营中不得无故喧哗,您有事差小兵来叫我一声,不可这般高声言语。”四范小跑擦着汗进来。

    汉王在四范身上扫视,手中的杯子接连磕了几下桌,“你跑哪去了,三天五天的都不见影!”

    “王爷咱们昨晚不是才见过面么,您说想吃羊肉,可想起来了?”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大白天的总不见你,本王一个人在帐篷里憋得慌。宝贞只会耍将军架子,本王到这儿两个多月了,不是吃就是睡,战马都没骑过一匹!”

    汉王虽是为了截取宝贞公主的战果而来,可没真打算一次战场都不去。

    军营的士兵有耳朵有眼,哪这么好糊弄,他就是装样子,多少也得在城门口走两圈。

    四范安慰他说至少前几天摸过几匹精壮的,过了过瘾。

    “本王不管,外甥女都骑了,本王作为监军,岂能输给一个副监军,你去跟宝贞说!”

    “王爷您这不是……”难为我嘛,“三小姐骑的,是宝贞公主的战马,动物都有灵性,不是那个味儿,人家不愿意让您坐上去……”

    四范看他仍不死心,旧事重提。

    “而且王爷也不能去跟将军要,您难道忘了上回偷吃蝎子的事了?”

    酒刚送到嘴边,汉王顿时喝不下去了。

    他当时不就是把叶大夫的那碟炸蝎子拿来尝尝味道么。

    再说炸蝎子的人手艺确实不怎么样,用的蘸料又辛又辣,他也就吃了半碟。

    谁知那个黑心的死丫头偷偷在里面加了料,第二天他的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谁见了都笑。

    这次他若是给宝贞制造些麻烦,阮妙菱不定会怎么折磨他。

    “可本王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当废柴啊,最近鞑子还来城门口叫嚣吗,四范你去找两个人打听一下,找个机会让本王去表现一番……”

    四范一听,那还了得?汉王充其量就是来走过场的,真刀真枪和敌人过招一定吃亏,赶忙勒住他的一腔热血。

    “最近湖边风冷雾气重,鞑子已经很少过来侵扰边境,王爷不如趁此机会到就近的几座山上看看景致……”

    汉王觉得四范的主意不错,欣然同意。

    “叫上妙菱一起去,几月不见,我们甥舅俩的感情都变淡了。”他披上狐裘,抓过马鞭三两步冲出营帐。

    四范没追上,赶紧抓来一个小兵吩咐道:“快去城门口找副监军,请她赶紧回来,不然事情就要露馅了!”

    “啊?四大人您别逗俺,城门口离这里有一段路程呢,一来一去得好一会儿,除非俺和副监军都长了翅膀才赶得回来。”

    “有我拖着王爷,你尽管去,也别让副监军回军营,直接去后面的山上。”

    “可是山上有雪!”

    “有雪总比没人强!”四范哗啦啦拍开毡帘,猜了几个汉王可能会去的地方,一边指派一人,他自己也匆匆忙忙去找人。

    城门内的大帐内,将军宝贞和秦璨等人正在商议等天气好转之后的用兵策略。

    问儿噗啦拍开厚毡帘进来,所有人都停住了,往她身后的灰白天空看去。

    半边帘子敞开,视野虽不大,但里面的人都清楚得看到了从天而降的雨水,以及夹在其中的雪沫子。

    “又要下雪了。”秦璨说了句,听不出是喜是愁。

    “将军,这一场雪过后,湖面结冰,岂不是方便了那些贼人?”

    “外面的湖多大呀,这一场小雪冻不起来的。”问儿放下帘毡,风雪立时被隔断在外,“就怕他们趁咱们因为连日落雪不好出战,摸到附近的山上埋伏起来。”

    秦璨立刻起身对宝贞道:“我这就去给山上的农户分发几个烟火弹,一旦发现鞑子的踪迹就能立刻通知我们。”

    宝贞给了他出城令,又道:“你多带些人手山上,帮农户们加固羊圈,在周围再多做几个陷阱,尽量在天黑前赶回来。”

    秦璨声喏,撇过腰间的长剑大步出帐。

    宝贞又交待负责各城门口进出的参将一些事,等他们走了,才问方才从外面进来的问儿。

    “怎么就你来了,小姐呢?”

    问儿转转眼珠,“小姐她……在和黄良他们烤地瓜!”

    “你问儿会放着香喷喷的地瓜不管,跑到这里说外面下雪了?”

    宝贞让润香出去找人,继续问:“最近小姐带着黄良几个人都在做些什么,我问了好几次,她都不肯透露半个字。”

    “就真的只是在烤地瓜……”只不过那些地瓜她不敢吃罢了。

    “行了,你们主仆一条心……最近你跟着小姐玩,可军中事务也不能落下。”

    “夫人放心,奴婢每天都带士兵们操练刀法,他们也教了我不少安营扎寨、挖壕的方法,以后随时都能保护小姐。”

    “怎么叶大夫烤的每一个地瓜都比我的大!”

