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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六章:我替你报仇

    城下的巴木巴尔见商谈无望,略有点失望。

    不过李宝贞如此行事其实在变相地把她手下的兵推远,一个参将她尚可以牺牲其性命,那些无名小卒在她心里又能占多少分量,巴尔巴木思忖着,唇角慢慢浮现一丝充满快意的笑。

    “烟弹!”城楼上的兵眼睛一亮,惊喜地吼道,所有人包括巴尔巴木两人循着士兵视线看去。

    一条,两条,三条……前后共十六颗烟弹冲破雪幕,在苍白的空中留下十六道朱红色的痕迹。

    江澄喜道:“将军,秦璨没事,随他出行的十五人俱在!”

    巴木巴尔还在观察绚烂的烟幕,哈布尔大多时候都在观察宋军的一举一动,他看见城楼上所有人很兴奋,再联想烟弹升起的位置,心头一突。

    “勇士……”哈布尔的双唇不由自主地颤抖,他难以想象自己的猜测成真,巴木巴尔会有怎样的表现。“烟弹的位置,好像是我们的领地。”

    巴木巴尔嘴边的笑在一点一点凝固,他明白宋军的烟弹敢在那个地方明目张胆地升起意味着什么,他的人此时可能已经成为了宋军的俘虏。

    “李宝贞,今日仇往日恨,我巴木巴尔以后一起跟你清算!”巴木巴尔怒吼道,给哈布尔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赶在李宝贞觉察前,迅速逃离这里。

    不过虎崽子低估了战神的实力。

    李宝贞当年在西北征战时,每一仗如同与人博弈一般,每一次总能预先知道敌人下一步的打算,但凡和她交手的部落将领,几乎是夹着尾巴仓皇而逃。

    “虎崽子,入了我李宝贞的瓮,岂容你活着出去……”李宝贞挥手下令,干涸的护城河里跳出二十个士兵。

    哈布尔讶然失色,焦急地问巴木巴尔对策。

    谁能想到李宝贞会把失去作用的护城河再次利用起来,这十几年里,他们的部落勇士屡次与镇守此处的将领交手,从未见过他们有这样的奇想。

    也因为如此,部落勇士们才会日渐疏忽,视护城河为无物。

    “哈布尔,我们的兄弟也许已经惨遭他们杀害,我也没脸活在世上,我问你,想活命吗?”

    “草原的儿女无惧生死,勇士,哈布尔跟随你和他们拼了!”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往往能找到生门,李宝贞沉声道:“弓箭手准备,不必留活口。”

    阮妙菱被李宝贞牵着走下城楼,并未亲眼看见巴木巴尔和哈布尔是如何丧命的,但身后接连不断传来弓箭离弦的咻咻声,告诉了她答案。

    李宝贞发现她频频往后看,伸手挡住她的双眼,声音柔和得像春三月的风,让人想不起方才在城楼上决然冰冷下令的人是谁。“流血不好看,娘带你去打陀螺?”

    阮妙菱用两只手包裹住适才下令的那只手,将掌心的温渡到李宝贞冰凉的手心手背,母女两人的步伐一致。

    “爹爹以前也像娘方才一样威风吗?”

    “比这威风百倍,他的嗓音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让敌人都为之一颤。”李宝贞骄傲地描述阮延良在战场上的表现。

    阮妙菱边听边想,实在想不出来的时候,就把脑海中的身影换成娘亲的,爹爹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形象便有了。

    “娘生下来就是公主,为何不与锦衣玉食为伴,反倒选择成为冲锋陷阵的将军?”

    “因为娘喜欢自己的家,尊敬皇祖父,爱戴皇祖母,也敬爱身为太子的父亲……为了让这个家永远地幸福下去,必须要让整个宋国疆土稳固。一个人虽只能护一方疆土,但有公主做表率,就会有千千万万的男儿挺身而出,家与国岂不同时保全了?”

    即便天降大雪,夜幕下的后营还是感受到了前营的欢悦。

    秦璨率领十五人剿灭鞑靼军五十四人,在恶劣的天气下还能以少胜多,自然要设宴表彰他们。

    今夜,前营所有将士都加了一顿肉食,因为军规在前,所以无酒,但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比有酒时还醉人。

    四范站在汉王的大帐外,头上戴着斗篷,怔怔望着扑簌簌往下落的鹅毛大雪。

    在他不远处的帐篷前,徐元也是同样的姿势,静静享受前生从未感受过的大雪,旷野。

    “徐元!”

    挂着防风灯笼的旗杆下,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阴影处走出来,披着一身橘色头蓬,肩上落满了雪花。

    对面的人摘掉斗篷,露出一张秀气的脸庞,徐元看见空气中频繁地冒出一串又一串不匀的热气。

    “前面战事结束以后,所有人都在为秦璨庆贺,我才知道……”

    徐元大步跑过去,拥住天地间唯一的一抹温暖。

    “……你来了。”阮妙菱讲完最后几个字,呼吸慢慢放平。

    风雪中,两人没有感到丝毫的寒意,就这样默默地站在灯下,听着耳边久久不能放缓的心跳。

    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一百七……

    “错了。”

    徐元不解,问道:“我来错了?”

    阮妙菱笑呵呵道:“数错了,你的心跳得太快了。既然早就到了,怎么不去前营找我?”

    “不想耽误你们做事,我在后营更合适。”他看向汉王的大帐,“他这副样子会昏睡几天?”

    “你想他睡多少天都行,他醒来太闹腾了,今天他差点……”话到嘴边,阮妙菱又咽了回去,“汉王没有表面那么老实,他几天前好像就知道有鞑子潜入了附近的山中。”

    徐元松开手,往汉王的大帐走去,阮妙菱不解,急忙跟上去,四范已经离开了帐外。

    “他都昏了,你去做什么?”

    徐元乜着眼道:“就是要趁着他没醒过来,我狠狠地打他几拳!”

    仇大千端着一盆热水过来,瞧见他们,“姑爷,这盆热水给你热热脚,去寒气。”

    阮妙菱看到仇大千,就知道他肯定把山上的事跟徐元讲了。

    “要打也不能在这儿,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这次来应该是奉命接他回去的吧,路上你想怎么折腾他都行。”

    “你说的哦!”徐元笑着摊开手掌。

    阮妙菱皱眉看他。

    “你给他吃的药,给我一份,我替你报仇。”

第四百三十七章:修撰计抢功

    汉王大梦初醒,有些茫然。

    帐篷里面很暖,但他发现盆内的炭火威力不够,那么这股几乎灼人肌肤的热源来自哪?

    守在外面的两个兵卒看见他走出来,都很惊讶地问道:“监军,身体大安了?”

    “本王得了什么病吗?”汉王伸手抬腿检查,没看出来,便无意再跟兵卒交谈。

    此时他才注意到大雪已经停了,放眼望去,万里蓝天,偶尔有一点白云作点缀,山和海都披了一身纯白。他不由纳罕,自己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天地转瞬换了个样?

    两个婢女浣衣回来,瞧见他怔怔地站在风口,也没披件外衣。两人吓得脸色刷白,丢下木盆,一个劝,一个飞快扯来大氅披在他肩上。

    汉王本想训斥她们两句,不过口有点干燥,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言简意赅问道:“四范哪去了?”

    婢女垂头道:“四大人一早就和徐修撰下棋去了。”

    “徐元来了?”汉王又惊又喜,两只眸子顿时充满光彩。

    徐元一定是奉父皇的旨意来接自己回京的!

    婢女替汉王束发,下意识揽镜递到他面前,反应过来时汉王已经看到了自己脸上长了好几个硕大的红色鼓包。

    “王爷恕罪……”两个婢女请罪之余,送上药膏,希望能减少汉王的愤怒。“这几天又刮风下雪的,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些虫子,专门叮咬人脸,奴婢们一直守到天亮才离去,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汉王盯着她们两个看了良久,“本王怎么没看见你们脸上有鼓包。”

    “都在手臂上。”

    “你们也搽点,女儿家的手怎么能……最近仔细些,别让本王看见了糟心!”

    婢女接过药膏,秉承着汉王适才的吩咐,并没有尾随他去徐元的营帐。

    阮妙菱天刚亮就赶回了前营,主帐内,江澄、秦璨还有黄良等人围着沙盘叙说纷繁,一旁的李宝贞正在喝酽茶提神。

    鸡鸣之前雪刚停,他们就有预感,鞑靼的主力军不久便会兵临城下。

    李宝贞第一个发现她进来,问道:“怎么不在后营多待会儿,你和徐元难得才见上一面。”

    阮妙菱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在帐帘边徘徊,解释道:“他今天没法过来,汉王那边还需要他去周旋。”

    “李麟醒了?”

    估算时辰这会儿应该醒了,阮妙菱点头,“大军将近,也不能让他一直睡着,他这里没有问题……”阮妙菱指了指脑袋。

    “将军你过来看”江澄陡然出声,阮妙菱便没再往下说,起身随李宝贞一起去看沙盘。

    “秦璨曾到过着一带勘测地形,此处山脉绵延重叠,中间又有沟壑分布,十分适合鞑靼军隐藏……秦璨,你跟将军具体说说。”

    为了方便操作,几人都为秦璨腾出位置,也惠及其他人看清他手中的长杆所指之处。

    换位期间,帐口突然灌进来一口风,威力不大,只有离得近的阮妙菱发现了。

    “小姐在看什么呢,这般入神?”问儿忽然拍开帘子进来。

    阮妙菱把她叫到一边,低声询问她方才是否看到生面孔从帐内出去。

    “润香方才去换茶,奴婢还跟她聊了两句呢。”

    也是是她想多了,阮妙菱晃晃脑袋,重新回到沙盘边。

    秦璨收回长杆,就在方才,他发现还有一个地方,更为适合鞑靼军藏身。

    “大家看此处,距离方才的地点不远,但……”

    “不好意思啊四大人,我又赢了一局。”徐元笑着拣起黑子,对四范拱手摇了摇。

    四范一把扫过所有白子,收入藤盒,“都是王爷从旁为你助力,我才节节败退。”

    徐元侧身对旁边从始至终默默喝茶的汉王道谢。

    四范撤去棋盘,屏退了门口的兵卒,自己守在外面。

    一直神情淡淡的汉王到此时才露出欢悦的神情,迫不及待地问:“你是奉旨来的?”

    徐元颔首,“是。”

    汉王抖了抖双拳,站起来来回走动,他就知道神医的医术不是胡吹的,这下好了,父皇醒了!

    “眼下京城情况如何?”

    徐元道:“一切如旧,首辅和次辅都在辅理政务。”

    “李首辅果然没有食言!”汉王作拳捶了捶掌心,“你安排一下,本王明日就回京。”

    “王爷此时还不能回去……”徐元把崔贵妃的手信交给汉王,“娘娘说,功成可返,意思就是让您在此立了一件功,不管大小,方能回去。”

    “你都奉旨赶来接我了,还要本王做这做那!”

    “早年齐王立下的军功到现在都还有孩童能全部背诵,何况齐王此时在京中人气正盛,难道王爷甘心看着煮熟的鸭子被他吃了?”

