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妻乃上将军TXT下载妻乃上将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妻乃上将军全文阅读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妻乃上将军txt下载     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博弈

    金陵某偏僻街头的酒馆,在二楼的雅间窗口,谢安端着酒盏,淡笑着望向窗外对过那一大排房屋。

    与寻常百姓所居住的屋子一同,那一排房屋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分间,三面围墙一面门,屋内偌大的占地上铺满了凉席与被褥,不时有一些身份各异的人出入其中。

    坐在屋外长凳上不时叹息,那是背井离乡而等待着工头雇用的他乡百姓;手捧书卷在树荫下、亦或是在门庭处摇头晃脑诵读诗经的,那是落魄无路的学子书生;有三五成群在街上嬉戏,时而在大人们喝斥中扮鬼脸吐舌头的失却亲人的孤儿们;亦有老无所依、拄着拐杖在门口石头上歇息,继而从义舍中的人员手中递过米粥等糊口食物的老人、

    金氏义舍,金陵城内最为人所称道的地方,只要是金陵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

    这些都是自己的钱呐……

    端着酒盏,谢安暗自叹了口气。

    要知道在冀京就任刑部尚书的三年中,逢年过节谢安着实收了不少冀京富豪、朝中同僚或者地方下属私下送来的金银财宝,尤其是像金铃儿诞女这种谢家的大喜事,前往他谢家送贺礼的人那可是百万两百万两的送,撇开微不足道的几十桌上好酒菜的开销,谢府每回净赚数千万两,只可惜这些巨额的贺礼,绝大部分都被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三女分刮了,哪怕是零头,也成为了真正当家的伊伊维持府邸的开销,说实话,那些年,除了某些官员私下送给谢安的孝敬银子外。谢安还真没见过多少银子。

    梁丘舞无疑是为了东军与南军的军饷考虑,本来嘛,这位上将军只需要顾及自己手底下那两万东军将士的军饷就好,只不过后来,吕公在卸下军职后将南军也托付给了谢安,这就使得梁丘舞肩上的担子变得更加沉重。想想也是,谢安哪里是善于训练士卒、筹备军用物资的人,别说他根本不懂,就算懂,似这等麻烦的事,他多半也是能推就推。

    而长孙湘雨显然没有梁丘舞这般高尚的品性,这个女人在自己夫婿谢安手中收刮银子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维持自己优越的生活条件,凡是冀京城内出现的奢华首饰、服饰,她肯定会准备一件就是了。当然了。对于梁丘舞、金铃儿、伊伊这三位同室姐妹,她也不会亏待,每每倒也惦记着她们,可别以为是这个女人发了善心,她只不过是不想丢了自己的颜面,毕竟众女都是谢安的妻室,倘若梁丘舞、金铃儿、伊伊三女因为装束穿戴问题被冀京城内的世家千金或者名门贵妇暗下耻笑,她的脸又往哪搁?

    而相比于稍有私心的梁丘舞以及极其自私的长孙湘雨。金铃儿的品行堪称崇高,有些时候谢安实在想不通。这位杀人如麻的金陵美姬竟然有着那种叫人感觉不可思议的同情心,除了金陵刺客行馆运营所需的花费外,竟将手中的钱财全部无偿奉献于公益,援助那些穷困无助的人们。

    难道就是因为幼年时的凄惨经历,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对陷入穷困无助境地的人充满同情心?

    不过无论如何,就算前些年还稍有抱怨。不过待眼下见到义舍中那一副和谐融洽温馨的景象后,谢安不由自主地为自己的妻子金铃儿感到自豪。毕竟,在这个几乎人人自顾不暇的年代,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像金铃儿那样的同情心。

    可能是见自家大人谢安久久注视着义舍的方向,丁邱微笑着说道。“近些年已好多了,最艰难的是开头那几年,既要应付官府、又要警惕周边的豪强,兼之需要照顾的人口数量颇多……那时真的很艰难,就连兄弟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无法理解大姐,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虽说还顶着我危楼的名号,却私下接单子不报,大人可还记得徐邙?”

    “呵!”谢安闻言淡淡一笑,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个行刺过他、甚至错手杀死了福伯的金陵众刺客,正是因为此人的死,前太子李炜才会派出丁邱,继而又引出了金铃儿。

    “徐邙亦是其中一人……”微微叹了口气,丁邱苦笑说道,“不过也难怪,做我等这一行的,刀口舔血,用性命搏富贵,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仇家给杀了,有几个能心甘情愿将自己所得的酬金上缴大部分给他们……”说话着,他朝着出入义舍内的那些人努了努嘴。

    “你不就是一个么?”谢安微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

    不想丁邱闻言面色微微一红,带着几分羞愧自嘲说道,“最初可并非是心甘情愿啊,无论是我还是萧离那些家伙们,最初心底多少也有些抱怨,只能说当时大姐过于强势吧,我等不敢反抗罢了……”

    “只是当时么?”萧离一脸古怪地嘟囔了一句,看样子是还没忘却被自家大姐记恨、吓地他数月没敢踏足谢府的糗事。

    “……”无语地瞥了一眼萧离,丁邱暗自摇了摇头,自顾自对谢安说道,“不过时间一长我等倒也习惯了,怎么说呢,或许是图个心宽吧,毕竟我等所赚的银子,那可是浸满了鲜血的……”

    旁边苟贡仿佛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不过在瞅了一眼义舍的方向后,他的脸色不觉变得有些尴尬,毕竟东岭众可没金陵众那么好心,他们赚来的银子,都是自己花天酒地用得干净,哪曾想过开什么义舍。

    事实上,纵观天下五大刺客行馆,恐怕也只有卫地荆侠刺客与金陵危楼刺客贯彻着这种义举,毕竟是人都会有私心,又有几个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给众人分享?

    这时,房门吱嘎一声推开了,有一个身材足以比拟萧离的壮汉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得出来,此人走地有些急切。

    “大人,何涛来了!”丁邱低声介绍了一句。

    何涛。当年金铃儿不慎被谢安所擒时,与丁邱一同前往营救的金陵众刺客,金铃儿脱困后,与丁邱一道回到冀京,与前太子李炜合作,而何涛则回到了金陵。接手金陵城中危楼刺客行馆内部的事务,如果说丁邱是负责冀京的金陵众的头领,那么何涛便是金陵城中金陵众的头头,而谢安此行,正是为了见此人而言,毕竟此人久在金陵,显然要比离开数年的丁邱更了解太平军的消息。

    “谢大哥!”何涛开口的第一声称呼就让谢安感觉有些无语,不过谢安倒也不意外,毕竟最初他与金铃儿确定关系时。似丁邱、萧离这些人,也没少用大哥来称呼他,尽管谢安要比他们年少地多。

    “谢大哥还记得小弟不?——当年在汉函谷关……”

    “咳!”丁邱咳嗽一声打断了何涛兴致勃勃的叙旧,毕竟那件事无论对于谢安还是对于金铃儿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更尴尬的是,当年可是他丁邱一记手刀打晕了谢安。

    不解地望了一眼丁邱,何涛兴致勃勃地对谢安说道。“昨日听说有大军入驻咱金陵时,小弟还以为是何人。不曾想竟是谢大哥,方才有兄弟来通知小弟时,小弟还真有些不敢相信……对了,大姐此番没来吗?”

    可能是见何涛此人性子洒脱酷似萧离,谢安倒也不见外,笑着说道。“你家大姐在家里带女儿呢……”

    “哦!”在丁邱、萧离等人会心的笑容下,何涛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搓搓手笑着说道,“大姐的女儿叫妮妮对吧?——一干弟兄早前听说后高兴坏了,可惜这边的事拖着。要不然,很想瞧瞧大姐的女儿长什么模样……”

    “什么话!”丁邱没好气地训斥一句,不过脸上却带着笑意,不得不说,金铃儿在金陵众刺客们心目中的地位确实地高地很。

    “有机会的!”摆了摆手,谢安笑着接口道,毕竟金陵众与东岭众如今堪称他的嫡系,他自然也乐得跟这帮重义气的汉子们亲近。

    “对了,何涛……坐坐。——此番请你来,是想问问有关太平军的事……你久在金陵,可曾打探到一些有关于太平军的消息?”

    “太平军?”坐下了桌旁的何涛闻言愣了愣,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正色说道,“大哥此番是打算对付太平军?”

    谢安闻言也不隐瞒,点了点头,毕竟金陵众刺客的忠诚不需要验证,自打金铃儿嫁给他起,金陵众已与他府上私兵无异。

    “那大哥可要谨慎了……”眼眸中露出几分凝重之色,何涛压低声音说道,“近两年来,太平军在江南的活动极其频繁,于各地打造兵器、堆积粮草,至于具体,大姐不在,我金陵的弟兄们也不敢追查地过分深入,总算是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吧,不过据小道消息,太平、芜湖一带好似一拨聚众的太平军,人数不多,大概数百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唔,总的来说,太平军的实力应该在荆、扬交界……”

    “荆、扬交界……楚王李彦的封地附近?”谢安闻言皱了皱眉,虽然早前李贤送来的书信中已写明三王八成有暗中勾结太平军的迹象,可谢安依然感觉有些诧异,毕竟三王那可是皇族的身份,如何会自掘坟墓勾结太平军呢?要知道此事一旦传出去,三王可是铁定会被李氏皇族除名的,而如今听何涛也有这么一说,不由地谢安不小心谨慎。

    想了想,谢安将他有意要逼太平军主动起兵反叛的意图告诉了何涛,想听听这位金陵附近地头蛇的意见。

    “要逼太平军起兵反叛?照谢大哥所言,这个恐怕有点麻烦……”何涛闻言深思了片刻,忽而抬头说道,“大哥不如到彭泽、湖口、鄱阳一带试试运气!”

    “彭泽、湖口、鄱阳一带?”

    “唔!——曾听说人,太平军好似在彭泽、湖口、鄱阳一带囤积有不少粮草,倘若此事属实,大哥不妨打出直取彭泽、湖口、鄱阳等地的势头,我想,此举定能逼出太平军,除非他们甘心舍弃那些粮草!”

    甘心舍弃?

    李贤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时刻关注着太平军的举动,并多番下令江南地方官府在米粮之事上遏制太平军,可以说,太平军手中的那些粮草,那可是在李贤的打压下一点一点汇聚所得,对方又怎么可能会甘心舍弃?

    当然了。前提是彭泽、湖口、鄱阳一带真如何涛所言囤积着太平军起事所需的粮草!

    “姑且是个办法!”谢安闻言点了点头,回顾丁邱与苟贡二人说道,“回去后通知梁乘将军,叫他带四万大梁军先行一步,南下渡江至庐江皖城,丁邱,你派些人提前到庐江皖城知会当地官府。”

    “庐江皖城?——不是鄱阳一带么?”丁邱一脸疑惑地望着谢安。

    “呵,”谢安轻笑一声,解释道。“我等分兵屯扎于庐江皖城,太平军自然会明悟我等的目标正是潘阳一带,倘若其在濮阳一带当真囤积有大量粮草,为保粮草,势必会聚众与我等阻扰我等,与我军正面开战!——我军眼下当务之急是逼出太平军,而非是占领或烧毁其一处两处粮仓!”

    “卑职明白了!”丁邱点了点头。

    这时,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在十几名金陵众刺客的簇拥下,小丫头王馨蹬蹬蹬蹬跑了进来。身后跟着笑吟吟的蜃姬秦可儿,看小丫头撅着嘴气闷闷的模样,显然不是很开心。

    “逛地如何?”谢安笑呵呵地问道。

    “闷死了!——哥又骗人,还说什么带人家到街上逛逛,结果只是在这里吃茶喝酒,还叫这个可恶的女人跟人家一起去……”说着。小丫头恨恨地瞪了一眼秦可儿,看得出来,她此行最大的不满,就在于秦可儿就在身边。

    招招手叫小丫头走近,谢安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道。“哥哥倒是也想陪你逛逛,只不过嘛……”说着,他叹息地望了一眼自己双腿彻底痊愈的双腿。

    “那我也留在这里吃茶好了,反正不想跟这个狐狸精一起……”嘀咕一句,小丫头气闷闷地坐在谢安身侧的凳子上。

    这个可恨的丫头……

    见当着屋内那么多人的面直呼自己狐狸精,秦可儿气地暗暗咬牙,不过脸上却不曾有丝毫表示,只是用一种无奈而幽怨的目光望着谢安,好似是向谢安传达[她已竭尽全力却也无法缓和与小丫头之间的紧张]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

    “哥,你们刚才聊什么呢?——不会是又要赶路了吧?”小丫头苦兮兮地望着谢安,不会骑马的她就算是跟谢安同乘一骑,一路之上也颠簸地让她受不了。

    “唔,这个嘛……”

    “骗子!”小丫头哼哼地说了句,怯生生问道,“这回要赶多少日的路?”

    “差不多半个月吧,如果快的吧……”

    “诶?——去哪里啊?那么远?”小丫头闻言吃了一惊,她还记得从广陵赶到金陵也只是用了两日,这回竟然要赶半个月的路程,还说什么如果快的话?

    只见谢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秦可儿,故作不在意地说道,“鄱阳!”

    鄱阳……

    太平军储备粮草的的一处粮仓所在……

    秦可儿心中微微一惊,低着头坐在一旁,看似毫无动静。

    而与此同时,在金陵府府衙秦可儿的房间内,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杀人鬼[镰虫]漠飞正临时客串梁上君子,搜查着秦可儿随身携带的行囊。

    包裹内的衣服,首饰盒内的首饰,全部被漠飞搜查了一遍,却也未曾找到什么不寻常的物件,他哪知道,他所要找的东西,眼下正好端端地插在秦可儿的发束上。

    “没有啊,大人所说的那个东西……”嘀咕一句,漠飞那双冷漠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困惑,待微微皱了皱眉后,他翻箱倒柜地又重新自信搜查了一番,可结果却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哦,倒也不是丝毫收获也没用,至少那封信漠飞是找到了,并且按照谢安的吩咐,取来纸笔原样临摹了一份,可至于这份看似寻常叙旧般的书信中究竟藏着什么重要的讯息,漠飞丝毫瞧不出来,其实别说他,就连谢安也瞧不出来,毕竟这需要借助一样特殊的道具。

    眼瞅着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漠飞意识到自己不能久留了,毕竟他从自家大人谢安的言语中不难猜测,谢安虽说对这个叫做秦可儿的女人报以怀疑,但眼下还没有要与她撕破脸皮、将此事彻底说破的打算,尽管漠飞对生死间搏杀的兴趣要远远高于与女人的**,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懂儿女私情,相反地,他很清楚自家大人谢安多半是看上了这个叫做秦可儿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叫他谨慎小心地搜查秦可儿的随身物件,莫要被她瞧出不对。

    将翻出来的东西原样放回原本的位置,漠飞将那份书信的拟本收入怀中,转身正要离开屋子,这时,多年磨练出来的警觉心让他隐约感觉到这屋子好似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潜意识好似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屋子已留下了他进出过的痕迹。

    脚印?自己绝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疏忽,进来时还特地脱了靴子,屋内的地板上根本就没有他的足迹。

    至于那些翻出来的东西,也放回了远处,与本来的模样一致无二……

    究竟是何处出了岔子?

    漠飞皱眉审视着整个屋子。

    不得不说,漠飞不愧是东岭众最擅长藏匿、追踪、暗杀的刺客,论经验无疑要爆他三位义兄弟几条街。

    在半响之后,只见他眼神微微一变,猛地俯下身去,趴在地上,将半边脸紧贴着地,眯着眼睛望向那光洁发亮的地板。

    这一瞅不要紧,惊地他险些倒抽一口冷气,因为他发现,地上竟然有一层极其淡薄的粉尘,而他方才在屋内来回翻找东西,无疑在这层粉尘上留下了凌乱的足迹,尽管那些足迹若不仔细瞧却也瞧不出来。

    “该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大战前夕

    回到住处,秦可儿马上就便察觉到有人进过她的房间,因为她故意撒在地板上的那些香粉消失了,被人为地擦拭掉了。

    [看样子奉命来搜查的不是寻常的刺客呢,竟然仔细警觉到这种地步……对了,据说东岭众的漠飞亦跟随在那谢安身边,可是今日却不曾露面,莫非是他?]

    心中暗想着,秦可儿略感遗憾的叹了口气。

    说实话,秦可儿早就猜到她那位用重金赎下的她的主人会派刺客搜查她的房间,之所以在屋内撒上些香粉,无非就是想从脚印的位置判断对方的意图,看看对方究竟想搜查什么东西。

    然而就眼下看来,她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小瞧了谢安身边的刺客们,尽管到她屋内搜查的刺客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留下了破绽,但是,秦可儿也没能达成她如期的目的。

    不过话说回来,秦可儿也仅仅只是遗憾罢了,而漠飞此刻的心情,可绝非遗憾这么简单。

    “哦?她还设下了那样的小陷阱?”

    在相隔秦可儿房间不远的屋子里,当听到漠飞一五一十的汇报后,谢安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讶,惊讶秦可儿远远要比他所想象的更加聪明,更加赋予心计。

    “是!”漠飞点了点头,用复杂难名的口吻低声说道,“卑职一时失察,不曾察觉地板上有异,虽说事后拭去了那些粉末,不过却也暴露了行踪……请大人恕罪!”

    见漠飞单膝叩地双手抱拳,谢安摆了摆手,轻笑说道,“算了算了,些许小事罢了。你先起来吧。秦可儿的事,暂时就到此为止吧,那个女人很小心,一时半会恐怕也难以抓到她的破绽所在,本府这边还有另外一件事交予你去办!”

    “是,大人尽管吩咐!”

    拍了怕漠飞手臂。示意他站起来,谢安抬手指了指对过座位中的金陵众刺客何涛,说道,“漠飞,此乃金陵众在此城内之首领,叫做何涛……何涛,此乃东岭众……”

    “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镰虫漠飞,冀京北镇抚司锦衣卫司都尉大人……”何涛轻笑着接上了谢安的话,在谢安略感意外的目光下笑着说道。“谢大哥可别忘了,小弟虽远居金陵,可与冀京亦有书信来往……久仰大名,漠都尉!”

    “……”漠飞点头抱了抱拳,权当是回礼,继而疑惑地望向谢安。

    可能是注意到了漠飞眼中的疑惑之色,谢安沉声说道,“眼下的形式是这样的。方才本府从何涛兄弟口中得知太平军好似在鄱阳一带堆积粮草,是故已叫丁邱等人传令梁乘将军率四万军先行一步。占据庐江皖城,而我等则顺江逆上取鄱阳,兵分两路,逼太平军与我军正面交战,不过何涛兄弟也说了,这个消息他也不敢贸然断定。因此,为了妥善行事,谢府以为还要另设一计逼太平军就范。”

    漠飞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不过却未插嘴,因为他知道谢安还没说完。

    “待会。你带东岭众的弟兄跟何涛兄弟一起行动,在金陵城内散布谣言,就说太平军假扮盗贼、强盗洗劫了附近几条村落,屠尽了全村,反正尽可能地抹黑太平军在江南的名声……何涛是金陵本地人,他的话,要比我等更加管用!——此事办妥后,你等出城往西南,沿途亦散布太平军作恶之事……”

    漠飞点了点头,思忖一番后犹豫说道,“大人,如此便能逼太平军与我军正面交战?”

    谢安闻言淡淡一笑,他知道早些年大周官府对太平军打压方式就是围剿,但是事实证明,混迹在江南百姓当中的太平军就好比是水中的游鱼,倘若不将水塘内的水排尽,又如何能抓到那一尾大鱼?

    不可否认,太平军在江南百姓心目中确实有着义军般的地位,甚至不乏有许多江南人暗暗寄望于太平军能够顺利地复辟南唐,因此在谢安看来,要对付太平军,势必要抹黑太平军在江南人心目中的形象,而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动用谣言。

    在这个讯息流通不便的年代,虚构的谣言具有着相当强大的破坏力,除非太平军主动站出来辟谣,否则很难压制谣言的传播,而一旦这个谣言传播开来,对太平军造成的影响不可说不大,最起码也能叫江南百姓对太平军心存警惕,不复当初那般水乳交融。

    至于说什么谣言的可信度,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谢安这边散播谣言散播地勤快,总会有人相信,毕竟江南地方这么大,谁有那个闲工夫去一一查证,绝大部分的人依然还是人云亦云罢了。

    巧的是,何涛等人乃是金陵本地人,兼之由于金氏义舍的关系,他们在金陵城内有着不低的名望,只要他们说句[附近某某村落遭太平军洗劫],肯定要比一般的人可信,而等到这个谣言在金陵彻底传开,那就更加可信了,因为后续的谣言可以加上一句[此事早已在整个金陵城]传开。

    谣言的可信度,建立在传播的人的数量上,与真正实情究竟如何没有任何关系,是故,对付谣言的最佳办法就是在一开始给予遏制,而一旦等其传开,那就很难在短时内制止了。

    “照本府所说的去办吧!”

    “是!”

    大周景治四年六月六日,[太平军洗劫了附近某条村落]的谣言在金陵传开,继而迅速地朝着附近郡县散布,而且势头越来越猛,从一开始的[听人说]这个前缀,变成了[我亲眼瞧见],被谢安主导了舆论的江南百姓还不知自己被利用,传播这个谣言时一个个说地仿佛真是他们亲眼所见般。

    而同日,谢安在金陵留下了五千大梁兵协助城卫军驻守,继而率大军继续南下,露出似乎要率大军直捣鄱阳的意图。

    六月十二日,这个谣言终于传到了太平军高层的耳中……

    南郡江陵,三王之楚王李彦的封地。在城中某座府邸的大厅内,有两排打扮地如同百姓般的男子列席左右,左侧为首的一人,正是连谢安也要亲热地喊一句大舅哥的男人,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

    而在陈蓦的对面,右侧席位中当首的一人。却也不陌生,正是当初亲自作为内细潜伏在燕王李茂身边,随后在身份暴露后从梁丘舞与金铃儿二女手中安然脱身的太平军初代副帅伍卫之子、第三代副帅伍衡。

    而纵观厅内那整整两排、多达二十余名的男子,其中亦有好些人是谢安所见过的、甚至是堪称熟悉的、有交情。

    比如说谢安的小舅子之一,二代[天枢神将]枯羊,以及暗中早已被长孙湘雨所收买的二代[天玑神将]卫绉,与曾经被梁丘舞擒获的二代[天权神将]魏虎。

    “诸位如何看待此事?”在良久的沉寂过后,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顺声望去,只见在大厅主位上。端坐着一位目测十五、六岁上下的女子,唇红齿白、清秀端庄,犹如雨后的白莲,仿佛有种不染凡尘的灵气。

    不出意外,此女便是太平军的精神领袖,南唐皇室后裔,冠名[四姬]之[天上姬]的刘晴。

    “陈大哥?”刘晴率先望向了在席中环抱双臂闭口不言的陈蓦,秀丽而富有灵气的眼眸中时而闪过几分刻意掩饰的倾慕之色。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表示他对此没有什么可说的。

    “哼!”屋内响起一声冷哼,来自于第三代副帅伍衡,只见他瞥了一眼陈蓦,冷笑着讥讽道。“[公主]殿下何以率先询问陈帅?——陈帅可是与那谢安深有交情,据说是互以兄弟相称呢!”

    陈蓦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瞧了一眼伍衡,淡淡说道,“何为大义。何为私情,本帅还是分得清的,就不需要伍副帅来搬弄是非了!”

    “搬弄是非?”伍衡轻哼一声,讥讽说道,“陈帅倒是说说,当年陈帅在冀京时,可是住在那谢安府上?”

    “是又怎样?——你还怀疑陈某与他私通不成?”

    “这可是陈帅自己说的,”伍衡冷笑一声,撇嘴说道,“不过事实上,伍某相当怀疑,陈帅是否能做到像前些日子所说的那样,绝不徇私!”

    “你想怎样?”陈蓦眼中的不悦之色愈加浓烈,只瞧得主位之上的[天上姬]刘晴眼眸神色连连变幻。

    “很简单,去杀了那谢安!”瞥了一眼陈蓦,伍衡淡淡说道,“那谢安虽说有数万大梁军在旁,可那区区寻常士卒,如何挡得住我太平军陈大帅?——于数万军中取那谢安首级,对于陈帅而言易如反掌吧?可陈帅直到眼下也没有丝毫要亲自动手的意思,这难免不叫人心生怀疑啊……”

    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陈蓦身前的案几整个炸裂,那厚达一寸有余的矮桌,竟然被他一掌拍地粉碎。

    “伍衡,”冷冷注视着伍衡,陈蓦寒声说道,“休要欺人太甚!——激怒了陈某,对你无利!”

    面对着陈蓦那隐隐散发出来的杀气,伍衡冷笑着说道,“怎么?陈帅恼羞成怒了?——莫非是被伍某说破心事?”

    眼瞅着陈蓦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坐在主位上的刘晴暗暗着急。

    平心而论,刘晴自然不会怀疑陈蓦对太平军的忠诚,她太了解这位年长他十余岁的男人了,因为自打她三岁起,就跟在这个男人身边,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后来的亲近,再到后来的暗恋……

    一想到这里,刘晴只感觉心中有些苦涩,正所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有多少个夜晚,她暗恨自己出生太迟。

    陈蓦,这位她倾慕多年的兄长今年二十九,临近三十,而她才十五岁,还差半年才到十六及笄之龄,两人整整差了十四岁,十四岁。这几乎是一代人的年龄差距。

    而更让刘晴感到绝望的是,她所爱慕的男人从来也不曾关注她的美貌,他的心中,永远只有那个女人,那个距今已过逝近十一年的女人,那个她称呼为娘亲的女人……

    揪心。万分的揪心……

    默默承受着心口处传来的阵阵紧缩的痛苦,刘晴脸上勉强浮现出几分笑容,淡淡说道,“陈大哥莫要冲动,伍副帅想必也是为我太平军着想,事实上,陈大哥确实与那谢安有深厚交情……伍副帅会怀疑,实属正常。”

    看似他这是在替伍衡说话,可听听她口中对二人的称呼就清楚了。一个是[陈大哥],一个是[伍副帅],亲疏之别何其明显。

    果不其然,在望了一眼陈蓦后,刘晴微笑地对伍衡说道,“不过嘛,依我看来,伍副帅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陈大哥乃我太平军中老人,近二十年来对我太平军忠心耿耿。又岂会心生异志?”

    伍衡似乎也察觉到了刘晴对他二人的亲疏之别,怏怏地轻哼一声,闭上嘴不再说话。

    堂下,枯羊若有所思地来回打量着陈蓦与刘晴二人。

    说实话,太平军中的[公主]刘晴暗自倾慕三代主帅陈蓦,这在屋内这些人心中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称奇的事。就拿枯羊来说,他早些年便听到过这类风言风语,不过,见刘晴如此偏袒陈蓦,他还是略微有些意外。

    不过话说回来。要说陈蓦对太平军有什么异心,非但是他枯羊不信,全军上下恐怕也没几个相信的,毕竟陈蓦在太平军中呆了近二十年,在二代主帅、刘晴的母亲病故后,几乎是陈蓦一肩挑起了维系太平军的重担,可以说,若是没有陈蓦,就没有如今的太平军。

    也正因为如此,当伍衡与陈蓦争吵时,堂下众太平军内部的高层将帅们没有一个上前解劝,因为他们很清楚,那不过是伍衡不满自己是副帅、而陈蓦却是主帅,借机打击后者罢了。

    司空见惯的事,主帅陈蓦与副帅伍衡间的不合,在太平军中可不是什么秘密。

    “好了,先说说正事吧,”轻轻拍了拍白皙的小手,刘晴正色说道,“此番周国朝廷派谢安率八万大梁军下访江南,显然是为我军而来,眼下谢安那八万大梁军兵分两路,多半是朝着鄱阳而去,看来,我军在鄱阳囤积粮草的事已经泄露……”

    “要打就打嘛!”打断了刘晴的话,[天权神将]魏虎重哼着说道,“江南乃我太平军势力范围,那谢安竟然孤军深入,正好将其一网打尽!”

    话音刚落,堂下的枯羊淡淡一笑。

    “枯羊,你笑什么?”魏虎的面色略微有些发黑。

    “没什么,就是有感而发罢了。”枯羊耸耸肩,淡淡说道。

    魏虎张了张嘴,不悦地瞪着枯羊,他当然清楚枯羊这是在讽刺他想报复当年的恩怨,毕竟三年前魏虎在谢安手中吃尽了亏,唔,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谢安府上长妇梁丘舞手中吃了亏。

    本来是信誓旦旦说什么要杀费国,更在一干同伴中放出豪言,丝毫不将那炎虎姬梁丘舞放在眼里,可结果,三、两招就被那个女人给放倒了,这件事魏虎至今亦耿耿于怀。

    不过好在魏虎与枯羊的关系不同于陈蓦与伍衡,看似每日争吵,但是二人的交情却不错,因此,魏虎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待会再来教训你!]

    狠狠瞪了一眼枯羊,魏虎转头对刘晴抱拳说道,“公主殿下,虽说公主殿下此前说过暂时避免与周**队交锋,等三王那边准备就绪再一同发难,可那谢安一路率大军,我军一味的避让,恐怕难免要助长其气焰!——更何况那谢安放出谣言,诬陷我太平军……”

    “此人放出谣言,多半是想逼我军与出面与他正面交锋吧,”刘晴淡淡一笑,温声说道,“据广陵那边传来的消息,那谢安手底下八万大梁军,原先是屯扎在扬州的,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就调到了广陵,继而渡江至金陵,步步逼近我江南……倘若我所料不差的话,那谢安应该是受到了[八贤王]李贤那边的指示。”

    “八贤王李贤?”魏虎愣了愣,疑惑问道,“那家伙不是在南阳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在枯羊摇头冷笑间,刘晴轻叹一口气,解释道,“李贤确实是雄才大略,十万冀州兵直接在南阳一堵,惊地三王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韩王]李孝虽不精于兵事,可他的封地位置却极为重要,倘若南阳一失,李贤分兵堵住汉中关隘出口,南下攻打[楚王]李彦,纵然[秦王]李慎手中握有汉中六万余白水军,怕也是鞭长莫及,只能望川叹息了……”

    “这……”

    “眼下的局势,三方势力相互牵制:李贤牵制住了三王,而那谢安则牵制住了我太平军。倘若我军有意要助三王打开局势,那谢安便可放心地从后方袭击我军;反之,倘若我军应战谢安那八万大梁军,那李贤便可以放心地对三王用兵。——谢安的八万大梁军,在我看来乃是投石问路的石子,只要我军不暴露动向,李贤那十万冀州兵是绝对不敢动的!——因此,李贤势必要谢安逼出我太平军主力,好方便他对三王用兵!”

    “那我军岂不是全然陷入被动?”魏虎愕然问道,其余堂下诸人亦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不见得,”刘晴淡淡一笑,摇头说道,“李贤才华无双不假,不过他太自负了,他或许还不知他犯下了一个极其致命的疏忽……”

    就在这时,有一名打扮地如同百姓模样的太平军士卒匆匆走了进来,叩地禀道,“秦王有书信至!”

    “终于来了么?”刘晴淡淡一笑,站在身来,沉声说道,“传令下去,三日内集结兵马,应战那谢安八万大梁军!”

    堂下众人闻言一愣。

    “与谢……与谢安八万大梁军开战?”堂下的陈蓦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犹豫着说道,“不是说战局胶着,不易轻动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刘晴有些俏皮地望了一眼陈蓦,继而,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我知陈大哥乃重情重义之人,不想与旧日好友沙场相见,无妨,此番我军只要拖住谢安那八万大梁军便足够了,也不用与他死磕……其余之事,就交给那秦王李慎就好!——李贤若败了,谢安独力难支!”