    黄霸从火堆里扒出地瓜,忿忿不平地把它和叶大夫的丢在一块比较了一下。

    这才发现,他的地瓜在品相上也和别人的差了大截。

    “小姐,属下请求回军营运米,或者搬石头加固城墙也行,这种精细活真是难为我一个糙汉子!”

    黄霸又哭又笑,偷偷把余下的地瓜滚到仇大千的那一堆。

    阮妙菱抽空往他的成果扫了一眼,再低头看看自己烤出来的,默默不语。

    仇大千踢了黄霸一脚。

    “你就爱叨叨,好了吧,小姐这会儿不高兴了!”

    黄霸觉得冤:“我叨叨自己咋了?”

    仇大千肘在他肩上低语道:“你瞅瞅小姐烤的地瓜……女孩子家脸皮薄,本来大家乐乐呵呵就做完了,你偏偏提出来,让小姐面子往哪搁?”

    “小姐的心眼才不像你讲的那么小,不会跟我计较。”

    可她会跟自己计较……仇大千睨他一眼,丢下烧火棍跑到阮妙菱身边。

    “属下帮忙烤一会儿,您到一边歇息一下。”

    阮妙菱问他:“仇大哥娶媳妇了吗?”

    “嘿嘿,娶了,娃也有了,小姐问这个干啥?”

    她又问:“嫂子的厨艺怎样?”

    都是黄霸弄出来的幺蛾子,这会儿该圆场了,没见他开口了……仇大千满腹怨念,笑道:“她做的饭菜也就我能吃下去,孩子们都嫌弃得很,天天嚷着去酒楼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山中逢猎物

    “可惜这里只有小酒馆,没有酒楼。”阮妙菱笑着起身,一滴冰凉突然落在她的额头。

    “瞧,下雪了。”她伸出手,很快又三五粒雪沫飘落在掌心,触到掌心的火热,瞬间化为几不可见的水痕。

    仇大千和黄霸同时仰面,眯起眼笑道:“这场雪下不大,牛毛细雪,两日便停。”

    黄良偏头看他们,又低头无声摆弄烧火棍。

    地面突然震动,四人纷纷看去,只看见一黑甲士兵骑在马上,破风雪飞驰赶来。

    “副监军……后营急令!”

    黄霸丢下烧火棍,大步去拦马,“令牌呢?”

    士兵慌忙中把四范的令牌丢给他,越过去时仇大千已经拦在面前,“前面有火,怕烫着你的脚……”

    黄霸查验了令牌朝仇大千点头,仇大千侧让半边身子。

    士兵喘气道:“禀副监军,汉……监军他正在找您,说是邀请您去附近的山上欣赏美景。”

    阮妙菱踢了一堆土将火灭了,“你回营吧,我立即动身,两刻钟便可到山中等候。”

    马蹄声远了,黄良已扑灭最后一团火,仇大千黄霸也把烤熟的地瓜丢进麻袋,挂在马鞍两侧。

    “天下着雪,汉王不在营帐里吃喝玩乐,跑到山上赏哪门子的景?”黄霸掩埋了生火的痕迹,最后一个上马,“他只要一出门,进了林子就非常不安分,万一鞑子的探子埋伏在林中……”

    “霸哥你少说两句!”仇大千出声制止。

    黄良道:“他没说错,咱们一会儿进了山,一切小心为上。”

    “小姐,汉王素来只吃山珍海味,咱们烤的地瓜,他会吃吗?”

    阮妙菱道:“他最近大鱼大肉,连菜叶子都没吃过一片,满口都是油星,正需要换个口味。”

    “可我担心汉王经过上次炸蝎子的事之后,不会轻易相信我们……”

    “等他饿了,就知道饥不择食四个字怎么写了。”她笑笑,扬鞭拍马,“抄近路走,路虽然窄了点,但能在他之前赶到。”

    “一时半会这场雪是不会停的,王爷,咱们不如在营帐里再待两天吧。”

    汉王披着大氅,皱眉道:“四范,本王发觉你最近管得越来越宽了。”

    他勒马定睛,一改出门时的随意。愈渐变厚的雪花掉在他棱角锋利的眉上,竟然让人觉得他是靠谱的、值得信赖的。

    “你当真认为本王会为了爬山弄得自身又累又臭?情报,本王需要最新最可靠的情报,所以才以身试险,与外甥女斡旋!”

    四范怔然,“既是这样,王爷派小的去便可,何必兴师动众?”

    汉王回头看了看自己带出来的五十人,以及早已看不见的,守在军营前方的大队人马,突然笑道:“谁不让本王参与军情讨论,本王就毁了她最心爱的东西!”