    “……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在崔贵妃的教导下,汉王明白下一任君王绝对不能再像成康帝一样,以守成为己任。往后的宋国必须开疆扩土,震慑四海,才能将仅剩一点的前朝盛景继续延续下去。

    他是不敢妄想自己能像先皇开创一朝盛世,但至少要青出于蓝,比他的父亲成康帝更厉害。

    话音落,帘动,一个兵卒闯进来跪在地下,他的脸颊通红,像被冷风吹裂一般。

    徐元示意汉王不要慌乱,“他刚从前营回来,知道李将军将要在何处设伏,以防鞑靼军偷袭我军。”

    汉王一瞬间没明白他的意思,宝贞设伏,这份功劳他还能抢过来不成。

    “确如王爷所想,我打算抢!”徐元的话掷地有声,汉王瞪大了眼睛,他想到了一个人。

    李重山……徐元方才的眼神,和李重山在王府跟他秘商时的眼神丝毫不差,就像一把锋利的叉子,快、狠、准,插在敌人的心脏上。

    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在于,李重山虽然和自己有过交易,但本质上还是忠于成康帝。

    汉王捏拳,徐元是他一手提拔的,他可以掌控徐元的将来。

    “王爷去吗?”

    “去,有你谋划,本王还有什么不敢的。”汉王说得慷慨激昂。

    徐元十分满意,却只是淡淡一笑,语调轻快地对外面道:“劳驾四大人,沙盘。”

第四百三十八章:颠倒黑白者

    汉王一路步行回去,发觉先前来给徐元报信的兵卒竟一直跟着自己,心中有所不快。

    他问四范,徐元既然已经决定帮他抢功劳了,怎么还派人监视。

    四范道:“他一介修撰,在战场上能指派谁监视您呢,身后这小子是咱们的从京城带来的兵。”

    汉王瞥了眼小兵,从京城带来那么多兵,他不可能每个都认识,所以看了一眼后就将小兵打发走了。

    既然是伏击敌人,便不能像在山中赏景一样穿着大氅,四范把汉王的四个贴身婢女全叫了来,几人七手八脚地给汉王穿戴战甲。

    一整套战衣往汉王身上一套,差点没把他的腰腿给闪折了,一见四范捧着护心镜过来给他系上,立刻叫停。

    他只是去震慑一下鞑子,冲在前头的大有人在,要护心镜干什么使?

    四范自知劝不住,默默把护心镜挂回架上,回头听见汉王说不让他跟着去,立时急红了脖颈。“奴才奉娘娘的命令保护王爷,这种时候怎么能离开半步!”

    “你听过有哪个大夫跟着上战场的?即便是你师傅来了,那也得在后方干等着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员。当然,本王会安然无恙地回来,所以你就别跟去了,省得本王因分心照顾你,错失良机。”

    “……王爷!”四范再想劝,汉王听不进去,也不想听,抓起护头的盔跑出营帐。

    四个婢女不明所以,纷纷围上来安慰满眼含泪的四范。

    “四大人,王爷从不打仗的,怎的今天这般积极?”

    “对呀,是不是你和王爷吵嘴了,惹王爷发怒,一气之下做些糊涂事?”

    “我看不像,王爷不轻易跟自己人发火,定是有人煽动王爷去打仗的!”

    “谁能煽动咱们软硬不吃的王爷?”最后一个婢女跟随汉王的时日最久,自认对汉王颇有了解,“八成是王爷瞧见了山里的野鸡肥美,动了馋欲,可又怕被人知道了笑话他,才想了这么个由头。”

    “你们还让我说吗!”四范气鼓鼓甩了两下袖子,坐下来时还不解气地捶了几下桌案。

    “四大人您说呀,我们也没捂着您的嘴不让说……”

    他扶额长叹,凄凄惨惨说道:“原本徐修撰是来接王爷回京的,谁能想到关键时刻,王爷知道附近的山中有少量鞑靼军出没,就下定决心立个功劳在走。我是千说万劝,可王爷他不听啊!”

    婢女吓得花容失色,想着此时汉王应该还未离开,提着裙角疾步去追,怎么着也要把汉王拦下来。

    “……王爷走了?那徐修撰……跟王爷一起走的?”四个婢女异口同声,脆玉般惊惶的声音很快吸引过来好些后营的老兵。

    四范落后一步赶过来,看见周围的兵卒皆是皮肤黄中带着酱色,立即问他们:“新兵呢?”

    “他们得了监军的命令,全部集结出去了。”

    糟了,四范的眉毛顿时塌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瘫软在留有雪沫的草地上:“王爷,你怎么不听我的劝告啊……徐修撰只是文臣,他又不懂行军打仗,你怎么能要求他带你去剿灭敌军呢!”

    老兵们涌上去扶四范,刚扶起来,谁料四范又瘫倒,路上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他们才将四范送回汉王的营帐内。

    “监军的护心镜怎么还在这儿!”老兵们倒吸一口冷气。

    汉王虽是监军,到底还是深得帝王宠爱的皇子,没了护心镜,万一他在外面有个好歹,追究下来,整个后营的人岂不是要遭殃?

    被婢女灌下几口茶,四范才缓过来,也不哭喊了,指着护心镜道:“王爷怎么都不愿带它,她们四个都可以作证。”

    不知为何,听了四范的话,又看见婢女们频频点头,老兵们暗暗松了口气。

    “此处地势确实如你所说,鞑靼军如果占领本王所站的这块地,进可攻击设伏,退可守。”汉王踢开厚雪,扬声下令整队埋伏。

    徐元站在一块大磐石上,对汉王说道:“占领此处,咱们只取得了一半的成功,另一半还需徐元去办。”

    “这样还不算成功?”汉王此刻有些不明白徐元的用意了,出来前徐元明明对他说过,只要占据险要的地势,不愁不能全歼敌人。

    可是现在他又变卦了,为什么之前不讲清楚?

    “之前事出紧急,没来得及个王爷说,其实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伏击敌军的好地方,而且敌军极有可能会去往那处……不过我为了王爷的安危着想,选择了遇敌几率不高的地方。”

    汉王很不喜欢徐元的不坦诚,冷着脸问道:“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让本王在这儿干等吗?”

    徐元道:“劳动王爷亲自出马,我自然不会让王爷失望。一个时辰以后,我会将敌军引至此处,王爷只要看到了我挥动旗帜,立刻下令攻打,便可成功。”

    “你一非主帅,二非重臣,敌军为何中你的计策?”

    “王爷莫非忘了我也算李将军的家眷了吗?”

    徐元看了一会儿士兵在后方砍树枝做掩护,继续说道:“听说上次秦参将活捉了几名鞑子,从他们口中得知敌军已经掌握了李将军家眷的所有信息。我只要亮出自己身份,他们必不会错过这样一个要挟李将军的机会,从而一路追赶我……”

    “你来,本王就可以立大功了!”汉王大笑抚掌,“好,本王的快马借给你。此事若成,回到京城以后,本王亲自为你请功!”

    徐元躬身道谢,“在我没回来之前,王爷也不能掉以轻心,鞑靼军十分狡猾,极有可能会兵分两路。”

    汉王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正中他下怀。鞑靼军兵分两路,意味着兵力不足,他的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收服他们。

    “王爷,我还要再像您求一件东西。”徐元看向汉王腰间的佩剑,那是成康帝赐予他的,在朝中的威力相当于丹书铁券。“李将军必定要领兵攻打另一处,我这一去便打乱了她的计划……”

    汉王慷慨解下佩剑,“我明白你的顾虑,怕宝贞事后找你麻烦?虽然你是她的女婿,但本王也不敢保证在军规之下,你不会受到责罚,剑你拿去吧,好好做事。”

第四百三十九章:喜讯可连连

    消息在后营越传越广,不多时所有人都知道了,汉王胁迫刚从京城来的徐修撰随他去伏击鞑靼的军队。

    不巧的是,往日常在后营走动的黄良、仇大千他们今天都赶去了前营。没了可以商量对策的对象,老兵们一时也是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派人骑上四范的马,火速赶去前营报信。

    无巧不成书,报信人气喘吁吁赶到前营时,被告知李将军已率领军队前往附近的山中,准备伏击偷袭我方城池的鞑靼军队。

    现在前营唯一能管事的,只有李将军身边随侍的丫鬟,润香。

    “我家姑爷离开后营的时候可还安全?”润香蹙着两道秀眉追问报信的兵。

    小兵怔然。

    虽然徐修撰的安危也该担心,可此时最应该关心的人,难道不是身为监军的汉王吗?你家小姐可是专门负责监官汉王爷的副监军啊!

    “……修撰没事。”

    润香双手合十,笑道:“姑爷没事就好,你先回后营告诉四大人,让他稳定军心,我这就去找我们家小姐。”

    小兵亲眼看着润香往城门方向走,骑上马准备回去,突然听到城楼上有烟弹炸开的声响,回头看见一道鹅黄的烟幕逐渐在空中散开,一时竟忘了夹马腹离去。

    “这就是所谓的去找副监军?”未免太不把汉王的性命当一回事儿了!

    问儿听到熟悉的声响,往城门方向远眺,抽了下马鞭追上阮妙菱。“姑爷和汉王擅自离开了后营。”

    阮妙菱等军队先行,绕到路边停下,才问道:“往哪个方向去的?”

    “润香放的烟弹所指的方向与我们行军的方向一致,姑爷他会不会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秦参将所说的地方?”

    若是如问儿所说,阮妙菱用不着担心,她怕的是李麟脑子一热,选择秦璨没选的那个地方。

    那样只会惊动一直小心翼翼前进的鞑靼军,一旦他们提高警惕,便不会再继续往前,那么今天所有人付出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问儿看她眉心紧蹙,担心她因此方寸大乱,劝道:“姑爷为人机敏谨慎,就算是被汉王胁迫,也一定会有应对之策的。姑爷若是看到了烟弹,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肯定会想到小姐,说不定就变着法哄骗汉王回心转意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阮妙菱也只能往好处想。

    “这事也不能瞒着娘,毕竟以全军的性命为赌注……”她擦去手心的汗水,吩咐问儿去告诉李宝贞此事。

    “黄霸。”

    “属下就在后面,小姐尽管吩咐。”

    阮妙菱交给他一块令牌:“今日大家都有任务在身,你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我,可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你我都控制不了……”

    黄霸虽然平日迟钝了些,但也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小姐想让黄霸去执行另外的任务?”

    “是。姑爷他被汉王胁迫离开了后营,很有可能从另外一条道去了秦璨所说的第一个设伏点,你拿着令牌直接赶回后营,调五十个身手敏捷并且熟练骑射的老兵,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黄霸顿了顿,问道:“小姐希望我对付的是鞑子,还是汉王?”

    “麟儿……”崔贵妃从梦中惊醒,四周燃了烛火,让她恍惚以为入夜了。可宫女进来时,帘下一闪而过的白光告诉她,此时还是白天。

    宫女拧了帕子给她擦汗。

    “娘娘,李首辅又来了,还是一样的理由,说他没有背叛娘娘和王爷。”

    崔贵妃哼了哼,“老狐狸的话,信不得。当初本宫就是听信了他的忠言,才让汉王到青海卫去,如今弄得我们母子分离两地,就连做梦也没有一次是好兆头!”

    “让他滚去和齐王共理朝政!”崔贵妃厌烦地拔高声调,故意让外头的李重山听见。

    宫女劝道:“坊间都说梦是反的,何况娘娘还让徐修撰前去接应王爷,有徐修撰的助力,必定是喜讯连连。”

    崔贵妃长叹一声,“本宫已经不盼汉王立什么功劳了,皇上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汉王再不回来,只怕本宫往后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了。”

    话毕,另一名宫女从外面进来:“李首辅已经离开了,不过,神医来了。”

    崔贵妃摆了摆手,两个宫女掀开帘子,东方亮便进了门,抖去了身上的雪花,又擦干净了鞋底,才慢悠悠上前施礼。

    “神医最近很逍遥啊,皇上的病不治了,花房也不待了,整日在宫外留连。”

    东方亮道:“皇上的病能不能治愈,娘娘早已心中有数,何必再寻这个借口来挽留我?花房是皇后娘娘的花房,如今皇后娘娘不再了,宫人又疏于打理,以致花草全数枯萎,这样糟糕的地方,不适合我研究医理。”

    崔贵妃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那你今日来做什么?”

