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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妻乃上将军txt下载     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喜讯?(二)

    “这两日,咱将军似乎心情不大好……”

    “哦?有这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人说,咱将军回博陵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闷闷不乐……”

    “莫非昨日的突袭并非很顺利?——不对呀!昨日听兄弟们说,咱东军二度袭掠北疆军的营寨,可是大获全胜归来的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

    “难不成是咱姑爷那边?也不对呀!咱姑爷不是已灭了秦王李慎了么?陛下金口玉言册封咱姑爷为安平侯,咱将军为此好几日欢喜地合不上嘴呢……”

    某日晌午,在博陵城内,不少东军神武营士卒在用饭期间窃窃私语着,他们隐约察觉到,他们所效忠的家主、将军,即梁丘家第十二代家主梁丘舞,好似因为什么事而变得心情极度焦躁,对北疆军的作战亦变得分外凶猛,一度将兵力远超他们东军神武营的北疆军队打地气焰全无。

    按理来说,自家将军那般神勇这固然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梁丘舞一回到博陵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想往常那样巡视军中士卒的情况,这让东军的士卒们感觉有些诧异。

    因此,趁机用饭的休息时间,许许多多东军士卒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毕竟对于梁丘舞的情况,东军士卒可是极为担忧挂念的。

    “对于这件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瞧了瞧左右,一名东军士卒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哥几个可莫要外传啊……”

    “你知道?快说快说!”

    抬手安抚了一下迫不及待的众弟兄,那名士卒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啊。咱将军闷闷不乐,并非是因为咱这边或姑爷那边战况不妙,而是因为……咱将军收到了一封家书……”

    “家书?”众东军士卒面面相觑。

    “啊!”那名士卒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说道,“此家书并非出自咱姑爷之手,而是出自二房长孙氏……”

    “噢噢……”众东军士卒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毕竟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之间的不合,东军士卒心中清清楚楚。

    “那个女人……咳,那位二房夫人此番又对咱将军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么?”一名看似近三十的伯长面带不悦地问道。

    “那倒不是……”那名士卒摇了摇头,低声神秘兮兮地说道,“据项副将透露,那位二房夫人此番给咱将军的书信中,仅仅只有一副画像……”说着,他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声,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只听得附近众东军士卒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什……什么?”

    “嫡长子……那不就是世子么?咱将军这……处境不大秒啊……”

    “可不是嘛!——那位二房夫人太卑鄙了!竟然趁着咱将军领兵在外……”

    “可恶!竟……竟然被那位二房夫人拔了头筹……”

    “将军……”

    “唉……”

    一干东军士卒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看得代替梁丘舞巡视军中的东军四将之首严开哭笑不得。

    “项青那个混账……”严开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事实上众士卒们所谈论的这些,他早已知晓,并且,他也警告过知情者莫要私下谈论,尤其是项青。毕竟这厮的嘴向来不严实,总喜欢与麾下东军士卒传些闲话。

    可严开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他已这般叮嘱过,可项青依旧还是忍不住将这个惊天的消息透露给了一些东军士卒。

    这下好了,众所周知东军士卒亲如兄弟,只要其中一人得知,不出片刻,必然会传遍全军。毕竟,这可是事关他们心中敬仰的梁丘舞的事,东军士卒想来是人人上心。

    果不其然,只不过一顿饭的工夫,谢安二房夫人长孙湘雨喜诞长子、并且刻意发书向梁丘舞炫耀的事。果真传遍了整个东军,使得两万东军士卒欣喜、释然之余,对长孙氏这种会严重打击到他们将军的行径报以强烈的鄙视。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长孙湘雨在荆州零陵诞下一子之事,严开倒是没啥偏见,毕竟众所周知,梁丘舞日后诞下的子嗣,将会过继到梁丘家、继承梁丘这个姓氏,因此,在世子这个问题上,梁丘舞与长孙湘雨并不存在什么矛盾或争端。

    问题只在于……

    “反而身子骨弱的长孙氏比较好生养么?——奇怪了……”

    严开摸着下巴嘀咕着,毕竟他始终觉得,继金铃儿之后,应该会是他们所效忠的家主梁丘舞首先怀有身孕才对。

    而就在这时,严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问话。

    “什么奇怪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严开面色微变,转过身眼巴巴地瞧着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的梁丘舞,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唔……北疆军的反应,对,是北疆军的反应!——我军这些日子频频袭北疆军营寨,李茂麾下那帮人竟然还能忍得住,这果然有点奇怪!”说话时,他故意提高了声调,毕竟附近那些并未注意到梁丘舞到来而仍在与同泽窃窃私语的东军士卒,可决然不占少数。

    “哦……”梁丘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正色说道,“严大哥所言言之有理,虽我军稍挫北疆军锐气,但亦不可小觑!”

    “是!”见蒙混过关,严开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抱拳说道,“不知将军此来是……”

    梁丘舞闻言微微吐了口气,皱眉说道,“这两日被某桩烦心事搅得心神不安,不曾关注军中将士境况,我心不安,今日特地过来看看……”说着,她四下张望,期间不时与众东军士卒打招呼。

    平心而论,对于梁丘舞如此平易近人、不时关注麾下士卒境况的做法。严开心中着实欣慰。

    只不过……

    [眼下这儿可不怎么合适啊……]

    严开略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唾沫。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名士卒忽然振臂高呼。

    “支持将军!”

    梁丘舞莫名其妙地瞧了一眼那士卒,从旁,严开暗叫一声不妙。

    可能是被那名士卒的呼声所惊醒,附近的东军士卒如梦初醒,纷纷振臂高呼。

    “支持将军!支持将军!”

    “将军莫要气馁!”

    “支持将军!气死长孙!”

    “……”严开伸手拍了一下额头。偷偷张望身旁梁丘舞的表情,却见后者先是茫然、继而满脸通红,最终气地浑身颤抖颤抖。

    “项——青——!!!”

    一声咬牙切齿的咆哮,从一位冠名炎虎姬的女中豪杰口中一字一顿地吐出,期间伴随着东军士卒响彻天地般的呐喊呼声,惊得远在百里之外的北疆军军营一阵慌乱,就连身为一军统帅的佑斗亦面带惊色地出帐观瞧。

    “东军……意外的士气高涨啊……是因为我军败了几阵的关系么?——唔,果然是得暂避锋芒!”

