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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耳     世宦txt下载     世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请帮手同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站在门内纠缠,外面望不见尽头的丫鬟手中拎着几盒瓜果鲜花茶酒的供品,家丁健硕的身形在其间来往穿梭,车马置备妥善,管事婆子进门禀报问儿。www.uu234.net

    不多时阮妙菱在婆子们簇拥下出来,立在门边的白云和单先生立即住了嘴,被她一身的素白袍勾走了三魂七魄,一身孝不难俏啊!

    白云胳膊肘拐了单先生一下,似乎在确认眼前人是不是阮妙菱。

    单先生亦拐了他一肘子,顺带送他个白眼,把后颈的折扇一抽握在手里前去作揖,“不知三小姐今天找单某来此,为的什么事?”

    阮妙菱两眼微肿,睫毛下用粉盖着一层青影,倒不是哭的,因为眼下她没这闲工夫。

    这一天一夜里她一直在想问题究竟出在何处,前世官府说姑奶奶是因病而死,她就从病入手,亲自号脉寻医问诊甚至将以前花费重金买的良方用了,结果一样没变。

    那便是过程有问题。

    她道:“我想请你们陪我去找原因,我不信姑奶奶会走得这么突然。”我也不信命,不信它给我一个希望仅仅是为了制造更多的失望!

    如果是,那从今往后我便要教这一个又一个的失望扭转,即便会痛会流血不复天真,只要能守住曾经失去的,哪怕是深渊万丈,也要去闯上一闯!

    我回来的意义,不是一次又一次犯同一个错误,而是避免错误再发生。吃一堑长一智,摔倒了爬不起来不要紧,刨地土遁或者用爬的,总有一条路能做到。

    亲爹都不信他能干大事,三小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白云挠挠辫子:“三小姐,我呢来这儿是为了玩儿的……”

    立在阮妙菱身侧的古仁捏了捏拳头,会通书坊连房子带人都在宝贞公主名下,白员外让白公子来平阳是为了历练,眼下就是好机会,话怎么这么多!

    简单暴力的方法阮妙菱知道有很多,但毫无感情的命令只对利益相关的人才管用。

    就像卖药方的人曾教过她的一句“功夫在诗外”,能让她想信任的人心甘情愿而又不受威胁地办事的东西,有时比任何命令都管用。

    “白公子不如陪我走这一趟,事后咱们放一次火风筝如何?听说白公子技艺超群,我很想学习一二。”

    这可是合了白云的意了,不过一口答应下来岂不是很没面子?可终于能和高手过招他又实在忍不住,胸心手心脚心都痒痒……,爹好像交待在平阳万事都要听小主人的,古仁那个大黑脸若是埋汰我,我就拿这回击他去!

    “好咧,三小姐您带路,我与单先生紧随其后当您坚实的后盾!”

    阮妙菱道了声谢,婆子拥着她上了马车,车铃晃动车马粼粼,长如大蛇的队伍笔直的驶离西府。

    单先生扯斗志昂扬的白云,率先翻身上马,打马往前跑。“谁跟您做后盾,先生我可是要在前头眼观六路,为之后开卷说书做准备的。”

    “嘿你这说书人挺会来事儿,三小姐都没分配你的任务,你倒先蹲好了坑位。”

    这叫贵在自知,单先生马上颠颠晃晃,后脖领子插一柄打开的折扇,扇面上大大咧咧写着四个大字。

    白云骑在马上上下抖动睁大眼睛,一字一字念:“你……是……糊……涂,呸!我看该写斯文败类才是!”好好的文化人,竟不学好。

    长公主府门前人山人海,城内除却重要的商铺几乎都歇了业,携老扶幼纷纷聚集在此,不知事的小孩们被架在大人肩头,彼此晃着小胳膊拉拉手捏捏对方的脸,咯咯咯的笑。大人们见缝插针,不时变动位置往最前方移动,越靠前越有可能进入长公主府见长公主最后一面。

    长公主从来只活在人们口中,是他们的大恩人,这辈子如能见上一面记住她的音容笑貌,不枉此生。

    “别挤啊别挤……府台大人和徐二公子来了!”

    人头刷刷看过去,两辆马车停在人群外,贺芳年一身官服很好辨认在兵丁的保护下进了长公主府,紧随其后的徐元只在人们眼前闪过一面,墨兰的袍角飞快消失在门栏边。

    “这不是没到入殓么……啊那不是老常嘛,咱们问问他,老常是府衙的长随,我认得他!”

    “谁不认得似的,他天天在大街上转悠……”

    常长随哪里知道贺芳年和徐元到此的原因,一看有人要来问他急忙躲进门,才将进来便听见外面人声呼啦呼啦浪打浪一般,忙伸出脑袋看了一眼。

    “阮家西府的车马,天啊好大的排场……”

    “平日里都说三小姐贪玩儿不懂事,这种事情不懂事的人能想得到,能做得到?”

    “小麦青青”

    横坐在父亲肩上的孩子忽然低低的唱起歌,身旁的小男孩启唇跟着哼起曲调。

    “小六唱啥呢,老实点,不然你爹我揍你啊,如今可没人护着你们小孩子。”

    皮小六望着不断靠近的西府马车,拨浪鼓两条绳坠着珠子咚咚咚敲打鼓面,他身后参差错落的小孩们羡慕的盯着拨浪鼓。

    “谁当获者妇与姑……”

    低低絮絮的歌声如月出深山渐渐越升越高,“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

    问儿看向乌泱泱的人群,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车止,她便轻跳下车。

    拨浪鼓声音停止。

    “不要唱。”皮小六回头道。

    车帘子被风掀开一角,问儿抬手,阮妙菱踩着轿凳落地,幂篱罩在头上人们看不到她的模样。有人嘘声叹气,听见头顶有笑声,原来小孩子们正对着阮三小姐挥手,突然心生羡慕,孩童时光当真是无忧无虑,可以近距离看到三小姐的容貌。

    在她进门后,有仆人从府内搬出长桌长凳,最后一辆马车迟迟没有进去,只见西府的婆子将各类瓜果点心茶水摆在桌上。

    管事婆子道:“各位能来见长公主最后一面,我家小姐十分感激,特意备了吃食款待。”

    长公主房内源源不断飘出冷气,进进出出的丫鬟皆裹着冬衣,阮妙菱一脚踏进去便看见满地飘散的白雾。

    房里各处都用金盆装着大冰块,这是为了防止长公主的遗体腐烂。

    这样的场景阮妙菱是第二次见,但第一次也见得不完整。

    上辈子徐夫人去世的时候,徐亨和阮妙仪借长房为大的理由将她排挤在外,等到她见到这样的场景时已经是徐夫人入殓当日。

第六十二章:凶手三德?

    管事高声唱名,念到的人都能去见长公主最后一面,但也只限于在一定距离之内看。www.uu234.net

    “皮大虎,金亭,吕尤谦,郭山海……”

    皮小六揪着老爹的耳朵激动得嗷呜直叫,“爹,咱们被选上了,选上了!”比跨马游街的状元郎还要开心。

    人们纷纷议论被选中的人都是什么身份,皮家是正经人户,吕大爷呢经营米粮店曾经受过长公主的恩惠,至于那个郭山海……听说家里挺富有,不知道是不是靠关系才进去的。

    “不过那个叫金亭的是谁啊,都没听过。”

    众人扭头寻找面有喜色的人。

    一个小童打扮的人慢悠悠经过管事身边,在他手上的簿子上点了点,笑着与丫鬟一道牵着袖子进门。

    被允许进入长公主府的人排成一列紧跟在管事身后,不多时便来到长公主常住的院外,却隐隐听见里面传来哭声。

    管事慌了手脚,急忙跑进去,身后的百姓都紧着呼吸亦步亦趋鱼贯而入。

    “是妙菱不好,如果妙菱一直留在这里……”

    管事冲到门边急急煞住脚,里面哭的不是别人,正是阮家的三小姐!

    冷冰冰的地面没有铺设绒毯,白气森森的石板上孤零零跪着一个瘦弱的人,素白的衣袍被白气团团围绕,外间的人隔着一扇门冷得浑身发抖,跪在上边身子会被冻坏吧?

    “爹,三小姐怎么跪在那儿啊,她也犯错了吗?”皮小六扒在门边仰头问皮大虎。

    阮妙菱攥着长公主冰冷的手,泪花在眼里打转,她熟悉的姑奶奶的双颊在一天一夜里迅速凹陷成两个窝,白皙的皮肤上陆陆续续长出黑色的斑点,暖似火炉的身体不再有她熟悉的味道。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根插在长公主头顶的银针,她不来,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上辈子因为学那劳什子医道,她错过了见姑奶奶最后一面的机会,也错过了害死她的凶器!

    她将脸贴在那只手上不断的摩挲,突然一朵硕大的葵花出现在眼前。

    “三小姐,长公主临睡前嘱咐奴婢准备的最后一只。”香巧哽咽着望了眼床上闭目躺着的长公主,背过身去擦泪。

    “啊,是太阳!”

    皮小六指着葵花惊呼,在小孩子眼中那是犹如太阳一般的存在,温暖饱满。

    话音刚落,皮小六就看见房间里阮妙菱伏在床边放声恸哭,就跟他爹打他屁股时一样,哭得撕心裂肺每一块肌肤都在痛,痛得只能啊啊发出急促的声响,话是说不出来的。

    “呃……呃……”阮妙菱揪着锦被想说话却喊不出来。

    疼,心被揪着好疼!原来失望的感觉是这么痛,痛到四肢百骸似被放在油锅了炸,滚烫的热油一遍又一遍的咬噬着皮肤,一层一层炸开剥裂,最后给她的心致命一击。

    “三小姐您快起来,地上凉,您受不住的……”香巧流着泪去扶阮妙菱,她瞥见问儿站在三小姐身后八风不动,急红了眼喝道:“还不扶三小姐起来!”

    问儿噗通一声跪下,眼泪扑簌簌的掉,小姐跪着她比谁都心疼,可是今天再怎么心疼她都不能吵不能闹。

    香巧哭着道:“你们都疯了,疯了,长公主若是知道该有多寒心!”

    “香巧

    ”阮妙菱突然开口,声音虽小,香巧却听得很清楚。“姑奶奶是被人害死的……我要报官。”

    众人哗然!

    府外一条长凳架在了长桌上,单先生手拿折扇往长凳上一敲,未开言已经面红耳赤,不多时竟抻起袖子当着众人面哭了。

    “长公主为咱们做了多少好事,到头来在梦中却被贼子杀害,天道不公啊,好人不长命啊!”

    “单先生您一说故事的到底那句话真那句话假?”

    “你傻啊,单先生能拿长公主的事开玩笑么!”

    白云三两下爬上长桌与单先生并立,“他没说谎,方才我亲眼所见你们的府台大人从长公主头上拔出一根长针!你们不信,一会子进去的人出来问问便知。”

    常长随喘气跑出来,揪来一个兵丁吩咐道:“府台大人有令,即可让三德公公带上锦衣卫来此!仵作,快传仵作……”

    兵丁迅速分散成两队分别朝不同方向赶,皮大虎牵着皮小六,身后跟着吕尤谦郭山海等人脚步沉沉走出来,人群如海潮般涌向他们,有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的问长公主真是被贼人所害,有的低弱的声音被淹没在浪潮中。

    高台之上单先生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面锣锵锵敲响震得人耳朵发麻,嘈杂声顿减。

    皮大虎才有机会道:“害死长公主的人,可能是三德公公!”

    ……

    贺芳年捻着银针坐在暖房上座沉思不语,抬手端起热茶饮了一口,从袅袅茶烟里瞥见阮妙菱身上裹着漳绒大袍,双目紧紧注视着他。

    是错觉吗?那孩子看向别处时眼神好似很失落,唯有盯着他的时候闪着点星芒,这样的眼神他在陈知眼中也见过。

    问儿端着热水回来正好遇上站在门口的徐元,没好气道:“请让让。”

    小姐遇到了天大的难事,贺大人都知道从银针上找线索,徐烂木头却杵在这里发呆,窝囊废始终是窝囊废,即使跟在良木身边也学不到精髓!