    “告诉娘娘一个好消息,汉王不久便能回京。”东方亮递上来钦天监占卜的结果。

    趁着宫女围上去恭贺崔贵妃时,他悄悄退出殿外。

    此时天下着大雪,宫女黄门都各自找个暖和的地方偷偷懒,没人看见他出来,也不知道他从哪个地方离开皇宫。

    郭睿在钦天监门口坐了两个时辰,等到肚子咕咕叫了,还不见里面的人出来通报结果。

    他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推开门进去,顿时傻了眼。

    整个钦天监的人都趴在桌案上熟睡,推门的吱嘎声和风雪声也没把他们吵醒。

    “让我在外面久等,你们在里面呼呼大睡,我让你们睡……”郭睿跑到院子里,兜了一捧雪跑回来,泼到主事脸上。

    “谁!谁敢泼我?”

    郭睿冷笑道:“我!我让你们算一算李将军在西北能打几场胜仗,你们倒好,关起门来睡大觉,这个月的俸禄不要了吗?”

    主事听了觉得奇怪,他们方才明明不遗余力地推演,怎么所有人都睡着了呢?

    角落里响起一道小小的声音,但是郭睿吵得太厉害,其他人忙着去拉去劝,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人说了什么。

第四百四十章:激昂振人心

    鞑靼的部队渐入伏击范围,不过在看到他们的人数之后,埋伏在左右两侧的秦璨和江澄脑袋里同时冒出一个疑惑。

    “速战速决,去支援另外一处!”李宝贞对伏在地面不远处的问儿下令。

    问儿负责联络各方伏击小队的队长,接到李宝贞的命令后,她猫腰在低矮的灌木丛中飞快穿梭,丝毫听不出行走的声响。

    阮妙菱带领的小队所接到的任务的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在最前方斩杀地方首将,以及拦腰斩截敌人。

    她的小队要在混战开始之后,执行李宝贞下达的“斩草除根”命令,阻止鞑靼军的后方撤退。

    所以问儿必须赶在这之前,把最新的命令转达给阮妙菱。

    “果然还是……”听到命令后,阮妙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猜测终究是应验了。

    问儿紧咬下唇,把满腹安慰的话都咽下。

    让小姐稳定心情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夫人刚刚下达的命令速战速决。

    问儿捏了捏阮妙菱的肩以示支持,脚尖在地面碾动,草叶轻晃间,她又赶回李宝贞身边,加入混战当中。

    乱,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要传到军队的最后方,并不快。

    阮妙菱凝眸盯着鞑靼军队的最后一排兵进入划定的界限之内,抬起的手果断向下一拍。

    顷刻间,浸透了桐油的火箭穿过木林,宛如无数条火流星扑簌簌下坠,准确地扎在敌人的软甲上,火舌瞬息舔上他们的下颌,在他们发疯一样的转圈时,肆意地往下方蔓延,无情地燃烧他们的每一寸皮肤。

    火攻并非长久之计,敌人很快发现了他们的藏身处,挥刀冲上土坡。

    埋伏在更高处的仇大千大喝一声,阮妙菱和其他人及时闪身,一块块巨石从高坡上不受任何束缚地滚滚直下,直逼冲上山的鞑靼兵。

    猝不及防的攻击再一次清理了一批顽抗反击的人,这一次鞑靼兵不敢再盲目地往前冲,而是不断挥舞手中的兵器,眼睛不停观察能够顺利冲上去的道路。

    “放箭开路!”鞑靼兵用他们部落的语言声嘶力竭地吼道,不多时弓箭手不遗余力地换位、上箭、放箭……

    就在鞑靼兵拼死开出一条勉强能攻上山的小路时,他们的另一支队伍取得了初次胜利。

    “徐元,你千万别引来其他敌军了……”汉王死死躲在仅剩的五十个兵卒身后。

    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小兵,他们出身锦衣卫,同时也是京中达官贵人的子嗣。

    方才与鞑靼军交战之时,这五十人和汉王一样并未全力拼杀,那些勇敢无畏的兵卒牺牲后,自然只剩下束手无策的他们。

    如果此时徐元再按照之前商定好的计划,把鞑靼的主力军引来,汉王不用细思都知晓自己与五十名官宦子弟今天绝对会命丧于此。

    “王爷您想想办法啊,我爹让我跟随您来,可不是送死的!”本就不抱有必死决心的官宦子弟纷纷找汉王要办法。

    可汉王哪里想得出办法,他自小长在宫中,并未有机会接触行军打仗。

    成康帝认为只要用对了人,战争总能取得胜利,所以从不会让他看兵法。虽然教书的太傅要求他作过应战类的文章,但他每次都马马虎虎应付,所以此刻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

    “王爷……臣回来了!”

    官宦子弟都在喊是徐修撰,他没引来敌人,太好了!

    汉王也松了口气,不过心情并没有好转,徐元回来,意味着又多了一个人送死。

    鞑靼军的首将粗通汉话,骑在马上拍着弯刀大笑,用部落内交流用的话说道:“藏在最后面的是宋国的王爷,看样子是很重要的身份,活捉他,首领将会赏赐我们!”

    知道了汉王的身份,首将再看文弱不堪的徐元,如同雄鹰见了鸡崽,并不急着扑过去,“放这个年轻的文臣去找他的王爷,勇士们一举拿下他们!”

    徐元闻声轻轻呵笑,故意装作害怕的模样驱马赶回汉王身边。

    汉王不满地责怪道:“你不是去引敌军吗,怎么就回来了?还有,你看到这儿有鞑子,好歹悄悄溜走去给宝贞报信,让她带兵来救本王……”

    徐元摁住汉王因激动挥来打他的手,“王爷不知道,前方也有敌军,李将军正在与他们斡旋。只要咱们能坚持半个时辰,他们必然来营救!”

    有个子弟忧心忡忡道:“我们只有五十人,如何抵得过鞑子的尖刀利刃?”

    “经过方才一战,他们所剩的人数与我们相差无几,诸位衙内若想回家与家人团聚,今日必定要受些皮肉伤……”

    徐元语速很快,神情也很严肃,一是为了振奋子弟们的精神,二来也不希望鞑靼军首将听懂他的话。

    “你们的武功虽不如鞑子勇猛,但在锦衣卫浸淫多年,应该掌握了许多巧妙的攻敌技巧。”

    他又对汉王道:“王爷深得几位太傅的真传,武功不在衙内之下,臣相信你一定能坚持到最后的!”

    汉王嘴唇蠕动,没把实话说出来,只道:“那你呢?”

    徐元晃了晃汉王借给他的长剑,轻松地笑道:“臣有一腔热血,胡乱中也能砍倒一两个,虽然会挨一两刀,但后营有医术高超的四大人和李大夫,他们一定可以治好臣的。”

    “徐修撰,我等对你佩服之至,等回京,我让我爹帮你升官一级!”

    “我也是,大理寺你愿意去吗?”

    “刑部也不错,你考虑一下……”

    徐元含笑谢过:“那王爷和各位衙内可否为了光荣返京,与徐某并肩一战?”

    “战!”

    “战!”

    鞑靼首将抹了抹刀锋,狞笑道:“活捉王爷,其他人统统杀死!”

    有了徐元振奋人心的一席话,衙内个个目光如雷,拔出刀剑迎战,仓啷一片兵刃碰撞,眨眼间鞑子已倒下四五人。

    汉王看见那几个衙内只是腰腹上被划伤了一道伤口,顿时无惧,从倒在地上的死尸身上抽出一把刀,冷眉冲上去砍下逼向一把衙内后背的刀。

    徐元在混乱中躲躲闪闪,慢慢靠近鞑靼首将。

    此时的鞑靼首将正在密切关注汉王的动向,手中的弓箭跟随汉王而动,只等关键时刻射出去,让汉王无法动弹手脚,方便他的士兵行事。

第四百四十一章:魔鬼的反击

    阮妙菱看到前方挥舞的旗帜,擦去脸上被喷溅的血液,咬牙下令:“将军已经伏击成功,咱们得抓紧了,二次火攻准备,这一次我要一箭中敌!”

    高坡上的弓箭手得令,把裹了布的箭头扎进油桶里搅动三回,甩干点火,上弦瞄准负隅顽抗的鞑靼兵。箭离弦,噗呲,接连倒下一片……

    流星锤中伤最后一个鞑靼兵,阮妙菱终于停下来喘上一口气,才一会儿的功夫,她脸上风干成痂的血块已经被新血润湿,要掉不掉地挂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狰狞。

    仇大千拖着刀走过来,深深干咽了一口:“将军交给咱们的任务,可算完成了!”

    黄良过来也是满脸堆笑,谁都没有去在意阮妙菱的样貌,只当她脸上沾的只是泥点子。

    “马,我需要一匹快马……”阮妙菱把流星锤递给黄良,两只手飞快地解开沉重的战甲。

    仇大千看她急出一头汗,赶紧帮她把战甲取下,听到她说:“仇大千留下清理战场,黄良跟我去另一个伏击点。”

    就在刚才,仇大千和黄良从几个小兵口中得知姑爷和汉王就在另一个埋伏地点,而且姑爷似乎是被迫随汉王出行的。

    姑爷出身官宦世家,家里世代都是读书人,让他提笔还行,舞刀弄枪真不适合他。这样柔弱的姑爷,无怪小姐会这般着急。

    黄良一直没看到黄霸,猜想他肯定是被阮妙菱派去保护姑爷了,所以在骑马赶去的路上,黄良从头到尾都没安慰阮妙菱。

    徐元尝试靠近鞑靼首将,但每次都被两军厮杀的人流给堵回来,不过幸运的是,首将并未发现他的意图。

    可能是仅剩的五十二个人中,汉王才是首将的目标,其他人都是小喽,不值得他费心。

    据徐元观察,首将拉满弓的时候,眉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显然要在混乱中射杀汉王对他来说很棘手。

    若汉王像平时一样见到大场面就抱头鼠窜,首将一定可以射中他,但是今天汉王表现得比以往勇猛灵活,不停地在鞑靼兵中间躲闪,所以首将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时机放箭。

    徐元大致算了下时辰,前方的伏击战差不多要结束了,如果后营的人有将他们出来的消息报给前营,那么菱菱此时就在赶来的路上……

    他抖了抖两袖,一双故意装作恐慌而躲闪不定的眼睛立即变得坚定。与此同时,两节木棍脱袖而出,被他反手一抓,合二为一,拼作一杆长枪。

    鞑靼首将突然呵笑,徐元知道他找到时机了,足尖在地上一碾,身体往上腾冲,脚踩过两个鞑靼兵的头顶,长枪顶端的银光在首将脸上一闪而过。

    首将意识到危险靠近,反手格挡,手中的箭脱指飞出,直奔汉王而去然而此时此刻,首将已经无暇顾及这支箭是否射中了汉王,他飞速拔出悬挂在马鞍上的弯刀抵挡刺向自己的第二枪。

    “你有功夫!”首将抵挡成功,却被突然窜出来的徐元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看不出这个两袖飘飘,面容白嫩的宋国文臣有两下子。

    徐元鼻中哼出一股气息,用鞑靼部落语言对首将道:“你知道得太晚了。知道你们这次埋伏为何会失败吗?因为你选错了人,不该让巴木巴尔、哈布尔两人前来边境查探。”

    首将不停使刀抵挡,怒骂巴木巴尔和哈布尔是叛徒,竟然把此次埋伏行动的计划透露给敌军!