    他早已派探子在就近的山中潜伏,得知从昨日起,有小股敌方势力摸进山中,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此计策。

    阮妙菱不是恃宠而骄吗,他偏要杀杀她的锐气,顺便报炸蝎子之仇!

    四范见他眉间聚拢了一团浓重的戾气,跟上来劝道:“阮小姐毕竟是副监军,怎好……”

    “本王动手自然是不能的,但若换作鞑子呢?”

    汉王迎风大笑,远处湖面尽头暗沉的天际好似也透出了一点刺眼的光芒,仿佛他此时的心情。

    行到山脚,黄澄澄的沙地上铺满了一层薄薄的雪,汉王远远一扫而去,没在雪面上看到马蹄印记。

    “外甥女来得可真够早,比下雪还快。”

    山腰上立时传来一道悠长回荡的女声:“表舅舅慢了,再迟一刻,我就回去了。”

    汉王轻嗤,拍马冲上山腰。

    枯树林子前的空地上,铺了一块大毡毯,燃了红炉,炉上烧着茶壶,壶嘴噗噜噜往外冒热气热水,炉边摆了几篮子黑红不明的东西。

    “表舅舅请坐。”阮妙菱盘腿坐在毡毯上,往杯中捻了一撮茶叶,“知道表舅舅最近常与肉食为伴,特意煮了茶给你清肠胃。”

    “不必,本王自带了。”

    四范将他自用的茶具摆上,前去林中溪边采雪水的士兵已经折返,将茶壶搁在炉上。

    阮妙菱不和他说话,从篮子里取一个地瓜,剥去烧硬的外皮,里面带着焦黄的地瓜肉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香气立时扑散开。

    她咬了一口,甜糯的味道一下子在舌尖绽开。

    “外甥女,你吃的是何物?”

    “通俗之物,难登大雅之堂,表舅舅吃惯了山珍,不会喜欢的。”

    黄良从旁道:“启禀王爷,这是民间的吃食,烤地瓜。”

    四范伏在汉王耳边道了几句。

    “只吃一个应该没有问题……”

    四范悄声道:“王爷难道忘记上次的炸蝎子?”

    他们说话的功夫,阮妙菱已经吃完了一个,又取了第二个,剥开放在碟子上。

    仇大千暗中拍了下黄良的手臂,眼睛眨了几下。

    他知道小姐面前的那一筐地瓜就是黄良烤的,品相和香气都比他们的好。

    汉王道:“等会儿我让她吃一半,我吃另一半,不就没问题了么?”

    四范听他这样说,就知道拦不住了,便起身去取来一半送到汉王手里。

    “王爷先别急着吃,吃口茶漱口……山上的雪水是最纯净的,滋味比咱们在山下的河边取的好很多。”

    汉王果真不动,等他悄悄用银针分别在地瓜和茶水中验过,才放开怀吃喝。

    “黄良,把其余的给将士们送过去,还热乎。”阮妙菱边说,边把四范留下的那一半地瓜吃了。

    “等表舅舅吃饱了,我陪你去林子里转转,听军营的将士们说附近一带的山上有不少野味。”

    汉王吃得正欢,没空跟她搭话,只好频频点头。

    “表舅舅不好奇我为何主动邀请你去狩猎吗?”她停下来问道。

    “咳咳……四范,水!”

    茶水是滚烫的,四范怕烫了他的舌,情急之下伸手在他后背痛捶几下。

    “王爷您担待。”

    咽下喉中的地瓜,汉王眼中已有大片泪花,“本王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山中野味……”

    阮妙菱笑道:“山中野味,或许另有所指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寒衣冷难着

    黄霸一把将汉王扛在肩上,丢到马上,四范担忧地问道:“小姐,王爷他……”

    阮妙菱道:“不是中毒,这次的药能让他暂时昏睡几天。”

    四范听说汉王没事,空抹了把汗:“那便好,对了,溪边的雪水还需要您的解药去把毒化了,以免日后咱们的将士入山,误食用溪水中毒。”

    仇大千裹了毡毯,笑呵呵提醒道:“就在汉王上马时,你们带来的士兵已经拿着解药往溪边去了。”

    所有的士兵都平安无事,四范好奇地问道:“为何他们都吃了烤地瓜,却没和王爷一样昏睡?”

    “这个嘛,品貌不好的东西向来不入汉王的眼。”阮妙菱淡淡一笑,“而且那是我烤的,不愿意给他吃。”

    “报……”

    “报!四大人,不好了!”

    四范拧眉,跑回来的人是方才去溪边采雪的士兵,难道是拿去的解药掉了?这些粗心的汉子!

    “喘口气好好说话!”