    震惊于东军的士气如虹,佑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冀京——

    因为燕王李茂挥军南下逼迫冀京的关系,此刻的冀京城中,治安警戒比起往日更为严厉。大狱寺辖下南镇抚司、卫尉寺辖下巡防司、光禄寺辖下北军禁卫,这三支维持治安的兵力同时出现在城内,这可是极其罕见的事。

    记得四年前,金铃儿以一人之力将整个冀京搅得鸡犬不宁,惹来当时的大周天子李暨龙颜大怒,勒令大狱寺、卫尉寺、光禄寺这负责京师治安的[京畿三尉]捉拿凶手。而除这件事之外,冀京城内甚少有三尉衙门联手稳定治安、维持警戒的事发生。

    “咕噜咕噜——”

    朝阳街的巷口驶来一辆马车。从悬挂在车厢四角的木牌穗子饰物不难看出,此乃冀京朝廷兵部尚书长孙靖的马车。

    抬手撩起车窗的帘子,长孙靖凝神注视着街道两旁的百姓,见百姓依旧是面容带笑,顾自营生过活,这才纾解微皱的双眉。缓缓点了点头。

    [皇四子李茂大军压境数月,然京城百姓依然能做到这般镇定……全赖有梁丘家的那个小丫头坐镇博陵,阻挡北疆雄师!——甚好!]

    轻吐一口气,长孙靖垂下车窗帘子,心下思忖着。

    [三王之乱。已被女婿谢安率兵所平定,而如今那小子正转道江东,征讨江东的太平军伍衡一支,只要能尽早铲除这支南唐遗留的叛逆之军,率军回朝,冀京之围立解!——如今的问题就在于,冀京能否撑到那个时候呢?]

    长孙靖闭着眼睛沉思着。

    要知道,李茂大军虽然在博陵与梁丘舞对峙,而且目前看情况似乎反而是梁丘舞占优,但是长孙靖却很清楚,北疆军之所以落于下风,那是因为他们并未对博陵展开真正的攻势,毕竟深冬的季节实在不适合征战,至少不适合攻城战。而之前谢安之所以在冬季与秦王李慎开战,那只是迫于无奈罢了,毕竟他若是无法在年前解决掉秦王李慎,势必会导致江东的伍衡在得到了足够的喘息时间后形成尾大不掉、难以收拾的局面。

    [待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北疆军恐怕就会对博陵展开真正的攻势了……]

    清楚这件事的长孙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而这时,马车咕噜噜地停下了,原来,长孙靖已回到了他自家的府邸。

    缓缓步下马车,这位当朝兵部尚书愣了愣,因为他发现,在自家府门前,竟然停着一辆装饰地颇为典雅大气的马车。走上前瞅了一眼悬挂在车厢顶部的饰物,长孙靖意外地发现,上面竟然刻着一个[谢]字。

    王侯规格的马车,又是[谢]字木牌,纵观整个冀京也只有独一份,那便是他长孙靖的女婿,大周朝廷刑部本署尚书令,谢安。

    可问题是,那位看似粗枝大叶、实则颇有本事的女婿,眼下应该正率领着军队赶往江东对付太平军的伍衡才对呀。就连梁丘家的那个小丫头如今也镇守在博陵,又是何人乘坐着谢府的马车来拜访他长孙家呢?

    “我婿府上,哪位前来拜会?”

    跨过府门,长孙靖唤来守门的家丁,细声问道。

    “回禀老爷,乃是姑爷府上伊伊夫人……”

    [伊伊夫人……原来是那个小丫头……]

    “哦……”长孙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毕竟他多少也清楚,在谢安与梁丘舞、金铃儿、还有他的女儿长孙湘雨皆不在冀京的情况下,如今城内的刑部尚书谢府,全赖伊伊独自一人经营着。

    “那个小丫头来我府上做什么?”捋了捋胡须,长孙靖思忖了一下,嘀咕着迈步走向府内大厅。

    走着走着,长孙靖忽然听到大厅方向传来一声惊喜的欢呼,继而,他甚是宝贝的幼子长孙晟满脸喜色蹦蹦跳跳地从大厅跑了出来。

    “我做舅舅了。我做舅舅了,哈哈哈,我做舅舅了……”

    顿时,长孙靖面色沉了下来,重重咳嗽一声。

    “咳!”

    听闻那一声重咳,长孙晟浑身一颤,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竟是他古板而又固执的父亲。吓地小脸苍白,连忙低头。拱手行礼

    “父……父亲……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唔!”长孙靖哼了一声,不悦斥道,“我儿如今在玉堂署府衙内任编修侍,虽说是九品微末之官,然亦要注重为官之仪表、姿态,岂能似世间那些顽童般肆无忌惮?”

    编修。是朝廷内翰林院玉堂署衙内一个特殊的文官职位,平日里参与修缮国史、律典,虽说职权不高,但是颇为荣耀。而编修侍,指的便是编修文官们的下属。除端茶倒水外,也会参与一些无关紧要的修缮文书的事。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增长资历与见识的官职,专门优待像长孙晟这般天资聪颖、日后必成大器、但是如今却又还不足以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世家子弟。

    “是,父亲,孩儿受教了……”长孙晟规规矩矩地认了错。

    “唔!”长孙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年纪轻轻便考入殿试的独子,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那……孩儿先告退了……”

    “等会!”抬手喊住了儿子,长孙靖皱眉问道,“方才你说,你要做舅舅了,什么意思?”

    “这个……这个父亲入了厅堂便知……”说话时,长孙晟偷偷观瞧父亲的表情,眼眸中泛起阵阵无法掩饰的欢喜。

    诧异地瞧了一眼儿子,长孙靖也没有追问,顾自走入了厅堂,只见在厅堂之内,他的夫人常氏正拉着女婿谢安府上四房夫人伊伊,一脸亲热、欣喜地说着什么。

    “咳!”长孙靖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闻那声熟悉的咳嗽,常氏转过头来,得见自家丈夫归来,连忙站起身来,一脸急切欣喜地说道,“老爷,老爷,大喜啊,大喜啊!”

    “何事大呼小叫的?——小也这般,老也这般,成何体统?!”朝着对他行礼的伊伊点头还礼,长孙靖皱眉轻斥道。

    因为熟悉自家丈夫那一板一眼的性格,常氏也没在意,仍旧挽着丈夫的右手衣袖,一脸欢喜地说道,“湘雨,湘雨她生了一个儿子……”

    “哼!”长孙靖闻言轻哼一声,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淡淡说道,“那个倒行逆施的丫头,如今也已为人母了么?”