    “你知道了我的计划,为什么会把你们尊贵的王爷带到此地?”

    徐元简单地答道:“我想他死,而你是最好的刽子手!”

    “你要借刀杀人?”首将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文弱的年轻人,心里竟然藏着如此歹毒的想法。

    眼看着那五十个衙内接连倒下,汉王受了点伤,还在咬牙坚持,他大声喊徐元的名字:“宝贞还有多久到?本王快坚持不住了!”

    徐元回道:“就快到了……”他手执长枪,定睛看着鞑靼首将,对首将手中的弯刀甚是满意,“我现在需要借你的刀了,在这之后,我会给你个痛快。”

    首将往地下吐了一口水,脸部因愤怒而不停抽搐。“徐元,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如果能生还,当部落铁骑踏入宋国都城时,我会用你的人头祭奠今日死去的勇士们!”

    “我拭目以待……”徐元甩动长枪,以马作墙,脚下借力冲向首将咽喉。首将本能用刀作盾,谁知徐元的枪头在靠近他的弯刀时,瞬间转弯打在刀屁股上,将刀击飞出去。

    首将双目激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柄弯刀刺入汉王的身体……

    “你是杀人魔!”首将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手摸向腹部的腰带,掏出短匕刺向徐元。

    他以为能使出如此厉害枪法的徐元会顺利地躲开,谁知徐元却扎扎实实地挨了他这一刀……紧接着,他看到徐元的唇边现出一抹欣慰地笑容,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举动。

    恐惧一瞬间蔓延到首将的咽喉……

    徐元拆开长枪,右手拿着带有枪头的一截,利落地刺入首将的咽喉。

    “姑爷!”黄霸看到徐元从马上栽下来,从草丛中飞身扑过去接住徐元,就见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口,鲜血慢慢湿透了他墨色的衣衫。“姑爷你睁开眼,小姐她快到了……”

    “去看看汉王……”徐元含了一口血,口齿有些不清楚,不过黄霸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跌跌撞撞扑过去探了探汉王的颈部。

    “姑爷,汉王没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方才都看到了,王爷是被鞑子杀死的……”

    徐元已经听不到黄霸后面说了些什么,隐约听见有马蹄声往这里靠近,目光一直落在那杆落在火堆中肆意燃烧的长枪上。

    “不许说……跟她……”

    黄霸慌慌张张抱起他,心里害怕极了,小姐吩咐要保护姑爷,可是他连姑爷什么时候被刺伤的都不知道。“小姐那么聪慧,她一定会知道是鞑子伤的你。”

    “唉……”徐元闭上眼。

    但愿她只能想到这一层。

第四百四十二章:王朝迎新生

    两个月后,京城。

    在凯旋归来的军队进入京城的前两日,久病在床的成康帝驾崩,满城悲伤的气氛还未消散,汉王阵亡的消息传来后,悲伤的气息再次笼罩京城上空。

    成为新帝仅两天的齐王低调地召见了青海卫一战的主帅、副帅和参将等人,阮妙菱作为副监军也在其中。

    所有人都认为新帝会追查汉王的死因,出乎意料的是,新帝只是循例过问了在战役中表现突出的兵将,然后命翰林院拟旨论功行赏,一次都不曾提及汉王。

    郭睿和李重山跟随李宝贞等人一同进宫,却到现在还未见到新帝。

    宫墙边,一行宫人搭了木梯爬上树梢,撕去包裹枝桠的纸皮,枝头渐渐显露出斑斑点点的绿色。纸皮飘落到矮丛桂花树上,两个脸嫩的黄门各执一把剪子,咔嚓剪去墨绿的旧叶,好让浅黄的嫩芽接受春风春雨的滋润……

    看到这些象征着新生的事物,郭睿忽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在外人看来,他和李重山历经三朝,位列内阁次辅和首辅,宦途蒸蒸日上,如同眼前喷薄欲发的嫩芽。

    可只有他们明白,他们的归宿就像仍在枝头苟延残喘的旧叶,冰冷无情的刀剪终会落到他们头上。

    “李大人可有想过还乡后的事情?”因为心中思绪纷纷,郭睿问出这句话时,竟有说不尽的伤感,好似明日这次辅他就做不成了一般。

    “我可不像郭大人,整日哀愁伤感,”李重山扭头,脸上的神情是郭睿从未见过的,坚定且势在必得,“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这才是我们眼下该想的事情!”

    郭睿追问:“那李大人此刻在思虑何事?”

    “皇上正式登基当日,也是改元之日,我在想新朝该用什么年号比较合适。或许我们应该请教翰林院修撰,他是去年的状元,又深得皇太后喜爱,草拟的年号送到皇上那儿一定能通过几个。”

    皇太后啊……郭睿捻须沉吟。

    齐王即位后本该尊养母李皇后为太后,但李皇后出宫前给齐王留有旨意,若他即位,必须封崔贵妃为太后,所以身为汉王生母的崔贵妃才能晋升为皇太后。

    郭睿道:“听宫人说徐修撰在青海卫时,为救汉王被鞑靼一刀刺中心口,直到昨日才苏醒。太后今日传召他,八成与汉王有关,一时半会儿怕是见不到人。”

    李重山弹弹衣裳上的细尘,“我以皇上的名义去要人,太后不会不肯。”他回头看了眼仍紧闭的门,新帝的想法还真是令人猜不透,若是过问战况,这时也该结束了。“劳烦郭大人一会儿在皇上面前奏明我的去向。”

    宫内各处都改换了一番,唯有崔太后的宫苑维持着旧貌,几口圆肚水缸摆在院中,里面的莲花莲叶早已不见,只剩一缸清水倒映出宫殿的一角。

    四范领着汉王的四个贴身婢女跪在院子里,徐元则跪在他们前方,双手端着汉王出征前带着的长剑。

    “几个亲信,加上五十个官宦子弟都保不住一个汉王,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崔太后坐在檐下,神情麻木,目光一直在天空中逡巡。

    她的心早已在听到汉王战死的时候停止了活动,如今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过是一具想要查明真相的行尸走肉。

    徐元的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臣办事不力,没能在动乱中保护好王爷,太后若想要臣一命抵一命,臣绝无怨言!”

    “你的命值几个钱?”崔太后呵呵笑道,脸上的每一丝笑容都透漏出不屑,“四范,你上前来,本宫有话问你。”

    四范闻言,急急膝行向前,在徐元身侧停住,“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半个字不符事实,死后甘愿入地狱,被热油烹煮,被刀山穿刺……”

    崔太后问道:“汉王在后营待得好好的,为何执意出去埋伏敌人?前营有主帅、副帅,还有参将操心这些,哪里轮得到他去操心?”

    四范抹泪道:“王爷做这些都是为了太后您,为了社稷啊!本来王爷听说朝中政事暂时由齐王监管,可以立即动身回京,但一想到此行没有立下半点功劳,回京后如何与齐王抗争?又如何为太后您谋一片净地?所以当王爷得知有小股鞑靼军暗中潜入山中时,才执意领兵前去伏击……”

    “你这么说,便是认为本宫不讲理,将汉王战死的责任推到徐元身上了?”崔太后突然蹙眉,定睛看着四范。

    “奴才绝无此意,只是希望太后能明白王爷生前的一片苦心,这点四个婢女都可以作证。”

    “你退到一边去!”崔太后这时有了精神去看徐元手里一直捧着的剑,她认得这把剑,汉王离开时,她亲眼看见他佩戴在腰间,还向她炫耀这把剑的作用。

    “这把剑为何会到你手上?”

    “禀太后,臣曾经向王爷死谏,不可去伏击,但王爷不愿听取臣的提议,情急之下便用这把剑为令……臣,臣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对,大家都是不得已。”崔太后念念有词,现如今她不也是不得已做了太后吗?

    当初李皇后离开皇宫的时候,是如何的潇洒决然,好像抛去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可怜自己现在才懂……

    “徐元,本宫问你,汉王没了,你今后有何打算?”她尽量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去看清徐元的每一个表情。

    徐元将长剑放在地上,重重地磕头,道:“臣会自请离开翰林院,并未汉王撰写碑文,定要后世铭记王爷在青海卫一战中的不俗表现!”

    崔太后慢慢点了点头,徐元离开翰林院,意味着他日后无法进入内阁,如此齐王便少了一个得力助手。这江山,她的麟儿得不到,齐王也别想好好的治理下去。

    她看向四范。

    四范立刻道:“奴才去为王爷守陵。”

    那四个婢女却不像他们两个一样坚定,脸色惨白地扑上来央求崔太后,毕竟她们都是年华正好的女子,将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

第四百四十三章:给孩子取名

    崔太后丝毫没听进她们的哭求,这时她宫苑内的宫婢神色不安走过来,期间还看了徐元几眼。

    “太后,李首辅有事求见……”后面的内容不宜让其他人听见,宫婢俯身贴在崔太后耳边道:“他说请太后节哀,原不想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搅。”

    “说正题,他为何而来?”此时的崔太后并没有很多耐心去见些不想见的人,尤其李重山是致使汉王战死的人物之一。

    宫婢悄悄指徐元,“奉皇命,找徐修撰要几个合适的年号,做改元之用。”

    “先皇驾崩两天,汉王的棺椁今日才回京,他就迫不及待筹备改元的事了……行,我成全他。徐元,你想几个合适的年号,过会儿给新皇送去。”崔太后故意把“合适”二字咬得特别重。

    从崔太后宫里出来,早已不见李重山。徐元轻微摇头一叹,李重山哪里是奉旨而来?分明料到他会被崔太后为难,故此寻一个不会被拒绝的理由助他脱离此处。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汉王会突然猝死于鞑靼刀下。

    前方猛然射来一道视线,徐元头一抬,阮妙菱立在小宫门外遥遥望着他。“菱菱……”想到这两个月,她一直都在担忧中度过,徐元于心不忍,加快脚步过去握住她的手。

    阮妙菱低头在他腰间扫视,发现进宫前佩戴的长剑已不在,不过她这次选择没看见,只是轻轻回握了他的手,“汉王的事情都和太后交涉清楚了?”

    徐元笑着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鬓发,“四范是汉王的亲信,有他作证,太后还能不信?”

    丧子之痛并非一两日能缓解过来的,崔太后今日若是不信,阮妙菱并不会觉得奇怪。

    许久没有回家,阮妙菱和徐元都有些期待这段时日家中的变化,坐在马车里一直在畅想香巧生的孩子是什么模样,给孩子的见面礼送什么较为合适。

    马车突然刹停,紧接着车夫的话飘进来:“大人,外面有位秦大人想见夫人。”

    阮妙菱正要掀开车帘,被徐元猛然一拉,“不见他,行不行?”

    “我有件东西正好还给十哥哥,左近有家酒楼,我们就在那儿谈。都这样了,你还不放心?”阮妙菱伸手点点他的手背。

    徐元抽抽嘴角:“我在外头等你。”

    阮妙菱含笑下车,冷不防有个白色身影猛冲过来,她正要抬起手臂挡开,徐元已闪身出来一掌将其拍开。

    小丸子哀嚎着钻到秦阶怀里,好不可怜。

    徐元瞪了它一眼,不客气地对秦阶道:“秦大人,劳烦管好你的爱宠,莫要吓着我家夫人!”

