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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妻乃上将军txt下载     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七章 裂痕

    就在狄布等人尴尬地望着跪坐在牢内的四夫人伊伊而干瞪眼时,谢安已结束了早朝,不过却未回府,有心想回府搂着伊伊再补睡一觉的他,却被天子李寿拉着来到了养心殿。

    “说起来,你我二人好久不曾似这般闲聊了吧?”

    叫御膳房炒了几个小菜,再配以几盘果脯,天子李寿遣退了在旁服侍的太监与宫女,与谢安一面在养心殿内弈棋,一面对坐喝着早酒。

    在大周,说实话清晨喝早酒是不被认同的,因为在旁人看来这算是自甘堕落,俗话说的好,一日之计在于晨,怎么可以在酒醉间消磨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李寿尚且还是安乐王时,他与谢安其实也没少干这种事,毕竟当时他们俩太闲了,除了喝喝酒打发打发时间,整日里其实也没啥事做,不比眼下,一位是大周天子,一位是朝中重臣。

    “唔,有些时候了……”端起青铜酒盅饮了一口,谢安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满地望着酒盅内那半盏香醇的黄酒,虽说温热的黄酒很是滋养脾胃,但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最近怎么改喝黄酒了?”谢安纳闷地询问着李寿,毕竟在他记忆里,无论是他还是李寿,以往喝酒时喝的都是烧酒。

    李寿闻言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并非是改喝黄酒,只是王公公多番规劝,喝烧酒伤胃,是故……做天子也有做天子的难处。”

    回想起老太监王英像护犊般侍候着李寿这位小主人的事,谢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毕竟据小道传闻,上代皇帝李暨生前就是因为过度饮酒时而龙体不佳,而如今李寿才及及弱冠。受李暨临终托付的老太监王英,自然会格外注意小主人的膳食,毋庸置疑,倘若今日若不是谢安,哪怕换做朝中任何一位大臣,恐怕老太监亦不会对天子李寿喝早酒的事视若无睹。

    “最近过得如何?”丢了几枚果脯在嘴里。谢安轻笑着问道。

    李寿闻言笑了笑,摇摇头说道,“大周皇帝,一国之君,还有什么过得好与不好之说?——总归过得不如你自在吧……”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揶揄道,“前段日子,御史台可没少弹劾你……”

    听闻此言。谢安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他知道,御史台虽然是偏向丞相李贤的人,但是像御史大夫孟让那位正直的御史言官,他们该弹劾什么人还是会弹劾,并非是政治上恶意的攻击,而是起到一个督促、鞭策的作用,毕竟这才是朝廷设置御史台这个监察机构最根本的原因。

    “扣了我多少俸禄?”谢安皱着眉头问道。

    “唔,”李寿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道,“大概是九个月左右吧……”

    “九个月……”谢安端着酒盅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要知道,以他刑部尚书的官职,月俸是两千两百两,换而言之,李贤名正言顺地扣掉了他几近两万两的俸禄。

    对于谢安府上几位夫人而言,两万两不过是毛毛雨。尤其是长孙湘雨那个小富婆,然而对谢安来说,那两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那直接关系到他私人小金库内藏钱的多寡。

    “该死!”当着李寿这位大周天子的面,谢安低骂一句。

    翻翻白眼无语地望了一眼谢安。李寿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毕竟他也清楚谢安府上的事,知道谢家绝大部分的财政,都把持在其二夫人长孙湘雨与四夫人伊伊手里,谢安这位堂堂家主,堂堂朝廷刑部尚书,其实手里没几个钱。

    “还在想着攒钱去城内青楼吃花酒的事?”李寿抬手取过酒壶,替谢安倒了一杯,心中着实有些纳闷,在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这三位极其厉害的女人面前,谢安竟然还能保持以往的[良好传统]。

    似乎是没有听出李寿话中几分揶揄的口吻,谢安摇了摇头,有些认真地说道,“唔,最近没什么空闲……”

    “若是得空呢?”李寿一脸古怪地问道。

    “得空啊……”谢安咧着嘴歪着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道,“漠飞那家伙变节投靠湘雨了,危险……”

    “你啊……”李寿闻言苦笑不得,他自然清楚谢安话中的含义,无非就是充当他们耳目的东岭众刺客漠飞变成了长孙湘雨的专职跑腿、使唤,倘若谢安有胆走入城中任何一家青楼,保管他这边还没喝几杯,那边长孙湘雨便会得知,被那个女人抓到把柄,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或许是注意到了李寿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谢安稍稍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岔开话题,挤眉弄眼说道,“别光说我了,对了,听说,朝中有些位大臣上本启奏,催促陛下纳妃?”最后一句,他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

    “……”李寿面色微微一红,白了一眼谢安,没好气说道,“怎么?谢爱卿对此有何见教?”

    嘿嘿一笑,谢安将脑袋凑近李寿,笑嘻嘻说道,“要不要微臣替陛下把把关啊?”

    “嘿!”李寿闻言一笑,不留情面地打击道,“你监守自盗事小,回头朕被你府上几位夫人追杀是大!——为了朕的小命着想,这件事就不劳烦谢爱卿了!”

    “这话说的……”谢安怏怏地撇了撇嘴,举起酒盅喝了一口,慢条斯理说道,“打算什么时候开始选秀啊?我一直觉得江南女子不错,要不你纳几个江南的妃子?也有助缓和江南反朝廷的情绪……”

    “你当我是什么?”见谢安说得口无遮拦,李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继而摇头说道,“暂时不打算纳妃……王氏与我相识于患难,始终不离不弃,如今我稍有起色……对不起她!”说完,他见谢安吃惊地望着他。疑惑问道,“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看不出来啊……”放下手中酒盅,谢安吃惊地望着李寿,古怪说道,“真没想到,陛下还是一位痴情的主……”

    无视谢安的调侃。李寿长长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自古帝王多纳妃、多子嗣,在我看来,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看看朕那几位兄弟,呵呵……”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反正朕也有太子了,用来搪塞朝中那些位大臣也足够了……这件事上。你别给我生事!”说着,他狠狠瞪了一眼谢安,毕竟在他看来,谢安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嘁!”被一句话戳中心中所想,谢安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就在这时,殿下匆匆走入一名太监,叩地口呼万岁。

    “不是叫尔等休要打搅朕与谢爱卿饮酒么?”李寿有些不悦地说道。不得不说,做了两个月的皇帝。他已有些一国之君的气势,看那小太监畏惧的模样就可以得知。

    “陛下恕罪!——实乃是大狱寺派人寻谢大人,说是有要事禀呈谢大人……”

    李寿闻言莫名其妙地望向谢安,见谢安耸耸肩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点头说道,“传!”

    “是!”恭敬行了一礼。那名小太监匆匆离去,没过多久,便有一人急步走入养心殿,只见此人作大狱寺狱卒打扮,无疑就是大狱寺重牢内的东岭众狱卒。

    在向天子李寿叩地抱了抱拳后。那名狱卒依言起身,走到谢安身旁,附耳对他低声说了几句。

    “谁?你说谁?”谢安吃惊地望着那名狱卒,一脸的匪夷所思。

    见此,那名狱卒附耳又对谢安低声说了几句,李寿诧异地发现,谢安面色微微一变,眼中露出几分惊愕与困惑。

    “怎么了?”李寿纳闷问道。

    只见谢安脸上露出几分古怪之色,有些尴尬地说道,“家里出点事……陛下,容微臣暂且告退!”因为是当着那名东岭众狱卒的面,谢安用尊称称呼着李寿。

    听闻谢安此言,李寿不由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微笑说道,“既然家生变故,谢爱卿但去无妨!”

    此刻的谢安,显然没有心情去计较李寿那假惺惺的笑容,依言拱手告辞,与那名狱卒一道急匆匆地赶到大狱寺重牢。

    刚踏入监狱牢房,得闻通报的狄布便迎了出来。

    “在哪呢?”谢安直截了当地问道。

    狄布一听,便领着谢安来到了此前关押魏虎、卫绉等人的牢房,而如今,这里关着一位容貌美丽的贵妇人,这位贵妇人跪坐在牢门之内,看似平静,可从她时而微微颤抖的双肩却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可不似她的面色那样从容不迫。

    “伊伊?”站在牢门外,谢安吃惊地望着自锁在牢狱内的妻子。

    “夫……”伊伊抬起头,一脸愧疚地望着夫君,继而面色一黯,低下头去。

    “狄布,打开牢门!”

    “是!”点点头,狄布用钥匙打开了牢门上的铁锁。

    谢安径直走入牢内,见伊伊死死低着头,一动不动,遂蹲了下来,一脸疑惑地低声问道,“伊伊,方才狄布派人通知为夫,说是你放走了……唔,说是你协助一个反贼救走了关押在此牢内的太平军,可有此事?”

    伊伊闻言双肩微微一颤,轻声泣道,“妾身知罪……”说着,她缓缓跪扶于地。

    见伊伊干净洁白的衣物堪堪就要触碰肮脏的地面,谢安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好言说道,“起来说……怎么回事?——莫非有人胁迫你?”

    在谢安不忍的目光下,伊伊微红的双目泪如雨下,轻声泣道,“并非有人胁迫妾身,是妾身……是妾身自愿的……”

    谢安闻言一愣,默默地望着伊伊那梨花带雨的脸庞,心生不忍,用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好言说道,“咱们回家细说,好么?”

    伊伊摇了摇头,梗咽说道,“妾身知法犯法,包庇逃犯,理当问刑……”

    “胡闹!”谢安皱了皱眉。继而察觉口气有些强硬,遂放软语气,低声说道,“好了,先跟为夫回府去,为夫的话你不听么?”

    伊伊抬起头。用略显红肿的美目望着谢安,继而低了低头,怯生生说道,“妾身不敢……”

    谢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脱下身上的官服披在伊伊身上,轻扶着她走出牢门,旁边狄布得见,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卑职认为有件事要让大人得知……”

    见狄布一脸凝重之色,谢安轻轻拍了拍伊伊的肩膀,温柔说道,“伊伊,你先到外面等为夫……”

    “是……”伊伊弱弱应了一声,双手扯紧夫君披在她身上的官服,走了出去。

    望了一眼伊伊离去的背影,谢安转头望向狄布。皱眉说道,“何事。狄布?”

    只见狄布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昨日,二夫人曾来过一趟重牢,叫卑职将那几个人中一个叫卫绉的家伙单独带出去,看样子是成功策反了那人。当时卑职还以为是二夫人想从那人口中问出些有关于太平军的情报来,不过如今想想似乎有些不对劲……还有方才伊伊夫人来大狱寺之前,我三弟漠飞曾暗中遣散大狱寺值守弟兄,似乎有意要叫那些走脱,否则。就算是伊伊夫人,也断然不可能那般轻易将囚犯从牢内放走……”

    “……”谢安闻言无语地抬手揉了揉脑门,哪里还会看不出此事背后有长孙湘雨的影子,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几个太平军的小喽啰而已……湘雨既然这么做,想必有她的目的,待会本府会亲自问他……”

    “那这边……”

    “唔,就配合她一下吧,派几十个东岭众弟兄叫城内溜达几圈……本府先回府上,你忙了这边的事,到本府府上来!”

    “是!”

    吩咐完狄布,谢安带着伊伊坐马车回到了自家府上,一路上,伊伊垂着头默然不语,那无助自责的神色,看得谢安很是揪心。

    谢安本想将伊伊带到偏厅或者她的房间,单独询问她,但不巧是,刚走到前院厅堂,便见到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正坐在堂中,得见谢安带着伊伊从府外归来,梁丘舞与金铃儿显然很是纳闷,至于长孙湘雨嘛,尽管她装着困惑的可爱模样,可眼中那一抹得意的笑,又岂能瞒得过谢安的双眼。

    “伊伊?大清早的,你在府外做什么?——夫君,不是去上早朝了么?”不明就里的梁丘舞诧异问道。

    “我……”伊伊望向梁丘舞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默然不语。

    这一下,就算是梁丘舞也瞧出不对劲了,走近谢安,皱眉问道,“怎么了,安?”

    说实话谢安很为难,毕竟伊伊所做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了想,他还是如实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众女,毕竟在座的都是自己的女人。

    “什么?伊伊你……你竟然……”听闻夫君谢安所言,梁丘舞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望着伊伊,用质问般口吻问道,“为何要这么做?——你可知道,大狱寺乃夫君辖下,大狱寺出了差池,夫君亦难逃干系!”

    “是因为那个叫枯羊的小家伙么?咯咯,那个小家伙倒是蛮讨人喜的……”长孙湘雨在旁添乱,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枯羊?那个新来的叫阿羊的家丁?”梁丘舞愣了愣,与金铃儿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伊伊,仿佛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是的,不是的……”以伊伊的聪慧,哪里会猜不到梁丘舞与金铃儿的胡思乱想,连忙辩解道,“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梁丘舞拍着桌案怒声问道。

    伊伊闻言面色一滞,怯怯地望了一眼夫君,本着不想被夫君误会的想法,鼓起勇气低声说道,“他……他是我弟弟,亲弟弟……”

    梁丘舞与金铃儿二女顿时愕然,在她二人身旁,虽然谢安绝不认为伊伊会背叛自己,可听到这句,亦不由愣住了。

    “亲弟……你哪来的亲弟弟?”梁丘舞吃惊地望着伊伊,毕竟伊伊的事,她最是清楚不过,伊伊那是几岁大时被梁丘公收养在东公府上的孤儿,何来什么亲弟弟?

    伊伊闻言脸上过几分青白之色,见此,谢安断定她心中必然有什么难言之隐,连忙替她解围道,“好了,说到这里就够了吧?——伊伊,跟为夫到房内去!”

    话音未落,就见长孙湘雨用手中的折扇挡住了谢安的去路,似笑非笑说道,“哎呀,说半截吊人胃口这可不好,反正这里没有外人,伊伊,就将实情尽数说出来吧……”她那看似微笑的眼眸中,隐约闪过一丝精光。

    “湘雨!”谢安皱眉瞪了一眼长孙湘雨,后者故作害怕地用折扇挡着半张脸,用话语挤兑着梁丘舞道,“做错了事,处罚暂且不论,至少要说说清楚嘛,对吧,小舞妹妹?”

    梁丘舞这回罕见地没有去计较长孙湘雨称呼上的不敬,一双虎目直视着伊伊,沉声说道,“不错,夫君莫插手此事!——伊伊,你今日给我说清楚,为何要相助那帮反贼,如若不然,可别怪我不念多年姐妹之情!”

    “反贼……”伊伊闻言苦笑一声,鼓起勇气抬头望向梁丘舞,静静说道,“你口中的反贼,指的是十七年前在金陵被梁丘家满门杀尽的公羊一门么?指的是当时公羊一门数百口中侥幸逃过的姐弟二人么?”

    顿时,整个屋内鸦雀无声,气氛变得何其尴尬、紧张。

    “啊拉,事态似乎出奇的不妙呢,看来奴家还是暂且回避一下吧……”暗自窃笑着,长孙湘雨正要转身离开,旁边谢安伸出手,一把按住了她的小脑瓜。

    “你给为夫乖乖留在这里!——如果不想待会屁股受罪的话!”(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裂痕(二)

    在谢府北厢的小书房内,当伊伊原原地将事情的经过尽数说了一遍后,梁丘舞沉默了,尤其是当出身金陵的金铃儿解释了一遍有关于公羊家的事后。

    “你……原来是公羊家的女儿么?”梁丘舞那不自觉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此刻心中极其震骇的秘密。

    “……是!”伊伊清楚地感觉到了,她感觉到可以说自小一起长大的梁丘舞,望向她时的目光再不是以往那样的熟悉,隐约有些陌生。

    二女对视了一眼,继而相继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十几年的姐妹感情,显然已出现一条裂痕。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谢安皱眉瞪了一眼身旁的长孙湘雨。

    [满意了?]

    似乎是看出了谢安眼神中所蕴含的意思,长孙湘雨眨了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露出一副很是无辜的表情。

    [又不是奴家的错……]

    [不是你方才故意拦着我,随后用话挤兑舞儿,至于变成眼下这种情况?]

    谢安眯了眯眼睛,心中多少有些生气,毕竟在他看来,这种糟糕的情况原可以避免的,若不是方才长孙湘雨坏事,他明明可以先与伊伊单独谈谈,了解一下情况,如今倒好,伊伊被逼得无奈之下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出身,致使她与梁丘舞十几年来的姐妹感情出现危机。

    “都……都渴了吧?妾身去泡壶茶好了……”承受不住梁丘舞与伊伊之间那诡异的气氛,金铃儿讪笑着站起身来,主动替夫君谢安以及其他三女都倒了一杯茶。

    可惜的是,她这番动作显然无法冲淡梁丘舞与伊伊之间那难明的氛围,别说她了,就连作为夫君的谢安都不知该如何插嘴。

    平心而论。伊伊做错了么?

    啊,她确实做错了,她不该借着夫婿谢安权利的便利,私下帮助自己的亲弟弟枯羊,可从人情的角度来说,作为姐姐,帮助自己的弟弟有什么错?

    她最大的错误,在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的夫婿谢安。

    要知道谢安根就不在乎那魏虎、卫绉那几条落网的小鱼,他所关心的。在于城内还没有其余的同党,会不会危害到他手底下的大将费国,倘若伊伊能够对谢安实言相告,难道谢安会不徇私情,将枯羊那个小舅子抓起来?

    虽然身为刑部尚书说这话有点不合适。但是,比起国法而言,谢安显然更重视感情。

    如果没有长孙湘雨坏事,谢安方才将伊伊单独带到书房,问清楚原因就稍稍训斥几句也就完事了,毕竟伊伊可以说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平日里甚是温柔、乖巧。至今为止一直是谢安心目中完美的女子,如今犯下这小小错误,谢安也断然不至于对他怎样。

    但是被长孙湘雨这一打岔,整个问题的严重性就升级了。从伊伊私下放走魏虎、卫绉等人这件事上升了公羊家与梁丘家恩怨这个极其尖锐的矛盾上。

    就拿梁丘舞来说,她从小视伊伊为亲姐,记得谢安初到东公府时,梁丘舞便警告过他。伊伊尽管是下人的身份,日后会成为他的侍妾。可他若是敢欺负伊伊,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当时梁丘舞说话时脸上严肃的表情,谢安至今亦记忆犹新。

    如今倒是好,梁丘舞懵然发现,自己相处十几年、亲如姐妹的伊伊,竟然是十七年前被她梁丘家所灭门的金陵公羊家后人,这让她日后如何与伊伊相处?

    梁丘舞虽然脑袋怎么不灵光,但为人却不糊涂,相反地,她做事极其仔细,一板一眼,可以说是恩怨分明,正因为如此,她迷茫了。

    从公事来说,梁丘舞并不认为她梁丘家就亏欠公羊家,公羊家为何会遭到灭门的惨事,难道是因为梁丘家么?不,要怪就怪公羊家自身。

    不可否认,公羊家也没有什么作为的过错,就拿当时公羊家的当家公羊沛来说,他身为南唐的旧臣,为复辟南唐而出力有什么错?相反地,这是忠义的表现。

    但是对于大周而言,公羊沛的举动便是反逆。

    啊,自古两国交战,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谁正义谁邪恶的说法,问题在于最后的胜利者是哪一方,毕竟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大周国力强盛,赢得最后的胜利,那么大周就是正义的一方,而太平军以及公羊家便是反贼,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换而言之,从公事上来说,梁丘舞不觉得她梁丘家欠公羊家什么,倘若日后有公羊家的幸存者来找她寻仇,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倘若来人能事杀地了她,那是那人事,倘若升不了,梁丘舞也不会看在什么前代的恩怨上就饶对方一马,她虽然笨,但是却不迂腐。

    然而一牵扯到伊伊这位相识已久的、亲如姐妹的女子身上,梁丘舞无疑感觉在私情上欠她许多,啊,只是觉得对不起伊伊,无关乎公羊家什么事。

    而对于伊伊来说,心中这个最大的秘密被梁丘舞得知,无疑是意味着她与梁丘舞之间的关系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倘若梁丘舞并不知情,仅仅只是夫君谢安知情,伊伊或许还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与梁丘舞情同姐妹,毕竟说真格的,她对公羊家其实也没什么归属感,因为她自打记事起就居住在东公府,她所重视的家人,无疑就是夫君谢安、几位同室姐妹,以及梁丘公,尽管后者是十几年前覆灭公羊家的间接人物。

    可如今梁丘舞已得知事实真相,那就不是伊伊单方面能够隐瞒的事了,倘若她刻意与梁丘舞修好,很有可能非但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会被人看轻,知情的旁人可能会说闲话,你明明是公羊家的女儿。何以要对仇敌梁丘家的女儿刻意奉承,难道不知羞耻么?

    啊,这才是谢安恼怒长孙湘雨的真正原因所在,因为正是这个女人的干涉,叫梁丘舞与伊伊不得不站在了互相对立的角度上,可以说,梁丘舞与伊伊二女眼下的对峙,完全就是长孙湘雨方才的举动所一手促成的,反之。若是这个疯女人方才不插手,谢安显然可以隐瞒下这件事。

    一想到这里,谢安不由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长孙湘雨。

    或许是察觉到了夫君眼中的怒气,饶是长孙湘雨亦有些头皮发麻,咳嗽一声。讪讪说道,“夫君大人,您看这里也没奴家什么事了,要不奴家暂且告退了……”

    “嘿!”谢安气乐了,咬牙说道,“闯下祸就想跑?哪这么容易?”

    “夫君大人说什么呐,奴家怎么都听不懂呢?——人家真的不知情呢……”长孙湘雨毫不放弃地继续对夫君展开可怜兮兮的装无辜战术。

    “不知情?”谢安嘴角上扬一个弧度。转头对金铃儿说道,“金姐姐,说起来,你等几人方才如何那么凑巧就在大厅呢?”

    长孙湘雨闻言一双美目下意识眯了眯。心下暗叫不妙,同时,那边正在泡茶的金铃儿一脸懵懂地回答道,“这个……方才湘雨妹妹说什么[待会有好戏瞧]。是故叫妾身等人在大厅等候……”

    果然!

    轻哼一声,谢安面无表情地望着长孙湘雨。淡淡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嘁!”长孙湘雨撅了撅嘴,暗自嘟囔道,“这么聪明干嘛……”

    在此之前,长孙湘雨一直希望自己的夫君谢安能够变得更加聪明,最好是能够站到与她同样的高度上,但是这会儿,她显然是改变了以往的期待,迫切希望自家夫君越笨越好,最好跟梁丘舞那个笨女人一样,

    毕竟夫君谢安若是变得聪明了,就意味着她心底许多小算盘就逃不过他的眼睛了。

    “过来!”谢安拍了拍自己的双膝,面无表情地望着长孙湘雨。

    饶是长孙湘雨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亦露出几许恳求、畏惧之色,偷偷望了一眼屋内其他三女,求饶般说道,“夫君,人家知道错了,真的,奴家真的知道错了……”

    “少废话!”

    “……”见夫君谢安表情严肃,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长孙湘雨咬了咬嘴唇,在金铃儿那匪夷所思的目光下,缓缓挪到谢安身旁,面红耳赤地趴在夫君膝盖上。

    “啪!”一声脆响,谢安扬起的右手狠狠打在长孙湘雨的翘臀上,期间伴随着后者一声娇脆的痛呼声,连带着金铃儿,甚至是相识沉默中的梁丘舞与伊伊二女亦是心头一跳。

    太丢脸了……

    三女心中下意识生起一个念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受罚中的长孙湘雨,毕竟这个女人在家里一向是无法无天,似这般情景可是不容易瞧见。

    “说!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奴家不敢了……”可能是谢安着实打地有些重,长孙湘雨语气中略微显得几分梗咽,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为了让夫君谢安手下留情而故意装出来的。

    但是不怎么说,似这等景象若是被胤公、长孙靖瞧见,他二人显然要大跌眼镜,毕竟长孙湘雨别看身子骨瘦弱,但是心中着实傲气,似这等求饶的事,实属罕见。

    “知情不报……啊?”

    “奴家没有……哎呀……”

    “没有?你昨日到大狱寺去干什么了?”

    “是狄布告的密么?该死的……哎呀……”

    “还叫漠飞调走大狱寺内的值守人员,方便那些逃脱?你也是从犯你知道么?!”

    “奴家哪……哎呀……奴家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还算计伊伊?为夫不是告诫过你,不许算计自己人么?还是姐妹……”

    “哎呀……奴家知错了嘛,呜呜……”

    望着长孙湘雨伏在夫君谢安双膝上连连呼痛,梁丘舞、金铃儿、伊伊三女很有默契地缩了缩脑袋,毕竟似长孙湘雨所受的惩罚,疼痛倒还在其次,问题是实在太丢脸了,倘若是换做她们受罚。恐怕日后有好长一段日子在家里抬不起头来,毕竟那是当着其余几位同室姐妹的面。

    “知错么?!”

    “知错啦,奴家知错啦……哎呀……”

    “错在哪了?”

    “奴家不该隐瞒夫君大人,不该知情不报……”

    “还有呢?”

    “还有……哎呀,还有不该存坏心眼,不该破坏小舞妹妹与伊伊妹妹二人的感情……”

    听闻此言,梁丘舞与伊伊忍不住对视一眼,继而相继迅速地移开的目光,她们知道。谢安这是变相地替她二人解围,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在长孙湘雨身上。

    足足过了小一盏茶工夫,就算梁丘舞清楚谢安不可能下狠手,却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长孙湘雨实在是装得极其可怜。

    “安。差不多了,住手吧……”

    谢安闻言转头望向伊伊,问道,“伊伊,你觉得呢?”

    “我……”伊伊怯生生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妾身亦觉得可以了……不是。此事过错皆在妾身身上,不怪湘雨姐……”

    见此,谢安这才扶起长孙湘雨,其实。除了第一下打地重之外,之后几下实际上很轻,毕竟谢安也知道长孙湘雨身子骨弱,可尽管如此。长孙湘雨被扶起来时依旧是梨花带雨,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夫君大人真狠心……”梗咽着轻轻揉着自己的臀部。长孙湘雨一脸委屈地望着谢安。

    尽管清楚这个女人十有是装出来的,谢安心中亦有些不忍,一面伸手替她揉着被打疼的部位,一面严厉说道,“看你日后还敢不敢!”

    “奴家不敢了嘛……”顺势扑在夫君怀中,长孙湘雨低着头,双肩微颤,看似是在啜泣,可实际上呢,在众女看不见的角度,她将头凑在谢安耳边,伸出香舌轻轻一舔夫君的耳垂,用带着几分埋怨、几分诱惑的口吻,低声吐出几个字来。

    “夫君坏心眼……”

    很显然,她是看出了谢安的意图,知道自家夫君这是故意要将她推到梁丘舞与伊伊二女面前,将一切的罪过推给她,这样一来,梁丘舞与伊伊便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变相地缓解眼下她二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不过虽然看出来了,长孙湘雨却很配合,一来是她确实也做错了事,二来嘛,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变相讨好自家夫君的途径?

    不得不说,长孙湘雨确实是众女中与谢安最有默契的女人,她太了解自己的夫婿了,眼睛一扫就知道谢安想要什么,正因为如此,就算她有时做的比较过分,亦能免除责罚。

    当然了,反过来说,长孙湘雨也正是因为这样而失去了成为谢家长妇的机会,因为她太厉害,太精于心计,若是不找个人压着她,日后谢家指不定得有多乱。

    听闻长孙湘雨在耳边那一声低喃,谢安便知道这个女人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当然了,谢安一开始就没指望能瞒得过这个聪明绝顶的女人,毫不客气地说,他不过是借着长孙湘雨二人联手演一场戏,缓解一下梁丘舞与伊伊之间那诡异的紧张气氛罢了。

    这不,在眼睁睁瞧见了长孙湘雨所受的香艳惩罚后,梁丘舞与伊伊微微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哪里还有什么对峙的心思。

    甚至于,随着长孙湘雨那故作啜泣的声音逐渐变成真实的娇喘声,看着她双手紧紧搂着谢安的脖子,闭着双目一副享受的模样,梁丘舞额角的青筋都绷紧了。

    “安!”梁丘舞略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因为在她看来,她若是再不制止,恐怕谢安与长孙湘雨就要当场表演不足以外人所道的恩爱了。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被梁丘舞喝醒,谢安下意识地收回搭在长孙湘雨翘臀上的,那只不知何时改揉为爱抚的右手,讪讪一笑。

    再看长孙湘雨,这个女人早已软倒在夫君怀中,脸上浮现出几抹春色,眯着双目微微喘息着,看上去很满足,不过隐约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只看地梁丘舞等三女暗自咬牙。

    不过这样一来,也使得众女的注意力从长孙湘雨再度回到了伊伊身上,毕竟再这么说伊伊才是此番做错了事的正主。哪怕是长孙湘雨,也想看看谢安会如何处罚伊伊。

    因为关系到谢安这位家主在家中的威严,四女很识趣地谁也没有开口,毕竟长孙湘雨方才已经很好地演示了一遍忤逆家主的下场,其他三女才不想在同室姐妹面前丢这个脸。

    “方才舞儿与湘雨说的对,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转头望向伊伊,谢安沉声说道。“伊伊,虽然我谢家并没有什么家规,不过为夫还是要罚你,你可服气?”

    伊伊低了低头,轻声说道。“妾身知罪,甘愿受罚……”

    “好,既然如此,就参照为夫当初在东公府所受的家法,到禁闭室跪上两个时辰……”谢安口中的禁闭室,其实是北厢房最靠东的一间空房间,众女打算在那里供奉他们夫君谢安的先祖。不过由于谢安是孤儿,就连姓名也只是孤儿院的护士们随便取的,根找不到什么所谓的祖先名讳,因此。谢安便在那里供了三幅字帖卷轴,中央是[天地],左侧[忠孝],右侧[仁义]。权当是感谢某位不知名的大意志让他来到这个时代,娶了四位如花似玉的娇妻。

    哦。对了,这三幅字帖,尽数出自长孙湘雨的手笔,诚可谓是大气磅礴,极具威势。

    “是……”伊伊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也去!”谢安拍了拍尚且赖在她怀中的长孙湘雨的背部。

    “诶?——好嘛,奴家去就是了……反正奴家就是受气的,没人怜,没人疼……”长孙湘雨不情愿地撅了撅嘴,继而见夫君双目一眯,回想起依旧残留着痛觉的臀部,不情不愿地哼了哼。

    恐怕也只有在夫君谢安面前,长孙湘雨才会这般服软,或许这就是所谓一物降一物。

    一刻之后,谢安站在后院的水池边,长长叹了口气。

    见夫君谢安长叹一声,金铃儿脸上露出几分自责,低声说道,“若是妾身聪明些就好了,伊伊那时问妾身有关于公羊家的事,妾身就应当察觉不对……”

    “这不关金姐姐的事。”谢安轻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宽慰,让金铃儿稍稍心安了一些。

    “不过真没想到,湘雨竟然早就知晓此事……”

    “哼!”轻哼一声,谢安撇撇嘴说道,“她的心眼可坏得很,你可别小看她,她若是不安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她有着颠覆一国的才能……唉,有些时候,真希望她能安分点……”

    “竟然这么说自己的女人……”金铃儿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呵呵,”谢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这样好么?叫湘雨与伊伊单独在一起……”由于与长孙湘雨相处了一阵子,金铃儿逐渐知晓了那个疯女人的底细,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说实话,尽管金铃儿很是看梁丘舞不顺眼,但是在意识到长孙湘雨方才那番举动的真正意图后,她显然对长孙湘雨亦产生了几分埋怨,埋怨她不该故意叫梁丘舞与伊伊二人生隙,毕竟自嫁给谢安后,金铃儿便将自己的全部尽数托付在眼前这位小他几岁的男人身上,全心全意,因此,对于长孙湘雨那故意制造众女间不合的举动,她亦有些看不惯,因为那样会被她的夫君谢安带来莫大的困扰。

    “没事,为夫方才已经教训过湘雨,她应该会乖巧几日,不过几日之后就不好说了,江山易改性难移嘛,呵呵呵……”谢安苦中作乐般笑了笑,继而喃喃说道,“再者……”

    “再者?”金铃儿疑惑地望着

    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曾经在东公府受家法时,梁丘舞曾自罚前往陪伴的事,谢安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轻声说道,“也并非是单独她二人受罚,舞儿会去陪伊伊的……”

    “咦?夫君可未惩罚那只母老虎呀……”

    “呵呵!”谢安笑而不语,在他看来,梁丘舞虽然脑筋不灵活,但是责任感却很浓,有着她独特的魅力。

    只不过就算如此,要弥补她与伊伊之间的姐妹感情列横,恐怕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夫君……”忽然间,金铃儿面色一变,不动声色地朝着远处围墙的方向努了努嘴。

    谢安下意识转头望去,正巧望见在远处的围墙上,几日前见过的那个唤作的[府上家丁]正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府内的动静。

    还敢回来?

    怎么着?救了那些同伴还不够,打算将你姐也带走?

    嘿!