    看得出来,这位当朝兵部尚书大人相当的镇定,哪怕是得知自家女儿生了一个儿子,亦是波澜不惊,气定神闲。

    也难怪,毕竟长孙靖亦是当朝一品大臣,兼之方才又从儿子长孙晟那边得到了提示,因此,哪怕夫人常氏道出这般喜讯,亦是从容自若。

    只可惜,长孙靖眼眸中那拼命掩藏的喜悦,却是瞒不过与他相处十余年的妻子。

    又好笑又好气地望了眼自家丈夫,常氏掩嘴揶揄道,“老爷真是不实诚,明明心中欢喜……”

    “胡……胡说!”可能是因为被妻子拆穿了关系,长孙靖面色微微有些涨红,粗着脖子不悦说道,“怀孕在身,不好好修养在家,偷偷溜出京师,如今竟然在外面诞子……更有甚者,如此喜讯……咳!如此大事竟不发书至父母双亲处,还要委人代劳……岂有此理!——目无尊长!”说着,他重重一拍桌案,拂袖而去。

    [果然很在意吧?湘雨没有发书告诉你这个喜讯……]

    望了一眼长孙靖愤然离去的背影,常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其实她也清楚,就算是有了女婿谢安作为双方沟通的桥梁,但是长孙靖与长孙湘雨父女间的关系,却依旧是这么紧张。以至于如今长孙湘雨在荆州零陵临产生了个儿子,发书至博陵向梁丘舞处炫耀,发书至冀京谢府向伊伊报喜,却唯独不发书至长孙家,最后还要劳烦伊伊转为传达喜讯。

    “长孙大人他……”见长孙靖拂袖而去,伊伊脸上露出几分忧色,轻声解释道,“湘雨姐姐虽未曾发书至贵府,可却在心中特意嘱咐奴家,叫奴家走一趟贵府……”

    “妾身明白,妾身明白。”似乎是看出了伊伊心中的不安,常氏拍了拍她的手,掩嘴笑着说道,“他父女二人呀,一个脾气,其实心中的怨气早就消了,但是呢,谁也不愿首先向对方服软示好……别看我家老爷方才好似动怒了,其实他此刻心中欢喜地紧呢!不消片刻呀,就要到妾身的公公处报喜……”

    话音未落,院内传来了长孙靖洪亮的嗓门。

    “阿权,备车!”

    “老爷不是刚回府么?——不先用饭么?”

    “不了,我有要紧事去见我父!”

    “你看吧……”常氏朝着伊伊眨了眨眼睛。

    伊伊掩嘴轻笑一声,拱手拜道,“既如此,奴家先行告退了……”

    “省得,省得。——那你一路小心……伊伊呀,多谢你此番特意过来,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知我等……”

    “不敢不敢……”

    告辞了常氏,伊伊迈步走出了兵部尚书长孙府。

    回头望了一眼府内,倾听着府内那阵阵欢喜的呼声,伊伊轻笑之余,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也难怪,毕竟如今他夫婿谢安的府上,仅仅只有她一人独立经营着家门,这岂能让她不感觉寂寞与失落?

    [不知夫君眼下近况如何……据说战罢秦王李慎又要即刻赶往江东,车马劳顿,不知每日可曾按时用饭……夫君不曾去过荆州,不知可适应那边的气候……虽说有个叫秦可儿的女人代为照料,可是,那个女人可了解夫君的脾性呢?可是细心照料?还有……

    征讨江东太平军……]

    脑海中盘旋着这诸多的担忧与关切,伊伊幽幽叹了口气。

    “回府!”

    “咦?——四夫人,方才你不是还说要去一趟市集么?”马夫诧异问道。

    “不了!妾身要回去写一封书信,交予妾身那身在江东的亲弟,却不知他是否会听从……”

    “听从?——初次听说四夫人还有位亲弟在江东……”

    “呵呵,是呢……”

    “不知四夫人的弟弟是做什么的?”

    “这个嘛……”伊伊勉强地笑了笑。

    [朝廷悬赏两万两黄金,生死不论。南唐旧臣公羊氏后裔,太平军第四代主帅伍衡麾下最为器重的大将之一,手握万余兵权的二代天枢神将,枯羊!]

    这样的话,伊伊实在是说不出口。(未完待续。。)

第三章 喜讯?(三)

    自幼心高气傲、桀骜难驯的孙女长孙湘雨,如今终于升格做了人母。当这桩莫大的喜讯由儿子长孙靖的口传到胤公耳中时,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眉开眼笑,喜地合不拢嘴。

    不可否认,胤公以及长孙家曾经的确有亏待长孙湘雨与其母王氏二人的地方,但是自长孙湘雨九岁起,胤公便一直将这位宝贝孙女当成是掌上明珠,多番称赞她为长孙家迄今为止最为惊艳的奇才。并且,胤公不止一次地暗暗担忧,担忧这位对长孙家暗藏恨意的孙女,具备倾覆一国才能的孙女,日后是否会将长孙家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为此,胤公曾经对这位宝贝孙女起过杀心,毕竟他实在难以保证,有朝一日他若不在了,以他儿子长孙靖的愚钝,是否能够把握地住这位天资卓越的孙女长孙湘雨,能够勘破她针对长孙家的计略。

    天见可怜,孙女长孙湘雨被孙婿谢安所降伏,不可否认这是胤公迄今为止感到最为庆幸的事,毕竟谢安的存在,无疑是给行事向来无所忌惮的长孙湘雨套上了一层世俗理念的枷锁,使她再无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一晃四年,继孙婿谢安这条枷锁之后,自己的孙女身上又加了一条……

    “末末……呵呵呵……”

    在自家府上的后花园,胤公捋须笑眯眯地望着在雪地中惊艳绽放的春梅,口中缓缓念叨着曾外孙的小名。

    轻笑一声,胤公脑袋中不禁浮现出当年某个小女孩在遭到责打后平静而冰冷的话语。

    [有朝一日,我定要叫你长孙家……]

    胤公至今都忘不了,忘不了当时那个小女孩眼眸中那叫人发憷的深深恨意,以及他听闻那句话后。全身所泛起的阵阵寒意,刻骨铭心、牢记至今的寒意。

    “已有所改变了吧?曾经那双冷如寒霜不似生人般的眸瞳……”

    轻抚着一支花枝,胤公喃喃说道。

    “话说,末末……呵呵呵,还真是个心急的小鬼啊!”

    从旁,长孙靖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好奇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胤公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暗暗感慨这个稳重、正气却又愚钝呆笨的儿子,怎么能够生出长孙湘雨那般天资卓越的奇才。

    胤公猜得不错,他的曾外甥,即孙女婿谢安与孙女长孙湘雨之子,降生于大周景治四年十二月三十日,既是年关、又是月关。是故取小名为末末。

    ——时间回溯到大周景治十二月末——

    当时,谢安早已扫平三王之乱,除秦王李慎与安陵王李承一同葬身火海而尸骨无存外,其余两位参与叛乱的王爷,即楚王李彦与韩王李孝,谢安命人将他们的尸首装入棺木,派人送回冀京。

    毕竟再怎么说,李彦与李孝也是身具帝王血脉的李氏子弟。如何惩罚,此事得由宗人府定夺。轮不到谢安等外人插手,就算谢安乃刑部本署尚书令,并且兼掌大狱寺。

    此后,谢安便按照军师刘晴提出的建议,对麾下军队进行整顿,从大梁军中挑选身体完好的士卒充入冀州军。得精锐六万人,毕竟他手头上的粮草,实在不足以供应近十万人。甚至于,就算是六万兵,谢安在援军江东的途中也要提前与各地的郡、县打招呼。请当地的治官供应粮草,以减轻南征周军口粮上的负担。

    而趁着冀州兵与大梁军整顿的这半月空闲时日,谢安派遣金陵众与东岭众寻找太平军第二代主帅、即刘晴生母刘倩的埋骨之所,毕竟他承诺过临故前的大舅子梁丘皓,要将他与心爱的女子合葬。

    终于在第四天,谢安打听到了那所谓的[秭山]。

    “怪不得找不到……原来叫秭归山!”