    “李贤?李贤可是有十万冀州兵啊,何以如此断定李慎能赢?——说起来,你不看那李慎派人送来的书信么?”

    刘晴秀目瞥了一眼陈蓦,眼眸仿佛怀春的少女般渗出丝丝倾慕之色,脸上的自傲与从容,给人一种好似想在心上人面前炫耀才华的感觉。

    “不需要!——不看我也能猜到李慎在信中写了些什么……无非是时机成熟,李慎准备要一口气吞掉李贤那十万冀州兵罢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诡道

    ——大周景治四年六月十八日,鄱阳湖口——

    “报!彭泽方向出现大股兵力,身份不明,数量五百人以上,目前正往湖口而来!”

    “报!鄱阳湖方向出现大股兵力,身份不明,数量两千以上,目前正往湖口而来!”

    “报!彭泽方向出现大股兵力,身份不明,数量三千人以上,目前正往湖口而来!”

    “报!九江方向出现大股兵力,举[太平]二字旗号,人数多达万人以上,疑似贼军主力!——目前,此正往湖口而来,据此六十里。”

    短短两个时辰内,前些日子丝毫没有动静的太平军竟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百人军汇聚成千人军,千人军汇聚成万人军,以至于当漠飞来到营中汇报消息时,距离谢安那简易军营仅仅三十里的平原上,竟然汇聚了多达数万的太平军,这股蜂拥而至的兵马,着实叫谢安吓了一跳。

    [竟然真的出来了?]

    在军营帅帐的主位上,谢安左手支着下巴,右手轻搂着蜃姬秦可儿,眼神中很少见地没有什么。

    [看样子应该是被何涛言中了,那鄱阳确实乃太平军囤积粮草的地方,而且,那里囤积的粮草规模应该还不少……]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自己主导舆论的战术起到了作用,逼得太平军不得不主动应战……]

    尽管谢安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才能,也从不奢望自己能在智力上远超这个时代的人们,可瞧见自己的战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他的心情着实不错。

    不过转念一想,谢安又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毕竟据他派出去刺探前方虚实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所探查到的情报。太平军似乎将主力搬出来了……

    或许有人会问,李贤托付谢安的任务,不就是逼出太平军,继而牵制住太平军的主力么?

    事实确实如此,可问题是,太平军没有理由会乖乖照着他谢安与李贤所制定的剧行事呀。在谢安看来,如果是他作为太平军的主帅,在面对这种情况下,根不会搬出军中的主力兵马。只要动用一支万人的兵马,守住湖口至鄱阳的紧要地段,难道八万大梁军就敢不顾一切地冲杀么?

    不敢!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这附近还有没有隐藏的太平军兵马。

    可让谢安不解的是,此番太平军却主动暴露了主力军队。尽管数万太平军主力军队听上去确实是声势浩大,反过来说,似这种主动暴露底牌的昏招,却是极其不智的。

    撇开陈蓦等不安定因素不提,谢安怕太平军么?不怕!因为他手底下有八万大梁军,就算太平军兵力多达传言中的十五万,谢安也不怕。要知道大梁军那可是大周的正规军,训练有素、兵甲齐备,而太平军呢?不过是一支民间的反叛军队罢了,无论是训练度还是装备。都无法与大梁军相提并论,虽说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但不见得就能稳操胜券。

    啊,谢安不怕太平军。他怕的是躲藏在民间,潜伏在江南各地的太平军。就好比是一位打猎数十年的猎户,在白昼间,他赤手空拳都能打死一群凶恶的山狼,可当他行走在深夜的山林中时,他依然会感到紧张,甚至是恐惧,因为他根无法断定,在那漆黑的夜幕下,何时会扑出来几头凶残的野狼,用尖锐的獠牙将他的身体撕裂,哪怕那些狼在白昼间他根不放在眼里。

    人的恐惧,大多来自于个人的妄想,来自于对认识中某个可怕的事物的漫长等待。

    就好比刑场等待处决的人犯,他害怕的真的是死亡么?

    或许有人会觉得,是人都会害怕死亡,但是仔细想想,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么?

    人死后,当意识脱离,消散于世间,身的存在也就消失了,你根不可能察觉到自己是[死]了,因为你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那你又害怕什么?

    更准确地说,那时已不存在的你,又用什么来感知害怕?

    事实上,死并不可怕,而人之所以会对此感到恐惧,那是人身对死的妄想。

    如果一个人不是亲眼瞧见过他人死亡,那他就不会感到害怕,因为他的认识中并没有[死]这个概念;但如果他亲看见过人死去的那一刻,那么他的认识中就会出现死这个概念,继而,他也就会对此感到害怕,感到恐惧。

    当身背后侩子手举起砍刀的那一瞬间,无疑是人犯感到最恐惧的时候,可是这时候人犯为何感到极度的恐惧?退一步说,那大刀还未真正落到他脖子上,而进一步说,一旦大刀落下,他作为人的意识消亡,根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觉。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产生恐惧?

    道理很简单,让他产生恐惧这个情绪的,事实上是他身的认知中对于[死]的概念,而真正让他体会到恐惧的,却并非是[死]的那一瞬间,而是在等待[死]来临的那一刻,即不知何时才会终结的等待过程。

    而太平军给谢安的感觉亦是如此,从金陵到鄱阳湖口,谢安一路上提心吊胆,因为他不敢保证何时太平军会像深夜山林中的凶狼那样,突然窜出来咬他一口。

    而如今当这头狼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中的恐惧却反而消散了,而这,恰恰就是谢安感到不对劲的地方。

    谢安的二夫人长孙湘雨是极其擅长用兵的大家,在她教授谢安兵法的过程中,在二人对着沙盘演习的过程中,长孙湘雨永远会留有一支兵力,这支兵力那个女人一百局中恐怕也不会动用几次,但是给谢安造成的压力,却要远远超过她手中调度的那几支。

    这也正是善于用兵的人与不善于用兵的人之间的区别,似长孙湘雨这等经验丰富的兵略家。手中永远会藏留着足以扭转战局的底牌来威慑对手,叫对手投鼠忌器,甚至是草木皆兵。

    然而此番太平军却主动暴露了底牌,这不免让谢安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他可不认为偌大的太平军中,其将帅都是一帮有勇无谋的莽夫。

    既然如此,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注视着帐内某个角落,谢安暗自嘀咕着,却不知。他怀中一位容颜美丽的女人心下正暗自咒骂着他。

    这个可恶的混蛋!

    他究竟想做什么?!

    眼瞅着嘴里不时嘀咕着‘不对劲’的谢安,[蜃姬]秦可儿面红耳赤地低着头,默默承受着那一只可恨的手穿过她右手肋下,伸入了她宽大的衣袍内,甚至深入肚兜。揉捏着她左胸那枚早已鼓涨的颗粒。

    “啊……”娇喘一声,秦可儿感觉自己全身酥软,她恨不得拿把刀来砍了那只在她胸前作恶的手。

    整整半个时辰了!

    这个该死的家伙一边嘀咕着什么不对劲,一边揉捏着她左胸的那枚颗粒,弄地秦可儿全身瘫软,心中不上不下,着实憋地难受。

    这家伙将自己当成什么?思考军情时也要不时把玩一番的玩偶么?

    事实上。因为谢安双腿尚未痊愈的原因,秦可儿很幸运地依旧保持着处子之身,不过此时此刻,她宁可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占了她的身子。也不愿他似这般无休止地骚扰她,折磨她。

    “唔……呜……”

    那长久的,从左胸传来的软麻感,让秦可儿不由连连娇喘出声。只见她此刻半依在谢安怀中,娇容绯红、媚眼如丝。显然是动了,哪怕是心中恨极了眼前的男人,双手亦不由自主地开始抚摸他的后背,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依旧是目无焦距地注视着帐内的角落,不时嘴里嘀咕一句‘不对劲’,恨得秦可儿暗自咬牙切齿。

    我秦可儿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今生竟沦落到这等地步?!

    依在谢安怀中的她,媚眼如丝的她微微喘着粗气,衣袍下那双白皙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赤着的脚丫漫无目的地蹬着坐下的兽皮绒毯。

    看得出来,此刻的她显然是极其的难受。

    “啊……”

    骤然间,猛然感觉到谢安揉捏在她胸口的手掌微微一使劲,那前所未有的快感袭向全身,使得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去的骨头般,彻底瘫倒在谢安身上,从下体处传来的阵阵润湿感,让她那布满红霞的娇颜变得愈发羞红。

    “诶?”可能是被秦可儿那一声急促的娇喘声所惊醒,谢安诧异地低下头瞧着她,他眼中那[你还在这里啊]的意思表露无遗。

    这个可恶的混蛋!

    被折磨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的秦可儿心下暗自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总归理智战胜的冲动,她喘息着搂紧了谢安,一脸娇媚神色,用幽怨的口吻说道,“老爷,您方才都不理奴……”

    说实话,从理智出发,秦可儿一点都不想与眼前这个男人亲近,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方才那一阵急促而险些叫她晕厥的强烈快感过后,她作为一名女人的能,让她不由想搂紧眼前这个带给她那种强烈感觉的男人,以驱除那种快感过后的莫名空虚感。

    望着秦可儿那幽怨的目光,谢安不由有些尴尬,因为他已经从走神状态恢复过来,自然也清楚他的右手眼下正摆在什么位置。

    “啊?哦……这个,方才我在想一些事……”

    可能是因为发泄过一回,秦可儿心中被谢安激起的淡退了许多,她故作好奇地问道,“老爷在想些什么呢?可否告知小奴知晓?”

    “这个嘛……”谢安不动声色地将右手从秦可儿的衣服中抽了出来,倒不是说他不贪恋那种柔暖的手感,只是不知怎么,眼下的秦可儿胸前肌肤仿佛是被阵阵汗水湿透,滑腻地很,摸起来手感比较平实要差地多。

    看着谢安很无耻地将他那沾满了她香汗的右手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低着头的秦可儿深深吸了口气,她真怕自己一时冲动选择跟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同归于尽。

    但是不管怎么说,谢安抽离在她胸前的右手,这着实让她松了口气,毕竟她被这只手折磨了整整半个时辰。

    “是紧要之事吗?”秦可儿方才因为被影响而显得迷离的眼眸,眼下逐渐恢复清明,甚至于,时而闪过丝丝叫人难名的异样神色。

    “……”莫名地望了一眼秦可儿许久,谢安忽然展颜说道。“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就是纳闷太平军为何突然就现了身,可儿,你怎么看?”

    眼瞅着谢安那看似高深莫测的目光,秦可儿哪里会猜不到这个男人在试探他。闻言娇媚说道,“小奴一妇道人家,岂敢胡乱猜测?——小奴只是不解,老爷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引出太平军么?如今太平军中计露面,老爷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么?”谢安轻笑一声,不置褒贬,闲着没事的右手。轻轻抚摸着秦可儿的腰际,继而逐步望下,揉捏着她丰腴紧凑的臀部,这让秦可儿心中刚刚平息的不禁再一次被挑起。连喘息亦不由变得有些粗重。

    这个该挨千刀的家伙又想做什么?

    心中暗骂一句,秦可儿脸上却堆满了魅惑的笑容,红唇凑到谢安耳边,喘息着娇声说道。“老爷莫要欺负小奴……”

    话音未落,她猛然感觉谢安的下身似乎有了什么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抵在她臀部。

    奇怪,这家伙似乎很热衷于听到自己自称小奴……

    秦可儿有些纳闷地瞧了一眼谢安。

    她自然清楚抵着她臀部的东西究竟什么,同时也知道她该做什么来讨好眼前这个男人,毕竟在这些日子里,她已为他做过许多回。

    尽管一开始有些抵触,但是随着次数一回回增多,她觉得倒也没什么大碍了,至少跟失去宝贵的童贞相比,这种事倒也不算不能接受。

    一脸娇羞地瞥了一眼谢安,秦可儿双手轻轻解开谢安的腰带,继而俯下身去,微微张开嘴,轻轻含住了那根她恨不得一口咬断的东西。

    “喔……”那一瞬间,仿佛分身进入了什么温热地方的强烈触感,让谢安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

    或许,这才是他舍不得用强硬手段对付眼前这个女人的最根原因吧,毕竟除了眼前这位一味想要讨好他的女人外,似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那些位夫人,也断然不会不顾自己颜面为他做到这等地步,哪怕是素来听话的伊伊也羞于此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帐外传来一声通报。

    “大人,末将梁乘,有紧急军情求见!”

    谢安闻言一惊,全身一颤,连带着秦可儿亦睁大了眼睛,秀眉紧皱仿佛忍受着什么。

    该死的!

    当秦可儿再次抬起头来,饶是她很清楚自己不应该与眼前这个男人翻脸,却也气地面色发白,捂着嘴站起身来,赤着脚急匆匆跑到用帐幕充当的屏风后。

    继而,屏风后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饶是谢安亦是满脸尴尬。

    “咳,进来吧!”快速地收拾了一下,谢安朝着帐外喊了一句。

    当即,大梁军的上将军梁乘大步走了进来,抱拳向谢安行礼。

    瞄了一眼屏风后,谢安咳嗽一声,讪讪说道,“梁将军有何事急着见府?”

    “是这样的,”梁乘抱了抱拳,沉声说道,“末将对大人下达的将令有些异议……哦,绝非是末将拒不从命,只是末将觉得,太平军初至,我军应当趁其尚未立稳,进兵予以打击,可大人却叫三军安营扎寨,巩固防线,守营不出……末将实在有些难以理解,还望大人解惑!”

    见梁乘说这话时神色拘束,谢安笑了笑,他知道梁乘是怕他误会,因此话说得很婉转,但是实际上则大可不必,毕竟谢安很看好这位大梁军的主帅,毕竟梁乘前些日子对他下达的将令无有不从,只不过今日对谢安避战不出感觉有些纳闷,因此过来询问缘由。

    “梁将军不必如此拘束……梁将军恐怕是在想,府先前急着逼太平军露面,可如今对方主动现身,府却不当即进兵,反而任由贼军在远方立营……对吧?”

    “是!”梁乘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府先前要逼太平军露面,并非是要与其开战,只是[八贤王]李贤殿下那边发书至府处,叫府与他遥相呼应,将太平军牵制在此地,好方便他……”说到这里,谢安顿了顿,并没有说下去,毕竟三王勾结太平军的事,李贤曾在信中嘱咐他莫要声张。

    “李贤殿下?”梁乘愣了愣,又惊又喜地说道,“莫非李贤殿下打算与我军前后夹击太平贼军?”

    “差不多吧……”

    在击溃[韩王]李孝与[楚王]李彦之后,谢安在心中加了一句。

    “原来如此……”梁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仿佛是看穿了梁乘的心思,谢安微笑说道,“可莫要小瞧我军[牵制]的任务啊,只有我军咬住了太平贼军,待八贤王率军赶到,才能一鼓作气将太平贼军剿灭不是么?——此亦是一件大功!”

    见被谢安说破了心中所想,梁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抱拳说道,“末将明白了,不知大人对此有何具体指示?”

    “斥候方面,虽说府已派了精通打探消息的刺客前往监视太平军一举一动,可为了稳妥起见,梁将军你还是照旧,派出巡逻斥候……”

    “是!”

    “哦,对了,牵制并不代表我军只守不攻,与太平军的事,明日府会召集军中将领商讨,不过投入兵力绝不会多,这一点你提前与军中诸将打声招呼,免得有人日后失望……”

    “呵呵,末将明白了!”

    正如谢安所言,自六月十八日到六月二十六日,谢安手底下八万大梁军的战略确实是以防守反击为主要战术,毕竟他也没有把握一口气吞掉整支太平军的主力军,与其跟太平军死磕,拼个你死我活,倒不如缓口气,等待李贤的援军赶到。

    但是令谢安感到纳闷的是,对面那支太平军的主力军似乎也没有跟他死磕的意思,虽说这段日子双方交战十余回,但每回投入的兵力却不过寥寥数千人,与其说是在打仗,倒不如说是双方很有默契地合伙演了几场戏。

    这实在叫谢安有些不解。

    莫非太平军打算来个声东击西?金蝉脱壳留下小部分兵力在此,暗中却悄悄调大军去帮三王对付李贤?

    谢安不是没想到这一点,然而据漠飞等人探查的消息得知,太平军的主力都在这边,偌大军营黑压压的人头怎么说也有十来万人。

    怎么回事?

    太平军究竟打算做什么?

    不知为何,谢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是遭什么人算计般……

第三十章 诡道(二)

    大周景治四年六月末至七月初,谢安因为达到了[八贤王]李贤在信中交付他的任务,军势转而偏向防守,而太平军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也并非对谢安军展开猛烈攻势,这使得八万谢安军与十余万太平军在江南鄱阳湖口战场呈现出诡异的僵持战局。

    至七月六日,谢安派人送往南阳的军情书信,终于送到了八贤王[李贤]手中。

    忽略前篇一大片谢安针对他那道[势必要在短期内逼太平军主力军现身]将令的抱怨,李贤直接扫了一眼书信的最后,见信中写到太平军十余万主力大军已现身于鄱阳湖口,与八万大梁军隔三十里对峙,李贤心中大悦。

    “好!好!好!”当着费国等二十余位冀州军将领的面,李贤脸上泛起几分喜悦的红晕,抚掌连声道好,弄得费国等将领一头雾水,心说太平军携十余万反贼公然举起反旗,这有什么可道好的?这应该是厄报才对吧?

    对帐内诸将古怪的神色视若无睹,李贤转身望向冀州军主帅费国,沉声说道,“费国!”

    费国面色一凛,出列抱拳,沉声说道,“末将在!”

    “本相命你即刻点兵,两日内予我拿下南阳!”

    “……”费国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李贤,见李贤面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愈发惊愕,抱拳试探着问道,“丞相大人,恕末将方才耳背,丞相大人说的是[拿下南阳]?”

    或许是看穿了费国的心思,李贤淡淡一笑,点头说道,“不错。本相说的正是南阳,[韩王]李孝封地,南阳!”

    帐内惊呼一声,众将面面相觑,要知道前些日子李贤去过[韩王]李孝府上吃酒,与李孝这位皇族兄弟把酒言欢。絮叨当初在冀京时的交情,然而这一转眼的工夫,竟是要刀兵相见?

    更重要的是,这位丞相大人明明说过要等三王做出叛国谋反举动后才予以军事打击,为何突然间就改了主意?

    思忖了一下,费国小心翼翼地说道,“丞相大人,眼下我军率先攻打南阳,恐怕在大义上站不稳牢吧?”

    仿佛是看穿了费国的心思。李贤淡淡说道,“这简单!——就说韩王李孝私下勾结太平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那三个李氏孽子确实在暗中勾结太平贼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家伙,原以为这位丞相大人是一位仁义之主,却不想也是个狠角色。

    帐内诸将下意识地与同僚对视一眼,不得不说,李贤的这一番说辞着实是改变了他在众将心中原本那温文儒雅的形象。

    似乎是注意到了帐内众将古怪的面色,李贤稍一停顿,沉声说道。“诸位莫要以为本相不仁,三王私下勾结太平贼军证据确凿。此举形同谋反,与其等那三人布置妥当,不如我等率先发难!——早前不取南阳,是因为本相不敢断定太平贼军主力何在,恐这些贼人暗助三王,如今太平贼军主力正在鄱阳湖口与谢尚书对峙。我军前方对手唯独三王,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费国闻言恍然大悟,一想起谢安曾经关照过他们听从李贤的调遣,当即抱拳领命。

    “是!——末将遵命!”

    当日晌午过后。屯扎在南阳郊外三十里处的冀州兵军营开出三支万人军队,分别由费国、唐皓、马聃三人率领,骤然对南阳宛城展开猛攻。

    尽管南阳城内有[韩王]李孝的两万城卫军,可面对着冀州兵凶猛的攻势,城卫军在一开始便陷入了不利局面。

    期间,韩王李孝曾上城楼与李贤对峙,指责李贤无端攻伐封国,李贤一面毫不客气地祭出了韩王李孝勾结太平军的惊人事实,一面叫费国等人猛攻南阳。

    韩王李孝兵少,如何挡得住十万冀州兵的连番攻打,至七月八日子时,南阳城陷,韩王李孝仅带着寥寥数百人逃往荆州方向。

    韩王李孝一逃,整个南阳便彻底落入了李贤手中,甚至来不及入城,更别说设酒宴庆功,李贤当即派将军张栋、欧鹏二人率五千兵急行军赶往汉中关隘出口,将汉中秦王李慎的六万白水军堵在关内,继而留下两千人收南阳,以费国为主将,唐皓、马聃、廖立、苏信、李景、齐郝等人为副将,顺势南下,前往荆州。

    很显然,李贤的下一个目标正是[楚王]李彦的封地,荆州江陵。

    不得不说,李贤确实是一位精于用兵的兵略家,深知兵贵神速这个道理,在攻克韩王李孝的封国南阳后,疾驰兵马顺势南下,不给三王势力丝毫喘息机会。

    从荆北南阳到荆中襄阳,路程何止数千里,可李贤硬是叫麾下军队在短短四日内抵达,这个行军速度,神乎其神。

    要知道,按着这个速度,秦王李慎甚至还不知南阳已被李贤攻克。

    七月十一日,李贤率九万冀州军抵达了襄阳,以丞相的身份唤出襄阳府知府,迅速叫冀州兵接替了城防,顺便接管了襄阳的城卫军,继而,他留下李景、苏信与两万冀州兵守襄阳,率七万冀州军与三万襄阳城卫军顺势往东南,攻[楚王]李彦的封国南郡江陵。

    这等行军速度,简直是骇人听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韩王李孝甚至无法提早李贤一步逃到同盟的兄弟楚王李彦封国内。

    啊,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呵,看不出来,老八还是个急性子!”

    在南郡江陵的楚王府,[楚王]李彦似笑非笑地望着前来报告紧急军情的部将,继而将目光望向了客座上的那一位。

    只见在客座之上,[韩王]李孝正在数名美姬的侍奉下饮酒,看得出来,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心情不是很好。

    “该死的老八,他真敢做啊!”怒饮一杯酒水。李孝恨恨地说道,“亏本王前些日子还好生招待他,他倒是好,翻脸就将本王的南阳给夺了!”

    “呵呵呵,”楚王李彦淡淡一笑,似安慰般说道。“旁人不了解老八,咱做兄弟还不了解他么?——书生翻脸狠上加三分呐!——我若是六皇兄,在老八入南阳赴宴时就将其拿下!”

    李孝愣了愣,胖乎乎的脸一颤一颤,皱眉说道,“三哥可是吩咐过的,我等不得主动挑衅……”

    “所以说三哥为人太谨慎了……”李彦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在思忖一下后,淡淡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三哥的谋略确实要更为稳妥……就算老八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等勾结太平贼军的消息,此番他率先对我等用兵,在道义二字上他也站不住!”说着,他看了一眼李孝郁闷的表情,微笑说道,“好了,六皇兄莫要再闷闷不乐了。三哥早前便交代过,你那两万城卫军。不过是些凑数的诱饵罢了……”

    “话是这么说……”

    就在李孝闷闷不乐地嘀咕之时,大殿之外急匆匆奔入几名将领,抱拳叩地禀道,“楚王殿下,八贤王李贤不知为何率大军围住我江陵……”

    “六皇兄只顾在此饮酒压惊,待皇弟去会会老八!”拍了拍韩王李孝的肩膀。楚王李彦对殿内众侍酒美姬喝道,“你等好生在此侍候韩王殿下,若有怠慢之处,本王决不轻饶!”

    “是,王爷……”众美姬闻言面露惶恐之色。唯唯诺诺应下。

    见此,楚王李彦这才大步迈出大殿,出奔自家王府,前往西城墙。

    到了西城墙城楼之上,待楚王李彦登高一望,果然瞧见城外围满了数以万计的兵马。

    “老八,你这是做什么?”李彦高声喊道。

    似乎是听到了李彦的喊话,跨坐着白色战马的李贤来到城下一箭之地外,拱了拱手,温文尔雅地说道,“七皇兄,别来无恙!——哦,本相应该称呼楚王殿下才对!”

    “嘿!”李彦嗤笑一声,仿佛瞧不见城下那黑压压的兵马,依在城墙上,轻笑说道,“七皇兄也好,楚王殿下也罢,老八你此番率大军围住我江陵,这可不好!——南郡乃本王封国,纵然你如今贵为朝廷丞相,亦不得私自率大军入我封国,这等事,老八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贤闻言皱了皱眉,也不欲与李彦废话,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楚王李彦,你私通南唐余孽太平贼军,图谋不轨,如今确凿证据在本相手中,你若是识趣举城而降,本相尚能念在兄弟一场,不害你性命,只将你贬为庶民,到我李氏一族皇陵守墓!”

    李彦哈哈一笑,撇嘴说道,“本王才不想像老五那样,非但被剥去皇族身份,还要忍受终生不见天日之苦!——老八,你说本王勾结太平贼军?而且还说什么有确凿证据……可在本王看来,此无非是你一面之词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就在此处,你若有本事有来取!”

    “……”李贤两道剑眉拧到了一处,深深望了一眼城楼上的李彦,拨马回到本阵,沉声吩咐费国道,“攻城!”

    “是!”费国抱拳领命,当即命令廖立、齐郝二将率五千军尝试攻打江陵西城墙。

    不得不说,冀州军不愧是中央军,尽管长途跋涉劳累至极,但也比楚王李彦那新组建不到三年的城卫军更加英勇善战,以至于尽管是攻城,但是就战场的局势而言,却丝毫不落下风。

    但尽管如此,李贤还是没有下令强攻,待一轮尝试性的攻城过后,他便叫人鸣金收兵,前后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工夫。

    很显然,他此番下令攻城,无非是为了示威罢了,怎么可能会当真强攻拥有坚固城墙的江陵城?要知道李贤亦是精通用兵的兵略家,怎么可能会忽略麾下士卒在长途跋涉后早已体力不支的事实?

    当夜,李贤下令来自襄阳的三万城卫军营造兵营,又吩咐费国派出大量士卒就地砍伐林木制造井阑,毕竟江陵乃荆州重城,高耸的城墙无异于天险,若无攻城器械支持。就算他手底下有七万冀州兵与三万襄阳城卫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克江陵,哪怕楚王李彦麾下的兵力要比他少上一半。

    七月十四日,叫麾下兵马好生休整了三日的李贤,终于下达了对江陵展开猛烈攻势的命令,二十余架高耸的井阑车投入使用。

    这一场。着实打地相当惨烈,饶是守城一方的李彦,麾下城卫军亦战死了足足万余人,而攻城一方的李贤军,阵亡人数竟多达两万。

    这等惊人的兵力损失,李贤惊地倒抽一口冷气,虽说他曾经想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短时间内拿下江陵,继而顺势率军往东南支援谢安,前后夹击太平军。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兵力损失竟这般严重。

    江陵一战,与前些日子南阳的一战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为此,当夜李贤将费国、马聃、唐皓等人叫到了帅帐,询问具体情况,毕竟他再有才华,在战场上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可一问之下,众将的回答却叫李贤不禁有些犯疑。

    “什么?你等说江陵早有准备?”

    面对着李贤那惊疑的目光。负责攻打江陵南城墙的马聃点了点头,抱拳说道。“丞相大人明鉴,末将绝非是为了脱罪!——今日攻城时,城墙上滚油、檑木准备充分,城墙之上,箭如雨下,井阑车尚未靠近城墙。便已大多被火矢烧毁……绝非是仓促抵御,而是早有准备!”

    “这不可能!”李贤一脸惊疑说道,“我军攻克南阳后,日夜兼程赶到此江陵,虽说在襄阳稍有耽搁。也不会落后李孝一两日……就算韩王李孝早我军一步入城,将南阳之事告知李彦,李彦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两日准备就绪……唐皓将军,北城墙情况如何?”

    望了一眼马聃,唐皓抱拳说道,“启禀丞相大人,与马聃将军所言一致无二,井阑车尚未靠近城墙便被火矢烧毁……末将粗略估算,今日北城墙所用箭矢,不下于五万矢!”

    “什么?”李贤闻言面色微变,负背双手在帐内来回踱步,心中隐隐泛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在他看来,倘若唐皓所言属实,单单江陵北城墙今日一战便动用了不下五万矢,那么西城墙与南城墙,使用箭矢的数量应该也差不多,换而言之,单单今日攻城,江陵便消耗了足足十五万支箭矢。

    思忖了半响,李贤觉得这件事需要验证一下。

    次日上午,李贤照旧下令攻城,期间,他暗中嘱咐另外两面城墙的负主将唐皓与马聃注意江陵城墙上消耗箭矢的数量。

    这一场攻城,李贤西城墙的攻城事宜全数交给了费国,而他自己则着重关注着城墙上的箭矢消耗情况。

    正如唐皓所言,一日恶战下来,单单江陵西城墙上射下的箭矢,便多达五、六万。

    不对劲,不对劲……

    匆匆忙忙下令鸣金收兵,李贤回到了军营帅帐,思索着这件让他感觉无比诡异的事。

    两日下来,江陵城竟消耗了多达三十万的箭矢,暂且不说江陵城内究竟还有没有积累的箭矢储备,单单这个数量的箭矢就大有问题,他李彦闲着没事积累那么多箭矢做什么?

    就算李孝提早自己一两日赶到江陵,将南阳之事告知李彦,李彦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数量如此之多的箭矢。

    换而言之,这些箭矢是早早便已准备好的!

    想到这里,李贤心中便泛起了一个疑问:这些箭矢,究竟是李彦等人为了谋反而用,还是纯粹是为了江陵的防守?

    如果是前者,那还则罢了,而倘若是后者,这就有点问题了,因为这意味李彦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摆在[防守]的位置上,而非是举反旗进图国家,换而言之,[楚王]李彦猜到他李贤会先发制人,对付他们三王。

    早早猜到这件事,却依然坐视[韩王]李孝的封地南阳被自己攻克,[秦王]李慎的六万白水军依然屯扎在关内,[楚王]李彦虽说握有四万兵力,也全然没有要支援南阳的意思,仿佛南阳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弃子?

    李贤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等等,莫非南阳是三王故意弃给自己的?为了让自己率大军深入荆州?

    三王为何要这么做?

    韩王李孝的两万兵力已被自己歼灭。秦王李慎的六万白水军分明还被张栋等将那数千兵堵在关内,李彦的四万城卫军亦处于被动防守的局面,而太平军,就算那些贼人想援助三王,此刻亦被谢安拖死在鄱阳战场……

    谢安手底下有八万大梁军,他本身亦懂得兵法、经历过战场。断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击溃,因此不可能出现太平军迅速歼灭谢安那八万大梁军随后急速援助三王的事。

    莫非太平军在鄱阳露面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诱自己对三王用兵?

    不对!

    谢安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出现这等疏漏,倘若太平军从鄱阳撤军,他定会紧紧咬住,并且马上写信将那里的局势告诉自己。

    那家伙手底下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皆是擅长藏匿身形的精英,不可能出现书信被贼军截获的事,既然自己至今还未收到书信,那就表示谢安没有给自己传达战况。换而言之,太平军主力依旧还在鄱阳,被他牵制在鄱阳。

    既然如此,三王究竟是卖的哪门子关子?

    不惜舍弃南阳,也要将自己大军诱入荆州这个巨大的袋口,难道三王还有什么隐藏的、足以扭转眼下战局的兵力么?

    怎么可能!从三王封地内每回收购军粮的数量与日期推算,三王手中就那么些兵力,绝不可能有什么私藏的军队。就算自己估错个千把人,那千把人又能对眼下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别说千把人。就算一支万人军队封住自己后方,亦难以动摇自己手中近十万的兵力,除非是一支至少十万人的军队袭向自己后方,可三王封地内哪里还有这等数量的兵力?

    等等……

    封地?