    “要妾身将其拿下么?”金铃儿低声问道,她的语气很是自信,仿佛举手间便能将枯羊抓获到夫君面前。

    唔,事实上也是如此。

    抬手拦下了金铃儿,谢安不动声色地继续观赏着池中的游鱼。

    “不,先等等,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六十九章 隐患

    ——大周景治元年四月九日,谢府偏厅——

    正值辰时时分,若是在往常,谢安这个点应该在刑部府衙当职,处理一些下属刑部上呈的案卷刑事,不过今日较为特殊,因为府上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太平军二代六神将之一,[天枢神将]枯羊。

    说实话,鉴于两日前着小子曾偷偷摸摸窥探过自己府上的动静,谢安原本以为这小子会偷偷潜伏自己府上,将他因为做错事而禁足在谢府内的亲姐伊伊救走,但是谢安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有胆量光明正大地来拜访他。

    “我便是你等要寻的六神将,耿南便是死于我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放了我姐!”枯羊在见到谢安的第一时刻便道出了他此行前来的目的。

    对于这位年轻气盛的小舅子,谢安亦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他将枯羊带到了前院一间偏厅,吩咐府上厨房的下人烧了几个菜,一来是枯羊来得早,谢安还未用饭,二来嘛,来者是客,以谢安如今的身份,断然不至于不做款待。

    “枯羊……对吧?”望了一眼对坐的枯羊,谢安微笑说道,“前两日见你时时窥探我府上动静,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呵呵呵,实在是出乎意料啊……”

    在谢安说话的时候,他身旁的金铃儿侧身替夫君倒满了酒,继而饱含深意地瞥了一眼枯羊,要知道,这几日她可是专门防着枯羊偷偷潜入她谢府呢,谁曾想,人家竟然堂而皇之地前来拜访,这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在金铃儿暗自枯羊的同时。枯羊亦在暗自打量着这位看似贵夫人打扮的女子,听到谢安的话,用带着几分苦涩的口吻自嘲说道,“[炎虎姬]、[鬼姬],妄想在这两位手中要抢出家姐,枯羊还不曾自大到这等地步……”

    “咦?”金铃儿闻言愣了愣。有些纳闷地问道,“你从何处听说余?”

    不怪她如此纳闷,毕竟自嫁给谢安后,金铃儿一直以来都很低调,不可否认,她此前曾在冀京造下诸多杀孽,但是那些杀孽,被因为兄长的死而深深自责的皇五子李承一力承担,因此。尽管金铃儿曾受迫于李承暗杀了上百名朝廷官员,但是她在冀京却并没有什么威名,因为旁人只知道是当时李承手底下一名刺客所为,却不知那刺客究竟是谁,只有像李寿、李贤、谢安、梁丘公、胤公等少数一部分人,才知晓其中内情。

    甚至于,直到今时今日,冀京城内有些好事之徒依然还在猜测。猜测堂堂刑部尚书谢安,为何会娶一位毁了容貌的女子为其府上三夫人。

    正因为如此。对于枯羊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金铃儿实在有些好奇。

    “是听你姐姐说的?”谢安微笑着问道,算是变相地扫除了金铃儿心中的困惑。

    枯羊闻言深深望了一眼谢安,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举动,叫金铃儿顿时恍然大悟。

    也是。若非如此,恐怕外人只知道谢安诸位夫人中,有一位武艺高超的梁丘舞,却很难得悉,还有一位威胁程度丝毫不逊色[炎虎姬]的女人。

    “话说回来。你此番前来,打算做什么呢?”饮了半盏酒水,谢安望着枯羊慢条斯理地说道。

    枯羊闻言抬起头来,直视着谢安的双目,正色说道,“此事我方才就说了……前些日子杀耿南的人,是我,闯入大狱寺重牢救走魏虎、卫绉的人,亦是我,与我姐无关……我乃二代天枢神将,抓到了我,足够你向朝廷邀功了!”

    “邀功?”谢安闻言一愣,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枯羊不悦说道。

    “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无视枯羊隐约有些恼怒的表情,谢安淡淡说道,“如果我要抓你,前两日你在我府邸外鬼鬼祟祟,我便可以叫铃儿将你拿下,之所以任由你窥探我府上动静,不过是想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罢了……”他口中的铃儿,指的便是金铃儿,毕竟当着不熟悉的人,谢安自然不好用金姐姐来称呼自己的妻子。

    不过这一声铃儿,却是叫金铃儿心中一荡,眼眸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欢喜与甜蜜,可能是比起金姐姐,铃儿这个称呼更加亲昵吧。

    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金铃儿,枯羊默默地举杯饮了一口酒水,毕竟他亦是出身金陵,岂会不知金铃儿这位十年前便名声响彻金陵附近黑道上的大人物。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若不是他们第三代主帅陈蓦稍稍有些大男子主义,轻视女流之辈,恐怕他早些年就尝试将金铃儿拉入太平军六神将的行列了,哪里还轮得到费国、耿南、季竑这些人。

    见枯羊沉默不说话,使得二人间的气氛显得有些滞重,谢安有意岔开了话题,毕竟对方怎么说也是他的小舅子,何必弄得双方都不愉快,但是有些话,谢安却不得不说。

    “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么?”

    面对着谢安严肃的质问,枯羊迟疑了一下,说道,“杀了朝廷官员,又从大狱寺劫走了要犯……”

    “我指的不是这个!”抬手打断了枯羊的话,在他愕然的目光下,谢安皱眉说道,“你可知道,舞儿……也就是你口中的[炎虎姬],她与你姐姐伊伊乃是十几年的姐妹,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感情胜过亲姐妹,但是如今呢?她二人每日说不到十句话,甚至没办法像往常那样坐下来好好聊几句……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枯羊张了张嘴,默然不语。

    “可能在你看来,你才是伊伊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因为你是她亲弟弟,可是在我看来,舞儿与伊伊相处十余年,难道不算她的亲人么?——因为你这个得知不到十几日的弟弟的出现。却叫她失去了一位相处十余年的姐妹……你到冀京来做什么?!”最后一句话,谢安显然是动了几分怒意,毕竟枯羊的出现,几乎将梁丘舞与伊伊多年来的感情破坏殆尽。

    倘若是前两日,或许枯羊还能说什么[公羊家的女儿如何能与仇敌交善]这种话,然而他亲身经历他的亲姐姐不惜冒着被她夫君重责、被朝廷重责的危险帮他从大狱寺重牢内救出他的同伴后。他显然已说不出任何抱怨的话来。

    毕竟虽说是亲姐弟,但他二人从未见过面,然而伊伊却能为他做到这份上,这已是实属难得。

    “夫君……”金铃儿轻轻扯了扯谢安的衣袖,提醒谢安平息心中愤怒,因为她知道,她的夫君之所以会接见枯羊,并非是为了指责他或者将其抓起来。

    经金铃儿提醒,谢安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神,继而望着枯羊正色说道,“罢了,事已至此,我再怎么说你也没用,铃儿……”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人。

    金铃儿会意,从身后的一只木匣中取出一柄宝剑以及三块玉牌,放在桌上。

    枯羊愣了愣。因为他认出,那柄剑正是他此前所有。而至于那三块玉牌,正是代表着[天枢]、[天机]、[天权]三位太平军六神将职位的玉牌。

    “这是……”枯羊不解地望着谢安。

    指了指桌上三块玉牌,谢安淡淡说道,“你等此行来冀京,为了不就是这三块玉牌么?既然是你太平军的东西,物归原主不好么?——牌子还给你们可以。不过人就别想了……”

    说实话,对于那三块玉牌的归属,谢安个人是不觉得这玩意有什么作用。

    就拿费国来说,他投靠大周朝廷的事显然已被太平军得知,换句话说。费国就算再拿着[天玑神将]的玉牌,也无法再号令他原本手底下那一万太平军,相反地,留着这块玉牌反而有性命危险,还不如趁此机会丟还给太平军,也省得太平军再派人来暗杀费国,要知道,费国可是谢安所器重的大将之才,他可不想这位大将因为一块小小的玉牌而丧命。

    同样的话,谢安在事后曾找过李贤,也对他说了一遍,李贤总归是着眼于大局的睿智人物,觉得眼下还不是与太平军正式开战的时候,于是便叫季竑交出了属于他的那块[天权神将]玉牌,毕竟李贤器重季竑,不亚于谢安器重费国。

    而至于耿南,谢安与李贤很有默契地略过了,因为当谢安将长孙湘雨成功策反了卫绉的消息告诉了李贤之后,李贤很爽快地同意了放走魏虎、卫绉等人的事,毕竟比起一个已经死去的原六神将,卫绉的价值显然更高,只要他能成功当上六神将,无疑是大周朝廷最佳的内应,朝廷可以通过他全盘掌握太平军内部的所有计划,从而一举将其击溃。

    甚至于,李贤还对谢安下达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借着枯羊与伊伊的亲弟关系,叫谢安策反枯羊这另外一位太平军二代神将,这样一来,大周朝廷就更有把握对付太平军,不过就谢安看来,要策反枯羊,这着实不易。

    不可否认,枯羊有勇有谋,曾独自一人就杀了武艺高他一筹的耿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若是他能归顺朝廷,就算不依靠其姐夫谢安的权势,也能在朝廷大放异彩,但问题是,相比起伊伊,枯羊相当在意自己公羊一门被大周前代皇帝李暨所尽数杀死的家门惨事,甚至迁怒到了梁丘家身上,要抚平这段恩怨,那可不易,看看眼下梁丘舞与伊伊相处时不自然的现象就可以得知。

    但不管怎样,谢安还是打算尝试一番,毕竟这是他答应李贤的,如果能说服枯羊,或者最低限度与枯羊保持一定的良好关系,以待日后将其策反,那么,李贤那边就不计较伊伊协助太平军从大狱寺重牢劫走要犯的事,毕竟再这么说,此番伊伊确实是触犯了大周刑律,也得亏她夫君谢安本事,在冀京权势滔天,要不然,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这三块玉牌……当真归还?”枯羊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毕竟他来时已做好了身陷牢笼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谢安非但不抓他,甚至还将那三块代表着太平军六神将职位的玉牌归还,这着实有些出乎枯羊的意料。

    “不好么?”轻笑一声,谢安淡淡说道,“按理来说。我身为大周朝廷刑部尚书,理当将你等一干人尽数抓捕,不过看在伊伊的面上,就饶你一回……既然[天枢]已是你囊中之物,那么其余两块玉牌就分给你的同伴好了,拿着这东西,你等一干人给我离开冀京,他日若再来,就没这么客气了!”

    谢安在话中有意无意地点出了叫枯羊[将其余两块玉牌分给同伴]的事。为了就是叫卫绉能够得到其中一块,方便他日后暗中替大周朝廷效力,不过谢安却不好直说,毕竟依眼下看来枯羊对太平军忠心耿耿,要是透露出其同伴卫绉已成为大周朝廷安插在太平军内部的眼线,恐怕长孙湘雨先前一番谋划都会全盘泡汤,换而言之,此事最后究竟如何。就只能靠卫绉自己去争取了,要不然。李贤倒还不至于如何,但是长孙湘雨那边十有**就会放弃这颗在她看来没用的棋子了。

    在谢安的目光注视下,枯羊默默地拿过那三块玉牌,在望着那柄剑深思了片刻后,抬头望向谢安,用略带恳求的口吻低声说道。“十七年前,我公羊家一位忠义的家仆管叔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我从金陵逃出来时,曾在书房内拿了我父一柄剑作为信物……”说着,他将那柄剑推到了谢安面前。

    “是想叫我将此剑传交伊伊,让她做个念想么?”

    “是!——拜托了!”

    望着枯羊诚恳的神色。谢安接过那柄剑,锵地一声抽出剑身,打量了几眼,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把好剑!——没想过亲自交给伊伊么?”

    枯羊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言下之意,他无疑感觉愧对姐姐,无颜去见她。

    深深望了一眼枯羊,谢安将手中的剑递给金铃儿,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伊伊很希望你能够留在冀京的……”

    “我绝不可能会投靠朝廷……”枯羊冷淡地望了一眼谢安。

    嘁,这小子还真是个聪明人,直觉可真敏锐啊……

    咂了咂嘴,谢安皱眉问道,“为何要执意投身太平军行伍之内呢?难道就是为了向朝廷报复曾经公羊家的仇恨?还是说打算将梁丘家报复?——如果是后者的话,不是我说,你这辈子实在没什么希望……”

    倒不是说谢安看不起枯羊,问题在于梁丘家仅存的第十二代子嗣,陈蓦、梁丘舞这对堂兄妹实在太过于厉害,武力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凌驾于世人之上,根本不是枯羊能够对付的,毕竟这小子连费国都打不过,而费国在陈蓦、梁丘舞面前,那可是毫无招架之力的,啊,档次差地太远了。

    尽管谢安话中并非嘲讽的意思,可枯羊依然感觉有些恼怒,不过他也清楚,谢安所说的是实情。

    想了想,枯羊正色说道,“看在梁丘家多年照顾家姐、视为亲女的份上,以往梁丘家与公羊家恩怨,一笔勾销!”

    “咦?”谢安吃惊地望着枯羊,他没想到枯羊竟然这么大度,不过转念一想,他当即就明白了,并非是枯羊大度,打算忘却两家的恩怨,只是他觉得亏欠亲姐伊伊,不想叫伊伊再挣扎在两家的恩怨中罢了。

    归根到底,他枯羊虽然可以离开,但是伊伊走不了,她已嫁给了谢安,换而言之,她日后免不了要与梁丘舞相处,正因为清楚此事,枯羊违心地说出了这句话。

    想到这里,谢安对枯羊好感顿生,再次招揽道,“既然如此,何不……”

    仿佛是猜到了谢安的心思,枯羊抬手打断了谢安的话,正色说道,“纵然梁丘家与公羊家恩怨消解,我亦不会投靠朝廷,正如家姐的归宿在冀京谢府,我的归宿,在太平军……朝廷暴戾,屡次将我江南百姓置之水火,金陵一屠,十室九空,冀京官宦人家醉纸醉金迷之时,岂知江南尚有饿殍于路?”

    金铃儿闻言戚戚然,默然不语,毕竟她也是江南人,枯羊的话一语说中她的苦楚,作为受害人的她,直到今日对朝廷也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是对如今已比较熟悉的李寿、李贤等人,相比之下,反而是同为江南人的枯羊更为亲近。

    “朝廷暴戾么?”谢安哂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对枯羊的话不置褒贬,毕竟他可是亲眼见过,李寿、李贤为了处理国事而每每熬到深夜,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再好比礼部尚书阮少舟、兵部尚书长孙靖、吏部尚书季竑、吏部侍郎王旦、刑部侍郎荀正、御史大夫孟让,等等等等,谁敢说这些位朝中鼎石不是日日忠于国事?

    在谢安看来,江南人对大周最大的仇恨,在于他们对朝廷的偏见,不可否认前代皇帝李暨确实在江南造下诸多杀孽,但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在最近七八年里,朝廷何尝没有善待江南诸州诸郡?倘若硬要牵扯到江南还有多少多少人吃不饱,难道冀京就没有么?他刑部尚书谢安在两年前就差点饿死在冀京城内。

    “多走走也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莫要偏信旁人的话!——看看朝廷是否是如同传闻的那样不堪!”谢安用最为严肃的语气对枯羊述说着,心中,他对于江南的隐患变得更加重视了。

    因为李贤说的对,江南的隐患,已非是朝廷下拨多少抚恤、改善什么政策就可以改变,江南人对大周的仇恨,已经渗入到了骨子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ps:再过一两章,就写第五卷吧,时间到三年后,谢安暗访江南,[秦]、[楚]、[韩]三王之乱,太平军之乱。

    广陵刺客出场,除天上姬刘晴外,四姬最后一人出场,然后尝试一下踩人的狗血剧情,唔,写这个其实很不擅长。(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事后

    怀着揣着代表着[天枢]、[天玑]、[天权]三位神将地位的玉牌,枯羊默默地行走在人山人海的朝阳街上,心中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的复杂情绪。

    自离开谢府,枯羊也不曾叫谢安一声姐夫,因为他感觉那样非常别扭。

    身为太平军二代天枢神将的他,竟然有一个在朝中做大官的姐夫,更奇妙的是,这位姐夫年纪比他大不了几个月。

    当然了,枯羊会感觉别扭,那是他不知晓他们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与他姐夫谢安的关系,可以说,教授他武艺的陈蓦,因为谢安的关系,也可以算是他的亲戚。

    [多四处走走看看,看看大周朝廷是否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不堪……]

    回想起谢安说出这番话时那种长辈教育晚辈的口吻,枯羊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在思忖了半响后,他不得不承认,他那位姐夫不愧是官居刑部尚书的大人物,在说话时却是有种常人所没有的气势,使得此人所说的话有种莫名的说服力。

    至少,在枯羊为了亲姐伊伊能够融入谢家而放弃了与梁丘家的恩怨后,他的确找不出什么与朝廷作对的动机,先前之所以用那样漂亮的话拒绝了姐夫谢安的招揽,无非只是枯羊不想借着自家姐姐的关系谋求富贵罢了,再者,他在太平军呆了十几年,总归是对其有着不浅的归属感。

    眼角余光瞥见,城内民居屋顶、偏僻小巷,偶尔依然有东岭众与金陵众的刺客们来回奔走,期间,有几个刺客曾停下脚步观瞧了他一眼,继而扭头匆匆离去。

    枯羊知道。那几个刺客是认出了他,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没来理会他罢了,比如说,他的姐夫已向手底下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们下达了放行的命令,以方便枯羊一行人离开冀京,从这一点上说。枯羊还是蛮感激他那位姐夫的,毕竟人家是看在他姐姐的份上放了他一回。

    既然对方不来找麻烦,枯羊显然不会闲着没事主动去惹事,在街上买了一袋用来果腹的馒头,便径直前往他与魏虎、卫绉等人所约定的接头地点。

    至于付账的银两嘛,临走前他姐夫谢安明借暗赠地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虽然数额小地叫人难以想象是出自谢安那位朝中权贵的手笔,不过在枯羊看来,他反而因此对他那位姐夫产生了好感。毕竟对方此举并非是为了收买他,而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离开冀京后的盘缠考虑。

    想到这里,枯羊暗自嗟叹,嗟叹自家姐姐确实是找到了一个好归宿,也用不着他来牵肠挂肚了。

    在一家客栈外的木柱上发现了同伴们用来接头的暗号,枯羊径直走了进去,从店伙计口中问清了同伴们借宿的房间,继而上了二楼。

    “笃笃笃!”因为这几日的经历叫枯羊着实有些心力憔悴。他也懒得来敲那所谓的暗号了。

    “谁?”屋内,传来了魏虎询问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

    “你枯羊大爷!”枯羊推门走了进去,没去理睬魏虎翻白眼的举动,诧异地望了眼除魏虎、卫绉外其余四名同伴拔刀的动作。

    “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官兵追来了……”一名同伴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将刀刃收回刀鞘。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听闻此言。其余三名拔刀的同伴亦是连连点头,看他们心惊胆战的模样,看来着实是被枯羊吓得不轻。

    “后面没[尾巴]吧?”说着黑道上的黑话,卫绉装模作样地朝着屋外探了探头,继而关上了房门。其实嘛,已成为长孙湘雨手中棋子的他,自然清楚官兵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是,在同伴们面前,他还是需要做做样子,越小心越好,以免惹来怀疑。

    “你去哪了?”魏虎纳闷问道。

    枯羊也不说话,从怀中取出那三块玉牌丢在桌子上,继而从中拿走属于他的那块刻有天枢二字的玉牌。

    相比于卫绉若有所思的神色,魏虎显然是吓了一跳,指着那两块玉牌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这……”说到这里,他原本轻松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用狐疑的目光望着枯羊,沉声问道,“枯羊,这是怎么回事?”

    在魏虎那近乎逼供的目光注视下,枯羊慢条斯理地在桌旁坐了下来,取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说道,“方才,我去见了一个人……”

    “谁?”魏虎沉声问道。

    “刑部尚书谢安……”

    魏虎一双虎目隐约闪过一丝精光,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一旁的佩剑。

    似乎是注意到了魏虎的动作,枯羊淡淡说道,“你确定要拔剑?”说着,他给魏虎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看得出来,枯羊实际上很在乎与魏虎的友情,尽管他们表面上谁也看不起谁。

    可能是想到了枯羊冒着危险将自己等人从大狱寺重牢内救了出来的恩义,魏虎眼中闪过一丝为难,皱了皱眉,放缓语气,低声问道,“枯羊,到底怎么回事?”说着,他伸手接过了枯羊递来的茶杯,变相地表明,他依然还信任着枯羊。

    见此,枯羊心中稍稍有些安慰,在微微叹了口气后,语气复杂地说道,“刑部尚书谢安,是我姐夫……”

    “噗……”正喝茶的魏虎一口茶水喷出,险些喷了卫绉一脸,他瞪大眼睛望着枯羊,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你说什么?——朝廷的刑部尚书谢安是你姐夫?”

    话音未落,除卫绉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其余四人那是惊地倒抽一口冷气,总归他们到冀京已经时日不短,哪里会不知刑部尚书谢安乃眼下冀京最具权势的朝中大臣。

    “唔……”枯羊点了点头。

    魏虎闻言挠了挠头,带着几分为难说道,“不要逼我拔剑,枯羊。解释一下!”

    枯羊点了点头,遂将他与他姐姐伊伊的事简单解释一遍,这才解了众人困惑。

    “竟然有这种巧事……”在听闻枯羊的解释后,魏虎这才了解其中缘由,好奇问道,“这么说。那一日助你从大狱寺重牢将我等救出来的那位姐姐,便是你公羊家的女儿?”

    “唔!”枯羊点了点头。

    屋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饶是性格大大咧咧的魏虎,这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倒不是怀疑枯羊这位相处已久的同伴,问题在于他的某位亲戚身份太过于特殊,特殊到他们这帮反贼有点难以接受。

    “你……打算怎么办?”舔了舔嘴唇,魏虎试探着问道。

    似乎是看出了魏虎心中的顾虑,枯羊冷笑着讥讽说道。“怎么?怕我为了富贵将你等出卖给朝廷不成?”

    “那倒不至于……”魏虎讪讪地笑了笑,毕竟在他看来,枯羊既然有那么一位姐夫,哪里还需要借着他们的人头在朝廷出人头地,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只要枯羊肯点头,他那位姐夫自然会替他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行了,”长长吐了口气。枯羊正色说道,“我依然还是我。你家枯羊大爷……”

    “你小子,别以为有个了不起的姐夫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魏虎故作恼怒地咬了咬牙,但是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毕竟他也很在乎与枯羊的友情,不希望枯羊因为此事而离去。

    “嘿!那么这个呢?——凭这个可以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么?”枯羊炫耀了一下手中的天枢神将玉牌,一如既往地打击地魏虎。

    魏虎哑口无言。毕竟枯羊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杀了耿南,夺了他的玉牌,至于另外两块嘛……

    “话说回来,你姐夫就这样将这两块玉牌给你了?”瞥了一眼桌上的玉牌,魏虎有点郁闷地问道。

    “唔!——原话是。[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蛋!两日之内若不离开冀京,我就叫东岭众与金陵众去送你等!]”回想起姐夫谢安当时的口吻,枯羊亦有些小小郁闷,毕竟他本来还打算偷偷地看一眼姐姐。

    偷偷观瞧了一眼枯羊脸上的郁闷表情,魏虎很识趣地没有接话,岔开话题说道,“那两块玉牌……”

    仿佛是看穿了魏虎的心思,枯羊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不可能同时兼任三个神将的位置,这两块玉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魏虎闻言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卫绉等同伴,眼中闪过几丝渴望,继而犹豫说道,“这样好么?——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上边可是命令我等从那三个叛徒手中夺回玉牌,这才算数,这……”

    “嘿!”枯羊闻言撇了撇嘴,没心没肺地说道,“要不我还回去?——先说好,季竑暂且不说,那费国是我那姐夫……咳,是刑部尚书谢安手底下的大将,深受器重,你若是还打算暗杀他,先不说你能不能得手,就算是侥幸得手,恐怕也难以活着离开冀京……[炎虎姬]我就不提了,那个女人的恐怖你已经见识过了,另外,这谢府还有一个威胁丝毫不逊色的女人……”

    “呃?比拟[炎虎姬]?”魏虎怀疑地望着枯羊,他至今亦无法忘却那日在梁丘舞面前的无力。

    压低脑袋,枯羊低声说道,“你就没想过[金陵众]指的究竟是哪里的刺客么?”

    “不就是金陵危楼……”说到这里,魏虎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浑身战栗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说道,“黑寡妇?金陵黑道上的那个女人?[鬼姬]金铃儿?”

    枯羊耸了耸肩。

    魏虎彻底不支声了,毕竟[炎虎姬]梁丘舞倒是还好说,因为这个女人是一名武将,虽然武力强悍,但是并不善于追踪,就拿那日来说,若不是在演习的战场上,周围都是官兵,他魏虎绝不可能连逃都逃不掉,但是[鬼姬]金铃儿则不同,这个女人是刺客,极其擅长追踪、暗杀,若是撞见了她,断然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见魏虎不说话,卫绉站了出来。望了一眼同伴们,压低声音说道,“在我看来,总归这件事只有我等几个知晓,只要我等不说,上头岂会怀疑?——我等只要一口咬死是打伤了那费国、季竑二人后从其手中夺回……”说话时。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魏虎,毕竟此人与三代主帅候选伍衡的关系不一般,倘若他不点头,这件事就只能作罢。

    在沉默了半响后,魏虎终究是被心中想要成为六神将的夙愿所击败,咬咬牙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不过。如何分配?”

    听闻此言,卫绉暗自松了口气,毕竟他清楚,他只有成为六神将才会被长孙湘雨那个可怕的女人所器重,如若不然,很有可能就被她随随便便舍弃掉,一想到自己包裹里那数十万两银子,卫绉可不想断了日后的锦绣前程。

    想了想。卫绉低声说道,“这样。待离开冀京后……唔,等魏虎两腿的伤养好之后,咱几个私下比试一下,赢的人,就能担任[天玑]与[天权]这两位神将职位,输的人呢。就作为副手……哥几个有什么疑问么?”

    除枯羊外,魏虎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商议完毕,枯羊、魏虎、卫绉等便整理行装,离开了冀京。总归是在大狱寺牢内呆了几日,他们这些人心中无疑有了阴影,恨不得早早离去。

    枯羊虽然有心想在冀京逗留几日,想再见姐姐几面,但是最终他作罢了,毕竟他的出现,让姐姐伊伊与其姐妹梁丘舞之间的感情产生了险些无法挽回的裂痕,再者,他确实也想到各地游历一番,看看事实是否正如他姐夫所言。

    至于那两位神将的最后归属,伤好之后的魏虎终究是击败同伴,取代了[原天权神将]季竑,毕竟他的武艺本来就与枯羊不分伯仲,只是有时候做事冲动罢了;而卫绉,亦凭着自己的武艺取代了[原天玑神将]费国,毕竟长孙湘雨看人的本事可不俗。这是后话,这里暂时不做具体表述。

    回过头来再说谢安府上,枯羊虽然离开了冀京,可梁丘舞与伊伊之间的关系,却未能恢复以往的亲昵。

    四月十一日,在枯羊等人离开冀京的次日,谢安到皇宫例行早朝回来家中,众女除了长孙湘雨犹在她一贯的噩梦中挣扎外,其余三女陆续已起床。

    在梁丘舞与金铃儿梳洗的同时,早她们一刻起来的伊伊已吩咐厨房准备好了早饭。

    唔,那是四人份的早饭,梁丘舞、伊伊、金铃儿,还有她们的夫婿谢安,毕竟上早朝的时辰在卯时,每每那个时候,谢安都没什么胃口,于是乎,逐渐就养成了先去上早朝,随后再回到府上与众女一同用饭的良好习惯。

    当然了,有时候谢安也会被天子李寿喊住到养心殿用早膳,偷偷喝点早酒什么的。

    至于长孙湘雨嘛,这个体质差到无法想象的娇气女人从来不会在巳时三刻之前起来,等她起床时,谢府上下几乎可以准备用午饭了,甚至于有时候长孙湘雨连午饭都赶不上。

    什么?去叫她?

    自打有一回被被从睡梦中叫醒的长孙湘雨用近乎冷漠的凶狠眼神瞪了几眼后,无论是谢安还是其余三女,打定主意不会再去叫醒那个女人,毕竟那个时候的长孙湘雨,着实吓人。

    “夫君……”轻轻唤了一声,伊伊将手中盛满米饭的碗递给了谢安,从她弱声弱气的举动不难看出,她依然因为前些日子那件事对夫君报以深深的歉意,尽管谢安并未真正怪她。

    “伊伊姐今日换了胭脂么?”接过饭碗的同时,谢安笑嘻嘻地说道。

    “咦?”吃惊于夫君的细心,伊伊轻轻点了点头。

    “唔……真不错!——很适合你哦!”谢安毫不吝啬地称赞着伊伊,毕竟这两日伊伊情绪低落,只要有机会,谢安都会想尽办法,用各种方式来让伊伊摆脱前两日那件事的阴影。

    被夫君称赞,伊伊俏脸微红,眼中浮现出几分喜色,而这时,梁丘舞与金铃儿从内室走了出来。

    “早,铃儿姐姐,还有……小姐……”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伊伊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就连声音也变得若有若无。

    反观梁丘舞,在微微一愣后亦是很有默契地移开了视线,脸上露出几分极其勉强的笑容,生硬地回覆着。

    “早……早,伊伊……”

    说完。梁丘舞像做贼似的逃到了谢安左手边的座位坐下,见伊伊正要替她盛饭,脱口说道,“那个……我自己来……”说罢,她好似注意到了夫君谢安与同室姐妹金铃儿二人古怪的表情,讪讪一笑,站起身去盛饭。

    “还是妾身来吧……”伊伊低声说道。

    “不,还是我自己来吧……”梁丘舞有些尴尬地摇摇头,在得知伊伊原本乃金陵大户人家公羊家的女儿后。她已做不到再像往常那样,让伊伊来服侍她,因为那样会让梁丘舞感觉她欠对方更多。

    二女争抢着,不曾想手指碰到了一块,谢安清楚地瞧见,梁丘舞与伊伊二人浑身一震,不约而同地抽回了手,呆呆站在原地。有意躲避着对方的视线,使得屋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尴尬。

    “……”抬手捏了捏鼻梁。谢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从梁丘舞手中拿过碗,从伊伊手中拿过饭勺,说道,“行了。为夫来!”说着,他替梁丘舞盛了一碗饭,继而对有些不知所措地二女说道,“还站着做什么?坐呀!”

    “哦,哦……”二女如梦初醒。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低头用饭,一声不吭。

    望了望梁丘舞,又望了眼伊伊,金铃儿本着替夫君谢安排忧解难的心思,率先打破了偏厅中诡异的气氛。

    “夫君,昨日妾身听说,城外的演武,严开将军击溃了我军在新丰河的营寨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金铃儿的用意,谢安赞许地望了一眼她,让后者不由心中一阵甜蜜。

    “呵呵,此事为夫也听说了,”点了点头,谢安转头望向梁丘舞,笑着说道,“尤其是两支东军对战的那一份战报,实在精彩!”

    谢安原以为这样说梁丘舞忍不住插句嘴,毕竟她很看重自己东军的事,但是这回谢安失算了,梁丘舞仅仅[唔]了一声,就再没了动静。

    “……”撞了一个软钉子,谢安有些尴尬地望向金铃儿。

    金铃儿会意,故作漫不经心地对伊伊说道,“伊伊,前些日子你赠给余的胭脂是在城内买的么?余很喜欢那个颜色呢……”

    “嗯……”与梁丘舞一样,伊伊小声应了一下,便再无任何动静。

    金铃儿面上一僵,望了一眼夫君谢安那委以重任的目光,不依不饶,再次挑起话题说道,“说起来,夫君还未陪妾身姐妹几人好好逛逛这京都呢……”

    “是金姐姐想逛吧?”谢安揶揄说道。

    金铃儿总归是比其余三女年长几岁,被夫君说破心事亦不在意,用带着几分媚态的口吻娇声说道,“是又怎样?余自嫁给你之后,每日就呆在府上,闷死了!”

    “这话怎么说得跟湘雨似的……”

    “事实就是如此嘛,小贼,你倒是说说,老娘自嫁给你之后,你可曾好好带老娘逛过冀京?——不管,今日或明日,说什么也要你带我等姐妹到集市店铺逛逛!”

    “喂喂喂,金姐姐这些日子跟着湘雨,别的没学到,她的刁蛮金姐姐倒是学到七成……为夫这几日忙着呢!”

    “那就用过晚饭后咯!”朝着谢安抛了一个媚眼,金铃儿略带几分刁蛮口吻地说道,“这样夫君总没话说了吧?”

    “金姐姐可真是……”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谢安偷偷望了一眼梁丘舞与伊伊二女,很遗憾的,二女没有任何反应,这使得联手演出方才那一场戏的他与金铃儿二人感觉很是尴尬。

    “小舞?伊伊?夫君答应今日带我等几人到街道集市逛逛哦……”金铃儿不信邪似的再次重复了一遍。

    “哦……”梁丘舞与伊伊应了一声,抬起头来时不慎撞到对方视线,又慌忙低下头去。

    “……”金铃儿张了张嘴,终究放弃了,郁闷地望向自家夫君。

    [老娘没辙了,夫君你自己想办法吧!]