    在听闻东岭刺客的汇报后,谢安有些不悦地横了刘晴一眼,毕竟他秭山、秭山地说了不知多少遍,但是刘晴从未纠正过他,任由他一错再错。

    什么?是否有可能是刘晴记错了?

    从小伎俩被拆穿后刘晴撅着嘴闷闷不乐的表情不难看出,这丫头明摆着就是忽悠谢安。

    在十二月十一日,谢安与刘晴带着苟贡、漠飞、丁邱等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奉送着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梁丘皓的骨灰罐,终于找到了刘晴生母刘倩的墓。

    看得出来,这座坟墓曾经有人细心照看,因此坟墓四周甚少有粗如拇指般的蔓藤、细树,但是,亦不乏遍地的杂草。

    “看来至少有半年无人问津了……”给坟墓的主人点了三根香,苟贡蹲在地上,一面勘查着四周的环境,一面对此作出判断。

    “半年……么?”谢安微微叹了口气,要知道自打他率大梁军进逼江南至今,差不多正好就是半年。

    不难猜测,半年前当谢安起兵时,梁丘皓必定是前来拜祭过,或许还站在谢安他们眼下所站的位置跟墓中那位心爱的女人表露过绵绵思念之情。

    只可惜那一别……

    [刘氏倩之墓……仆臣陈蓦所立……]

    冷眼瞧着墓碑上的字,谢安轻声一声,挥手说道,“挖!”

    [真挖啊?]

    东岭众刺客面面相觑。虽说他们曾经也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可似这般掘人坟墓,那可绝对是头一遭。

    或许是注意到了手下弟兄们的迟疑,苟贡咳嗽一声,沉声说道,“没听到大人的话么?挖!”

    一干东岭众刺客闻言二话不说,拿起锄头开始挖掘坟墓,只看得刘晴眼角抽畜,或许,她也没想到谢安竟然当真会这么做。

    不多时,一干东岭众刺客便挖到一具棺木,不难猜测,这便是刘晴生母刘倩的棺木。

    “呼……还好。还好!”不知为何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谢安连声说道,“小心,小心,莫要惊动故者!”

    在旁,刘晴一脸鄙夷地撇了撇嘴。

    [都掘了人坟墓了。还说什么莫要惊动亡故者……]

    瞥了一眼一副如释重负表情的谢安,刘晴忽然古怪问道,“谢安,眼下我娘独葬在此……可倘若我娘与我爹合葬,你当如何?——当真要将我爹的骸骨移往别处么?”

    “所以我说……还好还好嘛!”谢安咧嘴笑了笑。

    可能是一开始没听懂谢安的言下之意,刘晴微微皱了皱,待明白过来后,这才狠狠瞪了一眼他。

    “胆大妄为!”

    不过除了这句之外,刘晴倒也没多说什么。看得出来,她与父母间的亲情确实淡薄地很。

    也难怪,毕竟刘晴四岁时她的生母刘倩便亡故了,此后皆是梁丘皓与杨峪将她抚养长大,而至于她的生父,刘晴根本不曾见过,只是依稀听母亲提起过,不知是逃亡时奔波劳累、积疾而故还是什么。因为年数相隔地太久,刘晴记不得了。

    “大人。挖好了!”

    一名东岭众刺客朝着谢安抱了抱拳,按照谢安的吩咐,他们在刘倩的棺木旁又挖了一个深坑。

    “下棺!”

    谢安回头望了一眼苟贡,苟贡会意,指挥着几个手底下的兄弟将一口崭新的棺木安置在新挖的深坑中,棺木中除了梁丘皓的骨灰罐外。还有一套周国当朝大将军式样的铠甲与配剑。

    这是谢安替大舅子梁丘皓所准备的陪葬之物。

    当然了,这属于违禁品,是谢安私下叫襄阳的工匠给改的,毕竟梁丘皓非但不是周朝的大将军,他甚至是反贼的身份。按理说来,完全没有资格用周朝大将军式样的铠甲与兵器作为陪葬品。

    但是谢安却从梁丘公口中得知,若是大舅子梁丘皓没有七岁时那一场重病,不曾因为假死而被葬入祖坟,以他的天资卓越,又岂会达不到他当时心中的夙愿,成为执掌天下兵权的大将军?

    而刘晴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套不似凡品的铠甲,在暗暗感慨谢安重情重义之余,口上仍毫不留情地奚落道,“若被周国朝廷内御史大夫得知,必定会参你一本!”

    “那又如何?——近些年本府可是经常被请去御史监吃茶的!”

    听着周国当朝刑部尚书用地痞无赖般的语气回话,刘晴无语地摇了摇头。

    而这时,东岭众们已开始在填土了,并且,将先前移走的墓碑再度放回原位。

    “慢着!”抬手阻拦了东岭众刺客,谢安皱眉瞧着那墓碑上的字半响,忽而说道,“将此墓碑换了!——苟贡,你字好,你来写!”

    “是,大人!”苟贡抱拳领命,取来笔墨,待东岭众刺客打磨好一块木板后,悬笔问道,“大人,如何书写?”

    “唔……”谢安一面思忖着一面来回踱步,缓缓说道,“旧朝刘姬倩……夫……”

    “……”刘晴的眼角抽畜了一下,不过却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谢安。

    可能是注意到了刘晴的目光,谢安亦感觉这样写有些不太合适,咳嗽一下,改口说道,“唔,就写,慕者梁丘皓……”

    “写大舅爷的本名么?”苟贡吃了一惊。

    谢安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唔,就这么写!——最后,广陵人谢安立!”

    丁邱与漠飞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庆幸谢安不曾加上刑部尚书这四个人,要不然,日后被朝中御史大夫得知,那就不是一套违禁的大将军铠甲的问题了。

    不过转念一想,以谢安的赫赫功勋,恐怕也不会有人去怀疑他是否私底下与太平军暗通,毕竟这位刑部尚书令大人,可是一举将太平军歼灭了大半。

    待诸事完毕,谢安叫众人摆上了先前带来的贡品酒水,聊以拜祭刘晴的生母刘倩以及他的大舅子梁丘皓,心中暗暗感慨这对明明相互有好感的男女,却因为身份的关系最终也无法走到一起。

    而让谢安感觉意外的是,刘晴竟然也拜祭了一番。

    “意外的……平静呢!”细细瞅着刘晴的表情,谢安一脸古怪地说道。毕竟据他了解,刘晴此前可是极其抵触他谢安将梁丘皓与她母亲刘倩葬在一起的。原因无非就是刘晴思慕如父如兄的梁丘皓,不想将他让给她深深恨着的母亲。

    “你指什么?”刘晴闻言瞥了一眼谢安。冷冷说道。

    事实上,就连刘晴也颇为意外,她竟然如此平静地看着谢安将她此前所爱慕的梁丘皓与她母亲刘倩合葬。

    “当然是……想开了?”瞧着刘晴越来越冰冷的眼眸,谢安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没将话说得太露骨。

    “哼!”刘晴轻哼一声,没有回答。但是心中却升起几分波澜。

    [奇怪……竟然没有难受的感觉,这……难道……]

    偷偷望了一眼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的谢安,刘晴面色微微有些发红。

    “你……脸红什么?”