    封地!

    难不成……

    那一瞬间,好似想通了什么的李贤,脸上的血色仿佛被抽去般变得苍白。

    “来人!来人!”

    话音刚落。帐内匆匆奔入一名心腹侍卫,疑惑地望着李贤,恭敬说道,“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只见李贤疾步走到桌案前,挥笔疾信一封。继而将书信递给那名心腹侍卫,急声说道,“快,快派人送信至江南鄱阳湖口谢尚书处,日夜兼程!——告诉谢尚书,此番本相恐怕是无法如期与他会师于荆州、前后夹击太平军了,只能叫他自己想办法了……还愣着做什么?速去!”

    “是!”那名心腹侍卫慌忙转身奔出帐外。

    望着那名心腹侍卫离去的背影,李贤心中冰凉,抬起右手不住地捶着脑门。

    该死的!该死的!

    只顾着关注三王与太平军,竟忽略了三王封地附近,还有许许多多的藩王封地……

    那李慎,难不成竟说动了三十一支王族分家相助么?

    早该想到的!

    自己这些年来针对李慎、李孝、李彦三人的削藩国策,无疑也损及了那三十一支王族分家的利益,只是真没想到那些家伙竟然真有胆量依附李慎,与朝廷为敌、与李氏皇族宗室为敌……

    这回可真是麻烦了……

    竟然在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情况下搭上了那三十一支藩王的线,虽说那三十一支藩王也不可能全数随他造反,至少有一半会持观望态度,不过这也自傲了……

    不愧是三哥,竟能隐忍到这份上!

    果然呐,冀京太小了,对于自己这位三哥而言如同牢笼一般,而当年外封为王,却是将这头凶虎放出了牢笼……

    三哥啊,单凭这样,还不足以击败我李贤!

    猛然间,李贤眼中泛起阵阵精光,而片刻之后,他皱眉摸了摸下巴。

    不过,就是谢安那边比较麻烦了……

    原本还打算着与他前后夹击太平军,眼下就得靠他自己了……

    千万不可轻敌啊,谢安,本相不过是稍有疏忽,便遭李慎算计,落到这等地步,而此刻摆在你面前的那个人,可要比李慎可怕的多啊。

    [天上姬]刘晴!

    那个女人的谋略,足以匹敌长孙湘雨!(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诡道(三)

    “报!南阳陷落,我军后方粮道被断!”

    “报!汉中关隘附近,张栋、欧鹏两位将军遭受来历不明兵马袭击,死战半日,无奈撤军,秦王六万白水军已出关中,疾奔此地而来!”

    “报!东南二十里出现一支身份不明军队,未打旗号,人数超过五千!”

    “报!东南三十里出现一支身份不明军队,未打旗号,人数超过八千!”

    “报!南面二十里出现一支身份不明军队,未打旗号,人数超过四千!”

    “报!东南面十五里出现一支身份不明军队,未打旗号,人数超过六千!”

    “报!襄阳陷落,李景、苏信二位将军死战逃离,领败军投往此地。”

    “报!南面三十里发现秦王白水军踪迹!”

    ……

    南郡江陵城外二十里的丘陵上,在李贤十万大军的兵营帅帐,众将领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一趟又一趟奔走的探敌斥候。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这才这明白,两日前他们的主帅八贤王李贤何以会一反常态地下令全军扩建营寨,巩固防守。

    真是想不到……

    明明两日前还是大好局势,如今反而落于了下风,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丞相殿下果真是了不得……

    眯着一只眼,费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正端坐在帅帐主位上抚琴的李贤。

    在他看来,被敌方算计这种事无可厚非,在想清楚此事的前后关联后,就算费国也不能保证他会比李贤做得更好,毕竟三王方面实在是太狡猾了,竟然将韩王李孝的封地南阳作为诱饵。诱使李贤深入荆州这只巨大的袋口,继而四面包围,反过来说,李贤能凭借着那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赶来秦王李慎的联合大军赶来之前吩咐麾下大军巩固防守设施。为大军争取到整整两日的时间,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

    不得不说,倘若换另外一个人当主帅,哪怕是他费国,也不敢保证是否能看穿秦王李慎的奸计,若是没瞧出来,还自以为是地强攻南郡江陵,待秦王李慎的联合大军赶到,这支南征平叛兵马。恐怕会被一口被那李慎吞掉。

    相比于那等险峻的境地,费国觉得似眼下这种情况倒也不怎么会动摇士气,毕竟凭借着这座坚固似城堡般的兵营,纵然秦王李慎的联合大军与南郡江陵楚王李彦的兵马汇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这座营寨啃下。

    或许是想到了这里,亦或许是李贤那能够安抚人心的琴声感染了他,费国感觉自己心中竟没有丝毫的急躁。

    当然了,反过来说。他虽然不认为三王能在短时间内啃下这座营寨,却也不觉得他们这十万兵马能将对方如何。简单地说,江陵战场无疑是陷入了胶着状态,要想在短时内从这边打开局势,恐怕是相当艰难。

    事实证明,费国不愧是大将之才,眼光也是毒辣。自此后十余日,秦王李慎亲率大军攻打李贤,却始终无法将李贤这座要塞般的营寨拔出,双方互有死伤。

    但这并不表示李贤麾下七万冀州兵与三万襄阳城卫军就能安然无恙,毕竟眼下这支兵马的粮道已被李慎彻底截断。营内囤积的粮草不足一月,若是无法在一月之内打开局面,这十万人恐怕都要饿死在这里。

    打开局面啊……

    费国下意识地望向了东南方向,他知道,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鄱阳湖口战场,他家大人谢安手中还有八万大梁军,倘若这支兵马能够穿过阻碍来到荆州江陵,势必能助他们这支南征军西路兵马脱离险境,可问题是,他家大人谢安眼下可是被十余万太平军主力牵制着……

    就在费国等将领暗自希望谢安能够及时支援,带领他们走出困境时,在距离江陵千里之外的鄱阳湖口,谢安正在太平军凶猛的攻势下破口大骂。

    要知道,前一刻还是相安无事,身为一路兵马的主帅,谢安搂着禁脔般的美姬秦可儿,在军营帅帐内做着这些那些不足以与外人道也的事,谁曾想到下一刻,太平军竟然对大梁军展开了凶猛的攻势。

    “搞什么?——太平军吃饱了撑着么?”

    明明前些日子还很有默契,每日里除了小打小闹地打上几场外,双方的兵力损伤从未超过两千,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太平军跟疯了似的,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

    谢安哪里知道,先前太平军在主动暴露了主力兵马后之所以不攻湖口,或者说只是小打小闹,原因不过是[天上姬]刘晴为了配合秦王李慎罢了。

    而今日算算日子,[天上姬]刘晴估算到秦王李慎应该已经包围住李贤那十万兵马,将其堵截在江陵境,既然如此,她又如何还会跟谢安客气?

    三支兵马,每支两万人,太平军先发制人抢攻湖口的大周军兵营,弄地一头雾水的谢安很是狼狈,毕竟他真没想到太平军竟然会一反常态地猛攻湖口。

    直到数日后,当李贤派来的信使将那份重要的书信送到谢安手上时,谢安这才明白过来,气地直骂李贤坑人。

    前面说得多好?

    他谢安只要牵制住太平军的主力,三王方面他李贤自会处理,待地攻下了楚王李彦的封地江陵,李贤会挥军南下,助他谢安前后夹击太平军,可眼下呢?

    计划呢?原先的计划呢?

    [望谢尚书斟酌用兵,好自为之……]

    眼瞅着书信中那最后一行字,谢安气地一把将书信撕地粉碎。

    他实在有些郁闷,在他看来,李贤着实称得上是一位贤臣,有权谋有韬略,在他担任国相的期间,可以说将朝廷打理地井井有条。正因为这样,谢安才感觉郁闷。

    你说李贤平日里都好端端的,干嘛每回我跟你合作的时候,你就就掉链子?

    上回想抓燕王李茂身边的太平军细作伍衡时也是这样,说什么万无一失,结果呢?差点抓错人。还害地自己身受重伤,无端中了伍衡那厮一支弩箭……

    撇开那日被小舞暴走时打伤人不谈,就数本尚书伤势最重,李贤你这家伙知道么?本尚书那日做什么了?不就只是站在一旁看么?你也站在一旁观看,干嘛伍衡那厮不用箭矢射你?

    还有这回,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知道跟你一起合作没什么好事!

    什么八贤王,日后改叫坑人王得了!

    眼瞅着谢安怒气冲冲的模样,帐内众人皆不敢高声言语,生怕激怒了这位看起来心情极其不佳的尚书大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梁军上将军梁乘抱拳试探着问道,“大人?不知八贤王此回在信中写了些什么?”

    “八贤王?”谢安哼了哼,沉着一张脸,怪声怪气地说道,“坑人王在信上说,情况有变,他那边被人算计了,已无法按照原先的计划那样。率领得胜之师来援助我军,叫我等自求多福!——嘁!”

    坑人王?

    帐内众人对视一眼。表情均有些古怪,期间,苟贡好奇问道,“大人,那眼下丞相大人那边情况如何?”

    望了一眼脚边那被自己撕地粉碎的书信,谢安深吸一口气。摇头说道,“不乐观!——那家伙被堵在江陵了,身前是楚王李彦,身后是秦王李慎,还有三十一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改口说道,“总之,他要我等斟酌用兵,尽量将太平军主力牵制,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撤军!——撤到长江以北!”

    因为李贤在信中叮嘱过谢安,因此谢安没有将那三十一支藩王协助秦王李慎造反的消息透露给手底下的人,倒不是说他不信任手底下那些人,问题是一来这个消息事关重大,一个不好会使得朝廷的威信大跌,二来嘛,此刻尚在谢安怀中的蜃姬秦可儿,与倚在帐角淡然观瞧的书生墨言,这两位可算不上是什么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撤……撤到长江以北?”帐内众人闻言一愣,继而面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撤到长江以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江南以南的大周国土拱手相让于太平军!

    倒不是说看不起江南地方官府的城卫军,但是眼下在帐内的众人,都不认为平日里只负责缉盗治安、启闭城门的城卫军,能打地过令训练有素的大梁军都感到吃力的太平军贼子。

    只要谢安前脚一撤,后脚太平军便会迅速攻占江南各郡县,把守紧要之地,复辟南唐,与大周朝廷划江而治,到那时候,大周的兵马再想打回江南来,那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大周许多弓马娴熟的善战将领都来自北方,堪称精锐的军队大多也不识水性,在如今这等局势下,退回长江以北后再想打回来,难如登天!

    想想梁丘公,那是何等的豪杰,只因为不懂水战,攻南唐时被南唐将领堵在广陵与金陵的地段整整一年多,最后还是靠着大周前皇帝李暨与南国公吕崧打开局势,这才顺利渡过长江,攻下了金陵城。

    更重要的一点是,眼下荆、扬附近,大周朝廷就只有李贤与谢安两支近十万人的兵马,一旦谢安撤退到长江以北,就意味着太平军能够抽出一部分兵力去帮助三王,而李贤眼下的处境已经是相当的不妙,一旦太平军插手到他与三王的战场当中,就算是满腹经纶如八贤王李贤,恐怕此番也要陨落在江陵。

    一想到这里,梁乘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大人,不能退啊……”

    “唔……”仿佛是看穿了梁乘的心思,谢安点点头说道,“坑人王李贤那家伙虽说每回都坑害本府,不过好歹也是朝中贤臣,本府自然不会置他不顾,不过这样一来,我军的处境也就变得极其不妙了……”说着,他望了一眼梁乘等大梁军的将领们,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似乎是听懂了什么,梁乘等将领对视一眼,抱拳说道。“我等身为大周儿郎,身为军中将领,自当效死报国!”

    此言一出,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悲壮起来,这让谢安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他的本意只是想事先提醒梁承等人。让他们做好巨大伤亡的心理准备,毕竟如果谢安不退,与太平军在湖口死磕,伤亡最重的肯定是作为主力的大梁军将士。

    “咳,诸位将军对朝廷忠心可嘉,不过嘛,就是有些言过了……眼下的局势可还未到那等地步,本府可还不想死呢……”谢安稍稍开了个玩笑,冲淡了几分帐内那悲壮的氛围。微笑说道,“诸位也不必悲观,本府以为,坑人王绝不会如此轻易被三王得逞,因此,我等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对过的太平贼军身上便可……再者,朝廷亦不会对此坐视不理,一旦这里的消息传到冀京。朝廷势必会派来援军……”

    这一席话,总算是叫帐内众大梁军将领脸上有了几分生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大人所言极是!”苟贡亦站了出来,宽慰众将道,“区区太平贼军,何足挂齿?——只要我家大人的夫人亲自出马,那帮贼子岂有活路在?”

    “大人的夫人?”

    “[炎虎姬]梁丘舞、梁丘将军?”

    帐内众大梁军将领闻言眼眸中不禁闪过几分精光,可以说是一个个士气大振。纷纷出言附和,这让谢安不得不佩服梁丘舞这位在他看来很是呆傻媳妇在大周军方的威信。

    不过话说回来,谢安很清楚他的夫人梁丘舞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南下支援他或者李贤,毕竟冀京的北方还有一位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枭雄。

    燕王李茂!

    别看燕王李茂据说是当场斩了秦王李慎派去与他结盟的使节,但这并不表示李茂对皇位就没有非分之想。这位北疆的霸主只不过是不屑跟李慎联手罢了。

    一旦梁丘舞这位能够与他抗衡的大周第一上将军率东军离开冀京,南下支援谢安或者李贤,燕王李茂肯定会提兵攻打冀京,倒时候三王与太平军尚未扫平,北疆的枭雄又反,那才是最最不妙的处境。

    因此,无论如何,梁丘舞都会留在冀京,震慑北疆的燕王李茂,叫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梁丘舞的武力,就连李茂都不敢力敌。

    换而言之,谢安此番也只能靠自己了,当然了,不排除李贤可能会突然爆发,将用大军包围着他的秦王李慎整死,不过这个几率实在太小,毕竟秦王李慎也不是昏昧之人,那可是足以能跟前太子李炜相提并论的枭雄。

    就在谢安打定主意要运用一切办法将太平军牵制在鄱阳一带时,在遥远的北方冀京,在他谢府之上,怀有数月身孕已是大腹便便的长孙湘雨,正皱眉阅示着来自江南的战报,毕竟江南不但有她的发小李贤在,还有她的夫婿谢安。

    “湘雨姐,你怎么又起来了?”伴随着一声满带抱怨的呼声,伊伊从侧门走了出来,见长孙湘雨瘦小的身子骨挺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皱皱眉说道,“铃儿姐姐临走前可是交代过奴家,叫奴家好生看着湘雨姐……”

    一月前,因为谢安遭到广陵刺客的暗杀好几日下落不明,金陵众的徐杰慌慌张张本想写一封信送到冀京报信,可想了想,他还是亲自回到了冀京,将自家大人谢安遭遇暗杀的事告诉府上的几位夫人。

    当时众女又惊又急,幸亏谢安早已预料到此事,在吩咐苟贡向冀京写信报平安时,吩咐送信的人日夜兼程,这才与徐杰同时抵达冀京,要不然,梁丘舞恐怕早就带着东军杀到江南去了。

    不过,尽管谢安随后叫人送至的报平安的书信叫众女松了口气,可众女还是不放心,在商量了一番后,金铃儿便抱着女儿妮妮,在一干金陵众刺客的护卫下出发到江南去寻找夫婿谢安。

    临走前,金铃儿曾反复叮嘱众女,尤其是怀有身孕在身的长孙湘雨,毕竟这个女人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一个不好恐怕就是一尸两命,正因为如此,伊伊这些日子客串贴身侍女,寸步不离地看着长孙湘雨,毕竟这位姐姐怀中的孩子,日后那可是得管叫她姨娘的,岂是外人?也难怪她如此上心。

    “不是说了没事嘛!——我不过是躺得倦了想坐会……好好好,我躺回去,行了吧?”

    或许是抵不住伊伊的目光,或许是担忧自己腹内的骨肉,长孙湘雨还是听话地躺回了榻上,可手中却依然拿着那份战报观瞧。

    似乎是注意到了长孙湘雨望着战报频频皱眉的举动,伊伊纳闷问道,“湘雨姐,这份战报有什么不对么?——这份战报我也瞧过,只写了夫婿大人正在鄱阳与太平军交战,没有什么不对呀?”

    “大有问题……”长孙湘雨轻叹一口气,凝声说道,“伊伊,你注意到了么?夫君大人可是从广陵出发的,可是太平军却在到湖口时这才露面,不出差错的话,鄱阳附近应该是太平军的某个粮仓所在……但是,这里就有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战报中清楚写着,夫君大人曾分兵两路,叫其中一路取庐江皖城,这个举动太明显了,就仿佛夫君大人是要提醒太平军,他是冲着鄱阳而去……换而言之,在梁乘四万军进驻庐江皖城的期间,太平军就已应该清楚夫君大人的目的,可是呢,直到数日后,待夫君大人率军抵达湖口,他们这才露面……再看这里,战报上写,双方次日小战,兵力折损细小……这不对劲,既然是小打小闹、只为阻挠夫君大人率军攻鄱阳,那么太平军就没有必要集结十余万兵力……主动暴露手中的地底牌,这可是相当不智的!——依妾身看来,夫君大人是中计了,太平军并非是被他逼出来的,而是主动露面……好叫某个人得知,太平军的主力,皆在鄱阳!”

    “某个人?”

    “啊,李贤!——李贤久欲攻打三王,奈何太平军主力未现身,他不敢动,如今既然得知太平军主力皆在鄱阳与我家夫君大人对峙,他便毅然挥军拿下了南阳……真敢做啊,那个自小哭哭啼啼的家伙!”

    “这……这是好事吗?贤王殿下打了胜仗……”

    “你怎么还不明白?”长孙湘雨没好气地瞧了一眼伊伊,细声解释道,“太平军主动出来与我家夫君大人沙场对峙,还傻傻地搬出主力兵马,这些都是做给李贤看的……瞧瞧这里,秦王李慎当时兵马尚在汉中,李贤那家伙在拿下南阳后,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攻到江陵……李贤那家伙是完全落入了李慎与太平军的诡计中啊,只要有一支兵马袭他后方,他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可……可贤王殿下后方没有什么敌军呀……”

    “莫要轻视你的对手,此乃兵家大忌!李慎既然如此布置,自然有他的道理!——妾身本来也与妹妹想的一样,可方才细细一想,却发现李贤身背后确实还有一支……”说着,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笑意,眼中寒芒一闪而逝,沉声说道,“不,准确地说,是三十一支……伊伊,派人去告知姐姐的祖父,就说,三十一支李姓藩王,反了!”

    “咦?诶?!”(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援军

    三十一支李姓藩王反了……

    当伊伊亲自来到胤公府上,将长孙湘雨所交代的事与胤公说了一遍,饶是胤公此时已退下丞相之位,不再过问朝中政务,听闻此言心中亦是大惊,急急忙忙与一干酒友梁丘公、吕公以及孔文老爷子等老人一同入皇宫,将此事启奏大周天子李寿。

    半个时辰后,大周天子李寿领着老太监王英,代丞相职务、礼部尚书阮少舟,吏部尚书季竑、吏部侍郎王旦,兵部尚书长孙靖,与胤公、梁丘公等老人又急匆匆地来到谢安府上,毕竟眼下长孙湘雨身怀六甲,要让她坐马车到皇宫,这不太现实,万一途中不慎撞到、碰到,李寿可对不起谢安这位至交。

    一干人来到谢府前院西侧厅堂,当听到长孙湘雨将她的看法那么一说,堂内众人顿时为之惊叹不已,尤其是她的父亲,兵部尚书长孙靖。

    要知道长孙湘雨手中的战报,那可是她特地叫亲信跑腿钱喜到兵部拿来的,毕竟她也担心身在江南的夫婿谢安,只是碍于腹内怀有谢安的孩子,是故不敢轻动,只能通过了解战报的方式关注南边的事。

    但反过来说,兵部尚书长孙靖以及兵部内官员手中都有这么一封战报,可结果呢,整个兵部上下没有一人从中看出什么端倪,只当是寻常的报捷战报处理,唯独长孙湘雨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这便是智慧上的差距,别看长孙湘雨丝毫没有官职在身,可这个女人的智慧,堪称举世无双,着实要超出其父亲长孙靖一大截。

    “不愧是湘雨……”当着天子李寿与众朝中重臣的面,胤公再一次发出由衷的感叹。

    平心而论。在前来谢府的路上,胤公亦曾扪心自问,问自己是否能从那笔述简单的战报中瞧出那般许多情报,但是结果,胤公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后生可畏……”望着孙女那大腹便便的模样,胤公再一次报以由衷的感慨。

    相比于其他人。胤公并没有太吃惊,因为这位老人早就了解孙女的本事,在他看来,倘若长孙湘雨是男儿身,丞相之位非她莫属,倘若此女早生三十年,根本就没有他胤公出头之日。

    似这等多智近妖的妖孽鬼才,千百年恐怕也不会出现一位,此女能降生在他长孙家。简直就是上天对长孙家的厚待。

    下意识地,胤公将目光望向自己长孙家的嫡孙长孙晟身上,想看看他眼下的神色,毕竟长孙湘雨的惊艳才识,着实令身为长辈的胤公感到压力巨大,就如同梁丘公看待孙女梁丘舞那样。

    说实话,胤公生怕自己的嫡孙长孙晟因此受到打击,不过让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是。小家伙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那股来自长孙湘雨的莫大压力,眼下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亲姐姐那隆起的小腹。

    我要当叔叔啦……

    与其余众人看待长孙湘雨的心情不同。长孙晟脸上洋溢着即将成为叔叔辈的欢喜笑容。

    说实话,其实他如今已是叔叔辈分的,毕竟真算起来,金铃儿的女儿妮妮也得叫他一声叔叔,不过话说回来,金铃儿与他终究是关系隔得远。哪里及地上长孙湘雨这位亲姐姐?

    再有四个月……

    长孙晟板着手指在心中估算着,他脸上那极其明显的欢喜笑容,别说瞒过长孙湘雨,就连其余的人都瞒不过。

    “咳!”咳嗽一声,兵部尚书长孙靖将目光望向女儿。沉声问道,“湘雨,此事你有把握么?”

    说话时,长孙靖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儿子长孙晟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在他看来,摆着三十一支李姓藩王造反这件惊天的大事在前,自己儿子竟然还笑地这么开心,实在不像话!

    说实话,对于长孙晟,长孙靖很满意,毕竟他这个儿子在会试与殿试中亦是大放光彩,对于考官所问的题目对答如流,年仅十五岁便已仕官于吏部,虽说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官员,但已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但是,就算心中满意,长孙靖也不会当面说出来,就像对待女儿长孙湘雨一样,哪怕他在背后如何如何称赞自己的女儿,当着长孙湘雨的面,他绝对不会说,他的脾气就是这样。

    听闻这句问话,胤公的两道白眉微微颤了颤,心下暗叫不妙,毕竟在这位老人看来,这种近乎质问的口吻,才是导致他的儿子与他的孙女长久以来的争吵的最大因素。

    而令胤公目瞪口呆的是,长孙湘雨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父亲大人,此乃女儿片面猜测,把握女儿自是有,至于证据嘛,一时半会恐怕是拿不出来……”

    “……”长孙靖闻言身躯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他听到了什么?父亲大人?

    要知道自打长孙湘雨降生后,他从未听女儿这般叫过他。

    别说他,就连知道其中隐情的胤公、阮少舟、王旦、李寿等人亦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对父女,心下暗暗称奇。

    “湘……湘雨,你有感觉哪里不适么?”长孙靖带着几分隐藏的关切询问着自己的女儿,毕竟在他看来,自家女儿若不是发烧烧坏了脑袋,绝不可能叫他父亲大人。

    似这等温柔亲切称呼自己为父亲大人的女子,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儿!

    似乎是注意到了长孙靖那惊骇的目光,长孙湘雨淡淡一笑,说道,“父亲大人多虑了,女儿一切安好……可以的话,先说说正事吧,女儿怀有身孕,不便久坐……”说着,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小腹,脸上洋溢着为人母的成熟女子神采。

    饶是胤公年过六旬,此刻亦是暗自抽了一口冷气,虽然他也听说孙女长孙湘雨在怀有身孕后性情大变,不再将当年那般刁钻、顽劣,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可直到亲眼目睹。他这才敢相信那在他看来极其稀奇的传闻。

    “哦,对对,三十一支藩王……”长孙靖如梦初醒般连连点头,因为女儿那一声父亲大人而无比欢喜的他,连女儿那般猜测的真实度也顾不上细细咂摸了,转头对天子李寿拱手说道。“陛下,如若此事属实,陛下不可不防……据前线传来战报,贤殿下已率孤军深入荆州,倘若三十一支藩王真的反了,就好比是断了贤殿下退路……”

    “还有妾身外子那边……”长孙湘雨接口对李寿说道,“倘若妾身所料不差,先前太平贼军没有对外子展开攻势,不过是为了配合秦王李慎罢了。毕竟一旦逼地外子太过紧迫,贤王殿下势必会暂罢攻打三王的念头,转道支援妾身外子,如此一来,三王便无法一举将贤王殿下那十万冀州兵拿下……”她口中的外子,指的正是她的夫婿谢安。

    望着长孙靖那因为被长孙湘雨叫了一声父亲大人而表现出来的受宠若惊的表情,胤公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感慨孙女揣摩人心的本事更上一层楼。简简单单四个字就叫其父亲改变了初衷,想了想。胤公正色对长孙湘雨说道,“湘雨啊,三十一支国姓藩王反叛一事,你可要拿捏准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似乎是看出了胤公对此事的重视,长孙湘雨微微一笑。抚摸着自己的小抚,温柔说道,“祖父,妾身的夫君大人曾教导过妾身,排除一切不可能的事。剩下的猜测无论再怎么荒诞,都只能是事实……秦王李慎为人谨慎,绝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既然他有这般布局,妾身就敢断言,三十一支李姓藩王势必会逆从李慎反叛……”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事,剩下的猜测无论再怎么荒诞,都只能是事实……”胤公惊讶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暗自琢磨着这句话的深度,对自己那位孙婿更是高看一筹。

    “当然了,或许也并非全数反叛,或许会有一部分持观望态度,想看看李慎与我朝廷究竟是哪方占据优势,然后才做出判断……不过似这等知情不报,亦属叛国谋反,不是么?”

    “唔!”胤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继而将目光望向李寿,毕竟定夺三十一支国姓藩王的谋反事件,这已经超出了他身为臣子的范畴。

    注意到胤公投来的目光,李寿皱眉思忖了一下,点头说道,“谢夫人所言极是,就算是知情不报,亦属谋反!——不过比起这个,朕更加担忧八皇兄与谢爱卿那边……”

    席间,梁丘舞早已按耐不住,闻言主动请缨,抱拳说道,“陛下,臣愿提兵亲往救之!”

    李寿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吏部尚书季竑摇头说道,“不可!”

    “……”梁丘舞闻言怒视季竑,却听季竑沉声说道,“梁丘将军切莫冲动!——对我冀京朝廷虎视眈眈的,可绝非三王与太平军……”

    “北疆……”代丞相职务、礼部尚书阮少舟喃喃接口道。

    “不错!”望了一眼阮少舟,季竑沉声说道,“贤殿下在冀京时,就嘱咐微臣时刻关注北疆,眼下在北疆,燕王李茂数万北疆铁骑厉兵秣马,他何尝不是想在此事中参一脚?不过是畏于梁丘将军尚在冀京,李茂不敢轻举妄动罢了,一旦梁丘将军为救贤王殿下或谢大人率军南下,李茂势必会亲率大军攻我冀京,到时候,我冀京朝廷要对面的,可就并非只是三王与太平贼军了……”

    “……”梁丘舞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尽管她心中万分担忧夫婿谢安的安危,却也无法反驳季竑的劝说,毕竟燕王李茂有反心那是有目共睹。

    “若是老夫亲往江南呢?”梁丘公试探着问道。

    季竑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梁丘公担忧孙婿谢大人的安危,下官能够理解,可似眼下情况,贤王殿下为打三王,已抽走了冀州十万中央军,眼下京防空虚,四镇是绝对动不得的……”

    梁丘公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说道,“照季大人所言,难不成坐视贤王殿下与老夫孙婿不顾?”

    季竑一听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只是觉得,眼下京防已属空虚,倘若为救贤殿下与谢大人抽调四镇兵马,使得北疆趁虚而入。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到时候两面不讨好,与其到时候腹背受敌,还不如眼下不动四镇兵马,请梁丘将军坐镇冀京,叫燕王李茂不敢造次!——至于南边,我等再从长计议!”

    事实上,季竑所言确实有道理,摆着北疆的燕王李茂在。梁丘舞作为冀京、甚至是大周第一擅战猛将,那是绝对不能够轻易调走的,一旦梁丘舞调走,燕王李茂势必对对冀京用兵,到时候大周就不单单是像眼下局势这般两面开战,而是三线作战,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都会陷入绝对的不利局面。

    “季爱卿。如果是这样呢……我冀京派出两位将帅,从地方抽调兵力……”天子李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季竑苦笑一声。拱手反问道,“不知陛下有意请哪位作为南下救援的将帅?”

    在屋内众人的目视下,李寿下意识地望向了大腹便便的长孙湘雨,继而愣了愣,又将目光转向梁丘公与胤公。

    “原来如此……”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李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除开个别如梁丘舞这样似乎还未明白的人外。屋内其余众人心下已经明白了季竑的意思。

    能打仗、能打胜仗,这跟是不是帅才并不是一回事,就好比梁丘舞,这位被称为[四姬]之首[炎虎姬]的女人,不可否认。梁丘舞在战场上绝对是武神一般的存在,但这并不表示她就是一位帅才,她的才能更多地体现在冲锋陷阵上,而非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兵略家。

    何谓兵略家,八贤王李贤就是一位,尽管他起初身在南阳,但是他心中所考虑的并非只有三王,还有太平军。

    倘若是寻常的将领,在攻下南阳之后多半会选择进攻汉中的秦王李慎,毕竟李慎才是三王的灵魂人物,只要能击败李慎,剩下一个楚王李彦根本不再是问题。

    但是这样一来,谢安那边的压力就变重了,仅仅只有八万大梁军的他,能不能阻挡住多达十五万的太平军?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李贤在攻下南阳才没有去进攻汉中的打算,而是顺道南下,打算在击溃江陵南郡的楚王李彦后,与谢安的八万大梁军协同作战,前后夹击太平军,将谢安八万大梁军这股有生力量从与太平军的胶持局面中解救出来,别看三王的灵魂人物秦王李慎好端端还在汉中,但是李贤却能与谢安一道攻打太平军,将之前的两个战线合到一处,集中力量击溃能对战局造成极大影响的太平军,这就是着眼于全局的兵略家应具备的素质与才能,灵活地改变战术,运用周边一切能够运用的友军力量。

    尽管李贤的意图被秦王李慎与太平军的天上姬刘晴看穿,但不可否认李贤的战术并没有出错,只不过,他的敌人也不傻就是了。

    能从大局观入手,清楚看清整个战略的主帅级人才,纵观整个大周,恐怕也不过寥寥数人,三王方面,秦王李慎算一位,毕竟他甚至能够算计李贤;太平军方面,天上姬刘晴算一位,因为她甚至不需要看秦王李慎送去的书信,便能全盘把握李慎的意图,毫不客气地说,她的智慧要比李慎更高出一截。

    再看朝廷这边,满打满算恐怕也只有长孙湘雨、李贤、胤公这三位,除此之外,哪怕是梁丘公,更多地也只是局部战场上的帅才兼猛将,而非是能够着眼于整个战局的兵略家。

    而不妙的是,眼下李贤被困在南郡江陵,胤公又年事已高,本来最合适肩负此任的长孙湘雨,又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在身……

    倒不是说偌大的大周就找不出一个善于用兵的将领,问题是这个派出去的将领要面对的乃是秦王李慎与天上姬刘晴,倘若无法达到这两位的层次,就算派出去恐怕也无济于事,难以解救李贤与谢安,这才是屋内众人所顾虑的。

    再者,从何处抽调兵力也是个问题,在这种三王反叛、太平军起兵的不利局面。不惜代价从各地方抽调城卫军,无疑是自毁长城,到时候李贤与谢安非但救不出来,反而各地方贼寇频频作乱,这就未免失却考虑了。

    也不知是否是看出了屋内众人的顾虑,长孙湘雨微笑着说道。“妾身外子那边,妾身倒不担忧,妾身的外子虽说称不上饱读兵书,不过怪招层出不穷,也不是轻易就能击败的,再者粮道也未曾被截断,拖延个一月、半月不成问题,反而是李贤殿下那边……”

    屋内众人闻言暗自点头,毕竟三十一支藩王一反。就意味着李贤的粮道会被截断,尽管李贤手中有十万兵马,可一旦粮道被截,就算他有通天才能,怕也难敌李慎。

    “谢夫人所言极是,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在贤王殿下那边,可问题是……”吏部侍郎王旦抬头望了一眼屋内众人,很识趣地没有说下去。

    就在这时。老太监王英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陛下,若是精锐兵马的话,我冀京还有一支……一支不下于四镇,甚至超过四镇的精锐!”