    仿佛是看出了金铃儿眼神中所蕴含的信息,谢安长长叹了口气,他终于体会到,夹在四女之间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事实证明,在日后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谢安仿佛置身于水火之间,直到半年之后,梁丘舞与伊伊之间的尴尬,这才逐渐缓解,如果不算上长孙湘雨这个不安分、不学乖的小妮子故意跳出来挑事的话……

    倘若硬要用某个词来形容谢府,喜闻乐见,啊,不是,是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热闹非凡。

    唔,姑且是……

    ps:下一章写第五卷吧,这一卷就注重写谢安了。写到一百五万字再回过头着重写主角,也算是少有了吧,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一章 三年后

    时大周景治四年二月二十四日,继大周皇帝李寿登基继位至今已过去三年,总得来说,整个天下算是国泰民安,至少对冀京城内的百姓而言,一切都是一如既往。

    这一日,长孙家的嫡少爷长孙晟早早地便起来整顿装束,毕竟今日对他来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因为他要到太常寺贡院参加举国性质的会试。

    十五岁参加会试,这在大周科举制度上并不新鲜,可若是他能够在此次会试中脱颖而出,那么,以他年仅十五岁的年纪,必定可以在朝廷大放光彩,至少名声是传出去了。

    在自己屋内准备了一下,长孙晟来到了前院,而此时,他的祖父胤公、父亲长孙靖、以及母亲常氏正在大厅谈笑,见此,长孙晟连忙上前拜见自己的祖父与双亲。

    “晟儿,此番会试心中可有底啊?”胤公笑眯眯地询问着自己的嫡孙,自三年前从丞相的位置上退下来后,这位老人与梁丘公、吕公、孔老爷子等人每日下下棋、吃吃茶,偶尔一同结伴出城钓鱼,这日子过地滋润地很,也正因为如此,这位老人的气色比之他在任丞相时不知要好上多少。

    见祖父出言询问,长孙晟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祖父,孙儿定当竭尽所能,绝不丢我长孙家的脸面……”

    听着孙儿这中规中矩的回答,胤公咂了咂嘴,心下微微叹了口气。

    要知道,这位嫡孙可是胤公在卸任丞相之职后一手培养出来的,这个小家伙究竟有多少能耐,胤公会不清楚么?之所以有此一问,无非是想替孙儿打打气罢了,不过就眼下看来。效果并不理想。

    与其姐长孙湘雨不同,长孙晟胆小、懦弱的毛病至今也没能改过来,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长孙家上下将其当做隗宝般对待,保护过当,不比他姐姐打小在冀京无法无天。

    不过话说回来。长孙晟那中规中矩的回答,其父长孙靖倒是颇为满意,点点头,沉声叮嘱道,“寻常人家似你这般年纪,何来途径参加会试?似这等机遇,你要牢牢把握才是!——为父虽厚颜向礼部推荐了你,不过,倘若你在考场丢脸……哼!”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沉。

    长孙靖畏惧地低了低头,见此,疼爱儿子的常氏瞪了一眼丈夫,低声说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么?吓到孩子……这孩子本来就没什么自信……”

    长孙靖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换了一个较为平和的口吻,说道。“晟儿,此番会试的题目并不难。比你爷爷给你出的题浅显多了,太常寺贡生院嘛,也就考生多一些,监考的主官不是你阮叔叔就是颜叔叔,他二人你也熟悉,不需要紧张、拘束。就像平常在家里做题目那样就行了,知道了么?”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过在他表情,显然其父的话也没起到什么帮助。

    可能是见自家儿子实在过于紧张,常氏有意岔开了话题。叮嘱长孙晟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毕竟会试需要三日时间,期间都要求宿在太常寺内,哪怕是世家公子也没有特殊待遇,而长孙晟呢,除了姐夫谢安的谢府住过一些日子外,根本就没有独自在外的经历,如此,常氏又岂能不担心?

    母亲的循循叮嘱,总算是让长孙晟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些。

    如此一直到了午时,按理来说长孙家该是时候用饭,但是今日似乎有点特殊,尽管饭桌上菜都上齐可,可长孙晟却意外地发现,长辈们却没有要就坐的意思,更让他感觉纳闷的是,今日饭桌上的菜色明显要比平日丰富许多。

    “有客人要来吗?”长孙晟好奇地询问着母亲。

    常氏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待会你不是就要到太常寺参加会试么?是故,有两位客人要来咱府上替你打气……”

    话音刚落,就见长孙晟眼睛一亮,欢喜地说道,“姐夫跟姐姐要来?”

    望着儿媳妇常氏那略微有些惊讶的表情,胤公微微叹了口气,多机敏的孩子,一点就透,可惜性格实在是太懦弱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前厅门外缓缓走来一男一女,男子浓眉大眼、面似冠玉,身着刑部尚书一品仙鹤补服,脚踩官靴,头配玉冠,腰缠纹蟒玉带,仪表堂堂、甚是威风。

    在其身后半个身位,跟着一位女子,着一身白衣,搭上雪羽肩,乳白搀杂浅青色缎裙,上锈水纹花色,脖上松松围着一条雪狸绒罩衬,纤腰不足盈盈一握,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齿唇含笑,一头乌黑秀发轻挽紫玉簪,着实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尤其是她微微眯着双目的仪态,更添魅力。

    毋庸置疑,来人正是谢安与长孙湘雨夫妇。

    “来晚了,来晚了……府上有些事耽搁了,晚辈在这里先向老太公以及岳父、岳母大人请罪!”走入厅内,谢安第一时间拱了拱手,针对他二人来迟向胤公以及长孙靖夫妇二人道歉。

    总归是相处了三年,有些事胤公、长孙靖、以及常氏又岂会不知?瞧瞧谢安身后长孙湘雨那尚且带有几分困意的双目,他们便明白了谢安来迟的原因。

    “不像话!”长孙靖重哼一声,看似是针对谢安,可实际上呢,他那不悦的双目正直直地盯着自己早已出嫁的女儿。

    长孙湘雨闻言秀目微睁,正要说话,旁边常氏连忙走了过来,拉过长孙湘雨的手,笑着说道,“来了就好,快快,先坐下,菜早已预备好了……”说着,她吩咐下人热了热菜。

    常氏可是清楚的,别看长孙靖实际上非常希望自己的女儿多回娘家看看,但每次谢安带着长孙湘雨来长孙家时,他都忍不住要与女儿争吵一番,十次有九次是不欢而散,于是。她亲热地过来拉着长孙湘雨就坐,不给她父女二人争吵的机会。

    “老太公,岳父大人,请!”而常氏拉着长孙湘雨就坐的同时,谢安亦行礼请两位长辈就坐,不得不说。如今的谢安比之三年前稳重的许多,举手投足间,亦有了身为刑部尚书的威势,这让胤公与长孙靖十分满意。

    客气地招呼谢安坐下,胤公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小安,说起来,今日叫你与湘雨来府上赴家宴。不至于给你添麻烦吧?”

    谢安闻言笑了笑,说道,“老太公说的哪里话,其实这些日子刑部闲得很,晚辈在府衙内每日也就看看书,吃吃茶罢了……”

    这时,正与长孙湘雨拉家常的常氏闻声转过头来,轻笑着说道。“公公如何还称呼[小安]?应该唤作[文逸]才对!——亏得这表字还是公公替他取的……”

    胤公愣了愣,继而带着几许尴尬。捋着胡须笑道,“你不说老夫还忘了,对对对,小安已行过冠礼,已非是当年的孩子了,老夫确实不该再那么叫……”

    事实上。谢安在一年前已行过冠礼,当时胤公以他名字为基替他取了一个表字,文逸。

    安者,逸也,至于这[文]字嘛。既是胤公作为鞭策的鼓励,同时也是对谢安的褒赞,毕竟在大周,[文]字可是一个极具规格的字眼,没有一定的声望、地位或者杰出的天赋,一般家中长辈不会用这个字来给晚辈取字。

    不过对此谢安倒是不怎么在意,闻言笑着说道,“老太公言重了,名字嘛,就是给人叫的,小安也好,文逸也罢,只要老太公高兴,怎样叫都好……就叫小安吧,晚辈听着也熟悉。”

    胤公闻言心中大悦,带着几分玩笑口吻揶揄道,“当了三年一品官,小安比之以往圆滑许多啊……”

    谢安亦玩笑着接茬说道,“可不是么,最近晚辈脾气好了许多,李贤那小子再过分,晚辈也不至于再跟他瞪眼……”

    “你啊……”胤公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继而望着谢安由衷点了点头,说了两句后生可畏。

    如果要说行过冠礼后最大的改变是什么,无疑是长辈们会开始对你劝酒了,换句话说,可以正大光明地喝酒了,这不,谢安才坐下没多久,就在胤公的殷勤劝酒下喝了好几盅,扑鼻的酒气熏地他身旁的长孙湘雨连连皱眉。

    酒过三巡,宴席间的话题逐渐转到了长孙晟要去太常寺参加会试的这件事上,这让谢安不由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参加会试时的情景。

    “小子,关于会试,姐夫给你一个忠告!”

    长孙晟好奇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谢安,摇了摇头。

    只见谢安舔了舔嘴唇,神秘兮兮地说道,“会试过程中,太常寺的伙食太次,你最好自己提前预备……”

    “诶?”长孙晟傻眼地望着眼前这位科举出身的姐夫,小脸一片茫然,半响才察觉自己被姐夫给耍了,委屈地望着谢安。

    “好好好,说正经的,”咳嗽一声,谢安收起脸上笑容,正色说道,“知道怎样才能顺利通过会试么?”

    似乎被谢安严肃的表情给带动了,长孙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娶一位似你姐姐这般有权有势的才女,让她替你考……”说完,谢安朝着长孙湘雨眨了眨眼,笑嘻嘻说道,“对吧,湘雨?”

    长孙湘雨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用近乎敷衍的口吻淡然说道,“是是是,夫君所言极是……”

    “喂喂,这是什么口气啊?”谢安不满地望着长孙湘雨。

    当即,就见长孙湘雨忽然换了一个表情,满脸笑容,腻声说道,“夫君说的都是对的……”

    在一旁,胤公笑眯眯地望着谢安与长孙湘雨,心中着实有些感慨,换做三五年之前,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位才智超众、城府极深的孙女,有朝一日竟会如此亲睐某个男人,还摆出这等低姿态。

    也难怪,毕竟九岁时的长孙湘雨着实让胤公吓了一跳,他至今还记得孙女当时那凶狠、阴冷的眼神,犹如独自立于湖面上的鸩鸟般。

    一物降一物么?

    自嘲一笑,胤公暗自想道。若是谢安这小子能够早出现几年,或许他就不必要受那么多罪。

    用过午饭稍过一会,谢安与长孙湘雨便起身告辞,一来是长孙晟该是时候到太常寺报道了,二来嘛,他们可以顺路送送他。毕竟依着长孙靖的脾气,那是绝对不可能送儿子到太常寺应考的。

    将长孙晟送至距离太常寺不远的一条小巷,鼓励了几句,远远看着这小子走入府衙内,谢安这才叫马夫改道回谢府,毕竟他还要将长孙湘雨送回府上。

    至于在太常寺内应考的长孙晟,谢安可不担心,毕竟整个冀京基本上没人敢欺负他,想想也是。撇开他长孙家的长辈不谈,这小子管现任丞相李贤叫哥哥,管刑部尚书谢安叫姐夫,管礼部尚书阮少舟叫叔叔,似这等身份的小家伙,谁敢动?

    这才叫官二代,有时候就连谢安亦不由有些嫉妒这个小家伙,毕竟他在与梁丘舞、长孙湘雨、李寿相识前。可没少在冀京遭罪,困难时简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回到自家府邸。谢安本打算径直回刑部府衙,不过想了想,他还是下了马车,与长孙湘雨一同入府,毕竟这些日子,他刑部确实没什么事。府衙内上上下下几乎都闲着,与其到刑部府衙跟下属几位司侍郎吃茶,谢安感觉还不如陪陪自己几位妻子,还有那个与他流淌着相同的血的小家伙……

    紧走慢走来到府上前厅,谢安一眼就瞧见金铃儿正坐在堂中。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柔声柔气地哄着。

    不错,她怀中所抱着的,正是她与谢安的女儿,同样也是谢府第一个孩子,取了个蛮可爱的乳名叫妮妮,至于大名嘛,说实话谢安没想过,毕竟这小家伙才刚刚满岁,加上虚岁也不过两岁大,用得着那么着急么。

    在一旁,伊伊扯着一匹碎花棉布向金铃儿比划着什么,二女交谈地很是其乐融融。

    “夫君?”似乎是注意到了从府外归来的谢安,金铃儿抱着女儿站起身来,与伊伊一同向谢安行礼。

    “免了免了。”谢安连忙走上前扶住金铃儿,继而笑嘻嘻地抬起手,用手指戳了戳女儿那胖乎乎的脸蛋,心中着实有种莫名的感触。

    记得当时认李寿的儿子、也就是如今五岁大的东宫太子李昱当干儿子时,谢安还不觉得怎样,而当金铃儿替他诞下一位千金时,他这才真正体会到当初李寿所说的那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动,而这种感动对于谢安而言尤其深刻,毕竟这个小家伙的身体内流淌着他的血,相同的血,这让自小是孤儿的谢安无比的感动。

    “不许逗她!——上次被你弄哭了,老娘费多大劲才哄她不哭?”见夫君用他一贯的动作逗着自己的女儿,金铃儿没好气地抱过女儿换了一个方向,望向女儿的眼眸中那是浓浓的柔情。

    很难想象,这位曾今金陵黑道上的大姐,手染无数鲜血的女人也会有为人母的一日。

    说起来,当时在得知自己替夫君诞下一个女儿而不是儿子时,金铃儿着实感觉有些遗憾,甚至感觉愧对自己夫婿,毕竟这个世道便是重男轻女,不过在谢安看来无所谓,毕竟在他看来,这个小家伙的生母金铃儿撇开脸上那两道渗人的刀疤不提,那可是绝顶的江南美人,生个女儿继承母亲的美貌,比生个儿子继承他的容貌强多了,毕竟摆着李贤、季竑、苟贡那些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在前,谢安的容貌也只能说是不难看,断然称不上是俊秀,也正因为如此,谢安平时不大喜欢跟苟贡一起出门。

    “都做母亲的人了,还整日老娘、老娘的……”埋怨了一句,伊伊一脸欢喜地抱过了金铃儿怀中的小家伙,口中轻笑着说道,“妮妮,叫姨娘抱抱,嘻嘻,这孩子真可爱……”说到这里,她有些遗憾地望了一眼自己毫无征兆的小腹,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幽怨地望了一眼夫君。

    不得不说,这个眼神的杀伤力着实惊人,吓地谢安连忙扭头倒茶,装做没看到。

    自金铃儿替谢安生了一个女儿后,其余三女对自家夫婿可是怨言颇多,觉得夫君厚此薄彼,对此谢安倍感冤枉。

    不过话说回来,谢安也有些纳闷,毕竟他没可专门照顾金铃儿,只能说金铃儿好生养。

    在谢安、伊伊、金铃儿三人逗着那个小家伙时,长孙湘雨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看她眼中神色,似乎有些意动。

    说实话,当初金铃儿怀孕的时候,着实让长孙湘雨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有些紧张,直到最后金铃儿剩下一女,她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毕竟她最希望的事,就是替谢安生下一个儿子,日后得以继承其父的家业,免得像她当初在长孙家那样。

    至于生女儿的可能性,长孙湘雨刻意地回避了。

    在这件事上,谢安有时候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中邪了,你吃饭时吃单数还是双数的菜叶,饭前用茶还是饭后用茶,这跟生儿生女能有什么关系?

    谢安实在没有想过,这个聪明绝顶的女人竟然当真会去相信那种荒诞的民间传闻,而且对此深信不疑。

    只能说,出乎意料。(未完待续。。)

第二章 李贤的委托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次日早朝,随着大太监王英尖着嗓子的一声通喝,朝中大臣们纷纷逐一出列,细叙自己上奏的国家大事,整个过程枯燥无比。

    时至今日,谢安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朝会上,似梁丘公、胤公那些位当朝老臣在朝会闭目不语,因为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要知道朝臣们上呈的奏折,其实早在前一日就递交到了御书房与上书房,经天子李寿以及丞相李贤批阅过,倘若是小事,这两位早已大笔一挥做出判决,而倘若是比较紧要的事,天子李寿会召丞相李贤与各部尚书,临时在御书房开个小朝会商议,至于早朝,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延续数百年的传统罢了。

    当然了,除非是像修改国税这种至关紧要的事,天子李寿会专门叫那位上奏的臣子在早朝中叙述此事,听听除各部尚书外其余殿臣的意见,除此之外,那些奏章只不过是早已处理完毕的事,像什么某地发生灾害、发放救济粮食,似这种地方紧要奏章,传递消息的役官在入京后半个时辰内便能直达天听,并且在半日内,朝廷会紧急准备救济粮食,派护送军队发往受灾该地,或者直接下圣旨叫该地附近的州郡救济,前后绝对不超过一日。

    想想也是,那边灾害严重、百姓饥肠辘辘,大周朝廷怎么还可能慢条斯理地等着在早朝的时候提及?这一耽搁,地方上得死多少人?

    换而言之,所谓的早朝,其实就做给有资格上殿仪事,但却并非是皇帝心腹的那些臣子看的,就是让他们觉得。天子并没有忘记他们,但是实际上呢?就像先代皇帝李暨习惯召胤公与梁丘公等人议事一样,一旦遇到紧急国事,李寿也只会叫谢安、李贤、季竑、王旦、阮少舟等一干最亲近的臣子罢了。

    这不,待早朝结束后,丞相李贤饱含深意地望了一眼谢安。轻轻咳嗽一声,谢安就知道,他这会是没机会回府搂着伊伊再睡个回笼觉了。

    不过今日似乎有点特殊,除了谢安之外,李贤并没有示意其他任何一位大臣留下来。

    不需要宫内的小太监带路,李贤与谢安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御书房,就瞧见李寿正站在大殿内等候着他二人。

    “臣等参见陛下!”李贤与谢安拱手向李寿行了一礼,毕竟从旁还有好几个侍奉茶水的太监。

    “两位爱卿平身!”虚抬右手请李贤与谢安二人起身,李寿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太监退下。

    那些个小太监这一走,谢安也就不再客气了,端起李寿替他们准备一杯茶水吹了吹气,没好气说道,“弄地紧张兮兮的,什么事啊?——昨晚我才睡三个时辰……”

    “那是你咎由自取!”李寿撇了撇嘴,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笑呵呵说道,“说起来。你府上千金已满岁了吧?”

    “你要做什么?”不漏痕迹地退后一步,谢安一脸戒备地望着李寿。

    见谢安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李寿无语地望了一眼他,停顿一下,说道,“昨日皇后对朕言道。她有好些时日不曾见到未来儿媳了,想请你府上铃儿夫人抱着女儿多到皇宫里来几回……”

    “未来儿媳……”回想着自己府上那个还不会开口叫人的女儿,谢安牵了牵嘴角。

    其实,当初金铃儿怀孕的时候,最高兴的除了当爹的谢安之外。还有李寿,毕竟他与谢安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正因为如此,李寿迫切希望他们的子嗣亦能延续这种深厚的交情,于是乎,李寿单方面地与谢安约定,若是金铃儿生下的是儿子,那么便与李寿的儿子、东宫太子李昱结为异性兄弟,倘若生下的是女儿,日后便嫁给太子为太子妃,也就是所谓的指腹为婚。

    当时谢安喝得兴高采烈,随口应下此事,待女儿降生后李寿重提此事,他才感觉有点不对,毕竟他来自一个婚姻自由的年代,对这种事其实有些抵触,只不过碍于不慎间答应了李寿这位可以说肝胆相照的至交,他不好反悔罢了。

    对此,李寿倒是很高兴,毕竟义兄弟总归不如夫妇亲近。

    “这个嘛……我觉得吧,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说这话时,谢安实在有些心虚,毕竟这件事他还瞒着金铃儿,别看金铃儿在嫁给谢安后安安分分,活脱脱一位名门世家的贵妇人,可要知道,她曾经可是金陵黑道上的大姐,那可是比梁丘舞与长孙湘雨更难驯服的烈马,要是这个女人得知其夫君在没与她商议的前提下,将她的宝贝女儿许了别人,哼哼,一旦[鬼姬]发怒起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你不会是还没提过吧?”李寿一脸怀疑地望着谢安,说实话,他之所以叫谢安去对金铃儿讲,其原因无非就是畏惧金铃儿,毕竟这个女人曾经以一人之力险些将整个冀京翻了个底朝天,李寿可不想有朝一日被那个女人用刀堵在宫内某个角落。

    “从长计议,我不是说了嘛,从长计议……”

    “这都三个月了……”李寿不信任地望着明显推卸责任的谢安。

    “咳,”谢安尴尬地咳嗽一声,忽然想起旁边还有李贤在,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先不提这个,说正事吧,总归是国事为重,你说对吧,丞相大人?”

    这会儿才想起李某来?

    李贤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谢安,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淡淡说道,“不急,今日本相要提的事,也非是一日两日可以解决,谢大人不妨先与陛下敲定此事……”

    事实上,李贤也很希望能够促成李寿之子与谢安之女二人之间的婚姻之事,毕竟谢安在朝中的能量可是不小,不将他彻彻底底绑在名为大周的战车上,心忧大周社稷的李贤说什么也不放心。

    说句不客气的话,虽说他逐渐已摆脱与早些年与长孙湘雨的心结。迎娶了一位妻室,但是还未曾一子半女,要不然,他或许还会与李寿争上一争也说不定,毕竟谢安府上四位夫人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母亲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女儿的容貌会差么?

    至于学识,别忘了,长孙湘雨那可是连他李贤都敬佩三分的女人,有这位娘亲或者姨娘在,谢府的千金会是花瓶?开玩笑!

    “多谢皇兄义助!”李寿笑呵呵朝着李贤拱了拱手,继而冷眼望着谢安,大有[你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面对着李寿那近乎逼迫的目光,谢安举了举双手,没好气说道。“行行行,我回头就去与铃儿讲此事,行了吧?”

    “回头是什么时候?——你上次可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朕等了三个月,音信全无!”

    “好好好,今日,今日我回府就去跟铃儿讲此事,行了吧?——能开始商议紧要之事了么。陛下?”

    “这才差不多!——姑且再信你一回!再敷衍朕,朕明日就带着皇后与太子到你府上去。亲自叙说此事,倒时候可别怪朕不给你面子!”用近乎警告的口吻对谢安说了句,只听谢安连番白眼,李寿这才转头望向李贤,咳嗽一声,恢复身为皇帝应有的气势。抬手示意了一下李贤。

    “皇兄!”

    得李寿示意,李贤点了点头,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正色说道。“那份奏章,陛下可翻阅过了?”

    李寿闻言点了点头,旁边谢安愣了愣,莫名其妙说道,“什么奏章?”

    “本相正要细说此事,”以目光示意谢安稍安勿躁,李贤压低声音正色说道,“三年前,本相曾暗中在汉中、兖州、豫州三地安插细作……”

    “三王?”谢安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

    他口中所说的[三王],指的便是[秦王]李慎、[韩王]李孝、[楚王]李彦这位三年前外封为王的皇子。

    “不错,正是三王!”李贤点了点头,深声说道,“据细作回禀,李慎到了汉中后,励精图治、整顿军备,当时借口保卫封国所整编的[白水军],如今已具规模,表面上是两万人的编制,实则至少有六万之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说着,他饱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李寿,继续说道,“据消息,[秦王]李慎暗中与西凉羌人来往,私下交易战马,本相估计,他境内至少已有一万骑兵……另外,[韩王]李孝与[楚王]李彦这些年来亦是广召壮丁、厉兵秣马,虽不及汉中,但至少亦有两三万兵力……”

    说到这里,李贤再一次望了一眼李寿,毕竟当初在得知李寿将李慎、李孝、李彦三人外封为王时,他便曾百般劝谏,甚至不惜与李寿在朝上争吵,如今,事实证明李贤当初的推断是正确的。

    事实上,非但李贤,长孙湘雨以及当时身陷牢狱的皇五子李承,亦曾断言过,放走李慎无异于放虎归山,只是当时李寿顾念兄弟手足之情,不忍加害李慎,这才使得三年后的如今陷入此等被动局面。

    对此,李寿哑口无言,无从辩解。

    似乎是看出了李寿脸上的尴尬,谢安本着替他解围的心思,问李贤道,“倘若是此事的话,没必要在此商议吧?——我等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见谢安有意替李寿解围,李贤也不在意,摇了摇头,从怀中取过一封奏折递给谢安,沉声说道,“此乃是李慎前些日子送至冀京的奏章,谢大人先看看吧。”

    谢安接过奏折,翻开瞥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喃喃说道,“接其母赵氏往汉中?”说罢细想了一下,谢安感觉这件事大有文章。

    “谢大人猜的不错,李慎在试探朝廷,”见谢安面露恍然之色,李贤赞许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此前先皇驾崩,众皇母皆移居城西北皇柳寺,悼念先皇,包括李慎之母、平原赵家之女,按理来说,哪怕如今李慎已是汉中之王,亦无将其母接往汉中之说。他之所以上奏朝廷……”

    “羽翼已丰是么?”接上李贤的话茬,谢安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他的意思是,不需要再看朝廷的脸色了,是么?”

    “一语中的!”李贤小小称赞了一句。紧声说道,“汉中本乃易守难攻之地,别说六万[白水军],哪怕是两万人,只要在境内各处关隘一堵,我朝廷兵马不得寸进,再者,李慎、李孝、李彦三人抱成一团,合兵不下于十万……”说到这里。他又从怀中取出两份奏折,递给谢安,冷笑说道,“虽说有前后时日之差,可他三人上奏之事,却是一模一样,要说他三人没有私下商议过,呵呵。本相可不信!”

    谢安接过那两份奏折翻阅了几眼,果然正如李贤所言。无论是[韩王]李孝还是[楚王]李彦,所奏之事皆是想请朝廷将其生母护送至封国,美其名曰尽尽孝心,可实际上嘛,多半是如今羽翼已丰的他们,不想再让生母继续留在冀京作为人质。

    “不好办啊……”谢安微微叹了口气。

    “是啊。”李寿闻言点了点头,皱眉说道,“倘若放人,便是朝廷示弱,无疑助长其野心。更有甚者,叫其再无后顾之忧,倘若不放……此三人便能以此作为借口,对朝廷发难,甚至再起兵戈……”

    “正是如此!——三王如今羽翼已丰,所欠缺的,不过是对朝廷发难的借口……”说到这里,李贤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李寿与谢安,毕竟这件事牵扯太大,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有可能使得整个国家陷入动荡。

    “北疆情况如何?”谢安突然问道。

    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谢安,李贤沉声说道,“北疆暂时无甚动静,李茂自回北疆后,在境内大肆收捕太平军,可以说,北疆是眼下太平军渗透程度最微小的地方,哦,对了,据消息,李慎曾派使节联系过李茂,不过那使节却被李茂当场给斩了,如今二者关系极其恶劣……呵,总算是个好消息吧!”

    见李贤面露苦笑,谢安亦是暗暗点头,毕竟[三王]这边便已有不下于十万的兵力,倘若李慎说动了坐拥北疆的[燕王]李茂,那对朝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毕竟李茂在三年前手中便有十万北疆精锐,退一步说,撇开双方联合后近乎二十万的兵力不谈,单单就封地而言,倘若李茂加入了李慎那三王的阵营,无疑会使得冀京朝廷在北、西、西南三面被围,处于地理上的绝对不利。

    “是太平军还是三王……这就是今日要商议的主题吧?”

    在思忖了半响后,谢安转头望向李贤问道。

    李贤点了点头,倒不是说朝廷就没有双面作战的实力,问题在于,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李贤还是希望能够集中力量、一鼓作气击溃一方势力,然后再用得胜之事转道对付另外一方势力,如此一来,便能大大减少朝廷的开支,也不至于叫朝廷陷入年长日久的拉锯战,徒然消耗国力。

    “话说回来,朝廷那几支军队的情况如何?”好似想到了什么李贤询问谢安道。

    “唔,”谢安想了想,说道,“要说朝廷可用的兵马,东军[神武营]两万人就不用说了,随时可以投入战场,南军[陷阵营]的话,三年前折损大半,如今虽然满编制,不过训练度据林震将军所言并不理想,北军……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李贤有些不悦地望向谢安。

    “拜托,我是刑部尚书,又不是兵部尚书,我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你直接去问我岳父不好么?”

    经谢安这么一说,李贤这才醒悟,歉意地望着谢安,轻笑说道,“说的也是,军队的事确实不该问你……冀州兵情况如何?”

    你这话前后都不挨着知道么?

    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李贤,谢安正色说道,“据前些日子冀州兵主帅费国所言,冀州军已扩充编制为十万,分为五个军,分别由主帅费国、副帅马聃、唐皓、张栋以及欧鹏直接率领,大将二十七人,副将四十九人……虽说训练了三年,不过军中士卒并没有什么作战经验,总归还是欠缺磨练。”

    “这样啊……”李贤点了点头,思忖着嘀咕道,“冀州军十万,四镇十万,兵力上倒是不输……”

    “你将西军也算进去了?”谢安用异样的口吻提醒道。

    李贤闻言顿时恍然,点头说道,“对对,不应该将西军算进去,西乡侯韩裎确实有点问题,据本相所知,此人暗中与李慎有书信来往,虽不知此消息是否属实,还是谨慎些为好……”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望着谢安。

    望着李贤那笑眯眯的表情,谢安不由想到了胤公,倒不是出于不恭,毕竟有时候,谢安真觉得那位老人精明地像一只老狐狸,就连长孙湘雨也在其手上折过一回。

    “你想干嘛?”谢安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满脸戒备地望着李贤。

    却见李贤微微一笑,说出一句让谢安感到惊愕的话来。

    “那个,谢大人啊……有兴趣替本相到江南走一遭么?”(未完待续。。)

第三章 李贤的委托(二)

    江南?太平军的根据地?

    疯了吧?

    谢安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李贤,一声不吭。

    “总觉得你这眼神有些无礼……”带着几分异样嘀咕了一句,继而抬眼望向谢安,轻笑说道,“有什么问题么,谢大人?”

    只见谢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贤半响,忽然微笑说道,“丞相大人觉得本府呆傻么?”

    饶是李贤学究天人,也有些把握不住谢安跳脱的思维,闻言疑惑说道,“谢大人乃朝中栋梁,我辈翘楚,本相何以会觉得谢大人呆傻?”

    话音刚落,就见谢安故作轻松般吐了口气,拍拍胸口连声说道,“还好还好,看来呆傻的并非本府……”

    旁边,李寿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在望了一眼李贤后,勉强地忍住笑。

    “……”李贤诧异地望了一眼不知为何发笑的李寿,心中顿时恍然,谢安这是拐着弯骂他呢。

    可不是么,既然傻的不是谢安,这不就只剩下他李贤了嘛,毕竟让谢安暗访江南是他提出来的。

    想到这里,李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谢大人莫要误会,本相绝没有将谢大人推入火坑的意思……”

    “没有将我推入火坑的意思你叫去江南?”打断了李贤的话,谢安没好气说道,“谁不知江南潜伏着多达十余万的太平军,前些年倒是还好说,眼下江南局势日渐紧张,保不定什么时候太平军就跳出来占城做乱了,这个时候你叫我去江南?疯了你吧?”

    被谢安劈头盖脸指责了一通,李贤无语地叹了口气,回头望向李寿。却见其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谢大人,谢大人,”安抚下有些激动的谢安,李贤正色说道,“谢大人误会了。并非是让谢大人敲锣打鼓下访江南,暗访,明白么?暗访!——正因为如今朝廷与江南的关系日渐紧张,很有可能下一日就与太平军开战,是故,需要有个人坐镇江南,总督江南事物!”

    “……”谢安斜着眼睛打量着李贤。

    苦笑一声,李贤只好继续说道,“谢大人也知道。冀京离江南甚远,哪怕是快马传递消息,至少得要两个月,换而言之,倘若太平军于二月发难,冀京得知此事,至少得四月,这还没算上集结兵马、准备粮草的时间。说句不客气的话,朝廷出动兵马至少得五月份。如此兵马抵达江南又要何时?至少得七月份……谢大人试想一下,太平反贼二月发难,朝廷派出的剿贼兵马却要七月才能抵达江南,期间有整整五个月的间隔,五个月,足够太平军横扫江南各个郡县了!”

    谢安也不是傻子。一点就通,听闻李贤所言,倒也安静了下来,皱眉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五月内,尽量拖住太平军,以待朝廷南下剿贼的兵马抵达?”

    “正是!”李贤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去?”谢安反口问道。

    只见李贤盯着谢安看了半响,忽然说道,“本相打算去一趟北疆,一来是稳一稳李茂,二来则是探查一下北疆是否与三王暗中勾结,要不本相与谢大人换换?”

    “免了!”谢安连忙抬手拒绝,毕竟三年前在冀京时燕王李茂就打算宰了他,只不过当时有梁丘舞在,李茂不敢下手,这回谢安倘若去李茂的地盘,十有**就被李茂给炖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去江南,好歹太平军中还有陈蓦、枯羊这两位亲眷在,就算不慎被擒,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没有理会谢安脸上的郁闷,李贤继续说道,“去过北疆之后,本相寻思着还要走一遭汉中,将秦王李慎、韩王李孝、楚王李彦三人生母送至汉中,以免落其口实,顺便,探探汉中的虚实……”

    “去汉中?”谢安愣了愣,古怪说道,“你就不怕李慎将你给扣下?”

    李贤闻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李慎做事素来仔细,在无完全把握之前,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既然他借接回其皇母一事试探朝廷,本相不妨吓他一吓……至于谢大人所言,李慎会不会将本相扣下,呵呵,他李慎不敢的!——本相为护送其母而去,倘若他敢无故扣下本相,此举乃谋反之罪暂且不说,在道义二字上他就站不稳,李慎做事向来习惯占据大义,绝不会自掘坟墓,换做北疆的那位倒还有可能。”

    不愧是与湘雨并驾齐驱的智者,竟能将人心揣摩地如此透彻……

    望着李贤自负的表情,谢安心中小小称赞了一句,毕竟眼前这位确实是国士之才,论才华,是他远远比不上的。

    “哦,对了,”好似想到了什么,李贤补充道,“去汉中时,本相打算借一借冀州军,将此十万兵马屯扎在洛水一带,借此威慑秦王与韩王,到时候,就有劳谢大人了……”

    唔?

    谢安疑惑地望向李贤,转念一想这才恍然大悟,毕竟冀州军中似费国、马聃等一干将领们与李贤并没有什么交情,要指挥这支兵马,李贤确实需要他谢安提前对众将领关照一下,免得出现什么尴尬。

    “没问题,本府会派人通知费国,一切以丞相大人马首是瞻!”谢安拍着胸口保证道。

    “如此就麻烦谢大人了,”客气地道了声谢,李贤顿了顿,继续说道,“而在本相出使汉中的期间,江南就拜托谢大人了,最好能提前探明太平军作乱的确切时日,及早报之朝廷,再不济,亦要延缓太平军起兵后攻占城县的日程……总而言之,在朝廷派出的兵马抵达之前,谢大人总督江南一概事物,见官大三级,倘若有地方官员不从,有权当即格杀,不问刑法!”

    谢安闻言一愣。犹豫说道,“换句话说,我有随时任免江南地方各阶官员的权利,整个江南我最大,看谁不顺眼就能将其换了?”