    “要你管?!——风大不行啊?!”

    “风?”谢安一脸古怪地望了一眼烧纸钱时垂直上升的白烟,眼神愈加古怪地瞅着刘晴。

    就在刘晴羞愤难当时,山下匆匆奔来几名东岭众刺客,领头的那人更是眼熟,竟是苟贡、漠飞的结义四弟,对钱财贪婪、吝啬至极的财鬼钱喜。

    愣了愣,苟贡上前问道。“老四,你不是零陵伺候二夫人么?来这里做什么?”

    “二……二哥,小弟此来是有大喜之事要向大人禀告……啊,大人,大喜,大喜之事啊……”跟苟贡稍做解释,钱喜一眼便瞧见了谢安,屁颠屁颠跑到自家主公跟前。搓着双手嘿嘿笑道,“大人。二夫人即将产子了,金铃儿……不对,是三夫人,三夫人特地叫小的前来向大人传递喜讯!”

    “湘雨?”

    “二夫人?”

    “那个女人?”

    谢安、漠飞、刘晴以及在场的众多东岭众、金陵众刺客闻言一愣,在呆滞半响后,除刘晴暗暗咋舌撇嘴外。其余人脸上皆露出欢喜笑容。

    于是乎,心中欢喜的谢安又拜祭了梁丘皓与刘倩二人一番,连忙带着众人启程前往零陵。不过期间他没忘叫丁邱回襄阳向费国、马聃等人告知消息,叫他们在整顿完毕后直接赶赴江东,与谢安在中途汇合。毕竟冀州兵若是要折道前往江东。势必也会路经零陵。

    但遗憾的是,谢安最终还是没能赶上长孙湘雨诞子的时刻,在十二月三十日的晌午,长孙湘雨替夫君谢安诞下了谢家第一个男儿,并且取小名为末末。

    不得不说,待见到长孙湘雨产后那憔悴的面容时,谢安倍感心疼之余,暗暗感谢他其实并不信仰的诸天神佛,毕竟长孙湘雨这个女人本来身子骨就弱,如今母子平安,这让谢安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

    “我……我瞅瞅……”

    饶是心中不喜长孙湘雨的刘晴,亦忍不住上前想一睹那胖嘟嘟的婴孩,甚至于,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热闹了一阵后,东岭众与金陵众等人皆去准备宴席去了,毕竟既是年关,自家二主母又诞下世子,似这等喜庆大事如何不值得大肆祝贺一番?

    瞧一眼金铃儿以及她怀中的女儿妮妮,再瞅一眼长孙湘雨与她怀中的儿子末末,谢安只感觉心中被亲情的温暖填地满满的。

    曾经了然一身的他,如今亦有了这般多的亲人。

    怀着诸般感动,谢安的目光逐一扫过屋内的众人,金铃儿、长孙湘雨、秦可儿……

    妻子、女儿、儿子,以及王馨、刘晴两个妹妹般的小丫头。

    这种全家人集聚一堂的温馨,让谢安感觉分外的温馨。

    只可惜,这顿岁末的团圆家宴依旧有几位缺席,比如说身在博陵的梁丘公与梁丘舞,战死沙场的梁丘皓,独自在冀京经营家业的伊伊,还有伊伊的亲弟、身为太平军大将的小舅子枯羊……

    当然了,温馨只是在谢安看来,而至于在金铃儿以及秦可儿眼中,那两位饭后在床榻边对弈的女子,她们的眼神简直堪称是电光雷闪、如火如荼。

    “妾身听说了哦,白水军总大将阵雷,那个武艺堪比梁丘皓的大豪杰,被你设计铲除了……”

    微笑着,长孙湘雨玉手取过一枚白子,落于棋盘,断了刘晴一条大龙生机。

    “哦?是么?——长孙军师这些足不出户,却尽知天下事,佩服佩服!”不动声色地,刘晴亦在棋盘中落下一子,将长孙湘雨的白子逼上了死路。

    “刘军师说的哪里话,咯咯咯……”长孙湘雨眼眉挑了挑。

    “呵呵……”刘晴眼角微微抽畜。

    长孙湘雨与刘晴对视轻笑着,看似微笑,但是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她们眼神碰撞所爆发的阵阵紧张迫人的氛围。再看棋盘,二人你来我往,互有争锋,一时间竟是呈五五难分胜败之局,直到终盘亦是和局。

    “……”

    瞅着谢安抱着儿子末末那感动地一塌糊涂的表情,再瞅一眼像斗鸡一样的长孙湘雨与刘晴二人,秦可儿微微摇了摇头。

    “对了,”长孙湘雨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推棋盘,对秦可儿说道,“可儿妹妹,妾身诞下我谢家长子的喜讯,还不曾发书至小舞妹妹处呢,你文采甚佳,替姐姐拟写一份家书可好……”

    “写……写什么?”秦可儿额头微微有些冒犯。

    “不需写,只要画一幅画像。真是期待呐,不知小舞妹妹瞧见时,将会是何等表情,咯咯咯咯……”

    相对于日后的梁丘舞的咬牙切齿,如今的长孙湘雨可谓是春风得意。

    正如胤公所期望的,如今的她,哪里还记得对长孙家的怨恨,满心都是对夫婿谢安以及对儿子末末的爱意,一心想着要将心中所学全部教授给儿子,但可惜的是,她怀中这位诞生于荆州兵戈战事期间的儿子,即日后的谢家长子,他对学文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未完待续。。)

第四章 江东局势

    ——景治五年三月,九江郡,历阳国——

    历阳,乃大周李氏三十一支王室分家之一、历阳王李郴的封国,原本是心向冀京朝廷的少数藩王之一,奈何其世子李炅三年前因为南公府吕家儿媳苏婉一事与谢安以及李贤结怨,兼之冀京朝廷又有意打算撤藩,这才逼得李郴这位老王爷不得已铤而走险,调转枪头支持秦王李慎,与冀京朝廷对敌。

    众所周知,三王之乱是一场关乎大周国运兴衰、社稷安定的叛乱,这场叛乱严重影响到大周后续是否还有余力围剿江东的太平军伍衡一支,以及至今对大周天子之位尚念念不忘的北疆霸主李茂。正因为如此,历阳王李郴一直密切关注着荆州江陵、襄阳一带的战事,这并非只是因为他的儿子、世子李炅率兵协助秦王李慎。