    “四大人,溪边……溪边有鞑,鞑子!他们正在溪边喝水,属下没敢走近,便先回来通报……”

    在山上遇到鞑子,而且是在数量不清楚的情况下,除了昏睡在马背上的汉王,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的不确定太多了。

    “他们是想趁落雪时攻城?”黄良请命道:“小姐,你们先回营,我潜进林中查探,一刻钟便跟上队伍。”

    仇大千也请求同去。

    阮妙菱同意了黄良的请求,把仇大千分配到汉王身边,“回去通知后营随时警戒,保护监军安全。”

    “那小姐你呢?”

    “我去城门,黄良不管探没探到敌方人数,必须在一刻钟后从小道赶过来!”

    黄良抱拳:“属下,听命!”

    城门,凹凸的城墙上,雪越堆越厚,寒气一寸一寸侵入守城士兵的铁衣。

    “天是越来越冷了,今年的冬衣会按时发放吗?”

    “往年虽然迟了半月,但总会到的,兄弟再忍忍,不够的话,我把前年的借你。”持矛的士兵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脚。

    城楼边传来铁甲摩擦的声响,声音很急,却没有听到喊声,应该与军情无关。

    受冻的士兵喜笑颜开:“是管理粮草衣物的弟兄。”

    他一定带好消息来了!

    果然,他是来告知所有将士,今年的冬衣和棉袜将会准时发放。

    “不但准时,今年的棉衣会比往年的暖和,你看我特地穿来给你们摸摸!”

    有人说道:“看着没有很厚,跟我身上的这件没多大差别。”

    传消息的士兵笑笑,“你那件跑棉吗?”

    其他人哄笑:“咱们穿过的,有哪件是不跑棉的?”

    “我身上这件就不!”他掀开铁甲,拉起一个角让其他人摸,“里面一针一线缝得很紧密,摸着就感觉踏实,就像咱们在家里穿的一样。”

    “似这等手艺,怎么还能让咱们按时穿上?兄弟你别是来哄我们的,这八成是你家老娘给做的吧?”

    “我老娘的手艺没这么好,这是用李将军出资购得的上等棉做的,西北各县的女人们也贡献了她们的手艺,所以才感觉和在家中穿的棉衣一样,看着不厚重,穿上了却很暖和!”

    “又是李将军出资啊……”

    听说十几年前,李将军叱咤西北时,每年都将先皇给她的赏赐变换成钱财,给军中所有将士添衣加餐,这才有了次次的大捷。

    他们这些人只在当地人口中听说过这些传闻,如今却得以亲身经历,无不引以为傲。

    “这十几年李将军都待在夫家,如何能换来这么多财物,总不是朝廷拨给的吧?”

    “咱们不清楚,就别在这儿瞎猜了,有暖和的衣裳穿,之后的每一仗,大家都精精神神地打,才不辜负将军的厚意!”

    众人应是,继续精神抖擞地站岗。

    “公主,古仁已将米脂城外作祟的敌人悉数歼灭,解除了一方忧患,咱们往后就可以专心对付城外的鞑子了。”

    宝贞搓了把雪,滚成一个圆,往枯黄的草地上扔去,雪团“砰”地在土丘上摔开,碎成一滩碎末。

    “敌人歼灭了,古仁却还留在米脂城,说明还会有另一拨人马去围攻。”她回头对江澄道:“古仁跟我的时间不长,但我还算清楚他的为人与行事的风格。”

    江澄问:“古仁曾经追随阮大将军,难道大将军就不曾与公主探讨一二?”

    宝贞说道:“他的人,他的事,除了家人与家事,我从不过问一二。如果你夫人告诉你,她娘家的小舅子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想通过侯府的关系,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一间铺子,你会怎么做?”

    “我清楚夫人的秉性,只要是她看中的人,定然有可取之处,所以我会请家中的父亲和弟弟妹妹帮忙,给那人一个机会。”

    宝贞笑道:“此事若换作是我夫君求我,我不会这么做。第一,我夫君为人孝顺、仗义,但不代表他的家人也会如此,所以我会看,如果看不到,就让亲信去查。

    第二,我不会麻烦我的娘家人。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是皇家人,如若我是从侯府出嫁的小姐,夫家亲人有求于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尽力而为,帮不上的绝不会劳烦家人。因为你不知道,你将要帮助的人会在将来给你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我虽然了解我的夫君,也很爱他,但不会事事都以他为先。”

    江澄问:“那这样,大将军不会与公主心存芥蒂吗?”

    如果他这样与自己夫人相处,恐怕第二天一早,妻子就怄气带着儿女启程回京城了。

    宝贞道:“你把前因后果、利害关系耐心说与对方听,但凡通晓事理的人都会懂得选择,那芥蒂又从何说起?”

    “末将还有一问,公主面对大将军以及他身边的人都能保持清醒,为何会在大将军逝世后,如此信任古仁,甚至将三小姐的性命托付?”