    “啊?”天子李寿闻言惊愕地望着王英,心说我冀京何时还藏着这么一支兵马?

    屋内众人亦是倍感诧异,其中。梁丘公与胤公对视一眼,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何处兵力?”李寿急声问道。

    老太监王英微微一犹豫,低声说道,“乃陛下大周李氏皇族第一精锐,皇陵龙奴卫!”

    “龙奴卫?看守我李氏皇族陵墓的龙奴卫?”一脸愕然的李寿连声问道。

    或许是看出了李寿心中的愕然。老太监王英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陛下误会了,皇陵龙奴卫绝非是陛下所想象的那样,仅仅只是看守皇氏陵墓的一般人……陛下还记得犯上作乱的皇五子李承么?”

    李寿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毕竟他在事后还因为顾念兄弟情义,册封过李承为安陵王,虽说仅仅只是虚名。

    “陛下记得就好解释了,”老太监王英微微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正如安陵王、皇五子李承那样,龙奴卫,乃我大周历代皇族子孙反叛作乱失败后被贬为庶民、押解到皇陵守墓的李氏罪人,或是其子嗣,换而言之,其军中哪怕是一介卒子,身上亦流淌着与陛下一样的血脉!——非李氏皇族直系血脉,不得入皇陵龙奴卫!”

    除胤公、梁丘公与长孙湘雨外,屋内众人闻言倒抽一口冷气。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是皇族龙奴卫中的人,都是历代大周皇帝的直系血缘,或许是儿子、或许是孙子,这些人夺嫡失败,或犯上作乱失败,便贬到皇陵守墓,被剥夺一切的荣耀与权势,如皇五子李承一样,一生一世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倘若谢安在这里,他这会恐怕会恍然大悟,释然当初那几个皇陵龙奴卫为何会毫不在意李承的地位,直接一记手刀将其砍晕带走,理由很简单,那些人,全部都是李氏皇族历代皇帝的直系血脉,遭遇跟李承一般无二,既然如此,那些人如何会高看李承?

    硬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恐怕也只是李承比较他们更接近现任皇帝李寿的血脉,毕竟他们是这一代皇族的兄弟。

    “可以的话,老奴实在不希望陛下动用这支皇族精锐……”

    尽管老太监的话没有说地那般透彻,但是屋内众人还是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也是,皇陵龙奴卫,它的存在简直就是大周皇族在日光照耀下的阴影,其中不乏有对现任大周皇帝报以恶意的人,毕竟这些人都是历代夺嫡的失败者,或者失败者的子孙,碍于族制终生不得踏出皇陵,可想而知他们对似李寿这位沐浴在阳光下的大周现任皇帝的怨念。

    “皇陵龙奴卫……”李寿皱眉思忖了片刻,点头说道,“事急从权,眼下党务之急乃三王与太平军……传朕的旨意,召皇陵龙奴卫!”

    “这个……”王英闻言苦笑一声,低声说道,“陛下,就算是陛下,也无权传召皇陵龙奴卫,此乃我大周初代先帝立下的祖制:除非龙奴卫自己愿意相助。否则,历代天子无权传召……”

    “啊?”李寿愣了愣,细细一想这才明白其中的隐情,那恐怕是初代大周天子对龙奴卫的一点体恤之情。

    想了想,李寿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朕待会亲自写书信一封,交予皇陵龙奴卫,请他们相助……”

    话音刚落,屋内长孙湘雨笑眯眯地说道,“陛下,不必如此麻烦,妾身让伊伊将此事转告祖父时,便已写了一封信送至安陵王李承处,李承深恨秦王李慎。想必会说服龙奴卫内的人,出面相助陛下……算算日子,若是顺利的话,再过半日,李承便会抵达京师!”

    “……”屋内众人闻言目瞪口呆地望着长孙湘雨,尤其是胤公,心说感情这个女人早已做好了部署,却就是不说。让他们干着急?

    唔,果然。这才附和[鸩姬]长孙湘雨的秉性……

    想归想,可注意到老太监王英用有些不悦的目光打量长孙湘雨,胤公连忙出言替孙女解围。

    “湘雨此举倒是……倒是出人意料,竟然早就做好了部署……”

    其实皇陵龙奴卫的事,胤公也是清楚,但是他不能说。因为那不是身为臣子的他能够插手的,事实上长孙湘雨这么做,确实非常不妥。

    不过李寿倒是没想这么多,听闻此言,心下很是欢喜。毕竟在他看来,李承可是不逊色前太子李炜的枭雄,有他相助对付李慎,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半日后,正如长孙湘雨所料,冀京西城们迎来了十余位身穿厚重墨色纹龙甲胄的人,在早已接到李寿命令的卫尉寺城防司士卒的指引下,这些人来到了谢安府上。

    “五……五皇兄……”

    当看到领头的龙奴卫士卒摘下头上那厚实只露出两个眼睛的头盔时,李寿的表情显然变得有些古怪,毕竟在他面前的,正是当年一手主导了冀京逼宫事件的幕后黑手,皇五子李承。

    比起数年前,眼下的李承气质酷似前太子[周哀王]李炜,面容由于常年呆在日光照射不到的皇陵深处,肤色苍白毫无血色,但是却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强大气势,这种气势,比起当年前太子李炜下定主意要弑君、弑父是更为强烈,就连在一旁观瞧的梁丘舞都下意识地握住了佩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早杀了李慎,就不至于到眼下这等险境!”李承淡淡瞥了一眼李寿,冷笑一声说道,“果然,你的才能不及皇兄……”他口中的皇兄,指的便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前太子[周哀王]李炜。

    “放肆!”李寿随身带着的侍卫闻言大怒,却被李寿抬手阻止。

    皇兄……

    前太子周哀王李炜吗?

    李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承这位兄弟,在他看来,眼下的李承,气势要远远超过其胞兄李炜,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五皇兄教训的是!——眼下我大周李氏江山有倾覆之险,还望五皇兄不计前嫌,助朕扫除叛逆!”

    “……”深深望了一眼朝着自己大拜作揖的李寿,李承轻哼一声,转头望了望四周,皱眉问道,“金铃儿那个女人呢?”

    金铃儿?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想不明白李承为何要问起此事。

    “那个女人不在这里么?”皱了皱眉,李承转头望向在旁观瞧的长孙湘雨,冷冷说道,“是你吧?——以金铃儿那个女人的名义送信予我?”

    长孙湘雨微微一笑,显然是默认了。

    “哼!告诉金铃儿那个女人,当初我皇兄欠她的那个人情,我这回是代为还清了!”

    “妾身会转告铃儿姐姐的……”

    “……”上下打量了一眼长孙湘雨,李承也不再理会她,转头望向李寿,咬牙说道,“李慎呢?那厮现在何处?汉中?南阳?荆州?”

    面对着李承眼眸中那强烈的杀意,饶是李寿亦有些毛骨悚然,深深吸了口气。

    “……江陵!”

    “很好,很好!”舔了舔嘴唇,李承眼中泛起极其强烈的杀机,看来,多年来在皇陵内的艰苦日子,非但没有消磨他对李慎的恨意,反而使得这股恨意变得更加强烈、更加偏执。(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胶着

    李承,大周前皇帝李暨的第五子,三年前在逼宫一事中的幕后黑手,夺嫡失败后被李暨下诏贬为庶民,押解至皇陵守墓,更勒令终生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后来李寿继位后,有感于李承当初的悬崖勒马,封其为安陵王。

    这些,仅仅只是朝廷官方的说法,而事实上,李承当年距离九五至尊之位仅仅只有一步之遥,若非他本人在最后关头因为被胞兄、前太子[周哀王]李炜的情义感动,故而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帝王之位,恐怕如今的大周皇帝之位还轮不到李寿来当。

    就像李贤当初因为放走李慎一事心中大怒,拒不接受齐王的册封一样,李承其实也不曾接受安陵王的册封,因为在他心中,有资格成为大周皇帝的,只有他的胞兄、前太子[周哀王]李炜,然而李炜早已故去,连带着李承对皇位的热衷,一并葬入了皇陵。

    眼瞅着李承面无表情地重新带上那仅仅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头盔,饶是梁丘公、胤公等老辈亦不由暗暗心惊。

    李承的变化太大了,仅仅四年光景,就仿佛变了个似的,暂且不说容貌上的改变,单单那种气势……

    恍惚间,胤公仿佛感觉自己从李承的身上看到了前太子[周哀王]李炜的影子……

    不,比前太子爷更具气魄!

    这等气势,甚至要比自己的得意弟子、[贤王]李贤更叫人心惊胆战!

    破而后立么?

    目送着身穿墨色纹龙甲胄的李承转身离去,胤公暗自叹了口气。

    正如胤公所猜测的,眼下的[安陵王]李承,无疑是最可怕的,在四年前那场逼宫篡位的浩劫当中,这个男人失去了生父、失去了生母。更失去了他最为亲近的胞兄李炜,而后又被剥夺皇族身份,贬为庶民,被押解至皇陵守墓,可以说,这个男人已是一无所获……

    硬要说还剩下什么。那只有对其三兄、秦王李慎刻骨铭心的仇恨,因为若不是李慎,当时几乎已控制了所有局面的前太子李炜,根本不会死在那个晚上,死在李承的怀中。

    有此人亲自出马对付秦王李慎,李贤殿下那边应该会轻松许多吧……

    胤公暗自猜测着,但是随后的事实证明,他无疑是小看了李承这位差点就成为大周皇帝的男人。

    而与此同期,在江南鄱阳湖口。八万大梁军的主帅谢安尚未得知冀京朝廷已派出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大人物前往荆州援助[八贤王]李贤,眼下的他,尚处在太平军的猛烈攻击当中。

    时间回溯到大周景治四年七月二十日,也就是谢安收到[八贤王]李贤送来书信后的次日,太平军出动了四万大军,以第三代副帅伍衡作为主帅,对谢安位于鄱阳湖口的周军营寨展开了攻击。

    鏖战至傍晚时分,太平军丢下了多达六千具尸体。缓缓撤退,而大梁军一方的损失亦达三千多人。仅仅只是一日,阵亡人数便几乎达到双方合计兵力总人数的半成,可想而知此战的惨烈。

    “贼军撤退了!贼军撤退了!”满营的大梁军欢声呼喊着,毕竟他们是打退了敌军,可在谢安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胜仗。

    要知道。大梁军可是拥有着坚固的营寨作为掩护,可即便如此,损失亦达三千人,甚至于,西面营门几番被攻入。这算哪门子的胜仗?

    “区区小胜,莫要沾沾自喜!——而后几日,太平军多半会对我军展开猛烈攻击,切不可松懈!”

    回到帅帐后,谢安如此嘱咐着帐内的将领们。

    正如谢安所猜测的,次日,太平军再次对湖口周军营寨展开攻击,而这次的参加人数更是多达六万,其中,谢安甚至瞧见了几个熟面孔。

    比如说魏虎,比如说卫绉,比如说他的小舅子枯羊……

    卫绉,大周朝廷、不,应该说是长孙湘雨安插在太平军中的内细,这数年来暗中向与他接头的东岭众刺客透露了不少太平军中的机密消息,比如说[六神将]的组成。

    不可否认,太平军主帅陈蓦的初代六神将计划算是失败了,尽管有好些位初代六神将带着下属成功渗透到了大周军方内部,但是其中有大半的人陆陆续续投靠了朝廷,比如说[原天枢神将]耿南、[原天玑神将]费国、[原天权神将]季竑,由于这几位献出的内细名单,冀京朝廷很轻松地便将渗透到大周军方的奸细或杀、或捕、或招降。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恐怕就是没能将那三支万人太平军剿灭吧,毕竟太平军在这方面确实很谨慎,察觉到不对劲就马上割断了费国、季竑等人与他们原本麾下那一万太平军士卒的联系。

    而在这三年中,朝廷亦是不遗余力地搜捕军方内的太平军细作,使得陈蓦的初代太平军的计划彻底泡汤,但是不得不说,太平军二代六神将也却因此成长起来了,就像枯羊、魏虎、卫绉三人一样,似费国这等初代六神将成为了太平军磨练其二代六神将的工具。

    六神将,除了魏虎、卫绉、枯羊三人,再除掉伍衡那位摇光神将外,还剩下两个名额,这两个人,谢安也曾想过要招揽,毕竟能被他大舅子陈蓦看重的,那必定是一方豪杰,可惜的是,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也也不曾查到那剩下的两个六神将究竟是何人,或许他们还潜伏在大周某个角落,或许,他们已被太平军中年轻的一代所取代。

    但是不怎么说,第二战太平军便出动四名六神将,这着实让谢安感觉有些压力,尤其是当他眼睁睁看着魏虎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时的模样,他真后悔没把费国等人带在身边。

    啊,眼下大梁军最缺的并非是米粮或者兵士,而是能够冲锋陷阵的猛将,而不妙的是。大梁军中似梁乘那些将领,论布阵打仗倒是称职,可要他们冲锋陷阵……谢安很怀疑这些家伙是否打得过三年前的枯羊。

    当然了,也不是说谢安身边当真就没有一个高手,毕竟他身边还有漠飞、苟贡、丁邱等人在,可问题是。沙场厮杀不同于刺客的暗杀,哪怕是被称为东岭众杀人鬼的[镰虫]漠飞,踏足到那般混乱的战场,恐怕也不敢保证他是否能活着回来。

    说到底,刺客终究是刺客,绝不可能拿刺客当武将使。

    眼瞅着帐内那一排大梁军将领,谢安不由想到了妻室梁丘舞,想到了费国、狄布,想到了项青、陈纲、罗超、马聃、廖立。那些位才是沙场上的猛将,只可惜他此刻身边一员也无。

    “守吧,守!”

    守到天荒地老,守到海枯石烂,守到对面那十五万太平军没脾气!

    下达了此番帅令后,谢安再次动员全军巩固营寨防线,也不管对面的太平军是否真的存在骑兵,将什么拒马啊、壕沟啊、鹿角啊。只要是能想得到的一概全用上,将整个营寨巩固地犹如堡垒般。密不透风,可以说,就差将四处营门给堵上了。

    哦,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处营门,毕竟还有靠西北的一处是鄱阳湖通往长江的湖口位置,正因为如此。谢安根本不在乎太平军断他水源。

    面对着谢安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术,太平军中智囊、[天上姬]刘晴亦感觉头疼地很。

    虽说兵法讲究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制敌,可也没有像你这样的吧?还没打就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就差把几处营寨大门给堵上了,你还要不要打了?

    不可否认。当刘晴瞧见谢安那堪称堡垒般的营寨后,她心中不由也有些郁闷,强攻吧,损失实在太大;徐徐攻打吧,对方八万大梁军,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想了想,刘晴派天权神将魏虎领着一千人到谢安军营前搦战。

    搦战,讲地通俗些就是骂战,将龟缩在防御设施中的军队用言语给逼出来,亦是战场的一种通用手段。

    于是乎,数万太平军士卒遥遥摆成方阵在后,由一千太平军士卒前往谢安军营前大骂。

    “谢安,你魏虎大爷在此,有胆量你就给大爷出来!”

    守营的梁乘闻言皱了皱眉,叫副将盯着营外太平军,自己亲自到帅帐通知谢安,毕竟一军主帅若是被这般痛骂而不做声,势必会影响到全军的士气。

    “什么?太平军在外骂战?”

    当时谢安正与他的禁脔、[蜃姬]秦可儿在帐内做着某些不可告人的事,听闻此事不由亦皱了皱眉,虽说他已打定主意死活不出战,可似这般被人骂,那可不符合他的脾气。

    “走,瞧瞧去!”拄着拐杖,在苟贡与梁乘二人的搀扶下,谢安缓缓来到了营寨西门,权当活动一下双腿。毕竟修养了近两个月,他的双腿骨头已养地差不多,为了避免长时间躺坐导致腿部肌肉萎缩,他尽量不再使用轮椅。

    刚刚来到营寨西门附近,谢安便听到魏虎正在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在梁乘与苟贡的搀扶下来到了营寨的门楼,谢安深深吸了口气,大笑着喊道,“魏虎,三年不见,脾气倒是见长啊!——你家谢大人来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远远瞥见营寨门楼上那个人影,魏虎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当初被此人的妻室轻易擒下的耻辱,脸上泛起几分涨红之色,咬牙骂道,“谢安,你这厮究竟是不是男人?是男儿就给本大爷出来应战!——似这般龟缩在营中,不如早早退去,我不杀你!”

    “嘿!”谢安闻言不怒反笑,冷笑骂道,“魏虎,你问本府是否是男儿,不如回家问你娘?”

    在周围大梁军哄堂大笑声中,身旁的梁乘目瞪口呆地望着身边这位朝中刑部尚书。

    “问我娘?”魏虎一脸疑惑地低了低头,待细细一思忖这才意识到谢安这是在拐着弯骂他,心中大怒,举起手中长枪,遥遥指着谢安骂道,“谢安。有胆你给本大爷出来!——看我不一枪戳死你!”

    “有胆你给本府进来!——看本府不将你射成筛子!”

    “谢安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娘没教你该怎么说话么?——这么瞪着本府做什么?难道这与本府有什么关系么?”

    “你!”

    “你看,刚说完又来?叫本府说你什么好?——这是病,得治!”

    “该死的,该死的!”魏虎气地面色涨红,手中长枪遥指谢安。怒声骂道,“你当真以为我军不敢攻你营寨?”

    “有胆量你来啊!”谢安轻蔑一笑,继而眼神一扫魏虎身后遥远处那无数太平军军队,冷笑说道,“魏虎,你以为本府看不出你等意图?别以为能轻轻松松地攻克江南各州郡,门也没有!——你等想打?本府就不跟你等开战,就在此地跟你们这帮反贼耗着,看谁耗得过谁!——有胆量你等绕过本府去攻江东。本府直接率大军袭你等老巢!”

    “你……你……”

    在遥远的后方本阵,枯羊用怜悯的目光瞧了一眼魏虎的方向,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跟我那位姐夫耍嘴皮子,魏虎你可真是……

    就在枯羊暗自感慨之余,他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轻叹。

    “那谢安果真非寻常人呐……”

    枯羊愣了愣,下意识望向身旁那人,天上姬刘晴。

    心中一凛,枯羊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指的什么?”

    只见刘晴淡然地注视着远处,喃喃说道。“倘若我是他谢安,此刻亦不会与我军交战,眼下对于我军而言,时间紧迫,若无法尽快地攻克江东诸郡县,布防于江面。一旦周国朝廷派援军赶至,我等绝无胜算。——别看我军眼下占据优势,可事实上,我军并不占上风……”

    话音刚落,刘晴身旁一名将领抱拳说道。“公主,既然如此,不若就不攻此营,直接去江东……”

    刘晴闻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有胆量你等绕过本府去攻江东,本府直接率大军袭你等老巢!]你以为谢安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我军根基大多在荆襄,倘若为取江东而丢了荆州,岂不是得小失大?——留谢安这八万大梁军在此,犹如锋芒在背!”

    “这么说,此营一定要拔除?”

    “唔,势必要拔除,否则我心不安!——再者,倘若那谢安聪明的话,待我军过后直接袭江陵,支援[八贤王]李贤,到那时,三王腹背受敌,大好局势一朝丧尽!”

    “那若是分兵呢?——留下一支军队与那谢安纠缠在此,我等率主力直接取江东!”此番作为主帅的伍衡问道。

    “分兵乃是最坏打算……我军总归不如那大梁军训练有素、兵甲齐备,眼下不过是人数占据优势,一旦分兵,势必会被那谢安徐徐吞之,到那时,我军又如何抵御周国的援军?”

    听闻此言,卫绉抱拳说道,“公主所言极是,那谢安八万大梁军屯扎在此,犹如眼中钉、肉中刺,岂能视而不见?——末将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击溃此路兵马,再行攻略江南诸地!”

    “……”刘晴闻言瞥了一眼卫绉,点头淡淡说道,“天玑神将说的对,应当拔出这根刺!”说着,她拨转马头,轻叹说道,“收兵吧,那谢安不会出来了!”

    “是!”

    众太平军将领抱拳领命,数万大军缓缓撤退,这让身在营寨门楼之上的谢安暗自松了口气。

    倒不是说谢安怕太平军大举攻打营寨,事实上,这件事他一点也不怕,他还巴不得太平军怒攻他的营寨,因为这样一来,他就能将这十五万大军栓死在鄱阳湖口,谢安心中最怕的,就是太平军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取江东,甚至于,这十五万太平军弃他营寨不顾,全数去攻江东。

    别看他方才对魏虎说地豪气,说什么只要太平军有胆量去攻江东,他就有胆去攻荆州,但事实上,谢安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这样一来,一旦太平军中途返回,袭大梁军的后方,那才叫灭顶之灾。

    或许有人觉得,倘若太平军当真中途返回,谢安可以再建一个营寨,可问题是,眼下这个固若金汤的营寨,可是谢安花了将近一个月才建成的,甚至于,眼下谢安全凭着这个营寨才有资格跟太平军叫板,没有了这个营寨,他八万大梁军恐怕数日内就会被十五万太平军所吞没。

    如果说刘晴的难题是如何将谢安从那个堪比乌龟壳般坚硬的营寨中逼出来,那么谢安所考虑的,便是如何将这十五万太平军栓死在这里,用防守恶心死这般反贼,叫他们进不敢进、退不敢退。

    反正谢安军中的粮草也充足,在前些日子他与太平军演戏的期间,他运了好些粮草到军中,不出意外的话,支撑个两月不成问题。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朝廷运作,督调兵马前来救援了。

    幸运的是,太平军暂时还没有弃谢安这座营寨不攻的意思,在随后的两日里,多番率军攻打谢安的营寨,可遗憾的是,谢安的营寨依旧是稳如泰山。

    或许很少有人知道,比起进攻,谢安更加善于防守,毕竟长孙湘雨教导他兵法的过程中,当他与她用沙盘模拟沙场对阵的期间,谢安更多地充当着防守的角色。

    原因无他,实在是长孙湘雨的用兵太过于攻击性,那天马行空般的计算能力,弄得谢安都不敢跟她打野战,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制野权,龟缩在城中狼狈防守,借助城墙的优势一点点挽回劣势。

    尽管似那种沙盘演习谢安很少能够赢过长孙湘雨,但不得不说,他也因此获取了不少相关的知识,毕竟长孙湘雨可是一位兵略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安才有胆量将八万大梁军在湖口立营,与太平军在此死磕,因为他在看来,只要他这边不出差错,哪怕太平军有十五万之众,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溃他;相反地说,若是他能将太平军在此拖住一日,那么显然是为大周朝廷赚取了一分胜算。

    至于出营跟太平军决战,谢安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谢安不傻,在接到李贤那封书信后,有几个前些日子没有想明白的疑惑他这会儿也想通了,比如说,太平军为何会主动现身,甚至是暴露主力军的位置。

    记得前些日子,谢安还以为是他逼出了太平军,可在收到李贤的书信后,他这才恍然大悟,太平军并非是被他给逼出来了,而是主动露面,为的就是算计李贤,叫秦王李慎能够将李贤那十万冀州兵困在江陵。

    秦王李慎这个人很不简单,这件事谢安早就知道,可他着实没有想到,太平军中竟然也有那般精于算计的人物。

    [天上姬]刘晴……

    虽说明白地有些迟了,但是不可否认,当他摸清楚太平军之前的那番诡异布置的真正意图后,他忽然有种很奇怪的错觉。

    那种仿佛是与其妻室长孙湘雨两军对阵的错觉……

    在他看来,倘若那位[天上姬]刘晴的智慧当真足以比肩他的妻室长孙湘雨,那么,对付似这等聪明绝顶的人物,就要用一些特殊的办法……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就算是愚者,有时候也能逆袭智者,关键在于如何把握那千分之一的得失!(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

    兵者,诡道也!

    这其中的[诡],指的是千变万化、出其不意。

    谢安还记得,单单这个[诡]字,兵书中便有许许多多的注解,详细写明什么时候该什么做,洋洋洒洒数百条,那是玄之又玄,让当时初次接触这类兵书的谢安那是头昏脑涨。

    后来,长孙湘雨很直白地告诉了谢安她对此的理解,欺骗!

    可不是么?

    兵法可不就是以欺骗敌人为手段达到最终取胜的目的么?

    在长孙湘雨看来,兵法的宗旨就是欺骗对手,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硬要说这其中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这个欺骗手法的高明与否。

    而反过来说,针对敌人的阴谋与阳谋,又如何防范?

    莫贪利!

    这是长孙湘雨的说法,仅仅只是短短三个字,但是无疑却概括了许多,纵观历史上许许多多战败的将领,他们之所以会战败的原因,如何不是因为贪图小利?

    这里的小利,也可以理解为敌人故意抛出的诱饵,这是诱敌战术中最常见的手法,远的不说,那说如今被困在江陵的[八贤王]李贤,他不就是因为贪利,迫切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三王、率军支援谢安,这才中了秦王李慎的诡计、被困在江陵无法动弹么?

    长孙湘雨告诉谢安,战场上比较双方主将的能耐高低,就看谁想地更多、欺骗对方的手法更高明,我想的更多,那么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吞掉你故意抛出来的诱饵,甚至于将计就计再叫你损兵折将,毕竟所谓的兵法就是互相欺骗。

    但是,如果无法做到思前顾后。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彻底地洞察敌方的诡计,那又该怎么做呢?

    还是那句话,莫贪利!

    拿如今的谢安来说,就是任凭你施展浑身解数,想破头想出各种高明的诱敌之计,我就是不出战、不上当。你又能拿我怎样?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为何会有这么个说法?原因就在于攻城,也泛指两军交兵,这个过程中阴谋诡计所占的比重太小,换而言之,在两军交战的混乱战场上,兵法能体现的作用很小,因此。但凡是懂些谋略的武将或者谋士,更倾向于用计谋来增加己方的胜算,而不是贸贸然地与敌军展开无意义的厮杀,徒然打消耗战。

    七月二十三日,出营监视太平军动向的几名东岭众刺客传来消息,说太平军似乎有意拔营往江东方向去。

    这个消息传到谢安耳中时,他着实有些吃惊,因为那正是他最担忧的事。

    “太平军当真弃我军不顾。直接兵袭江东?”

    眼瞅着摆在面前桌案上的江南各郡县的地图,谢安不由双眉紧皱。

    旁边大梁军主将梁乘看得着急。抱拳出言说道,“大人,您的战术虽妙,可若是太平军弃我军不顾,我军就算就钉死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啊……”

    “……”谢安置若罔闻般看着行军图。

    次日。七月二十四日,谢安派东岭众刺客去距离他湖口大梁军兵营三十里外的太平军兵营探了探,两个时辰后,东岭刺客来报,太平军营寨似乎是真的空了。十五万太平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大人,太平军恐怕是真的走了,就算我军不追击阻截,也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延误军情吧?——不如到江陵支援李贤殿下!”以梁乘为首的一干大梁军江陵苦心劝道。

    不得不说,饶是谢安之前已打定主意,他这会儿不禁也有些犹豫,毕竟他最怕的就是太平军不顾他八万大梁军,直接去攻打江东。

    说实话,面对着天上姬刘晴那位才智堪比长孙湘雨的智者,谢安实在有些心虚。

    “不,传令三军不得擅动,违令者军法处置!——苟贡,丁邱,你二人带东岭众与金陵众弟兄,去与本府烧了太平军那座营寨!”

    “是!”苟贡与丁邱抱拳领命。

    大约三个时辰后,南面遥远处太平军营寨火势大气,在小丫头王馨的搀扶下,谢安站在营寨南边的门楼登高远望。

    旁边,梁乘叹息说道,“太平军恐怕是真的走了……”

    说实话,此时此刻谢安其实也有些犹豫,要不是心中惦记着长孙湘雨多年来所说的一些话,恐怕他这会多半也会下令全军拔营赶往江陵援助李贤。

    “三军不得擅动!”丢下一句话,谢安在小丫头王馨的搀扶下回到了帅帐,不理会梁乘等将领焦躁的心情。

    再过一日,也就是七月二十五日,太平军依然还是毫无踪迹,仿佛这支十五万的大军已彻底离开了湖口位置,出发往江东而去。

    对此,军中梁乘等将领私下议论纷纷,毕竟整整三日的时间,足以太平军攻下一个郡。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日傍晚,听从谢安命令在外监视的东岭众刺客急匆匆传来消息,说太平军又回来了,十五万大军丝毫不少,依旧出现在他们原来建营的位置。

    不得不说,梁乘等将领着实吓地不轻,在帅帐议事时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吱声,心中暗自庆幸自家主帅大人不曾听他们的愚蠢建议,也是,倘若谢安当真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三军拔营前往江陵援助李贤,一旦被这十五万太平军咬住,恐怕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你等看看,本府说什么来着?”看似是揶揄梁乘等将,可实际上谢安亦是出了一身冷汗,毕竟他也没料到太平军竟然这么有耐心,花了三日光景来跟他玩这场躲猫猫的游戏。

    就差那么一点,谢安也忍不住想改变策略,转道去支援李贤了。

    果然,那天上姬刘晴的性格跟湘雨有些相似,绝不可能姑息自己这股兵力在此,势必想方设法除去。亦减少她整个庞大计划中可能会出现变故的可能性。

    好言安抚了梁乘等人几句,谢安叫他们加紧营寨的值守情况,免得被太平军有机可乘。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谢安兵营三十里外的太平军营寨废墟中,天上姬刘晴正一脸郁闷地登高观望着谢安的大营。

    这样都不出来?

    正如谢安所猜测的那样,天上姬刘晴叫麾下那十五万太平军在附近的山林躲了三日。就是为了将躲在那堪称乌龟壳中的谢安给诱出来,只要谢安敢舍弃那座堪比堡垒般的营寨,她当即便会下令全军进兵。

    可结果倒好,谢安只派了区区百来个人过来烧营寨。

    说实话,当苟贡、丁邱等人烧营寨的时候,其实天上姬刘晴就在不远处的山岗上观瞧,只不过不曾理会罢了,毕竟她想钓的是谢安这条大鱼,而非是那区区百来个鱼苗。

    可让她有些无语的是。那谢安在派人烧了她的军营后,竟然就没有了动静,既没有要拔营往江东的意思,也没有要起兵到江陵援助李贤的意思,真的一丁点的动静也没有。

    这么会有这种人?难道他不知那[八贤王]李贤眼下正陷于困境之中么?