    徐元道:“抱抱你家小姐。”

    问儿可还没忘徐元那日对阮妙菱说的一番“肺腑之言”,啐了声:“我们小姐才失去亲人你就想着调戏,真是龌龊小人。有本事你自己抱去!”抬脚哼声进门。

    徐元偏头看了一眼冻得浑身僵硬眉心紧蹙的阮妙菱。

    “这可是天赐的良机呀,公子!”小厮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站在徐元身边,徐元抬手对他脑门一弹,收手问道:“事情办得怎样?”

    小厮抱头痛得跳了几下,直呼委屈:“小的可是费九头牛的力气才问出来的,六隐山死的两人确实属于兵部。”

    “是九牛二虎之力,回去抄五十遍,另一件事呢?”

    小厮竖起三根手指,商量道:“三十遍?”不减他就不说了!

    徐元拎起他后脖领子,翘起嘴角笑道:“不错,学会讨价还价了,但这招不能在本公子身上使!”

    “公子……小的最近除了完成课业还得帮您查案,一心不能二用啊,要不四十遍?”

六十三章:全都是毒药

    “你先讲讲结果如何,本公子斟酌斟酌含金量。www.uu234.net”

    小厮双手合十眨巴眼睛,“秦大人已经离开聊城往平阳来了。”这个消息他可是托关系才问道的。

    徐元得意一笑,道:“本公子早就猜到了,五十遍没商量。”

    骗子大骗子,奸臣都是大骗子!小厮顿觉身上负债累累,上回挤压的课业尚未完成又添一惩罚,念书真苦,念书真累!

    小厮扯了扯徐元的袖子,讨好道:“公子身边能用的可只有小的一人,得精细着用,这要是用坏了往后可没人帮您求娶三小姐,也没人陪着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孤零零一个人多可怜呐……”

    徐元连连啧声,问道:“你方才钻狗洞进来的?”

    小厮学着徐元的样子啧了几声,“公子小看人,小的可是靠实力当着许多人的面走进来的。”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还以为你报了本公子的名号……看你挺这次挺机灵,奖励你少抄五遍。”徐元和他闹了一阵心情畅快不少,抬步往暖房里去。

    多事之秋兵丁办事倒也迅速,半个时辰之内就将三德公公、锦衣卫请到了长公主府。

    “三小姐没事吧?”

    三德甫一进暖房就直奔阮妙菱,上下将她打量一番见没有伤痕长长呼了一口气。

    “您可吓坏奴才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奴才怎么向宝贞公主交待啊……可怜见的孩子,疼你爱你的长公主也走了,瞧瞧都瘦了……”

    哔哔啵啵竹筒倒豆子似的嘘寒问暖,将贺芳年从神思中扯了出来,初五和寒十四两人并肩进来,屋里有十多人显得很拥挤。

    三德在阮妙菱下首坐下,正是贺芳年斜对面,问道:“贺大人匆忙召唤我,又要见锦衣卫,是何意啊?”

    贺芳年摆手,仵作端着方盘走到三德面前,贺芳年远远说道:“京城的点心是公公您送的,含着剧毒,在长公主房间发现的户牌已查明属于锦衣卫,您说本官是何意?意图毒杀皇室宗亲,你说本官又是何意!”

    寒十四下意识摸向腰间,牌子还在,扭头见初五点头,便也是在的。

    “十四,去取一笼鸟来。”

    三德挑了一小块点心送到笼中,鸟雀啄食当场毙命。他看向瓷碗中的药渣,命人添了水,从笼中抓出一只鸟雀,捏着鸟喙灌了一匙药汤。

    鸟扑腾两下,摔在三德腿上不再动弹。

    “药也有毒。”三德洗净手,“同样有毒,贺大人却只怀疑我,未免有失公允。”

    没有只怀疑你啊,不是还有锦衣卫嘛,贺芳年问丫鬟香巧:“长公主平日里喝的药汤可是三小姐送来的?一日几帖?”

    香巧答道:“平日的汤药长公主只饮一帖,三小姐上回送来的汤药并没有问题,长公主喝了后如往常一样小憩半个时辰就起了。”

    能起就证明长公主喝过的药没问题,是有人为了栽赃嫁祸故意为之,药不过是障眼法,关键的证据还是那盒点心和锦衣卫的户牌,这两件东西如今都和他捆绑在一处,想挣也挣脱不得,三德心一沉,他被人摆了一道!

    寒十四挨挨蹭蹭挪到三德身后,道:“公公您可得保住我和初五呀,这件事真不是我俩干的,肯定有人栽赃!”

    初五上前在三德耳朵边说道:“上回在城外没的那两人不是普通的过路人,而是兵部安插的眼线,陆堇一来与咱们有仇,二来他背后的兵部又和秦大人有过节,若要拿人开刀,咱们是不二人选。”

    听起来似乎有理,但不合常理。

    三德不解:“陆堇和长公主无仇无怨,为的什么?”

    寒十四道:“这可得问兵部尚书,锦衣卫内部只知道长公主曾经和他定过一份盟约,若有违背下场极惨。”

    猜到了前因后果又能怎样?三德苦着张脸,依照贺芳年的脾性,除非事有转机,否则在他眼皮子底下插翅也难逃。

    ……

    东郭墨揣着新鲜出炉的消息往陆堇书房跑,仆人垂头丧气劝他跑慢些,陆大人正生气呢,逮着谁不顺眼就骂。

    令陆堇心气不顺的事情统共也就那么两三件,东郭墨有的是法子应对,朝他们感激一笑滚进门。“大人,喜事,天大的喜事。”

    “喜个屁,老子正烦着呢,上次阮家三小姐补给的黄金一万两眼看着要见底,放火烧山的元凶迟迟没有落网,老子管谁要钱去,陈知?”

    东郭墨笑道:“此事不急,小的有更重要的事情禀告。眼下整个平阳府都在传三德是害死长公主的凶手,要联名上书请朝廷查办他,您想啊三德府上不正存着宫里拨给宝贞公主的年例么,咱们一窝端了让朝廷再办他个失职之罪……”

    “妙!”陆堇赞道。

    东郭墨领了陆堇的命令飞快去安排,管事将陆钺的课业呈给陆堇,见东郭墨的背影消失在院外才道:“小公子似乎很愿意和东郭先生说话,大人能否考虑留下他陪伴小公子?”

    陆堇嗤道:“他的命比陆钺的前程重要?老子辛苦栽培一个神童多不容易,岂能让一条狗耽误了。往后陆钺不许再跟东郭墨来往!”

    管事默然退下。

    陆钺站在院中,见他出来乖巧伸出手,管事将他的小手包裹在手心,愧疚道:“没能帮到公子。”

    陆钺摇摇头,“无碍。”从小只要他喜欢的最终都留不住,已经习惯了。

    ……

    礼门巷敲石头刨木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人偷偷爬上墙头往里偷看了一眼,地上,木头上,戏台上坐着赤膊大汉怀里抱着瓜果啃得满嘴汁水。

    兔月拎着攒盒四处走动,生怕有人没吃饱,给点心时总是三五块一把抓给他们。

    坐在戏台上晃着腿的汉子叫了一声,兔月忙奔过去,那人低头在攒盒里扒拉,小声问道:“地道已经挖到一半了,小姐几时过来看看?将军和大人近来好吗,有没有人到西府挑事儿,需要咱们帮忙么?”

    兔月捂嘴呵呵笑,摇摇脑袋。

    一人躺在木头上跟着笑,“都赶紧吃,吃饱了继续干活,你们看看木匠和泥瓦匠多勤快,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戏楼给搭起来。”

    远处正商议哪处该填几片瓦何处该加一柱梁的两人似有所感,回头对着一堆汉子憨厚一笑,有大钱赚干活勤,苦点累点不是事儿。

第六十四章:三老爷傻了

    匆匆一日又将过去,长公主府东厢内灯火通明,丫鬟提灯婆子捧菜进进出出,屋内只听到杯盘碰撞的脆响,没有人说话,每个人认真的吃着面前能夹到的菜。顶 点 X 23 U S

    贺芳年搁下筷子,其余的人纷纷停了下来,眼神仍停留在外焦里嫩的鸭肉上,舔了舔唇,三德公公除外。

    “长公主府乃是奉皇命敕造,见府如见天子,在这里办公断案再公正不过。你们可以选择不住在这里,但会有兵丁随时跟在你们身边,吃住陪同,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住在这里,本官的相貌是被天子盛赞过的,不妨碍你们用饭。”

    这是限制他们的自由吗?

    三德公公风平浪静嚼着四喜丸子,左眼灵活的关注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寒十四一双眼睛几乎黏在肉上,初五侧身而坐双肩紧绷,徐元垂眸沉思,贺芳年侃侃而谈……

    “三小姐多吃点。”三德换公筷夹起几片肉盖到阮妙菱碗中的白米饭上。

    点心和药都不安全,长公主府还有什么是安全的呢?阮妙菱摇摇头,声音细如蚊蚋带着哭腔:“三德公公,我想回家。”

    “好好好,咱们回家,奴才送小姐回家。”三德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像四年前在京城哄她回家一样。

    三小姐是不记得他了罢?

    的讲话声打断了贺芳年,“方才本官说的公公可都记住了?”

    “他们记住就行了。”三德指了指初五和寒十四,兄弟俩不明所以对他干瞪眼,他道:“天晚了,我送三小姐家去,加派的兵丁越多越好,睡得也安心。”

    寒十四不舍的拿起一只鸭腿离了座,迅速替初五也拿了一只,打开门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人精神瞬时抖擞。

    阮妙菱坐在车内,三德公公坐在车外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她聊天解闷,“戏台快搭好了,三小姐请的人都很不错!”

    车内的声音很小却很精神,“他们确实很好,如果他们也到姑奶奶府上修戏台,姑奶奶就不会出事……”

    三德静默的笑了笑,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些臭皮匠,造房搭屋能行,杀人放火就差远了。他见过那些汉子,体格蛮壮硕的,若是打架自保没有问题,保护长公主?说出来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这话好说不好听,也不能拿出来劝说阮妙菱,三德素来只知如何哄得上官捧腹大笑,但对真心疼爱的人使那些手段他不屑,也不想。如果宝贞公主能回家,她是不是就能开心一些?

    ……

    常长随立在贺芳年身后,从长公主房间里传出的冷气沿着裤缝凉丝丝蜿蜒到腿根,当下一抖却只能咬牙忍着。

    贺芳年负手看向冷冰冰的大床,问身侧的徐元:“图之你感受到了吗?咱们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牛。”

    徐元点头,“凶手想把山火案和害死长公主的罪名推在三德公公身上,无论这两件事是否是锦衣卫执刀,百姓和官府都会先入为主认为三德公公是幕后主使者。”

    官府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

    不缉拿三德,反而在他身边加派人手保护以及监视,凶手精心布局如此之久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愤懑之余总会做出一点画蛇添足的事情。

    “老常,人手都安排好了?”

    长随嗨了声,“大人放心,大街小巷能藏人的地方属下都安排了兵丁,只要他们负责的地方有异动,保管他们插上翅膀也飞不走!”

    “但愿今晚过后能太平一阵。”贺芳年转身看夜空沉如浓墨,忽而道:“图之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方才吃饭时你一直心不在焉,眼睛总往阮家三小姐身上瞟……”

    常长随噗嗤笑出了声。

    徐元失笑辩解道:“并非老师所想的那样。”

    少年怀春,有什么可害羞的,贺芳年连连催他走,又吩咐长随回府衙将换洗衣物送到长公主府,自去房中喝茶消愁解闷。

    愁闷是属于劳碌者的,安闲的人始终逍遥自在,阮延哲拎着两坛酒哼着拼凑的曲调踩着小碎步螃蟹似的走在大街上,连影子也是极为欢快的。

    远处家的方向有光,而且是很亮的光!欢快的脚步凝滞在原地。

    又着火了吗?过了半晌,阮延哲才恍然大悟:“我怕什么呀?咱可是有钱人了,烧间屋子而已……”

    地面震动,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阮延哲酒瞬间醒了三分,自觉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活着很贵的,万不能被马蹄子伤了身体。

    “咦?马上坐着两个人?”阮延哲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还是两个男人?”