    而事实上,除了历阳王李郴外,整个天下有无数双眼睛密切关注着秦王李慎起兵的战事。

    然而老王爷李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秦王李慎举兵反叛仅仅半年,便被大周新任天子李寿最为宠信的爱臣、朝廷刑部本署尚书令谢安连同八贤王李贤、安陵王李承,三人联手剿灭。而秦王李慎曾经的盟友,太平军刘晴一支,也被那位尚书令谢安尽数歼灭。

    不得不说,当秦王李慎兵败襄阳的消息传到李郴耳中时,李郴万念俱灰,而这时,又恰逢八贤王李贤与谢安谋商,欲前行一步赶到江东制约太平军伍衡一支,免得后者扩展势力迅速,日后不好围剿。

    可老王爷李郴哪里知道李贤来自的目的只是想制衡伍衡,还以为后者是兴师问罪而来,畏惧之下。竟在自己王府内饮毒酒畏罪自杀了,这让抵达历阳并得知此事的八贤王李贤感慨唏嘘不已。

    毕竟说实话,八贤王李贤确实对这位曾经比较亲近的王叔逆助秦王李慎反叛一事甚是不满,但也没有到要逼死这位王叔的地步,叹息之下,李贤只好命人厚葬。并且放出话来,除世子李炅外,赦免这位王叔其余家眷罪过。

    倒不是对李炅有所偏见,问题在于李贤出发来历阳的时候,李炅尚与丘阳王世子李博以及其余两位要好的堂兄弟一同协助秦王李慎,因此,李贤也不好将话说得太慢。否则,他这边宽减了李炅罪过,而李炅却被谢安麾下的将领在战场上给斩了。这叫什么事?

    而事实上,李贤的顾虑并没有错,在终结秦王李慎与安陵王李承二人性命的襄阳战役中,见大势已去,惊慌失措的李炅带着数十位侍卫打算突围,结果一头撞见冀州兵主帅费国,被后者一刀给斩了。

    老王爷李郴畏罪自杀,世子李炅亦死在襄阳战役的乱军之中。这使得李贤更加容易地掌握了历阳这个封国,虽说历阳内几乎已没有多少兵卒。但是至少钱粮充足。因此,李贤来了个鹊巢鸠占,用历阳王王府库藏内的钱粮,招揽江南各地的绿林豪杰。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不得不说,八贤王李贤在江南的威信确实是不同凡响。明明是大周李氏皇族子弟,明明是覆灭南唐的仇人后裔,但是李贤在江南黑白两道,却享有着远超金铃儿的声望与威信。以至于当李贤在历阳立起旗帜后,四方绿林豪杰云从。竟让李贤在短短两个月内,拉拢了一支人数超过两万人的军队。

    尽管这支军队都是由曾经的山贼、江匪、路霸所组成,但是凭着八贤王李贤的号召力,这些位桀骜不驯的绿林豪杰竟是服服帖帖,不得不说,当年前太子李炜视李贤为不逊色北疆霸主李茂的夺嫡劲敌,这未尝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另外一边,太平军的伍衡自听说三代主帅梁丘皓战死,堪称心花怒放,自称四代主帅,迅速展开对江东的全面控制。

    事实上,伍衡并不是不清楚八贤王李贤抵达历阳的消息,只是他低估了李贤的号召力,毕竟在伍衡看来,江南是属于他们太平军的地盘,而李贤既然是大周李氏皇族子弟,又何德何能能得到江南百姓的支持?

    正是因为抱着这个心态,以至于到李贤在短短两月内聚拢两万绿林豪杰时,伍衡震惊之余,这才感觉不妙,当即派遣心腹爱将、二代天枢神将枯羊领三万太平军屯牛渚、芜湖一带,抵挡八贤王李贤,而他自己,则率五万兵出北谷山,兵锋直指长江对岸的重城广陵。

    或许谢安难以想到,其实八贤王李贤这边的情况并不乐观,甚至于,堪称是岌岌可危。

    “枯羊……”

    一面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李贤一面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记得一个月之前,李贤甚至还未听说这个名字,但是在那场跨江战事中,李贤终于意识到,他所面对的太平军年轻将领,绝非是那种多勇少谋的莽夫。

    或许在麾下众多绿林豪杰们看来,他八贤王李贤能在短时间内召集人手,将太平军的势力堵截在长江以南,这已是非常了不得的事,然而只有李贤才清楚,若不是那个叫做枯羊的太平军年轻将领,他早已攻过对岸去了。

    “季竑,你此前可曾听说过这个名字?”皱眉半响,李贤转头询问他最为信任的谋士,即当今朝廷吏部尚书季竑。

    数月前,当李贤与谢安商议之后,他便在赶路的途中向冀京写了一封书信,招最为信任的季竑火速赶来江东支援他,毕竟季竑除了有一手精妙剑术外,本身亦是足智多谋。曾在献进身之策时,用五粒米向李贤清楚阐述天下各方势力的格局,因此被李贤戏称为五米士。虽说这个称号带着几分诙谐、揶揄,但亦不可否认李贤对季竑的器重与信任。

    “天枢神将枯羊……”季竑皱眉思忖着,半响后摇了摇头。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您猜,那枯羊是否就是三年前杀害北军供奉、原太平军初代天枢神将的凶手呢?!”

    “……”李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他这才记起,三年前那桩至今未抓到凶手的当街杀人案件。

    要知道当时,枯羊可是在两名东岭众的眼皮底下,硬生生将武艺超他一筹的北军供奉耿南给刺杀了。堪称是智勇双全,饶是事后李贤得知后,亦暗暗心惊于枯羊的心计。

    “原来如此……就是他么?唯一一个成功刺杀了前任的太平军六神将……”李贤皱眉回忆着,忽而古怪问道,“季竑,小王忽然想起来,三年前的时候,谢尚书曾提及小王,将你天权神将的玉牌交还给太平军……”

    “确有此事!”季竑点了点头。说道,“当时,谢大人的二房夫人长孙氏还私下策反了那个叫做卫绉的太平军年轻将领,即后来的二代天权神将,殿下也见过的,只可惜那卫绉行事不密……”

    一提到自己的继任、二代天权神将卫绉,季竑心中不禁感到万分遗憾。毕竟卫绉亦是一位文武兼备的人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长孙湘雨能策反此人,叫此人潜伏在太平军之中。作为大周朝廷的眼线,这对于朝廷而言,简直就是一桩天大的美事。但可惜的是,卫绉在谋诛天府军主帅杨峪的时候,却被后者在临死前给杀了。事后季竑得知此事,亦不由为之叹息。

    “唔。卫绉……确实是个人才!”李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毕竟卫绉在那三年内非但没有暴露,而且爬到了六神将的高位,李贤曾经还指望着此人替他们大周朝廷一举歼灭太平军,只可惜期间发生了诸多不尽人意的事。

    “卫绉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而这个枯羊……更胜一筹!”