    莫非,那谢安其实跟[八贤王]李贤有仇?故意见死不救?

    可就算你不救李贤,好歹你也是周国朝廷的重臣吧?就这样放我太平军去袭江东,真的好吗?

    那谢安。真的是周国朝廷的重臣么?他真的刑部尚书么?

    年仅十五岁的天上姬刘晴闷闷不乐地叫部下重新砍伐林木造营,期间。她甚至有听到来自周营方向的欢声笑语。

    想了想,她派了几个人到周营方向探查虚实,结果那些人回来禀告的消息着实让她心中好气。

    太无耻了……

    烧了自己一座空营就算大胜?还有脸犒赏三军?

    就算天上姬刘晴猜到那是谢安激励麾下士卒士气的方法,而并非是因为他烧了她一座空营,她心中亦是气愤地很。

    次日,留下大半的人马重造营寨。天上姬刘晴再次率领着多达六万的太平军士卒到谢安营外搦战。

    说实话,她实在不敢奢望那谢安会出战,但是即便如此,她心中稍稍也存了几分期待,比如说。那谢安突然中风,或许发烧烧坏了脑子,带着兵马出营跟她决战。

    但遗憾的是,上天似是并没有关注她的祈祷,谢安丝毫没有发烧烧坏脑子的迹象,同样的,也不曾率军出营跟她决战。

    想了想,刘晴决定抛出一枚强有力的诱饵……

    七月二十七日,正值夏转秋季节,吹拂在人脸上的微风带着丝丝凉爽,不复前些日子夏季的炎热。

    这一日起来,谢安带着苟贡,蜃姬秦可儿、小丫头王馨以及书生墨言,又带了十来个金陵众刺客充当护卫,在北营口附近的江流钓鱼。

    一来是军旅生活枯燥,二来嘛,早前在自家府上大鱼大肉的谢安,着实有些吃不惯军中的口粮,打算钓几条鱼打打牙祭,反正他已打定主意,死也不离开营寨半步,而太平军,显然也不会冒着巨大的伤亡代价出兵袭击他这座堪称堡垒的营寨。

    而谢安这种淡定从容的举动,好比是叫不得不说,有时候一军主帅的言行举止,都会严重影响到全军的士气,而如今谢安那没心没肺……不,是淡定从容的举动,无疑是让全军上下近八万的大梁军将士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哪有什么对阵十五万大军的恐惧与惊慌?

    自家主帅谢大人说了,他们根本不需要出营跟太平贼军厮杀,只要守住这个营寨,钉死在这块土地上,将对过那十五万太平贼军栓死在这里,那就是他们的胜利,既然如此,谁还会傻傻地出营跟太平贼军厮杀?

    不可否认,谢安的站前动员工作做的不错,清楚地将他要表达的意思告诉了全军的将士,叫全军将士将[避战不出]理解为是战术上的需要,甚至于,歪曲了是他们大梁军[不敢出战]的事实,改成是太平贼军[不敢攻营],尽管只是换了种说法,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而就在谢安优哉游哉钓鱼的时候。忽然听闻梁乘派人来请他。

    “大人,我军营外西南十里处,好似有我大周地方兵马与太平贼军厮杀!”

    “什么?”谢安吃了一惊,连钓鱼也顾不上了,让那十几名东岭众刺客护着小丫头王馨与蜃姬秦可儿回到帅帐,他自己则带着苟贡等人急匆匆来到营寨西南角的哨塔。

    果然。正如那名士卒的报讯,只见在营外十里左右的位置,隐约可见两拨兵马正在互相惨烈厮杀,喊杀声震天,甚至清晰传到了谢安这边。

    “莫非是彭泽郡的官兵?”梁乘眼睛一亮,大喜过望般说道,“对,对,大人。太平贼军在此与我军僵持十余日,彭泽郡又岂会不知?想必是彭泽郡知府见大人在此与贼军交战,因此派兵过来相助……大人,末将愿提五千兵马,出营救援!”

    “梁乘,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彭泽郡的官兵?”谢安神色平静地目视着远处的两军交战,有些后悔离京时走地匆忙,没有向长孙湘雨要一管单筒望远镜。

    梁乘愣了愣。愕然说道,“这附近。也只有彭泽郡的城卫军有过万之数……”说到这里,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总归他也不是蠢人,在被谢安言语提醒后惊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也是太平贼军的诡计?”

    “哼……”谢安轻哼一声。看似是回应了梁乘,可事实上,他也不敢断定情况究竟如何。

    应该没有傻的人吧?明知附近有太平贼军十五万,还敢提着万把人过来相助……

    唔,肯定是天上姬刘晴那个小丫头的诡计!

    想到这里。谢安倒也不着急,就站在哨楼上观瞧着。

    渐渐地,喊杀声越来越近,似乎其中有一方承受不住,朝着谢安的兵营方向逃来。

    近了,更近了……

    逐渐能够瞧清楚那一支兵马的旗帜,那无数举着[周]字旗号的军队,期间,甚至隐约能够看到几面印有[彭泽府知府]的旗帜……

    只见在那一场厮杀后,彭泽府的官兵只剩下寥寥数千人,而在这支军队身后,进行追赶掩杀的则是一支高悬着[天权神将]旗帜的太平军,换而言之,那是[天权神将]魏虎的兵马,数量大概有八千人。

    见此,梁乘面色一变,惊声说道,“大人,果真是彭泽府的官兵!”

    “唔……”

    “大人,不可不救啊!——我军若不相救,彭泽府知府麾下兵马恐怕要尽丧于此!”梁乘一脸急切地说道。

    谢安闻言不由陷入了沉思,倒不是说他胆小怕事,仅仅面对着魏虎那八千太平军都不敢出营救助那彭泽郡城卫军,他只是怀疑这支彭泽郡城卫军的真实性。

    别看这支军队是举着大周军队的旗号,可在江南,尤其在荆州与荆扬交界一带,举着大周军队旗号的,不一定就是大周朝廷的兵马,毕竟这里是太平军的地盘,很有可能,连那个不知名的彭泽府知府都是太平军的人,要是他这边冒然派梁乘出营相救,到时候对方那两支看似正在厮杀中兵马忽然掉转枪头对付梁乘,那可不妙。

    梁乘身为大梁军的主将,谢安自然不可能不救,换而言之,他自然不能关闭营门,将梁乘挡在营外。如此一来,倘若那魏虎咬得近,营门很有可能被他突破,而一旦营门无法顺利关闭,十五万太平军顺势一冲,此营极有可能在短短半日在易主。

    说实话,谢安不敢赌,他不能因为眼前那一支彭泽府的官兵,让全营上下八万大梁军将士的性命来冒险。

    想到这里,谢安转头对梁乘说道,“叫将士们大声喊话,叫那什么彭泽府知府撤到我军营墙这边来,另外,再调五千弓箭手过来,要是那魏虎敢冒然追击,箭矢招呼!”

    大人也太小心了吧?

    心下嘀咕一声,梁乘抱拳领命,好歹自家主帅大人也做出了搭救友军的举动,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梁乘并不知晓,说这句话其实还有一人,并非在他营中,而是在距离湖口大梁军兵营十里外的山岗上,出自登高远望关注着此事的太平军最高领袖天上姬刘晴之口。

    “明明亲眼见到友军陷入危机,那个无耻的家伙竟然也不出营相救……那家伙真的周国朝廷的重臣么?”

    正说着,刘晴眼眸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是注意到了周营那边的异动,喃喃说道,“原来如此,不是不救,是想到魏虎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强行拿下他一处营门么?——哼,还真是小心呐……”

    身旁一名太平军将领听见,附和说道,“公主,依末将看来,那谢安不过就是一个无胆匪类!”

    “话是这么说,可那厮若是一直这样避战不出,我军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那可不见得,末将以为,谢安那厮此番定逃不过公主算计!——公主算无遗策,岂是那厮能够猜到的?他多半只是以为公主打算借此机会让魏虎将军拿下他军中营门……”

    “好了,这些无用的话就不必说了,派人鸣金,叫魏虎将军撤兵吧!”

    “……是!”那名太平军将领疑惑地望了一眼面色有些不悦的刘晴,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位。

    他哪里知道,刘晴其实也想让魏虎趁机拿下谢安营寨的一处营门,只不过谢安太过于小心谨慎,让她丝毫没有机会罢了。

    毕竟似刘晴与长孙湘雨这等足智多谋的人物,一般都是一个计策两手准备,就看对方如何应对罢了。

    就不信这样你都不出来!

    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刘晴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地眺望着周营方向。

    只要诱饵够大,就不愁鱼儿不上钩,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二)

    于沥,也就是方才那位看似是来援助谢安、却被魏虎那八千太平军撵地亡命奔走的彭泽郡知府,一刻辰之后,谢安在帅帐接见了他。

    据谢安目测,于沥大概有四十来岁,国字脸,脸庞轮廓好似刀削般刚毅,举手投足间并非像是一位文官,倒像是武将出身,如此谢安倒也能理解此人何来有勇气带着区区不到万人的军队,在十五万太平军的眼皮底下来援助他。

    不过话说回来,对此谢安也能理解,毕竟眼下他这位冀京朝廷的刑部尚书亲自率军与太平贼军在湖口一带交战,而且是处于战况不利的局面,那于沥身为彭泽郡知府,若是对此袖手旁观,事后很有可能被冀京朝廷苛责,责难他[目睹上官受制于敌而不思救援],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有时候并非你想不想去做的问题,而是你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就势必要去做某些事,说实话,历史上确实有不少人是死在这条限令中。

    正因为如此,谢安见到此人后很识趣地没有去提于沥为何会提兵来援助他,而是叫手底下的士卒准备了一桌酒席,又叫苟贡、丁邱与梁乘等一干大梁军武将作陪,权当是为这位彭泽郡知府压压惊,毕竟此人差那么一点就死在太平军[天权神将]魏虎的手中了,全靠他的部下死战将他救出。

    酒过三巡,见二人间的关系不再像初见面时那样陌生,谢安一脸愧意地说道,“于大人此番被本府所连累,本府心下实在是愧疚不安……恐怕于大人不知,其实本府绝非小鸡肚肠之人,就算于大人不提兵来助。本府日后也不会因此而责难于大人与彭泽府上下同僚。这些话虽说得有些迟了,不过本府还是非常感激于大人的义助……本府代我军全营上下一干将士,敬于大人与那些英勇与太平贼军作战的彭泽郡将士!——敬彭泽郡将士!”

    “敬彭泽郡将士!”苟贡、丁邱、梁乘等人一同举杯。

    彭泽郡知府于沥闻言一愣,继而连忙举杯与谢安等人干了一杯,继而好奇问道,“谢大人何以由此一说?——谢大人难道未曾收到下官的来信?”

    “啊?来信?什么信?”

    “诶?”彭泽府知府于沥闻言脸上更是诧异。困惑说道,“大概五、六日前,下官得知谢大人亲率八万大梁军与太平贼军交兵于此,下官心思,下官亦乃大周臣子,眼见上官率师在此御敌,岂有不提兵援助之理?是故,下官曾派心腹左右送信于谢大人,约定今日提六千兵马援助谢大人……虽说兵少将寡。难以助大人扫平贼军,可亦是我彭泽郡一片心意!——大人不曾收到?”

    谢安愣了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彭泽郡知府于沥无言地张了张嘴,继而痛心疾首地重重一拍大腿,摇头叹息说道,“如此看来,多半是被贼军截获了……下官方才还纳闷呢,明明是偏僻河道桥口渡河。小心翼翼迂回赶来援助大人,何以会惊动太平军。于途中遭到伏击……原来如此!”

    见于沥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谢安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毕竟,虽说于沥此番率领的六千彭泽郡官兵并没有让整个湖口战场出现丝毫正面效果,但总归这是人家的好意,驳人情面这种事。谢安可不会做。

    用眼神示意坐在于沥身旁的梁乘替这位彭泽郡知府倒了一杯酒,谢安点头劝慰道,“于大人放心,彭泽郡将士的忠义,本府万万不敢忘。待平息此番叛乱后,定会亲自上表朝廷,为彭泽郡正名!——一概牺牲的将士,朝廷定会发放丰厚抚恤!”

    于沥闻言脸上勉为其难地挤出几分笑容,苦笑着说道,“多谢谢大人,得谢大人如此厚待,下官以为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哪里哪里……”谢安一脸唏嘘叹息地笑了笑,继而好奇问道,“说起来,于大人这般着急着欲与本府接触,究竟所为何事?——莫要怪本府说话直白不留情面,于大人此番率八千彭泽郡好儿郎,在十五万太平贼军眼皮底下与本府接触,这实在是过于冒险了……”

    “谢大人教训的是……”于沥闻言苦涩一笑,在思忖了一下后,低声解释道,“其实大人误会了,下官并未是畏惧日后朝廷会斥责我彭泽郡在此番平叛中袖手旁观这才提兵来相助谢大人,事实上,若是大人此番兵少,即便冒着被谢大人记恨的风险,下官恐怕也不敢轻出彭泽郡……”

    “于大人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不瞒谢大人说,下官身为彭泽府的知府,太平军数年来频频在附近活动,下官又岂会不知情?——事实上,非但下官,如今其余一些个郡县的同僚们,心中都很清楚太平贼军中不少人就潜伏在周边,问题在于我等手中兵少,兼之太平贼军行事机密,实在难以将此恶瘤根除罢了!”

    “唔!”谢安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动辄十余万的太平军,确实不是江南各地方官府能够应对的,哪怕是像彭泽这么一个江南的重城,也只有大概一万五千左右的城卫军,而其余郡县的守备军数量更少,寻常一个郡城的兵力,基本上只有四千到六千数量,而县城则更少了,能有个千把人驻守就不错了,这也正是李贤之所以从大梁调兵给谢安的原因,毕竟在他看来,江南各地方官府手中的兵力,仅仅只能作为支援或者单纯作为后勤的作用,很难组织到一起,有效地阻挡太平军。

    见谢安点头认同了自己的观点,于沥深吸一口气,抱拳继续说道,“而如今形势则大为不同,谢大人带八万大梁军到此,虽然人数尚不及贼军,可终归大梁军训练有素、兵甲齐备。岂是太平贼军可挡?——下官以为,谢大人驻守在此,就算一时被贼势所迫,他日亦能扫平贼军!”

    谢安闻言不自觉笑了笑,奉承话谁不爱听啊,尽管他很清楚他自己可不是[一时被贼势所迫]。实在是太平军贼势浩大,并非他一人能敌。

    “是故,下官提兵至此!”提高了几分声调,于沥拱手抱拳,正色说道,“助谢大人扫平太平贼军!——非但仅我彭泽郡,还有附近各郡县的同僚……”

    “附近各郡县的同僚?”听出了于沥话中深意的谢安闻言一愣。

    “是这样的,”见谢安面露不解之色,于沥低声解释道。“其实在大人率军来此之前,下官就曾秘密与附近各郡县的同僚私下商议过,只是碍于太平贼军贼势浩大,我等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而如今大人率八万大梁军来此,正好可以一举将贼军剿灭!”

    谢安闻言眼眸中闪过几分兴致,抬手说道,“莫非于大人有妙计?请细说!”

    “是!”于沥抱了抱拳。压低几分声音说道,“谢大人可知。鄱阳湖东岸山林中,有太平军秘密囤积粮草的所在?”

    “略有耳闻!”谢安点了点头,毕竟此事金陵众的何涛就曾这么告诉过他,只不过不敢断定罢了。

    “谢大人可真是消息灵通。”于沥惊讶地望了一眼谢安,继而沉吟说道,“大人知晓此事就好办了!——早前。贼军屯粮之处,想必会有重兵把守,而如今,因为谢大人的原因,十余万太平军主力皆在湖口一带与大人对峙。下官以为如此一来,贼军屯粮之处必定守备空虚……”

    谢安微微皱了皱眉,摸着下巴喃喃说道,“于大人的意思是袭其粮仓?”

    “不错!”于沥点了点头,厉声说道,“据下官这来年的暗访探查,太平军在此附近,就只有鄱阳湖这么一个地方是屯粮所在,若是我等能一举烧毁其屯粮所在,太平贼军不足为惧!”

    “唔……”谢安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不可否认他对于沥的建议很是心动,不,应该说,其实在此之前他就有过这类的打算,问题在于十五万太平军盯他盯地紧,即便是悄然派出一支奇兵,也很难穿过太平军的势力范围,去袭击在其身后的鄱阳湖。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的重要性谢安还是很清楚的,若是他办得到的话,早就派人去了,哪来等于沥这位彭泽郡知府来提醒?

    仿佛是猜到了谢安心中所想,于沥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误会了,下官的意思并未请大人出兵烧却贼军屯粮内的粮草……”

    “唔?”谢安奇怪地望了一眼于沥,诧异问道,“于大人的意思是?”

    “不瞒大人说,其实在提兵来此之前,下官已派心腹之人乔装打扮成客商,南下豫章,向豫章郡知府孔焉孔大人搬救兵,请他出兵从后方袭击鄱阳湖,烧毁鄱阳湖一带贼军私藏的粮草……眼下太平贼军的目标乃是谢大人,十五万主力皆屯扎在此,应该料想不到,孔大人会从后方起兵,袭其后方屯粮所在!”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皆惊呼一声,尤其是梁乘等一干大梁军将领,一个个那是红光满面,仿佛已胜了太平军一般。

    “此计大妙,此计大妙啊,大人!”难掩脸上的欢喜笑容,梁乘转头望向谢安,又是欢心又是自责般说道,“是啊,我军虽被贼军阻在此地,可却能借助附近郡县官兵之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实不怪梁乘没有想到,就连谢安也没有想到,毕竟他这些日子只顾着思忖如何才能用手中八万大梁军击败十五万太平军,最不济也要将其栓死在此,却忽略了荆、扬交界其实还有不少他可以动用的兵力,要知道李贤在出现前可是赋予了谢安自由调度江南任何郡县兵力的权利。

    只能说,谢安在大局观上还稍有欠缺,跟像长孙湘雨这样的兵略家相比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绕过太平军,南下望豫章搬救兵……妙!妙!——非于大人提醒,本府险些误了大事!”谢安不得不承认是他是疏忽了,忘却了自己还有调度江南各郡县兵马的权利。

    “谢大人言重了,大人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见谢安出言称赞,于沥脸上笑容更甚。兴致勃勃地与谢安干了一杯酒,继而抬手擦了擦嘴边的酒渍,喜声说道,“下官以为,太平贼军的注意此刻皆在大人此营身上,势必不会提防来自后方的袭击。因此,孔大人此行十有**能够成功,而一旦鄱阳湖口的粮仓被烧,太平贼军势必大乱,势必会退回荆州,到时候,大人可率精锐兵马随后掩杀,必定能够重创太平贼军!”

    “唔,唔!——不知豫章郡知府孔焉孔大人何时出发?”谢安连连点头。说实话,若不是力有不逮,他何尝甘心避战不出?自然是早早打退太平军,前往南郡江陵支援李贤,而如今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又岂会不动心?

    “这个……”于沥皱眉算了算,说道,“下官是五、六日之前。也就是七月二十日派人向孔大人搬的救兵,下官的心腹。两日应该能到豫章,因此,倘若顺利的话,孔大人在七月二十三日应该能够提兵出发……不过豫章距离鄱阳湖有些路程,再者途中亦要提防太平军细作得知此事,唔。怎么说也得四到五日孔大人才能率兵抵达鄱阳湖东岸的山林……应该是今日,要不就是明日!——大人不妨叫人登高关注鄱阳湖方向,下官以为孔大人为了行事顺利,定会选择夜袭贼军粮仓,如此一来。只要孔大人那边行事顺利,放火烧了贼军粮仓,其火势,哪怕是远隔百余里的此地,亦能清楚瞧见!”

    “好,好!”谢安抚掌连赞几声,转头吩咐梁乘说道,“梁乘,这几日叫将士密切关注南面,若是南面远处有火势,即刻报我!——另外,叫营中将士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梁乘亦是听地心中欢喜,闻言抱了抱拳,一脸亢奋地说道,“是!末将遵命!”

    之后,谢安与于沥把酒言欢的一阵后,便叫一名大梁军将领将其带到营内安歇,至于他麾下那残存的三千多彭泽郡官兵,则安置在西营附近,并且,谢安叫营内的伙夫好生照料这支军队的将士。

    也不知是因为有机会击败那十五万太平军而心情激动,还是单纯只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直到亥时谢安还是毫无睡意。

    对此小丫头王馨倒是很欢喜,毕竟谢安这几日都是搂着蜃姬秦可儿入睡的,这让这个小丫头很是吃味,终日里闷闷不乐的。

    亥时二刻时,梁乘突然急匆匆地赶来禀告,说南面百里外火势大作。

    谢安闻言大喜过望,在小丫头王馨以及梁乘的搀扶下,亲自来到南营门楼观瞧。

    果然,正如梁乘所言,只见在南面百里开外,火势冲天而起,一发而不可收拾,远远望去,仿佛就连山峦本身亦燃烧起来,尽管隔地很远,但是谢安等人亦是瞧得清清楚楚。

    不难猜测,想必是豫章郡知府孔焉成功出兵夜袭太平军在鄱阳湖东岸山林的粮仓。

    “好!太好了!”谢安激动地捏紧了拳头。

    在他身旁,大梁军主将梁乘亦是满脸亢奋之色,急切说道,“大人,趁此机会出兵攻打太平军的营寨么?”

    “不,再等等,等到日出天明!”强忍着心中的激动,谢安很警惕地说道,“眼下太平军应该是猜得知身后的变故,虽说有些惊慌,但若是我军此刻攻打,恐怕也讨不到便宜……等到明日天明,待太平军准备退回荆州时,我等再行出兵,追击掩杀!”

    “那……若是太平军得知情况不妙,连夜遁走又该如何?”

    “不怕,本府待会会叫漠飞率东岭众刺客严密监视太平军的动向,不怕他们逃走……再说了,他们十五万人,就算早走一夜,又能逃到哪里去?”

    “大人明鉴!”尽管有些遗憾,可梁乘显然也知道好歹,闻言点了点头。

    次日天明,彻夜未归的漠飞传来消息,果然太平军中动荡不安,似乎有几支兵马已徐徐撤向西面。

    对此谢安心中大喜,一面在蜃姬秦可儿的服侍下穿戴铠甲,一面吩咐梁乘等将领做好出营追击的准备。

    从始至终,小丫头王馨闷闷不乐地望着谢安,望着他在秦可儿的服侍下穿上铠甲,良久,她带着浓浓担忧关切说道,“哥,你真的要带着那些兵将大哥们跟太平军坏人打仗么?”

    “怎么了?”谢安笑吟吟地望着她,看得出来,他今日的心情着实不错。

    “也没什么……哥不是说过,打死都不出战么?——说什么,不管那些太平军坏人用什么[诱人]之计,哥都不出战……”

    “你这丫头,只是单纯想让哥哥多陪陪你吧?——哥这几日陪你的时间还少么?——还[诱人]之计,那叫[诱敌]之计,有空多读读书!”谢安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话刚说完,他自己却愣住了。

    对啊,自己明明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带兵出营的,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于沥的建议确实不错,很顺利地就烧掉了太平军的粮草……

    谢安脸上露出几分忽释然,可细细一想,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等等……

    事实上,自己并非亲眼目睹太平军的粮草被烧毁啊,尽管自己确实是看到了那场大火……

    是了,那看似顺利的谋划,其实都只出自那个彭泽郡知府于沥的口中,是建立在那个于沥[能够信任]的观点上才会出现的后续……

    可是,自己并不了解那于沥啊,如何能够冒然臆测那个于沥是否值得信任呢?

    倘若,那于沥并不是[能够信任]呢?

    “……梁乘,传梁乘将军来见我!——即刻!”(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三)

    记得还没来到这个时代时,谢安曾偶然看到过一篇《意外绞刑悖论》的小故事。

    故事讲述在某个地方的某个监狱,有一条很有趣的规矩:监狱向即将处刑的囚徒隐瞒准确的处刑日子,而如果这个囚徒在行刑前推测出了这个日期,那么这个囚徒便能无罪释放。

    终于,有一名囚徒被判将在下周处刑,为了自己的生命考虑,这名囚徒费劲脑汁推测起来。

    在他看来,监狱方面也清楚这条规矩,所以,处刑的日子绝对不会是在最后一天的星期日——因为前六天如果没有行刑,那么他势必能猜到处刑的日子就是星期日。

    再排除了星期日后,星期六成为最后一天,同理推测,处刑的日子绝对不会是在星期六——因为前五日如果没有行刑,那么他势必能猜到处刑的日子就是星期六。

    依次推断,囚徒觉得他被处刑的日子是下周星期一,于是他很愉快地将自己的观点告诉了监狱。

    结果,这名囚徒在星期三被处刑。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这名囚徒的推断明明很有道理不是么?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的推断与事实不符呢?

    可事实上,在这名囚徒的观点中,除了第一步判断[星期日绝对不会是行刑日期]的观点准确外,此后的步骤,他的判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他将判断对错的依据,建立他前一条的主观臆测上。

    这便是逻辑上悖论,看似环环相扣很有道理,可实际上呢,与事实大相径庭。

    而如今,谢安险些就犯了类似的错误。

    不可否认。那名彭泽郡知府于沥分析地确实很有道理:眼下十五万太平军皆在鄱阳湖口与他谢安的八万大梁军对峙,如此,太平军在鄱阳湖东岸山林的粮仓必定是守备空虚,只要请豫章郡知府孔焉提兵从后方袭击太平军的粮仓,势必能一举烧毁太平军的粮草。

    紧接着,谢安也亲眼目睹了那场大火。这让他下意识地觉得彭泽郡知府于沥的谋略已经成功。

    但是,谢安之前却忽略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他对这整件事的判断,完全是建立在那彭泽郡知府于沥口述的基础上,而事实上,谁又能证明那彭泽郡知府于沥是否值得信任呢?

    难道就因为于沥曾与太平军天权神将魏虎打了一场,险些命丧于后者手中,就能冒然地将他视为[自己人]?

    搞不好那也只是苦肉计罢了!

    想到这里,谢安连忙叫来了大梁军主帅梁乘。

    “梁乘。去请于大人过来……另外,叫西营的将士们暗中盯着那四千彭泽郡官兵,若那四千人有任何异动,直接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梁乘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惊愕说道,“大人,您这是……”

    可能是猜到了梁乘的心思。谢安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本府方才想了又想、思了又思,感觉整件事有点不对劲……那彭泽郡知府于沥,很有可能是太平贼军的内细……”

    “什……什么?”梁乘惊地猛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

    “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谢安低声吩咐道,“莫要声张!本府也希望那只是我杞人忧天。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要试探他一番!——你且照本府所说的行事!”说着,谢安叫梁乘走近,附耳对他细细说了几句。

    梁乘听得连连点头,在抱了抱拳后。按照谢安所言去请彭泽郡知府于沥。

    不多时,彭泽郡知府于沥便在梁乘的带领下来到了军中帅帐……

    一撩帐幕,于沥微微一愣,因为他发现帐内站满了大梁军的将领,拱了拱手,他恭敬说道,“下官莫不是来地不巧?——听闻谢大人召唤,下官匆匆忙忙赶来……谢大人莫非正在向诸位将军下达出兵将令?”

    坐在主位上的谢安微微一笑,对此不置褒贬,招手请于沥走到帐中,继而上下打量着于沥,只看得于沥满脸的不自然,一脸困惑地查看着自己的穿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谢安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似笑非笑地说道,“于大人呐,出兵之事暂且放置一旁,有件事,本府很是不解,还望于大人替本府解惑!”

    于沥愣了愣,拱手恭敬说道,“大人请讲……”

    “是这样的,昨日帐内酒席宴间,于大人曾说过一句,[而如今形势则大为不同,谢大人带八万大梁军到此,虽人数尚不及贼军,可终归大梁军训练有素、兵甲齐备,岂是太平贼军可挡?]——对么?”

    “是……”于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好,本府来问你,于大人究竟从何得知,本府此行率领的是来自与大梁的精锐军队,又从何得知本府手中有八万兵?”说到最后,谢安的眼眸中尽显一片冷冽之色。

    “……”于沥张了张嘴,似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这让密切关注着他的梁乘皱了皱眉,朝着帐口方向努了努嘴,当即,便有两位大梁军将领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帐口位置,右手虚按刀柄,神色肃然地盯着于沥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注意到了那两名大梁军的举动,于沥转头瞧了一眼身后,微微皱了皱眉,一脸错愕地对谢安说道,“谢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呵呵,”淡淡一笑,谢安脸上表情一变,猛地一拍身前桌案,沉声喝道,“于沥,太平军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叫贵为彭泽郡知府的你,甘心事贼?”

    冷不防被谢安这么一喝,于沥浑身一震,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继而双眉紧紧皱起,望着谢安微怒说道,“谢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某身为大周臣子。岂能效力于太平贼军?”

    “那好,你解释一下,我全营上下仅挂着[周]字旗号,你究竟从何处得知,本府手底下的将士们来自于大梁!”

    “……”于沥张了张嘴,隐约可见层层汗珠从他额头渗出。忽而大声喊道,“大人,误会啊,误会,下官昨日入营时,见军中将士雄壮威武,心下惊叹,是故询问了营中一名士卒……”

    “哦?”谢安轻哼一声,冷笑说道。“苟贡、丁邱,你二人陪于大人去,将那名士卒带来见本府!”

    “是!”苟贡、丁邱二人抱了抱拳,走向于沥,口中说道,“于大人,请吧!”

    “这……”于沥张了张嘴,抱拳对谢安苦笑说道。“大人,军中八万将士。这让下官如何找寻那位士卒?这不是大海捞针嘛!”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府了……拿下!”抬手一指于沥,谢安沉声喝道。

    话音刚落,苟贡、丁邱二人欺身上前,一举将于沥扣下。

    “大人,冤枉啊。下官冤枉啊……”连喊几声冤枉,于沥目视谢安,带着几分微怒说道,“谢大人无端诬陷忠良,岂能服众?——于某不服!”

    帐内有些大梁军将领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望向谢安欲言又止。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谢安在小丫头王馨的搀扶下,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视着于沥沉声说道,“于大人,姑且再叫你一阵于大人,要判断于大人是否是太平贼军内细,此事简单地很!——照你所言,太平军在鄱阳湖的粮仓应该已被豫州郡知府孔焉所袭,一把大火将贼军的粮草烧毁,因此,对过那十五万太平贼军势必会退回荆州……那好,我等就静观其变,看看对过那十五万太平军是否会照你所言,仓皇撤退!——倘若真是本府误会了你,本府他日负荆请罪,亲自叩首向你道歉;反之,倘若你当真乃太平贼军内细,就别怪本府以暗通贼军的罪名将你处斩祭旗!——苟贡,将此人押下,严加看守,不得有失!”

    “是!”苟贡重重一点头,继而拍了拍手,当即便有数名东岭众刺客入内,用绳索将于沥绑地严实。

    “谢安,你无端诬陷忠良,必遭报应,他日本官定当上表朝廷参你一本,参你怯战不前、延误战机,致使大好时机流逝……”骂骂咧咧的于沥,终究还是被那数名东岭众刺客押下去了。

    望了一眼那尚自摇摆不定的帐幕,谢安拍了拍手,面色自若地说道,“好了,诸位,暂罢出营追击太平贼军的计划,吩咐全营将士固守营寨,不得擅自出营,违令者军法处置!——都散了吧!”

    帐内众大梁军将领面面相觑,待抱拳向谢安行了一礼后,纷纷离去,只留下面露犹豫之色的梁乘。

    待众将领皆离开后,梁乘走到谢安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您有把握么?——您当真就断定那于沥乃太平贼军内细么?”