    东府仆人沿街找来只见阮延哲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忙扶他搭在自己肩上,酒气熏了仆人一身。

    “三老爷可醒醒吧,您卖酒楼的事情老太太和三夫人全都知道了!”

    “是不是很开心?我给家里挣钱了呢……”

    三夫人攥着老太太亲自授予的篾条来来回回在花厅里转悠,老太太的声音不断在花厅响起。

    “一进门给我狠狠地打,败家儿子!卖酒楼卖地皮……他怎么不把我给卖了!?”

    “延良在的时候就提醒我老三不是做生意的料,那时候听他一句劝哪有这些糟心事啊……老二啊,娘真后悔!”

    三夫人道:“娘您又哭又喊的,三更半夜的提二哥不合适,仔细把他的魂招来。”

    老太太擦了两滴泪,“三丫头那儿不是有闲置的银两嘛,老三干嘛不去问她要?一个小姑娘除了买胭脂水粉和那些小玩意,能用得了多少?”

    “三丫头抠得很,说什么银子全在三德公公手里管着,鬼才信她的话呢。”

    阮延哲歪歪斜斜跌进门,大舌头嚷嚷道:“娘,夫人,我成平阳第一贵男了……一万两黄金,一万两!老大和老二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我赚到了!”

    他如今比阮延起阮延良都要厉害,虽然不是儿女成双生活美满,却也是赚了金银满钵,阮延良活着的时候能吗?阮延起在阆中当个穷知府能吗?

    他阮延哲才是阮家最厉害的儿郎!

    “做你的春秋大梦!”

    篾条挥舞噼噼啪啪打在阮延哲胳膊上,他也不喊疼,一个劲傻笑……

第六十五章:一探方知情

    古仁正讲到当初怎样和大将军阮延良不打不相识,问儿端茶快步进了花厅冷脸将茶水送到徐元手中。

    他侧过身悄悄揉了揉酸胀的眼,不由感慨年轻就是不一样啊。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问儿端着茶盘正要出去,古仁皱了皱眉突然叫住她:“给客人端茶倒水有其他人做,你不去陪着小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奴婢失手打伤兔月,小姐骂奴婢冲动行事还死不悔改,把奴婢赶了出来。”问儿香风似的飘进来,“分明是兔月的错,小姐都不听人家辩解……”

    古仁扶额道:“兔月做了什么值得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亲自动手?你这双手是保护小姐的,多精贵,教训小丫鬟太大材小用了。”

    问儿伸出十指仔细瞧了瞧,有点黑但水嫩嫩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撞歪了古仁撑着脑袋的手臂,“哎呀将军没想到您还会说甜蜜话,奴婢打兔月还不是因为某人!”一记眼刀飞向正喝茶的徐元。

    徐元不明所以,正巧门外有人走动,仆人领了徐元的小厮进来。

    小厮麻溜鞠了一躬:“请将军安。”

    徐元解释道:“其实今晚来打搅,是想请古将军指点我这小厮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古仁瞅小厮生得瘦麻杆似的,方才进门的时候脚步落地无声,阳刚之气不足,最容易短命。但他调教的都是能上场作战的兵,徐元小厮的日常顶多跑跑腿磨点墨,要强身健体随便请个武师便可,找他作甚?

    “这个本将可能……”

    “将军不必急着给答复,”徐元凑近去低声道:“三小姐可是同意了让我接近,比起让我常到西府走动,将军应该更放心一个小厮吧?”

    “你小子有种!”

    古仁咬牙切齿,是因为上次被威胁所以这回以牙还牙报复?这个徐元怎么看都不像是窝囊废啊!

    “我当然有种,不然阮徐两家怎么会答应三小姐与我的婚事?”徐元起身告辞,梁上投下的灯影照在他白皙的脸上,恍恍惚惚似乎在笑,“有劳将军教导这不成器的小厮。”

    小厮把他送至门边,徐元小声嘱咐:“今晚……缠住他。”

    “好咧,小的会刻苦勤练!”

    小厮高声答应,转身发现古仁和问儿摩拳擦掌好像两头饥肠辘辘的饿狼。

    ……

    狂风烈烈催打山道上的古木,松针如雪扑簌簌掉落,马车轱辘碾过的痕迹很快又被新一层松针覆盖,大福寺隐隐在望。

    “公公,咱们真要硬闯大福寺?”寒十四低头擦拭手中的绣春刀,指头弹了下刀里闪亮的夜明珠。

    “宝贞公主被囚禁在寺中您又不是不知道,上面的命令咱们可不能违抗。”

    “哪个上面?锦衣卫又不是李重山的,你们的新主子都不畏惧他,你却怕他?”三德掏出一把淬毒的匕首丢在案上,“今晚如果救不出公主,这便是我的下场,绝不连累锦衣卫。”

    初五扯了扯寒十四示意他别再说话,继续专心驾车。宝贞公主为何要被囚禁一直是个谜团,他也想一探究竟。

    “夫人小心些……”低矮的灌木丛中传来低语,阮延哲眼疾手快扶住差点跌倒的三夫人。

    “你个傻子让我怎么小心!”三夫人气得揪住阮延哲耳朵,“你不卖酒楼就没这些麻烦事,喝酒怎的不喝死你,钱都被你喝没了……人家冒充李员外你都被认出来?李员外多有眼光的人啊,会看上咱们家那块地儿?”

    阮延哲嘿嘿直笑,也不懂三夫人在讲什么,鼓弄她头上晃动的步摇。

    三夫人烦躁地牵着他继续赶路:“我让人打听过了,今晚大福寺里的锦衣卫进城去了,咱们溜进去把二嫂绑回家!”

    “怎么绑啊,她会武功。”阮延哲咬着指头,树上的松针掉进他后脖领子,笑得更厉害了。

    三夫人哎哟一声伸手替他出去松针,一言不发拉着他往山上走去,气风灯照着他们满是泥尘的鞋面。

    佛寺大门在黑暗中发出“吱嘎”绵长的声响,兔月捂嘴眉眼弯弯悄声喊道:“广元小师傅”

    广元一看,又是她们!上次偷偷让阮家三小姐她们进来,他的屁股可遭了不少罪呢。广元下意识想关门,转念一想今晚那些人都不在,阮三小姐又思念母亲,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放她们进去一见吧。

    大不了再被打一次,他皮糙肉厚没事儿!

    “快进来。”

    这么容易让进?阮妙菱问:“广元不怕被主持责罚?”

    “无碍的,我皮糙肉厚,三小姐此次来不是想见公主吗?”

    阮妙菱摇头,“我来见主持。”

    她想过了,如果娘不想见她,她再怎么胡闹硬闯都不会得逞,倒不如请主持方丈帮忙传达她的意思。

    是这样啊,广元挠挠头,不被打屁股该很高兴才是……可阮三小姐错过了这次机会,再见宝贞公主可就难了。“方丈已经睡下了,不如我带您去见公主?”

    兔月蹦蹦跳跳,“好啊好啊,小姐咱们终于可以见夫人了!”

    “等一等”

    三夫人宽大的袖子吃了风鼓囊囊像蝴蝶似的飞来,阮延哲跟在她身后挥舞双臂转圈圈,她喘着气一把拉住阮妙菱,“三丫头你等等,三叔和三婶同你一起去!”

    阮妙菱用力撇开三夫人,“你们来做什么?”

    在她这儿骗不到钱就打算从她娘身上下手?

    “我们自然是来看二嫂,这都一年没见了,怪想念的……”

    “是嘛,那你们二位继续等着吧,我娘定下的规矩你们难道忘了?”阮妙菱转身进门,挑眉笑道:“娘可没规定不能见主持方丈。”

    对哦,以前怎么没想到呢?三夫人回过神来赶紧改口:“我们也要见”

    “气死人了,你瞎啊,她们进去了你干嘛不提醒我?”

    阮延哲指着大门,“嘿嘿嘿……进去了。”

    ……

    雨滴啪嗒砸落在房檐,水池的锦鲤“咚”躲回洞中,尔雨滴淅淅沥沥连成一道雨幕,空荡荡的廊中一股狂风扫荡掀倒了摆在栏杆上的晚香玉,一只脚蜻蜓点水般从白色花朵上碾过。

    乱香四溢。

    “来者何人!”女人提剑冲出禅房,纯白丝绸亵衣包裹着玲珑柔软的身体,乌黑秀长的青丝扫过檐下的雨帘,拖出一条长长的银线

    暗处的人喉间咕噜一声闷响。

第六十六章:公主有吩咐

    寒十四对着雨水啐了一口,“娘的,女人?我刀都擦亮了,竟然是个女人?”

    初五道:“可别小瞧女人,尤其是李重山手底下的女人,走了,拿了公公的银两总得办事。m.www.uu234.net”

    女人连喊了几声没听见响动,气息不稳,今晚寺中只有她一人留守,如果真有高手她一个人是挡不住的。“有本事出来,咱们正大光明的打!”

    “听到啦,能不喊么?”寒十四双腿一松,身子灵巧的离开屋檐下的房梁,手中长刀刺破雨幕直奔女子。

    “男人都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女人,你主子没教过你?”

    当啷女子屈腿仰头躲过寒十四第一击,腰肢像一匹绸缎柔软又收缩自如的在雨中弯了半圈立刻回转,剑刃直逼寒十四小腹。

    “女人也不喜欢自以为是的男人!”

    剑花扑棱棱甩出凌乱的雨滴,寒十四侧身手掌着落在梁柱上双腿弯曲往下发力,瞬时天翻地覆脚蹬木梁同时手中的刀迎劈出一条雨线,“锵锵”震开剑刃,剑花随之消失。

    “五哥你干啥呢,让弟弟我单打独斗真不够义气!”又是一剑挥来,寒十四反手砍去破口大骂:“初五你个狗粮养的,人是我打的,到时候你别跟我分银子!”

    初五躺在房梁上老神在在,“上次谁叫你把刀弄丢的?哥哥我单打独斗,你却坐在马车上看戏,原来你也知道骂人啊。”

    女子的亵衣已经被雨水浸透紧紧裹在身上,寒十四边打边大饱眼福,“五哥你不来真是可惜……靠,你往哪儿扎呐!五哥,她要我断子绝孙,好狠啊!”

    接连五十下剑身都劈在了寒十四的刀刃上,女子渐渐体力不支,初五鹞子翻身拔出绣春刀一出快如闪电移动到女子身后。

    “呃……”女子瞪圆了眼,寒十四扭着脑袋对她吐舌头,血源源不断从喉间流到她的手上,腿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提剑奋力转身

    “噗嗤!”初五再往她腹部补了一刀。

    与其同时女子手中的长剑脱手带着惊人的力量刺入院里唯一一块假山上,嘭嘭嘭假山炸裂天地动摇,数十条黑影破土而出看不见面目,唯有手中的刀刃闪着寒光。

    女子惨然一笑,倒地,死。

    “靠靠靠……”寒十四甩着酸胀的手臂,肌肉已经淡忘了杀人时该有的状态,硬邦邦的不肯松懈。

    初五恨铁不成钢叹口长气:“让你成天遛狗斗鸡!”

    持刀的手换到了左边,寒十四松了松腰带,三德府上的伙食太好,开支又全都是阮家三小姐承担,他爱惜粮食替三德多吃点怎么了?

    “小心点,他们可比女人厉害多了。”初五捏紧刀把提醒道。

    寒十四总算是信了,李重山手下的女人临死了都得干点事儿出来,委实不好惹啊。“他到底进去没有啊,万一他俩在里边聊上了,咱们不就死定了?”

    数十条身影形成包围圈手中的武器直逼二人而来,长刀挥砍出长长短短的水滴溅上灯笼,北面熄了三盏,西面灭了一盏……

    ……

    “公主,奴才可算是见着您了。”三德解开绳索,左眼的泪珠低落在宝贞公主的手背,“姓李的是魔鬼,这丹药吃久了可是会死人的。”

    宝贞公主指了指桌上的纸笔,眨眨眼。

    “您是要写字儿?对,这药吃了虽然不能行动如常不能说话,写字还是行的,奴才这就去拿。”

    三德将纸笔摆正,泪眼婆娑打量宝贞公主,哪有四年前相见时那般风姿绰绰?英武浓黑的双眉早已淡去,本该提刀杀敌的手如今连拿笔都颤颤巍巍,还好公主没瘦成皮包骨,不然三小姐见了该得多伤心。

    宝贞公主敲敲桌子,三德凑前一看。

    “不要哭,我很好,你来是?”