    “因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江澄颔首,恭敬道:“虽然是兵书上最普通不过的话,江澄到今日才真正明白,往后还望公主在战场上多多提点江澄。”

第四百三十三章:小将失音讯

    这位年轻后辈礼节性的话并没被宝贞听进去,江澄在青海卫至少待了三年,他又是侯门之后,怎会不懂这样浅显的道理。

    不过她并不会为难谦虚上进的后生,国家的将来总有一天要交到这些年轻人手中,她能做的,是竭尽所能地使他们飞速成为一国栋梁。

    两人身后的风速骤然加快,宝贞回头看去,见是女儿由黄良和黄霸护着回到军营,她笑着迎过去,近了才发现三人的神色不对劲。

    阮妙菱翻身下马,顺手将马鞭抛给过来牵马的士兵,跑过去一把抱住宝贞的手臂说道:“我们方才遇到敌军了!”

    宝贞腾出手将她推远了些,仔细确认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才用眼神问为首的黄良具体发生了何事。

    这里没有需要在意的外人,黄良便如往常一样称呼她为“夫人”,同时也是想以此告诉宝贞,此事暂时还不用上升到军事层面。

    “秦小将去给山上的农户分发烟弹,此时还未归队,遇上他们可就不好了。”江澄对附近的山势地形十分熟悉,这里的山脉走势虽不陡峭,但农户所设的陷阱颇多,秦璨第一次接触,经验不足的情况下很容易深陷进退两难的困境。

    宝贞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迟迟没有发话。

    阮妙菱似猜到她要做什么,小声道:“娘,仇大千不在,我让他到后营保护汉王去了。”

    “他又找你麻烦了?”在宝贞的眼里,汉王就如孩童一般任性,不顾大局。

    前几次她姑且还能忍,但想到这一次汉王又想出一些歪招,险些让阮妙菱和伺机潜伏进来的鞑子碰上,护女心切的她忍不下去了!

    “小事,小事而已啦。”阮妙菱缠着宝贞的胳膊,亲昵地摇了摇。

    虽然很享受被母亲爱护着的感觉,但若是因此耽误了对付山上的伏兵,阮妙菱觉得那样的羞愧感会比眼前的幸福感多出一万倍。

    后营的兵卒眼看汉王好端端地出门,回来却像破娃娃一样被驮在马背上,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蜂拥把汉王抬下来。

    四范没空插手,站在人群外拿着湿帕子擦汗,明明是刮冷风下雪的天气,他这一路却生生湿了一身衣裳,就连斗篷也没能幸免。

    四个婢女有两人分去照顾汉王,剩下的两个帮四范把斗篷褪了,找了干净衣裳给他换。

    四范还不及挪步,负责巡逻的兵长跑来道:“四大人,有贵客要见监军!”

    后营所有人都以为汉王是累乏了,想先请四范周旋着,待汉王醒后再见客人。但四范明白汉王目前谁也不能见,衣服也来不及换,他就跟在兵长后面去见所谓的贵客。

    然而他没走几步,贵客已经由兵卒一路领到了这里。

    仇大千眼前一亮,“姑爷!”

    四范见是徐元,心里吊着的大石头稍稍往下降了一点,拱手对他行礼:“徐修撰跋涉而来,某有失远迎。”

    徐元拉他到一旁说话,“我此次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帮助汉王秘密回京,但对外你只说我是来看望宝贞公主与副监军即刻。”

    “明白,不过……王爷他今日遇到了点小麻烦,近几日都无法见客,要请徐修撰在此多留几日。”

    “好,你去照顾王爷吧,我去找副监军。”徐元说着,招手让仇大千过来,四范便回帐中更衣。

    仇大千还处在惊喜之中,“姑爷既要来,怎么没提前知会我们小姐一声,可惜小姐这会儿不在后营,你们见不上面。”

    “此事容后再提,”徐元问他:“汉王今天可是身体抱恙?”

    仇大千嘿嘿笑着把山上发生的事情说给徐元听,末了又忿忿踩了两下地,“这不是第一次了,得亏小姐是外柔内刚,妙点子也多,不至于被他欺负到无还手之地。”

    换作是养在深闺女,早就哭哭啼啼,最后一根白绫了结此生了。

    “她没让你跟在身边,是何原因?”