    在梁乘愕然的目光下,谢安微微摇了摇头,叹息说道,“事实上,本府没有多少把握,本府只是觉得,整件事进行地太顺利了……在我军筹措之际,那于沥便出现了,向本府道出那般建议,而在此人赶到的当日夜里,鄱阳湖方向山林便起大火……太巧了,巧地叫本府不禁心生怀疑,再者……”

    “再者?”

    抬头望了一眼鄱阳湖方向,谢安喃喃说道,“似那等多智堪称妖孽的智者,本府府上也有一位,绝非是如此轻易便能钻她空子的……莫贪小利,否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梁乘只听地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歪着脑袋满脸困惑的小丫头王馨,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个看上去就很呆的傻丫头是什么智者,也就很识趣地没有接话,抱了抱拳后便退出帐外。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谢安兵营三十里外的太平军营中帅帐,天上姬刘晴正注视着摆在桌案上的行军图,皱眉思忖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名太平军将领匆匆走了进来,叩地抱拳禀告道,“启禀公主,按照公主的吩咐,我军已有两万将士向西撤退……”

    “唔。”刘晴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周军那边可曾派斥候监视?”

    “回禀公主,不曾看到斥候,不过却有一些身手敏捷的家伙监视着我军的一举一动,估计是那谢安手底下的刺客。不是东岭众刺客便是金陵众刺客!”

    “很好,就让这些人将我军[已准备撤退的消息]传给那谢安吧,我就不信这样那家伙还不动心……”说着,刘晴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正如谢安所猜测的,那彭泽郡知府于沥确实是太平军的人,是刘晴故意放到谢安身边的,为的就是将谢安从那堪称乌龟壳般坚硬的营寨中诱出来,为此,刘晴不惜让于沥与天权神将魏虎假亦真做厮杀了一场。牺牲了数千将士的性命。

    尽管那些彭泽郡的官兵大多并非他太平军的人,可要知道,只要身为彭泽郡知府的于沥掌握在她刘晴手中,那么她势必能够随意指使彭泽郡的官兵,换而言之,那些官兵与她手底下的太平军将士无疑,可想而知,刘晴此番为了引出谢安。究竟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虽说被谢安那家伙在此阻截了数日,不过应该不至于对日程造成多大影响……”目视着行军图。刘晴喃喃说道,“周国朝廷应该无法在短时间内派援军赶至,唔,如此,只要除掉了那谢安八万大梁军,整个江东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派人封锁江面,不善于水战的周**队断然无法攻入江南……”

    说到这里,刘晴连连点头,皱紧的双道秀眉亦舒展开来,带着几分轻松口吻问道。“去探探那谢安军营的动静!——算算时辰,那谢安差不多该提兵攻打我军了!”

    “是!”那名太平军将领抱拳而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那名太平军将领去而复返,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启禀公主,那谢安军营毫无动静!——整个营寨安静地很,丝毫没有要提兵攻打我军的意思……”

    “什么?”刘晴闻言愣了愣,继而释然般轻笑说道,“真是谨慎呐……看样子,若是不等到我军十五万人皆数撤离此地,那家伙是不会率军出来了……也罢!吩咐众将士,向西后撤六十里!”

    “是!”

    大约半日光景,十五万太平军分成数波,缓缓向西撤退。

    期间,刘晴带着枯羊、魏虎等寥寥数人,在距离谢安军营大概七八里左右的山丘上登高眺望。

    可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她手底下那十五万大军明明已向西撤出至少二十里地,然而谢安军营中依然还是那般平静。

    “难道是那谢安还未得知我军撤离的消息?”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刘晴暗自压下焦躁的心情。

    忽然,魏虎眼睛一亮,手指周军营寨喜声说道,“公主,周军营寨开启寨门了!——他们中计了!”

    在刘晴下意识转头观瞧的同时,枯羊亦转头望向周营方向,而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周营内只出来一小拨人,粗粗一数,恐怕只有百来个。

    “斥候么?——真是谨慎呐!”刘晴嘀咕一句,有些焦躁地揉了揉脑门,不得不说,对面像谢安这样[谨慎]的对手,她实在有些懊恼。

    说实话,刘晴原以为谢安是谨慎起见,故而派了那百来个人出来探查他们太平军的动静,可让她目瞪口呆的是,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忽然发现,她再次叫手下部将督造的营寨,竟然再一次地起了大火。

    她这才意识到,那百来个人并非是斥候,而是为了烧她那座还未彻底修建完毕的军营而去,毕竟眼下她十五万大军皆向西撤离,尽管对方只有百来个人,却也足以将这座军营放火烧毁。

    比起追击我军,更在意于烧毁我军的营寨么?

    刘晴微微皱了皱眉,心下计算着此番的损失,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瞧见那一小拨人在烧毁了她的军营后,竟然返回了周军大营,此后,整个周军大营再无任何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周军营寨毫无动静……

    两个时辰过去了,周军营寨依旧毫无动静……

    四个时辰过去了,周军营寨飘起了袅袅炊烟,似乎那些大梁军已在准备晚饭……

    “看样子,周军似乎是不会出来了……”魏虎一脸古怪地说了句,继而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悄悄打量了一眼身旁刘晴的面色,却见她整张脸憋得通红,眼中尽是愠怒之色。

    这样都不出来?

    自己明明替那谢安营造了这般有利的局面,他竟然也不出来?

    那家伙真的是男人么?

    自己费心费力,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引诱他出兵,结果这厮就派了百来个人再次烧了自己的军营便心满意足地回营了?

    太无耻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一直等到夜幕将近,见周军营寨依旧是毫无动静,刘晴黑着一张俏脸下山了。

    当夜,周军毫无动静。

    次日,周军依然没有要出营追击太平军的意思,就仿佛谢安打定注意钉死在湖口这块地上。

    无耻之徒!

    心中无休止地暗骂着,刘晴无奈地在七月二十九的凌晨,叫麾下十五万太平军再度回到了被两度烧毁的营寨废墟。

    白白虚耗了数日,她与谢安对峙的局面,再次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四)

    ——大周景治四年七月二十九日,太平军湖口军营帅帐——

    在偌大的帅帐内,伍衡、魏虎、卫绉、枯羊等太平军将领分坐两排,尽管帐内人数颇多,可整个帅帐却寂静地很。

    期间,枯羊环抱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帐内角落那半根焦黑的木头。

    究竟是哪个家伙整理的帅帐,难道就不知道将那半截焦黑的木头给丢出去么?没看到公主大人的面色越来越差么?

    事实上,非但只是枯羊,像魏虎、卫绉等将领都注意到了那根焦黑的木头,心下或暗骂、或哂笑,不一而足。

    时隔数日,太平军再度回到了两度被烧毁的营寨,尽管没有什么重大的伤亡,但对战局而言也丝毫没有进展,而那根焦黑的木头,仿佛是在无声嘲笑他们,可以说,除了已被长孙湘雨所收买的天玑神将卫绉心下暗暗冷笑外,其余众将领的表情皆不是很好看,尤其是身坐在主位的太平军公主,[天上姬]刘晴。

    记得二十余日前,刘晴为了配合秦王李慎算计周军南征西路大军的统帅、[八贤王]李贤,并没有对处于湖口的谢安那八万大梁军展开猛攻,当时刘晴很自负地认为,区区一个谢安,她还不放在眼里。

    可事到如今,刘晴却追悔莫及,她万分后悔当初没有率先抢攻,以至于叫谢安那八万大梁军在湖口站稳了脚跟,叫他有时间让麾下军士造了一座堪比堡垒般坚固的营寨。

    正如长孙湘雨曾经告诉过谢安的,一切阴谋诡计的本质都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设饵诱敌],抛出让敌人心动的诱饵,来诱使对方一步一步走入自己为其所设的陷阱当中。而反过来说,倘若对方死活不咬诱饵,那就没有办法了。

    就好比眼下的谢安,此人龟缩在那个堡垒般的营寨中拒不出战,说真的,刘晴还真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事实上。就算是换长孙湘雨处在刘晴的位置上,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在战局上有什么突破,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沙场两军对阵其实也是这么一回事,必要的前提是双方都有[开战]的意思,倘若一方打定了主意不战,死活也不出来,整个战局势必会陷入僵局。

    “强攻吧!”太平军副帅伍衡提议道。

    刘晴皱了皱眉,摇头说道。“强行攻打周军营寨,伤亡太大……”

    “总好过虚度时日毫无进展!”打断了刘晴的话,伍衡沉声说道,“公主,您应该清楚,眼下我军没有与那谢安在此周旋的工夫,若是不能在周国朝廷再次派出援军渡过长江之前拿下江南诸郡县,在江面构筑起防线。我军拿什么来抵御周**队?”

    咬了咬嘴唇,刘晴犹豫说道。“伍副帅所言我也明白,只是伍副帅要明白,那谢安有八万大梁军,兼之又有坚固营寨作为庇护,我军若是强攻,伤亡至少在七八万之上……”

    “七八万……”伍衡眼神闪过几分锐利神色。沉声说道,“若是公主不早做抉择,一旦周国援军赶至,到时候非但我军十五万军无性命在,整个江南亦要陷入浩劫之中。那何止数十万?——公主要知道,当年被大周军队所屠杀的江南同胞,仅金陵一城便不下十万!”

    见伍衡的语气越来越重,枯羊微微皱了皱眉,毕竟伍衡的语气已称得上有些不敬,不过,以他的辈分,却无资格来批评伍衡。

    事实上,纵观整支太平军,恐怕也只有第三代主帅陈蓦有这个资格,只可惜这位主帅由于与周军主帅谢安熟识,为了避嫌,不参与这一回的战役。

    想到这里,枯羊用眼神示意了一眼坐在对面伍衡身旁的魏虎,示意他出言劝一劝,毕竟魏虎是伍衡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出面替刘晴解围,不至于遭到伍衡的记恨。

    注意到好友枯羊的眼神示意,魏虎会意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低声咳嗽一声。

    “咳,副帅……”

    “……”伍衡闻言一愣,转头望了一眼魏虎,见他目光有异,下意识望了一眼帐内其余太平军将领,见有不少与陈蓦关系不错的将领眼中隐隐带有怒色,心下顿时醒悟。

    “末将方才忘乎所以,请公主恕罪!”向刘晴告了声罪,伍衡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公主,切莫只执着于眼前得失,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军的目的既然是要复辟我南唐大国,就要做好不惜任何代价的准备……公主亦知这条路是何等的艰难!——在末将看来,只要能拿下江南诸郡县,复辟我南唐大国,到时候公主振臂一呼,必定是四方云从,纠集数十万大军亦不在话下,既然如此,何惜今日七八万将士?——在末将看来,只要能复辟我南唐大国,无论付出何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帐内亦不乏对南唐怀有狂热情绪的太平军将领,闻言纷纷出言。

    “伍副帅所言极是!”

    “为我南唐大国,何惜末将一条性命?——末将愿提兵为公主死战拿下周营!”

    “末将……”

    期间,哪怕是与陈蓦交好的那一些将领,听闻此言亦连连点头。

    也难怪,毕竟帐内的将领们,大多数都是十七年前在前东镇侯梁丘敬的率军掩杀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士卒,或是其子、侄,也有一些则是像枯羊一样,是与大周军队有着血海深仇的。

    平心而论,若不是枯羊的亲姐姐伊伊当初在金陵城变故后被梁丘公收养,从而使得枯羊在十七年后重新见到了这位血缘上的亲人,期间发生了许多事,他多半也会像帐内那些将领一样,对大周报以深刻的仇恨。

    而如今,枯羊显然要比这些喊打喊杀的将领们冷静地多,毕竟他那位姐夫谢安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之前对大周朝廷的偏见。让他能够冷静下来看待世间的事物。

    “此事暂且搁置,让我想想……”刘晴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隐晦地表达了逐客的意思。

    可能是见时辰接近中午用饭,伍衡倒也没有勉强,点点头,抱拳起身。退出帐外。

    继而,枯羊、魏虎、卫绉等将领亦陆陆续续退出帐外。

    手扶额头长长吐了口气,刘晴的目光不经意地望向了帐角,待微微一愣后,她脸上泛起丝丝红晕。

    咬了咬嘴唇,刘晴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帐外,来到了相隔十余丈外的一个大帐篷。

    只见在那个巨大的帐篷内,陈蓦坐在帐角的床榻上。一刀一刀用小刀雕刻着手中的木头,全神贯注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撩帐走进来的刘晴。

    轻轻走到陈蓦身前,目视他那莫名哀伤的神情,刘晴感觉自己心中有些莫名的发堵,比方才被伍衡质难还要难受地多。

    她很清楚眼前这位她所倾慕的男子手中正在雕刻的木像究竟是谁,那正是她的母亲。

    对于那位她得称呼为母亲的女人,刘晴说实话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来自母亲的温暖。毕竟那位女子病故的时候,刘晴才四岁。能记得多少?

    她只记得,是眼前这个男人将她抚养长大,这位如父、如兄般的男子……

    “陈大哥……”忍着心口处莫名的阵阵揪心感,刘晴轻声唤道。

    陈蓦正在雕刻的动作一顿,抬头望了一眼刘晴,继而脸上露出几分让刘晴感到莫名心安的笑容。

    “晴儿啊。军议结束了么?伍衡那家伙没为难你吧?”放下手中的刻刀,陈蓦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榻边沿。

    刘晴欢喜地走过去,坐在陈蓦身旁,继而舒展了一下双臂,长长吐了口气。

    “累么?”陈蓦微笑着问道。

    “累倒是不累。就是头疼……”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刘晴故作埋怨地说道,“那个谢安太难缠了,人家设了那么巧妙的计谋,他都不上当……死活不出来,气死人了!”

    “呵呵!”陈蓦轻笑两声,忽然一反常态,很是严肃地说道,“要我动手么?替我太平军铲除那位周军主帅!”

    刘晴愣了愣,小心翼翼说道,“他……那个谢安,不是陈大哥的好友么?”

    陈蓦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那谢安,非但只是我的好友,他是我的堂妹夫……”

    “咦?”刘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半响后震惊说道,“陈大哥的意思是……”

    仿佛是看穿了刘晴心中所想,陈蓦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晴儿,你陈大哥也不瞒你,三年前我因缘巧合得知了我的身世……我本姓梁丘,乃大周冀京四镇之东国公府,梁丘家嫡子,因为某些原因流落在外……”

    “那……[炎虎姬]梁丘舞……”

    “正是我的堂妹!”说着,陈蓦目视着刘晴,再次正色问道,“要我亲自动手替我太平军铲除那周军主帅谢安么?”

    说实话,刘晴确实有些心动,毕竟在她看来,谢安实在是太难缠了,可待她瞧见陈蓦眼眸中有些异样的神色,她心中莫名感到一阵刺痛,故作轻松地说道,“此事就不劳陈大哥了,区区一个谢安,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定能堂堂正正地赢他!——再者,就算晴儿厚颜请陈大哥亲自出手,那谢安手底下亦有二百余名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陈大哥虽说天下无双,可终归双拳难敌四手,晴儿才不想如此轻易就折了我军的主帅!”

    “呵呵,是嘛……”陈蓦微笑着应了一声,继而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果然……

    陈大哥其实不想与那个谢安两军对阵,要不然,也不会在伍副帅几句话的挤兑下自动卸下了主帅的职权……

    刘晴暗自叹了口气。

    她知道,如果她方才那般恳求的话,她这位陈大哥会去的,为了太平军,手刃他的好友兼堂妹夫……

    但是刘晴却不想他那么做,在她看来,陈蓦已为太平军付出太多……

    “不提那个气人的谢安了!”主动揭过这个会让陈蓦感到不适的话题,刘晴拿过他手中那雕刻了大半的雕像。啧啧称赞道,“陈大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她本想借这个陈蓦感兴趣的话题让他忘却方才的不适,却不想,陈蓦听闻此言后一脸苦涩地笑了笑,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雕刻地挺好的呀?”刘晴感觉自己好似说错了话,不解地打量着手中的木雕。在她看来,这尊木像雕刻地极其精致,就连所雕刻的女子的衣饰纹理都清晰可见,若非像陈蓦这样沉浸其中十一载的大家,是绝对雕刻不出如此惟妙惟肖的木像的。

    在刘晴不解的目光下,陈蓦苦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苦涩般叹息道,“若是我也有像晴儿那般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

    微微皱了皱眉,刘晴望向手中木像的面部。她这才发现,陈蓦并没有雕刻五官,下意识地,她转头望向榻上其余那些未完成的木雕,却发现那些木像都不曾雕刻五官。

    当年陈蓦对谢安所说的痛苦之事如今终于得到验证,自那位女子病故后长达十一年的光景,陈蓦已渐渐忘却了心中那位他所深爱的女子的容貌……

    不知为何,刘晴突然感觉手中的木雕变得很是沉重。沉甸甸地仿佛坠在她心中。

    不行,不能让陈大哥再这般闲下去。否则,他终有一日会被他自己的思念给逼疯的!

    可是,他又不想跟那个谢安对阵……

    对了!

    好似想到了什么,刘晴忽然微笑说道,“对了,陈大哥。我想请你去一趟南郡江陵,算算日子的话,秦王李慎应该已经将八贤王李贤逼入困境,可以的话,我想请陈大哥帮秦王李慎一把。助他尽快击败李贤!”

    “帮李慎?”见说到正事,陈蓦眼中终于浮现出几分生气,闻言皱眉说道,“晴儿,那李慎乃大周皇帝李暨之子,为人狡诈隐忍,你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陈大哥放心,晴儿知道分寸的……眼下还需要用到李慎替我等分担一部分来自大周的压力,他若是轻易败了,我太平军的处境也会变得相当不利的……”

    “这样啊,那行,我待会就出发去南郡江南!——不过,这里留你一个人……”

    似乎是从陈蓦的目光中察觉到了担忧之色,刘晴心下很是欢喜,自信满满般说道,“陈大哥放心,说不定陈大哥才到江陵,这边战胜那谢安的捷报会便传到陈大哥手中……”

    “呵呵呵,”陈蓦闻言笑了笑,继而仔细叮嘱道,“晴儿可别小看陈大哥那位堂妹夫……”

    “知道啦!”

    尽管刘晴应地很是认真,可她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毕竟在她看来,谢安就是一个不敢踏出营寨一步的胆小鼠辈,却不知,谢安早已在准备算计她。

    或许湖口这边所有人,无论是大梁军还是太平军,都以为谢安打算钉死在这块地上,守到天荒地老、守到海枯石烂,绝不与太平军交战。

    可事实上,谢安也知道什么叫做久守必失,他不是不战,只不过是暂时不战罢了,避战不出,那只是他对付天上姬刘晴的计划中的第一步。

    消磨其耐心!

    因为有着同样在才智上堪称妖孽的长孙湘雨作为衡量标准,谢安对于像天上姬这样精于计算的女子,心中大致有些头绪。

    长孙湘雨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女人,记得她跟谢安下棋的时候,每当谢安举棋不定,她就会在旁催促。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学什么都很快,这导致她对世间事物一度产生了厌倦,尽管谢安将她从祸国殃民那边缘给拖了回来,但也无法改变长孙湘雨对任何一件事物只有三分钟热情的性格。

    如果天上姬刘晴也像长孙湘雨这样,谢安觉得他可以从这方面入手,逐步地消磨刘晴的耐心,让她产生焦躁的情绪。

    任何人,哪怕是长孙湘雨,在心情焦躁的情况下也会犯错,甚至产生一些低级的疏忽。

    而继消磨其耐心之后,谢安的第二步便是要增大刘晴的计算量。

    刘晴跟长孙湘雨有些相似,她们并不是在战斗开打前的一日或者几日这才思考对策,而是会提前想好整个计划,将所有的一切计算在其中。

    就如同当年长孙湘雨攻洛阳时,她着眼的并非只有洛阳城,就连洛阳城外两个小城郭她亦算计在内,算到对方的援军,甚至连援军的行军速度都算地清清楚楚,最终使得西征周军很轻松地在一日内扫平了洛阳附近所有的叛军势力。

    而如今,根据谢安的猜测,刘晴想必是早已想好了征战江南的整个计划,甚至是每日的日程,换而言之,谢安将太平军堵在湖口的日子每多一日,刘晴的整个计划都会出现一丝破绽。

    破绽,也就是所谓的变量,那是长孙湘雨最讨厌的,同样也是她所奉行的兵法中唯一的致命弱点。

    谢安太了解长孙湘雨了,因此,他准备用对付长孙湘雨的招数来对付天上姬刘晴,那就是增加两军对峙中的变量!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一旦要计算的事物过多,或者过于复杂,哪怕是长孙湘雨也会出错,又何况是年纪尚幼、心境还不如长孙湘雨的天上姬刘晴。

    而一旦刘晴因为心力交瘁而频频出错时,那就是谢安着手反击的时刻了,不是不战,时候未到罢了!

    七月三十日,在陈蓦离开太平军前往南郡江陵的次日,有千余周军悄悄离开了营寨……

    一个时辰后,又是千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五)

    七月三十日的早晨,天上姬刘晴刚刚起身,还未来得及用早饭,便得知了一个叫她有些郁闷的消息。

    “什么?一个时辰前周军有千人离营而去?”轻轻拍了拍额头,试图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些,刘晴一脸迷惑地望着那位前来禀告的太平军将领。

    “是的,公主。”那位太平军将领抱了抱拳,恭敬说道,“据我军斥候所言,那一千周军士卒皆是骑兵,出营后望东北而去,我军斥候追赶不及……”

    刘晴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为何直到如今才来禀告于我?”

    “这个……”那位太平军将领犹豫一下,面有难色地说道,“当时公主尚未起身,末将不敢叨扰……”

    “……”刘晴无言地张了张嘴,挥挥手说道,“罢了罢了,下次若周军再有任何异动,直接向我禀告!”

    “……是!”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响起一阵嘹亮的通报声。

    “报!——前方斥候有军**禀呈公主!”

    帐内的刘晴闻言一愣,当即沉声说道,“进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太平军斥候大步走入帐内,叩地抱拳,急声说道,“启禀公主,方才一刻之前,周军大营有千余骑兵出营,望东南而去!”

    “东北?”一想起方才也曾收到类似的情报,刘晴心中起疑,重复问道。

    “是的,公主,东北!”

    “……”挥挥手叫那名斥候退下,刘晴缓缓踱步在帐中,俏丽的脸上布满了疑虑。

    一个时辰前,周军千余骑兵离营往东北而去……

    方才。又有一千骑兵离营往东北而去……

    这就是两千骑兵了……

    那谢安究竟想做什么?

    怀着心中诸般猜忌,刘晴吩咐士卒准备清水,准备洗漱用饭。

    一个时辰后,当刘晴用罢早饭,对着行军图猜测谢安的举动时,却又得到消息。周军又有一千骑兵离营往东北而去……

    “三千骑兵了……”

    目视着摆在桌上的行军图,刘晴眼中不知不觉泛起几分凝重之色。

    别看对比双方合计二十余万的大军,那三千周军骑兵显得微不足道,可精于用兵的刘晴却很清楚,三千骑兵,已经是一股足以扭转一场战斗胜败走向的强大军事力量。

    那谢安打算做什么?

    莫不是想偷偷放一支骑兵在外,用来骚扰我军?

    “是了!”释然般地点了点头,刘晴喃喃自语说道,“骑兵用于守卫营寨。无疑是大材小用,若我是那谢安,倘若决定死活都不出战,多半也会将麾下的骑兵放在外面,给我军施加压力……哼,欺我军缺少骑兵么?啧!”

    说到最后,刘晴眼中隐约露出几分嫉妒之色。

    骑兵,永远是兵家最看重的兵种。之所以受看重,并非是因为它的战斗力。而是机动力,要知道被称为[大周第一骑兵]的东军神武营,军中每一位士卒都配置有两匹强健的战马,这使得东军能够毫不费力地在一日内行军百余里、甚至是一百五十里,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东军能够在不到两日的时间内,从一个郡赶到另外一个郡。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追赶上它的行军速度;这意味着东军永远比其余任何军队有着充足的时间来抢占先手。

    曾经,刘晴也想过要打造一支骑兵,只可惜大周朝廷对于战马的管制实在太过于严格。

    纵观大周产马之地,幽燕被燕王李茂占据,李茂极其痛恨太平军。根本不可能与太平军私下交易战马;河西,乃东军神武营牧马的地方,大周朝廷规定,但凡是河西马,尽皆供于东军,不得私下交易;北地,大周朝廷最大的牧马所在,也是大周国内大多数骑军的战马来源,以近年来的情况而言,北地马可以说是供不应求,又谈何私下销售;西凉天水,大周国内唯一一个尚未完全控制在手里、由羌人主导的巨大牧场。

    这些年来,借着与秦王李慎合作的便利,刘晴私下也购置了一批战马,但是数量却远远不足以编组一支骑兵,毕竟秦王李慎也打算组建骑兵,他的战马也是从西凉天水一带购置,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为了表达友好,李慎象征性地替刘晴购置一些战马。

    说到底,三王与太平军眼下尽管是合作同盟关系,但是双方都很清楚,一旦击败了大周的兵马,秦王李慎得势,或者太平军得势,那么他们两者间的同盟关系势必会破裂,既然如此,秦王李慎又如何会做大太平军的势力,导致日后尾大不掉、不好收场呢?

    正是因为这种勾心斗角的同盟关系,刘晴至今也无法编组起一支三千人的骑兵,而对面的谢安,一派就是三千骑兵,这如何不让刘晴心中嫉妒?

    更有甚者,根据广陵刺客送来的情报,刘晴知道谢安麾下那八万大梁军中,至少有两万骑兵,还有三万枪戟步兵与三万弓弩兵。

    刘晴不止一次地幻想,如果她手中有这八万大梁军,别说拿下江南诸郡县,她甚至有把握打到大周的京都冀京去,可惜的是,那是大周的地方劲旅。

    相比较而言,她手底下虽说有十五万人,但是几乎有大半仅仅只有一杆武器,只有小部分人有铠甲护身,兵甲齐备,其余士卒,甚至连最基本的皮甲都没能装备于全军。

    而这,也正是刘晴有些看不起谢安的地方,明明你有着如此装备优良的大梁军,却只知道龟缩在营寨里,而更让刘晴感到郁闷的是,由于两军装备相差太远,她还不能够去派人强攻谢安的营寨,除非她像伍衡所说的那样,能够狠下心来,用数万将士甚至是十余万将士的性命推倒谢安的营寨。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而这,不是刘晴想看到的。

    三千骑兵……

    刘晴抬手揉了揉额角,尽管闭着眼睛,但是整张行军图却清晰无误地浮现在她脑海当中,针对那三千周军骑兵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逐一做出判断。

    但是。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毕竟这鄱阳湖一带,也只有鄱阳湖的东岸山林是她太平军囤积粮草的粮仓,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是值得防范的地方。

    难道谢安派出那三千骑兵,是打算袭击我军粮仓重地?

    看似是往东北去,实则是暗中迂回到南边来?

    仔细思忖了半响,刘晴微微摇了摇头。她不认为谢安有胆量派出一支孤军深入她太平军势力腹地,在她看来,若是那谢安真有这个胆量,就不会龟缩在营中,死活都不出来应战。

    换而言之,那三千骑兵应该是为了伺机骚扰我军而用,给我等施加压力……

    想到这里,刘晴暗自点了点头。当即唤来一名将领,叫他吩咐全军。日夜戒备周军骑兵的骚扰。

    或许有人会觉得,既然刘晴已算到此事,为何不想办法吃掉这股骑兵呢?

    要知道,骚扰不同与进攻,基本上是很难做到完全防范的,只能做到心存警惕。

    什么叫做骚扰?

    那三千骑兵入夜时提着铜锣在太平军营寨外大声敲打、大声呐喊。搅地十五万太平军睡不安稳这也叫骚扰,可这种事有办法杜绝么?你刚刚带着人追出营去,人家骑上马就跑了,你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人家四条腿?

    可你若是完全不管、置若罔闻吧,很有可能人家骚扰一两次后。假戏真做,直接夜袭你军营了。

    所以说,面对这种事,就算是刘晴也只能叫麾下将士心存警惕,她甚至传下命令,若是那支大周骑兵当真在入夜时前来骚扰,预备一支兵力严防周军夜袭,其余士卒安心入睡,休要去管营外之事。

    不可否认,这是应对这招的最佳办法了。

    除此之外,周军营寨再无任何动静,太平军方面,天权神将魏虎照例前往周营外搦战,可这回,那谢安甚至都不露面,仅仅只是派了几个口齿伶俐的小将跟魏虎对骂,骂地魏虎七窍生烟。

    双方在对骂了一两个时辰后,魏虎就撤兵了,周军也未出营追赶,双方没有任何兵力上的损失。

    对此刘晴并不感觉意外,相比之下更叫她疑惑的是,那三千离营的周军骑兵并未在入夜时骚扰太平军的营寨。

    次日,也就是八月一日,湖口周军大营每隔一个时辰又派出一支千人的骑兵,一共三支,与昨日的情况一模一样。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今日那三支周军骑兵,是冲着东南去的。

    这让刘晴心中更加迷惑,吃过早饭后,对着行军图苦思冥想。

    而这个时候,天权神将魏虎则再次带着部下去谢安的周军大营骂战。

    可能有了这方面经验的关系,今日魏虎倒也没有被周军将士的骂声激怒,到了傍晚时分便很爽快地带着人撤走了,就仿佛他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去逼谢安出营应战,而是单纯跟周军的那一拨士卒对骂一番,待时辰到了,双方各回各的营、各做各的事。

    第三天,也就是八月二日,好似终于有了些许改变,尽管周军营寨依旧是按点派出了三支一千人的骑兵,但是这回,这三支骑兵所前往的方向各不相同,一支往西面彭泽郡方向,一支往西南豫章郡方向,还有一支,竟然入驻了距离湖口军营四十里外的一个渔村,向附近当地的渔民征用舟船。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刘晴着实吃了一惊,面色动容地死死盯着行军图,脸上表情连连变换。

    说实话,谢安派了一支骑兵去彭泽郡,刘晴并不感觉惊讶,毕竟前两日见谢安不上当,刘晴就知道,自己失去了一颗重要的棋子。

    彭泽郡知府于沥,这个太平军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江南大郡知府,已经暴露了他身为太平军内细的事实。

    甚至于,在刘晴看在,若是那谢安稍有头脑的话,连豫章郡知府孔焉已暗中向太平军靠拢的事也能猜到。

    因此。无论是谢安派兵去彭泽郡、还是豫章郡,这都不出乎刘晴意料,问题在于,谢安此番举动仅仅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真打算趁机先行拿下那两个郡城。

    彭泽郡,尽管感觉十分可惜。但是刘晴心中已当它属于了谢安,说到底,她只是扶持了像于沥的几个人控制了彭泽郡,郡城内的军民依然还是听命于大周朝廷。尽管其中有许多人心中对大周朝廷亦怀有恨意,但要他们像于沥那样协助她太平军,那些人是不敢的。毕竟十七年前大周军队血屠金陵城,一气杀了近乎十万人,这着实吓住了好一批江南百姓。

    正因为如此,谢安只要亮出身份。轻而易举就能拿下彭泽郡,毕竟于沥已被他控制在手中,彭泽郡内并没有什么有资格主事的官员。

    相比之下,刘晴更纳闷谢安派另外一支千人骑兵前往西南豫章郡的目的。

    在她看来,因为彭泽郡知府于沥的关系,谢安多半也开始怀疑豫章郡知府孔焉,因此,他很有可能打算先铲除孔焉。

    而这对刘晴来说。确实是个问题。

    豫章郡的情况跟彭泽郡大同小异,刘晴不过是或控制、或扶持了一些地方郡县的长官罢了。郡中军民却不知情况,这也正是彭泽郡知府于沥被谢安拿下后,他那日随行的四千彭泽郡官兵并没有什么暴动的原因。

    说到底,太平军总归是叛军,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控制江南诸郡县,要真如此。[八贤王]李贤早带兵打过来了,怎么可能还有那双方相安无事的三年?