    三德从善如流擦去泪水,答道:“今年的年例是奴才负责运送,就为了见您一面。”

    纸笔刷刷,宝贞公主听见外面刀剑相搏经久未停,知道藏在寺中的死侍被启动了。

    “你太莽撞,我走,妙菱会有危险。”

    三德可管不了那么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把公主救走。“令阳长公主昨儿没了,三小姐哭得很伤心,奴才怕您也走了,她就撑不住了……”又埋头哭了起来。

    笔啪嗒掉落,宝贞公主立即回神弯腰去捡,三德却快她一步拾了起来。她提笔又写道:“她来过,他们送她回去。”

    什么?三德跌坐在地,被最后一句话惊得无以复加。他们为什么敢杀令阳长公主?就因为李重山是当朝一品大臣,皇上都要敬他几分?

    太荒唐了!

    “你回去,不要管这件事,更不能让她知道我被囚禁。”宝贞公主又写道。

    三德道:“可是公主您不出去,三小姐就要被他们嫁给徐家二公子,一个窝囊废,三小姐的一生可就毁了!大将军泉下有知该得多寒心!”

    宝贞公主双目赤红,想将手中的笔扔了却又不能,愤愤在纸上一下又一下划动。

    “也比死了强!”

    三德公公喃喃念道,“三小姐会死吗?谁想让她死?”

    宝贞公主摇头,很多事越少人知道反而越安全,延良死了,姑母也走了,不能再有人因为此事牺牲了,所有苦难由她一个人承担就好。

    在外殊死缠斗的寒十四终于忍不住怒吼,“聊家常也得分环境成不?这里不是你家!爷爷我快撑不住了!”

    三德回头欲扶宝贞公主,手中被塞进一张纸:告诉她延良的遗物,看完烧毁,不要来找我,他们快回了!

    宝贞公主捶桌,三德明白她是在催他赶紧走。

    “天呐,死人了!小姐小姐,有人死了!”

    三德搀扶宝贞公主走到一半停住了,“三小姐来了!那是丫鬟兔月的声儿!”

    宝贞公主用力推开三德,嘴唇开开合合。

    带,她,走!

    三德一咬牙飞快冲出禅房,房门砰砰合上,雨中纠缠不休的黑影身形一滞,转头攻向三德。

    “靠,他在屋里待那么久他们才知道?”

    初五足尖一碾与寒十四追上去,“托你的福,一直嚷个不休。”

    三德迅速扯出匕首,“你们两个保护小姐!”

    哪来的小姐?

    初五想起方才院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捅了寒十四一记,“三小姐在这儿!”

    “哪儿呢?黑灯瞎火就几盏破灯,上哪儿找去!”

    禅房的后窗户突然碎裂,猛地灌进狂风大雨。

第六十七章:两个人合作

    一双瘦小的手攀在窗棂上,眨眼整个身体越过窗户滚落进了禅房。

    阮妙菱快速拭去身上的雨水,转过素面屏风发现房里空无一人,三德公公分明是从这里出去,娘去哪儿了?

    “簌簌……簌簌……”

    桌案上一张白纸被茶杯镇着在风中晃动,她快步走过去拿起一看。

    这里危险,去汝阳,找古仁。

    娘不是不愿意见人,是根本见不到,她被人囚禁了!

    “不走等着他们抓你?”

    徐元突然出现在房内,一把扯过阮妙菱手中的白纸就着烛火点燃,亲眼见纸烧成灰烬才拉着阮妙菱走向后窗户。

    两人翻出窗户,徐元又将她拉到隐蔽处藏好,外面的雨一直下,打斗声却一直在持续。寒十四高昂的声音透过重重雨幕有些听不清:“找不到……咱们撤……靠靠靠,他们来了!”

    阮妙菱偏过头看着徐元,徐元被她这么注视着略略不自在,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我不是跟踪你。”

    “我先来,你后道,还不是跟踪?”阮妙菱凑近他一分,“徐二公子不在府衙助府台大人查找凶手,却来跟踪我,还在怀疑姑奶奶药的毒是我放的?”

    他怎么一直都这样认死理?入朝为官之后,她告诉他做事可以较真,但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得圆滑一些不能什么都计较,他不听,因而得罪过不少人……

    阮妙菱再次见他这样,才明白有些性格乃是天生,不好改的。

    徐元道:“真凶不是三德公公。”

    “我知道。”否则今晚三德公公也不会来大福寺找她娘。“所以你是来查案?”

    这个理由倒可以一用,徐元点头。

    如果不让小厮拖住古仁,那古仁今夜必死!两日后会在城外的荒野发现古仁的尸首,以及数百个不知身份的黑衣人……只是他没想到,拖住了古仁,来这儿的竟是三德公公和锦衣卫,甚至连阮妙菱也出现了。

    有些事已经偏离原来的设定,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你来查案可有带兵丁?”阮妙菱忽然问道。

    徐元摇头。

    该死!阮妙菱一拳捶在石壁上,她忘了眼下的徐元还只是一个入世未深的官家公子。

    问儿在家里看着古仁,便是改了古仁既定的命运,但她想弄清楚前世的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假借见方丈的名义到此,谁知古仁不来,会代替他死去的人成了三德!

    “三德公公见到了我娘,他们一定说了什么。”阮妙菱从腰间解下随身携带的百宝囊,走入雨中,“只有救了他,才能救我娘。”

    徐元道:“可你手无寸铁,去了只能送死!”

    “不救,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阮妙菱漫头秀发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凌乱贴在脸颊上,额头上,身后是夺命厮杀的修罗场,她去了尚且有希望,不去就连希望也没了。

    “还有,你怎知我去了会送死?”阮妙菱亮出长鞭,“我出身将门,不学点功夫傍身都没脸立于人世!”

    徐元笑得前俯后仰捧腹眼角含泪,为了哄骗他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两人一起生活了七年之久,阮妙菱会不会武功他能不知道?

    真是被雨冲昏了头脑。

    两人所在的位置正是一处佛塔,寺庙久无僧人修行,棍棒随意堆放在塔下,徐元过去挑选了根完好的棍棒,问道:“带刀没?”

    阮妙菱不明所以,依言从百宝囊中取出防身用的匕首,“你又想做什么?”

    “救人啊,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徐元拿起匕首削尖棍棒一头,把红缨枪头套得十分紧实,虽然比较简易,运用得当还是能杀人的。

    “再说我还是不信你会劳什子的武功,你看看你这样瘦小,连我都打不过。”徐元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臂,眼神忽然一凝……好瘦,她在徐家的时候手臂上分明是有肉的,是阮家待她不好吗?

    “总之你见我打不过,一定要跑,知道?”

    阮妙菱摊手,“这话该我说才对,全平阳都知道你是那啥啥啥,一会儿不要拖累我就感激不尽了。”

    闲话休叙,两人各执武器奔向禅房,一前一后你争我抢不断变幻位置,总想把对方护在身后。

    “这些人是打不死吗?趴下了还能站起来!”寒十四在水面上左右扭动腰身,刀刃不时从他两腋下面穿过,他手中的刀飞速转动刺破黑影的身体,却始终不看不到他们身上的血迹。

    这才是最令人焦灼的,像是满满长夜永远被笼罩着,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胜利或失败的征兆。

    “十四,你看谁来了!”初五同样精疲力尽却咬牙撑着,和他胶着的黑影刺伤了他的右手,被他一刀刺去倒在地上,黑影迅速往嘴里塞了东西,很快站起来继续战斗,太可怕了!他们完全就是不要命的在搏斗。

    三德身上穿着红袍被黑影砍成大小不一的条缕,血涌出来立即被雨水冲刷,涌出来,又被刷下去……他近身抬手奋力一扎,淬毒的匕首扎进黑影的脖子,挣扎了几下,倒地。

    终于死了一个。

    他才有机会瞟了一眼,黑影很快补空朝他袭来,“寒十四,不是让你找到小姐带她走吗!”

    “我哪知道她走了还带回来遛弯的?”

    寒十四心里大骂,黑影的领头人回来之后他保自己的命都来不及,哪有闲心去找阮三小姐?

    初五飞身到寒十四身边,替他砍开身后的黑影,“三小姐身边耍枪的人是谁,瞧着身影挺眼熟。”

    “能有谁,徐二公子呗,你忘了咱在府衙见过他。”

    两人几乎同时问道:“他们会武功吗?”

    一个弱女子,一个窝囊废,加起来连三个臭皮匠都算不上啊。

    输定了,输定了……

    他们三人打成这样都没能逃,眼下多了两个拖后腿的,寒十四嗷嗷直叫,默默流下眼泪:“五哥,秦大人他会给咱们报仇吗?”

    初五道:“这个时候你还敢提大人,生怕他们不知道咱们的身份?不管生死,你都把嘴给我闭紧了!”

    明晃晃的刀光闪过徐元的眼,还未砍到他身前,他手中的红缨枪一抖震开利器,红樱划出半圆甩出无数水珠直刺黑影命门!

第六十八章:一枪能封喉

    陆堇呆坐在房中,管事跑进来掸去袖口沾上的水珠,道:“大人,他们已经往大福寺方向去了……他们真的是锦衣卫?”

    来无影去无踪,确实是锦衣卫的特点,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比人们形容的锦衣卫还要可怕,周身带着死亡的味道。m.www.uu234.net

    管事回忆起来仍忍不住瑟瑟发抖,陆堇起身拍拍他,又递了碗热茶让他喝。

    “是李大人训练出来的死侍,死侍你懂吧?”陆堇抬头看了管事一眼,无措的捻着指腹,“和他们交手的人永远杀不死他们,死侍就像傀儡。”

    活着,但不死的傀儡。

    李大人说过死侍从不露面,这都找上家门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向最疼爱陆钺,就算想给自己警告也不能让死侍出现在守备府,万一被陆钺见到,该如何解释?

    “李大人给老子下达了命令,一定要让三德顶替死侍入狱,这样皇上才会自动远离司礼监。”

    “长公主,是他们动的手?”

    陆堇无力的点头,“不只这样,山火也是他们放的,为的也是栽赃三德!”他的军营就因为李重山一句话,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而他却被蒙在鼓里!不可忍,不可忍!

    桌椅被他掀得东倒西歪,管事谨小慎微小鸡崽似的缩脖站着等他发泄怒火。

    不可忍,却又不得不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还没登朝堂见天子名扬四海,李重山是他向上攀附的大树,只有倚靠他自己这根藤蔓才不会死,不忍不行。

    屋外,东郭墨撑伞步入雨中,大雨越发滂沱,嘈嘈杂杂听不清他的声音。

    “……你可走运了,这辈子只能死在叫东郭墨的人手中。”

    大街小巷隐藏的兵丁迅速撤离,甲胄摩擦声惊动了正靠着西府大门打呼噜的守门人,他揉了揉眼,“终于撤走了么?”

    咚咚咚有人急切的拍门。

    “徐二公子在不在这里?府台大人找他有急事!”

    守门人冷硬回绝:“不在,别地儿找去!”

    小厮撑着伞跑来挤开守门人将门打开,“公子他不在,有事您跟我说。”

    常长随一巴掌拍在小厮头上,火急火燎道:“跟你讲顶个屁用,还不赶紧去找你家公子,府台大人都急疯了,眼下正召集人马去大福寺抓凶犯呢!”

    “我家公子就在大福寺,岂不是很危险?”

    “我说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就是容易冲动,他就算查到蛛丝马迹也不能一个人去啊……”常长随翻身上马疾驰回去报信。

    ……

    长鞭啪啪鞭打在黑影裆下,中招的黑影倒在水中痛得翻来覆去没有再次起身。

    徐元瞥见阮妙菱的招数,她到底会不会武功暂且不得知,泼辣是肯定的。

    “你这招不太君子。”

    阮妙菱挥动长鞭左右移动,黑影都只擅长近身作战,拿她的鞭子没办法,只要他们试图以刀缠住鞭子将她拉扯过去,徐元的红缨枪总会适时地刺过来在他们身上扎出一个血窟窿!