    因为屋内除季竑外没有外人,因此,李贤毫不吝啬对敌将枯羊的赞赏。倒不是说自命清高,但是李贤确实甚少遇到敌手,在他看来,纵观天下之大,能让他感到压力的,恐怕也只有李炜、李慎、李茂、李慎、长孙湘雨、梁丘舞、梁丘皓、阵雷等寥寥几人,甚至于,就连谢安也谈不上敌手两个字。

    平心而论,李贤真心不曾想过,太平军二代天枢神将枯羊,一个比他小那么多岁数的年轻将领,竟然能频频看穿他用计,牢牢拒守住牛渚、芜湖一带,屡次破坏他李贤欲跨江进兵的好事。

    “不好办呐……不好办呐!”

    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李贤忧心忡忡地嘀咕道。

    见自家主公满脸忧虑,季竑想了想,拱手说道,“殿下,臣下以为,我军虽不得寸进,然太平军亦难染指长江以北,此皆赖殿下高瞻远瞩……”

    对于此事,季竑对李贤很是佩服,毕竟甚少有人能够像李贤这般信任谢安能够在短时间内击败秦王李慎,也几乎没有人能够在短短两月内聚拢两万余绿林豪杰。

    如今,李贤麾下两万兵屯扎在历阳,而广陵,则有徐州州府梁书亲提三万丹阳兵拒守长江,再加上江南以北各郡县的城卫军,可以说,李贤早太平军一步的布置,一手掐断了伍衡欲跨江反攻大周的图谋。

    唯一的问题是,比起江对岸的太平军,李贤兵力不足、战将不足,因此,他不时担忧广陵是否会被伍衡所攻克,毕竟一旦广陵被太平军所攻克,大周在江南的战事便会陷入被动,再难凭借长江天险阻挡太平军向北扩展势力。

    而造成广陵岌岌可危的元凶……

    “广陵刺客之首,万立!”李贤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毕竟种种迹象表明,广陵刺客已彻底投靠了太平军的伍衡,协助伍衡对广陵一带用兵。

    有这么一个实力强大的刺客行馆协助太平军的伍衡,广陵如何不连战连败?

    正因为如此,李贤并没有斥责督战于广陵的徐州州府梁书以及广陵知府张琦,而是叫他们注重防守,莫要轻易与太平军开战,并且,加紧对内贼的搜捕。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广陵城内究竟潜伏着多少早以投靠太平军的广陵刺客。

    “对了,谢安麾下军队到何处了?”

    听闻李贤问话,季竑心下算了算。拱手说道,“回禀殿下,算算日子,应该过湖口了,脚程再快一些的话,可能到虎林了……”

    “这么快?”李贤略微有些惊讶。毕竟冬季冰雪封路,六万冀州兵从襄阳赶到江东,这可不是一段短距离的行军。

    季竑闻言笑了笑,说道,“殿下难道忘了么?谢尚书可是在十一月月半就歼灭了秦王李慎的叛军,年前便结束了整顿兵马的事,年后直接从襄阳启程,比殿下预料的早一个月左右,是故。殿下觉得快……”

    “原来如此!”李贤绷紧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笑意。

    事实上,他此前对谢安的要求是,最好能在年前结束与秦王李慎的战事,然后花个近月左右整顿一下兵马,准备一下赶路途中所需要的粮草,一月月底启程从襄阳赶来江东,这样的话,大概能在四月中旬左右抵达江东。而谢安显然比他所想象的更加出色。记得年前李贤收到谢安送来的捷报,直言秦王李慎等三王皆以伏诛时。李贤震惊之余,不胜欢喜。

    “哦,对了,方才臣下所说的乃是冀州兵,至于谢大人嘛,这个臣下就不好妄加猜测了……”瞥了一眼李贤。季竑笑呵呵地说道。

    李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毕竟,他也收到了长孙湘雨在零陵产子的消息,对她母子平安报以诸般欢喜。

    [或许殿下依旧对长孙氏报以情意吧?否则,何以迟迟不成婚?]

    心下这般想着。季竑偷偷打量着李贤脸上的笑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谢长孙氏的提议……”

    “什……什么提议?”不知为何,李贤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

    心下暗笑一声,季竑低声说道,“虽然说不出口,但其实殿下心中很想如此吧?收谢大人的长子为干儿子……既然谢长孙氏在信中提及,提前请殿下做她爱子日后的老师,殿下何不……”

    “谁知道那小子日后是喜文还是喜武?——倘若喜文,小王自然乐意将胸中才学……”说到这里,李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瞥了一眼一脸揶揄笑容的季竑,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说道,“那个……季先生,谢尚书麾下兵马迟迟不到,小王心中甚忧,麻烦你代为写封信催一催!”

    “是是是……臣下这就去!——呵呵……”

    “……”

    ——与此同时,南郡零陵——

    “坑人王李贤?——湘雨,你说你已发书请他做我们儿子日后的老师?”

    在长孙湘雨坐月子的房间,谢安坐在床榻边吃惊地望着为他生下一个儿子的二房夫人。

    季竑猜得没错,虽说冀州兵早已赶到了湖口一带,再过半月便可以抵达李贤所在的历阳,但是谢安也有些舍不得产后虚弱的妻子长孙湘雨,在零陵陪伴着她。

    虽说这陪伴的时日不会很长,只有寥寥三个月工夫,但无论如何也算是二人相处温存。于是乎,谢安便叫费国等人领兵前行一步,而他则在零陵陪伴娇妻,大不了之后他谢安日夜兼程赶上前军嘛。

    而这份心意,让长孙湘雨尤为感动,毕竟女人在产子之后,若见丈夫无法陪伴在身边,心情大多会十分失落,哪怕是长孙湘雨这等奇女子亦难以免俗。

    “坑人王?”好笑于丈夫说出来的话,长孙湘雨掩嘴咯咯一笑,抬头问道,“夫君大人觉得,妾身为我儿所挑的老师不够格么?”

    “那倒不是……”谢安连忙摇头。

    要知道在谢安看来,如果说长孙湘雨以及刘晴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为聪慧机智的,那么男儿中,便数八贤王李贤胸有万千成策、堪称是顶尖国士之才。

    其实嘛,秦王李慎与安陵王李承的才学与李贤相比亦是相差无几,可问题是,撇开二人如今早已殒命不谈,秦王李慎心机深沉、而安陵王李承心狠手辣,哪比得过李贤宅心仁厚、温文尔雅,实打实的君子人物。有李贤作为老师教导儿子,说实话谢安挑不出半点刺来。

    毕竟若是连李贤那等满腹经纶的君子都不足资格作为谢安长子的老师,恐怕纵观天下也难再找出来更加合适的。

    “我记得你好似打算要自己教的……”谢安奇怪地瞧了一眼长孙湘雨。

    “妾身当然会教呀!只是……”眨了眨眼睛,长孙湘雨弱声弱气地说道,“只是妾身怕日后心慈手软,做不到严厉……万一末末日后不听话,夫君叫妾身如何严厉待他?”