    秦阶没有驳斥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微微受惊的阮妙菱,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平坦的腹部。

    “师妹此行平安归来,父亲和母亲也该安心了。”

    车内,徐元振臂靠在车壁上撇嘴,安心的是你秦阶罢。

    阮妙菱邀秦阶去酒楼,坐定后,她把先前李宝贞从他这儿借走的小金牌放到他面前。“多亏了十哥哥的东西,我娘才能顺利见到无上皇(皇帝的祖父)留下来的诛远军。”

    秦阶拿起来看了看,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不像从前那样唤我秦大哥了,莫非是离京几个月,生疏了不成?”

    “你不要误会,这样做也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阮妙菱亲自给他斟茶,“秦家有十位哥哥,若是唤你作大哥,那真正的大哥岂不被忽视了?”

    秦阶动了动嘴唇,想要扯出一个笑,却发现完成这个动作在此时竟然如此艰难。“这个小金牌我拿着也没多大用处,师娘若是还用得上它,找你拿也方便。”

    “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既是属于十哥哥的,理应归还。”阮妙菱将小金牌推过去。

    秦阶这次没有推辞,将小金牌拢入袖中,“据我所知,此次青海卫一战并未有诛远军参与其中,不知师娘以后打算让诛远军担任怎样的角色?”

    阮妙菱道:“这个恕我不能奉告,娘说这是秘密,就连徐元也不知晓。”

    “也是。”秦阶要了一坛酒,起身道:“这酒就当十哥哥给徐元的赔礼,以前我对他的态度确实不太好。”

    阮妙菱微怔,没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以前”是指哪个时候,等她回神时,秦阶已经出了酒楼,桌上搁着一坛红泥密封的酒。

    “我不接受!”徐元作势要把酒坛扔出车外,阮妙菱扯住他,“十哥哥一片好意,你就当出了一口气。你想想,若是放在上辈子,你哪敢像方才那般对他说话?”

    徐元赌气把酒坛丢在角落,“菱菱你叫他十哥哥,妇唱夫随,我岂不是也得喊他一声“十哥哥”?这口气根本没出,我不喝他的酒!”

    “不喝就不喝罢,左右我也没多想喝。”阮妙菱撇开此事,另问起一事:“皇上今天提了改元的事情,问我们是否有想法,还让我们一一报给礼部。你有没有准备?”

    “巧了!”徐元笑道:“李首辅也让我想两个年号。要我说取年号就像给孩子取名字,不得自家父母操心着办么?外人给取了,他又不满意,最后还是用的自己最初想好的名字。如此一番折腾下来,自己心累,他人身疲,多不划算。”

    阮妙菱十分赞同,不过命令是新皇下的,他们再不满意也得交一两个上去。

    “我倒想了一两个。上喜,化安,你觉得如何?”

    徐元仔细想了想,“两个都好。哎,与其在这儿想这个,不如想想咱们将来的孩子叫什么。如果头一胎是女孩子,不如就叫她……若是男孩子,叫他友端。”

    “友端还不错,可女孩子的名字听起来太随便了。等将来真的有了,我要请舅舅给孩子赐名……”

    “那女儿日后岂不是跟承平王一边亲?”徐元暗暗想道,越想越不是滋味。

    看来得多费点功夫扭转媳妇的想法。

    马车在府门前听下,隔着一道门就能听见门内大人的说话声,以及孩童咯咯咯的笑声……

第四百四十四章:最浪漫的事

    虽然家里都接到了男女主人今日要回府的消息,但没料到会这样早,所以徐元和阮妙菱相携进门的时候,院里还在嘻嘻哈哈的几个人顿时没了声。

    金亭怀中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儿在伞下晃悠,刺眼的光不至于伤到孩子的眼睛,听到身后连声都在喊“公子”、“夫人”,想出去又担心孩子,一时间在伞下踌躇不已。

    “公子……小的,他……”真是为难我金亭了!

    香巧正在调蜜水,打算一会儿喂给孩子吃,徐元和阮妙菱突然进来,她顾不得什么,下意识拿着汤匙站起来:“姑爷,小姐!”

    徐元点头示意听见了,对伞下的金亭道:“跟我来,有事问你。”

    阮妙菱抱过孩子,金亭低声问她:“夫人,公子今日心情如何?有没有在宫里受委屈?”

    “不过问一些寻常事罢了,没事的。”阮妙菱伸食指轻轻按小娃娃肉嘟嘟的脸,小娃娃顿时乐呵呵地吐泡泡,“厨房有茶汤的话给你家公子端一碗,你就算做错了事,他的脸色也不会很难看。”

    金亭喜上眉梢,抱拳道:“多谢夫人指点,对了,小娃娃喜欢玩躲猫猫,夫人可以试试。”

    娃娃虽小,在听到“躲猫猫”时眼睛瞬间亮亮的,裹在襁褓里的小手小脚异常活跃。阮妙菱想起车上取名的事,“谢大人给孩子取名了吗?”

    提起这事,香巧还没说就噗嗤笑出来:“他非要给孩子取女娃娃的名字,说是好养活,小姐猜他给想了个什么名?”

    “英姑?容姐儿?”

    一旁的兔月先捂嘴痴痴笑起来,“小姐见谢大人见得少,不清楚他的行事风格。其实呀,谢大人非要给哥儿取个“牛妞妞”,呵呵呵,他还说牛宝宝生来就壮实……”

    香巧也笑红了脸,连同修长的脖颈也变得粉嫩嫩的,颇有风韵。

    “不过我没答应,男孩子就该有男孩子的样子,所以给孩子取名芳林,小名就叫林哥儿。”

    阮妙菱逗了逗在她怀中沉迷于咬拳头的粉娃娃,发现他很喜欢被人喊“林哥儿”,也跟着喊了两声。

    林哥儿连拳头也不吃了,对着她咯咯咯直笑,能看到他粉嫩嫩的牙床。

    一直到晚上,林哥儿都待在阮妙菱身边,哪都没去。

    徐元和金亭办完事回来,看到屋里的灯亮着,房里间歇传来欢声笑语,金亭想也不想就道:“准是林哥儿黏着夫人不肯走了。说来也怪,夫人不管在平阳府还是汝阳府,都很得孩子喜欢。”

    “谢敏还没回来?”徐元道。

    金亭听他语气不是很欢快,莫非公子不喜欢粉嘟嘟水晶一样的娃娃?于是拐弯抹角问:“其实林哥儿听招人喜欢的,公子若是跟林哥儿相处久了,也一定会喜欢这娃娃的。”

    徐元举起账本结结实实在金亭脑袋上一拍:“林哥儿有他亲爹疼爱,用得着我吗?再说我很闲吗,去疼爱别家的孩子?”

    哦哦……金亭恍然大悟,心道自己确实该打,竟然没有参悟到公子的心意。

    人家公子哪是不爱孩子。这跟王婆卖瓜是一个道理,谁会嚷着嗓门说自家的瓜不甜?公子只是更喜欢自家田里产的罢了。

    “小的突然想起林哥儿晚上还要喝蜜水呢。”金亭站在门外高声说了一句,躬身进门对阮妙菱道:“夫人,小的来抱林哥儿回去。”

    这半日下来,阮妙菱手臂也酸了,就让金亭抱林哥儿去,临了还翻箱找了个拨浪鼓送了林哥儿。

    徐元看金亭跑得快,叮嘱他注意看路,还道:“明天一早拿着我的名帖去贺府,请老师过来坐坐。”

    贺芳年一家到京城已有几个月了,不过期间徐元和阮妙菱都不在家,所以一直没能见上一面。

    阮妙菱捏着手臂道:“自从你进京考试之后,就不曾见过贺大人,不如明日办一桌好酒好菜,好让你们师徒叙叙旧?”

    徐元自然地替她捏手臂,问她抱了林哥儿感觉如何,听她说还好才回到正题:“其实明日要见老师,也是为了你。”

    他取出一封信,信封上有几个运笔稚嫩的黑字“阮姐姐亲启”,细看之下竟有几分书法名家的遗风。“老师的小公子明琅几次求着他父亲要见你,奈何你我一直不在。这不,老师一听说我们回来了,就差家丁送来了这封信。”

    不过是薄薄的一页纸,阮妙菱认真看了两遍,嘴唇弯弯,似乎想到了很愉快的事。

    “明琅这孩子为人很大方,看样子明日家里有得热闹了。”

    徐元阖上门,看见她还在看信,伸手抢过压在案上的镇纸下面。“你明日少不得要前后操劳一番,不早些歇息怎么行,小孩子胡诌的两句笑话也值得你看这么久?”

    阮妙菱重重地点头,兴致显然还未消退:“小时候我也常常做这种事,哄我爹爹,好几次把仁叔他们也骗到了……”

    徐元默默地听,她却发现他的神情有些落寞,稍稍往深处一想便猜到了缘由。

    他自小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下,已经过得很艰难了。父亲非但不关爱他,甚至出言辱骂,母亲虽然对他很是疼爱,但多数的爱还是倾注在大哥身上……这样的徐元,儿时想必很少经历过许多有趣的事吧?

    “怎的不讲了?我还想听呢。”徐元疑惑问道。

    阮妙菱摇头说不讲了,“我这样就像是在你的伤口上泼盐水,你难过,我心疼。”

    徐元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阮妙菱突然倾过去斜斜靠在他的肩头:“你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今夜讲完以后,就忘了它。从今往后,我儿时的故事就是你故事。”

    她以前总是在不断地告诉他,在官场要如何亲近上峰,在家中该怎样与凶恶的哥嫂斗智斗勇,却忘了听一听他的过去。

    两个人在一起,虽不能确保完全接受对方的过往,但对于各自那些布满伤痛的凹痕,他们应该学着去为彼此抚平。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徐元垂眸久久没有出声。

    “我想听。”阮妙菱无比坚定地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小小挚友来

    谢敏在徐府往左数第三户买了间二进的宅子,打算在徐元回京后就搬出去住。

    翌日,他吃了早饭他就要穿过夹道去和徐元夫妇商量此事,刚走到门边就被香巧拉住,一时很不理解地看着自家媳妇。

    昨晚金亭把林哥儿送来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嘴徐元今日要宴请贺芳年。

    香巧想着小姐、姑爷定会忙碌一天,自家的事又不是十万火急,推迟一两天也可,何必此时去给小姐和姑爷添乱,这才让谢敏不着急去。

    “我昨日看小姐好像十分喜欢林哥儿,便是姑爷也对林哥儿颇为照顾,昨儿金亭送孩子回来,小家伙脖子上就坠着条金锁,锁上还请人在正反面刻了“芳华如意”、“世系同林”八个字,除了姑爷,谁有这般手笔?”

    她这一说,谢敏心里还不信,走到摇篮边一把抱起林哥儿,三两下扒拉开小家伙遮羞的襁褓,果见一枚金锁坠在胸前。

    他又半信半疑把金锁凑到眼前仔细分辨,上边的字果真如香巧所说。

    “你家姑爷昨日才回京,做一枚上等金锁至少也得等上三日……”

    香巧知他还是心存疑虑,刚好看见徐府中的丫鬟抱着林哥儿平日换洗的小衣裳进来,“榴儿你来。”

    叫榴儿的丫鬟刚满十岁,生得圆脸如盘,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香巧就是相中了榴儿的亲和,又喜她不与人嚼舌,便常叫榴儿来跟前走动。

    “谢夫人唤榴儿,可是林哥儿又哭闹了?”