    “能让他们倒下管什么君子不君子?”阮妙菱袖口抖动,长鞭如银蛇在雨中蜿蜒奔向徐元,妥妥打中另一个黑影裆下,“我是女子。”

    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黑影从禅房出来,毫不犹豫朝团团黑影包围住的阮妙菱后背攻击。

    “三小姐小心!”

    话音刚落,阮妙菱被一双臂膀护在前面,刀刃刺入人体破开的瞬间发出的细微的响声在她耳边犹如雷音贯耳。

    “公主吩咐过不能让小姐有危险……”

    三德公公?

    阮妙菱抬起头对上三德的眼,她在京城见过这双眼,不,只有左眼。那个时候救她的也是他,那个时候他不叫三德,他是个没有名字的人。

    “一样看不见,为什么要安上一只假眼呢?”

    三德咧嘴笑了,腹部胸口的血涌出来,嘴角也有血,“奴才怕再吓哭小姐,奴才是个坏人,但想在小姐心中……永远只做一个好人。”

    阮妙菱将他搭在自己后背,轻飘飘的像一张薄纸。

    徐元早已代替她的位置和刺伤三德的黑影搏斗,枪下的红樱承了水经他转动抖出无数水花扰乱黑影的视线。

    她不断挥动长鞭抵挡进攻的黑影,速度慢了许多,只能加重力道。

    三德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将军的遗物,一定要看,看完即毁。”因为她在不停变幻姿势,三德身上涌出的血越来越多,滚烫地烧灼着她的背。“跟古仁……回汝阳……”三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阮妙菱几乎探不到他的脉息,又听他喃喃说着什么。

    三德最后看了眼禅房,昏黄的烛光很温暖,“公主……奴才今生以命相抵了。”

    “诶哟可怜人哦。”

    佛塔上一人自言自语,面具下的白须飘然,一身大袖长袍雨水不浸。他手中的红缨枪亦是如此,随他身形晃动,泠泠作响直奔院中的小姑娘身后,长枪穿入三德薄衣中,将他挑起。

    “打了半个时辰,你们不烦,本仙都烦了!”

    黑影可不管来者是人是仙,妨碍他们杀人的都得死,三五人从地面一跃而起,仙人将三德甩得远远的挂在佛塔尖上,红缨枪破势而出,一举刺向黑影。

    一枪封喉!

    “小子看清楚了,红缨枪该这样使!”

    徐元哪敢分神去看,何况天上乌漆抹黑他也看不清,喊道:“仙人何不下来示范一次?”

    “蠢材”仙人口中骂着,五条黑影砰砰砸落溅起不小水花。

    他双手持枪尾,红樱往右划出半圆迎上黑影的刀复又往左划出半圆如伞面在黑影眼前绽开,“这是虚招”他使劲往前一推,锋利的枪头擦过黑影下颌,势如破竹刺入咽喉!“这才是实招,你看他的刀还未伤到我……年轻人就是胆子小啊,脑子也笨,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徐元按照他的动作出击,命中一人!

    “我说小姑娘,你是在杀人不是在跳舞,只防守不进攻还敢说自己会武功?”

    阮妙菱生平第二次被父母以外的人当着面指着鼻子骂,“跳舞怎么了?女孩子不能跳舞吗?跳舞也能杀人!”

    第一次是被高价卖她药方的神医骂,脾气跟这人一样臭!

    “本仙没说跳舞不能杀人,你怎么急眼打起本仙来了?”

第六十九章:帮妻不帮理

    仙人嘴上扯闲篇,掌中的红缨枪却没闲着,咄咄扎进黑影胸口肋下噗嗤拔出来,他力道中等不偏不倚专挑黑影痛处打,被击中的黑影极少有再次起身的机会。www.uu234.net

    得了仙人的指点,这次徐元的动作较之前行云流水多了,拼杀之余眼尾不时扫过阮妙菱。仙人一直在她身旁唠叨她身形步法不行,力道不够,眼神不狠,阮妙菱顾着抵挡黑影进攻无暇搭理他,呼呼的鞭声带着怒气砸起激烈的水花。

    “仙人,像您这样高深莫测的大师,应该惜字如金。”徐元说道。

    “哑巴才会惜字如金,人长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用来说话,不能说话,不能骂人,不能对心仪之人道一声喜欢,不如不长!”仙人哼哼奸笑两声,“小子,虽然你帮妻不帮理,本仙很生气,但你护着你媳妇儿,有种!”

    阮妙菱一鞭子甩到仙人脚边,噗啦脆响!“你再胡言!”

    仙人脚背勾住鞭子把她扯过去,黑影扑了空,他抓住徐元的后领,鲲鹏展翅般足尖点过瓦片往寺外飞渡。

    “尔等要擒阉人可得赶快,府衙兵马已到。”

    越上墙头的黑影果然止住脚步,转而飞向佛塔,三德残破的身体挂在塔尖任风雨摧残。

    ……

    东方终于露出一点鱼肚白,陈知弯腰从府衙牢房出来,伶仃行走在街上,商铺歇业,卖早茶的老叟推着小摊一路走走歇歇,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一眼。

    陈知忙别过头,双手捞起蓬松的发,胸口衣襟里正巧插着一根稻草,他随手往头上扎。

    走到东大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行人渐渐多起来。

    “听说了吗,放火烧山和谋害长公主的人是一位……”

    茶楼底座三两个书生捧着早茶,五根手指抓着一块烙饼斯文的咬了一小口悄声议论。

    他们邻桌的一个满脸透红的白须男人扭着身子,脑袋挤进书生们议论的行列,“阉人嘛,街上谁都知道。”

    书生并未搭理,低头咕噜饮了几口杏仁茶,抱着书本付了银两快步走了,似乎对男子提到的“阉人”两字很是忌讳。

    “平阳府的书生真没意思。”白须男子把杏仁茶灌入酒壶,在店小二的惊诧中付了茶钱,与陈知擦肩而过,甩着两袖清风摇摇晃晃远去,“还是咱汝阳好啊……回家去咯!”

    店小二隔着栏杆和陈知问好:“陈大哥你终于出来了,快来喝碗茶去一去晦气!”

    陈知谢过小二,问道:“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吗?”

    “蛮多的,不过都已经过去啦,凶手找到了,大家又能安心过日子。”店小二擦抹着八仙桌,“陈大哥你不知道,徐二公子这回抓到凶手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徐夫人开心得合不上嘴,过几天要宴请全城的人呢。”

    “凶手是谁呢?那些读书人说得很含糊。”

    “三德公公啊,已经伏诛了。”

    陈知怔怔点头,“那已经结案了?”

    店小二笑道:“陈大哥无罪释放,当然是结案啦。不过放火烧山的案子结束了,陈大哥你宵禁出城还是要挨板子的,去屠户那儿买几块猪皮垫一垫嘛。”

    陈知再次谢过,店小二撇撇嘴做活儿去了。

    ……

    上令将长公主的棺椁运送回京葬入皇陵,三德公公因身犯重罪,即便死后也不能回京安葬,被抛尸乱葬岗。

    三日后,商铺重新开业,一首童谣悄无声息地在平阳府城内城外蔓延。“小麦青青大麦枯……”

    茶楼说书的单先生忽然之间生意惨淡起来,一日不如一日,折扇始终插在后脖领子里没有拔出来亮相的机会。

    小厮迈步走进茶楼,突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他道:“小伙子不要去听书了,咱听词儿去!”

    词有啥好听的?小厮连连摇头,那是读书人爱干的事儿,他这种俗人听点能懂能乐呵的故事就好了。

    “你别不去啊,沈岸沈公子知道不?天下第一词人!新写的词!”

    小厮哦了声,脚下不停往里面走,“我家公子作的词我都看不懂,天下第一词人写的岂不是天书了?你去看吧,我累得紧你别拽我,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那人仍是不放弃,“沈公子的词雅俗共赏,一票难求,今儿多情楼可挤满了人,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多情楼不是青.楼吗?

    小厮狐疑地看了那人一眼,摆手道:“你找别人去吧,多情楼我可去不起。”

    “我也没说让你去啊,小伙子你府上不是有公子嘛,风流公子总多情,去那地儿正合适!”两手一拍,眉开眼笑似乎生意已经做成了一般。

    “我家公子有婚约了,你走吧!”小厮鼓着两眼瞪他,心里已经记恨上了那个叫沈岸的词人,他名气若真有那么大,干嘛要和烟花柳巷扯上干系?

    那人死缠烂打,“娶的是一个爱的又是另一个,你家公子若是不去,错过了霓裳姑娘可得后悔一辈子!”

    “呸!”小厮啐他一脸,张牙舞爪道:“你再不走我可打人啦!”

    那人这才悻悻而逃。

    小厮洋洋得意上了茶楼,抛了一两银子到单先生台上。“来一段小夫妻杀上山神庙!”

    “小夫妻杀上山神庙,您且听好嘞!上回书正说道黑影突然杀向小女子……”

    ……

    小女子阮妙菱正蹲在练武堂,里里外外堆满了大木箱,问儿和兔月蝴蝶一样在几口大木箱之间穿行,箱沿搭着男子的衣裳、盔甲、战靴。

    “小姐,翻了三日,藏在箱底的虱子都被奴婢清理干净了!”

    阮妙菱在一堆书册中挑挑选选,头也不回,“继续找,爹的遗物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古仁在门外道:“小姐,白云有事找您”

    不等他说完,院子里已经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声响,白云身穿骑装跑进来,“三小姐你答应陪我去放风筝,今日天气很好。”

    阮妙菱起身道:“我很忙,改日成吗?”

    “不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君子的言行来要求女子呢?既然要用君子的言行来规范女子的行为,为何又不给女子和男子同等的权力?

    天底下最厉害的两个女人,一个心系疆土,一个关爱子民,却一个被囚一个惨死,没有权力连命也保不住!

    她为母亲宝贞公主不值,也为令阳长公主不值。

第七十章:奸臣的理想

    贺芳年咬着笔头对着信笺发愁,突然问正在作文章的徐元。www.uu234.net

    “皇上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图之,我有些分辨不清了。”

    皇上初登基时开明圣贤,看重他秉公执法又不依附朝中权贵,才将整治平阳府的重任交到他手中。如今十年过去,圣明的皇上变得令人琢磨不透,一道圣旨他得揣摩几日才能了悟七八分。

    难道真如同窗旧友所说,兵部已经稳操大局?

    徐元笔尖一顿,墨点顿时晕染开坏了一张好纸。“朝堂的事家父极少提过,学生所知甚少。”

    他入朝的时候,朝局已经掌握在兵部尚书李重山手中,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无从得知,更不提眼下。

    “三德公公被朝廷定了罪名,再加上死无对证,即使咱们知道大福寺的死侍是真凶,也只能缄口不言。”

    贺芳年叹口气,真是人在权下,不得不认怂。

    桌上托盘里摆着从三德身上拔下来的血衣,从三德掌中取出的银针,以及发现三德尸首时系在腰间的锦衣卫户牌……每一个证据都和之前的一一契合,天衣无缝。

    徐元视线扫过锦衣卫户牌,找到那个人,事情也许能有转机。这些日子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他险些忘了那人是要到平阳府巡查的。

    “老师可有秦大人的消息?”

    “他啊,”贺芳年从公文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他,“昨儿刚到,山东府聊城的小侯爷突然间失踪,秦大人奉皇命追查,平阳府巡查一事得往后推迟。”

    说完见徐元眼神见似有些失落,劝慰道:“你安心做事,届时我自会向秦大人举荐你,只是读书这事你也不能落下,上回你傻乎乎把密题送与你大哥,这次可不能再犯傻。为师可等着你帽插宫花,好向同僚炫耀呢。”

    徐元赧然一笑,“学生自当尽力。”

    栽培出一位奸臣,应该也是值得炫耀的,徐元想。

    ……

    东府三夫人和三老爷已经多日闭门不出,老太太遣人来问,只说是好,至于怎么好法不甚清楚。

    阮妙仪扣响父母的房门,“爹娘,是我。”

    门闩拨动,房门开出一条缝隙,光亮透过缝隙如银线闪过三夫人眼前,她砰地将门关上,头发乱糟糟垂在耳边,说着胡话。

    阮妙仪推门进来,想到三夫人之前惊恐的神情,忙反手掩上房门,将三夫人搀扶到炕上盘腿坐着。

    阮延哲躲在墙角数发黄的松针,全然没有注意到阮妙仪的存在。

    “娘,那晚你们出去究竟怎么了?”阮妙仪抚摸着三夫人的手背。

    三夫人飞快反手摁住阮妙仪,“妙仪,他们是魔鬼,是魔鬼……他们杀人了,杀三德公公,还要杀三丫头,你二婶婶也要被他们杀掉!”