    “……”李贤张了张嘴,怪异地望了眼谢安。吞吞吐吐说道,“意思是这样没错,不过似谢大人这般解释,有点……有点……”

    而此时谢安亦察觉到了自己方才话中的语病,有些心虚地笑道,“开个玩笑嘛,本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免去一些位地方官员的官职呢?”

    “……”目不转睛地望着谢安,李贤不由开始思忖让谢安去江南是否是个错误,毕竟眼前这位刑部尚书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此人到江南后看那个官员不顺眼将其免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细细一想,李贤实在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要知道选择谢安,他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首先,谢安手底下有金陵众与东岭众这两拨刺客,用来探查江南太平军的动作那是再合适不过;其次,此人乃朝廷刑部尚书。论身份地位,确实有资格号令江南地方官员;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相处了三年后,李贤觉得此人能够信任,要不然,李贤绝对不会将此事托付给谢安。

    甩了甩脑袋,将心中几许没来由的不安抛之脑后,李贤正色说道。“谢大人去江南时,不妨带走一半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另外,本相会叫屯扎在大梁的军队移至扬州!——为了不打草惊蛇,惊动太平军。本相觉得屯扎在扬州比较合适。——此八万大梁军兵马大多是谢大人此前在洛阳、长安一带收服的降军,想必乐于听从谢大人号令,一旦太平军反叛,谢大人可征调此路兵马拖延太平军,另外,各地方守备兵力,谢大人亦可随意调动!”

    谢安闻言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对了,本府能顺道去一趟广陵么?”

    见谢安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李贤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善意地点点头说道,“些许小事,谢大人自己拿捏就是,不过,本相听说广陵刺客与太平军有染,至广陵时,谢大人可要多加小心,最好多带几位东岭众与金陵众的高手护卫……”

    对于谢安为何要一趟广陵,李贤多少也猜得到,毕竟谢安本来就是广陵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反正探查太平军的动静靠的是谢安手底下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李贤也就懒得去管谢安会到哪里去了,只要在太平军起兵反叛时谢安能够总督江南一带事务,及时组织起兵马,这就足够了。

    待又商议了一番后,谢安与李贤这才告辞天子李寿,一个去刑部府衙当差,一个去上书房当职。

    回到刑部府衙,谢安负背着双手站在窗户边,尽管窗外尽显二月冰雪消融的景致,但他却没这个心思去欣赏那份美景。

    广陵……

    五年前谢安来到这个时代时,他所在的位置便是广陵,记得最初那几日,甚至要比他前些前在冀京落魄时更加艰难,谁能想到,当年险些被关到广陵府大牢的苏家家丁,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内,便爬到了冀京朝廷刑部尚书这个一品高官的位置,非但娶了四位妻子,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招招手,数十万兵马叩首听命,跺跺脚,整个京畿都要为之震动。

    确实,尽管眼下谢安府上就那么几口人,可纵观整个京师,谁敢说谢家并非豪门?

    不由得,谢安想起了当初在广陵时那些与地方勾结陷害苏家的广陵府官员的丑恶嘴脸,几个在如今谢安看来根本无足轻重的六、七品官员。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况谢安这个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的人?非得折磨地那些家伙哭爹叫娘不可!

    可惜,那些家伙早在四年前便被吕公勒令地方官府严办了,如若不然,谢安不介意报复一下他们,毕竟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君子人,他崇尚的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皆以十倍报之!

    不过一想到广陵,谢安也不由想到了在吕府寡居的那位吕家儿媳,那个本来应该是他妻子之一的女人,苏婉。

    自三年前上巳节一别,苏婉几番刻意地回避着谢安,弄得谢安也好生没趣,不再主动去见她。每日到南公府,也不过是探望探望吕公罢了,毕竟这位老人待他着实不错,甚至于,将南军亦托付给了谢安。

    对于吕公的心思,谢安多少也猜得到。奈何苏婉顾及自己寡居的身份刻意回避着他,他也没什么办法罢了,总不能用强吧?要是他敢这么做,苏婉会如何暂且不说,家里的那几个女人必定要翻脸,毕竟三年前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三女可是像防贼一样防着苏婉,尽管苏婉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时间如指间流沙,消逝地无声无息,待谢安被屋外笃笃笃的扣门声所惊醒时。他这才发现,他竟然在窗口站了一上午。

    “进来!”瞥了一眼屋门,谢安淡淡说道。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刑部本署[秋审司]司侍郎王锦迈步走了进来,拱手对谢安笑着说道,“大人,今日下官做东,不知大人意属哪一家酒楼?”

    三年前。谢安初次上任刑部尚书时,为了与手底下四位司侍郎搞好关系。每日晌午便请他们到城内酒楼用饭,久而久之,王锦等四人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商议了一番,他们四人加上谢安,再加上刑部侍郎荀正。六人轮流做东请客,可以说,如果谢安没有回自己府上用饭的话,大多是和这班人在一起,也算是联络感情的途径吧。

    不过今日。谢安却想回自己府上,毕竟他还有些紧要事物要与众女细说。

    “今日不凑巧了,本府有事要回一趟府上,抱歉抱歉!”谢安笑着拱了拱手。

    “大人说得哪里话,既然如此,大人先忙,下官暂且告退!”有些遗憾的王锦转身走了出去。

    在窗口处又站了一小会,谢安亦离开了刑部府衙,乘坐着马车回自家府邸。

    回到家中,谢安走到前院的东侧偏厅,便瞧见梁丘舞、伊伊以及抱着女儿妮妮的金铃儿三女正坐在饭桌前准备吃饭。

    “夫君?”瞧见谢安归府,三女有些诧异,毕竟平日若没什么事的话,她们的夫君谢安一般在刑部府衙附近的酒楼用饭,为此,那里的酒楼专门替这些位刑部本署的大人物们专门留了一间厢房。

    “坐着、坐着。”见三女要起身行礼,谢安连忙喊住,毕竟他并不在乎这种没有必要的礼数,坐下在金铃儿左手旁,谢安忍不住又伸出手戳了戳女儿胖乎乎的脸蛋,惹得金铃儿一阵白眼。

    “夫君今日怎么回府用饭了?”见谢安只顾着逗着女儿玩耍,梁丘舞稍稍有些吃味。

    倒不是说谢安偏心,但是不得不说,自打金铃儿替谢安生了一个女儿后,谢安在府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逗女儿玩,这无疑让梁丘舞、长孙湘雨、伊伊三女格外眼红。

    “妮妮日后可是要喊你姨娘的……”谢安揶揄地对梁丘舞说了句,他哪里会看不出梁丘舞有些吃醋了,可惜的是,除了伊伊听懂了他这句饱含深意的话,偷笑了一声外,梁丘舞与金铃儿谁也没能听懂,困惑地望着自家夫婿,尤其是梁丘舞,一头雾水地思忖着自己的问话与夫君的回答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见此,谢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为夫回来,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他望了一眼众女,疑惑问道,“湘雨还未起来?最近可是越来越迟了……”

    听闻夫君询问,伊伊连忙说道,“方才侍女禀告,湘雨姐已经起来了……”正说着,长孙湘雨打侧门走了出来,一手支着小腹,一手捂着额头,娥眉禁皱,看得出来,这个贫血的女人刚起床不久,还未摆脱起床后一贯的恶心与头晕。

    “湘雨姐……”伊伊起身扶着长孙湘雨在桌旁坐了下来,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湘雨姐?”

    “不碍事,习惯了……”长孙湘雨摇了摇头,继而抬头望见谢安,见他眼中露出关切之色,勉强露出几分笑容,说道,“夫君方才说什么[有事要与妾身等人讲]?”

    “啊,对,”点了点头,谢安犹豫了一下,说道,“方才早朝后,李贤找我商议了一下,打算叫为夫去一趟江南……”

    “去一趟江南?”四女惊呼出声,就连长孙湘雨亦是吃惊地望着谢安。

    “反应这么大?”谢安险些被四女吓了一跳,待定了定神后,将李贤所说的尽数对众女解释了一遍。

    “江南啊……奴家也要去!”已逐渐缓过来的长孙湘雨第一时间举起了小手,一脸的兴致勃勃。

    其余三女中,梁丘舞皱皱眉,默然不语,毕竟身为东军上将军的她不可能丢下东军跟着谢安到江南去,至于金铃儿,在望了一眼怀中的女儿后,欲言又止,按理说,她是夫君谢安暗访江南最佳的贴身护卫,可问题是女儿怎么办?

    留在谢府的话,梁丘舞与伊伊没奶水,叫奶娘喂食金铃儿又不放心;而倘若带着女儿随夫君一同去江南,万一遇到险情怎么办?难道抱着女儿与来敌过招?别说金铃儿怀胎十月荒废了近一年的武艺,就算如今的她还能够在抱着一个婴儿的情况下击杀或击退来敌,她也不想冒这个险,毕竟那是她的宝贝女儿。

    数了数去,能跟着谢安到江南的,也就只有长孙湘雨跟伊伊了。

    而就在这时,长孙湘雨不经意间瞥到了饭桌上摆在梁丘舞面前的红烧肉,一瞬间小脸惨白,白皙的右手捂着嘴止不住干呕起来。

    “还没缓过来?”谢安疑惑地望着长孙湘雨。

    话音未落,只见金铃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搭着长孙湘雨左手脉门探了探,继而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

    “湘雨,余觉得,你此番是去不了江南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时逢恰巧

    “湘雨,余觉得,你此番是去不了江南了……”

    顿了顿,见长孙湘雨一脸困惑地望着自己,金铃儿微笑着补充道,“倘若你还想保住肚子里夫君的骨肉,余劝你还是收一收性子,老老实实呆在府上……”

    话音落下,整个东侧偏厅鸦雀无声,伊伊整个人下意识地后仰,双手紧捂着嘴做惊呼状,谢安举着汤勺依旧保持着喝汤的动作,神色愕然地望着长孙湘雨,就连汤汁顺着倾斜的汤勺漏出来滴在桌上都不曾反应过来,至于梁丘舞,正准备举筷夹肉的动作登时停顿,三个人呆若木鸡。

    而作为当事人的长孙湘雨,其脸上表情更是诡异,欢喜、震惊、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表情交织在一起,她几次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又作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咔嚓”一声,梁丘舞手中的紫竹筷子应声折断。

    这仿佛是个讯号,长孙湘雨脸上复杂的神色顿时被发自内心的喜悦所取代,双肩微微颤抖,望着金铃儿急声问道,“铃儿姐,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是自己没说清楚么?自己说得挺清楚呀……

    暗自嘀咕了一句,金铃儿重复说道,“余的意思是,妹妹已怀有身孕,不易再长途跋涉跟着夫君到江南去……”

    “哦,哦,”长孙湘雨点了点小脑瓜,在沉默了半响后,忽然抬起头问道,“那……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

    这还能有什么意思?

    金铃儿闻言愕然,不明所以地望着面前一脸期待的长孙湘雨,下意识偷偷瞥了一眼梁丘舞,只见梁丘舞俏脸涨红。右手死死捏着那双被折断的筷子,伴随着“喀喀喀”渗人的声响,她手中的断筷逐渐朝着木渣靠拢。

    很明显,就连众女中最笨的梁丘舞也听懂了,聪慧如长孙湘雨竟然没听懂?

    事实上,长孙湘雨并不是没听懂,只是太过于激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罢了,毕竟针对金铃儿替夫君谢安诞下一个女儿这件事。长孙湘雨那可是十分眼红的,毕竟当亲娘与当姨娘还是有质区别的,如今骤然听到喜讯,得知自己已怀有夫婿的骨肉,这如何不叫她欣喜若狂。

    “意思就是……”凭金铃儿那足以与梁丘舞媲美的智慧。想了半响显然也找不到什么好字眼来,吞吞吐吐说道,“就是说妹妹已身怀有孕……唔,有了夫君的孩子……这回听懂了吗?”说完,她诧异地望着长孙湘雨,心中纳闷平日里聪明绝顶的姐妹为何突然变得这般愚笨。

    在金铃儿古怪的目光注视下,长孙湘雨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小嘴一咧,脸上露出一个在谢安看在最为真实、最为美丽的笑容,继而轻抿嘴唇。一脸喜色地低下头去,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差别好大……

    望着长孙湘雨那一副贤妻良母般的模样,谢安惊地倒抽一口冷气,自打与这个女人相识以来。她何曾露出过这般叫人怦然心动的女人魅力。

    谢安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好家伙,这个看上去仿佛绽放着母爱的女人是湘雨?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女人?是那个有胆量拉着自己在城楼顶上做的事的长孙湘雨?

    那一瞬间。谢安由衷地感觉自己心中对长孙湘雨的印象为之颠覆。

    不可能!

    这般绽放着母爱的女人,不可能是自己的湘雨!

    就在谢安惊地无以复加之时,忽然间,长孙湘雨猛地抬起头来,冲着梁丘舞一挑娥眉,嘴角一扬,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对嘛,这才是自己的湘雨……

    谢安拍拍胸口吐出了口气,继而偷偷望了一眼左侧的梁丘舞,只见梁丘舞整张俏脸红地仿佛要滴出汁水来,右手中的紫竹筷子早已瞧不出原的模样,更有甚者,她的左手看似是平放在桌上,但是桌板却不时发出“咔咔”的不堪重负的声响。

    “咔!”整张桌子为之一晃,自梁丘舞左手的位置开始,裂开好几道裂痕,着实吓了谢安一跳。

    说实话,谢安还真怕梁丘舞当场翻脸掀桌子,毕竟长孙湘雨这一番挑衅可不得了,那可是戳中了梁丘舞这几年来最大的一块心病,也难怪她气得连杀气都释放出来了。

    “呃……妾身去叫人换双筷子……”察觉到情况不妙的伊伊连忙站起身来,毕竟她一直以来就很照顾梁丘舞,尽管三年由于枯羊的事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今时今日,她二人早已消除了当年的尴尬,当然了,这得多亏谢安从中穿针引线。

    “唔。”被伊伊这一打岔,梁丘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接过伊伊递来的新筷子,低头吃饭。

    期间,谢安瞥了一眼那团早已瞧不出原形状的木渣,只感觉后背阵阵发凉,毕竟梁丘舞方才非但将其捏碎,更将其捏成了一枚药丸,这等手劲,足以傲视天下了,至少常人的骨头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输了一阵呢……

    望着闷不吭声的梁丘舞,谢安、伊伊、金铃儿三人心中不由浮现出这句话。

    可能是见饭桌上的气氛过于紧张,伊伊盛了碗米饭给长孙湘雨,用带着浓浓羡慕的口吻说道,“恭喜湘雨姐……湘雨姐,既然已怀有身孕,姐姐日后可要注意了,姐姐身子骨来就弱……”

    “恩,妾身省得,谢谢伊伊妹妹了,”长孙湘雨一脸欢喜地接受了伊伊的道贺,继而转头望向夫婿谢安,轻笑说道,“夫君,看来奴家是不能陪你去江南了……”

    谢天谢地!

    听到长孙湘雨那句话,谢安心中骤然蹦出四个字来,当然了,这四个字他只能心中想想,要是说出来的话,后果那可是不堪设想。

    “这样啊。那……那可真是遗憾啊……”谢安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话中充满浓浓的遗憾,但是心中却暗自感激天上各路过往神明,庆幸长孙湘雨怀有身孕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妙了,巧妙地他恨不得跑到院子里大喊几声谢天谢地。

    倒不是说谢安不喜欢长孙湘雨,不想与她呆在一起,相反地,谢安很爱这位古灵精怪的妻子,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带着长孙湘雨到江南。真心不想。

    毕竟这个女人生玩,别以为她的[玩]是个很轻松的字眼,要知道当初陷害梁丘舞,在她看来也只是[玩]而已,这个女人倘若一放到江南。啧啧,若是江南不被她搅地天翻地覆,谢安将名字倒过来写。

    倘若在平日,长孙湘雨多半能够看出谢安那句话的言不由衷,但是眼下,她正欢喜于自己怀有身孕一事,哪里来顾得上理会谢安。在谢安、金铃儿、伊伊呆若木鸡的目光下,长孙湘雨温柔地抚摸着小腹,柔声柔气地说道,“乖儿子。娘亲可是为了你才不去江南哦,你要乖乖的,早日降生,知道吗?”

    “……”与同样哑口无言的夫君谢安对视一眼。金铃儿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小声说道。“湘雨妹妹,这个……是儿是女眼下还不好说……”

    话音未落,就见长孙湘雨脸上的笑容顿时收起,狠狠瞪了一眼金铃儿,继而继续微笑着抚摸着小腹,柔声柔气说道,“别听你姨娘的,我的孩子,肯定是儿子……对吧?”她用右手食指轻轻叩了扣小腹。

    总感觉这画面有点诡异啊……

    尽管谢安很清楚长孙湘雨像中了邪似地想替他生儿子、而不是女儿,但是在亲眼目睹这个那仿佛癫疯般的举动后,他隐约感觉脑门有丝丝冷汗渗出。

    她这要是十月怀胎生个女儿……

    谢安真不敢保证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胆量再回自己府上,唔,前提是那时候他这座府邸还存在,而不是被某个女人一怒之下放火给烧了。

    “咳,”咳嗽一声,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尽数抛之脑后,谢安叮嘱般对四女说道,“既然如此,为夫此番去江南,就不带你们了,伊伊,日后就麻烦你多多照顾湘雨……”说着,他用歉意的目光望着伊伊。

    望着夫君歉意的目光,伊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妾身应当的,夫君请放心。”

    这个女人生性善良温柔,虽然有些遗憾无法跟着夫君到江南去,但是一想到他们谢府即将又迎来一个新的生命,尽管并非她所生,她心中亦是万分欢喜,不得不说,她是四女中私心最少的一人,单纯地欢喜夫君所欢喜之事,也正因为如此,谢安也最宠她。

    事实上,别看梁丘舞是长妇,长孙湘雨满腹心机,但是平时这两个人除了互掐外,其实并不过问府上的事,而金铃儿自打有了女儿后,也就懒得去搀和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之间的互掐了,虽说比众女年长,其实没什么威信,真正处理谢府上下事务的,其实是伊伊。

    有些时候,她比梁丘舞更像是谢家的长妇,当然了,这句话在谢家是不能提起的,毕竟就算梁丘舞再怎么跟伊伊亲近,事关谢家长妇的位置,她是绝对不会让出来的,要知道当初为了这个位置,她与长孙湘雨斗地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夫君放心,余亦会帮伊伊照顾湘雨的……”另外一边,抱着女儿的金铃儿宽慰着夫君。

    要说有谁没吱声,也就只有梁丘舞了,堂堂上将军,赫赫[炎虎姬],此刻正化悲愤为食欲,消灭着面前的食欲。

    平心而论,哪怕是已替夫君生下一个女儿的金铃儿再次怀孕,梁丘舞都不会如此悲愤气恼,就算心中遗憾亦会由衷祝贺,更何况是与她亲近的伊伊,但唯独长孙湘雨……

    梁丘舞发了疯似的扒着饭,塞得满满的小嘴鼓鼓的,一动一动,模样很是讨人喜。

    谢安恶意的猜测,她与长孙湘雨是否是轮回中几辈子的仇家,要不然,哪能斗成这样?

    就在谢安暗自腹议时,长孙湘雨似乎也注意到梁丘舞的悲愤,脸上笑容更浓。慢条斯理地说道,“虽说没什么食欲,可还是得勉强吃下去呢,要不然饿坏腹内的我儿那可就不妙了……”她刻意加重了[我儿]那两个字的语气。

    “咔嚓!”梁丘舞左手的碗裂开一道细缝,吃饭的动作为之一顿,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有如一头被激怒的猛虎。

    你这是作死啊,湘雨……

    眼瞅着梁丘舞身上渐渐泛起淡红色的气雾,谢安连忙喊停,拉了拉一脸悲愤、委屈的梁丘舞。附耳对她低声说了几句,梁丘舞这才转怒为喜。

    因为谢安说得很轻,是故另外三女只听到[这几日]、[都陪你]、[会有的]这断断续续几个词。

    “嘁!”见谢安用几句话哄好了梁丘舞,长孙湘雨感觉有些遗憾,可能看在谢安连连用眼神示意的份上。加之伊伊与金铃儿亦在旁示意她莫要挑事,长孙湘雨这才停止对梁丘舞的挑衅,转而考虑起眼前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在完全没有食欲的情况下,将那碗饭吃下去。

    倘若是在平日,没有食欲那就不吃了,等饿的时候用她喜爱的糕点甜食填饱肚子就好。别说嫁给谢安之后,哪怕是之前在长孙家她也是这样,毕竟胤公相当宠她。

    可如今就不行了,毕竟谢安曾好几次警告过她。甚至于,就连精通医术的金铃儿也几番告诫过她,糕点甜食不利于她的身体。

    一想到自己腹内的孩子,长孙湘雨强忍着呕吐的感觉硬生生将那碗米饭吃了下去。一粒米都没剩下,甚至于。她还破例夹了几筷子荤食,这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破天荒的事。

    期间,谢安见长孙湘雨那般难受,好几次劝说吃不下就算了,但是长孙湘雨依然还是勉强吃了下去,她时而皱眉干呕的模样,只看得谢安心疼不已。

    不得不说,女人在某些时候,意志力与承受力要远远超过男人,尤其是像长孙湘雨这种偏激执着的女人。

    饭后,府上下人端来四杯茶水,以及一杯温水,这杯温水自然是给长孙湘雨的,毕竟金铃儿精通药理,清楚饭后饮茶不利于身怀有孕的女子。

    皱眉望了一眼杯中平淡无奇的温水,长孙湘雨不由抬起头望了一眼夫君与其余姐妹手中的茶盏,微微咽了咽唾沫,看得出来,她有些意动,但是在凝视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后,她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一点一点地饮着杯中的水。

    也难怪,毕竟茶与糕点甜食可以说她唯一的嗜好了,唔,闲着没事算计人不算。

    这一切,谢安无疑是看在眼里,见长孙湘雨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他心中暗暗后悔。

    早知道子嗣能让这个女人有如此大的改变,他三年就应该弄大她的肚子,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念头便被谢安炮之脑后了,毕竟这种事可不是他说了算了,倘若他真有这个事,旁边坐着的梁丘舞就不会用羡慕外加嫉妒的目光死死盯着长孙湘雨的肚子了。

    整整一盏茶工夫,梁丘舞轻咬着嘴唇,露出一副不甘模样,愣是没移开视线。

    见长孙湘雨忙着应付不时翻腾起来的恶心感,梁丘舞忙着凝视前者的肚子,金铃儿只好自己开口询问夫君有关于江南一行的事。

    “去江南,夫君打算带多少人?”

    “一半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吧,”饮了一口茶,谢安仔细说道,“首先,漠飞与丁邱是肯定要带的,不过,他们二人不与为夫同路,朝廷急需太平军的情报,一来是卫绉认得漠飞,二来,漠飞是除了金姐姐外最擅长隐匿追踪的刺客,因此,为夫打算叫他与丁邱一起行动,丁邱是金陵人,而且武艺亦不俗,必定能起到许多帮助……”

    金铃儿闻言点了点头,说实话,眼下的她还真没把握赢得过漠飞,毕竟她怀胎十月生下了女儿,荒废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甚至于,就算身体复原之后,她也很少习武,作为一位母亲,她对女儿的热情要远远高过对武艺。

    “那么何人与夫君一路呢?”伊伊忍不住问道,毕竟这事关夫君一路上的安危。

    “嗯,苟贡、萧离、徐杰,就他们三个吧!——人多了反而不好。毕竟为夫这次去江南乃是暗访。”

    “萧离与徐杰那两个小子么?”金铃儿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毕竟都是她原先手底下的小弟,她何尝不是知根知底,在思忖了一下后,点头说道,“有苟贡在,倒不至于出什么岔子……此人精于用毒,造诣不在妾身药理之下,可免夫君路上被人下药。对了,夫君为何不带狄布?此人拜入小舞妹妹门下习武,这三年武艺可是突飞猛进……”

    “呵呵。”谢安微微一笑,事实上,自当初轻易就败给梁丘舞后。狄布闷头苦练,此后有好几次找到梁丘舞切磋,可惜全部败北,懊恼之下,他索性就拜入了梁丘一门,请梁丘舞传授武艺。

    当时梁丘舞看在狄布乃其夫谢安的死忠份上,并未拒绝。这使得费国、唐皓、廖立、马聃那批人也动了心思,纷纷上门请主母指点,梁丘舞见自己已经教了狄布,只好将答应了那些人。有空的时候就指点他们一下,没空的时候嘛,梁丘公闲着没事也会指点他们一下,这使得狄布、费国那些人的武艺突飞猛进。

    但是。也因此出现了一个问题,梁丘家的武艺。那是武将沙场搏命的武艺,教教费国、马聃等人倒是合适,但是教狄布其实并不合适,因为他是刺客,注重的是速度与敏捷。

    于是乎,身为东岭众的老大,狄布却逐渐靠着武将靠拢,就如今而言,叫他骑着马沙场冲锋陷阵那根不成问题,但是要让他作为一名刺客跟着谢安到江南,狄布办不到了,因为他学的是武将的招式,要是让他像漠飞似的飞檐走壁,肯定得把别人家的屋顶踩踏。

    当然了,其实就算没有学梁丘家的武艺,依着狄布九尺高的个头、近三百斤的重量,他也爬不上屋顶。

    只能说,狄布当初选错了行当,他不该当个刺客,他就应该当武将,凭着他只比梁丘舞弱上一筹的臂力,倘若投身战场,那绝对是一位绝世猛将。

    无论如何,他已回不到刺客的行列了,毕竟刺客讲究的是身轻如燕,看看金铃儿……唔,如今的金铃儿自生下女儿后逐渐丰满,暂且不提,苟贡、漠飞、丁邱,哪一个不是身体重量控制在百二十斤上下的?毕竟作为一位飞檐走壁的刺客,若是行动将人屋顶踩踏了,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狄布就算了,为夫还得用他震慑大狱寺内那帮死囚,狄布若是走了,那帮家伙非得闹地不可开交……有苟贡、萧离、徐杰三人,足够了!——真要是有什么事,为夫随时可以调大军,再说了,漠飞、丁邱那边还有两百多人呢!”谢安总结性地说道。

    “这倒也是……”金铃儿信服地点了点头,在望了眼自己怀中的女儿后,微微叹了口气。

    在她想来,倘若她没有女儿负累的话,她此番便能护卫夫君到江南去了,凭她[鬼姬]金铃儿的威名,看看江南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来闹事。

    想到这里,金铃儿略微有些遗憾,不过遗憾归遗憾,她却不后悔,毕竟能替夫君生下一个女儿,是她此生莫大的幸福。

    “既然如此,夫君可要小心了,哦,对了,早些年妾身便告诉过夫君,江南非我金陵危楼一家刺客行馆,广陵亦有一拨刺客,虽然广陵刺客亦兜售贩卖情报维持生计,但也不是就没接过杀人的买卖,妾身不在身边,望夫君能避就避,尽量莫要与广陵刺客结怨……”

    “广陵刺客很厉害么?”见金铃儿语气严肃,谢安有些纳闷,毕竟说这句话的人,曾经可是名声响彻江南金陵一带的黑道大姐。

    “这个……”金铃儿微微皱了皱眉,摇头说道,“我危楼与广陵刺客并非正面冲突过,其行馆实力如何,妾身也不知,不过么,小心点总没错,毕竟广陵刺客与我金陵危楼、以及东岭众齐名,断然不是善与之辈!”

    “嗯,为夫记住了!”望着金铃儿关切的目光,谢安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李寿托他的那件事,便是想叫其女李昱与金铃儿的女儿妮妮定下婚约的那件事。

    挠了挠头,谢安讪笑说道,“金姐姐,有件事要与你商量下,唔,私下……”

    “私下?”金铃儿愣了愣,不明所以望了一眼夫君,点头说道,“唔,那到妾身房中去说吧……”

    话音刚落,屋外匆匆走出一名府上下人,瞧见谢安,叩地禀道,“启禀老爷与几位夫人,城中[宝汇商行]的王家在府门外投拜帖,请老爷与四夫人若是得空见见他……”

    [宝汇商行]的王家?

    唔,当家好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吧,大儿子好像是礼部郎官王典,小儿子王吉在詹事府当差……

    跟自己没什么交集啊,来拜访我做什么?

    纳闷地思忖了一下,谢安正要说话,就见金铃儿满脸怒色地站起身来,恨声说道,“你回去告诉那人,叫他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再敢惦记着老娘的女儿,老娘回头将他那家商行砸了!”

    “……”冷不防被金铃儿的怒骂吓了一跳,谢安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一脸激动的女人。

    可能是注意到了夫君谢安呆若木鸡的表情,伊伊轻笑着解释道,“夫君不知,自城中得知铃儿姐姐为夫君生下一女后,城中豪门世家争相来提亲,气地金姐姐差点没找人教训他们去……”

    谢安张了张嘴,目瞪口呆地望着金铃儿指着那名家丁骂道,“叫她滚,给老娘滚!——听到了么?还不快去!——这种事日后需要再来禀告!”

    “是是……”那名无辜的家丁连滚带爬逃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金铃儿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激动的心神,忽然,她意识到了身旁还有夫君在,有些尴尬地望了一眼夫君,歉意说道,“妾身失态了,夫君莫怪……”

    望着前后判若两人的金铃儿,谢安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机械般摆了摆手,干干说道,“没……没事……”

    见夫君不怪罪自己,金铃儿这才松了口气,可一回想到方才的事,她又忍不住怒上心头,咬牙切齿说道,“真是可气,那帮混账东西,主意竟然敢打到我金铃儿的女儿头上来了,不知死活!——要不是老娘改了脾气,换做三年前,非得将那帮不长眼的家伙吊死在城门上!”

    尽管心中清楚金铃儿说的是气话,可谢安依旧感觉后背泛起丝丝凉意,毕竟金铃儿最初杀人的手法,就是用铁丝将人绞死,手段很是毒辣,而后过了好些年,才逐渐该用匕首。

    “说……说的是,那帮家伙真是不开眼!”谢安讪笑着附和着妻子。

    见夫君似乎挺赞成自己的观点,金铃儿心中甜蜜,轻笑着说道,“算了,不去理会那些混账,夫君方才不是说有事要与妾身私下商量么?”

    “啊?”谢安张了张嘴,脑海中浮现着金铃儿方才暴怒的模样,在呆了半响后这才讪讪说道,“呃,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这样吧,过些日子我们细说……”

    “咦?过些日子夫君不是要去江南么?如何与妾身细说?”

    “为夫可以写在纸上呀……唔,等为夫离府后再看,好么?——千万千万……”

    “咦?哦……”

第五章 调戏

    五月下旬的江南,正值一年中最是chūn意盎然的时节,只见那条通往城县的黄泥官道两旁,细柔的小草绿荫葱葱,其中点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使得这条寂寞的官道,更添几分幽静。

    渐渐地,官道远处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轻响,那是一辆马车的车轮压扎黄泥官道所发出的动静。

    “大人,前边便是广陵城了!”驾驶马车的马夫回头朝着车厢内喊了一句,此人看上二十来岁,罩着一件灰褐sè的斗篷用来挡风,浓眉大眼,肤sè黝黑,双目炯炯有神,捏着缰绳的左臂肌肉绷紧,显然并非寻常人物。

    待马车停稳,有一位身着焰红sè锦服的男子从马车车厢内钻了出来,

    站在官道的泥地上,舒展双臂,深深吸了口气,一脸的感概之sè。

    此人看上正值弱冠之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五官端正,虽称不上俊秀,但隐隐有着上位者的威严,举投足间给人一种不自觉折服的感觉。

    毋庸置疑,此人便是冀京李寿朝廷第一权贵,刑部尚书谢安、谢逸,此番是受当朝丞相李贤所托,赶赴江南探访有关于太平军的消息,而广陵,便是谢安打算暂时落脚的第一站。

    “大人是广陵人吧?”继谢安之后,有一位容貌俊秀的男子跟着从马车里走了下来,轻摇着中那一把纸扇,笑眯眯地望着谢安,撇开此人眼神中时而露出的yīn鸷之sè不提,着实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富家俊公子。

    此人正是现任大狱寺少卿,原东岭众四位首领之一,苟贡。

    “唔,算是吧……”回头望了一眼苟贡。谢安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着实有些感慨,毕竟他四、五年前带着苏婉到冀京告御状时,走的便是这条官道,时隔多年,再次踏上这条官道,不由得谢安不心生感慨。

    “大人,离城还有一两里地呢,路上泥泞。还是回马车上吧?”

    见谢安一脸感慨地打量着四周,驾车的马夫善意道,此人可不是一般的马夫,那可是金陵众刺客中被称为的男人,与跟在苟贡之后下人的徐杰同样是南镇抚司六扇门的捕头头颅。金陵众中除丁邱这位继承了金铃儿当家位置的人物外,就属他俩在朝廷官位最高。

    “免了免了,”谢安摆了摆,轻笑着道,“坐了一个半月的马车,府都快憋出病来了,萧离。你驾着马车跟着,苟贡,徐杰,咱慢慢走向广陵。权当活动活动脚吧。”

    苟贡闻言微微一笑,道,“大人既然有此雅兴,卑职自当奉陪!”

    话音刚落。就见谢安突然停下了脚步,摸了摸下巴。回顾三人道,“对了,入城后,你三人不可再称呼府为大人,此番我等乃是暗访……”

    苟贡恍然大悟,试探着道,“那如何称呼大人?老爷?”

    “我有那么老么?”谢安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苟贡,从他中抢过纸扇来,展开扇子在胸前扇了扇,摆出一个富家公子的架势,淡淡道,“叫公子,明白么?”

    无缘无故被谢安抢走了纸扇,苟贡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道,“大人……不,公子,既然公子此番是暗访江南,卑职……不,小的以为,公子还需换个假名,总归公子的名讳在冀中名气太大,太平军想必也知晓!”

    “还是你仔细,”谢安点点头,夸奖了苟贡一句,继而皱眉思忖了一下,沉声道,“唔,既然如此,公子就叫长孙武!”