    香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眼下乖巧得很,就是昨天下半晌哭得震天响,谁去哄都停不下来……不过若是金亭在这,他兴许就不哭也不闹了。”

    榴儿把林哥儿的衣裳搁在桌上,也不到里屋去,站在门边和香巧说话:“金管事会哄孩子那是家里上下都知道的,只可惜昨儿个公子回来后,急急忙忙带他出府办事去了,这才顾不上林哥儿。”

    谢敏抱着林哥儿出来,榴儿一看到他手里托着的金锁,“呀”的轻呼一声,“怪道金管事回府时身上沾了金粉,竟是我们误会了他。”

    有了这句话,谢敏就是有一百个问题也问不出了。

    这枚金锁说不定就是徐元授意金亭早早到金铺订做的,如此一来,金锁上面写有林哥儿名字的八个字,便是情理之中,只不过在他意料之外而已。

    谢敏站在门口陷入沉思,恍惚间想到徐掩顶着烈日在值房大院对着兵部值房高声诵读诗文,以求得李重山惊鸿一瞥的场景。

    那时谁能料到,最终为朝廷效力的“徐人”不是诵读者本人,反倒是徐掩的儿子突破重围,赢得了那一瞥。

    “……芳华如意,世系同林。”谢敏赞赏地摆头感叹,这位徐修撰目光不可谓不长远。

    香巧搂着林哥儿在屋里玩耍,听到他一会儿长吁,一会儿乐呵,默默摇头。

    她逗林哥儿道:“咱们芳林将来成亲了,可得记住徐大人的赠言,早得贵子多多益善哦!”

    “他才几岁,哪听得懂。”谢敏板着脸对香巧道,扭过脸后却不可自制地抽嘴角。

    春日的日光暖烘烘的催人入眠,便是在晌午十分,日头也不毒辣。

    往年夏、冬两季,贺明琅若要出门玩耍,定要被贺夫人抹一脸的膏油。难得到了春天四处风和日丽,他心情美得不行,到了徐府门口,也不用人搀扶,踩着轿凳三两步跳下地。

    金亭正要吩咐车夫收起轿凳,车帘突然打起,嘻嘻哈哈地跳下来一地的孩子。

    入眼尽是一溜簇新的春衫,稚嫩的娃娃脸,金亭才刚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眨眼就被这群孩子围得进退不得。

    “哎哎,不要闹,这是阮姐姐府上的管事,很厉害的。他不高兴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进去。”贺明琅小大人似的站在前面,指挥这群孩子排成一列。

    孩子们也愿意听贺明琅指挥,双手轻轻捏前面同伴的衣角,不多时一条规模不小的队伍就排到了贺芳年的轿子旁。

    金亭摸摸头,他虽然厉害,但不至于凶到贺明琅所说的地步啊。

    “爹……爹,已经到徐先生府上了!”贺明琅掀开轿帘,爬到贺明琅腿上糯糯地叫了两声。

    贺芳年颇困倦地睁眼,看到儿子的一双亮晶晶大大眼,顿时恢复了不少精神。

    贺明琅笑嘻嘻地指他眼下的一圈青黑,“爹的眼圈黑乎乎的,跟被墨汁画了似的嘻嘻!”

    “若不是你那些小同伴,你爹我何至于这副模样来见学生?”贺芳年佯作发怒道。

    “爹爹莫生气,啊,徐先生出来了!”贺明琅咻咻从轿子里跑出来,一下撞到徐元身上,他立刻作揖喊了声“先生”,然后迅速跑回队伍前面。

    徐元此时无暇感慨一年多未见,贺明琅竟然像雨后春笋拔高了不少,拱手请贺芳年下轿。

    “许久未见,老师身体依然康健,当真可贺。”

    “哪有,都被明琅这小鬼头折磨消瘦了!”话虽这样说,进门时贺芳年脸上的笑容却只多不少。

    阮妙菱将贺芳年迎进门,才走出门去迎接她的小挚友们。

    “阮姐姐,琅儿可想你了……”贺明琅蹭到阮妙菱身侧,吊着她的手臂诉说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如何无趣,亲密得仿佛昨日才和阮妙菱分别一般。

    他身后的孩子们都眼含羡慕地看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如贺明琅一般动作。

    看着思念已久、近在眼前的阮妙菱,孩子们都生出一种叫“近乡情更怯”的情愫,怕往前一步,眼前的景象就会像美梦一样瞬间消散。

    阮妙菱捏贺明琅的脸颊,真实的感受了一次“肤如凝脂”,颇有感慨:“明琅最近没少偷嘴吧?”

    贺明琅嘿嘿笑了,避开不谈,要给她介绍身后的小伙伴。

    “贺明琅,我们不需要你帮忙介绍啊,三小姐都记得我们!”皮小六仍戴着一顶小帽,手里攥着一只风筝。

    他红着脸把风筝送到阮妙菱面前:“三,三小姐,这是我亲手做的风筝,送给你!”

第四百四十六章:钺公子寻亲

    皮小六的示范很有成效,之前想送礼物的孩子们开始鼓起勇气,正步上前或多或少说了两句思念的话,紧张地把礼物交到阮妙菱手中,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

    金亭和兔月领着孩子们进门,这一次贺明琅却没有抢在最前面。

    其他伙伴可能都沉浸在见到阮姐姐的喜悦中,没有觉察出不对,但是素来心思活跃又细腻的他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阮姐姐身边少了一个叫问儿的丫鬟。这是为什么呢?问儿出嫁了?可她蛮凶悍的,哪个傻大个这么容易着了她的道?

    贺明琅摸下巴沉思。

    莫不是问儿在西北大显身手,被留下当了将军?呃,似乎不大可能,爹爹说过大将军肚子里多少得有点料,问儿顶多算是武功比较出众,谋略层面还有待提高……

    他还在纠结问题的时候,阮妙菱不知跟他说了多少话,好在他耳朵还是很灵敏的,一听到阮妙菱提到“陈”,立即遏制住漫出天际的猜想。

    “开了春以后,陈就到学堂读书去了,半月才可回家一次。我本想去信恳请夫子通融一番,岂料夫子快我一步,竟托人送了封信递到我爹手中……还在信中恳请家里多约束我一些,莫学得那些个纨绔子弟。”

    阮妙菱揉揉他那装满不开心的腮,拿出一枚平安福袋给他看。“喏,陈托人送来的。”

    贺明琅蹙起鼻子轻轻一嗅,一股熟悉的墨香沁入脾肺,和那夫子所用的墨是同样的味道。

    他嘴角扯了扯,却撅着嘴道:“没想到夫子还挺讲义气……”

    “你也很讲义气的,贺公子!”阮妙菱轻捣了下贺明琅的小胸口,余光瞥见最后一个孩子跳进门内,边笑边揽着他进府。

    两人转身的一刻,一辆普通的马车在他们身后飞驰而过。车帘后,一双包含深情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进门的两人,直到眼前的景物变换到了摊贩脸上,这双眼睛里的光芒才渐渐淡下来。

    “特意挑了这条道走,不去看望一下旧交?”

    东郭墨咬了一口自备的干粮,嚼了几下,再提起水囊狠狠灌了一口水。感受到饭和水一同滚入胃里,他满足地发出一声感叹。

    落下帘子,陆钺对东郭墨眯起眼一笑,“还是等征得舅父同意,再去拜访为好。先生打算送我到何处才离去?在何处落脚?等陆钺在舅父家安定下来,好去寻先生。”

    “你照顾好自己就得了……”东郭墨把尚有余温的鸽子肉包子递给陆钺,顺手用湿布擦干净筷子,给他添杯水。“回去别跟你舅父……算了,我就是嘱咐几百次,你还是会说的,随你便啦!”

    陆钺放心地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含糊不清道:“还是先生最懂陆钺。”

    东郭墨啧啧两声,抬手揩去他嘴边的包子屑,忍不住再交待两句:“到了舅父家,吃的喝的都要仔细用银针验过才可入口……”

    “若是不方便查验的,就不吃不喝,我都懂得。先生,我若是想尝您的手艺了,该怎么办?”

    “忍着罢!”东郭墨撇撇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道:“芸妹都没你这般爱吃……”

    从贺芳年收到徐元的请帖,到应邀带上公子前往徐府,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期间却有不少人为了此事忙到脚不沾地。

    无数的探子追踪到徐府门前,稍稍吃了一口热茶,确认贺芳年真的进了徐府之后,丢下两个钱四散而去。

    八、九品清闲官吏的家门前各备车马、软轿,车把式、轿夫全都严阵以待,探子飞奔前来,也不进门禀报,只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踢在门口的铜锣上。

    “咚!”

    一声响过,从门内飞出来一个模糊的身影,咻地钻进马车或软轿,“快走!”

    这道声音此起彼伏地在相连、相接的胡同里响起,车把式和轿夫得心应手地挥鞭、抬脚,卖力往四面八方飞奔。

    相比之下,六、七品官吏的家门前稍显冷清,反倒是四、五品官员的府门前访客络绎不绝,不多时各式各样普通的车、轿将半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造访李府的人尤其多,但很不凑巧,首辅李重山因感风寒正卧床休养,无法接待他们。

    史张弼赶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人山人海吓了一跳。

    他心知此时不能走正门,抖了下身上的麻布斗篷,绕到李府后门,按照约定抬手一短两长敲了三下。

    应门的不是史张弼熟悉的李府管事,这又把他吓了一跳。“李公子这是要出府?”

    李博章并未理会史张弼话中浓浓的不确定,侧身道:“史大人请进,家父正在堂中等候。”

    对于李博章突然做出的改变,史张弼表示不理解,李重山自然也感觉到了,解释道:“我早已把前因后果对博章和盘托出,他考虑了些时日,终于答应了。”

    史张弼感觉得到李重山很高兴,拱手恭贺,马上切入正题:“吏部把贺芳年从汝阳府提调至京城,却久久不给他安排实职,已经让我们摸不着北了……眼下,贺芳年不顾他人眼光亲自前往徐府与徐修撰会面,会否有联手之意?”

    “是什么促使他们联手,你可有揣摩?”李重山并不是真的问史张弼,很快说道:“徐元原本视汉王为马首,如今汉王西去,他这棵无主的草不论进退都要受人诟病。”

    史张弼细品他的话,“大人的意思,贺芳年今日只是单纯地跟徐修撰见一面?”

    李重山道:“贺芳年是徐元的先生,师徒会面实属正常。”停顿片刻,他突然补充道:“若是有人意图拉拢贺芳年,今日会面的意义可得另当别论。”

    “大人所指何人?”史张弼瞥了眼一直在屋内旁听的李博章,犹疑道:“是新皇?还是那位不居人前的承平王?”

    李重山笑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是皇上想重用贺芳年,我何必用“拉拢”二字?”

    京城最近出了一位名嘴,姓单,一年前到京中靠说书谋生,凭借风趣的描述以及天马行空的想象赢得不少百姓的追捧,尤其得常在茶楼酒馆混迹的富家贵公子青睐。

第四百四十七章:视她似珍宝

    这位单先生在自家名号响亮以后,时常应邀到各官员府邸给公子、小姐们说书,因此待在酒楼、茶馆的时日不比从前。

    今日难得他无约可赴,酒楼又是座无虚席。

    问儿来得早,轻松便寻了一个好坐处,加上她是单先生的故交,茶果点心要比邻桌的多出好几碟。

    趁单先生说罢一段到台后喝水润喉,问儿避开众人跟了来,“近日有了新鲜事,先生要不要听?”

    “若是关于你家姑爷与贺大人,大可不必细说。”单先生扯来帕子抹了把汗,来酒楼说书之前,他已经在一个八品官员家中耳闻了。

    问儿呵呵轻笑,好歹是长期关照的伙伴,她怎么可能售卖这样简单的消息给他。

    “有几个关于承平王爷……”

    单先生听罢,蹙起眉头问道:“真要讲?会不会对你家小姐不利?”