    仇大千道:“不瞒姑爷,我们在山上发现了鞑子,小姐担心他们会伺机攻打后营,断掉军前的粮草衣物,所以派我回来,以保护汉王的名义镇守后营。”

    方才过来时,徐元发现粮仓和储备冬衣的营帐外多了一倍的人手,还以为是军中的人手安排有了变化。“原来是支撑今年将士们越冬的军资粮草均已悉数入库。”他心道。

    “姑爷若想去面见夫人和小姐,我给你备快马。”

    徐元说不用,她们母女此时一定在想办法处理山上的那些鞑子,他去了只会分散她们的心神,倒不如在后营与仇大千一同防备敌人偷袭。

    江澄披着一身雪进大帐,里面的几人通过一闪而开的帐帘,看见外面的雪落得更急了。

    “派去的雪兵一无所获……”他摇头叹道。

    这些雪兵能在冰天雪地中极好地隐藏位置,并探查到敌军的方向,是宝贞公主从前在西北领兵打仗时所创的一个兵种。

    这几年虽有沿用,但威力不如从前,直到宝贞公主此次进行了改良,再加以训练,这些雪兵才得以在雪地中穿梭如常。

    就连雪兵都找不到秦璨的位置,别人再想找也难。

    “距离天黑还有多久?”

    听到宝贞在问话,负责报时的兵扬声道:“回将军,还有两个时辰!”虽然外面的风雪让人觉得不像是这么回事,但的的确确留给他们的时间,足有两个时辰。

    “命雪兵撤回,士兵十人一组每隔半个时辰出去一次,抵达处以烟弹为标记,下一组再接着找。”宝贞对着沙盘规划了几条寻人路线。

    “新做的冬衣在哪?”她问。

    江澄迅速答道:“取了百十件给城楼的兵卒试穿,现如今还剩下五十件。”

    “让出去寻人的兵穿上,找人要紧,也别冻坏了他们。吩咐下去,如若遇上敌军,退为上,再以烟弹报信。”

    一连串的命令下来,江澄条分缕析记在脑中,他肩上的雪沫刚被帐内的温暖融化,走出去马上又沾上了新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你有甚资格

    面片大小的雪不断地往大地上砸,青海卫城楼门口已经陆续出去了两拨小队,这意味一个时辰过去,仍未找到秦璨和他带走的下属。

    阮妙菱跟随宝贞公主几次走上城楼观望,却每次只能看见漫天大雪,小队行出一段距离后,也融入了眼前的白色世界。

    即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城楼上的情形还是被实时地传达到了城外山上的一位年轻人耳中。

    这位年轻人叫巴木巴尔,脸廓生长了一圈很薄的卷胡子,显得他比较老成稳重,实际上他才二十七岁,但在部落中已经是一位备受称赞的勇士。

    他的手下顶了一头雪奔来禀报大宋国的斥候又出来了一队,问他可否伏击。

    斥候并非出自他们部落的词汇,这个听起来十分厉害的兵种,其实和跪在巴木巴尔跟前的手下一样,他们主要的职责是侦察敌情,以便统帅及时下达命令。

    “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行踪?”虽然斥候是不起眼的角色,但巴木巴尔却没有一点松懈的表现,或许因为这一批斥候的统帅是李宝贞,才让他如此费神。

    手下道:“暂时不明,我们的人已经去打探了。”

    巴木巴尔的眼神逐渐犀利,凶狠和愤恨交替在他的胸口叫嚣,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冲破唇齿,于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上喷涌而出。

    这次行动,他并未经过部落首领首肯。

    那位年过半百的首领早已不像部落人们记忆中指点江山的英伟人物,荒淫、胆怯、目光短浅已成为他的代名词。

    巴木巴尔决定做点实际的事情,来唤醒这位被安逸灌醉的大人物,以恢复他们祖先统治天下时的领土。

    风雪在他的脸上无情地刮了两刻钟后,负责通信的手下回来了。这一次,通信兵带来了巴木巴尔想要的好消息。

    “宋军的小将军在山中与他们失去了联系,所以他们的大将军接连派出几组兵士上山寻人。”

    “天助我!”巴木巴尔心道。

    他不喜欢汉人的文化,所以在说他们的汉话时都把之乎者也这些多余的词省去,不仅听着很有气势,也比较简练省时。

    手下问道:“我们去攻打斥候吗?”

    巴木巴尔摇头,为了几十个斥候搭送他的精锐部队,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大风大雪的天不适合行军,更不适合进入一片他们不熟悉的山林,巴木巴尔虽是草原的儿女,却听部落中的老勇士提过这里的农户会在山上布满陷阱,稍不小心就枉送性命。

    不过,他方才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前提是他愿意牺牲一位手下。

    巴木巴尔的目光慢慢转向仍跪在跟前的通信兵。

    “哈布尔,怕死吗?”

    “不怕,草原的汉子无惧任何危险,我愿遵从勇士的一切指令!”通信兵哈布尔抱拳,用最豪迈、热血沸腾的吼声传达他的心意。

    如此优秀又英勇的手下自然赢得了巴木巴尔的盛赞,“回到部落,我会在首领面前为你请功,封你为勇士,恩及你的家人,他们就可以脱去奴隶的帽子。”

    哈布尔再三道谢,并请巴木巴尔下达命令。

    城楼上的士兵擦擦眼,以为看错了,再仔细看了一次,这才确认一个鞑子正缓缓穿过风雪,靠近城门口。

    “速报大将军,敌军出现在我军前方!”