    他将他两位妻子长孙湘雨的姓氏与梁丘舞的名合到了一块,毕竟梁丘舞在那块上将军官印上的刻字就叫梁丘武。

    至于为何不叫梁丘湘雨……这种问题其实没有提的必要,一来是这个名字太女xìng化,二来嘛,梁丘这个姓氏仅冀京梁丘家一支,至于长孙氏,除了冀京的长孙家之外,其他地方不是没有,毕竟胤公当年也是寒门出身。

    “都记住了么?长孙武!”谢安环视了一眼从旁三人。

    徐杰最是机灵,闻言连忙跑到谢安前头,点头哈腰,笑嘻嘻道,“小的见过长孙公子!”

    “唔!”谢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忽而抬道,“对了,既然公子改了名,你们三个也得改,记得要想个好名字出来啊,恶仆甲、恶仆乙、恶仆丙……”话时,谢安以此指向苟贡、萧离、徐杰三人。

    “恶……恶仆?”苟贡俊秀的脸上挂满了错愕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提前跟小的言语一声好么?”

    “笨!”谢安中啪地一声合拢中的折扇,在苟贡肩头敲了一下,挤眉弄眼地道,“还记得三年前上巳节咱在广渠街石桥上的事么?”

    “记忆犹新……”苟贡露出一脸痛苦之sè,毕竟当时他们两个可是被石桥上来往的世家千金们狠狠鄙视了一番,是他至今为止感觉最丢脸的事。

    “那你还猜不到?”谢安朝着苟贡眨了眨眼睛,继而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公子眼下可是zì yóu了……”

    可能是听出了谢安话中深意,苟贡苦笑着道,“公子,小的好些年不干调戏良家妇女的破事了……”

    也是,他堂堂大狱寺少卿,想要女人还需要自己找?又不是曾经在鸿山东岭的时候。

    “呸!——你是尝够了,公子还没尝试过呢!”谢安气呼呼地瞪着苟贡,毕竟他最初的梦想就是有朝一rì当个有权有势的乡绅,牵着恶犬、带着一干恶仆上大街调戏别家姑娘,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自从结识了梁丘舞,谢安这个梦想也就破灭了,毕竟为人正直的梁丘舞根不可能纵容自家夫君如此肆意妄为。

    而如今谢安来到了广陵,身边又没有爱教的梁丘舞跟着。哪里还忍得住想实现当初夙愿的打算?

    “好好配合,知道么?”谢安用严肃的目光注视着身旁三人。

    见自家大人主意已决,苟贡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他实在没想到,从良已久的他,有朝一rì竟然被逼着重cāo旧业。

    旁边,徐杰与萧离对视一眼,笑嘻嘻地点头哈腰,露出一副十足的恶奴范儿。一看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乡下土财主的家奴。

    “很好,对了,看看这个!”对三人怒了努嘴,谢安歪着脑袋,斜视着天空。左腿踏前,右腿直立,整个人一摇一摇,摆出一副十足的地痞流氓范儿。

    “像不像?公子像不像那些所谓的纨绔子弟?”谢安斜着眼询问着三位下仆。

    苟贡、萧离、徐杰三人面面相觑,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眼前这位大人的思绪。

    可能见三人没有反应,谢安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道。“就这么吧,公子眼下看起来是不是挺欠揍的?——苟贡,你!”

    苟贡嘴角一抽,强忍着笑容。伸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唔……确实挺欠揍的……”

    “好,这就行了!”谢安闻言大喜。右折扇一指远处的广陵城,大声喊道。“小的们,走着!”罢,他大摇大摆地朝着前路走。

    “……”苟贡、萧离、徐杰三人面面相觑,紧紧跟了上。

    交了城门税,进了广陵城,谢安一行人先就近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毕竟他们需要寄存一下马车以及随身的行囊。

    随后,谢安便领着底下恶仆甲、恶仆乙、恶仆丙三人,大模大样地走向街道远处。

    一路之上,谢安持折扇,大摇大摆,十足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在他身后,苟贡、萧离、徐杰三人为了配合自家大人,脸上露出几分凶sè,时而用眼神恐吓路人,吓地街道上来往的居民纷纷低着头避让。

    忽然,谢安眼睛一亮,因为他瞧见街道对面走来一位挎着竹篮的女子,眉清目秀,虽比不上他府上任何一位夫人,但亦不失为一位江南美人。

    嘿嘿一笑,谢安迈步挡住了那名女子的路,中折扇一指那女子,笑嘻嘻道,“小妞,哪呀?”

    苟贡三人闻言目瞪口呆。

    那女子抬头观瞧了一眼谢安脸上堪称诡异的笑容,俏脸微红,低着头想从谢安的右侧离开,却见谢安右的折扇一抬,挡住了她的路。

    “小妞这么着急着走做什么?”谢安笑嘻嘻地道。

    那女子眼中隐约露出几分惶恐之sè,改道想转身离开,苟贡与萧离对视一眼,提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路,将其围在当中。

    见此,那女人眼中恐惧之sè更怒,恳求般望着谢安道,“这位公子,奴家已有夫家……”

    “那怕什么?”谢安嘻嘻一笑,中折扇的一头轻轻挑起对方的下巴,终于出了那最是记忆深刻的话。

    “小妞,给大爷乐一个?”

    那女子一撇头,惊慌地犹如兔子般,迫切想从这四个在她看来是十足恶棍的家伙中逃脱,但她可不知道,那看起来做恶奴打扮的三人,那可是武艺拔尖的刺客,岂是她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可以应付的?

    此时,街上来往行人早已也瞧见了这一幕,有几个看不惯此事的年轻人似乎打算过来帮助那位受难的女子,只可惜萧离双眼一瞪,凶芒毕露的目光硬是将那些人吓退了。

    也是,看看萧离五大三粗的个头,那些瘦弱地可以跟谢安相提并论的书生,哪里还敢上前?

    见自己无法逃离,又见街上行人不来搭救,那女子自知无法幸免,眼眶一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么不经逗?”谢安愣了愣,连忙示意苟贡、萧离、徐杰三人让开。

    那女子见谢安等人主动让开,也来不及细想,挎着竹篮逃也似地离开了。

    望着那女子远远逃走的背影,萧离纳闷地低声对谢安道,“大人为何叫她走了?”

    谢安翻了翻白眼,中折扇敲在萧离脑袋上,没好气道。“不叫她走,难道还将她掳回家呀?——调戏归调戏,上升到施暴那就没意思了,明白么?”

    “哦……”萧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究竟明白了没有。

    从旁,苟贡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幕,在他看来,谢安无非就是想做一回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恶棍过过瘾罢了,并不是真打算对那女子如何如何。

    想想也是。这位堂堂朝廷刑部尚书,身边会缺少女人么?无非就是解解闷罢了,要不然,这位大人又岂会在那女子因害怕而哭泣时暗中示意他们将其放走?

    想到这里,苟贡会心一笑。四下张望一眼,忽而朝着城门方向怒了努嘴,笑嘻嘻道,“公子,瞧那边!”

    谢安转过头,正巧望见城门方向走来一位女子,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背着一个竹筐,似乎刚从城外归来。

    目视了一眼三人,谢安摆着一副贼笑应了上,挡住了那名女子的路。笑嘻嘻喊道,“小妞!”

    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谢安,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没有理会。打算从旁离,却被忽然跳出来的萧离挡住了路。

    “小妞。给大爷乐一个!”谢安笑嘻嘻道。

    环视了一眼团团围住自己的三人,那女子抬起头来,隐含着怒气的眼神死死盯着谢安,咬牙道,“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有意思……

    见对方如此态度,谢安愣了愣,继而笑嘻嘻道,“小妞不乐啊,那大爷……”话音未落,只见那女子抬起右,中的木棍狠狠抽在谢安脑门上。

    顿时,鲜血顺着谢安的额头哗哗往下冒。

    别谢安傻眼了,就连苟贡等人也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有注意到,那女子衣袖中竟然还藏着一根木棍。

    眼瞅着那名女子左抓着谢安的衣襟,右上的木棍像不要钱似的狠狠抽打其额头,苟贡三人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将那女子拉开。

    “好……好泼辣的女子……”捂着受创的脑门,谢安难以置信地望着被那女子用木棍追着敲的萧离。

    是那名女子武艺高超么?当然不是,只不过是谢安提前告诫过三人,莫要显示武艺,尤其是对城内的女子,毕竟那三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刺客,万一错将对方给弄死了,那可就不妙了。

    要知道,谢安只不过是想过过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瘾头罢了,可没想过要害她们如何如何。

    于是乎,冠有之名的金陵众刺客萧离眼下可是遭了秧,抱着脑袋被那名女人一顿狠揍。

    “滚!——下次再敢打你家姑nǎinǎi主意,姑nǎinǎi打断你等狗腿!”那名女子提着染血的木棍怒声喊道。

    在四周顿足行人的掌声中,谢安四人灰溜溜地滚蛋了,能不滚蛋么,毕竟谢安脑门上鲜血止不住往外冒。

    至于要不要好好教训一下眼前那个女人,谢安倒是没想过,毕竟是他先调戏人家,被人家打破头也是活该,要不然,单他身边三个恶仆中任何一人,随随便便就能将对方制服,不过这样就没意思了。

    半个时辰后,从一家医铺出来,摸了摸脑门上的绷带,谢安心中那叫一个无语。

    好家伙,江南女子不是个个温柔似水么?

    回想起自家府上的伊伊与金铃儿,谢安暗自嘀咕着,他却忘了,金铃儿在嫁给他之前,那是极其凶狠的女人。

    瞅着自家大人脑门上的绷带,苟贡忍着笑,低声道,“公子,前面不远处有个茶摊,咱先吃点东西吧?”

    “唔……”谢安郁闷地应了一声。

    来到茶摊,叫伙计上一壶茶,又叫了一些广陵城当地的点心,谢安一边吃一边郁闷,心这叫什么事啊,还没享受到调戏良家女子的乐趣呢,这就被人破了相,真要命!

    不经意间目光一瞥,谢安双眼顿时瞪大,因为他瞧见,那个打了他的女子,正坐在不远处街道旁,向来往的路人兜售水果。

    苟贡三人也注意到了。萧离压低声音道,“公子,要小的教训一下那个刁蛮女子么?”他的话中隐隐带着几分怒气,毕竟打他事小,打了他家的主子事大,那可是他们金陵众大姐金铃儿的夫婿。

    “教训?怎么做?杀了她?”瞥了一眼萧离,谢安没好气道,“乖乖呆在这里,看公子如何找回场子!”着。他站起身,大摇大摆地朝着那女子走了过,苟贡等三人紧跟其后。

    “小妞,大爷又来了!”摆着十足的欠揍相,谢安贼笑注视着那女子。

    那女子抬起头来望向谢安。脸上露出几分怒意,不过在注意到谢安脑门上的绷带后,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撇过头没理会谢安。

    “小妞,给大爷乐一个!”

    “……”

    “小妞不乐啊,大爷给你乐一个!”着,谢安脸上堆满了笑容。

    “……”望着谢安那在她看来可恶不已的笑容。那女子额角青筋绷紧,右缓缓伸向身边的木棍。

    见此,谢安心中一惊,连忙道。“且慢!——大爷是来买你的水果的,是客人懂么?对客人动粗,你这买卖可做不下!”

    那女子愣了愣,犹豫地望了一眼铺子上所兜售的水果。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咬牙道。“这位公子想要点什么?”

    只见谢安嘿嘿一笑,露出一副贪婪的模样,肆意地打量着女子的容貌,笑嘻嘻道,“公子想要你……”

    那女子闻言大怒,下意识抓牢那木棍,却见谢安慢慢悠悠又加了半句。

    “……的水果!——咦?干嘛这么看着公子?”

    知道自己被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给耍了,那女子俏脸憋地通红,像看待不共戴天仇敌般死死瞪着谢安。

    看着她双肩微微颤抖的模样,谢安知道她正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因此也就不再出言调戏了,毕竟他再几句,不准这个女人得跳起来再给他一棍。

    “唔……”右捏着折扇,用折扇的前端拨动着铺子所摆着的几种水果,继而轻轻敲了敲一枚红艳艳的山果,在那女子露出不耐烦之sè时,淡淡问道,“这山果甜么?”

    “甜!”女子气呼呼地道。

    “脆么?”

    “脆!”

    “可口么?”

    “可口!”

    “来一斤樱桃!”

    “……”

    眼瞅着那女子额角青筋绷紧,满脸涨红,苟贡、萧离、徐杰三人忍俊不禁。

    “你在耍我?”女子恶狠狠地瞪着谢安。

    “怎么会?”谢安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纸扇点点铺上的水果,故作不解地道,“公子可是真心实意来买水果的呢!——大家伙看看,有这么做生意的么?”

    苟贡三人当即大呼大叫,替自家大人撑场面,使得路上行人纷纷转头观瞧。

    “……”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安良久,那女子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道,“一斤樱桃是吧?”

    女子打算息事宁人了,毕竟若是因为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坏了口碑,她rì后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为此,她替谢安挑的都是最好的樱桃,想让谢安挑不出任何刺来,毕竟她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纨绔子弟是专程来找她麻烦的。

    可惜,她低估了眼前这位纨绔子弟的无耻程度。

    谢安是什么人?冀京朝廷刑部尚书,什么龌蹉事没见过?什么龌蹉人没瞧过?随便使几招出来,就足以对付眼前这位未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且慢!”用中折扇轻轻一敲女子似白藕般的臂,谢安故作沉吟道,“你随随便便替公子抓一把,公子可不买!”

    随随便便抓一把?我这是一颗一颗替你选的!

    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女子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买不买?”

    “当然要买,不过,公子你这樱桃甜与不甜,酸与不酸,尚未可知,倘若淡而无味,公子买它做甚?——再者,你对公子态度极差,瞧你这模样,似乎是恨不得将公子大卸八块……万一你在果子里下毒怎么办?”

    “你这是胡搅蛮缠,樱桃如何下毒?”女人怒声道。

    谢安尚未开口,他身后走出苟贡,笑眯眯道,“这话可不对,樱桃如何不能下毒?——取一根纤细如发丝的针,蘸着毒汁戳入果子根结,保管瞧不出来!”

    “……”女人哑口无言,也是,她如何能与苟贡这位jīng于用毒的高相提并论。

    “你看看!”谢安用一副的表情望着那女子,暗中给了苟贡一个赞许的眼神,后者欣然接受。

    “我不卖了!姑nǎinǎi不卖了!”女子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地指着谢安。

    不卖?

    不卖都不成!

    心中暗笑一声,谢安故意装出一脸惊恐的表情,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女子,声音颤抖地道,“你……你不会是真在樱桃内下了毒吧?你这是要毒死谁啊?”

    听闻此话,路上的行人纷纷围了过来,对着那女子指指点点,私下议论纷纷。

    那女子又急又气,连连跺脚,急声辩解道,“不是的,没有,我没有在果子内下毒……”

    不怪她不着急,毕竟这事要是传开了,rì后谁还敢买她的水果。

    瞧着那女子气急败坏的模样,谢安心下偷笑一声,板着脸道,“口无凭,你自己先尝尝,让大家伙做着证明!”着,他右拿起一枚樱桃举到女子嘴边。

    女子正要用接,却见谢安双眉一挑,皱眉道,“怎么?想趁机调包?这可不成!——就这么吃!”

    “对,就这么吃!”苟贡、萧离、许杰三人在旁帮腔。

    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名女子羞地面sè通红,红唇微启,待几番犹豫后,小小在谢安中的樱桃咬了一口,咬的时候很慢,很小心,毕竟她可不想碰到谢安的指。

    不得不,欣赏着女子那白洁的贝齿缓缓咬下那一半樱桃,这个过程在谢安看来很是赏心悦目。

    “满意了吧?”咽下口中的半个樱桃,那女子怒声道。

    “那公子还得瞧瞧,看看你是不是当真咽下了……张开嘴!——作假可不成,大家伙对不对?”

    “对!”苟贡等人率先帮腔喊道,甚至于,人群中一些好事之徒亦闲着没事替他们撑场子。

    事到如今,其实周围的百姓也瞧出来了,肯定是这个卖水果的女子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位公子哥,因此,这位公子哥专程来找她的麻烦。

    至于帮不帮那女子,总归那公子哥未曾动粗,就算有些人想出面帮忙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毕竟人家可是按着生意上的程序做的。

    当然了,其中大部分人只不过是看好戏罢了,毕竟似谢安这般段,广陵城可不是轻易能够瞧见。

    “快呀,等什么呢?”谢安催促道。

    无可奈何之下,那女子咬了咬嘴唇,张开嘴,眼角的余光瞥见谢安低着头在她嘴里探视,她顿时俏脸通红。

    足足好几息,她这才闭上嘴,恶狠狠地瞪着谢安,怒声道,“够了吧?满意了吧?”

    脑海中浮现着女子那粉嫩而微微颤动着的舌头,谢安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继而,在那女子难以置信的羞怒目光下,随将中半枚樱桃丢入嘴里,美滋滋地咀嚼着,继而朝着那女子眨了眨眼。

    “唔,味道还真不错……对吧?”

    而此时,那女子已气地浑身颤抖,死死盯着谢安,不出一句话来。

    小丫头,跟公子斗,你还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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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调戏(二)

    “高,实在是高!”

    回到客栈后,苟贡对自家大人谢安先前那一番手段表示由衷的佩服,毕竟谢安并没有像寻常的纨绔子弟般对调戏的对象做出肢体上的接触,可以说,从头到尾谢安连那个卖水果的女子的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单单以语言的攻势弄得对方满脸羞怒,这个境界,早已超出了苟贡的想象。

    “是啊,大人,小的几人方才可是大开眼界呢!”徐杰在旁接着话茬说道。

    “一般一般……”谢安闻言一脸谦逊地谢着,脑海中回想起那名女子在递给他樱桃之时,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怒视,忍不住笑出声来。

    或许有人觉得谢安有些过分,但说真格的,谢安过分么?

    虽说是谢安自己活该,闲着没事去开那名女子的玩笑,当街想用言语调戏人家,可当时他还没将那个女子怎么着呢,对方就用手中的木棍叫谢安脑门喋血,要是在冀京,似这等平民袭击朝廷重臣的举动,那可是要直接被刑部提审的,管你是何原因,你打伤了朝廷重臣便是你的过失,最轻也要受四十大棍的刑法,更何况谢安当时根本就没有碰对方一下。

    在这个地位身份划分极其苛刻的时代,谢安连药费都没叫对方出,这已经是足够大度了,换做冀京任何一位朝臣,那名女子恐怕都要遭罪。

    当然了,倘若是其他朝臣,恐怕也不会闲着没事去调戏一介民女。

    这时,萧离从房间外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块毛巾,毛巾内似乎裹着什么。

    “公子,你要的冰!”

    “唔。”谢安点点头,从萧离手中接过用毛巾裹着的冰块,轻轻压在受创的脑门,继而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方才跟那个女子理论时谢安还不觉得,待人家背着竹篓气呼呼地离开后,谢安这才逐渐感觉脑门隐隐作痛。无奈之下,他只好叫萧离找客栈的掌柜要了几块冰,毕竟一般上些档次的客栈,地窖内都会存有一定数量的冰块,以应付某些特殊要求的客人,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春去夏来的时节。

    区别在于人家大多都是用来镇酒,而谢安嘛,则是用来镇脑袋。

    不得不说,用冰块来压制受创部位的疼痛。这个办法着实不错,至少谢安已摆脱了那种隐隐作痛的痛苦。

    “公子,下一站咱去哪?”萧离好奇问道。

    只见谢安用冰块压着脑袋思忖了一下,正色问道,“漠飞、丁邱那边有消息么?”

    见谢安问起此事,苟贡拱手说道,“还未曾,算算时日。漠飞与丁邱他们这会儿应该还在探查太平军的动静,需要还需要些时日!——太平军隐忍潜伏十余年。岂是那般轻易便能被他们追查到踪迹,反正公子已通知过他们有事广陵相会,若是当真查到什么,他二人必定会派人前来,在此之前,公子不如在广陵修养几日……”说到这里。他皱眉望着谢安的脑门,毕竟在他与萧离、许杰看来,那个不知名的女子下手确实很重,也难怪萧离最初很是气愤。

    “修养几日啊……”谢安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带着几分感慨。说道,“既然如此,过两日,我等先往城南十里河畔走一趟,本公子想去一个地方……”

    “莫非是广陵苏家故地?”苟贡好奇地问道,毕竟作为谢安的心腹之一,他也知晓一些有关于自家大人的往事,知道自家大人尚未发迹时,曾在广陵富豪苏家内当家丁,只是后来苏家遭人陷害,这位大人才带着苏家之女苏婉背井离乡,远赴冀京。

    “呵!”谢安微微一笑,并未言语,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显然苟贡是猜对了。

    见此,苟贡轻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当初咱离京时,公子为何不带上苏婉小姐,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啊!——据小的所知,吕公这些年可是好几次欲撮合公子与苏婉小姐呢?”

    确实,正如苟贡所言,记得最初的时候,吕公便对无意间拆散了谢安与苏婉一事感到内疚,自其子吕帆战死沙场后,苏婉寡居在南公府内,待吕公至诚只孝,这越发让吕公感到愧疚。

    在吕公想来,反正自己儿子吕帆也战死沙场了,与其叫贤惠、孝顺的儿媳孤苦一人,还不如圆了谢安的心意,毕竟这些年来,吕公对谢安也当成半个儿子看待,要不然,又如何会将南军托付给谢安?

    但问题是,苏婉相当在意自己的身份,毕竟她如今乃是孀居的寡妇,而谢安呢,堂堂刑部尚书,家中有四位如花似玉的妻子,两者间的身份地位太过于悬殊,哪怕吕公曾透露过有意收其为义女的意思,也无法解除苏婉心中的芥蒂。

    归根到底,苏婉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谢安与他府上四位夫人的感情罢了,毕竟在她看来,谢安如今已不需要他来照顾,何必厚颜纠缠着他呢?安分守己就好了,毕竟她本来就是一个弱气的女子。

    对此,谢安与吕公毫无办法。

    至于此番前来广陵,谢安也有想过带上苏婉,想让她重返故乡,顺便与她再磨合磨合感情,可惜,苏婉虽然性格弱气,但人可不笨,如何会看不出谢安的目的,尽管有心想回家乡看看,亦碍于某些原因而拒绝了。

    对此,谢安也没劝说太多,一来是他知道苏婉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二来嘛,为了她的安危着想,谢安打算自己先行来到广陵,探探城中的水深水浅,毕竟这里可是广陵刺客的地盘,据说,这广陵刺客与太平军有染。

    至于苏婉,谢安打算待自己这边稳定下来后,再叫伊伊或者其他几位夫人将其接来广陵,有其几位夫人在,苏婉应该不会再胡思乱想,背井离乡三、四年,难道她就不想回自己的故乡看看么?无非是害怕滋生谣言。给谢安带来诸多不便罢了。

    “先等本公子的事忙完再说吧,否则,李贤恐怕饶不了我……”耸耸肩,谢安苦笑似地说了句。

    听闻谢安此言,苟贡知道自家大人言不由衷,不过也未说破。岔开话题笑着说道,“小的当初在广东鸿山,听人说广陵景致如画,可惜未得机会拜见,如今有幸来到这里,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那你可来着了!”一见苟贡提到此事,谢安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介绍广陵附近的有名景致,以及城内错落分部的青楼烟花之地。如数家珍,只听地苟贡、萧离、徐杰三人直咽唾沫。

    说实话,冀京也有许多有名的烟花之地,可问题是,苟贡等人不敢去罢了,毕竟自担任大狱寺少卿之后,苟贡可是十分爱惜自己羽翼的,生怕自己这位堂堂大狱寺少卿在逛青楼时被人认出来。而至于萧离、徐杰二人嘛,无非就是怕他们大姐金铃儿得知后痛骂他们。毕竟金铃儿年幼在金陵时,曾被当地的地痞无赖给卖到了青楼,虽说后来一系列的遭遇,兼之伙伴丁邱等人劫囚车,这才将她救出,但也因此落下心病。对那些失足沦落红尘的女子报以同情,要是得知她手底下的金陵众刺客敢去那等烟花之地,别看如今金铃儿在生了女儿后好似改了脾气,照样会将他们的双腿打断。

    而如今跟着谢安来到了广陵,无论是苟贡还是萧离、徐杰二人。仿佛是落下了千斤重担般,在谢安细数城内有名青楼时,忍不住贼笑出声,露出一副蠢蠢欲动之色。

    “那……那还等什么?”徐杰舔舔嘴唇说道。

    谢安闻言揶揄地瞅了一眼面色有些尴尬的三人,嘿嘿一笑,说道,“唔,此事不急,待过些日子办完了事,本公子定让叫你等一偿心愿……”

    看着三人急切的表情,谢安心中感觉有些好笑,说实话,早前他颇为喜爱去那种地方,不过在经过梁丘舞、长孙湘雨等人的几番警告之后,他逐渐也改了性子,更何况如今他已有了一位千金,自然更加谨慎自己的行为。

    当然了,就算是当年,其实谢安到青楼也就是跟那些陪酒的美姬吃吃酒罢了,虽说偶尔占占人家便宜,但也从未真刀真枪地跟那些女子怎么样,要不然,别说梁丘舞,长孙湘雨也肯定也饶不了他。

    而从谢安的角度说,他之所以喜欢那种地方,无非是想享受一下那些女子曲意逢迎的温柔罢了,找找乐子罢了,并不是说看上了某某人,毕竟在他府上,除了基本没脾气的伊伊以外,其他三位夫人是肯定拉不下这个脸,去陪他做那种羞人的游戏的。

    “过些日子?那这两日做什么?”苟贡疑惑地问道。

    “这两日啊……嘿!”嘿嘿一笑,谢安回顾萧离问道,“对了,萧离,本公子方才叫你去查那个女子的住处,你可查到了?”

    萧离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小的已打探过,那婆娘住在城北一条街上,具体叫什么街小的记不得了,就是今日她卖果子的那条小巷口内深处……据当地的街坊说,那婆娘每日到城外山脚下的果园摘下果子,然后卖给行人……”

    “每日啊……”谢安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他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那个女子。

    见此,萧离犹豫一下,试探说道,“大人,不,公子,您不会是真看上那个泼辣的女人了吧?——那婆娘看起来十七八岁,或许早已许了人家……”

    “笨!”谢安还未开口说话,徐杰那边没好气说道,“没瞧见那婆娘……不,没瞧见那女子还未盘发么?很明显未出阁嫁人,要是她真有了夫家,那咱家公子跟她瞎掺乎什么?”说着,他露出一脸欠揍笑容,讨好地望着谢安。

    “不,不是,本公子只是……”面对着许杰那一脸[我懂]的神色,谢安莫名地感觉有些尴尬,事实上,他无非就是觉得那个女子比较有意思罢了,毕竟在遇到调戏的纨绔子弟,非但不害怕,还敢率先出手将其打破头的女子,还是蛮少见的。

    谢安这边还未说完。那边萧离一脸诧异地问徐杰道,“已出嫁的女子会盘起头发么?”

    “怎么?你不知道?”徐杰惊愕地打量了一眼萧离,眨眨眼说道,“没瞧见咱大姐在嫁给大人……不,嫁给公子后就盘起了头发么?”

    “呃?”萧离愣了愣,抓抓脑袋愕然说道。“我说那时候我去向大姐道贺,大姐干嘛忽然大怒,将我丢了出来……”

    “你说什么了?”

    “我就说大姐盘起头发的样子不好看,看上去不怎么合适……”

    “……”谢安、苟贡、徐杰三人默然无语。

    “公子?——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萧离一脸疑惑地望着谢安几人。

    “你可真是……”望着萧离摇了摇头,徐杰压低声音说道,“你这话不是当面骂大姐不合适身为人妇么?——大姐成婚之日你这么说她,她没当场将你大卸八块就算是便宜你了!”

    “……”萧离张了张嘴,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喃喃自语说道。“我说往后几日大姐见到我时干嘛总是狠狠瞪着我,吓地我都不敢露面……”

    “你这叫自己找死!”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萧离,徐杰语重心长地说道,“回京后自己想办法讨好一下大姐吧,哦,对了,我教你一个招,见大姐时多夸夸妮妮小姐。大姐相当宝贝她的女儿,你多夸妮妮几句。大姐就不会看你不顺眼了……”说着,他摆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看样子是没少用这一招。

    “有招不早说?——真没义气!”恍然大悟之余,萧离一脸鄙夷地看着徐杰。

    听着萧离与徐杰二人的对话,谢安心中一动,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子何以发笑?”苟贡疑惑地望着谢安。

    “没事没事……”谢安摆了摆手。心中不由想到了自己离京前留给金铃儿的那张纸,纸上写着李寿有意要让他的儿子娶其女为太子妃的事。

    不知道李寿那小子眼下还活着么?

    脑海中幻想着一脸愠怒的金铃儿用刀将天子李寿逼到皇宫角落、逼他解除双方儿女婚约的画面,谢安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次日清早,谢安与苟贡三人洗漱完毕,又在落脚的客栈用过了早饭。坐在广陵城南城门附近的一处茶摊。

    这回谢安心中可没有想再调戏过往女子的打算了,因为他此番是专门等着那个女子背着箩筐来卖水果。

    足足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左右,等地几人肚内灌饱了茶水,谢安这才等到那名女子像昨日一样背着箩筐从城门附近走来。

    “走着!”谢安给了苟贡几人一个眼神,一干人大摇大摆地朝着那女子走了过去。

    而此时,那名女子刚刚来到昨日的兜售果子的地方,架起铺子、摆好今日刚采摘的果子,刚一抬头,便瞧见谢安那张令她倍感咬牙切齿的可恶脸孔。

    “小妞,大爷又来了!”谢安扇着扇子笑嘻嘻地看着她。

    “……”那女子一脸愠怒地盯着谢安,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你究竟要做什么?”

    “本大爷想买你……”说到这里,谢安故意停顿了一下,摆出一副贪婪的目光盯着女子胸口,直到那女子满脸羞怒之时,这才又慢悠悠地接了下半句话。

    “……的水果!”

    “……”满脸愠怒地朝着谢安死瞪了半响,那女子没好气说道,“要买什么水果?”

    只见谢安用手中的折扇点了点铺子上水果,像昨日一样,慢条斯理说道,“这山果甜么?”

    “……甜!”

    “脆么?”

    “……脆!”

    “可口么?”

    “……可口,你要一斤樱桃对吧?”冷不防那女子抬起头来,一脸鄙夷地说道。

    嘿,这小妞学聪明了嘛……

    心中暗笑一声,谢安故意露出一副错愕的表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他昨日不是要的樱桃么?

    难道今日不是?

    女子心中纳闷,顺着谢安折扇所指的方向正要去挑选山果,却又听谢安慢条斯理地说道,“唔,来一斤樱桃!”

    “……”女子正挑选着山果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来强忍着怒气瞪了一眼谢安,压低声音说道,“今日你若再敢羞怒你家姑奶奶,姑奶奶拼着不要这条命,也要叫你不得好死!”说着,她拿起那根沾着谢安鲜血的木棺,恐吓般在手里掂了掂。

    好家伙,这么狠?

    谢安吃惊地望了一眼那女子,看似被吓住了般,连忙点了点头。

    女子满意地哼了哼,正要去挑樱桃,忽然听谢安又说道,“慢着……本公子想了想,今日还是买几个山果吃吧……”

    “……”缓缓抬起头,女子强忍着拿木棍抽打眼前这个可恶家伙的打算,又转而去挑山果,还未挑几个,却听谢安又说道,“哎呀,不过话说回来,昨日的樱桃确实甜美地很呢,还是要樱桃吧……”

    女子再也忍不住了,下意识抓起了木棍,谢安一见,面色大变,当即与苟贡等三人逃之夭夭。

    于是乎,广陵城内出现了极其喜人的一幕,一名年纪在十七八岁上下的女子,提着一根木棍追赶着四名男子,使得过往行人纷纷顿足观瞧。

    “可恶的家伙!”

    足足追了有半条街,见追不到谢安等人,那女子这才放弃,返回自己的水果铺子,结果还未等她在小凳上坐稳,便又听到面前传来一句令她咬牙切齿的嬉笑。

    “小妞,大爷又回来了……”

    “……”女子漠然地抬起头,入眼处,那是谢安那张在她看来极其可恶的脸孔。

    自打这日起,谢安好似跟这个不知名的女子卯了劲,每日专程候着这名女子兜售山果,期间,不知被这名女子追着逃了多少路程,但是谢安依旧乐此不疲。

    在谢安看来,这比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更有趣,毕竟这名女子性格看似很坚强,相当经逗,不像其他广陵女子似的,动不动哭哭啼啼,弄地谢安负罪感强烈,没什么意思。

    起初那名女子对谢安四人还有些畏惧,毕竟谢安他们四个都是男人,尤其是萧离,五大三粗,手臂肌肉结实地比她的腿还要粗,别看她好似无所顾忌的样子,实际上她也害怕。

    不过让她感到纳闷的是,那个可恶的纨绔子弟从来只是言语上调戏她,从不动手动脚,而且一旦她拿起木棍后,四人当即拔腿就逃,这无疑让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不得不说这位未见过世面的年轻女子想法简单,她以为谢安等人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家伙,见对方并没有要对她动粗的意思,以为是她的勇气吓住了他们,因此倒也不再害怕,一旦被谢安言语激恼,二话不说提着木棍就将四人追出几条街。

    她哪里知道,那个可恶的纨绔子弟身旁任何一个下仆,随随便便就能将她摆平,之所以从未动粗,不过是逗她玩罢了。

    直到有一日,当谢安兴致勃勃地带着苟贡等人再去那名女子的麻烦时,他诧异地发现,似乎有人捷足先登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牵连

    一个看似明媚的清晨,鸡鸣辰旦,整个广陵城尚笼罩在薄薄的晨雾当中,东面的天际才刚刚露出一丝光亮,在城北一条小巷内有一户人家,其家中的女儿便已早早起来,于院中劈柴。

    此女随父姓王,单名一个馨,自父亲四年前因牵连刑事而获罪后,当时尚未及笄的她独力挑起了家中的重担,赡养因丈夫逝去而忧伤成疾的母亲。

    待在院中劈完柴火,王馨抱着那一堆细柴来到厨房,烧水做饭。

    趁着水尚未烧开的时间,女子来到主屋的客厅,于神龛前抽出一支香来,用火舌子点着后,朝着神龛上所供着的父亲灵位拜了拜。

    她的父亲王邬,本是广陵城监牢内的一名狱卒,老实巴交、待人和善,但是因为不像其他狱卒那样私底下胁迫罪犯的家属叫其奉上孝敬银子,因此家境并不富裕。

    四年前的某一日,王邬突然调任县尉一职,喜坏了妻子与女儿王馨,她本以为父亲终于可以出人头地,却不想短短三个月后,王邬突然被牵连刑事、问罪于广陵府,使得家境稍有起色的王家一蹶不振。

    “咳,咳咳……”侧旁卧室中传来一阵咳嗽,惊醒了失神中的王馨。

    “娘?”脸上带着几分惊慌,王馨连忙来到卧室,紧张地望着躺在榻上的母亲,急声问道,“娘,你没事吧?”