    他能有今日的成就,阮家三小姐从中可帮了不少忙,万一这些事说道出去,给她引来祸事怎么办?

    问儿撇嘴,“你是怕连累自己吧。我告诉你的这些秘辛,随便追查一件,都是会砸你招牌的!”

    单先生摆手无所谓地道:“单某评述过不少义薄云天的大英雄,还从没做一回英雄呢。这事你交待给旁人做,免不了偷奸耍滑坑你的,我就不同了,一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

    徐元和贺芳年叙话良久,各自讲了这一年来的际遇,最后两人都有一种今是昨非的感慨。

    “吏部此番似乎没有重用老师的意思,老师可有别的打算?”

    贺芳年不以为然,淡然笑之:“我看目前的局势不是很明朗,当个散官是个不错的选择。倒是你,满京城的官员谁不知道你是汉王的幕僚,即便其中藏有伯乐,也不敢排除万难用你。不如趁此时你我都方便,商议出一条可行之法。”

    徐元道:“学生已向皇上递了请辞的折子,不日应该能得到回复。”

    “你不在翰林院了?”贺芳年猜测徐元不会在紧要关头随便请辞,才有此一问。见徐元点头承认,他在心里叹一声,道:“离开翰林院,往后你可就做不了馆阁之臣,不后悔?”

    徐元道:“若是在从前,学生自然会后悔,可这一年经历了太多事,让学生记起了当初为何要决定入仕途,如此便不觉后悔。”

    贺芳年的目光看向窗外,阮妙菱正领着一群孩子在院中玩耍,时不时又嬉闹声传来,“是为了她?”

    徐元看阮三小姐的眼神是与众不同的。

    贺芳年今生是第一次看到人的目光会如此的复杂,有时像孩童看长辈般充满尊崇,有时饱含怜惜和愧疚,但大多数流露的是炽热的爱恋。

    “也为了我自己。老师曾经说过,一个人蜕变,就得经历过被扒掉皮肉的痛苦。有些人容易在蜕变的途中丢掉本真,最终误入歧途,所以蜕变者心中必须要有引路灯。”

    徐元循着笑闹声看向外面,眸中映出阮妙菱的身影,“她对我来说,不是引路灯,而是一颗明珠。她为我扫去黑暗,带来光明,作为回报,我视她如珍如宝……”

    和贺明琅他们玩耍的阮妙菱觉察到徐元的视线,抬头对他挥手,灿烂一笑。

    “一生不变!”徐元回以她笑容。

    贺芳年暗自摆首,不得不打断两人的柔情蜜意,将阮妙菱喊进来。

    “这是通会书坊的白亭越托我转交给你的账簿,听他所言,这一年书坊进项颇多。”

    阮妙菱谢过,当着徐元和贺芳年的面翻看了账簿,看到了白云留给她的信息,顿时松了口气,不自觉露出一闪而逝的笑。

    贺芳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抹笑,不由地后槽牙一疼。

    这姑娘莫不是又在筹划一出好戏?他怎么觉得徐元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头啊!

    “老师……老师?”

    贺芳年猛地从恐惧中抽离出来,从脚底蹿起来的冷意一下子冲到头顶,倒叫他冷静下来。

    他如今一非平阳府知府,二非汝阳府知府,为何要担惊受怕?阮三小姐捅了娄子,又用不着他来收尾……

    “无事,我一时走了神。”

    宫内,晋升为皇后的齐王妃正在焦急地等待三仪公公把神医的形迹报上来。

    自从上次东方亮去崔太后宫之后,谁都没再见过他。

    齐皇后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东方亮会为了那位阮家三小姐,创造出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物。

    如果他做出来的东西能造福于民,她一定不会干预,可若是会威胁到她夫君的地位,那么东方亮就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皇后娘娘……”三仪穿过几道门,尽量掩饰上气不接下气的不雅行为,“有人曾在城郊的山上见过神医,但是转眼再看时,神医就不见了。”

    齐皇后问道:“见到神医的是何人?”

    三仪想得周到,已经把人带了进来,齐皇后话音刚落,宫婢就将那人引进来。

    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齐皇后问了他一些话,通过回答确定此人在这之前和东方亮没有交际,赏了些银两,叫人送他出宫。

    “东方亮难道消失了不成?”她暗暗猜想,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东方亮不同寻常之处。

    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把她当作疯子看待。

    一国皇后竟然有失心疯,传到坊间,岂不是在打皇上的脸?

    可东方亮到底去向何方了?平白无故地消失,她只想到一种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是东方亮成功离开,自己为何没有受到影响?还是说她和东方亮来的时间不同,离开的时间也有所差异?

    “娘娘,皇上来了!”宫婢小声在齐皇后耳边提醒道。

    她回过神,整理好衣裳头饰前去迎接,宫婢都习以为常地退出大殿。

    没了外人,新皇没有让她行跪礼,托着她的手坐下,准备跟她讨论贺芳年的事。

    “你最近怎么总是蹙着眉头?孩子功课没做好,惹你生气了?”

    齐皇后摇头:“神医突然销声匿迹,我觉得得好好查一查,所以……”

第四百四十八章:公子喝药了

    新皇觉得东方亮跑了就跑了,神医嘛总爱神神叨叨、来无踪去无影。

    他来找张皇后,主要想就改元一事跟她讨个意见,“你觉得朕登基之后用哪个年号比较好?”

    张皇后接过由礼部誊录过的折子看了一遍,首辅、次辅提议使用“感造”,翰林院呈表了“上喜”和“恩露”……

    她的手指在纸面划了一圈,最后指定一个,“这个就很好,秉心。”

    “……”新皇似乎对所有的提议都不满意,无声转手指。

    张皇后抚上他的手背,宽慰道:“皇上的担忧我都明白。先皇在世时,就是因为登基当年的年号是成康,而被百姓尊称为成康帝。然而这些只适合作年号,不适合作帝号对不对?”

    “知我者芝兰也。”

    “皇上何必为这事忧虑呢?其实先皇即位当年,也只是被百姓称作圣上而已,直至成康五年,先皇再现了万国来朝的盛景,才被尊为成康帝。等皇上像先皇那般做出不世之功,自然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呈上令你满意的帝号。”

    新皇微缩两肩,底气不足地问:“朕等得到那一天吗?”

    张皇后笃定地点头,“有秦家鼎力支持,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虽然离开了翰林院,整日赋闲在家,徐元还是能感受到笼罩在京城上空的极度压抑的气氛。

    自从老师贺芳年登门之后,徐府再未迎接过外客,住在偏远的谢敏和香巧也都搬去了新家,只时不时带着林哥儿过来坐坐。

    多数时候,徐府各处都十分安静。

    “又在想事了?”阮妙菱披着还有水气的长发过来,往他旁边的藤椅里一坐。

    徐元把兔月手里的帕子拿过来,熟练地替阮妙菱擦拭头发,声音不高不低,柔柔的像春三月的微风:“就坐一坐,一会儿得去见一个人。”

    阮妙菱偏头仔细端详他好一阵。

    自从他没在翰林院供职以后,整个人不如以前精神,心里好像藏着好多事,却不想让她知道。

    “菱菱,我最近总有一种身处梦中的感觉,尤其是看到你,看到你娘都还平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阮妙菱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疼吗?”

    “你的小指头掐多少下都不疼,哈哈……但是有点痒!”徐元躲开她的再次进攻,擦头发倒一次都没落下。

    两人玩闹了一刻,徐元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决定把缠绕他的烦恼丝统统扯掉。

    “公子,该喝药了!”

    金亭跑进院来,乍一见徐元冰冷的眼神,心突突猛跳了几下,颤声询问:“公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徐元道:“我没病,你让我吃什么药!”

    哈?金亭摸摸脑袋,瞥见阮妙菱也是不明就里地看着自家公子,这才确定自己方才没说错话。

    “公子,小的方才是说车马已备好,您该出发了!”

    是吗?徐元怔然望了望天,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兔月小心翼翼拿走他手中的帕子,阮妙菱握住他空无一物的手掌,“要不我找师傅过来帮你看看?”

    徐元回神,挤出一丝笑来。他这样,最担心的还是菱菱啊。请师傅过来谈一谈也好,兴许能找出根源所在。

    李家多了一位小公子,李重山夫妇十分高兴,于是接连几日宴请了好些官员。如此一来,“陆神童”的名号很快便响彻全京城。

    “这位小神童可不简单,人家可是李大人的亲外甥!”从李府出来的官员都这么描述。

    没能参加宴席的人岂是轻易就能糊弄的,“李大人的亲外甥一年前就在平阳府失踪了,当时可是搜遍了全国,都没有下落。”

    “说起此事啊,还要提到一个人,他呀原来是李大人妹妹的未婚夫婿,复姓东郭,后来因为家道中落,怕耽误李小姐的前程,才推掉了这门婚事……

    陆公子当时被贼人绑了去,幸亏东郭先生路过仗义相助,才教陆公子幸免于难。两人就在西北一带云游,凑够了盘缠,终于在前几日投入李府。”

    府外议论不停,李重山听后也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李夫人多年没有接触像陆钺这样跟玉人似的孩子,喜爱得不得了,这才扯了席面,她就拉着陆钺到庭院中散步,一面说着要给他置办新衣裳新鞋子云云。

    她乐呵成这样,李重山都理解。

    博章内敛,小的时候从不爱黏人,李夫人没有享受过被需要的感觉,这才把注意转移到人小嘴甜又可爱的陆钺身上。

    “到了最后关头,爹为何还把钺表弟接到家里?万一我们的计策失败,岂不连累了他。当年您可是对芸姑姑发过誓,要护表弟平安长大的!”

    李重山拍拍李博章的肩,“你也知道那个东郭墨如今是什么样的处境,把陆钺交给他抚养,你放心吗?”

    李博章不答话。

    论感情,他更倾向于由东郭墨抚养陆钺。但他明白,以东郭墨目前的财力,不足以让陆钺衣食无忧。

    “孩儿有事要出门一趟,先告退了。”

    “去见徐元?”李重山蹙眉,显然不希望他再和徐元有任何过密的往来,“爹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

    “孩儿是为爹的亲孙子去药铺抓安胎药。”

    李博章走远了,管事才走到李重山跟前:“昨日请了大夫为少夫人看诊,是喜脉。”

    李重山阴沉沉的脸此刻终于有了笑容。

    “派人去少夫人娘家传个口信,还有少夫人想吃什么,只要不是忌口的,都去买!”他六十有三了才盼来一个孙子,可得仔细着。

    管事一一记下,问他该如何处理前日宝贞公主送来的贺礼,毕竟那是一座罕见的红珊瑚架,扔了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既然是庆贺小公子归来的贺礼,那就送到小公子的房里。还有,让你查的事有着落没有?”

    管事擦擦莫须有的汗,前两件事他办得得心应手,唯独诛远军的下落他是怎么都查不到,此时自然无话可说。

    不过,应该可以拿另外一件事将功补过吧……

    “小的虽未查到诛远军,但得知古仁不日就要率军离开米脂城!”

第四百四十九章:莫名的邀请

    在徐元心不在焉地出门以后,阮妙菱又在院里坐了小半时辰,待满头青丝被风干了,由府里挑选上来的婆子梳了头,再由丫鬟给上了妆粉,问儿刚好走到门口。

    问儿径自走进来,婆子跟丫鬟一见她来,就往一旁让步。

    “门房说姑爷出门了,小姐没跟姑爷提过今日要进宫?”婆子、丫鬟都是前一阵香巧精挑细选出来的,知道守本分,所以问儿没有避开她们。

    对镜整理完妆容细节,阮妙菱看着镜中的问儿道:“许是没在翰林院任职的缘故,他最近精神有些不济,今日出去大概是想找人帮忙寻个差事做。就让他操心自己的事去吧,再说了,我一个人进宫能有什么危险?”