    “娘您能到底在说什么?谁要杀二婶婶?”

    “大福寺的锦衣卫!他们不是锦衣卫,是假的!”三夫人嘶吼,胡乱的摸着自己的袖子,“血,他们身上全是血,滴在我们身上!”

    阮妙仪糊涂了,“你们见到二婶婶了?”

    三夫人摇头,“躲在墙下,怕他们发现。”

    没被发现就好,阮妙仪松了口气,如果被坏人知道爹娘目睹了他们杀人的过程,一定会找上门,她不想死,更不想被父母连累而死。

    “妙仪,娘害怕!”

    阮妙仪轻轻拍着三夫人的后背,安抚道:“不怕,徐老爷在京城做官,只要女儿修书一封,大福寺里杀人的人都会被抓走的……女儿以后会是徐家的长媳,我的安危他们不会不管。”

    有了女儿的保证,三夫人神魂这才安定下来,阮妙仪吩咐婆子熬了安神汤给二老喝下。

    回房的路上妙柔、妙露两姐妹迈着小步子在她的花园里玩耍,两人身上穿的小衣裳是去年的旧物。东府的库房被烧,酒楼被卖,不顺心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今秋还赶不上为两个妹妹赶制衣裳。

    “二姐姐!”妙柔奔过来撞上她的小腹,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糖,“祖母说这是二姐姐的。”

    阮妙仪没有接,推回去道:“妙柔和妙露分着吃,等姐姐嫁人了天天给你们买糖吃。”

    这话说着羞人,但一旁侍奉五小姐六小姐的婆子却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

    东府落魄,老太太虽然不说,谁也晓得她的意思,只要想办法熬过了冬天,等徐大公子中状元迎娶二小姐过门,阮家就能变成从前的阮家。

    ……

    小厮转回徐府正撞见徐亨要出门,青桐在马车旁安静地准备茶水点心,见到他嘴角微微露出一点笑。

    小厮报以一笑。

    “大公子您不是在闭关苦读么,怎的还要出府?”

    徐亨给他一记要你管的眼神,大步流星上马车放下帘子,车夫挥鞭马蹄子响起,青桐再一次被徐亨落下了。

    小厮撞了撞青桐,问道:“大公子做啥去?总不带上你。”

    “多情楼新来了一位善歌的霓裳姑娘,唱的是沈公子的新作,公子去听一听。”

    切!

    摆明是去喝花酒。

    青桐道:“我又蠢又笨,总碍着公子的眼,不去挺好的。”

    青桐看他前襟沾了许多花生皮屑,抬手帮他拍去,“二公子最近可是在读书?我听厨娘说你总是求着她做些安神补脑的汤。”

    “哪能啊,你还不知道我家公子嘛,衙门里的事情都足够他忙活的,时常不着家,哪像大公子一样有大把时辰念书。”

    青桐踌躇道:“那你能把安神补脑汤的方子给我一份么?我也给大公子补一补。”大公子高兴了,再对着他这张脸兴许能顺眼一点。

    小厮嘿嘿笑着点头,大公子需要补的可不是脑子,而是腰子。

    “当然当然,咱俩谁跟谁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厮算是领教了。在公子的耳濡目染下,他竟也学会了撒谎,而且不止一个!

    哪个奸臣不说谎?公子将来要做奸臣,十句话九句假也无妨。可他只想做个安分守己的小书童而已,吃饱就躺,躺下就睡。

    怎的这么难呢?

    小厮勾着青桐的肩膀垂头沉思。

第七十一章:能顺利买吗

    下半晌贺芳年放徐元半天假,一因他新作的文章较之前有很大的进步,二来自从山火案之后徐元连家也不曾回,整日整夜歇在府衙,衙役有几回偷偷禀报说徐夫人每日都来给徐元送吃食,却不让通报,怕扰了大家办事。

    徐元就算再有心求教也看得出贺芳年两眼通红,忍着困乏和他对话,当即承了老师的好意收拾书本快步走出府衙。

    因为临时放假,小厮没来接他,徐元只好把两本随身携带的书拢进袖中,沿着街边缓步行走,从他身边走过的行人皆是脚步匆匆。

    街边小孩子举着糖人玩编花篮的游戏,腿勾腿手搭在前面一个人的肩头,三五个小孩能成一组,七八个小孩子亦能成一组,蹦跳着旋转,手里的糖人忽高忽低,有被舔化了脑袋,也有整个被小孩子一口塞进嘴里大嚼特嚼……徐元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袖子被人一拽,回头发现袖口正黏在一个娃娃的糖人上。

    花篮因为徐元介入被迫解散,小孩子们围成一圈责备那个丢了糖人哭哭啼啼的娃娃,没人敢责备身量颀长的大人,徐元自然被晾在一旁。

    “我说”徐元打断他们,指了指袖子,两道隽秀的浓眉蹙起,“花篮没了可以再编,糖人没了可以再买,责备和哭并不能解决问题。”

    徐元拿银子给几个看起来稍微懂事的男孩子,“是我不小心撞上你们,糖人我来赔偿。”

    男孩子不肯接,他们心里知道究竟是谁撞的谁,如果接了他们心里有愧。

    “大哥哥,是我们弄脏了您的衣裳,我们向您道歉。您的衣裳一看就是好料子,我们担心您会和其他大少爷一样揪着我们打,让我们爹娘赔钱才……”

    徐元一笑,颠了颠手中的银两,“所以本公子才说责备和哭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可以一口咬定是我撞你们,众人齐心其利断金,还怕我讹你们?”

    “可大哥哥您并没有讹我们……”

    “如果本公子真的讹你们呢?是装作没事人一样责备他?还是大家一起哭?”徐元从他们肩头一一拍过,“对卑鄙的人,你们得比他更卑鄙,才能求得胜利。”

    孩子们脸上显露出疑惑,徐元话锋一转,“但是,对内心善良的人,你们得比他们更善良,才能换来尊重。不要对所有人卑鄙,也不要对所有人善良,不然还是逃不过被欺负的下场。”

    孩子们仍旧有些懵懂,唯有那个丢了糖人的小孩子眼中闪着璀璨的光芒。徐元说这番话本意就是为了提醒他,看他似有所悟,这才心满意足挥手和他们告别。

    “牙婆、卖婆今日在长公主府上买卖丫鬟婆子,百年难遇呢……”

    “我听人说长公主府上的丫鬟婆子都见过不少世面,连府台大人的千金今儿也慕名去了……长公主这一走她们没了主子,也不能随同回京,倒也便宜了咱们。”

    “可不是,等大户人家挑走了一等的丫鬟婆子,咱们随便出几两钱买个丫鬟或婆子回去,也能充个门面。”

    “我看你是想买丫鬟回去做填房还差不多,婆子顶多能奶孩子。”

    两人在前头你一言我一语,冷不丁回头发现徐元在他们身后,忙拢着袖子打佥,各自道了声“徐二公子好。”

    徐元回礼,被两人邀请一同去长公主府凑热闹。

    “徐二公子今儿买个丫鬟呗,平日您身边只有一个小书童,哪有丫鬟伺候得知冷知热?”

    徐元腼腆笑了笑,“我一人自在惯了,买个丫鬟没什么用处。我家书童是个气量小的,若见我在房里添个丫鬟伺候,定要以为是自己伺候不周,往后办事少不得多个心眼万般托辞。他办事不力,我心里就会不痛快,日子长了难免怨怼多多。”

    另一人嗨了声,“哪有这样麻烦,他办事不力发卖了便是,向来都是下人看主人脸色做事,还从没见过主子把下人当菩萨供着的。”

    他二人的主意倒有条有理,徐元耐心听他们讲了一路,时不时含笑点头似是听了进去。

    徐府不缺丫鬟,只要徐元想,随口说一句徐夫人自会安排。他只是觉得府里的丫鬟除了铺床叠被捏腿揉肩之外,再无半点用处,而且这些小厮都会做。

    三人走得不慢,很快行到了长公主府所在的大街,小贩们没有固定的售卖地点,加上消息灵通,早早挑竹筐推小车来到此地,遇到这等大型的买卖下人的交易,牙婆卖婆的生意惯常会持续到日落西山。

    人群外停着不少奢华的马车和软轿,服饰艳丽的丫鬟不时在马车和长公主府之间来回走动,每来回一次,跟在丫鬟身后的人的容貌服饰都不相同。

    徐元比身边随行来的两人高一个头,稍稍错开攒动的人头就看到站在府门后的香巧。

    她前面还站着两个扎着双丫髻的丫鬟,神情欢喜,只有她愁眉不展,像是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找什么人。

    “贺小姐出价五两,买下二等丫鬟穗儿!”

    徐元左侧的男人接连蹦起来三回,眼看着穗儿跟着贺小姐的丫鬟回到马车旁才作罢,总结了一句:“一个普通点的丫鬟值四两银,这个模样周正又是长公主府上出来的,五两不亏。”

    右侧的男子轻轻碰了徐元,“徐二公子在府衙做事,可有见过府台的千金明月小姐?”

    徐元道:“不曾,贺小姐乃是大人的家眷,平日在后院生活,岂是我能轻易见到的?”

    那人轻叹一声很可惜的模样。

    “白公子出价七两,买下风筝一只!”

    今日除了能买丫鬟,长公主用过的一些旧物也能买,但多数人都冲着丫鬟婆子而来,猛听见有人花七两银子买一只风筝,很是讶异。

    徐元看着风筝被人举着走出人群,又看见一个满头花辫子的男人坐在马上,举着鲜艳漂亮的风筝对马车的小窗笑得十分明媚。

    “三小姐,您瞧风筝有了,热闹您也看了,该去玩儿了!”白云道。

    问儿掀开车帘,阮妙菱从窗口往外看去,低头嘱咐问儿几句,问儿连连点头飞快钻进人群。

    “再等等。”她道。

    这次没有阮妙仪插足,买下香巧应该会很顺利。

第七十二章:不像开玩笑

    问儿拨开两边的人奋力往里面挤,“让一让,踩到脚可别喊疼哦!”人堆里暗潮涌动你推我挤面条似的扭来扭去,有的神情扭曲,有的往上提着脖子面色涨红双手护在屁股后面……“嗷!挤什么挤,谁踩我的脚!你急我不急吗……”

    问儿从人肉堆里钻出来,得意的拍拍手掌,一个眼睛亮晶晶像星星一眼的丫鬟从她身边擦过去,人肉堆见有人出去急忙让出一条通道,看问儿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嫌弃。www.uu234.net

    “我都喊了让一让,谁叫你们不让的!”

    问儿皱了皱鼻头,别人怎样看待她她可不管,转身对着府门里面喊了声“香巧姐姐”,拔腿跑进去。

    徐元身边的两个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纷纷摇头斥责问儿不对,还不如贺小姐身边的丫鬟星儿有礼数。

    徐元不置可否,问儿性烈,讲话直率从不拐弯抹角,任何人在她那儿都讨不到好处。这种性格虽不讨喜,但在关键时候总能体现出不一样的温暖。

    阮妙仪嫁入徐府半年后硬生生把母亲徐氏气得没了命,那时候徐亨的青云路正蒸蒸日上,父亲徐掩虽然生气却也没把阮妙仪怎样,打算草草把丧事办了,举家迁入京城。他守着母亲的灵位哭了三天三夜,窝囊得连一句反抗的话也不敢说。

    入殓的时候阮妙仪仍不消停,问儿抬手扇了她一巴掌,当着外人的面揭她的短处,以致于迁往京城的七年里阮妙仪一次也没回来过。

    这件事是不是阮妙菱授意徐元不清楚,但这份感激他一辈子记在心底。

    “小姐您瞧,徐二公子在那边呢!”