    只见在榻上,躺着一位受病痛折磨的女人,容颜憔悴,面孔枯黄,在听闻女儿的关切问候后,她摇了摇头。拍拍女儿的手背,温柔说道,“不碍事的,娘就是咳嗽两声,待会就好了……”

    “……”望着母亲憔悴的面容,王馨咬了咬嘴唇。强颜欢笑说道,“娘,待水烧开,女儿熬粥给您喝,压一压咳嗽……”

    “好,好,”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抚摸着女儿的额头。替她将因为汗水而粘在额头的发丝拨正理顺,满脸内疚地说道,“馨儿,苦命的孩子,娘对不住你……”

    “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唉,”长长叹了口气,女人仰望着屋顶,喃喃说道。“老天何以要如此亏待我家?——你父的为人娘最清楚不过,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何以会被牵连刑事?咳咳咳……说什么横行乡里,欺压良民,咳咳咳咳……”说到激动处,女人止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娘,别说了,您歇息一会吧。”王馨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是。直到如今,王馨依然不相信自己那位老实温厚的父亲会做出那种事,事实上,就连附近的街坊也不相信,但是他们毫无办法。因为三年前那一桩事,是从大周京师冀京直接下达的,据说是某位京城的大人物直接命令广陵府严惩城内一些贪官污吏,而且榜文中直接点名广陵府名下县尉、主簿等官员一十二人,其中甚至有知府的小舅子邓元。

    邓元,在王馨的认识中,此人在广陵城可是很了不得的人,非但是知府的小舅子,更在官府担任吏房主簿、兼任县尉一职,近些年来在广陵嚣张跋扈,广陵城百姓没有不怕他的,然而即便是这等人物,亦架不住冀京一道榜文,直接被革职查办。

    说实话,倘若仅仅只是像邓元这些横行霸道的官员被查办问刑,似王馨这等广陵百姓无疑是拍手称快,暗叹老天开眼,然而,这件事却牵扯到了她的父亲,她那上任县尉之职尚且不足三个月的父亲。

    而叫王馨感到气愤的是,原本应当押往京师大狱寺的父亲,竟然在第三日无故死于狱中,据那些狱卒言道,她的父亲是畏罪服毒自杀,可王馨却不相信,直到有一位与父亲交好的狱卒偷偷告诉她,她的父亲王邬,以及其他几位被此事牵连的官员,皆是被广陵府直接下令用毒药毒死。

    广陵府为什么要这么做?王馨又是气愤又是伤心。

    后来,街坊有一位老人告诉她,很有可能,那位直接从冀京下达命令的大人物地位颇高、权利极大,就连广陵知府也慌了,想隐瞒此事,而她的父亲,正是被广陵府的官员当成了替罪羊。

    官官相护……

    从未到学堂念过书的王馨心中突然蹦出一个词来,她有心想父亲伸冤,但是她不知该怎么做,在广陵府刑部衙门诉冤,却被告知此事乃京师刑部直接下达,不容翻案。

    后来有一位路过的书生好心告诉她,似她这等在当地衙门诉冤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因为当地衙门明摆着要压下此事,要告,就告到冀京去,告到京师大狱寺,告到京师刑部本署,求那里的官老爷翻查此案。

    王馨犹豫了,一来是她从未离开过广陵城,冀京路途遥远,她甚至不知冀京在何处,二来,家中还有一位重病在床的母亲,她如何忍心撇下重病的母亲不顾。

    这一耽搁,就是整整四年,眼看着母亲因为无钱看病日渐憔悴,她整个心都被揪了起来。

    “儿啊,娘的病情娘自己心里清楚,你莫要因为娘苦了自己……”拍着女儿的手背,榻上的女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娘知道,你心中还惦记着替你父伸冤,不过……民不与官斗,你一介女儿家,如何斗得过人家?听娘一声劝,若是在外寻到了好人家,就嫁了吧,不求富贵,但求安稳,如此,娘有朝一日与你父相见,也好有个交代……”

    “娘,您说什么呢!”见母亲说出这番话来,王馨心中有些着急,连忙说道,“娘,您会好起来的,等你病好了,咱娘俩一起到冀京告状去,听过往的人的说,京师大狱寺公正廉明,尤其是前两年初上任的少卿大人,似乎特别针对我广陵城的不法之事,孩儿听说。邻县有一人上京状告其县令,那大狱寺的少卿大人问清楚之后,二话不说,直接下榜文将那县令革职、永不录用,只要我娘俩将冤情诉高大狱寺的那位大人,定当能替我父伸冤……”

    见女儿态度坚决。榻上的女人微微叹了口气,点头说道,“好,好,待娘亲病好了,与我儿一同上京……”话是这么说,可她眼中却露出一抹苦涩。

    “嗯!”尽管将母亲眼中那一抹苦涩看得清清楚楚,可王馨还是选择了忽略,母女二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某个会令女儿难以接受的事实。

    烧开水。熬好了米粥,王馨将粥与一小碟腌菜端到母亲榻旁,孝顺地侍候着母亲用饭,继而这才匆匆喝了一碗粥,拎起屋内一只竹篓,准备到城外摘些新鲜的果子卖给过往的行人,借此维持家中生计,以及偿还为了替母亲买药而负下的债。

    “娘。您好好歇息,孩儿出门了……”

    “唔。我儿路上小心……”

    “嗯!”

    背着竹篓,王馨沿着北城门来到了城外,在城外山脚下的林子里摘下一篓新鲜的水果,来不及擦擦额头上的汗,便急急忙忙背着篓子回到城中,她想早一刻卖完篓中的水果。因为那样,她便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独自卧病在家的母亲。

    通过城门来到城里,远远地,王馨便瞧见街道上有四个男子正在调戏一位美貌的妇人,看衣着打扮。似乎是某个富家公子带着他三个恶奴。

    说实话,这种事王馨早已司空见惯,哪怕是她自己,也曾遇到过好几回这种事,对此的态度……

    王馨悄悄从背后的竹篓中取出一根木棍,偷偷藏在右手的衣袖中。

    正如她所料,那个纨绔子弟似乎是注意到了她,带着那三个恶奴围了上来。

    “小妞,这么着急去哪呀?”领头的纨绔子弟笑嘻嘻说道。

    王馨抬头打量了一眼那人。

    在她看来,这个纨绔子弟似乎来头不小,他身上那焰红色的锦服至少得地上她们家一年的花费,论相貌,此人倒也不错,眉清目秀、浓眉大眼,只可惜,对此人的所做作为,她报以极度的鄙夷。

    哼,也只有这等不知百姓疾苦的富家子弟,才会仗着家中权势,闲着没事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王馨可不想与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没有理会眼前那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她低着头打算从旁离开,然而,此人那三个恶奴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妞,别急着走嘛,给大爷乐一个,小妞不乐啊,那大爷……”

    “……”环视了一眼围着自己的四个可恶家伙,王馨知道,若是她在此时露出畏惧之色,必定无法善免,倒不如与这帮恶人拼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握住从袖口滑落的木棍,狠狠朝着那个纨绔子弟的脑门抽去。

    只听砰地一声,那个纨绔子弟的脑门殷红一片,哗哗流血。

    糟了!

    望着那纨绔子弟傻眼的目光,王馨自己也有些慌神,毕竟她打伤了人家。

    但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摆脱这四个,就必须鼓起勇气来吓退他们。

    想到这里,王馨深吸一口气,一把拎住那纨绔子弟衣襟,右手的木棍狠狠朝着他脑门上抽打,只打着对方抱头哀嚎。

    最终,那三个恶奴救下了那个纨绔子弟,灰溜溜地逃走了,望着大街四周鼓掌叫好的围观百姓,王馨错愕地望了一眼自己右手中那根染血的木棍。

    太顺利了,顺利地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可为什么那四个家伙没还手呢?自己可是打破了他们主子的脑袋啊。

    还有那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壮汉,王馨毫不怀疑那人粗壮的手臂一拳就能将她打倒在地,可为何,那个家伙只顾着抱着脑袋呢?

    她不是没遇到对她动手动脚的地痞无赖、纨绔子弟,但是似那四人,她却头一回遇到,毕竟那四人没有碰过她,甚至于被她打了之后也没有还手,这是为何呢?

    莫名其妙的一帮家伙,吃饱了撑着!

    百思不得其解,王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来到自己摆摊卖水果的地方,准备开始赚钱维持家计。

    然而叫她愕然的是。那个被她打破了脑瓜的纨绔子弟,竟然舔着脸又来了。

    “小妞,大爷又来了!”

    听着那句叫她心中怒气翻腾的话,王馨抬起头冷眼望着来人,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拽紧了那根木棍。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那纨绔子弟脑门上的绷带时。她心中软了一下,毕竟那个伤正是她造成的。

    这家伙怎么回事?明明被自己打破了头,为何还能嬉皮笑脸的,全然不当回事?还说什么要买自己的水果?

    他不是应该一脸恼怒地叫那帮恶奴冲过来重打自己一顿么?

    回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王馨望着来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想要什么?”

    “本公子想要你……的水果!”

    当听到前半句话时,王馨心中大怒,然而当她听完整句话后,她心中的怒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看来是家伙是专程来找自己麻烦的!

    王馨心中想到。

    果不其然,那个在她看来无比可恶的纨绔子弟在言语上狠狠调戏了她一番。甚至还耍弄手段,将她咬过的半枚樱桃丢到了嘴里。

    当瞧见那一幕时,王馨羞地满脸通红,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调戏她的手段很高明,从始至终都未曾碰过她,却叫她羞得无地自容。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很吝啬。明明穿地那么好,多给点买樱桃的钱怎么了?

    当然了。这只是王馨单方面任性的鄙夷罢了,毕竟若是对方多付了帐,她也不会要,甚至还会更厌恶此人,觉得此人这是在施舍她,相比之下。还是这样……

    不,无论如何这个家伙都是极度讨厌!

    眼瞅着那人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王馨恨不得此刻天上降下一道,将这个可恶的家伙劈死!

    原以为此事告一段落,可王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次日清晨当她背着竹篓从城外回来时,那个可恶的纨绔子弟竟然就等在她昨日卖水果的地方。

    而这回,这家伙也没去调戏街上路过的良家女子了,看样子,似乎是专程等着她。

    “小妞,大爷又来了!——小妞今日有点迟哦,大爷在此等好久了……”

    可恶!

    王馨气地险些咬碎了银牙,一言不发地整顿上摊子,她知道,这个家伙是盯上自己了,也不知是贪图她的容貌,还是单纯地为了报复他昨日打破了他的头。

    还是昨日那套词,不过稍加改动,即便王馨有心防范,也不慎着了道,气地她也顾不上许多,当即就提起了木棍。

    然而叫她错愕的是,一见她提起木棍,那四个家伙当即转身逃走,逃地飞快,她追赶了整整一条街竟然追不上。

    而叫她更为错愕的是,待她回到卖水果的摊子还未坐稳,面前又传来了那句令她咬牙切齿的话。

    “小妞,大爷又回来了!”

    这家伙是吃饱了撑着么?!

    看着那人嬉皮笑脸的模样,王馨气地浑身颤抖,她从未遇到过这种纨绔子弟,仿佛对方并不是贪图她容貌或者为了报复她,而是纯粹逗她玩。

    可不是么,整整三四日,那个可恶的家伙带着那三个家奴,每日专程在那个地方等着她,一旦她开始做生意,这帮家伙就来捣乱,而当她气地提起木棍追着他们打时,这些人也不恼,笑嘻嘻地转身逃走,待她放弃追赶后,却又腆着脸回来,继续跟她纠缠,从始至终,那四个家伙未碰过她,也未还手打她。

    可恶,天底下怎么有这种吃饱了撑着的家伙?!

    王馨最初还以为那个纨绔子弟是看上了她,打算像以往她所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娶她做小妾,可经过三四日,她也看出来了,这帮人纯粹就是拿她寻开心,找乐子。

    一想到自己跟这帮家伙纠缠了三四日,耽误了赚钱的事,王馨恨地牙痒痒,不过她隐约也察觉到,那个看起来可恶的纨绔子弟,似乎脾气很好的样子,与她以往所遇到的那些地痞无赖、纨绔子弟不一样,至于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

    “那家伙今日怎么了?”一日清晨。当王馨整理到摊子时,她疑惑地发现,那个可恶的纨绔子弟竟然没来,毕竟在前几日的这个点,那家伙势必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面前,反复挑战她耐心的极限。

    玩腻了么……

    哼。也是,那家伙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很有可能是出身名门世家吧,看他跟自己纠缠时也不曾碰过自己肌肤,他身边一定不缺女人吧,如何会看得上自己这土里土气的乡下小丫头,只不过是闲着没事找乐子解闷罢了……

    轻轻咬了咬嘴唇,她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有种失落。

    不过,那家伙为何要装着调戏自己呢?

    嗯。吃饱了撑着!

    似那种不知养家糊口艰辛的富家子弟,都该遭雷劈!

    怀着几丝嫉妒,王馨心中恶狠狠地想着。

    忽然,低着头的她诧异发现,她跟前出现了一双大靴子。

    咦?来了?

    心中带着几分莫名的高兴,王馨抬起头来,连她自己也不知她为何会有那种心情。

    但是当她抬头望了一眼来人时,她傻住了。因为来的并不是那个可恶的纨绔子弟,而是城北赫赫有名的地痞无赖。一个叫做刘富的家伙。

    说实话,王馨最害怕的就是遇到这个刘富,一来是她前一阵为了替病重的母亲买药,从此人手中借了二十两银子,二来,四年前她的父亲在担任县尉期间。曾带着一干衙役教训过此人一回。

    “小丫头,欠我的银子何时归还啊?”

    瞅了瞅刘富身后那十几个袒胸露乳的打手恶仆,王馨心砰砰直跳,勉强露出几分笑容,说道。“刘爷,不是说好按月还的吗?”

    “哼!”那个叫做刘富的胖子抖了抖价值不菲的衣服,慢条斯理说道,“是这样没错,不过,眼下已然接近月底,然而你这小丫头可丝毫没有要还钱的意思啊……”

    王馨心中咯噔一下,毕竟这些日子她顾着想摆脱那四个几番前来调戏她的家伙,却忘了这回事,想了想,她从背篓中取过一个钱袋,递给刘富,恳求般说道,“刘爷,这几日有人与小奴捣乱,小奴赚的钱不多,除去替我娘买药的钱,就只有这些了……”

    “什么?”刘胖子双目一瞪,不悦说道,“老子当初见你母女二人可怜,发善心借你二十两银子,叫你带着你那个老不死的娘去医馆看病,你这丫头竟然敢拖欠老子的银子不还?”

    说着,他身后十几个打手抄起袖子,环抱双臂,围住王馨,恐吓着她。

    “没有,小奴决然没有想拖欠刘爷银子不还的意思,只是这两日所得不多……”

    “……”刘富一把抄过王馨手中的钱袋,在手上掂了掂,继而皱了皱眉,显然是嫌少。

    而这时,一名恶奴朝着王馨身后的竹篓中探了一眼,从中又取出一只钱袋,回顾刘富说道,“刘爷,你看!”

    王馨一见面色大变,想要去抢那只钱袋,却被那一干恶奴制住。

    “小丫头,跟老子玩心眼?——这又是什么?”从那恶奴手中接过那只钱袋,刘富掂了掂,将内中的碎银倒在手心,粗粗一数,大致有二两上下。

    王馨心中着急,着急说道,“这是替我娘买药的钱……”

    “给你娘买药?”刘胖子冷笑一声,慢条斯理说道,“你那个老不死的娘,能撑到如今就算是她命硬,还吃什么药?”

    王馨心中气愤,张牙舞爪地想去夺回自己的钱袋,却被那一干恶奴制住。

    “照我说啊,”望了一眼被制住的王馨,刘富微微俯下身,说道,“看你小丫头生地也水灵,何必每日那般辛苦,只要肯从了大爷我,保你享不尽的富贵!——哦,对了,你那个老不死的娘,大爷亦代为照顾了,如何?”

    王馨闻言一愣,吃惊地望着刘富,一时间倒未再挣扎,似乎是等着下文。

    却见刘富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你那老不死的娘大爷我倒是也见过,还算标致,倘若你母女二人肯老老实实侍候大爷我……”

    说到这里,有一名恶奴走到刘富身边。小声说道,“刘爷,据城内医馆说,王家那婆娘眼下早已瘦地不成人形,半截咽了气,刘爷收她不是自找晦气么?”

    “这样啊。那算了,给条竹席将那婆娘卷了,随便找个地埋了吧……”

    听着那恶毒的话,王馨气地面色涨红,死死地瞪着刘富。

    “这般瞧着大爷做什么?”似乎是注意到了王馨的目光,刘胖子笑嘻嘻地俯下身,说道,“别去管你那娘了,跟着大爷享福不是更好。省得每日辛辛苦苦……”说着,他便要伸出油腻腻的手去摸王馨的脸蛋。

    眼瞅着那只手连自己越来越近,苦于被众恶奴制住的王馨怒从心头起,一口唾沫吐在刘富脸上,顿时,后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好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站直身体擦去脸上的唾沫,刘富脸上露出几分凶色。怒声骂道,“你以为还是你爹活着的时候?——今日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我看谁敢插手?!”

    说着,他凶芒毕露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围观的广陵城百姓,吓地那些老实的百姓纷纷低头,也是,谁敢惹怒当地的蛇头呢。

    “哼!”满意地哼了哼,刘胖子一手抓住了王馨的胳膊。正要轻薄,却被对方在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只咬着鲜血淋漓。

    刘富痛嚎一声,怒声骂道,“松口!松口!——你个死丫头。给我打!”

    一干恶奴听令,朝着王馨拳打脚踢,可即便如此,王馨亦不松口,死死咬着刘富的胳膊,抽出右手来,抢过了他手中的钱袋。

    待众恶奴将主子救出来时,刘富手臂上竟然被王馨咬得血肉模糊。

    “好个丫头!”刘富痛地脑门连连冒犯,咬牙切齿骂道,“给我打,给我打!”

    众恶奴闻言朝着王馨拳打脚踢,只见王馨将那只钱袋死死抱在怀中,整个缩成一团。

    望了眼手臂上血肉模糊的创口,刘富怒声骂道,“亏大爷三请四请,你这丫头真以为自己是富家千金?你爹不过是当过三个月的县尉罢了,跟你家刘爷较劲,你以为跟你爹交好的那些衙役会冒着得罪大爷的风险来帮你?少痴心妄想了!——大爷捏死你们母女俩就跟玩似的,你娘俩他娘的都是贱种,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他痛骂之际,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有一位手持纸扇的富家公子挤开人群朝着他走了过去,继而,用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

    “唔?”正骂到兴头上,刘富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猛然瞧见一只拳头狠狠朝着他的脸颊挥了过来。

    围观百姓惊地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望着体型臃肿的刘富被一个看似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打地连连倒退几步,啪嗒一声瘫坐在地上。

    “刘爷!”正在殴打王馨的那一干恶奴大惊之色,连连跑了过去,将主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呸……”从嘴里吐出一口掺杂着两颗牙齿的鲜血,刘富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不远处那位狠狠揍了他一拳的男子。

    只见这位身穿焰红色锦服,头戴赤红色玉冠,腰缠纹花玉带,腰际右侧悬挂的那枚玉佩,不时发出淡淡的幽绿色光芒,一看就知道那是上等的玉石。

    长年磨练出来的眼力告诉刘富,此人绝不是寻常人物,必定是某地的世家公子,而且还是家境极其富裕的世家公子,此人身上服饰,至少值数千两价值,尤其是那枚玉佩。

    心中惊骇于来人的穿着富贵,刘富被扶起后强忍着恼怒,沉声说道,“阁下何许人?莫要管闲事……”

    却不想那位做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丝毫不理会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扫视那一干恶奴,无形中仿佛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气势,上位者的气势。

    冷冷扫了一眼刘富,那位富家公子蹲下身,将依旧蜷缩身子倒在地上的王馨抱了起来,扶着她站在地上。

    “你……”王馨吃惊地望着来人,因为她发现,替她解围的人,竟然就是前些日子每日一直来骚扰她那个行为怪异的纨绔子弟。

    毋庸置疑,替王馨解围的正是谢安。

    “大小姐,您没事吧?”谢安的嘴里吐出一句温柔的话来。

    大小姐?王馨奇怪地望着眼前的这位纨绔子弟,心中直纳闷对方为何要叫她大小姐。那不是只有对世家千金才有的称呼么?

    愣愣地望着谢安,王馨百思不得其解,待谢安问第二遍时,这才结结巴巴说道,“我没事,我不……”

    她本想说。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可谢安却未等她说完便将头转向了刘富,显然这家伙也听到了大小姐那声尊称,张着嘴没反应过来。

    “是谁……”环视了一眼刘富与他手底下众恶奴,谢安冷冷说道,“欺我王家没人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早前跟着他一起站出来的苟贡、萧离、徐杰等人比肩站在谢安与王馨身后,目露凶光,死死瞪着刘富一干人。

    尤其是萧离。只见他双臂一展,胸口衣服裂开,露出极其魁梧健壮的胸肌,看地那些打手不由心生惧意。

    “阁……阁下究竟何人?”刘富凝声说道。

    “在下长孙武,乃大小姐府上管家,这三人乃府上家丁……”

    王家不是只有娘俩了么?哪里突然冒出什么管家、家丁来?

    而且这管家、家丁身上穿的衣料,明显要比那什么大小姐好上不止一个档次。

    这分明是来捣乱的!

    想到这里,刘富凝声说道。“这位长孙公子,这丫头……”

    “王家大小姐!”打断了刘胖子的话。谢安沉声喝道,隐约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袭向刘富,叫他下意识地瞳孔一缩。

    也难怪,毕竟谢安可是堂堂刑部尚书,刑堂上一笔判人生死,常年来积累的官威岂是刘富这等广陵当地蛇头可以比拟的。

    “是。王家大小姐……”咽了咽唾沫,刘富继续说道,“这位王家大小姐此前借了刘某人二十两银子,至今还欠着八两未还,刘某人此番是来讨债的……”

    谢安那边还未说话。他身后走出苟贡来,从怀中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随手丢在刘富脚边。

    可能是被谢安这一行人的气势吓住了,刘富犹豫了一下,也不打算得罪这位不知从何方来的富家子弟,叫手底下的一名恶奴捡起银子,正要离开,却见那名为长孙武的公子啪地一声打开了手中扇子,慢条斯理说道,“站住!——谁说你等可以走了?”

    刘富闻言转过头来,强忍着心中怒气,低声说道,“这位公子还有何吩咐?”

    “管家!”摇着手中的折扇,谢安慢条斯理说道。

    “……长孙管家有何吩咐?”

    只见谢安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因为害怕而死死抓着自己衣袖的王馨,指着她身上的淤痕,冷冷说道,“你将我家大小姐打成重伤,这事怎么算?”

    刘富也瞧出了,对方分明是要替那个姓王的丫头出口恶气,碍于不知对方底细,刘富低声下气地说道,“既然如此,方才十两银子刘某人全数归还……”

    “我王家缺银子么?”苟贡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慢条斯理地当着众人的面显摆着。

    刘富眼睛一缩,因为他隐约瞧见,那一叠银票似乎都是五万两面额的银票,毕竟他家中也有类似的银票,换而言之,那一叠银票,至少得有上百万两,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得出来的。

    这些人绝不是善茬!

    想到这里,刘富紧声说道,“那,这位长孙管家打算如何?”

    “很简单,”啪地一声合拢手中的折扇,谢安用折扇的一头指了指刘富,又指了指王馨面前的地面,淡淡说道,“我家大小姐的伤,也不用你来出银子,你只需为你方才那一番恶毒的话向我家大小姐磕头道个歉就好!”

    磕头道歉?竟然要自己向那个丫头磕头道歉?!

    刘富眼中闪过一丝凶色,咬牙切齿说道,“阁下可莫要欺人太甚!”

    “哎呀,怎么忽然就恼了呢,”故作惊讶地瞧了一眼刘富,谢安微笑说道,“可能是在下的话说得不甚清楚吧,在下重说好了。——在下长孙武,乃王家管家,有什么无礼之处……你来打我呀!来啊!来啊!”

    “……”刘富顿时傻眼,他原以为对方打算服软,却不想听到这句话。

    非但他,就连围观的百姓也傻眼了,毕竟谢安脸上的笑容与他口中所说的话根本就不挨边。

    而与此同时,在对面酒楼二楼的靠窗,有一位身穿靛蓝色儒衫的书生正坐在窗边饮酒,听闻此言,不由笑出声来。

    “有些人要倒霉了!”举着酒杯,那书生淡淡说道。

    “可不是么,”侍候酒水的店伙计听到,忧心忡忡地叹息道,“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外乡的富家子弟,不知世道险恶,他手底下那三个仆人,哪里是刘富那一干人的对手,刘富可是当地有名的恶徒啊!”

    “在下倒是不觉得,”书生淡淡一笑,瞥了一眼谢安身后苟贡、萧离、徐杰三人,双目一眯,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淡淡说道,“伙计,打个赌如何?——若是在下输了,酒资双倍偿付,若是在下赢了,免在下这顿酒菜之资!”

    “小的可不敢跟墨公子赌这个……”

    “是嘛,那还真是可惜了……”说这话时,这位姓墨的书生目不转睛地望着苟贡手中的那一叠银票,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几分意动。(未完待续。。)

第八章 隔阂

    “不服?来打我啊?来啊,来啊!”

    在广陵城北街道上,在一圈围观百姓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谢安一脸痞态地朝着当地蛇头刘富与他手底下那一干恶奴叫嚣着。

    尽管在周围的百姓心中,这位富家公子俨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仁义之士,打算替无助的王家之女出头,可是,这位公子的表情与谈吐,却怎么看都像是反派角色,说实话感觉挺怪的。

    不得不说,眼下的谢安实在是太张扬、太嚣张了,似这等态度简直就好比脑袋上顶着欠揍两个字,幸亏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三女不在这里,要不然,三女恐怕要捂脸遁走,因为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们的夫君,堂堂朝廷刑部尚书,竟然跟一帮地痞无赖纠缠不清,还有这样低劣的话去挑衅对方,这实在是有损朝廷重臣的颜面。

    不过从另一方面也证明,谢安这会儿确实挺生气的,别看他前几日也调戏了这位姓王的女子,但他从没有对她动粗,与其说是调戏,倒不如说是开开玩笑,当然了,只是这种解释王馨不会承认罢了。

    但是无论如何,谢安只是言语上占占王馨的便宜罢了,毕竟看他看来,用言语调戏良家女子,这或许还称得上是风流,可似眼前这般地痞无赖对女子施暴,这就纯粹是恶棍、暴徒的作风了,谢大人还未堕落到这份上,也不打算堕落到这份上。

    面对着谢安的挑衅,刘富终究是忍不住了,早前见谢安衣着打扮不似寻常人物,他也不敢贸然招惹,可眼下。他却顾不上这么多了,毕竟若是当着这么多围观百姓对那个王家丫头磕头道歉,亦或是默默离去,他日后在广陵就别想混了。

    “好……好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给我打!”气地浑身颤抖的刘胖子右手一指谢安,气急败坏吼道。

    相比刘富的气急败坏。谢安倒显得平和地多,摇了摇手中扇子,慢条斯理说道,“恶奴甲、乙、丙,上!”

    恶奴甲、乙、丙?

    还有人叫这个名?

    在谢安身旁,王馨心有余悸地抓着他的衣袖,小脸错愕地打量着站上前去的苟贡、萧离、徐杰三人。

    只见三人满脸尴尬之色,低着头,说不清是何表情。

    真要命啊……

    堂堂大狱寺少卿竟然被冠名恶奴甲。苟贡毫不怀疑地猜测,若是此事叫他们东岭众的弟兄得知,恐怕一个个都得笑掉大牙。

    反观萧离与徐杰二人,面面相觑,或许大概也在腹议着类似的事,暗暗苦笑自家大人直到眼下还没有放弃过一回恶少瘾的念头。

    不过想归想,他们可不敢说出来,毕竟打搅了自家大人的兴致。这后果可是有些严重,保不定他们这位谢大人一怒之下就将他们踹回冀京了。他们可还打算去见识一下广陵的青楼呢。

    于是乎,心中这股怨气便只好发泄在眼前那帮不长眼的家伙恶奴打手身上了。

    嘿,就跟他们耍耍好了!

    已看出对方十余人并不懂什么武艺,苟贡等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倒也升起几分莫名的兴致,亦大呼小叫地冲了上去。看上去是十足的不懂武艺的乡下恶奴架势,谁能想到,他们三人却是武艺一流的刺客出身呢。

    这让王馨与围观的百姓对他们三人暗自报以担忧,毕竟似这些平民百姓,他们比较双方优势的基准还停留在人数这个范畴。哪里知道,苟贡、萧离、许杰三人任何一人都能轻松将那些恶奴轻轻松松来回杀死十遍。

    可怜那十几个恶奴,平日里在广陵百姓面前作威作福惯了,这回可是踢到了铁板,别看苟贡、萧离、许杰三人一个个大呼小叫,活脱脱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可实际上呢,人家可是东岭众与金陵众的刺客精英。

    “哎呀!”被一拳打中背部的许杰装模作样地大呼一声,右手一翻,将一名恶奴的手关节卸了下来,痛地那人倒在地上翻来覆去。

    “你敢打我?”被人冲着脑门砸了一拳的萧离脸上凶色一闪,竟一把将一名恶奴整个人提了起来,举在头上旋转了一阵,狠狠摔在地上,看上去似乎是凭着一股蛮力,可实际上呢,他已暗中将那人的手关节卸下。

    关节技,金陵众刺客的近身拳脚招数,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无疑就是金铃儿,这个女人初次与[炎虎姬]梁丘舞交锋时,曾将后者的右手手臂都卸了下来,只可惜梁丘舞不愧是大周朝廷第一战力,单凭控制肌肉的拉伸便将脱臼的关节恢复原位,倘若旁人有这个本事?

    眼瞅着萧离与许杰跟那帮恶奴扭打成一团,苟贡脑门上不自觉渗出几分冷汗,尤其是当看到他们二人还一副乐在其中的眼神时。

    太丢人了……

    就算大人叮嘱我等莫要随意暴露武艺,也不至于做到这等地步吧?

    地上多脏啊……

    心中苦笑一声,苟贡突然察觉到面前飞来一只拳头,硬生生砸他胸口。

    “……”

    “……”

    苟贡一脸古怪地望着那个尚且还紧贴着他胸口的拳头,继而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只拳头的主人,他实在想不通这种家伙怎么敢出来丢人现眼;而那名恶奴亦傻眼地瞅着苟贡,似乎还在纳闷,这看上去一拳就能放倒的家伙,为何在吃了自己一拳后,身子连晃都不晃一下。

    那一瞬间,苟贡以及打他的那个恶奴都沉默了。

    足足呆了有三息工夫,苟贡心中暗叹一声,噗噗噗连退两步,捂着胸口故作痛苦状,指着那恶奴骂道,“你……你竟然敢打我?”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把竹扇来,还没等那恶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其衣襟,右手的竹扇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敲打,只砸地那恶奴抱着脑袋哀嚎不已。

    足足一炷香工夫,那十余名恶奴逐一被苟贡等三人放倒,整个过程……唔,相当可喜。至少围观百姓中有好些忍不住偷笑出声,毕竟那实在是太[惨烈]了,那十几个恶奴固然是倒在地上哀嚎不已,可苟贡三人亦是凄惨,满身土尘,狼狈不堪。

    “好!”也不知围观百姓中谁偷着喊了一声,继而人人皆替苟贡等人叫好,相比起萧离、徐杰一脸自得的表情,苟贡低着头摇着扇子。暗自祈祷自己这丢人的一幕最好别被同行瞧见。

    忽然,苟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对过酒楼的二楼,只见在那个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一个书生正微笑地看着他,从旁,一名店伙计长大着嘴,一脸不可思议地瞅着这个方向。

    “我说什么来着?”在那酒楼的二楼。那位墨姓的书生微笑着对身旁的店伙计说道。

    “真是稀奇了,”店伙计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那刘富十来个人,竟然打不过那位公子三名家丁?——平日里那帮家伙可是很厉害的呢……”

    “这也要看碰到谁啊!”书生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举着酒杯喝酒,在瞥了一眼楼下街道苟贡、萧离、徐杰三人后,似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看似灰头土脸,事实上根本就是毫发无损呢……呵,这三人的身法,刺客么?——两个精通关节技的高手,关节技……卫地荆侠的人?还是说。是金陵那个女人的手下?卫地倒还罢了,金陵那个女人可不好惹啊……还有三人中那个拿扇子的家伙,似乎武艺还在前两人之上的样子……这些人来广陵究竟所为何事?”