    传信的兵卒与上城楼的江澄擦肩而过,江澄阔步踏上最后一阶,临近的士兵立刻喊住他,“江参将,发现一敌军正逐渐靠近我方城墙,弓箭手已准备就绪,是否放箭?”

    江澄攀在墙边定睛细看,果见一个异服男子在风雪中步行,那名男子走了几步,就止步了,抬头怔怔看着他。

    哈布尔用不标准的汉话喊道:“你们的秦小将军在我们将军手中,请尽快开城门放我进城谈判,否则他将身首异处!”

    “我去!”江澄一圈砸在城墙口上,指关节顿时惨白了一大片。

    放出去的雪兵怎么都找不到秦璨的下落,三组小队也数次铩羽而归,敢情是这帮孙子从中作祟!

    江澄气了一息,细忖又觉奇怪,实在太巧合了。

    “江澄,城楼外是何人?”宝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澄回头,发现阮三小姐也跟了来,虽然她作为副监军有权在这儿,但他还是不希望敌军知道她这么一位重要人物。

    绑架主帅的家人,牵制整场战役的情形,在史册之上所用笔墨颇多。

    哈布尔看见城楼上多了一人,敏锐地猜到此人定是巴木巴尔所指的宋军主帅,宋国的宝贞公主。“李将军,请开城门让我进去与你谈判!”

    宝贞双臂叠在城楼口,高声道:“你有什么资格?”

    “我的资格就是你们的秦小将军,他此时就在我们手中,你若不同意与我商谈,他便无命活过今天。”

    江澄低声道:“我们怎么都找不到秦璨,或许他真的落到鞑子手里了……”

    “这是诛心之计,你可不要上了敌人的放出来的钩子。”宝贞半提醒半安慰道,随即扭头挑衅地抖了抖眉,语气随意地对哈布尔道:“小子,你还不够格与我谈判,叫你们最大的官过来。”

    “我们的长官说你不够格与他见面!”哈布尔借她的话反击。

    宝贞呸了一口,怒道:“我管你他娘的,要谈判至少双方都要拿出点诚意,本将军纡尊降贵站在这里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谁知你们不给我面子。谈判?不仅没门,连地缝都没给你们留一条!滚……”

    哈布尔从未见过那个女人如李宝贞这般粗鲁,一时间怔愣如木鸡,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宝贞身边的阮妙菱受到的惊吓不比哈布尔少,这还是她一直以来见到的娘亲吗?

    阮家人包括老太太在内虽然少有人待见娘亲,可也没听过谁说过她一句半句粗鲁无礼、言行不端的话。

    “小孩子少听这些话啊。”宝贞后知后觉捂上阮妙菱的两只耳朵,自己一时激动,忘了闺女还在场。

    阮妙菱指了指戴在头上的护耳,有些欲盖弥彰地道:“娘,有它,我听不见。”说完,脸颊上飞出两朵红云。

    城楼上其他士兵却习以为常,如果李将军不吼这一嗓子,他们才觉得不符常规。

第四百三十五章:刀风雪留影

    暴风雪没有一丝停住的迹象。

    这场雪由开始的一粒雪沫剧增到面片大小,短时间内就把远近能见的一切景物都覆盖得一丝不露。

    十几人顶着风雪且走且停,沿途不断摸索来时所做的标记辨别回城的方向。距离天黑还剩一个时辰,如果他们不能在这之前赶回去,不仅是置李将军的军令于不顾,还有可能命丧于一片雪白的山中。

    作为领队,秦璨一直抿着双唇,不断根据标记反馈的信息发出指令。

    面对此等恶劣的天气,他内心不能说不慌乱,但在所有人都对未知的前路迷茫时,他更要竭力保持头脑清醒。

    “秦将,咱们走的路程比预计的多了一里地。”兵卒提醒道。

    这意味着他们十五人极有可能迷路了,要知道每隔多远做一次标记都是有严格精确的标准的。此时没了引路的线索,秦璨心里一直点燃的火被狂风一吹,险些熄灭。

    继续前进,可能离城楼越来越远,但原路返回的话,耗费的时间会更多。

    士兵们在农户家帮忙设防已消耗了大半体力,此时不管进退,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原地休整,去两个人往前探探路,尽快折回!”

    就在两名士兵踏进鞑靼散兵暂时占据的领地时,鞑靼勇士巴木巴尔也站到了宋军的城楼前。

    “哪个是李宝贞!”巴木巴尔嗓门本来就比一般勇士的嗓门大,即便此时风雪交加,他也不需要任何工具辅助,城楼上所有人就能听清每一个字。

    持长矛的兵冲他们喊道:“城下宵小,报上名来。”

    “无名小卒。”巴木巴尔心道,他知道此人没有上峰示意,断然不敢如此嚣张,嚼了嚼嘴边的枯草根,呸掉。“巴木巴尔!”