    而相比于前往彭泽郡与豫章郡的两支千人骑兵,最叫刘晴感到心惊的则是最后那一支千人骑兵,入驻到那个渔村向当地渔民征用舟船的那一支。

    谢安好端端的征用舟船做什么?

    难不成想从长江逆流而上,操舟船驶入鄱阳湖。从侧面袭击我太平军?

    开玩笑!

    虽说大梁军的士卒出身中原,并不是像大周大部分北方军队那样不习水性,但即便如此,亦非我太平军将士的对手。在地面上或许大梁军因为装备上的问题能够以一敌二,可若是在水中,自己军中一名士卒能杀对方好几个!

    忽然,刘晴眼中泛起几分惊色。

    糟糕……

    莫不是那谢安打算叫骑兵渡江,前往南郡江陵支援[八贤王]李贤?

    是了!

    那家伙怎么也说大周朝廷的重臣,而且是位极人臣、官至一品,不可能真是庸碌、愚昧之辈……

    原来如此……

    仿佛想到了什么,刘晴脸上浮现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笑容,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死活都不出营应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将我十五万太平军堵在湖口,暗中派精锐骑兵去支援李贤,如此一来,既可以叫我军毫无进展,也可以叫李贤得以脱困……等等,这么说的话,莫非前两日那六支千人骑兵,也是为了支援李贤?”

    七千骑兵……

    尽管刘晴知道那多半不是针对自己太平军,可亦暗自对三王报以担忧,毕竟三王若是败地太早,这就意味着[八贤王]李贤能够腾出手来,挥军南下,助对面的谢安前后夹击她太平军,这绝对不是刘晴想看到的。

    幸亏自己早两日请陈大哥去帮秦王李慎,否则若是被那谢安的奸计得逞……

    刘晴后怕似地拍了拍胸口,当即派出一支斥候去长江沿岸监视,看看是否有渔船逆流而上,前往南郡江陵。

    可叫刘晴感到惊愕的是,次日天明,在长江沿岸监视的斥候来报,江面上没有看到任何的舟船。

    心中惊疑的刘晴当即又派人去那个小渔村,却发现昨日还在那里的那支千人周军骑兵,今日竟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前往彭泽郡与豫章郡的那两支周军千人骑兵,亦消失了踪迹。

    整整九千骑兵,竟然凭空消失地无影无踪?

    额头不知不觉地渗出了汗珠,刘晴初次感觉到了不安。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那谢安究竟想做什么?”

    整整一日,刘晴站在帐内桌旁,死死盯着那行军图,苦思着谢安的意图,只想地香汗连连,就连想番催促她强攻周军大营的副帅伍衡亦顾不上招呼,随口敷衍几句便让伍衡退下,弄得伍衡心头很是火大。

    怀着极其不安的心情,刘晴一直到很晚才入睡。

    睡着睡着,她忽然被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惊醒,那仿佛是两根铁棍敲打的声音。

    一脸烦躁地披上外衣,刘晴步出帐外,很是不悦地询问守候在帐外的亲兵。

    “何处喧闹?”

    可能是注意到了刘晴脸上的不悦,那几名亲兵低了低头,有一人小心翼翼说道,“启禀公主,并非是我军,此声响来自周营……”

    “周营?”刘晴面色微微一变,双眉皱起,细心倾听,她这才发现,那个仿佛金属敲击般的声音有着某种莫名的节奏,绝非是胡乱敲打。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继而,在遥远的东边,隐约亦传来了类似的声音,仿佛是与周营遥相呼应。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紧接着,四面八方皆陆陆续续传来类似的声音,可能是隔得很远,就算是在如此寂静的夜里,也显得似有似无,若不仔细倾听,很有可能会误以为风声而忽略。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暗号么?

    是周军主营用来联络在外骑兵的暗号么?

    这个暗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等……

    这么说,那九千骑兵并没有离开,就在自己这十五万大军四周?

    就在刘晴暗暗心惊时,这些声音都消失了,寂静一直持续到一个时辰后,这些声音再次响起。

    而令刘晴感到不安的是,这次传来声音的位置,还有敲打的节奏,都与上回有着细微的差别。

    他想干什么?

    那谢安究竟想干什么?

    刘晴隐约已有些焦躁不安了。

    八月三日当夜,[天上姬]刘晴一宿未曾合眼,满脑子都是那富有节奏感的叮叮声。

    ps:话说,还有人猜章节名?好吧,让大家伙赢一回。(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六)

    八月四日清晨,天色正值拂晓,东方才刚刚露出鱼肚般的几丝光亮。

    在太平军的营寨,距离天上姬刘晴起居帅帐三五丈外,有一名身披甲胄的将领环抱着刀鞘倚在营房边,困意连连地打着盹。

    这名将领叫做杨峪,乃天上姬刘晴帐外亲卫兵的统领,曾经是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身边的亲兵,自前两日陈蓦离开军中前往南郡江陵后,杨峪便接手了护卫公主刘晴的职责。

    “呀!”猛然间,刘晴帐内传出一声抓狂般的尖叫,只见在帐外打盹的杨峪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握住刀鞘,几步冲入帐内。反应之快,叫人很难想象此人方才还在打盹。

    一脸凝重地撩帐闯入进去,杨峪疑惑地发现,帐内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硬要说有什么违和吧,那就是刘晴因为熬夜而显得通红的双眼与眼眶下那一抹淡淡的灰黑。

    “公主?您是早早起来了,还是……一夜未曾歇息?”小心翼翼地问着话,杨峪瞥了一眼帐内床榻位置,见床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他心中哪里还会不明白,一脸担忧地劝道,“公主,就算是思考对付周军的策略,可也要保重身体啊!”

    因为曾经是陈蓦身边的亲兵,因此,杨峪也清楚他们太平军第二代主帅、也就是刘晴的生母之所以会病故的原因。

    过于操劳……

    由于过于操劳太平军的将来,那位温柔的女人年仅三旬便故去,成为了太平军上下将士心中莫大的遗憾,以及第三代主帅陈蓦心中永远的悲痛。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无视着杨峪的劝说,刘晴抱着脑袋坐在桌旁。自顾自地喃喃说道,“那究竟是代表着什么意思?——叮叮叮,叮叮?绝非是胡乱敲打这么简单,这里面必定隐藏着什么只有周军才明白的讯息……”

    见刘晴好似中了魔障般喃喃自语,杨峪微微皱了皱眉,沉声唤道。“公主!”

    “唔?”被杨峪一句话惊醒,刘晴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疑惑问道,“杨峪?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她似乎注意到了帐外已渐渐有了光亮的天色,惊讶说道,“天亮了?”

    杨峪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试探着问道,“公主在此想了一宿么?”

    “唔……”敷衍般地应了一声。刘晴的目光再度回到了桌案上那张行军图上,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见此,杨峪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督促不力,原以为眼前这位公主殿下昨日早早入睡,也没料到她竟枯坐在帐内苦思了一宿策略。

    “公主,时辰还早,您还是先歇息一会吧。待辰时……唔,待午时末将再唤您起来……”

    “我还不困。你先下去吧……”刘晴摇了摇头,揉了揉脑门,强睁着睡意朦胧的双目,继续注视着行军图。

    说实话,她这幅模样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杨峪微微皱了皱眉,心下暗暗想道。果然,恐怕也只有陈帅的话,这位公主殿下才会听得进去吧……

    想到这里,杨峪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看似是抱拳领命打算退出帐外。可在转身的工夫,却故作喃喃自语般说道,“唔,这件事得记下来回头禀告陈帅……”

    “站住!”还没等杨峪抬脚迈出一步,刘晴仿佛受惊的兔子般浑身一颤,吞吞吐吐说道,“你……杨峪,你方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杨峪耸耸肩,故作不在意地说道,“只是陈帅临走前吩咐过末将,叫末将看着公主……公主有什么不乖、不听话的地方,若是末将苦劝无用,陈帅叫末将一一记下,回头禀告于他!”

    “你在威胁我?”聪慧如刘晴,哪里会听不出杨峪话中的威胁意味。

    “末将哪敢?”杨峪耸了耸肩,露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望着刘晴。

    作为陈蓦最初时候的亲兵,杨峪可以说也是看着刘晴长起来的,心中自然清楚刘晴对陈蓦那份倾慕之情,他可不怕她不买账。

    “杨峪,你越来越可恶了!”刘晴气呼呼地瞪着杨峪。

    “呵呵,哪里哪里……”仿佛是听到什么夸奖般,杨峪笑嘻嘻地摸着脑袋。

    “我是在夸奖你么?”本来就心情不佳的刘晴气地火冒三丈,正要开口,却见杨峪轻笑一声,眨眨眼睛说道,“公主您看这样如何?您乖乖上榻歇息,末将回头就不向陈帅打小报告,说公主的坏话……公主可要知道,陈帅最信任末将,无论末将说什么,陈帅都会相信的……”

    “你……”刘晴气呼呼地瞪着杨峪,见后者丝毫不为所动,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哼!回头定要陈大哥革了你的亲兵统领职务!”

    “是是是……”杨峪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轻笑说道,“半柱香工夫后,末将再进来,若是公主已乖乖歇息,末将就当昨夜之事没发生过,反之嘛……”

    “知道啦,出去!”刘晴一脸不开心地呵斥道。

    虽然同样是将她让小孩子看待,可陈蓦总归是她心中暗暗喜欢的对象,哪怕有时候刘晴因为陈蓦拿她当小孩子心中不满,嘴里也不会说出来,可对于眼前这个杨峪,她显然没有那个好耐心。

    “那就不打扰公主歇息了!”轻笑一声,杨峪转身正要离开,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对刘晴说道,“公主,末将听人说,女子本属阴,熬夜恐沾染幽府鬼气,即便不至于厉鬼缠身,亦会有损于容颜哦……”说着,他也不等刘晴有何反应,径直走出了帐外。

    不得不说,刘晴被吓到了,虽说她的聪慧不下于长孙湘雨。但终归还是无法超乎这个时代的束缚,别说她,长孙湘雨在遇到谢安之前,不照样笃信鬼神之说么?

    唔,应该说,长孙湘雨如今依然还是很迷信的。要不然也不会弄那些连梁丘舞与金铃儿都不会去相信的旁门左道,只为让自己为谢安生下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

    只能说,再聪明的女人,一旦沾到她们心中重要事物的边,都会变得不理智。

    “可恶,这么咒我,回头一定要陈大哥革了你的统领职位……”低声咒骂一句,刘晴无可奈何地倒在床榻上。事实上,她本来就有些吃不消了,如今一躺床榻上,只感觉双眼皮沉重地很,不消片刻便已熟熟睡去。

    大约半柱香工夫后,杨峪又进来瞧了一眼,见刘晴躺在床榻上睡地香甜,心下微微一笑。再度退出帐外。

    对于刘晴的话,杨峪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是陈蓦的亲信,怎么可能会因为刘晴几句抱怨的话,就使得陈蓦将其革职?正是因为陈蓦信任杨峪,才会将护卫刘晴的职责交付他。

    “唉,有时候还真是叫人头疼……”轻笑着摇了摇头,杨峪叫部下搬了条凳子来。继而,坐在帐外闭目养神,虽说不怎么舒适,倒也能够解解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杨峪。他睁开眼睛,正巧望见副帅伍衡一脸不渝地走过来。

    “伍副帅!”杨峪起身抱拳呼道。

    “杨统领,”伍衡点了点头,目视帐内说道,“公主起来了么?我打算与公主商议一下强攻周军营寨的事宜!”

    杨峪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眼下不过辰时,换而言之,帐内的那位公主殿下仅睡了一个时辰左右。

    “公主还未起身……”

    “都这个时候了……”伍衡皱了皱眉,正要撩帐走进去,却见面前突然横过来一柄未出刀鞘的佩刀。

    直视着伍衡那有些恼怒的神色,杨峪不复一个时辰前与刘晴说话时的和蔼,眼神冰冷,一字一顿说道,“伍副帅,我说,公主还未起身!”

    话音刚落,就见伍衡身后几名亲兵厉声喝道,“杨峪,你什么意思?——胆敢这般与伍帅说话?”

    “伍帅?”杨峪闻言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是伍副帅吧?”

    “你!”伍衡身后那几个亲兵们勃然大怒,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佩刀,却只听锵锵锵几声,杨峪身后那一排亲卫纷纷已抽出了刀鞘中的刀,拔刀的速度,何止比伍衡那些亲卫快上一筹。

    “天府军……”伍衡的双目眯了眯,神色莫名地望着杨峪身后那二十余名气势不凡的太平军士卒。

    “啊呀,想不到伍副帅远在北疆,亦听说过我等啊?”杨峪轻笑一声,继而面色一沉,冷冷说道,“哪怕眼下全营将士皆受您伍副帅节度,但这其中不包括我三百天府军,伍副帅最好记在心里!”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利上的纠纷,哪怕是太平军亦难以幸免,别看太平军有着一致的外敌大周朝廷,但是内部的竞争亦是相当激烈,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刘晴的母亲在当年病故时,将第三代太平军主帅的职位传给了陈蓦,让陈蓦这位当时加入太平军还不到一两年的外来人来领导太平军,而不是像伍衡这样根正苗红的初代太平军直系。

    不可否认,陈蓦绝对是一位沙场上百年难得一年的勇悍宿将,但他并不是一位合格的领袖,在对待太平军内部的纠纷时,缺乏必要的权谋。

    想想当年长孙湘雨在大梁夺兵权时,哪管那些人是什么三品、四品参将,但凡是不服从她命令的,一概诛杀无误,杀鸡儆猴,唬地当时数万西征军不敢不从,这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魄力与手段。

    也正因为如此,胤公曾不止一次地叹息过,长孙湘雨若是男儿身,势必会是一位令天下震惊的枭雄。

    而在这方面,陈蓦显得要差地多,只能说是他是一位称职的主帅,但不是说是一位合格的主帅,正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地姑息,这才使得伍衡能与他在军中平起平坐。而事实上,尽管伍衡的武艺也是相当出众,但倘若陈蓦不顾一切要杀他。那岂是费多大力的事?

    这也是太平军中陈系一派的将领们心中暗自叹息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太平军中陈蓦一系的将领与伍衡一系的将领们关系极差,就好像当年李寿初继位时的谢安保皇一党跟[八贤王]李贤的新丞相一派,而且还比那个更激烈地多。

    “……”深深望着杨峪,伍衡阻止了身后亲兵拔刀的动作,微笑说道。“杨统领教训地是,是本副帅莽撞了!——还请杨统领代为向公主通报一声!”

    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二十余名士卒将刀收归刀鞘,杨峪眼眸中的冷色消融了几分,正色说道,“公主昨日苦思对付周军的计谋到深夜,困劳至极,为公主身体状况考虑,伍副帅晌午时分再来吧!”

    伍衡皱了皱眉,还未开口说话。他身后一名亲兵震怒喝道,“杨峪,伍……副帅可是为我十五万大军考虑,欲与公主商议军情大事,你何以敢阻拦?”

    “哇哦,十五万大军啊……”杨峪一脸夸张地叫唤了一声,继而似笑非笑地望着伍衡,淡淡说道。“抱歉,我天府军眼下不管军事。只负责公主的起居、护卫,末将忠于职责,伍副帅不会怪罪吧?”

    “……”深深望了眼杨峪,伍衡微笑说道,“杨统领言重了,杨统领既然是忠于职守。我又岂会怪罪?好吧,过两个时辰我再来!”

    “恭送伍副帅!”杨峪抱拳行了一礼。

    瞥了一眼杨峪与帅帐附近那四十来名士卒,伍衡转身离开了。

    走到十丈外时,伍衡身后一名亲兵不解问道,“伍帅。那杨峪欺人太甚,就这么放过他?”

    伍衡淡淡一笑,说道,“杨统领亦是忠于职守,本帅岂能迁怒于他?”

    “伍帅大度!”

    “伍帅果然是气度不凡!”

    身旁的亲兵们纷纷出言赞叹,一脸敬佩地望着伍衡,他们哪里知道,伍衡眼下恨不得将那杨峪抽筋扒皮。

    但是他不敢……

    他了解过,天府军,那是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的嫡系亲卫军,虽说只有寥寥三百人,但是却拥有着倾覆一城的实力。军中士卒的武艺皆学自于陈蓦,哪怕是寻常士卒,都拥有着比拟千人将的武艺。

    二代天权神将魏虎的武艺如何?在太平军年轻一代中算是佼佼者,就连枯羊也要稍逊一筹。倘若此人正面对上那三百天府军士卒,一对一,魏虎轻易杀之;一对二,魏虎需要费点力气才能杀之;一对五,魏虎有性命之忧;一对十,魏虎必死!

    这是其余任何一支军队都做不到的,哪怕是东军[神武营]。要知道三年前的魏虎,就能在冀州兵中大杀四方,最后还是[炎虎姬]梁丘舞亲自动手将其拿下。

    再说那杨峪,武力直逼伍衡,比魏虎、枯羊都要高出一线,若不是陈蓦迫于压力,不能让自己嫡系的将领担任[六神将],以免引起伍衡一系将领们的反感,二代[六神将]根本轮不到魏虎、枯羊这些年轻人。

    平心而论,若非谢安手底下也有漠飞与丁邱所率领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若非大梁军中有劲弩这等杀人利器、哪怕是天府军士卒都难以抗衡,换做另外一支周军,只要这三百天府军去一遭周军营地,就能解决刘晴所有的难题。

    当然了,倘若是换一支周军,刘晴多半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头疼。

    不过由此可见,太平军内部的派系争斗,确实是相当激烈,丝毫没有因为陈蓦这位中心人物的暂时性离开而出现稍微的缓和。

    而相比太平军,眼下湖口周军营寨,简直可以说是谢安的一言堂,自打谢安识破了彭泽郡知府于沥的苦肉计后,军中一干大梁军将领对谢安那是言听计从。

    尤其是梁乘,这几日他不止一次地后怕,若是那日谢安轻信了他那愚蠢的建议,冒然率军追击故作败退的十五万大梁军,那将会是一个何等的局面。

    正因为如此,在那日之后,梁乘再不敢胡乱提出建议,在军议之时一言不发,只等着谢安在最后分派任务。这倒是让谢安感觉好点好笑。

    但不管这么说,这是一件好事,毕竟率军打仗的前提,就是要收服麾下将领们的心,倘若一军主帅所说的话还无法得到部将们的支持,这还打什么仗?

    不过话说回来。梁乘太过于拘束,谢安还真有点不习惯,毕竟他跟长孙湘雨不一样,长孙湘雨奉行的是不需要将领的兵法,她只要部下们毫无差错地履行她交代的命令,而谢安不同,他更希望部将们有着各自的想法,最好能临机应变,而这。恰恰是长孙湘雨最厌恶的一点,她宁可在局部战场上失利,也严禁部将做多余的事,免得因此开了先例,使得军中将领日后自作主张,破坏她整个谋划。

    “大人,那于沥招了,果然如大人所料。那厮是太平贼军的内细!——不过,他麾下那四千彭泽军似乎不知情。一个个都以为是为援助我军而来……”

    “看样子是被骗了……”谢安端着茶盏淡淡说道,在军中,茶叶算是极其奢侈的物品了,因此,就连贵为刑部尚书的谢安眼下也只能喝着温热的白开水,脑补茶水的甘香。

    “是啊!”梁乘点了点头。摩拳擦掌恶狠狠说道,“当末将把此事告诉那些彭泽郡将士们时,他们一个个都傻眼了,继而气愤填膺,若不是末将拦着。末将那于沥早被那些愤怒的彭泽郡将士给生撕了……”

    “自然的,出发时六千人,死得剩下不到四千人,牺牲了整整两千同泽,还不是为了支援我军而战死……唉,这两千条人命,得算在那于沥的头上!——亏本府之前还觉得此人忠义来着!”

    “呃,是……”梁乘讪讪地应了声,毕竟他原本也觉得那彭泽郡知府于沥是个忠义之辈,却不想对方竟是太平贼军的内细。

    “不好办呐……”谢安长长叹了口气。

    “大人的意思是?”

    似乎是注意到了梁乘心中的不解,谢安摇头叹息说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于沥对我军而言也算是个教训……暗中已投靠太平军的,或者从一开始就是太平军内细的,绝非只有那彭泽郡知府于沥一人……早前本府还在猜想,太平军既然要复辟南唐,为何不从荆州下手,是顾忌[楚王]李彦么?于沥之事后,本府算是明白了,[坑人王]说地对,荆州很有可能早已落入太平军的手中,换句话说,我等日后要面对的,绝非只有太平军,还有披着我大周地方官员外皮的太平军内细!”

    “嘶……”梁乘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惊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我军无法得到地方官员的援助么?”

    “哼,本府可不想被人从背后捅到一刀!”尽管谢安没有直接回答梁乘,但已隐晦地表达了他的意思,那就是绝不轻信江南任何一个郡县的官员,天晓得这里面有没有像于沥那样的太平军内细。

    正说着,帐幕一撩,呼啦走入一拨人,领头的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王馨,身后跟着蜃姬秦可儿,还有就是苟贡、丁邱、萧离等一干刺客。

    见此,谢安倒也不再跟梁乘谈论,转头望向小丫头,笑呵呵说道,“丫头,今日心情不错啊,难不成昨晚做了什么美梦么?”

    “还美梦,”王馨撅了撅嘴,满脸不开心地说道,“哥不提我还忘了,这两日夜里,营里那些兵大哥们叮叮叮叮地敲什么呢?吵死人了,昨晚我都没睡好……”说着,她又是可怜兮兮、又是恼怒地看着谢安。

    “哦,这样啊,竟然打搅了咱丫头的睡梦,那些人真可恶……”谢安用哄孩子似的口吻述说着,同时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还别说,小丫头顿时安静下来,不过却翻了翻白眼,哼哼着说道,“哥就是喜欢骗人家,还装地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可是问了那些兵大哥,他们说,是哥你吩咐他们那么做的……”

    “哦?有这回事?”谢安丝毫没有被小丫头戳破谎言的尴尬,摸了摸下巴,故作全然不知此事。

    “哥,”抢在[蜃姬]秦可儿之前坐在谢安身旁,无视后者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小丫头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听苟大哥说,哥你叫那些兵大哥半夜叮叮铛铛敲。是为了对付那些太平军坏人对不对?——这样敲敲打打就能打败对面的太平军坏人么?”

    “……”谢安闻言没好气地望了一眼苟贡。

    苟贡干干一笑,一脸讪笑地耸了耸肩间,对谢安做了一个口型,表示小丫头缠地紧,他无奈之下只好将此事透露。

    “哥,说嘛说嘛!”小丫头摇曳着谢安的胳膊连声问道。

    “好好好!”谢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到谢安这句话。不止小丫头王馨,帐内众人都竖起了耳朵,毕竟他们也弄不明白谢安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在帐内众人满带兴致的目光注视下,谢安拿起用早饭时的筷子,轻轻敲了敲茶盏。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谢安环顾着帐内众人。

    小丫头歪了歪脑袋,继而摇了摇头,其余众人皱眉思忖着。

    “你再想想!”谢安对小丫头说道。

    小丫头颦眉思索了大概不到一息的工夫。苦着脸说道,“我猜不出来,哥,你说嘛!”

    “呵呵,”谢安轻笑一声,询问苟贡道,“苟贡,你呢?”

    望了一眼谢安那看似高深莫测的眼神。苟贡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皱眉苦思道。“容卑职再想想……”

    谢安微微一笑,忽而转头对[蜃姬]秦可儿说道,“可儿,你猜得到么?”

    可能是没想到谢安冷不防地询问自己,秦可儿皱了皱眉,聚精会神地思索着。

    大概十几息后。萧离抓狂般地挠了挠脑袋,吐气说道,“我实在是想不到了,大人,您就爽快点直说了吧!”

    还没等谢安开口。苟贡连忙说道,“等等,大人,您先等等,容卑职再想想……”

    除了萧离与小丫头王馨外,秦可儿与梁乘、丁邱等人亦是连连点头同意苟贡的观点。

    “唔,那行,就给你们一刻辰的时间!”说着,谢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毕竟秦可儿正聚精会神地思索着。

    一刻辰后,苟贡、梁乘、秦可儿、丁邱等人还是毫无头绪。

    “大人,您说吧,那究竟是什么意思?”苟贡有些不甘心地望向谢安。

    只见谢安诡异一笑,耸耸肩轻声说道,“那段富有节奏的叮叮敲击声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本府也不知道!——我不过是交代了那些将领们似我这般敲打罢了!”

    “……”望着一脸无辜的谢安,帐内众人顿时为之傻眼。

    “哥,你又骗人!”小丫头王馨气呼呼地瞪着谢安,双手拽着他的衣袖。

    “别闹别闹!”谢安哈哈大笑。

    望着眼前那一幕义兄妹其乐融融的景象,苟贡皱眉说道,“大人您不是说,此举是为了对付太平军么?”

    “不,”摇了摇头,谢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并非是太平军,此举是为了对付那[天上姬]刘晴!”

    秦可儿秀目微微一颤,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奴还是不明白……”

    环视了一眼帐内众人,谢安似笑非笑地对苟贡、秦可儿、梁乘、丁邱等人说道,“方才猜不出来,你等很不甘心吧?”

    苟贡干干一笑,有些尴尬说道,“不怪我等猜不出,实在是大人不够厚道……”

    “呵呵呵,”谢安轻笑一声,继而正色说道,“关键不在于那段叮叮的声响,它本身没有任何含义,问题在于它背后的意义……”

    “意义?”

    “啊,越是聪明的人,就对自己越自负,对于弄不明白的事物,迫切想要弄明白,绝不轻易认输,这是人之常情……”说着,谢安瞥了一眼小丫头,戏谑说道,“只有最笨的家伙,才会轻易就认输!——你说对吧,丫头?——这个时候只要点头就好了……”

    “哦……”小丫头下意识地点点头,半响之后,她这才反应过来,气呼呼地瞪着谢安说道,“谁是最笨的家伙啊!——我只是……只是……”

    “只是对自己的智慧不自信?”

    “对对!”小丫头连连点头,继而面色通红,气呼呼说道,“那不是一样嘛!”

    帐内众人会心一笑,就属萧离笑得最夸张,咧着嘴憨笑不已。

    见此,丁邱心中好气,怒声斥道,“笑什么,你也是!”说着,他有些郁闷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看笑话的苟贡。

    “原来如此……”梁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一脸敬佩地望着谢安。

    面对着梁乘那惊如天人般的敬佩目光,饶是谢安也感觉有些有些承受不住,咳嗽一声,说道,“总之,这是专门对付长孙……咳,专门对付[天上姬]刘晴那等聪慧过人的智者的招数!”

    [大人差点就说出二夫人的名讳了……]

    [果然这个招数其实是为二夫人准备的吧?]

    苟贡与丁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也不知是否是注意到了苟贡、丁邱二人那诡异的笑容,谢安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既然对方精于计算,那就专门鼓捣出一些无关痛痒的麻烦事去叫她计算,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偏执,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就认输的,想不明白的事物,他们势必想要弄明白,甚至为此不惜茶饭不思。可若是始终都想不明白呢,他们就会感到焦躁,甚至因此受到打击,一蹶不振,更有甚者,动摇以往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信心……”

    说这话时,谢安不由想到了自己府上那位二夫人长孙湘雨。

    事实上,丁邱与苟贡猜对了,这一招本来是谢安打算对付长孙湘雨这位自家媳妇的,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长孙湘雨联合金铃儿欺负梁丘舞,使得梁丘舞很是委屈,就连谢安也有些看不惯,所以想出这招想整整长孙湘雨。

    可惜的是,谢安忽略了一点,如果是未碰到他之前长孙湘雨,多半会上当中计,按照谢安所设想的那样,对着毫无意义的题目苦思冥想一直到抓狂。可当时,长孙湘雨总归已跟他同榻而眠了好一段日子,哪里还会不了解谢安这位枕边的夫婿。再者,其见识因为谢安的原因早已超出这个时代许多,哪里还会上当?一眼就瞧出了夫君的诡计,还给了夫君一个轻蔑的眼神,气地谢安牙痒痒。

    不过这回,这一招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为此!”谢安提高了声调。

    “为此?”

    望了一眼搭话的苟贡,谢安脸上露出几分坏笑。

    “为此,今夜还要去添把火!”(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七)

    ——八月四日,湖口太平军兵营东二十里——

    正值戌时二刻前后,入夜后的荒野已渐渐呈现寂静,而在那边山林中,却隐约漂浮着一点一点幽绿色的淡淡光芒,一闪一闪,时现时灭,仿佛乱葬岗上偶尔升起的幽火,令人心生寒意。

    那其实是一群正在啃食着什么的山狼,由于月岁已至秋季,山中的野兽们被本能所驱使,正在加紧预备着过冬的口粮,但凡有经验的山中猎户,绝对不会在秋季的夜里深入山中,因为那样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你无法判断那夜幕下视线难及之处,究竟躲藏着多少视你为猎物的凶猛野兽。

    就如方才那头倒霉的獐子,眼下已经成为了那群山狼果腹的食物。

    突然,头狼的耳朵微微一颤,它好似注意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眼眸中两抹幽绿色的光亮在夜幕中泛着渗人的光。

    是新的猎物么?

    头狼低嚎一声,身旁那十余头山狼当即停止了进餐,齐刷刷望向不远处那条林中小道。

    近了,又近了……

    从地面震动的频率判断,头狼感觉那是一群马,要不就是鹿,数量要远远超过它这个仅十余个成员的氏族。头狼的舌头舔了舔了嘴上与牙齿所沾着的血迹,四爪抓牢地面,似乎做好了扑杀的准备,它觉得今夜似乎可以饱餐一顿。

    果然是马……

    当瞧清楚来物后,头狼的眼眸爆发出一股凶色,两条后腿一蹬,正要扑上去,它突然发现,那匹马的背上竟然驮着一个人。

    寻常的野马它不怕。哪怕数量有数百之众,它也敢率领小弟们猎杀其中一两头,毕竟对方四条腿,它们也有四条腿。可如今它们四条腿碰到对面[六条腿]的……

    头狼下意识地止了扑杀的势头,跟野马相比,它们是绝对的猎杀者。可跟人相比,那可说不好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而就在这时,一支箭矢不知从何处射来,笃地一声钉在头狼旁边的树干上。

    “呜……”头狼似乎吓了一跳,低嚎一声,带着十几个小弟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究竟是什么让贪婪的山狼放弃了即将到嘴的猎物?

    原因就在于从黑夜中窜出来的,并非只有一个[六条腿]的怪物,其数量有多达数百之众,野兽的本能提醒它。那绝非是它们这小小的氏族能够对付的。

    “嘁!竟然射偏了?”

    眼瞅着那一群山狼仓皇逃入林中,跃马伫立的骑兵皱了皱眉,有些懊恼地抬头望了一眼几乎没有丝毫光亮的新月,平心而论,这等月色完全不足以用来视物。

    “算你们这帮畜生走运!”骑兵嘀咕一句。

    话音刚落,这名骑兵的后方传来一声刻意压制声音的问话。

    “是吕建么?——为何无故放箭?不晓得我军正在向太平贼军大营靠拢么?”