    “墨公子您说什么?”那店伙计似乎没有听清,疑惑问道。

    “没事没事,”那书生微微一笑,继而目不转睛地望着楼底下街道上的谢安,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看样子,广陵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呢……”

    长孙武……大梁的长孙家?还是关中的长孙家?亦或是,冀京的长孙家?

    不过话说回来,此人手底下那三名家丁当真是外乡刺客,似这般不守道规矩,在人家的地盘闹事,广陵刺客可不会视若无睹呢……

    是不识世道险恶么?还是说……有恃无恐?

    瞥了一眼楼底下大街上那位一脸痞态的富家公子,书生举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看来这广陵恐怕要出点事了……”

    而在那位书生暗自嘀咕的同时,谢安正一脸痞态地瞅着那大汗淋漓的刘富。

    不得不说,作为广陵的地头蛇,刘富也并非是没有见识的家伙,眼睁睁看着自己十几个手下尽数被对方放倒,他知道,他这番是遇到大麻烦了。

    眼瞅着对方那三个一脸不善的家丁,刘富深吸一口气,主动小跑到谢安跟前,舔着脸讨好道,“长孙公子,不不不,长孙管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不得不说,这家伙也算聪明,知道自己今日逃不过去,与其被苟贡三人抓过去打一顿,还不如自动上前服软,至少还可以少一顿打。

    见对方前倨后恭,谢安心中冷笑一声,倒没有看不起对方的意思,事实上,他觉得这个胖子还算是识时务,也难怪这家伙能成为广陵的地头蛇,只不过眼下谢安打定主意想替王馨出口恶气。

    “你不是要打本管家么?”摆足了架势,谢安慢条斯理说道,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一副欠揍的表情。

    刘富眼中闪过一丝凶色,继而堆着笑容说道,“小的这不是跟长孙管家开个玩笑嘛!”

    “哦,开玩笑啊……”谢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举起右手,一巴掌甩在对方左脸上。

    “你……你……”捂着吃痛的左脸,刘富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身为广陵城当地的蛇头,当着周围无数围观百姓的面被人抽了一记耳光,若是他忍着不吭声,日后可没法再在这里混下去。

    想到这里,刘富眼中凶色一闪,咬牙说道,“阁下莫要欺人太……”

    他还未说完。就见谢安再一次举起右手,啪地一声抽在他左脸上。

    “欺你怎么了?不服啊?不服你打我啊!”

    “……”眼瞅着一脸痞态的谢安,刘富隐约有种错觉,似乎对方比自己更像是一个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

    眼瞅着苟贡等三人站在谢安身侧,尤其是那萧离,不住地捏着拳头。只将骨头捏地啪啪作响,刘富尽管心中愤怒,可终究是没敢动手。

    “服……小的服……”他连连点头。

    嘁?这就服软了?真没劲!

    暗自报以一声遗憾,谢安咂了咂嘴,慢条斯理说道,“本管家是讲道理的人,你自己说说,本公子……不,本管家打你对不对?”

    说漏嘴了吧?

    心中嘀咕一句。刘富谄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对,对!”

    “那对在哪里呢?”

    “对在……”刘富傻眼了,心说这叫自己怎么回答。

    似乎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谢安再次一记耳光打在对方左脸上,痛心疾首般说道,“你怎么这么蠢啊。本管家的右手,可不就抽你左脸么?这叫顺手!”

    这算什么理由?

    “……”刘富傻傻地望着谢安。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撞到前辈了,瞧瞧这说的,像话么?

    “对,对!”在愣了半响后,刘富连连点头,谄笑说道。“长孙管家的右手,可不就抽小人的左脸嘛……”

    他还未说完,就见谢安再一次抬起右手,这回是反手,一记耳光抽在他右脸上。

    围观百姓清楚地注意到。刘富整张脸涨红,气地浑身颤抖,双目死死地看着谢安,咬牙切齿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阁下莫要……莫要……”

    犹豫了半响,刘富最终还是没敢将[欺人太甚]那句话说出口,因为他敢打赌,只要他开口说出这番话,眼前这位甚于恶徒的富家公子肯定还是方才那套词。

    “本管家可是为你好啊,”眼瞅着刘富满脸愤怒的表情,谢安慢条斯理说道,“本管家手劲颇大,方才打肿了你左脸,这好看么?——不得平衡一下?万一你因此落下病根,走路朝左摇晃,本管家岂不是过意不去?”

    “……”刘富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见过欺负人,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身为砧板上的鱼肉,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对方这一番说辞。

    “是……长孙管家说的是……”刘富勉强露出几分笑意。

    “方才打你了三下左脸,又还了你右脸一下,是不是还剩四下?”谢安一副自己算术很好的样子。

    “是……不!两下,是两下……”刘富一脸惊骇地望着谢安,心中暗忖,差点就被这家伙带沟里去了。

    “两下啊,唔,好像是这样子……”咂了咂嘴,谢安啪啪两记耳光抽在刘富右脸上,微笑说道,“这下就平了,对吧?”

    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灼痛,刘富满脸笑容地点点头。

    “不打算谢谢本管家么?——懂不懂规矩啊?”

    打完自己,还让自己跟他道谢?

    刘富心中暗骂一声,不过眼下可容不得他有丝毫抱怨,连忙向谢安道谢,免得激怒了对方,再挨一顿打,然而谢安接下来一句话,却叫险些吓出魂来。

    “话说回来,本管家似乎没把握好力度呢,左脸明显比右脸种,这可不好,你们说是吧?”谢安转过头去望着苟贡等人。

    总归是在谢安身边跟了许久的心腹,苟贡等人哪里还会不知自家大人的意图,连连点头说道,“管家大人明鉴,小的们也瞧着左脸比右脸肿……管家大人这可不地道,打人归打人,叫人因此病根,这可有违侠义二字!”

    听着苟贡三人那充满浩然正气的话语,刘富恨不得活活咬死这帮家伙。

    “那……长孙管家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轻哼一声,谢安猛然喝道,“给我咬紧牙关!”

    刘富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就瞧见谢安左右开弓,连番甩了他十来记耳光,只将刘富抽地面颊肿起。

    偷偷瞥了一眼似乎有些抽累了的谢安,刘富一声不吭,他认栽了。因为他知道,他这回可是撞见同行了,瞧瞧对方耍人的手段,岂止比他高明一筹?

    “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瞥了一眼刘富,谢安慢条斯理说道,“都是出来混的。痛快点!——别跟着娘们似的!此番不要你断手断脚,也不要那对招子,痛痛快快给人磕头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可能是因为与金铃儿相处时日过久的原因,谢安一嘴的黑话。

    “……”刘富惊讶地望了一眼谢安,似乎纳闷这位富家子弟何以一嘴的江湖黑话,望了一眼被他下令打得满身淤痕的王馨,他一咬牙,跪下跟人磕头道了声歉。继而领着他十几个恶奴沉着脸地离开了。

    淡然望着刘富一干人离去,谢安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毕竟对方已经全部照办,再去纠缠不清,那便是他有违江湖道义,这点道理,哪怕是未曾娶金铃儿之前,谢安也懂。

    “消气了么?”谢安转头望着身旁依旧抓着他衣袖的王馨。

    而这时。王馨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眼前这个可恶家伙的衣袖,面色一红。慌忙放开手,倔强说道,“多管闲事,我又没叫你来帮忙!”

    “呵呵,”谢安闻言丝毫不以为杵,笑嘻嘻说道。“那可不成,你可是本大爷看上的……调戏对象,被旁人欺负了,这像话么?——瞧瞧这张小脸,啧啧。真是叫人心生不忍呐……”说话时,他用手中的折扇一端轻轻挑起王馨的下巴。

    “……”见谢安贼心不死再一次调戏自己,王馨心中气急,原本对谢安站出来替他解围的好感顿时消逝地无影无踪,面红耳赤,好似一头被激怒的豹子般,死死瞪着谢安。

    谢安嘿嘿一笑,笑嘻嘻说道,“怎么?喜欢上本大爷了?哎呀,这可不成,本大爷可是有妻室的……”

    有妻室还出来调戏良家女子?

    王馨心中暗自将谢安跟吃饱了撑着的富家子弟划了等号,念在总归是对方救了她的份上,她强忍着用木棍去抽打那张可恶的脸的诱人念头,鄙夷地瞥了一眼谢安。

    而这时,渐渐散去的围观百姓中走来一位老人,满脸担忧地对王馨说道,“孩子,你没事吧?——别怪老头子方才没出来帮你,实在是……”

    瞧着那老头满脸愧疚的表情,王馨连忙说道,“孙伯,别放在心上,我懂的……”

    老头满脸愧疚地点了点头,继而叹息说道,“若是你爹还在,那刘胖子必定不敢如此横行霸道……”

    “是呢……”王馨苦涩地笑了笑。

    “多谢这位公子仗义出手,救了这苦命的孩子……”老头朝着谢安拱了拱手。

    “老人家多礼了,”谢安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路见不平,本就该拔刀相助,小子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别扭么?”王馨不屑地白了一眼谢安,毕竟后者可是连续调戏了她好几日。

    “有么?”谢安作怪地眨了眨眼睛,气地王馨恨不得当即找根木棍来。

    而就在这时,苟贡好奇问道,“老人家,您方才说,若是这位小姐的父亲还在,方才那些人断然不敢如此肆意妄为……这位小姐的父亲,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老头叹了口气,点头说道,“这孩子的父亲,原本是我广陵城的县尉,可惜四年前身陷牢狱……”

    话音刚落,就见谢安面色微变,转头死死地注视着王馨。

    不知为何,王馨觉得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你……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你爹……”眯了眯双目,谢安用近乎质问的语气沉声说道,“你爹曾是广陵城县尉?”

    “是……”王馨犹豫地点了点头,就在她点头的一瞬间,她清楚地瞧见,眼前这个可恶家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敌意,甚至于,其中还掺杂着几分鄙夷与厌恶,就如同前些日子她瞧他一样。

    “……”死死盯着王馨半响,谢安深深吸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王馨的手心,冷淡说道,“这十两银子,权当是赔偿你这几日被我等几人纠缠而损失的生意进账!——走!”说着,他转身离开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谢安,王馨只感觉心口揪紧,难受之极。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家伙之前一直对她嘻嘻哈哈,哪怕是她打破了他的头都不曾发怒,然而在听说她的父亲曾是广陵城的县尉后,竟会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

    那种掺杂着愤怒、仇视、厌恶以及鄙夷的表情……

    “等等!”也不知为何,王馨忍不住出声喊住了谢安。

    “……”谢安闻言站住脚步,回头头来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与前些日子他调戏她时判若两人。

    “谢谢你方才救了我……你喜欢吃樱桃对么?我明日替你采些新鲜的……”

    “不必了!”近乎冷漠地说了句,谢安转身走远了。

    王馨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谢安走远,隐约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那个可恶的家伙,自今日起,不会再来了……

    可恶……

    明明应该是自己讨厌他才对,为什么反而是他露出那种厌恶的神情?

    “谁要你的银子啊,拿回去啊!——你走好了!不要再回来了!”王馨生气地大声喊着,连她也不知她为何会那么生气。

    为什么?

    为什么在听说自己的父亲曾是广陵城的县尉后,他整个人会变得那么陌生呢?他的脾气应该很好才对啊……

    眼睁睁看着谢安一行人消失在街头,王馨死死咬着嘴唇,感觉心口处传来阵阵莫名的刺痛,似乎是因为被那个可恶家伙厌恶导致的。

    而与此同时,跟在谢安身后的苟贡、萧离、徐杰三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搭话,因为他们看得出,自家大人心情眼下极其不佳。

    “说起来,公子方才一开始的那一拳,劲道可是不小,一拳就将那个胖子打得连退三步,还打落了他两颗牙……”

    可能是见自家大人沉着脸表情有些可怕,萧离想活跃一下气氛,挑着谢安方才的事迹称赞道。

    “少见多怪,”似乎是猜到了萧离的用意,徐杰一脸敬佩地说道,“咱公子可是大少奶奶的细心教导下学了三年的出拳,公子那一拳,我等都受不了,又何况是那个胖子……”他口中的大少奶奶,指的无疑是谢府大主母,[炎虎姬]梁丘舞。

    但令他二人感到遗憾的事,走在前面的谢安丝毫没有要搭茬的意思,沉着一张脸,无形中隐隐渗透出一种上位者的威势,使得他们也不由受到了影响,咽了咽唾沫,不敢再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在前面的谢安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正色说道,“苟贡,待用过午饭,你等随本公子去城北十里荷塘!”他的话中,充斥着不容反驳的意思。

    “……”苟贡张了张嘴,小心翼翼说道,“大人不打算再去调戏那个小丫头了么?——大人今早还觉得挺有趣的……”

    淡淡瞥了一眼,谢安转身朝着街道远处走去。

    “啊,那是今早……突然间没兴致了!”

    广陵城的县尉,那本是谢安曾在广陵苏家时最厌恶的当地官员之一。(未完待续。。)

第九章 书生墨言

    十里荷塘,那是广陵城外东北十里左右附近一处湖泊的名字,以夏季布满河塘的荷花闻名。

    整个荷塘一带有数个村镇,而曾经最有名的便要数苏家镇,那是一个依傍着荷塘的村镇,村镇内居民人口大约在百户上下,总人口不过五六百人,初看似乎并无称奇之处,但是这苏家镇,即便是在广陵亦赫赫有名,因为这里曾经坐落着一户巨富人家。

    曾经的广陵丝绸、布织业内大富豪,被称之为可买下半个广陵城的苏家!

    苏家虽富甲一方,却从不欺压佃户,反而是乐善好施,在附近各个村落享有崇高的威望,然而在五年前,苏家突然间就凋落了,苏家家主苏兴遭人陷害,冤死狱中,妻子唐氏郁郁而终,继而,苏家在广陵城内的家业被广陵一干富豪所吞并,唯一幸免的苏家小姐,遣散家仆,从此下落不明。

    直到如今,镇上的百姓犹对此事唏嘘不已,暗自伤神。

    曾经苏家那富丽的豪宅,如今早已化作一片废墟,遍地是新抽嫩芽的青草,郁郁葱葱,若要说留下了什么,恐怕也只有那连着往日苏家府门的半堵断墙,以及那一对长满青苔的石狮子。

    每当瞧见那败落的画面,居住在镇上的百姓暗自叹息垂泪,他们不忍去看荒凉的苏家府邸旧址,每每路过,皆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但是今日,镇上有一位老人却停下了脚步,顿足观瞧,因为这位老人发现,在苏婉府邸旧址的半堵断墙前,站着四个外乡人。尤其是其中一位做富家子弟打扮的公子,右手轻轻抚摸着那右侧的石狮子,时而发出阵阵叹息。

    毋庸置疑,这便是谢安一行人。

    “大人,就是这里么?”苟贡小声问道。

    “唔……”谢安点头应了一声,不顾石狮子上污垢处处。伸出手抚摸着石狮子的脑袋,目光失神地望着石狮子背后那一块仿佛能供挡风遮雨的狭隘空间。

    六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他曾蜷缩着身子藏在这尊石狮子背后,暗自骂着自己的遭遇,暗骂好端端的他,何以会突然之间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

    寒风冷冽、饥荒交迫,谢安至今都无法忘却当年的一幕……

    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那位有着邻家姐姐般气质的美丽女人,撑着手中那柄碎花纸伞。替他挡住了从天上飘落的刺骨冰雪,那白藕般的小手,伸到他面前……

    入眼处,那是她真诚而温软人心的笑容。

    [不行哦,穿着这般单薄的衣服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说着,那位温柔的女子不顾他手上的污垢,将他拉了起来。

    当时那只白洁小手上温软。直到如今谢安亦记忆犹新。

    “咳,公子……”身旁。传来了苟贡略显尴尬的咳嗽声。

    谢安闻声顿时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悄然抬起了右手,伸向半空,仿佛想尽可能地抓住什么,尽管半空什么都没有。

    “呼……”长长吐了口气。谢安接过苟贡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手上的泥垢。

    或许是看出了自家大人的低落心情,许杰为了打破这沉重的气氛,故作气愤地说道,“那帮该死的家伙,竟然连府宅都不放过。一把火将此烧了个精光……”

    “呵呵,”谢安闻言苦中作乐般笑了笑,摇头喃喃说道,“不,是我放的火……”

    “咦?”许杰愕然地望着谢安。

    谢安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转过头去望着那片苏家府邸的废墟……

    “想好了么?”

    在四年前某个夜晚,谢安亦站着这里,举着一支火把,询问着在他身后满脸泪水的苏家大小姐,苏婉。

    她眼中痛苦的神情,叫他心中犹如针刺一般难受。

    “这一把火下去,小姐可就没有退路了,这广陵,再也没有小姐容身之处……”

    可能是注意到了苏婉眼中的犹豫与挣扎,谢安再一次地重复道。

    足足过了有半盏茶工夫,苏婉咬了咬银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小安,烧!——眼下苏家仅存我一人,即便留着这空宅子也无用,倒不如就这么断了念想……烧毁苏家祖宅固然不孝,可倘若无法替我苏家伸冤,是为大不孝!——我主意已定,我要去冀京,到大狱寺伸冤!”

    “……”深深望了一眼这位苏婉,谢安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柴地引火之物,默默地望着片刻之后火光大起的苏家祖宅。

    回头再看苏婉,这位平日温柔微笑着的苏家大小姐,失声痛哭,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看得谢安很是揪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婉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袖子拭去眼泪,强颜欢笑般望着谢安,用仍带着几分梗咽的语气低声说道,“就在此别过吧,小安。”

    说着,她用看似柔弱的手臂吃力地提起那几只行囊,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朝着前方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却险些跌倒在地,幸亏谢安早已瞧见不对,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你……你做什么……”

    望着面前低着头的苏婉,谢安耸了耸肩,笑嘻嘻说道,“我觉得,大小姐还有话要对我讲……”

    “我……我方才已经跟你告别了……”

    “唔,是嘛,然后呢?”

    苏婉抬起头望着谢安,无言地张了张嘴,半响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我已不再是苏家的大小姐了,我已支付不起雇佣你的银子……”

    “不是这句哦!”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谢安慢条斯理地说道。

    苏婉浑身一震,在沉寂了半响后,带着几分哭腔,泣声说道,“帮帮我。小安……”

    “当然的了!”谢安闻言笑容一展,将面前这位女子轻轻扶起,用近乎誓言般的口吻安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你带到冀京的!”

    “小安……”苏婉下意识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

    可能是看出了苏婉眼中的愧疚。谢安嘿嘿一笑,带着几分调侃说道,“连这么点东西都背不动,还逞什么能?走吧!大小姐不是要去冀京么?——大小姐从未出过远门,小的还真怕你路上被歹人被骗了,啧啧,那可不妙呢!”

    似乎从谢安浓浓的关切的话中听出了几分调戏的意味,苏婉俏脸不由微微一红,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这一去,不知要多少日子,我身无分文……”

    “那就欠着吧,等欠到一定数额,就用你自己来偿还吧,小的可是一直垂涎着大小姐的美色呢!——嘿,似乎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啊!”谢安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说道。

    “……”苏婉俏脸微微一红。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比她还小一岁的家仆。

    “不说话就是答应咯?”

    “没……我才没答应……”苏婉有些惊慌摆了摆小手。

    “唉,那还真是可惜啊。”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婉的心思,谢安用左手扶起她,微笑着说道,“不过,就算没答应,我也会护着你去冀京的。没钱也不怕,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到你……”

    “小安……”苏婉感动地望着谢安。

    她默默地看着他背起行囊,继而朝着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谈不上温暖但叫她倍感心暖的手,再深深望了一眼火势大作的苏家祖宅后,二人毅然冒着寒风,踏上了远去冀京的路。

    “话说,大小姐,方才是不是很感动?”

    “嗯……”

    “那不打算考虑一下么?”

    “考虑什么?”

    “某些很重要的事呀,比如说以身相许、以身相许、以身相许什么的……我绝不强求!”

    “……”

    ……

    ……

    “几位……”

    一声呼唤,打断了谢安面带微笑的回忆,谢安转过头来,见一位老人正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四人。

    微微一笑,谢安拱手说道,“不知老人家有何事?”

    老人惊讶地望着谢安,他疑惑地发现,对方眼中似乎埋藏着浓浓的伤感。

    “这位公子恐怕是外乡人吧?来到这个小镇不知有何要事?”

    老人话音刚落,谢安身背后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来,正是萧离,只见他怒视着老人,凶神恶煞说道,“老头,你管得太多了吧?——我家公子……”

    然而,萧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安抬手打断了。

    “不得无礼,”谢安皱眉瞪了一眼萧离,继而微笑着对老人说道,“粗人不懂世故,老人家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晚辈复姓长孙,单名一个武字,斗胆请问老人家名讳?”

    见谢安说话温声温气,目光正气,并不像是什么歹人,老人倒也放下心来,摆摆手说道,“当不起当不起,老朽贱姓余……”

    “原来是余老丈!”谢安闻言拱了拱手,礼数周全,让老人心中大生好感,毕竟在他看来,对方的穿着打扮可了不得,保不准是哪里的富家公子,这等身份的大人物能如此周全于礼数,实在是叫这位余姓老人很是惊讶。

    “长孙公子莫非与此地苏家有旧?”老人终于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毕竟谢安一行人在此站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啊,姑且算是吧!”谢安微笑着点了点头。

    “哦,”老人恍然大悟,点点头叹息说道,“苏家上下都是好人呐,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夫妇二人含冤而死,府上大小姐下落不明,咦?”说到这里,老人疑惑地打量了谢安一眼,纳闷说道,“老朽瞧着长孙公子很面善啊……”

    “呵呵呵!”谢安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他早就认出这位老人家便是当年在村镇上摆茶摊的老头,只不过当时并未接触罢了,毕竟那个时候谢安可没闲工夫到人茶摊吃茶。

    “老人家的茶摊还摆着么?”

    “咦?”老人闻言更是吃惊,上上下下打量了谢安几眼,继而皱眉说道,“不曾想公子竟然知晓老朽操持的贱业……恕老朽眼拙。实在是记不得何时见过公子……”

    事实上,这位余老头曾经不是没见过谢安,问题是谢安去了一趟冀京变化太大,无论是相貌、气度、穿着,再不是当年广陵苏家的一介家丁可比。

    见老人猜不出来,谢安也未说破。只是带着苟贡等人来到了老人的茶摊,毕竟时近晌午,谢安等人亦觉得有些饥肠辘辘。

    可能是对谢安的印象颇佳,老人亲自带着他们来到了自家所开设的茶盏,叫儿子热情招待,毕竟自谢安故意透露的话中得知,眼前这位穿着讲究的公子,很有可能是曾经从这个小镇上出去谋生的年轻人,换句话说。也算得上是乡邻了。

    虽说是茶摊,却也兜售酒水、饭菜,当然了,比起冀京的酒楼,这里的饭菜就显得普普通通、不上档次了,但是谢安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温馨与祥和。

    不多时,就在谢安等人用饭之际,忽然远处走来一位年轻书生。身穿靛蓝色儒衫。

    这位书生看了一眼客满坐满的茶摊,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忽而朝着谢安这一桌走了过来,拱拱手朝着谢安说道,“这位公子,可否容在下拼拼桌?”

    谢安闻言也不在意,正要开口,忽见苟贡抬起手来。指了指旁边几桌,淡淡说道,“我等一行四人,邻桌三、两人,足下不妨去那边!”

    那位书生闻言也不生气。瞥了一眼邻桌那些百姓,继而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谢安转过头去打量了几眼,心下顿时了然,肯定是这位书生不想与那些人拼桌,毕竟这是乡下的茶摊,客人大多都是附近的百姓,看着他们赤着脚光着膀子,用饭的过程中时不时用手去抠着脚趾头,就连谢安也觉得胃口大减。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微笑着说了句,谢安示意许杰与萧离坐到一条长凳上,让出一个座位给这位书生。

    “公子……”苟贡皱眉望了谢安一眼,眼神似乎蕴含着什么深意。

    也不知时不时看出了苟贡的不悦,那位书生笑着说道,“在下墨言,墨家之墨,言语之言,打扰了四位,心甚不安……伙计!”说着,他唤来茶摊的伙计,要了几壶酒与五只酒杯,继而亲自斟酒,似乎打算敬谢安等人一杯,表示谢意。

    “在下先干为敬!”悬杯示意了一下谢安四人,那书生很是痛快地一饮而尽。

    说实话,谢安本来倒不在乎那几杯酒水的钱,不过见对方如此热情,倒也不好拒绝,正要举杯,却见苟贡伸出手来,挡住了他。

    “……”谢安疑惑地望着苟贡。

    只见苟贡端起摆在谢安面前的酒盏,放置在那名叫墨言的书生面前,冷冷说道,“足下不妨自饮此杯!”

    谢安自然不觉得苟贡会闲着没事无的放矢,见他如此凝重,心下咯噔一下。

    苟贡是何人,那可是用毒的行家,莫非对方在酒水中下了毒?

    可是这酒明明是余老头的儿子端上来的,而且对方已先喝了一杯,不像是下了毒的样子,怎么……

    想到这里,谢安转头望了一眼萧离、徐杰二人,却见他二人亦是一脸疑惑地望着苟贡。

    “喝啊,为何不喝?”直视着书生墨言,苟贡冷冷说道。

    那书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笑说道,“此乃在下敬这位公子的酒,在下何以能自饮?”

    “是么?!”苟贡冷笑一声,右手一把抓起那书生的右手一翻,望着其拇指上些许白色粉末冷笑说道,“在拇指上抹上毒粉,趁着斟酒的时机涂抹酒杯内壁,这等招数我十年前就用烂了……这等粗浅伎俩,竟敢在我面前摆弄,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萧离与徐杰亦察觉到不对,萧离当即伸出左手,抓向那书生衣襟,却见那书生整个人往后一仰,一脚顶翻桌子,同时,右手挣脱了苟贡的束缚,去抓桌上属于谢安等人的布包行囊,却不想,苟贡早已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左手一拍按住桌子,连带着连他们盘缠布包亦按住,与此同时,眼角余光瞥见他们大人谢安似乎向后翻到,右手一伸,连忙扶住谢安的背,这等灵巧手法,诚不愧是东岭众四个大头目之一。

    “嗤啦……”不堪书生墨言与苟贡拉扯的布包发出一声痛苦的撕裂声,继而,整个布包被撕开两半,大把大把的银票洒落下来。

    只见那书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一把抓起其中四五张,却猛然瞥见从旁飞来一柄匕首,直抵他咽喉。

    好快!

    书生墨言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整个人向后一翻,正要逃离,却见萧离与徐杰如影随行,其手中两柄匕首堪堪指向其脑门。

    该死的,此二人并非是寻常的刺客么?!

    初回交手,墨言心中咯噔一下,他原以为对方不过是寻常刺客,万万想不到,那三人却并非寻常刺客,以一敌二的他,竟然险象环生,要知道,对方可是还有一个人啊。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恋战,卖了一个破绽,抽身逃跑。

    “追!”苟贡大喝一声,继而转身望向谢安,见自家大人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公子?”苟贡轻声唤道。

    “啊?”谢安似乎尚未从方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傻傻地望着追着那书生远去的萧离、许杰二人,愕然问道,“我等方才……被抢了?”

    “呃,这个……公子放心,小的等人定能将那贼子抓获!”苟贡讪讪地笑了笑,事实上他也小看了对方,心说早知如此,自己就该第一时间出手。

    “算了算了,叫萧离、徐杰二人回来吧,对方武艺不低,不是轻易能够抓到的,就当时花钱买个教训吧……”说到这里,谢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叫什么事啊!

    见那书生发难,他原以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太平军派人来暗杀他,却没想到那家伙竟是盯着他布包内的钱财来的。

    果然财不露白啊,露白则势必叫有心之人惦记。(未完待续。。)

第十章 遇刺

    竟然不追了?

    站在广陵城北城门外附近,书生墨言诧异地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远处,意外地发现,方才还像撵狗般将他追地慌不择路的那两个刺客刺客,不知何时已不再追赶。

    扶着官道旁一棵柳树,墨言平稳着自己着气喘如牛的呼吸,不得不说,方才萧离、徐杰二人着实将他吓地不浅,足足追赶着他跑了好几里地,只追地墨言双腿打颤发麻。

    怎么不追了呢?是因为追不上自己的脚程么?还是说……放了自己一马?

    一想到后一项可能,墨言皱了皱眉,在深深注视着苏家镇方向良久后,摇摇头自嘲般叹息道,“酒色伤身呐,古人诚不欺我……”说着,他右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团纸张来。

    小心翼翼地摊开抚平,那竟是一张张五万两的银票,粗粗一数,竟然五张之多。

    整整二十五万两呐,而且还是印着官府印玺的官府银票,这意味着他到任何地方的任何钱庄都能兑换。

    “嘿!不枉费本公子辛苦一场……”微微一笑,墨言将银票揣在怀中,径直入了城,边走,他似乎边喃喃自语着什么。

    “唔,还欠着小霞小姐一根金簪,那位姐姐待自己可真诚,断不可辜负了她的期待,还有文玉小姐那边……”

    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墨言径直到钱庄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兑换成几百两的小银票,继而来到了城西那一片烟花之地,他可是这里的熟客,一瞧见他来,在青楼外招揽客人的莺莺燕燕们纷纷围了上来。

    “墨公子……”

    “墨公子好些时日不曾来咱姐妹这玩了呢……”

    “是呢,墨公子真是好薄情呢……”

    被一干美貌的年轻女子围在当中。听着他们的抱怨,墨言哈哈一笑,将那几百两银票塞给身旁的女子,人手一份,无人落空,反正是别人的钱。他可不心疼。

    众女得了打赏心中大喜,招呼地更是热情,就当她们极其热情地将墨言迎入楼内时,墨言忽然皱了皱眉,因为他瞧见,在不远的对过小巷中,有两个头戴斗笠的家伙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思忖了一下,墨言微笑着对众女说道,“诸位姐姐稍歇。在下忽然想及一事,待事成之后,再来陪诸位姐姐玩耍……”说着,他不顾众女的热情招呼,径直朝着那条小巷走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来到小巷口,墨言瞧了瞧左右,见四下无人注意,遂朝着小巷内探了探头。却发现巷内空无一人,想了想。他悄悄走了进去。

    没走十来步,他忽然听到小巷内拐角处传来两名男子的低声对话,下意识地,墨言紧贴着小巷的墙壁,侧耳倾听着。

    “……查到了,目标眼下正在苏家镇。还尚未离开,一主三仆……”

    “这是首领的意思?”

    “唔!——据消息,目标是从冀京来的,似乎是京师的大官,有三方人马买此人的首级。两处出价十万两黄金,一处出价两百万两银子!”

    “什么?十万两黄金?两百万两银子?——那人究竟是何身份?”

    “嘘!——噤声!此事首领已应下,命我等今夜趁着夜色将其除去,你速速去召集人手……”

    “要多少弟兄?”

    “唔……至少百人!”

    “百人?!”

    “那目标身旁三个护卫可不简单,据可靠消息,有一人乃鸿山东岭刺客四天王之一的影蛇苟贡,其余二人,一人乃金陵刺客[鬼狼]萧离,还有一人乃其同伴,[诡狐]徐杰,三人皆是刺客内的精英……”

    “东……东岭刺客与金陵刺客?——这……首领当真想好了么?同时得罪东岭刺客与金陵刺客,这可……”

    “少废话,这是你应该操心的么?——速速去召集人手!”

    “嗯!”

    墨言一直在角落侧耳倾听着,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远离,知道那二人已离开后,他这才从巷内的拐角处走了过来,眼眸中尽是凝重之色。

    足足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半响,墨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怪不得看穿了我下药的手法,不曾想那家伙竟然是[鸿山四隐刀]中最善于用毒的[影蛇]苟贡……真是点背!——再加上那两个金陵众刺客,能逃出来自己算是走了大运了……”

    说着,墨言微微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谢安那无害亲和的容貌,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那人究竟是何身份,竟叫广陵刺客对其生了杀心,甚至于,竟有三方人马用重金买其性命……”

    思忖了半响,墨言忽然耸了耸肩,轻松说道,“呵,反正不管我事……”说着,他抬脚便要朝着方才路过的胭脂楼方向而去,但是没走几步,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掏出怀中还未兑换的四张五万两的银票,脸色闪过一丝挣扎。

    “该死!”

    自己原本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富家子弟,打算趁机大捞一笔,却不想撞见这等事……罢了,总归是拿了人家银子,看看是否能帮上一把吧。

    想到这里,墨言叹息着摇了摇头,也不去那胭脂楼,径直出了城,朝着苏家镇的方向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苏家镇一处客栈的二楼厢房,谢安正没好气地望着一脸心有不甘的萧离、许杰二人。

    “公子,小的二人差一点就能将那小子抓回来了……”嘟囔了半响,萧离终究忍不住抱怨出声。

    “呵呵,”拍了拍桌子,示意萧离与徐杰二人坐下歇息一下,谢安笑着说道,“行了行了,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吧,反正此事错不在你二人之上,早前苟贡便已示意本公子。是本公子未曾提防……”

    说着,谢安哭笑不得地笑了笑,事实上,他确实没想到那位穿着儒衫、文质彬彬的书生,竟然会做出劫人财物的事来。

    苟贡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公子严重了,事实上,若不是早前在广陵时,小的曾见过此人在对过酒楼的二楼瞧着我等,兼之其下药的手法实在太过于粗劣,恐怕小的也想不到……此人身上并无杀气,细细想来,多半是盯上了我等行囊中的银票吧……”

    “唔!”谢安缓缓点了点头,毕竟他已从苟贡的口中得知。那书生在酒水中下的也并非是毒药,只不过是迷药罢了,换而言之,对方并没有要加害他们性命的意思,要怪只能怪他们早前在广陵时教训那个刘富时太过于张扬,钱财露白,因此遭来了贼人罢了。

    “公子,那可是二十五万两啊……”徐杰一脸心疼地说道。

    谢安闻言微微一笑。摆摆手笑道,“算了算了。不是还有一百五十万两左右么?”