    丫鬟星儿掀开车帘的一角,一只水葱似的手微微伸出半截,粉嫩细长的指甲勾住帘穗,最先露出一张樱红的小唇,鼻上有一点小巧可爱的痣,歪着脑袋露出一只狭长的凤目好奇的打量站在不远处的一抹颀长如竹的身影。

    星儿抿嘴打趣道:“夫人说大人前不久打算将小姐与徐二公子配作一对儿来着,只可惜他呀……有了婚约!”

    贺明月嗔了一声,“既是有了婚约,你这会子和我说做什么,该打!”

    “还不是因为奴婢方才见着阮家三小姐的丫鬟问儿,这才想起的。一个这样大大咧咧言语又粗俗,阮家即便靠阮大将军挣来一个将门的称号,祖上三代仍是庶民之身,庶民家的教养能有多好呢?”

    车里的明月小姐叩了叩车壁,略带薄怒:“我平时怎样教你的?在外莫要议论他人是非,小心惹祸上身!”

    “奴婢知错。”星儿忙认错,又道:“小姐还看徐二公子吗?”

    贺明月撤下帘子,“有什么可看的,看了也是别人的。”声音闷闷的,不知是觉得惋惜还是不值得。

    问儿再次挤出来,对阮妙菱道:“牙婆说了,香巧姐姐是长公主身边一等一的丫鬟,又自小养在京城,礼数规矩都比待在平阳十几年的老仆好太多,因此标价二十两。”

    “二十两!”白云险些从马上跌落,“她们怎的不去抢!在京城根本卖不到这个价,有这数本公子能买十个!”

    问儿算了算,那岂不是二两银子买一个丫鬟?合着自己在京城这么不值钱!

    阮妙菱道:“白公子说能买十个丫鬟并未将本钱计算在内,如果将会通书坊交到你手中,三日内必定关门歇业。”

    “其实一日就够了,本公子的败家本事在京城称第二,可没人能称第一!”白公子拍胸脯志在必得说道。

    “那我便给你一天的期限,保证在不亏本的情况下,搞垮会通书坊。”阮妙菱仰头,嘴角的笑意蔓延到车外。

    白云抖了抖,胯下的马儿哼哧两声甩头瞪了他一眼,他不由吞咽,“……三小姐在与本公子说笑?”

    如果让老头子知道三小姐命令他这么败家,这辈子可能真得更名改姓被人称呼“云公子”了……

    “没有啊,我这般正经地和你商议。”阮妙菱趴在窗边笑,五根纤瘦的手指弯曲又直起复又弯曲,“今年会通书坊少说赚了十万两,京城新近崛起的书坊多半已经将你们视为眼中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点你爹比你明白。”

    “才没有呢!”白云盘腿坐在马背上,辫子哗啦啦垂落声音很是悦耳。“我走的时候老头子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嘱咐我要多吃多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听你的……靠,怎么听着那么像遗言?我说我娘怎么舍得把传家宝给我!”

    白云指着笑得十分灿烂的阮妙菱,脖子泛红青筋清晰可见。“一定是对我爹下了什么指令!”

    “会通书坊的书信一直是单方面来往。”

    “那就是你娘!老头子把你娘的话句句奉若圣旨,她要我爹去送死!果然皇家最薄情!”

    阮妙菱眸光一暗,嘴角的笑慢慢凝住。

    问儿啐他一口,“发誓要和会通书坊共存亡,抛下你不管才最薄情!小姐好心好意让你回去救你爹性命,你不领情还骂我家夫人!狗咬吕洞宾!”

    阮妙菱等问儿骂完了才继续说道:“会通书坊与其毁在别人手中,我更愿意让白公子亲自动手,因为你能保证我不亏本。我很缺钱,他们也缺钱,但我不允许他们从我口中夺食。”

    白云霎时间没了玩耍的心思,将风筝扔给家丁,打马回府。

    “搞不懂你们为了什么,一个书坊而已,倒了就倒了呗,宝贞公主又不会少几两肉……”

    同行人碰了徐元一下,望向他所看的方向,“徐二公子在看贺小姐的马车啊……”哈哈哈笑道:“在府衙看不到,外面想看也难咯。”

    “最后一个,随身侍奉长公主的一等丫鬟香巧!”

    贺小姐的丫鬟星儿举牌,报价道:“二十两!”

    “啧啧,知府夫人陪嫁的钱可不少哇!”

    徐元管前面的人借来一块牌,他身量高大,半举着手臂足以让最里层的牙婆看得清清楚楚。

    牙婆惊喜大喊:“那位公子出价二十五两!”

    众人纷纷回头。

    “徐二公子?”星儿怔怔举着牌子,回头看了眼安静的站在门边的香巧,喃喃:“难道他要买香巧去”

    不行!

    星儿再次喊道:“二十六两!”

    远处,问儿小心翼翼抚摸着一口黑漆大木箱。

第七十三章:她居然不要

    竞价一向是价高者得,买的起的挥金如土,买不起的人或站或坐,也有的将手搭在其他人肩上看热闹,看眼下的势头……贺小姐这是要和徐二公子拼个高下。www.uu234.net

    这可是单大买卖啊!牙婆双手合十搓了搓,用平常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大嗓门喊道:“贺小姐,二十六两!”看向举牌的徐元的目光又几分急切又有几分期待。

    人精的牙婆粗算过,以贺小姐的财力顶了天能出价五十两……瞧徐二公子的样子似乎是铁了心要买下香巧,往少里算她能赚五十五两,这其中包括了中间介绍以及香巧身份归置的佣金。

    五十两银子……可不少了。

    徐元再次举牌,云淡风轻好似花出去的钱不是他的,“三十两。”

    嘶。

    以这种价钱买回家去的丫鬟,恐怕得供起来每日三炷香跪拜吧!看热闹的人挤破脑袋往长公主府门后看,到底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值三十两?

    牙婆唇角弯了又弯,果然她猜中了徐二公子的套路!

    “三十一两!”

    “三十五两。”

    “三十六!”

    “四十。”

    “四十……”星儿回眸咬唇望了眼明月小姐所在的马车,小姐还没给她信号……意味着还要再加价。“四十一!”

    人们的视线左一下右一下在徐元和星儿之间徘徊,最终停留在徐元身上,如果没猜错,这次徐二公子该喊价四十五两了。

    左手拨弄着大木箱上的锁片,右手五根指头在箱子上毫无章法敲节奏的问儿急躁地唤了声“小姐!”

    贺小姐和徐元打算演哪出?

    阮妙菱坐在车中,从缝隙中能看见前面停着府衙的马车,一只煞是好看的玉手正挑开车帘,露出一点浓黑的发髻。

    事情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失去了一个可能因素,自然会有另一个潜在的因素出现。阮妙仪失去了和她竞争香巧的机会,不代表其他也这样。

    “五十两。”思考了很久的徐元慎重说道。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星儿无论如何不能再往上添了,夫人每回拨给小姐买东西的银两从不超过五十两,徐二公子已经抢占先机,她们输了。

    “小姐……”星儿灰溜溜回到马车外,不敢掀开帘子看明月小姐的脸色,小姐素来好强,输了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情,如果再在他人面前表现出郁闷不乐的样子,被人议论,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

    车内传出明月小姐低低的啜泣,“回府。”

    虽然这桩买卖没有赚到预想中的五十五两银子,牙婆还是很高兴,提裙颠簸行到徐元跟前,侧身行了一礼,陪着笑脸道:“徐二公子以五十两买下香巧,从今以后她便跟在您身边伺候了。”

    徐元淡淡一笑,指向阮妙菱所在的方向,“我身边不缺丫鬟,付钱的是阮家三小姐,我不过是帮忙喊价。”

    牙婆见到问儿的时候便知道阮三小姐也在,而且牙行并没哪一条规矩说不能帮人喊价,左右要交付的佣金都是五十两,谁付都一样。

    她扭身,就要往西府的马车去,那厢阮妙菱已经掀开车帘走下马车。

    阮妙菱正处在一十四岁的年纪,脸蛋还没张开,看不出令人为之惊艳的地方,不过肌肤却像刚剥开的鸡蛋一样白嫩,秀长的青丝有几缕轻柔的垂在鬓边,慵懒搭在瘦小却不失美感的肩头。

    牙婆见过东府的几位小姐,唯独不曾见过阮妙菱,在她的预想中三小姐要么生得奇丑无比,不敢以真容面对他们,要么天生一副好皮囊,比阮家二小姐还要美上三分……可独独没想过她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少女的青涩和成熟并存。

    青梅将熟未熟时的味道,好像就是这个味道……令人垂涎又叫人嫉妒!花一样的年纪啊。

    “给三小姐见礼了。”牙婆痴痴的行礼,离得近时眼珠子从阮妙菱脸上狂风般扫过去,猛然惊醒发现,阮三小姐的眉和宝贞公主的极其相似。

    阮妙菱轻轻点头,“我并未请徐二公子帮忙喊价,牙婆你可不能被人哄骗了。”她目光扫过徐元,眉梢一挑。

    牙婆毒针一般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徐元急忙解释道:“我见三小姐身边的丫鬟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一口大木箱,以为那是用来买下香巧的银两……我担心三小姐再像上次那样花大价钱办小事,这才出口相助。”

    上次?阮妙菱不解:“我几时花大价钱办小事?”

    徐元答道:“风筝,三小姐赠我大哥一万两黄金。”

    “噢。”阮妙菱想了想,道:“那一万两并未浪费啊,我已经赚回本了。”

    徐亨用那一万两黄金买策论密题,但密题最终落到徐元手中,钱毫发无损的回到她手中,一点也不亏……而且这能帮徐元金榜题名,是天大的事情,怎能说是小事?

    就是不知道这个呆子看了没有。

    问儿命人把大木箱抬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是些小孩子爱玩的竹蜻蜓陀螺等玩意,“我家小姐本打算以二十两买下香巧姐姐,谁知道徐二公子您多管闲事扯出这些事情来。”

    徐元颇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他还真是多管闲事了,本来只用花二十两的事,被他这一掺和,抬高了三十两。

    “那五十两由我出,三小姐将香巧领回去吧,我实在用不上。”

    祸是他作出来的,只能让小厮割爱忍痛拨出五十两解决了。

    阮妙菱道:“我本意并不是买下香巧,如果今日没人选她,看在和姑奶奶往日的情谊上我会出手……但既然徐二公子站了出来,而且身边又缺一个伺候起居的人,香巧懂事善解人意,是上上人选。”

    “什么?”

    徐元惊愕的抬头!

    上辈子她没能及时买下香巧,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香巧待在阮妙仪身边郁郁寡欢,没撑过第二年就走了,走得时候是阮妙菱哭得最厉害的一次,烧糊涂了一直说胡话……徐元每次想到她说的那些胡话都自惭形秽。

    因为全都是骂他没用,怎么能这样窝囊之类的话语,七分怒气三分可怜。

    这一次他主动出手,她却不要!

    好气!

第七十四章:背后的势力

    肝火旺,生气的人不止徐元一个。

    京城里六部的值房内均烧着两盆以上的炭火,若是入了冬,数量比这还要惊人。红中带紫色的火焰笼成一簇放肆的在顶部燃烧,屋内暖如三春催人恹恹欲睡。

    礼部官员忙过一阵儿得了空闲,几人抱着一卷从会通书坊出的策论密题拓本轻声嘀咕,指头从顶端滑倒末尾。因为拓得急,有些字不甚清晰,几个四五十的官员鼻梁上纷纷架着一副单边眼镜,上半身伏贴在桌案上,一手指字一手拿眼镜时不时蹦出几个之乎者也。

    徐掩裹紧漳绒披风掀开门帘进来,冷风顿时窜进来。

    “!”徐掩顾不上脱下披风,扑过去打开那几位官员,抓起策论题丢进抽屉,啪嗒阖上。“你们不做事偷看我的本子作甚!”

    “幕遮兄私藏这等好东西,竟不拿出来与我等分享,真不厚道!”说话的人是礼部右侍郎,位在左侍郎之下,无事的时候闲得身上能长草。

    “哪是好东西……”徐掩转开话题,看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不常见的单边眼镜,以为这次海运又进贡了不少新奇玩意,遂凑过去问:“这眼镜倒有趣,在哪里能买?”