    “我叫哈布尔!”站在他身后的哈布尔用比他小一半的声音说道。

    宝贞在楼上现身,看到巴木巴尔的装扮,再看哈布尔的站位,了然一笑。“勇士,听他说我的兵在你手上?”

    对方竟然能猜中他的真实身份,这让巴木巴尔惊讶了一会儿,但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反而觉得城楼上的女人猜不出来,恐怕就是冒充李宝贞的假货。

    “李宝贞,十五年终于过去,我巴木巴尔来找你报仇了!”

    “看你的年纪,不像与我有旧仇,但若是新仇,我恐怕也谈不上,因为此前我压根没见过你。”

    阮妙菱悄悄走到城楼另一边,找到一个会鞑靼语言的兵,“巴木巴尔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没有?”

    “禀副监军,他的名字在鞑靼部落中的意思是虎崽子。”

    哈布尔高声提醒宝贞:“你看我们勇士的样子,难道想不起谁?”

    “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很多,能让我李宝贞记在脑子里的只有两种人,好人,坏人。”

    巴木巴尔神情突然一变,“曾经在这里跟你激战三十个回合的草原恶虎,你敢说不认得!”

    宝贞微征,不是因为记漏了此人,而是一时真的想不起有这个人。

    城楼上的兵卒都已不是当年的兵,江澄赴任青海卫也不足十年,一时间竟没有人知道草原恶虎是何方神圣。

    “娘,你问城下的巴木巴尔,巴拉可是他的父亲。”阮妙菱附在宝贞耳边轻声道,来青海卫以后,她常跟书吏借阅有关青海卫旧事的书籍,隐约在旧书中见过这个称呼。

    江澄替宝贞发问:“嘿,下面的虎崽子,巴拉是不是你阿瓦?”

    巴木巴尔不屑地哼了一口气,“你可算想起来了!”他那勇猛的阿瓦是草原上人人都尊敬的第一勇士,就应该被所有人铭记。

    “巴拉并未和李将军在城楼下交战三十个回合,而是在山中设伏,歼灭了我军一支一百人的小队,抢走了小队的粮食裹腹……”

    阮妙菱的声音并不大,不过东方亮送了她一个用两块烧弯的竹片箍成的前端口小,尾部端口大的工具,在它的帮助下,她的声音穿透风雪,准确无误地传入巴木巴尔耳中。

    “当时巴拉所带领的小队,是你们部落当中唯一的一支逃兵队伍。他们惧怕死亡,惧怕我军的火箭、巨石、战术,所以选择了苟活!”

    “不,不可能!”巴木巴尔眼珠怒凸,“我阿瓦是英雄,是草原恶虎,不是你讲的逃兵!”

    经过阮妙菱提醒,宝贞想起了那场战役的具体情形,不过她仍为记起巴拉这个名字,只是想起部下曾跟她讲起有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本将军是与你阿瓦有一点联系,但他因风雪而死,并未死在本将军的剑下。”

    “我不信,草原的勇士怎么可能不战死在战场上?”巴木巴尔的身体已接近摇摇欲坠,如果他阿瓦是没用的人,那他成为勇士有什么意义?

    宝贞看他心志动摇,趁机说道:“年轻的勇士,你如虎虎狼的父亲尚且如此,小小虎崽如何与我抗衡?如若我的部下真在你手上,请马上放还,否则我们只能短兵相见了!”

    秦璨没想到风雪中迷了路,还有此等惊喜。

    鞑靼军的人数虽然比他们多,但此时他们因为无处觅食,围成一团互相安慰。其中有的人不停地揉搓腹部,神色不安,像是胡乱吃了山上的野果所致。

    他身后的兵都在摩拳擦掌,“秦将,我们十几人足够收拾他们!”

    如果此行能将这些鞑靼军俘获,送到李将军跟前,那可是一件大功劳,也对得起李将军今岁给他们添置的新冬衣了。

    “能做到不放跑任何一个敌人吗?”秦璨搓了搓发热的剑柄,就在观察之际,他已经盯上了几个合适的猎物。

    “保证一个不落!”他们都激动地回答,眼中跳跃着激动的光芒。

    秦璨满意地点头,“等生擒了这些崽子,咱们的烟弹就可以放出去了!”说罢,他竖起的两指往下一顿,身后的兵卒立即分成两队,绕到边上包抄鞑靼军。

    剩下一人因不好分配,就近保护秦璨,他紧攥手中的环刀,一步一脚踩进雪地上秦璨走过留下的脚印坑里。

    风雪嘶嘶,银光晃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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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宦介绍:
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