    说实话,谢安确实不怎么心疼,毕竟此番他们随行携带的盘缠,那可都是户部下拨的路费与期间一应所需,整整两百万两,从某种角度上说。那算是李贤变相地补偿他,毕竟李贤还要他谢安替其总督江南事宜,提防太平军。

    见自家大人不打算追究了,萧离与徐杰对视一眼,有些不甘地捏了捏拳头。恨声说道,“下次若叫我撞见那个小子,定要将其抽筋拔骨……我家公子的钱也敢抢,反了天了!”

    不怪萧离与徐杰这般态度,事实上,别看金陵众以往每年接单子杀人的报酬十分丰厚,但是实际上,那些报酬有绝大部分是用于金陵城内的义舍,用于抚养失却父母的孤儿、以及贫困的百姓,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劫富济贫了,正因为如此,无论是金铃儿还是她手底下的金陵众弟兄,他们手头上的钱其实并不宽裕。

    就好比金铃儿,她与谢安初相识的时候,身上哪有什么贵重的首饰,就连穿着打扮也是相当简单,当然了,眼下的金铃儿已不同往日,她那摆放首饰的小木匣内已有不少谢安赠她的珍珠玛瑙之类,毕竟她的夫婿可是刑部尚书,自有人会想方设法送礼来与其拉拢关系,其中就不乏名贵的首饰,而以金铃儿节俭的性子,若非那些东西乃其心爱夫婿所赠,恐怕早被她变卖了。

    毕竟,金陵众在冀京东侧还有一个用来收养孤儿的村子,不出意外的话,待那些孤儿长大成人,无疑会成为金陵众新鲜的血液,要知道南镇抚司六扇门的人手可是大大欠缺呢,要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训练成刺客,可想而知要花费多少时间与金钱。

    类似的事,东岭众也在做,毕竟比起金陵众,东岭众的职权范围更广,非但有北镇抚司锦衣卫,还有大狱寺重狱,若是加紧培养训练,人手实在是不足。

    他们可没想过要招揽外人,毕竟刺客行馆还是比较排外的,若不是相处多时的亲支近派,忠诚就是一个问题,看看太平军初代六神将就清楚了,还没怎么着呢,就有三人倒向了朝廷,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可能是也想到了这方面的问题,谢安笑着对萧离与徐杰打趣道,“对了,这件事你等可莫要告知金姐姐,要不然,金姐姐怕是会将广陵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人抓出来……”

    萧离与徐杰闻言笑了笑,显然他们也清楚他们大姐金铃儿的脾气。

    天色渐渐暗下,谢安叫客栈的店伙计准备了一桌酒菜,与苟贡、萧离、徐杰三人边吃边聊,也算是打发时间吧,虽说他有心到苏婉双亲的墓前拜祭一下,但总归天色已近黄昏,这个时候出门在外,很有可能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里是广陵,是广陵刺客的地盘,而并非是冀京,哪怕是似谢安这般身份的大人物,在这里也得小心谨慎,毕竟他身边仅有苟贡、萧离、徐杰三人。

    四人一边吃酒,一边天南地北地瞎聊着,从冀京聊到广陵,从谢安聊到他府上四位夫人,毕竟四人实在是闲着没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和谢安喝地兴高采烈的苟贡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皱眉望了一眼房门方向。喃喃自语说道,“有点不对劲……”

    “啊?”

    “太安静了……”苟贡因为醉酒而半眯的眼眸中泛起几分凝重。

    萧离与许杰闻言一愣,继而顿时惊觉过来,要知道这家客栈除了他们外还寄宿着不少人,甚至于,客栈一楼的大厅方才还有不少人在那喝酒划拳。热闹地很,然而转眼间,整个客栈仿佛彻底空了般,寂静地令人心生压抑。

    忽然,房内桌上的烛火闪了一下,见此,苟贡面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房门方向,暗中朝着萧离与徐杰二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当即。原本喝地醉醺醺的萧离与许杰二人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在谢安诧异的目光下,二人不动声色地将方才摆在桌旁的匕首又重新放回了腰后。

    “怎么了?”谢安含糊不清地问道。

    只见苟贡对谢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而将手放在耳边,似乎是示意谢安用心倾听。

    困惑地望了一眼苟贡,谢安眯着双目,细细侧耳倾听,隐约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听到了几阵细微的脚步声。

    “二十人?”用询问的目光望了一眼苟贡,徐杰压低声音问道。

    “不止……”苟贡微微摇了摇头。双目直视着房门方向。

    这回就算是不用苟贡提醒,谢安也察觉到了不妙,因为他清楚地听到,自己房门外传来一阵阵粗重的喘息。

    从萧离手中接过一柄匕首,苟贡从怀中摸出一个黄色的小口袋,转头示意谢安、萧离、许杰三人蒙上口鼻。继而将脑袋凑近烛台,呼地一声吹灭了烛火。

    这仿佛是个讯号般,谢安猛然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开,继而,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又一个的黑影闯入屋内。

    “护好公子!”苟贡沉喝一声,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踢翻,继而一把抓住谢安的肩膀,将他拽到掀翻的桌案后侧。

    可能是光线昏暗的原因,谢安一头撞在桌角上,痛地眼冒金星,可还未等他开口抱怨,他脑袋上方忽然掠过一阵嗖嗖嗖的强劲破空声。

    手弩?

    谢安心中一惊,暗暗庆幸苟贡拉他拉地及时,不过,他依然有小小的抱怨,捂着撞痛的额角,暗自腹议苟贡不该吹灭屋内的烛火。

    可不是么,这黑灯瞎火的,他哪瞧得清来犯的贼人?

    事实上,谢安错怪苟贡了,苟贡确实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刺客,当他发现房外蹲着好些个不知身份的家伙时,他在关照了谢安两句后,第一时间便吹灭了屋内唯一的烛火,毕竟这样可以叫屋外的人无法判断他们四人在屋内的位置,倘若他再晚上些许,待对方从他们的声音判断出他们所在位置后,一脚踹开房门,十几把手弩一起朝着谢安四人扣动扳机,那么谢安这四个人可就连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要知道,当初前太子李炜就是这么死的,被当时的皇三子、如今的秦王李慎用区区几十个弩手当场射死。

    由于唯一的烛火被苟贡吹灭,整个屋内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远处走廊上的烛火传来些许光亮,这使得来犯贼人的影子彻底暴露在苟贡等人面前。

    待对方第一轮手弩激射后,萧离顿时从藏身的柜子后跃了出来,手中两柄匕首朝着那涌入屋内的一个个黑影身上招呼。

    “萧离,退后!”苟贡大喝一声,一扬手中的黄色口袋,将内中的毒粉朝着那些人撒了过去。

    当即,谢安便听到了一阵阵痛苦的呻吟,继而,黑暗的屋内不时响起砰砰砰的声音,仿佛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走!”一把抓起谢安的肩膀,苟贡一记手肘打烂了窗户,带着自家大人从窗口跳了下去。

    萧离与许杰二人亦不敢恋战,连藏有一百五十万两银票的布包都顾不上了,紧跟苟贡之后,从窗户跃了出来。

    然而跃出了窗户后他们这才发现,窗外的空地上竟然亦有好些人等着他们。

    眼瞅着苟贡护着谢安陷入苦战,萧离与徐杰二话不说加入战斗,护着谢安且战且退。

    不得不说,幸亏是萧离与徐杰乃金陵众内的精锐,也幸亏苟贡是一位精通用毒的高手。要不然,谢安就算有十条命,恐怕都要折在这里。

    “带着公子先走!”眼瞅着四面八方杀过来的贼人,苟贡心下咯噔一下,毕竟对方那黑布蒙面的卖相已足以解释一些疑问。

    对方是刺客!

    在广陵,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召集数十人乃至上百人的刺客。只有广陵刺客办得到!

    难道是消息走漏了?

    来不及细思究竟,苟贡一力断后,将随后携带的毒药一并撒向那些广陵刺客,至于萧离与徐杰二人,则早已护着谢安向上风处逃离,毕竟在他们看来,谢安的命可要远比他们重要。

    不得不说,自五年前未结识金铃儿时被前太子李炜所派的金陵众刺客徐邙追杀一来,谢安从未遇到过这般险境。整整百余名广陵刺客的暗杀,这叫他心中恐慌之余,又惊又怒。

    惊的是他的身份是否已暴露,要不然,广陵刺客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地行刺他,倘若是,那么,究竟是何人泄露了他的行踪。要知道他来广陵的消息,就算是在冀京也没几个人知晓。

    而怒的是。他并未去招惹广陵刺客,然而这广陵刺客竟然敢率先来害他。

    眼瞅着从旁护着他逃离的萧离与徐杰二人身上伤痕越来越多,谢安气地面色铁青。

    “公子,速走!”

    继苟贡之后,萧离与徐杰二人亦相继替谢安断后,为自家大人争取逃生的时间。毕竟这一波来犯的广陵刺客人数实在太多,隐隐约约怕是有上百人,哪怕苟贡、萧离、徐杰三人皆东岭众与金陵众的高手,亦难以匹敌。

    见萧离二人叫自己先走,谢安自然不会迟疑。倒不是什么义气不义气的问题,关键在于他若是继续留在这里,然而会拖累苟贡等人,要知道,苟贡等人可是刺客,精于藏匿身形,自有其逃生的手段,在没有谢安拖累的情况下,也不是就没可能从那百余名广陵刺客手中逃脱;而倘若谢安顾念那没有必要的义气,说什么要与苟贡等人共同进退,那么,非但谢安他活不了,连苟贡等人都会被他给害死。

    想到这里,谢安亡命般朝着前方奔跑,好在这三年梁丘舞每日叫他早起习武,虽说谢安只学了一招出拳,但是身子骨明显比三年前结实许多,在夜色下的林中跑地飞快。

    当然了,更主要的是因为他身后有十几名广陵刺客紧紧追赶着。

    眼瞅着身后追赶的广陵刺客越来越近,谢安心急如焚,忽然,前方猛地窜出一个黑影。

    想也不想,谢安挥起右拳朝着来人的看不甚清楚的面门砸了过去,却令他心如死灰的是,对方啪地一声接下了他的拳头。

    完了……

    谢安心中咯噔一下,可叫让意外的是,那黑影似乎并没有要加害他的意思,一把抓住谢安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想活命就莫要出声!”

    咦?这个声音是……

    惊讶地打量了一眼来人,谢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一把拽入了林中的草丛。

    这家伙不是那个今日抢了自己的二十五万两银票的书生么?好像是叫什么墨言的……

    谢安诧异地打量着身旁那个压着他肩膀的家伙。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的目光,书生墨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嘘,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奔来十余名黑影,四下观瞧着附近寂静的林子。

    “目标呢?——你们有谁看到那人往何处逃了?”其中一名广陵刺客沉声问道。

    此人身后十余名广陵刺客直说未看清楚,这让躲在附近草丛中的谢安暗自松了口气,毕竟眼下他距那些人仅仅只有几丈远。

    “该死的!——分散追,牺牲了二十几个弟兄,说什么也要将目标干掉!”低骂了一句,那名像是小头目般的广陵刺客咬牙骂道。

    “是!”十余名广陵刺客应了一声,分散在林中,搜寻着谢安的踪迹。

    注视了一会,见那些广陵刺客搜寻的位置距离自己二人越来越远,书生墨言轻轻拍了拍谢安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离开。

    谢安会意地点点头。猫着腰,跟在墨言身后,悄悄在那十余名广陵刺客的眼皮底下溜过去,直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这个劫财不劫命的书生了,毕竟对方武艺的甚至还要在苟贡之上。若有心要杀他,早就动手了。

    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大约两三里地,墨言这才直起腰板来,回顾身后的谢安说道,“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

    瞥了一眼那依然还传来阵阵喊杀声的身后遥远处,谢安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书生,沉声说道,“足下为何要救本公子?”

    “呵,”墨言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腰际,耸耸肩自顾自说道,“咱们两清了,明白么,长孙公子?”

    谢安愣了愣,转念一想这才明白过来,似笑非笑说道,“有意思……”

    见谢安并未直接回答自己。墨言耸耸肩说道,“难道长孙公子的命还不值二十五万两么?——在下可是听说。有三方人马要用重金取长孙公子的姓名,最低的亦有十万两黄金!”

    谢安闻言神色一紧,待微微思忖了一下后,望着墨言淡淡说道,“真想不到,本公子这条命竟是如此值钱。怎么?不心动么?十万两黄金呐!”说话时,他暗自拽紧了右拳,毕竟在听到那个巨额悬赏后,他实在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突然翻脸。

    或许是看出了谢安眼中的戒备,墨言耸了耸肩。笑着说道,“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在下寻花问柳就足够了,何必招惹不该招惹的大人物呢?”说着,他顿了顿,好奇问道,“话说回来,你究竟何人?竟然有三方人马用重金买你的性命……”

    深深望了一眼墨言,见对方眼神清澈,并不像要加害他的意思,谢安倒也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谢安在妻子梁丘舞悉心教导下学了三年,也只学会一招出拳,既然这墨言接得下,谢安已实在没有什么用以自保的手段。

    “好好,不说就不说,”见谢安没有回答的意思,墨言也不在意,一面跟在谢安身后,一面好奇问道,“喂,这位长孙公子,你是不是很有钱?”

    “……”停下脚步,谢安皱眉望了一眼书生,沉声说道,“你想怎样?”

    见谢安似乎有些误会了,墨言连忙解释道,“不不,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在下只是觉得,眼下长孙公子手底下那三位了不得的家丁不在身旁,安危恐怕难以保障,若是长孙公子不弃的话,在下可充当公子护卫……”

    “……”谢安淡淡地瞧着墨言,他知道,这个书生还未说完。

    果不其然,只见书生搓了搓手,笑着说道,“至于酬劳嘛,你看一月五万两如何?”

    一月五万两?

    谢安哭笑不得地望着这家伙,心说自己堂堂刑部尚书每月俸禄也不过两千两百两,你一月要五万两?

    疯了吧你?

    “不必了!”谢安断然回绝。

    “五千两行不行?”

    “……”谢安一言不发,自顾自地朝前走。

    事实上,并不全是酬金多与寡的问题,毕竟谢安也做过生意,知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换而言之,雇佣这个武艺不错的书生的酬金,还有许多可供还价的余地,退一步说,就算是五千两,在发生被广陵刺客暗杀的这档子事后,花五千两雇一位武艺足以匹敌苟贡的书生,这亏么?

    不亏!

    问题在于,在苟贡等心腹之人皆不在身边的情况下,谢安不敢将这个家伙留在身边罢了,毕竟对方的底细他丝毫不知情,一句话,他信不过这个叫墨言的家伙,尽管后者看似是救了他一命。

    见谢安一言不发,书生墨言倒是未曾气馁,跟在谢安身后,直说雇了他怎么怎么好,只听得谢安心烦不已。

    能不心烦么?

    好端端也未惹事,结果却被百余名广陵刺客围杀,他谢安这是招谁惹谁了?

    要不是苟贡、萧离、徐杰三人死命护住他,他恐怕早已死在那家客栈。

    一想起眼下生死未卜的苟贡等三人,谢安咬紧牙关,眼中泛起阵阵怒意。

    好啊,广陵刺客……

    本公子未去招惹你等,你等竟然敢聚众来行刺本公子……

    好,好,好!

    咱走着瞧!

    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谢安眼中闪过浓浓杀意,眼下的他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即刻召回漠飞、丁邱等两百余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势必要将这广陵刺客连根拔起!

    不,还有驻扎在扬州八万大周军队,亦要一并调来广陵!

    对于有心谋害自己性命的某些家伙,谢安可从来不会手软,他讲究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就在谢安对广陵刺客咬牙切齿、心中暗骂之际,忽然间,他只感觉脚下一空……

    “我说长孙公子,三千两还不行么?好好好,咱各自再退一步,两千……”书生墨言依旧锲而不舍地推荐着自己,冷不防,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四周,见四周再也没有谢安的身影,喃喃自语般说道,“诶?人呢?长孙公子?长孙公子?”

    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瞅了一眼,书生惊地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才发现,他们俩不知何时竟走上了山,而谢安方才所站的位置,几株叫不上名的小树不知何时被折断了,滑落的痕迹一直延续到他看不清楚的山下。

    掉……掉下去了?

    眼瞅着这位多金的富家子弟不慎滑落山崖,墨言又惊又急,可瞧着黑乎乎的山崖,他实在不敢贸然跳下去。

    真该死,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多金的雇主……

    心中暗骂一句,书生原路返回,下山寻找谢安的踪迹,可这附近数十里皆是茂密的山林,他哪里找的到谢安。

    足足找了数个时辰,眼瞅着天边的红日冉冉升起,书生叹了口气,虽然心中有些遗憾,却也不想似这般大海捞针地寻找。

    而这时,在谢安不慎摔落悬崖的位置,有一位背着竹篓的年轻女子正缓缓从远处走来,边走,她嘴里边嘟囔着什么,看表情,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可恶,昨日那可恶的家伙真的没来……哼!不来就不来,谁稀罕啊!唔,下次瞧见那家伙,定要将那十两银子丢他脸上……就这么说,将你的银子拿回去,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说到这里,女子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之色,眼角余光一瞥远处,猛然发现那里趴着一人,不知死活。

    “是哪个倒霉的家伙从山崖上掉下来了?喂喂,你没事……咦?诶?”待走近仔细一瞧,女子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惊慌,她认得,这个倒霉鬼正是前两日多番去调戏她的那位[恶少]。

    连连摇摆着那昏迷的男子手臂,女子连声说道,“喂,喂喂,你醒醒啊,你没事吧?”

    眼瞅着男子身上、脸上的刮伤,女子朝着四下望了一眼,见四下并无人烟,心中愈发着急,犹豫一下,将昏迷的男子扶了起来。

    “可恶,这么重……诶?诶?别、别压过来啊……别……”可能是想不到这位看起来显瘦的[恶少]实际上竟有那么重,女子扶人不成反被他压在身下,尽管对方眼下已失却知觉,但也羞地她满脸通红。

    “你起来啊,给我起来啊!”连骂几句对方好不反应,女子懊恼地叹了口气,继而使出全身的力气,用瘦弱的身板勉强将他背在背上,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朝着广陵城方向而去。

    “可恶,重死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被救后的日常

    朦胧间,谢安感觉的喉咙干地难受,好似火烧般。

    “水……水……”迷迷糊糊的他断断续续地低声喊着。

    伴随着一声女声轻咦过后,谢安感觉好似有什么甘甜清凉的液体输送到他的嘴里,那一丝丝凉爽的液体,叫憋着发闷的肺腑渐渐平和下来。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谢安这才缓缓睁开双目,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床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被子,尽管有许多缝补处,但是很干净,而且有种说不上来的淡淡香味。

    我这是在哪……嘶……

    谢安本打算起身,然而身子这才一动,他全身上下便传来了极其强烈的剧痛,尤其是右手与双腿,稍稍一动,便仿佛牵动了全身的痛觉神经般,痛地他倒抽一口凉气,脑门上不由渗出了层层汗水。

    而这时,这间卧室的门帘一挑,有一位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瞧见床榻上的谢安苏醒过来,脸上由衷露出几分欢喜之色,然而瞬息之后,这阵欢喜便被刻意装出来的冷漠所取代。

    “哼,活过来了啊!——老天真是不长眼!”

    “……”谢安闻言茫然地望着这位口出恶言的女子,由于刚苏醒过来,他脑袋还有些迷糊,待细细思忖了一番后,他这才想起这位女子的身份。

    不错,这位女子正是前两日他多番前往调戏的王姓女子,王馨。

    “本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谢安用略显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

    “本公子……”王馨怪声怪调地学着谢安的口吻,一脸鄙夷地撇了撇嘴,淡淡说道,“从山上摔下来,非但摔断了双腿与右手。连脑袋都不好使了?”

    “从山上摔下来?”谢安吃惊地望着王馨,细细回忆昨晚的事,他这才渐渐想起,昨夜那时他确实好似感觉脚下一空,继而便咕咚咚地滚落了山崖。

    想到这里,谢安抬头凝视着王馨。沉声问道,“本公子在何地?”

    被谢安目不转睛地注视后,王馨脸颊微微有些发红,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依旧是一副嘲讽口吻,冷冷说道,“广陵!”

    “广陵?”谢安闻言一愣,继而满脸惊愕,似询问王馨又似喃喃自语地说道。“我怎么会在广陵?我昨日……”

    也不知是否是看出了谢安心中的纳闷,王馨冷笑一声,嘲讽说道,“摔成那般重伤,你以为你还能坚持着爬到城里来?要不我今早将你背回来,还请来城内医馆的大夫替你看伤,保不定你就死在城外了!”

    “你救了我?”谢安吃惊地望着王馨,神色着实有些复杂。毕竟自得知对方的父亲曾是广陵城的县尉后,谢安便对她再没有什么好脸色。没想到她却将他救了回来。

    等等……

    好似想到了什么,谢安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王馨,古怪说道,“你说,你背我回来?”

    别难怪谢安心生诧异,毕竟面前的这位女子长地很娇小。可能是家境贫困的原因,营养不良,看上去风一吹便能刮倒,谢安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将他背到广陵城来的。要知道他谢安的身体可不轻,至少有一百二十斤。

    王馨倒是没有多想,闻言一脸怨气地说道,“你以为呢?背一个大活人走七、八里路,而且还这么重……我当时恨不得将你丢河里!”

    她说话时的语气依旧是那般的怨气,但是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慌乱,双颊亦微微有些发红,或许,她是回忆到了途中好几次力气不支,被背上的谢安压倒在路边的情景,对于一位还未嫁人的女儿家而言,那简直就是以往无法想象的羞人之事。

    而谢安自打得知对方父亲原先乃是广陵城县尉一事后,心中便暗自将王馨与恶人之女划了等号,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是生气,冷笑说道,“本公子让你救了?多管闲事!”

    “你……你说什么?”王馨万万没有想到谢安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气地面色通红,要知道她费了多大劲才将这个可恶的家伙背回来,可结果呢,对方却根本就不领情,还对她冷嘲热讽。

    “好,你给我出去!”心中大怒的王馨一把掀开盖在谢安身上的被子,似乎想将他丢出屋去,可当她一拉谢安的衣襟,后者却猛然呼痛出声。

    “我……我不是有意的……”好似受了什么惊吓般,王馨连退几步,双手缩在胸前,一脸惊慌地看着在床上痛苦哀嚎的谢安。

    “你个该死的小丫头……”强忍着从全身、尤其是四肢传来的强烈痛意,谢安直痛地额头冷汗直冒。

    “还敢骂我……”王馨小声嘀咕一句,不过这回她倒是没动怒,毕竟在床榻上哀嚎呼痛的谢安模样实在凄惨,让她不由心生内疚,想了想,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替谢安盖好了被子。

    足足过了半柱香工夫,谢安这才渐渐适应了身体各处的剧痛,恶狠狠地瞪着王馨,而王馨亦恶狠狠地回瞪着他,使得整个屋内呈现诡异的寂静。

    直到谢安腹内所传来的一阵咕咕的轻微响动,打破了这份寂静。

    “老实呆着!”恶狠狠地对谢安说了句,王馨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中托着一碗米粥与一碟腌菜,摆在床榻边,冷冷说道,“不嫌弃就吃吧!”

    说实话,谢安身为刑部尚书,平日里饭菜不说是顿顿山珍海味,至少也是大鱼大肉,尽管腹内饥饿,但一瞧见那作为配菜的一小碟腌菜,确实有些胃口大减,不过话说回来,他总归也是经历过苦日子,品尝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滋味,因此倒也不会去嫌弃食物,这一点,他跟他的三夫人金铃儿很像。

    可王馨却不知晓这回事,见谢安无动于衷,还道是他看不起自己端出来的饭菜。好似受了侮辱般气地面色涨红,一脸嘲讽地冷笑说道,“看来这位出身高贵的富家子弟是看不起我等贫苦百姓的吃食……哼,不想吃就别吃,饿死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就得了!”

    话音刚落,就见床榻上的谢安抬起头来。恶狠狠说道,“吃?我拿什么吃啊!——我胳膊用得上劲么?!”

    王馨闻言面色一滞,她这才想起,眼前这家伙从山上滚落下来,右手跟双腿都摔断了,就连左手也受了不轻的伤。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

    想到这里,王馨方才的气势汹汹顿时消逝地无影无踪,弱弱嘀咕道,“凶什么凶。你还有理了?——又不是我害你的……”

    嘴里嘀咕着,王馨咬了咬牙,走近床榻,小心翼翼地将谢安扶起,好叫他能够依靠在床榻的一头,以便于用饭。

    以谢安如今的伤势而言,稍稍动一动都疼,又何况是从躺着的姿势变为靠座。直痛地他全身战栗。

    “你个可恶的丫头,笨手笨脚的。你有多恨我啊?——你家厨房有菜刀吧?给本公子一个痛快的!”

    “瞎叫唤什么?”王馨面色微红,反唇骂道,“我就是笨手笨脚,怎么了?有本事你自己吃啊!——哦,对了,你可是富家子弟呢。平日在家中多半是乖巧的侍女服侍吧,啧啧啧,真好呢……”说着,她最后一下故意一拉谢安的身体,让他得以靠坐在床榻一端。但也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故意的,对吧?”强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痛意,谢安恶狠狠地瞪着王馨。

    王馨闻言轻笑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似嘲讽般说道,“还记得前几日么?——你欺负地我多惨?这叫报应!”

    “你这家伙……”谢安咬牙切齿地瞪着王馨。

    “怎么?还想试试么?”王馨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直视谢安愤怒的双目。

    总归谢安是个聪明人,知道事不可为就老实低头这个道理,强忍着怒气咽下这口恶气,以他如今的状态,实在不是这个小丫头的对手,毕竟对方只要稍稍碰一下他的伤处,就足够他喝一壶的。

    见谢安强忍着怒气一言不发,王馨心中反而有种莫名的窃喜,她不禁想起了前几日在这个可恶家伙面前的事,当时,她可是被他欺负惨了,不过眼下嘛,双方的站位已整个调过来了。

    掩饰着那无法掩饰的得意与欢喜的笑容,王馨坐在床榻边,用调羹舀起一小勺米粥,送向谢安嘴边。

    “……”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王馨,谢安张开嘴,继而在半息过后,他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烫烫烫烫烫烫烫……”连番搅动着舌头,将嘴里那口滚烫的米粥咽下,谢安怒气冲冲地瞪着王馨,怒声骂道,“你有多恨我啊?——你急不会先吹吹么?”

    “你又没说,我哪知道……”王馨一脸自得地哼了哼,看她得意的表情,很显然,她这是故意的。

    隐约间,谢安还听到她一声[叫你前几日调戏我]的小声嘀咕。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自打认识长孙湘雨后,谢安原本以为自己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但是今时今日他才发现,他对此的了解还并不算是深刻。

    “吹吹!”谢安一字一顿地说道。

    “喂,”王馨闻言秀眉一挑,冷冷说道,“我可不是你家中的侍女,你凭什么使唤我?——拜托人是这个口吻么?”

    “请吹吹!”深深吸了口气,谢安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这还差不多!”得意地抿了抿嘴,王馨又舀起一小勺米粥来,放在嘴边细心地吹了吹,继而这才送到谢安嘴边。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回谢安相当小心,先尝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继而这才将调羹内的米粥尽数吃下。

    而这时,王馨放下调羹,用筷子在那个小碟子中夹起一小筷腌菜,送到谢安嘴边,左手并拢成掌在下方平接着。

    “张嘴!”

    “……”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王馨,谢安张开嘴,任凭那双筷子将那口腌菜送入他嘴里。

    这丫头不是挺会照顾人的么?果然刚才是故意的吧?

    感受舌尖处传来的阵阵灼痛,谢安暗自叹了口气。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叫王馨的小丫头心肠不坏,但是有点小心眼,一想起前些日子他曾那般当街调戏她,谢安实在有些心虚,再加上眼下他确实是饿地全身无礼。因此倒也没再开口说话,也算是享受着身旁这位女子的喂食吧。

    见谢安不说话,只顾着吃东西,王馨自然也不好打搅他,毕竟她也知道人只有一张嘴。

    可这样一来,屋内的气氛就渐渐变得古怪了,尤其是当谢安吃完了那碗米粥,王馨用手绢替他擦了擦嘴后,这种古怪的气氛变得愈加明显。

    这哪是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分明是小媳妇细心照顾着病重的夫婿……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谢安自是尴尬不已,而王馨亦是满脸羞红,端着空碗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真要命,落在这个丫头手里……”似是自嘲似是开导自己般叹了口气,谢安转头四下打量着他所在的屋子,至于方才他对王馨的怒意,早已随着后者细心的喂食消散地无影无踪。

    在谢安看来。王馨家中家境确实不怎么样,不能说是家徒四壁吧。但是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迎面墙壁上的石灰不时唰唰地往下掉落石粉,右侧墙角处的窟窿中,凉风不时从中灌入,谢安暗自庆幸眼下是五月下旬。

    打量了一会这个简简单单屋子,谢安逐渐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体上。在一番试验后,他发现自己两条腿可能是摔断了,哦,右手也是,唯独左手虽然痛意阵阵。但还是使唤。

    想到这里,谢安哭笑不得,没死在那百余广陵刺客手中的他,却险些因为夜路黑暗,摔死在山崖下,这可真是冤枉……

    也不知苟贡、萧离、徐杰三人眼下情况如何……

    一想到昨夜替自己断后的那三人,谢安暗自叹了口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实在不希望苟贡等三位心腹亲近之人因为保护他而死在那群广陵刺客手中。

    与他们相比,谢安感觉自己的处境还不算糟糕。

    当然了,若是可以的话,谢安很希望苟贡三人能够早日找到他,然后叫来漠飞、丁邱等两百余刺客,好好跟广陵刺客算一算这笔账!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

    “喂,喂,那个谁!”谢安朝着门帘的方向大喊着。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王馨撩起门帘从屋外走了进来,没好气说道,“瞎叫唤什么?我有名字!——我随父姓王,单名馨,再用[喂喂]叫我,我就把你丢出去,叫你饿死在街头!”

    这个坏心眼的丫头……

    谢安心下嘀咕一句,不过眼下他可没闲情跟她计较,毕竟有件事很急,唔,相当急……

    “那个,王馨小姐?”

    “什么事?”见谢安突然一改语气,用尊称称呼自己,王馨心中欢喜之余亦有些诧异,毕竟在她看来,谢安也是个坏心眼的男人。

    “那个……”躺在床上的谢安舔了舔嘴唇,讪讪说道,“很急……”

    “很急?什么很急?”王馨一脸错愕地问道。

    恶狠狠地吐了口气,谢安思忖了一下,尽可能地用比较文雅的字眼说道,“人有三急的那个急……”

    可惜,王馨显然没念过书,也不知这类从隐晦字眼,闻言更是纳闷,气地谢安面色铁青。

    “尿尿,懂了么?——蠢丫头,非要我这么说?!”气急败坏的谢安破罐破摔般骂道。

    “尿……”王馨顿时面色通红,也顾不上理会谢安骂她蠢丫头,结结巴巴说道,“那……那你急呗……”

    “什么叫急呗?像话么?!”谢安气地鼻子都歪了。

    “不不不,”连连摆着小手,王馨结结巴巴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急……急就解决呗……”

    “我能动弹么?——解决?我怎么解决?尿床上啊?!”感受着那越来越急的尿意,谢安也顾不许多了,怒声呵斥,那一瞬间,他感觉眼前这个蠢丫头的智力甚至还不如梁丘舞与金铃儿。

    “不不,别尿在……唔,别在床榻上……”慌慌张张地丢了一句,王馨几步奔到床尾,从床榻底下拿出一只粗瓦器皿,看模样,应该是夜壶无疑。

    “……”将夜壶放在床边,王馨与谢安四目相视。

    “我……动弹不了……”不知为何,谢安忽然间放缓了语气,语调中甚至带着轻微的颤抖,看他表情,满脸的尴尬。

    反观王馨,亦是羞地满脸通红,仿佛听懂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将谢安扶起坐在床边,继而在谢安用唯一能动弹的左手解开腰带时,半跪在床旁,一手端着夜壶的手柄,一手托着夜壶底,将壶口对准谢安的那个部位。

    她娇小的身躯,不时微微颤抖着,正张脸羞红地仿佛能滴出汁水来。

    “别看啊……”谢安用[警告]的口吻提醒着王馨,不得不说,此刻的他亦是十分紧张,毕竟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服侍。

    “谁……谁会看啊……你快点!”

    “我也想快啊!一只手解腰带解不开啊!”听口气,谢安已近乎要抓狂了。

    “真没用!”低骂一句,王馨放下夜壶,半跪在谢安面前,双手替他解着腰带,二人的姿势,让谢安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你……你快点啊!”

    “我……我也想快啊,只是……突然就尿不出来了……”

    “你不是急么?”

    “是很急啊,不过……该死的!”

    “你不会是耍我……咦?好像比方才大了?”

    “你个蠢丫头!——我不是叫你别偷看么?!”

    “我……我才没有!——你快点了,我手都麻了!”

    在广陵城北某个民居卧室内,一场闹剧正在上演……(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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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乃上将军介绍:
某官员推过一只装满金银财帛的箱子:“谁不知谢大人乃陛下跟前红人,这件事就拜托大人了……”
谢安:“好说,好说……伊伊,替为夫点点!——明日为夫给你买盒喜欢的胭脂……”
伊伊:“嗯嗯……”
长孙湘雨:“见者有份,奴家要一半!——奴家昨日看中一条上等的项链,正巧手头不宽裕……”
梁丘舞:“大周官员不得收受贿赂!——没收,充当我东军军饷!”
金铃儿:“都给老娘靠边站!——小贼,你答应过余,要替余筹集一些财物资助那些孤儿的……”
上前,将那只箱子瓜分干净,只留给谢安一个空盒子。
谢安:“喂,姑奶奶,好歹给条活路走啊!”
妻乃上将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乃上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