    右侍郎把单边眼镜送到徐掩手中,“有趣吧?我们把一副完整的眼镜折断,再请绣娘将能划伤皮肤的部分用布包裹,如此值房的人都用得上。”

    礼部穷,这是六部皆知的。

    “幕遮兄的长子明年大比,怕是要得魁星高照哦。”礼部员外郎瞄了眼被徐掩藏起来的密题,一脸不言而喻的神情,“苟富贵,勿相忘啊。”

    徐掩忙道一定一定,身后的礼部主事递过来一封书信,看字迹并不是他所熟悉的。

    礼部主事道:“平阳府送来的,也许是幕遮兄的夫人。”

    值房内其余几人纷纷侧目,气氛瞬时凝重起来,猜想是不是徐掩的夫人知道他在京城纳了一房妾室,特意来信质问?

    徐掩认得徐夫人的手迹,风平浪静的拆开信封,其余人识趣回到各自的位置喝茶浇花,一室安静,偶尔响起几声闲敲棋子的声音。

    “我出去办点事。”徐掩抓起信封连同信件一并塞入袖中,裹上披风大步出门。

    什么事这样急?右侍郎不再拨弄琵琶弦,目光与主事和员外郎一一交汇,三人飞快搁下各自手中的事情,饿狼猎食般扑向徐掩的桌案。

    “这道题立意很好啊……”

    “但题目过于陈旧了,西北战乱已经过去十多年,皇上喜欢的文章,是要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你们说如果西北再发生十多年前的战乱,这一次谁能拯救大宋?”

    三人齐齐沉默。

    主事忽然低声道:“宝贞公主今年该有三十三了罢,日子过得真快。”

    员外郎托腮。“可不是,一眨眼有的人从兵部员外郎升任兵部右侍郎,咱们却止步不前……这值房的风景十几年如一日,人却个个不同了。”

    右侍郎没了再看题的心情,将密题归于原位,拍拍主事和员外郎,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上天亏欠咱们的公道总会还的。”

    ……

    徐掩从礼部值房出去,在冷瑟瑟的秋风里足足等了一刻钟,等兵部值房的几个官员如厕,他趁机溜进兵部,直奔尚书李重山所在的暖阁。

    “李大人……下官徐掩有事请见。”

    “进。”

    兵部的暖阁可比礼部的好上百倍,徐掩刚踏进去扑面而来的除了一阵暖意,还有幽兰的香气。

    李重山头没抬,冷淡问道:“礼部值房的人很多,你怎么过来的?”

    言下之意是担心徐掩私下和兵部来往的事情被人发现。

    徐掩忙将信件递到李重山面前,“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下官的家事,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李大人示下。”

    李重山一眼扫过纸上“大福寺”“杀手”之类的字眼,问道:“信是令公子所写?”

    “乃是长子未过门的妻子,预备等长子大比之后再完婚。”

    “既是好事将近,怎么有闲心管这闲事呢?”手中的笔重重的在宣纸上画出一道重彩,力透纸背,“她今年多大了?是谁家的千金?”

    徐掩躬身回道:“虚岁一十五,乃是阮延良将军的三弟阮延哲的长女。”

    李重山蘸饱墨刷刷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将”字,觉得不好,蘸上朱砂在上面打上一个醒目的大叉。

    徐掩眼观鼻鼻观心站着,直到听见李重山哼了声,他忙伸手把写过的纸张抽出成一团丢进火炉。

    “长女……排行第几?”

    徐掩利索答道:“第二。”

    “上次不是吩咐你更改和阮家的婚事吗?她怎么还是你长子未过门的妻子?”

    徐掩道:“其实长子徐亨只专情阮二小姐,再加上阮三小姐性格蛮横处处刁难二小姐,没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这才……”

    李重山哼道:“所以他打算享齐人之福?毛没长齐就像先学会飞,我看莽撞的人是他而不是阮家三小姐!”

    被他人当面骂自己的儿子,徐掩肯定不乐意,但骂人的是李重山,他再怎么不乐意也得忍着。

    “他怎样我不想知道,但阮三小姐必须为正室。”李重山阴恻恻的目光射向徐掩,似能杀人,“天下人有眼睛有嘴,宝贞公主的女儿如果下嫁为妾,你如何堵幽幽众口?成事之前我不想多生事端,让你的长子安分点!”

    徐掩点头应下,欲言又止,“……大人允许下官每回可以问一个问题……”

    李重山蹙眉,“这次想知道什么?”

    “大人因何这样憎恨宝贞公主一家?”

    看到李重山执笔的手莫名一紧,徐掩知道自己问到了关键,藏在袖中的手捏了又捏,终于……他也能接近权力中心近一点了么?

    好期待……

    “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死得越快。”李重山拉开抽屉取出一块小金牌丢在桌上,“大比的时候,我会向皇上请旨,让你从旁辅助监考。”

    啊?

    颤巍巍拾起耀眼的小金牌,徐掩仍沉溺在惊喜中无法自拔,他一个礼部郎中也能监考!而且是奉皇上的旨意!

    “多谢大人,谢谢大人!下官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报答大人的栽培!”

    徐掩领着小金牌欢快跑着跳着回礼部值房,李重山的视线重新落在信件上。

    “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小窗突然被风吹开,桌上的纸刷刷作响扑向盛满朱砂的碟中,一滴,两滴,三滴……鲜艳如血。

第七十五章:决定考功名

    五十两银,香巧成为了徐府的丫鬟。香巧仰头注视徐府古朴厚重的匾额,官宦世家连门庭给人的感觉都与别家不同。

    或许是匾额上雕刻的花纹与别家不同吧,香巧收回目光,听见车壁被人撞了一下,忙转身伸出双手作捧状。她不曾服侍过官宦家的公子,暂且只能按照服侍长公主的规矩礼仪来伺候徐元,之后向徐府的丫鬟讨教,应该不难学。

    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手臂,反而像顺水推舟一般被拨到一边,紧接着徐元的声音响起:“这种事”

    一个猴影突然从车底蹿出,“公子您回啦!小的有一肚子话要跟您讲呢!”猴影突然正过脸来,两腮各有一团粉红,好奇地打量香巧,方才她好像是要搀扶公子来着……

    难不成是大公子从多情楼带回来的姑娘,名字嚼起来挺文雅,小厮小心翼翼试探:“你是多情楼……霓裳姑娘?”

    徐元猛的咳嗽两嗓子,揪住小厮后脑勺上的小包,“你知道得不少啊,不在家好好做账竟敢跑烟花场所逍遥!”

    “疼疼疼……”小厮无助的挥舞两只爪子,听见徐元喊了一声“香巧”,顿时瞪大眼睛不解的看向徐元,“公子您几时缺丫鬟了?小的能铺床叠被端茶递水,还能红袖添香……您,您嫌弃小的了……”

    看吧,徐元无奈松开手,他的小厮就是如此小家子气。

    小厮如释重负忙系紧发带,又把衣裳扯得整整齐齐一个褶儿都没有,抬头挺胸挨在徐元身侧,在徐元看不到的地方目露凶光瞪香巧,“香巧姑娘如果无家可归可以去找阮三小姐,干嘛上赶着来徐府!嗳哟!”

    “公子打小的作甚?”小厮含着两泡眼泪仰头看徐元,赶人不都得高高在上,不把对方放在眼中嘛,他哪里做错了?

    徐元道:“香巧是长公主的大丫鬟,你对她不敬,就是对已故的长公主不敬,以后要改。”

    慎言!小厮恍然大悟,公子常告诫他说话要带脑子,不可图嘴快就不顾及后果。话不是不能说,但可以换一种方式说。

    “香巧姐姐原谅则个,我嘴笨没脑子,”小厮嘟着嘴竖起手掌打了两下,赔笑脸示好:“我的意思是长公主不在了,你可以去投奔阮三小姐……三小姐一片孝心定会将香巧姐姐留在身边。”

    香巧并未因他的话表现出不满,从容的取出一张写满小字且有徐元和保人的契书,“公子尚且欠着牙婆五十两银,烦请一会子从账上支五十两付与牙婆。”

    她侧身一让,牙婆就站在徐府不远的地方。

    五十两!买一个丫鬟就用了五十!小厮看徐元一眼,公子这是要学阮三小姐败家?通往奸臣的道路还长,将来处处都要花钱打通关系,公子怎的不知道省着花呢?

    小厮眼前飞快的闪过眼花缭乱的数字,买来香巧顶多让她铺床叠被,长公主调教的丫鬟总不能让她做饭洗衣……亏了!亏大发了!

    香巧跟随徐元进了徐府,小厮自去取银两交给牙婆,临了不忘蹭着牙婆的袖子哭诉:“牙婆您可害苦了我啊,买一个绣花枕头搁在家里,中看不中用。”

    牙婆喜笑颜开收了银两拍着胸脯保证:“小哥儿话不能这样说,香巧姑娘在长公主府的时候与阮家三小姐的关系可不浅,我可听说书的单先生讲了,你家公子将来要与三小姐配成姻缘的,有香巧从中出谋划策岂不两全其美?”

    月有阴晴圆缺,事无绝对,端看身在其中的人怎么看。牙婆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其实大伙儿私下挺看好徐二公子与阮家三小姐这段姻缘,你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得努把力,大伙儿的光明可就全靠你啦……”

    光明?小厮眉头皱成一线,这些人平日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他连水中的月亮都没捞着!公子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和阮三小姐成亲,每回打着接近三小姐的幌子去西府,结果啥事都没做,三小姐看公子的眼神始终像在看一盆清汤寡水的菜肴。

    三小姐到底喜欢怎样的男子呢?光风霁月还是威猛嗜血?好像这两件都和公子不大沾边啊……

    甬道栽满一人高的金桂,行走在其间扑鼻而来的全是醒神的香味,地面用形状各异的石子铺就,圆润的石尖朝上踩在上面很硌脚。

    徐元面不改色快步穿过甬道,走到书房门前回头对疼得面色发白的香巧吩咐道:“一会儿小厮会安排你的住处。”

    “公子可需要奴婢在一旁研磨?”香巧问道。

    三小姐最终没有出手相助其实是有原因的,问儿早在第一次冲进长公主府便和她讲明了。她到徐府的任务只有一个,让徐元读书!

    香巧虽然不明白三小姐为何会这样安排,但直觉告诉她如果这样做,三小姐就能摆脱和徐二公子的婚约。

    徐元在和三小姐的对视的时候,她并未从徐元身上感受到任何的爱意……徐二公子心中的良人,不是三小姐。所以即便徐二公子金榜题名,也会固执己见打破这场闹剧,那么三小姐便能脱身。

    徐元远远见小厮进了月门,才道:“书房有小厮伺候,你若是闲不住,可以打理园中的花圃。”

    小厮迈着小碎步上前,甜滋滋儿的傻笑,公子心里还是最在意他!

    “香巧姐姐随我来吧,咱们院里还从未住进过丫鬟呢……”

    香巧从善如流跟在他身后,心道徐二公子真是为了心上人守身如玉,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丫鬟也没有。

    徐元抬脚走进书房,光线被关在门外,熹微的光线透过高丽纸投射在两面镂空的书架上,徐元想起被自己丢进抽屉的那一卷策论密题。

    “考试吗?”

    “很多事情都变了,人会变,策论的题目自然也会变更……”

    抽屉被拉开,细小的微尘迎着缕缕光线迸开如花,徐元瘦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探进里面,粗糙的质感顺着指腹手臂传达到头顶。

    他拆开封蜡,徐徐往上抽动,一寸,两寸,呼吸开始紧张,不自觉吞咽口水。

    “西北……战乱……”

    没变!

    可是……为什么没变?长公主被囚禁在大福寺,又是谁定的策论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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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宦介绍:
世代簪缨的徐元满心以为今生终于能当一回反派,可偏偏遇上前妻阮妙菱。独一无二金手指没了,反派大旗摇摇欲坠,难道只能屈膝做命运的奴隶前夫os:不成亲了,拜个把子,当个反派赚钱养她,别来添乱就行。前妻os:能让你活着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还想拜把子,没门儿!Ps:这是一对前世夫妻重聚首,大杀四方的故事。不主宅斗,放心入坑~世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