    “那可难说。”问儿把一枚铜扳指罩在她拇指上,并讲了该如何使用,“那是个虎穴龙潭,再小的虾米也能把水搅浑三分,小姐不能大意!”

    能有什么办法呢,张皇后亲自邀请,就算刀山油锅,她不愿去也得去。

    至于张皇后召她进宫要做什么,会问什么话,阮妙菱思来想去了一晚上,也没有一点思路。

    她和张皇后来往不多,所了解到的也不过是张皇后未出阁前的遭际不是很好,以庶女的身份嫁给齐王之后,日子才过得美满起来。

    “能从庶女一跃成为一国之母,必定不是手段简单之人。”

    对阮妙菱独自进宫仍很担心的问儿再劝了一句,反被阮妙菱逼着回了公主府。

    饶是这样,负责阮妙菱安全的黄良还是领着黄霸和仇大千一直将她护送到宫门口,而且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黄良担忧地看了一眼宫门,道:“宫门落钥之前,我们三个会一直守在这里,小姐若是迟迟不出来,我们自会有应对的办法。”

    仇大千也道:“到时候还请小姐千万保护好自己,等我们前来救你!”

    这个时候,又在这个地方,他们说出这些不太好的话,竟让阮妙菱由心底生出一种有去无回的恐慌。

    不过她还是尽量稳定波动的心绪,撑起一点笑容,宽慰了他们三人。这时,候在宫门内的黄门再等不下去了,脚下生风走出来婉言催促。

    跟在黄门身后,阮妙菱一直在想,什么事会让才登上凤座的张皇后如此着急地见自己?

    让她没想到的是,张皇后一见到她以后就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目的,阮妙菱也因此得知东方亮在京师这块不大不小的地方上消失了。

    “本宫近日总觉得胸闷气短,太医院来看了,药也抓了,却总不见效,这才想请神医看看。”张皇后为难地笑了笑,“一打听才知道神医离开皇宫后就再也没回来,本宫没了办法才找你来问问神医的下落。”

    “臣女素来与神医没有太多来往,皇后娘娘突然问起,臣女也是一头雾水呢。”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张皇后也不失落,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到阮妙菱在西北的军旅生活上,看样子一时半刻没有放她出宫的意思。

    五军都督府衙内,淹没在一堆公文中的秦阶连桌上的茶水也不顾得喝上一口。

    往年春夏交替之时,各府卫的公文都会在同一时间送往位于京城的五军都督府内,等待大都督秦海批改。若是这些公文中涉及需要拨军饷的地方,就得由大都督呈报上去,由皇帝定夺。

    不过今年有所不同。开春的时候,天气忽暖忽冷的还不稳定,大都督秦海不小心染上了风寒,至今未痊愈,所以都督府内的公务暂时交给身为指挥使的秦阶打理。

    寒十四摸着门进来的时候,顺手探了茶杯的温度。都凉了!大人对公务倒是极为上心,怎的对待自己的身体就如此随便呢,气!

    “杵在门口挡住光了。”秦阶的声音从堆成小山的公文缝隙里挤出来,因为没有茶水的滋润而变得沙哑,听起来更像是疲惫所致。

    寒十四心里气,不过不敢明着对秦阶说,走出去让人烧一壶热茶来。挪到叠成山的公文旁边,才看清了秦阶的面庞,大松一口气。

    “大人,阮三小姐进宫了。”寒十四说完,赶紧退到桌案前,只听椅子腿擦动地面的声音一响,秦阶已经站了出来,“谁让她进宫的?徐元没跟着去吗?”

    寒十四心一颤,大人啊,我就猜到您会是这个反应。

    “徐修撰好像不在府中,而且阮三小姐似乎未曾跟他提起皇后娘娘召她入宫的事……”寒十四瞅见秦阶良久不说话,提议道:“是否要属下去告知徐修撰?”

    秦阶料到常在阮妙菱身边混迹的黄良、黄霸和仇大千三人此时一定会在宫门外等她,开口叫住寒十四:“你去宫门外盯着,宫门关闭之前如果她还没出来,你再来告诉我。”

    “不需要让徐修撰知道吗?”寒十四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秦阶不满地瞪他,若是初五在,绝对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他磨牙道:“想死吗?”

    不想!谁会嫌命长啊,寒十四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五军都督府。

    “真是麻烦……”秦阶又坐回去,翻完了两本公文,复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眉目之间涌动着不安。

    他对着空气命令道:“宫里的眼线还在吗?”

    “回主子,仅剩一人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主子这次可是要查探张皇后?”

    秦阶摇头:“不用查她,专心守着勤政殿便是。宫中涤荡旧人,你们能留下一人实属不易,不必为了小事而动摇大局。”

    想到阮妙菱在宫中孤立无援,秦阶便再没心思批改公文,扯起官帽就往外走。初五抱着一摞公文进来险些撞上他,“主子,都督让您回府一趟。”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秦阶不得不停下来,问道:“是很要紧的事?”

    话是秦府管事带来的,初五正好在门口遇见他,顺便就带了句话,并不知晓其中缘故。

    “我知道了,公文都放在桌案上,我回来之前记得把门锁上,谁也不许进。”

第四百五十章:安排、见面

    初五将怀里的一摞公文垒到案上,余光往下一扫,暗道糟糕!他忘了将古仁率军离开米脂城,返回京师的消息告知主子了!

    换作他人,初五大不必亲自上报,早一日晚一日处理都不妨碍,但因为和宝贞公主、阮三小姐有牵连,就得放在第一位。

    此时再追去禀报也来不及了,初五只好把从米脂城来的公文搁在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在心中乞求秦阶能早些回来。

    秦阶所乘的软轿离开五军都督府后不久,一顶罩着青色帷幔的软轿从都督府衙外缓缓经过,随后拐过两条胡同,被抬进了商人李员外的府邸,不多时里面就传出孩童欢喜笑闹的声音。

    对于每日都要进出李员外府邸两次的轿子,路人早已习以为常,偶尔停驻听一两声童言童语,又很快扎进人潮当中。

    轿子在前院落地,轿夫压轿,一个身量颀长、仙风道骨的男人走出来,虽然此人面上罩着一枚面具,看不出真实面貌,显然不是左邻右舍所熟知的那个笑容可掬的李员外。

    李家的一双金童玉女相互帮衬着终于翻过二门的门槛,摇摇撞撞跑过来扯着男人的大袖,一口一个“道长”,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他的面具。

    李员外在内院听到声音,很快来到道长跟前,很是尊敬地问道:“先生出门可打点好了一切?”

    面具戴在脸上总会感觉到几分憋闷,但是为了李员外一家的安危着想,东方亮还是压下了摘下面具的想法,微微颔首。“时辰刚刚好,我且去为令堂施针,缓一缓她的病痛。”

    李员外忙不迭点头,同时拉开还在纠缠东方亮的两个孩子,照例吩咐两个懂事的丫鬟给东方亮带路。

    为了母亲的旧疾,近半年来,他遍请了京中名医来给母亲诊治,却始终不见效,来回折腾几次后,母亲日渐憔悴,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诚然天无绝人之路,在他打算心灰意冷的时候,这位东方先生出现了,而且主动提出为他母亲治病,不收诊金,管吃管住就行。

    遇到这种馅饼,李员外不会随便上钩。他先找人调查了东方先生的背景,又亲自和东方先生深谈过几次,得知东方亮在汝阳府坊间颇有名声,而且还与阮三小姐相识,才敢将母亲的性命交托到东方亮手中。

    暮色四合,东方先生还未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李员外越等越急,好几次想冲进去,都被员外夫人拦住。

    “老爷……老爷,外头乱套了!”府上的管事跑来,看见老太太的房门还紧闭着,顿时降下声音,却难掩惊愕,“老奴家的刚从外头回来,说看见常跟随在阮家三小姐身边的护卫着急忙慌往承平王府方向跑,她一路跟了去,听说阮三小姐进了宫到现在还没出来!”

    李员外下意识看了眼房门,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曾关照他生意的特别客人,真不好抉择。再者,东方先生作为阮三小姐的友人,不告诉他总归不太好……

    恰在此时,老太太屋的门吱嘎一响,东方亮边走边擦汗,对李员外道:“我在屋里全听见了。员外爷,令堂的旧疾经过今日的针灸,已好了大半,剩下的就得靠汤药了。”

    李员外听他话中有分别之意,忙问道:“先生往后不住在寒舍了吗?”

    东方亮拱手对李员外道:“昔日员外曾对阮三小姐施以援手,事情在员外看来虽然不值一提,于她于我却是大恩。如今恩已报尽,东方不好留在此地给员外添麻烦了,请员外莫要苦留东方!”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李员外引东方亮至暗门,仆从送来一包碎银,李员外拿来塞进东方亮怀里,“我想先生此去必定要为阮三小姐周旋,李某在京师没有值得一提的人脉,唯有出资,助先生一臂之力。”

    “……”东方亮心口一热,深深看李员外一眼,阖眸颇为诚挚的道谢。

    得到了丰厚资助,东方亮并不着急入宫,而是转道潜入承平王府。

    此时承平王已经坐上了飞奔向皇宫的马车,王妃、世子李卿平夫妇以及小妹李卿池哪也不去,全都坐在堂中。

    看见东方亮过来,四人紧张的神色稍有变化。李卿平见东方亮后领还夹着一片绿叶,料他一定使了旁门左道的法子才潜进了戒备森严的王府,不过李卿平此时无暇顾及王府的防御隐患,迫不及待问道:“先生从何处来?可听说了妙菱表妹被扣留的消息?我爹他方才急忙入宫了……”

    尽管李卿平已经很努力地克制内心的激动,出口的话仍像炸开了去的鞭炮。东方亮请他先坐,而后说道:“王妃和世子且安心,王爷此番入宫不一定是坏事,反而会促成一件好事!”

    紧挨着李卿池的曹沁蹙起的眉一直没有松开。她担心好友会被张皇后责难,又害怕公爹为阮妙菱说情,反被皇上治罪。她本想回陈府向陈不候和陈冕讨个主意,可又担心因此牵连他们,思来想去都不得其法,眼里蓄满了泪,此刻一听东方亮安慰的话,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曹沁哭得很隐忍,一颗心都落在承平王和阮妙菱身上的王妃、李卿平都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挨着她的李卿池试到手背上凉凉的,扭头一看,不及多想扯出帕子替她抹泪。

    “嫂子不哭,若是爹爹也救不了妙菱表姐,还有宝贞姑姑呢!”

    李卿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东方亮亦是如此宽慰王妃和李卿平。

    “阿暖……”

    曹沁似乎下定了决心,褪下腕上的镯子交给阿暖,让她赶紧回陈家知会陈不候和陈冕。“不必请舅舅和表哥做什么,让他们保护自己便好。”

    阿暖刚走,王府下人跑进来通报道:“徐姑爷到了,同行的还有李首辅的公子!”

    一屋的人突然警觉起来,谁都不清楚徐元把李博章带到王府是何目的。

    相比众人无形之中表现出来的戒备,李博章显得比较坦然。

    李博章依礼向王妃和李卿平施礼后,东方亮突然开口问徐元:“丫头被皇后拘在宫中,至今还未出来,你可知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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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宦介绍:
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