    那位名为吕建的骑兵缩了缩脑袋,当即拨转胯下战马,朝着缓缓靠近的那个朦胧黑影低声恭敬说道。“将军,末将方才听到几声狼嚎。生怕那群畜生袭击我等弟兄,是故放矢将其驱赶……”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那抹黑影终于现出了真身,那是一位身披甲胄高大将领,诚可以说是虎背熊腰,卖相不凡。

    此人名叫冯何。乃大梁军中,梁乘手底下四位骑兵五千人将之一。

    一般而言,督领三千曲部的武将就可称呼为将军,冯何督率五千人,着实是名符其实的将军。而且统领的是骑兵,绝非寻常步卒将领可比。

    “噤声!”虎目一瞪吕建,冯何低声呵斥道,“此番我等肩负大人将令在身,若因此惊动了太平贼军,回去叫你好看!”

    吕建缩了缩脑袋,嘴里嘟囔道,“我等此番不就是为了惊动太平贼军么?”

    冯何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想了想皱眉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未到时辰!”说着,他狠狠瞪了一眼面前这位胆敢顶嘴的部将。

    似乎是注意到了将军眼中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吕建讪讪一笑,不敢再顶罪,岔开话题说道,“将军,你说那位谢大人干嘛要我等来做这等无谓之事?”

    “无谓之事?”冯何哼了哼,不屑说道,“谢大人的想法,哪里是你等家伙可以猜到的?”

    “那将军呢?”

    “那是当然……”冯何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转头瞥见吕建那不信任的目光,一脸没好气地压低声音说道,“忘记梁乘将军是怎么说的了么?少说话,多做事,最好闭上嘴!免得坏了大人的谋划……”

    “梁乘将军是被于沥那事给吓到了吧,嘿嘿,不过,那于沥可不是东西,贵为彭泽郡的知府,竟然私通太平贼军,助纣为虐……要不是梁乘将军拦着,末将真恨不得替那些彭泽郡的将士弟兄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唔!”冯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自古以来,在沙场上冲锋陷阵的武将很少有阴谋家,大多是血性豪杰之辈,他们自是最看不起像彭泽郡知府于沥那样通敌叛国的人。

    “行了,少私下埋汰梁乘将军,若是被将军听到,有你小子好看的!——眼下什么时辰了?”

    听闻问话,吕建耸了耸肩,说道,“这末将哪知道?不过自方才起,这一路上倒是没少碰到那群结伴的山货畜生……狼跟狗看上去差不多吧,唔,应该就是戌时吧?”

    “戌时……”望着吕建摇了摇头,冯何心中盘算了一下,回顾身旁另外几骑说道,“传令众弟兄,距离子时大概也有一个多时辰,我军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地靠近太平贼军的大营,叫弟兄们注意点,眼睛都都放亮点,别到时候被人包了饺子都不晓得!”

    “是!”那几名骑兵抱拳领命。拨转马头朝后而去。

    瞟了一眼那几名部下离开的背影,冯何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说实话,新月的月色很昏暗,兼之今夜风力也不错,也就是所谓的月黑风高杀人夜,十分适合发动夜袭。不过一想到要袭击的对象是十五万贼军,冯何依然感觉有些发憷。

    “好在只是扰敌……”好似安慰自己般地嘀咕一句,冯何拨马上前,驱使胯下战马跃上一个土坡,登高眺望西边的太平贼军兵营。

    不得不说,在如此漆黑的夜晚,遥远处那一片堪称灯火通明的太平贼军营寨,简直就是最佳的指路明灯,也幸亏如此。冯何这近千的骑兵才不至于在如此漆黑的夜晚迷路。

    人噤声、马衔枚,在歇息了片刻后,冯何带着麾下千骑缓缓朝着太平贼军的大营靠拢。

    尽管冯何很清楚这行的目的,但是在这等毫无安全感的漆黑夜色下,他依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天晓得四周什么时候会突然窜出几支贼军,将他们团团包围?

    走着走着,冯何忽然一愣。他依稀仿佛听到了叮叮叮的声音,来自于遥远的地方。由于风向不稳定的原因,令人无法判断究竟来自何处。

    “到子时了么?”冯何嘀咕一句,以目示意吕建。

    吕建会意,从战马一侧的背囊中摸出两根小指粗细的铁棍来,重重敲击。当即,那富有节奏感的叮叮声从他手中两根铁棍上传出。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眼瞅着那代表太平贼军营寨的灯火距离己方仅仅三五里地,冯何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喝道,“全军戒备。应对遭遇战!”

    话音刚落,远处的漆黑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约间,仿佛能够见到无数黑影正朝着这里迅速赶来。尽管看不清对方的衣甲,但是冯何还是能够猜到,那势必是太平贼军在其营地外的巡逻兵马,只因注意到了叮叮叮的声响而来。

    “何人?”远处传来一阵大喝。

    冯何置若罔闻,按照原先的计划,令手底下的将士们用手弩射了一轮。

    伴随着一阵惨叫,远处传来了太平军将领的怒骂。

    “周军?——该死的!竟敢在袭我军主营……杀!”

    两拨人迅速厮杀到一块,别看冯何麾下皆是骑兵,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其实骑兵也没什么杀伤力。

    眼瞅着麾下的将士们连连牺牲,冯何心痛不已,见目的反正已经达到,当即下令撤军,期间,亦用怒不可遏的口吻大声痛骂,“该死的,哪里来这么多贼军?不是说这个方向兵力空虚么?——他娘的究竟是哪个龟儿子传的讯号,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先撤!弟兄们,先撤!”

    骂骂咧咧地,冯何率领这那一干骑兵撤了,双方的伤亡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但很诡异的是,那名太平军巡逻兵马的将领竟没有追赶,而是一脸惊疑地望着冯何那一队骑兵离去的方向,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叮叮叮的声音竟然是周军各小队互相传递消息的手段?——不好,此事要禀告公主!”

    可能是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名太平军将领顾不得追赶冯何,吩咐手底下的士卒继续防范周军的袭击,自己则亲自来到主营帅帐,向天上姬[刘晴]禀告此事。

    “你说什么?那叮叮叮的敲击时,是周军各军队间互相传递消息的暗号?”当听闻此事后,刘晴的面色着实变了变。

    以她的智慧,如何会想不到这种加密般的暗号在黑夜中具有着何等的效用。

    这意味着周军能够及时地得悉各个方向的动静,意味着周军能够逐一绕开太平军外派巡逻的兵马,直达太平军的主营。

    不多时,有接二连三的太平军巡逻将领回营向刘晴禀告类似的发现,这使得刘晴脸上的面色越来越差。

    待深思了一番后,她召回了今日在营外值守的所有将领到帅帐问话。

    “所有传来叮叮声的方向,都有碰到周军么?”

    只见帐内数十员将领,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不一而足。

    “你不曾遇到周军?”刘晴指名一位摇头的将领问道。

    “回禀公主。是。”那名将领抱了抱拳,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因为外面夜色漆黑,末将率兵赶去时稍微迟了一些,是故不曾撞见发讯号的周军……请公主恕罪!”说着,他单膝叩地请罪。

    也难怪此将如此惊慌。毕竟身为护营将领之一,督查不力,无法及时赶到那可是重罪。不过眼下的刘晴却顾不上去训斥他,她微眯着双目正细细思忖着众将的话。

    “果然是传递消息的暗号啊……”嘀咕了一句,刘晴彻底地陷入了沉思。

    见此,环抱佩刀侯在一旁的亲卫军统领杨峪挥了挥手,示意帐内众将退离,免得打扰到刘晴的沉思,他自己则抱刀守在帐门的内侧。

    “果然是传递消息的暗号。这就好解释了……那个声音从周营方向率先响起,这应该是谢安向营外众骑兵下达指令,然后潜伏在外的众骑兵回报讯息……换句话说,前几声暗号应该是互相表明当前的位置,好叫其友军得知其当前所在,方便联合行动……

    可是那些家伙是怎么传递当前位置的暗号呢?”

    坐在床榻上,刘晴捧着脑袋,在脑海中细细琢磨那几段有少许差别的叮叮声。

    苦思了一整天后。她发现,周军发出的暗号。在那阵叮叮声中有着微妙的停顿点,在她看来,这很有可能是关键所在。

    刘晴猜的没错,记得谢安最初向那些将领们做示范时,曾借鉴他所知的摩尔密码,这就使得整段叮叮声富有节奏感。仿佛有着某种难明的意义在内。可实际上,谢安也只是借鉴而已,他只是照着那个频率的模式胡乱敲了几段,叫众将记在心中,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不管怎么说。由于是借鉴了那个固定的模式,哪怕是胡乱敲打,也让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在,毕竟那些个段落的数量都是一样的。

    也正因为如此,刘晴愈发觉得这心中肯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讯息。

    苦思冥想,刘晴只感觉头昏脑涨,满脑子都是那千万段的叮叮叮敲打声,扰地她片刻不得安生。

    忽然,她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关键。

    她隐约发现,各周军敲打的暗号中,有几节是一模一样的。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就好比这四段,在刘晴看来第二节完全一样,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几段暗号确实有着某种规律在,而她要做的,便是破译这几段中每节所代表的含义,这样一来,她就能清楚地了解周军的所有行动,从而在战局上占据主动权。

    一模一样的第二节,它究竟代表着什么?

    麾下兵力?似乎不对……

    敌军的位置?似乎也不对……

    难道是……距离我军主营所在的距离?!

    刘晴忽然想起,第一夜最初响起这段叮叮声时,声音是极其遥远的位置传来的,至少得有十里以上……

    换句话说,第二节的叮叮两声就指代着十里?倘若是单个字的叮,指代五里?

    原来如此,原来是以我军主营所在作为目标么?

    等等,单单只有距离的话,周军也无法判断其友军的位置呀……

    难道说,第一节指的就是方向?

    是了,周军在暗号的第一节中,从未出现超过四个叮叮声的,这是否能表示,从一到四的叮叮声响,就代表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呢?

    第一节是方向,第二节是距离……

    换而言之,就是某某方向,距离我太平军主营多少距离……

    原来如此……

    长长吐出一口气,刘晴眼中泛起几分喜悦,她感觉自己似乎渐渐能够摸清门道了。

    只能说,幸亏谢安不在这里,要不然,他肯定会对刘晴这妄想的能力感到由衷的佩服,明明只是她胡乱敲打一气的暗号,刘晴竟然也能从中找到规律,并对其代表的含义做出合乎逻辑的解释,似这等天纵奇才,实在是难得一见。

    就仿佛小孩子因为解出了大人所出的谜题而感到欢喜般,刘晴脸上洋溢地兴奋的笑容,此时此刻的她,似乎早已忘却了这两日里被那叮叮声所折磨的苦楚,就仿佛即便被折磨了两日,但只要能解出这个题目就是值得的。

    当然了,若是刘晴日后得知那仅仅只是谢安胡乱敲打的暗号,不知道她是否还会觉得是值得的。

    不得不说,此刻刘晴脸上的兴奋表情,与当初谢安教授长孙湘雨那些所谓的[常识]时,长孙湘雨的脸上兴致勃勃的神色一样,那种对未知事物充满新奇感的兴奋。

    “第一节是方向,第二节是距离,那么第三节呢?第三节最多也只有两个叮叮声,那代表着什么呢?莫非是向友军传递前方是否有我太平军的巡逻兵马?一声代表有,二声代表无?还是说,是向友军传达是否攻打我军主营的讯号?一声代表攻打?二声代表撤退?——唔,也有可能是一声代表撤退,二声代表攻打……这个日后还得试探一番!”

    眼瞅着刘晴自娱自乐般小声嘀咕着,时而眼眸中闪过丝丝神采,杨峪轻笑着摇了摇头,悄悄退出了帐外。

    “统领!”帐外,一名天府军士卒喊住了杨峪。

    “嘘!”做了一声示意对方轻声的动作,杨峪回头瞧了一眼帐内的刘晴,见她未曾受到影响,心下微微一笑,继而走远几步,低声问道,“何事?”

    只见那名抱了抱拳,压低声音说道,“与陈帅交好的严尧将军私下来报,伍衡在午后将其与许多将领召到其帐内,商讨针对周军的策略……”

    “什么?”杨峪皱了皱眉,不悦说道,“竟撇开公主私下商讨?——都说了些什么?”

    “分兵!——伍衡说,他不打算再陪着不晓事的公主与那谢安在此玩耍下去,他准备直接带兵去江东!”

    “不晓事……”杨峪双眉紧皱,回想起这几日刘晴劳心劳神,他眼眸中泛起几分怒意。

    “好个猖狂的下臣……岂有此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千分之一的得失(八)

    “伍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次日,也就是八月五日的军事会议中,一位陈系的太平军将领拍案而起,怒视着坐在对过的副帅伍衡,他身旁几位同陈蓦一派系的将领亦是满脸怒色。

    岂料伍衡连看就不看他一眼,抱拳继续对身坐在主位上的刘晴沉声说道,“分兵,这便是末将针对眼下局势所做出的判断!”

    相比于那些陈蓦派系的太平军将领脸上气愤填膺的表情,天上姬刘晴的面色显然要平静许多,此刻的她,才像是一位太平军的领袖,而非是普普通通的十五、六岁少女。

    “伍副帅的意思是要接管本宫的职权,代替本宫发号施令么?”

    话中,刘晴很罕见地以本宫自称,这让抱剑守在帐门内侧的亲卫统领杨峪不由多瞧了她几眼,眼中露出几分惊讶,毕竟刘晴平日里很少以自己的尊贵身份来压人,就如前两日杨峪威胁她早早歇息时,她也只是口头上抱怨,愤愤地想要陈蓦革除杨峪的亲兵统领一职。可事实上,要将杨峪革职,以刘晴的身份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办到。

    看得出来,此刻的刘晴心情很是不佳,不,应该说,原本就被谢安弄点心情极差的她,在听到了伍衡这番堪称僭越的话后心中着实是恼怒。

    伍衡显然也注意到了刘晴眼眸中的那一抹浓浓的不悦之色,淡笑一声,抱拳说道,“不敢,公主殿下言重了,末将岂敢有那等心思?公主殿下乃我太平军旗帜,我数十万太平军弟兄心之所向。末将岂敢有丝毫僭越之心?——末将只是觉得,我军若再在此地耽误下去,一旦周国援军赶至,我军十五万将军皆要遭周军毒手,万劫不复……公主殿下并没有击溃那谢安八万大梁军的把握不是么?”

    “……”刘晴闻言面色一滞,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见此,伍衡心中冷笑一声,义正言辞说道,“本来,伍某身为下臣,不应当自作主张,忤逆主上,可是为我十五万大军考虑,伍某不得不做这个恶臣……公主在此汉口与那谢安对峙已有十日。按照公主原本的计划,我军此刻应该已经至芜湖,甚至连金陵都已拿下。可事实上呢?这十日里,我军无丝毫进展,别的暂且不论,对过那谢安,他手中仍有近八万大梁军!”

    “……”张了张嘴,刘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副帅……”天权神将魏虎小声提醒了一下伍衡。

    朝着魏虎微微点了点头。伍衡瞥了一眼对面那一列冲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太平军将领,转头继续对刘晴说道。“下臣心中激动,言语中有冒犯公主之处,还望公主包涵……末将以为,我军眼下不应当再在湖口与那谢安纠缠,那谢安的意图何其明显,死守待援。此事就连资质不及中人的末将都瞒不过,公主又岂能看不穿?——既然公主为大局考虑,不想姑息那谢安八万大梁军钉死在湖口,钉死在我军后方,那么。末将斗胆建议分兵……由末将去取江东!——总归那谢安只是股癖小疾,江东乃至整个江南,才是我军此番起义的目的!”

    话音刚落,帐内伍衡一派系的将领们纷纷出言替伍衡助长声势。

    “伍帅所言极是!”

    “公主明鉴,伍帅所言乃金石良言啊!”

    纵观帐内二十余位五千人将级以上的将领,支持伍衡的竟然占到六成,这还不包括像枯羊、魏虎、卫绉等未插话的太平军[六神将],这让守在帐口附近的亲兵统领杨峪心下暗自皱眉。

    果然,陈帅不在营中,光靠自己等人,根本无法震慑伍衡那批人……

    想到这里,杨峪用担忧的目光望向刘晴。

    “分兵么?”刘晴喃喃念叨了几句,忽而轻声问道,“伍副帅打算带走多少人?”

    “十万人!”伍衡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一名陈蓦派系的将领站了起来,怒声斥道,“伍衡,你太过分了吧?竟要公主用五万人去敌那谢安八万大梁军?——你究竟是何居心?!”

    “问我是何居心?徐乐,你这话说得好笑!”瞥了一眼插话的将领,伍衡淡淡说道,“你的意思是,以公主殿下那惊艳的才智,难道还敌不过谢安那个鼠辈?——这么说可不好啊,长那谢安志气,灭公主殿下威风……”

    那名为徐乐的将领闻言面色微变,连忙说道,“徐某何时说公主殿下会敌不过谢安那等鼠辈?”

    伍衡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这般激动做什么?——难道不是出于对公主殿下的不信任么?”

    “我……我……”徐乐闻言脸上更是惊慌,转身面朝刘晴,抱拳急声说道,“公主殿下明鉴,莫听伍衡挑拨,莫将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唔,末将坚信,就算是仅有五万兵,公主殿下亦能击溃那谢安的八万大梁军!”

    瞧着徐乐那满脸惶恐不安的模样,刘晴好言安抚道,“徐将军的忠心,我心中自然明白,徐将军且坐下先……”

    说罢,刘晴心下暗自叹了口气,徐乐的忠心,她自然清楚,问题在于此人太过于莽撞,被他这么一说,她也不好再改口。

    不得不说,尽管是徐乐是为刘晴着想,可他这般莽撞地一插嘴,反而是帮了伍衡一把,叫刘晴不好再多说什么。

    难不成她还能对伍衡说,单单用五万兵实在不足以击溃那谢安的八万大梁军,你再分点兵给我?

    这种话,刘晴说不出口,毕竟是她坚持要先解决谢安的八万大梁军,倘若让她说出这种自灭士气的话,还不如直接弃谢安不顾,跟着伍衡去江东。

    想了半响,刘晴缓缓点了点头,仿佛自我安慰般说道。“伍副帅既然要取江东,兵力固然少不得,十万……就十万吧!”

    “公主明鉴!”抱拳恭维了刘晴一句,伍衡微笑说道,“既然如此,我等来商议一下分兵的具体事宜吧。魏虎、枯羊、卫绉,此三人遂末将一同前往江东……”

    听着伍衡的具体分兵,刘晴皱了皱眉。

    毕竟在伍衡的话中,十五万太平军中的精锐兵力皆被其抽走,留给刘晴的仅仅只是后营的五万兵力。

    要知道在十五万太平军中,以装备、战斗力区分,大概可分为前营、中营、左右两营以及后营,虽说在大周军队中,各营的实力划分并不是很明显。但在太平军中,由于装备、军器的奇缺,导致各营的战斗力相当不平衡。

    其中,战斗力最强的无疑是前营,也就是先锋军,天权神将魏虎麾下的[天权军]、天枢神将枯羊麾下的[天枢军]、天玑神将卫绉的天玑军,以及作为天璇神将的伍衡本身所率领的[天璇军],六神将麾下的直系万人兵马。皆属于前营。

    相对比前营,中营与左右两营太平军士卒的战斗力便稍打折扣。不过亦算是兵甲齐备,至少军中将士每人都有一副完整的甲胄与兵器,但是就整体实力而言,还是弱于前营的。

    当然了,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直属的[天府军]不包括在内,这支三百人的特殊军队虽说因为要护卫刘晴的安全。被算在中军之内,但是就实力而言,可以说完爆六支神军中的任何一支,毕竟那三百人哪怕是士卒也拥有着千人将水准的武艺,尤其是当陈蓦亲自率领的时候。很难想象这支堪称逆天的精锐之师会碰到什么阻碍。

    除非是面对无数的劲弩,否则,只要兵力对比在一比十之内,纵观大周天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战胜天府军。而这,正是前两日伍衡因为忌惮而没跟杨峪翻脸的原因。

    而所谓的后营,实际上就是负责后勤的士卒,军中士卒普遍只有兵器,而且无法做到兵器上的统一,有持剑的、有持刀的、有持枪戟的,不一而足,这支军队若是踏足战场,显然要比兵器一致化的军队更难驱使。

    军队之所以叫军队,就在于它有着统一的装备,就好比一个万人的枪兵,一万杆长枪架起来犹如尖刺之海,如此才能威慑住骑兵的侵虐,若是这万人枪兵中出现一小拨手持刀剑的士卒,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骑兵将领,都会抓住这个漏洞突袭。

    啊,一支兵器杂乱各不相同的军队,充其量只是一盘散沙罢了,很难起到作用。当然了,刺客除外,谢安麾下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中,亦不乏使用奇葩兵器的,比如说杀人鬼[镰虫]漠飞就喜好用链刀,狄布喜好用拳头,苟贡喜好用毒,就连谢安的三夫人金铃儿,大多数情况下也是使用针灸用的银针或是细如发丝的铁线。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只是基本作用于小规模厮杀的刺客而已,征战沙场的军队,最基本也要做到武器的统一,哪怕只有一杆长枪。

    正因为如此,刘晴闻言后心中着实不悦。

    更有甚者,那伍衡竟然直接就抽走了魏虎、枯羊、卫绉三人,要知道他三人那可是[六神将],非但地位远超寻常将领,手中的兵马亦是太平军中的精锐。

    撇开留守荆州景山附近与江夏的剩下两位[六神将]不谈,眼下刘晴所率领的十五万军中,仅魏虎的[天权军]、枯羊的[天枢军]、卫绉的[天玑军]、以及伍衡本人所率的直属兵马[天璇军]这四支神军,也就是最精锐的军士,而眼下,伍衡可以说几乎将精锐的士卒都抽走了,只留给刘晴五万兵甲不齐的弱兵。

    且不说杨峪等将领面色不渝,就连刘晴的面色亦不是很好看,毕竟伍衡此举简直就是将刘晴等人当做弃子对待。

    “伍副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注意到了刘晴脸上的几许不悦之色,伍衡面不改色,微笑说道,“公主,末将以为,似谢安那等胆小鼠辈,绝对不敢轻离营寨。因此,把我军的精锐将士留在汉口无疑是大材小用,既然如此,还不如由末将带往江东,助末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整片江东,毕竟我军先前已耽搁了好些日子。不是么?”

    刘晴闻言皱了皱眉,沉声说道,“那谢安之所以避战不出,那是因为我军有十五万之众,如今伍副帅既然要带十万将士远赴江东,这个消息若是被那谢安得知,他岂还会龟缩于营中?”

    “那很简单,”伍衡微微一笑,抱拳说道。“末将率军至江东时,只要走地悄然无声,那谢安又岂会知情?——那谢安的意图就是为了拖住我军,如今,公主若是反过来能将其八万大梁军拖住在此,给末将充足的时间去拿下整个江东……那谢安后路被截,粮道被断,纵然有八万精锐周军。又还能有何作为?——在末将夺取江东的期间,公主亦可好好跟那谢安玩耍一番。不是么?”

    “玩耍?——伍副帅以为我这几日是在跟那谢安做游戏么?”刘晴两道秀眉凝了起来,伍衡这句话比起方才任何一句都要让她感到气愤,就仿佛伍衡是在说,紧要之事他都会代为安排妥当,她只要像前几日那样,在汉口继续跟谢安玩耍就好了。

    “呵呵。”伍衡总归是初代副帅伍卫之子,不必军中其他将领那样对刘晴心存畏惧,闻言轻笑着耸了耸肩,摇头说道,“下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尽管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眼中那抹轻蔑,刘晴确实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一个都这样……

    刘晴的俏容上微微泛起几分红晕。

    陈大哥也好,这个伍衡也罢,始终都将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

    刘晴讨厌自己被当成小孩子,尤其讨厌被心慕的陈蓦当成是小孩子,为此,当时她曾设计诛杀远在北疆的燕王李茂:鼓动南阳百姓暴动,叫西境十余万叛军公然反叛,甚至暗中支持有野心却无相应能力的王褒。

    不可否认,刘晴此番设计确实叫大周元气大伤,朝中大将军吴邦、吕公世子吕帆,这两位西征军的主帅先后被假冒叛军名义的陈蓦斩杀于战场,直接导致十余万西征周军伤亡惨重,就连南军陷阵营也因此阵亡了一万四千之数。要知道自大周开国以来,[冀京四镇]军队从未有过如此惨重的伤亡,哪怕是十年前梁丘舞与李茂率两万东军神武营阻挡十万北戎狼骑的南侵,也没有这个伤亡数字。

    若是没有长孙湘雨这位兵略家的相助,若是没有她率偏师迂回袭击秦函谷关后方,谢安与李寿根本不可能剿灭拥有秦、汉两道函谷雄关的西境叛军。

    换而言之,若不是长孙湘雨,西境叛军至今依然还会是大周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依然还会是太平军用来引诱大周军队的棋子。只可惜,当时刘晴还在荆州,西境叛军根本不是长孙湘雨那个妖孽的对手。

    对于这件事,刘晴至今依然感觉有些遗憾,因为她当时的目的是要铲除李茂这头李氏皇族的猛兽,毕竟冀北一役,李茂的名声遍传整个天下,甚至比梁丘舞的名声还要响亮。因为李茂是当时的主帅,梁丘舞仅仅只是副帅。

    可惜的是,那番谋划却被长孙湘雨给破坏了,唔,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被谢安给破坏了,因为若不是谢安,以长孙湘雨当时目空一切的性子,除非西境叛军即将打到冀京,否则,她多半是不会费心费力地替朝廷出力的。事实上谢安有时真的很怀疑,当初冀北一役,长孙湘雨义助梁丘舞与李茂的举动,究竟是出于为大周着想的目的呢,还是说,仅仅只是想向梁丘舞这位劲敌证明,她比她更出色,能够将她所对付不了的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唔,以她的性子,应该是后者吧。

    比起长孙湘雨,刘晴在智慧上绝对也拥有着堪称妖孽的潜质,但是比起前者,眼下的刘晴终归还是稚嫩一些,毕竟她要比长孙湘雨小六岁左右,心性比起碰到谢安前的长孙湘雨还要稍逊一筹,因此,在注意到了伍衡那轻蔑的目光后,刘晴心中暗自给自己打着气,想要通过击溃谢安那八万大梁军来证明自己。

    但尽管如此,凭借五万兵甲不齐的弱兵,刘晴实在没有多少把握,她对自己自负确实不假。但自负不等于愚蠢,用五万兵甲不齐的弱兵去打谢安八万装备优良的大梁军,哪怕是在她看来,亦是自寻死路。她可不想向伍衡所说的那样,单纯为了拖住谢安而在此与其周旋。

    想了想,刘晴对伍衡说道。“前营中,枯羊与卫绉两位将军留下!”

    天枢神将枯羊与天玑神将卫绉,二人在太平军中属于难得的中立派,既不倒向陈蓦、刘晴,亦不倒向伍衡,而且二人本身的本事也不错,也正因为如此,刘晴希望伍衡留下此二人。

    伍衡闻言皱了皱眉,其实在他提出那个所谓的建议时。就知道刘晴会向他要人,但是,刘晴直接张口要枯羊与卫绉二人,这倒是叫伍衡有些措手不及。

    在伍衡看来,才能不显山不露水的卫绉暂且不论,枯羊可是一位文武兼备的将才,甚至有着足以担任一军主帅的资质,而且。枯羊乃金陵公羊家唯一的后裔,太平军中可谓是根正苗红。与伍衡有着相似的身世,因此,伍衡能希望能将枯羊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当然了,伍衡并不知道枯羊有一位在大周朝廷担任重臣的姐夫,而且他这位姐夫此刻正率领着八万大梁军,将他们十五万大军堵截在此。

    就在刘晴与伍衡商议不下时。天权神将卫绉站了出来,微笑说道,“这样吧,不如末将留下吧……”说着,他用询问的目光望了一眼伍衡。

    “……”可能是没想到卫绉会主动站出来。伍衡微微一愣,待细想一番后,他点了点头。毕竟比起才能平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成为天玑神将的卫绉,伍衡更看重枯羊。

    只能说,伍衡小看了卫绉,能被长孙湘雨看中收为棋子的人,绝非是寻常人物。卫绉之所以平日里行事低调,那不过是他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罢了,毕竟他是长孙湘雨安插在太平军中的内细,曾不止一次地向大周朝廷泄露有关于太平军的情报。

    而此番卫绉之所以主动留下,也绝非是为了帮助刘晴,或者替伍衡解围,其最根本的原因,无非是对面领军的周军主帅谢安,是他的主人长孙湘雨的夫婿,在卫绉看来,只要讨好了谢安,他日后势必能成为大周朝廷的权贵之一。

    比如,将天上姬[刘晴]这位太平军之首的重要人物呈于那位大人面前……

    当然了,这个打算他暂时还不敢有任何行动,毕竟,他要富贵前程不假,但是比起前程,他更在意自己的性命。

    倘若他在眼下敢对刘晴有任何谋图,别说眼下正在前往南郡江陵途中的陈蓦,单单杨峪麾下三百天府军就足以将其撕成碎片。

    先除掉杨峪那三百天府军,再除掉陈蓦,[天上姬]刘晴,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漂亮丫头罢了……

    听说那位谢大人似乎相当喜好女色……

    呵!

    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刘晴,卫绉微微一笑,面上不露丝毫异常,毕恭毕敬地向刘晴行了一礼。

    恐怕就算是刘晴与伍衡也没想到,他们身边潜伏着一柄足以令其毙命的利刃。

    将天玑神将卫绉留下,伍衡又从左营抽了两万精锐替换刘晴那五万弱兵,此后,他便已整顿兵马前往江东的名义,起身告辞。

    “……”望了一眼伍衡离去的背影,又望向了一眼[天上姬]刘晴,枯羊心下若有所思,他脑中尚回忆着方才刘晴与伍衡的对话。

    [伍副帅的意思是要接管本宫的职权,代替本宫发号施令么?]

    [不敢,公主殿下言重了,末将岂敢有那等心思……]

    仅仅是[不敢]么?

    是暂时还不敢有代替这位公主发号施令的野心么?

    想到这里,枯羊皱了皱眉。

    “枯羊!”见枯羊坐在席中不动,魏虎一脸疑惑唤了一声自己的好友。

    点了点头,枯羊站起身来跟着魏虎离开了帅帐。

    半日之后,太平军分成两拨,其中十万的一拨开始陆陆续续向江东进发,因为要瞒过对面周军营寨中的谢安,因此太平军行军的时候相当小心。

    而与此同时,伍衡将一名心腹将领交到了自己帐内。

    “本帅先行一步,马赴,你带十几个亲卫,留在此汉口附近。三日之后,趁夜色将这封信射入周营……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明白么?”

    望着伍衡凝重的神色,名为马赴的将领点了点头,将那封书信贴身藏好,离开了帐篷。

    望着马赴离去的背影,伍衡眼中闪过几分冷色。

    哼!似那等不晓事的黄毛丫头,岂能将父帅的心血拱手相让?(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6/ 第一时间欣赏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所写的《妻乃上将军》为转载作品,妻乃上将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妻乃上将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妻乃上将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妻乃上将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妻乃上将军介绍:
某官员推过一只装满金银财帛的箱子:“谁不知谢大人乃陛下跟前红人,这件事就拜托大人了……”
谢安:“好说,好说……伊伊,替为夫点点!——明日为夫给你买盒喜欢的胭脂……”
伊伊:“嗯嗯……”
长孙湘雨:“见者有份,奴家要一半!——奴家昨日看中一条上等的项链,正巧手头不宽裕……”
梁丘舞:“大周官员不得收受贿赂!——没收,充当我东军军饷!”
金铃儿:“都给老娘靠边站!——小贼,你答应过余,要替余筹集一些财物资助那些孤儿的……”
上前,将那只箱子瓜分干净,只留给谢安一个空盒子。
谢安:“喂,姑奶奶,好歹给条活路走啊!”
妻乃上将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乃上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