    [你道李贤下地了狠手?——他绝对是比你还要娇纵……]

    撇了撇嘴,谢安心下感觉好笑。

    平心而论,谢安这般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单单看八贤王李贤至今都未曾迎娶妻妾,就足以证明他对长孙湘雨依旧抱持着几分情意,请他日后担任他谢安与长孙湘雨之子末末的老师,爱屋及乌之下,李贤下得了狠手才怪!

    日后的事实证明,谢安如今猜测丝毫不差。

    “笃笃笃——”就在谢安与长孙湘雨爱意绵绵地温存时,屋外传来了叩门声,紧接着,便传来了苟贡的声音。

    “大人,历阳有书信至!”

    示意了一下长孙湘雨,让她再休息一会,谢安起身打开了房门。

    “李贤的书信么?”接过了苟贡手中的书信,谢安笑呵呵地展开,粗略瞥了几眼,旋即,他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夫君大人,爱哭鬼……不,李贤那家伙可曾应允?”屋内,传来了长孙湘雨的询问声,看得出来,她对日后教导儿子的事,颇为上心。

    “不是……”摇了摇头,谢安语气凝重地说道,“李贤给为夫的,是一份战报!”

    “咦?”躺在床榻上的长孙湘雨眼眸中闪过几分诧异之色,喃喃说道,“炫耀战事大捷?这可不符李贤的性格……”

    “不……”长长吐了口气,谢安沉声说道,“李贤战败了!——历阳一带跨江水战,两万对两万,李贤难克太平军,无奈退回历阳……”

    长孙湘雨闻言面色微变,惊声说道,“怎么可能?!——那太平军将领何许人也?”

    “二代天枢神将,枯羊……”

    “枯……咦?”

    望着长孙湘雨满脸吃惊的表情,谢安心下苦笑连连。

    [才刚与大舅子梁丘皓沙场对峙,如今又要对上小舅子枯羊么?伊伊……]

    ps:感谢【岁月无常】、【孤独の风神】、【woowu】三位的大额打赏~~

    再ps:明后天或许要和女朋友去领证,如果时间紧迫的话,到时候请假一两天,具体的到时候见请假公告,请诸位多多包涵,感激不尽。(未完待续。。)

第五章 妻弟、姐夫

    太平军二代天枢神将枯羊,在此之前几乎堪称是籍籍无名,然而在横江水域一战过后,这个名字却能得以在短时间内响彻大江南北,原因就在于,正是这位年仅弱冠的太平军年轻将领,阻挡住了八贤王李贤跨江的脚步。

    八贤王李贤,又称齐王李贤,乃大周先皇帝李暨的膝下第八子,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自小拜入前丞相胤公门下研习兵法、韬略,堪称是一位精于谋略的贵公子。

    尽管在冀京时,李贤的才名不如长孙湘雨,但不可否认,就连长孙湘雨与谢安都承认李贤的才能,称得上[为君则是明君、为臣则是名臣]。甚至于,别看江南曾经是南唐的国土,江南百姓深恨暴君李暨以及大周朝廷,但是对于这位温文尔雅的李家贵公子,江南无论黑道还是白道皆对他拱手抱拳、心悦诚服。

    然而正是这位大人物,却在横江水域折戟于太平军一位此前籍籍无名的将领,这让世人不由大跌眼镜,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平军二代将领枯羊的威名一路高涨,在芜湖、牛渚、虎丘一带堪称是如日中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枯羊乃太平军四代主帅伍衡手中一柄深藏不露的利剑,尤其是在太平军内部。

    如今的枯羊,遭遇颇似当年一战响彻威名的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即谢安的大舅子梁丘皓,但相比起来,枯羊要比梁丘皓幸运地多,毕竟梁丘皓是中途加入的太平军,并不能做到让伍衡那些根正苗红的太平军子弟感觉信任,甚至于,当梁丘皓真正身世暴露的时候,太平军内部有多达六成以上的人对有了质疑。而枯羊不同。毕竟他乃公羊家的子嗣,而公羊家乃南唐遗臣,更重要的是,其父公羊沛当年为了协助太平军初代主帅薛仁,赚取了金陵城,后来在遭到大周围剿的时候。也因此赔上了整个公羊家,除伊伊与枯羊姐弟二人外,家中百余口人全数被周兵杀害。

    这等家门遭遇,使得枯羊深受伍衡信任,年仅弱冠便手掌三万兵权,总督多达一郡之地的大权,甚至于,伍衡对他委以重任,将他安排在历阳江对岸的牛渚。让他来对付八贤王李贤。

    而事实证明,谢安早前的预感果然是正确无误,他的小舅子枯羊,果然是一位难得的帅才。

    但是,即便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帅才人物,心中亦有诸多烦恼事。比如说,当他得知大周即将有援兵赶到历阳援助八贤王李贤,而那位领兵的周军主帅。却正是他枯羊的亲姐夫,大周朝廷刑部本署尚书令。谢安。

    记得那时候,枯羊正与麾下部将们摆宴庆功,面对着部将们的频频劝酒,枯羊面上微笑,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平心而论,枯羊不觉得这几日的战事有什么值得庆贺的。毕竟他其实也并未在跨江战事中占到八贤王李贤什么便宜,总得来说,双方不就是打了一个五五之数的平局罢了,只不过是八贤王李贤所站的位置更高,名气更大、威名更响。因此,即便是与枯羊打成平手,在世人看来也会觉得像吃了败仗似的。然而细细计较起来,其实反而是太平军一方的损失更大一些,只不过是枯羊此前毫无名气,因此世人对他的期待与要求比八贤王李贤低得多罢了。

    只不过,尽管心中不以为然,但是既然部将们提议犒赏三军、摆宴庆贺,作为主帅的枯羊也不好贸然反对,毕竟这种庆贺有助于振奋麾下军士的士气,何乐而不为?

    然而就在庆贺宴期间,枯羊却突然收到了一个来自荆州的消息。

    [三王之乱的始源,秦王李慎,在兵败于襄阳后,**于城守府阁楼上。]

    当听闻这个消息时,枯羊不由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前往荆州征讨大周叛逆秦王李慎的周军,已然能抽出手来,回援江南的八贤王李贤。

    不光是枯羊,在座的列位太平军将领听闻这个消息亦是惊地面色微变。

    “这……秦王李慎竟然败了?”一名看似三十上下的将领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要知道,秦王李慎此前可是他们太平军私底下的盟友,双方秘密约定一同起兵,秦王李慎暗许太平军江南之地,而太平军则暗中支持三王叛军,尽可能地吸引大周朝廷方面的围剿兵马。也正是基于这个私底下的协议,此前太平军首领刘晴才会主动露面吸引谢安的大梁军,好叫秦王李慎能够集中力量率先铲除八贤王李贤与他当时麾下的冀州兵,只可惜事与愿违。但是无论怎样,屋内众将还是无法相信,在短短半年内,亦秦王李慎的宏才大略,此番谋朝篡位的野心之举竟然赔地如此彻底,赔了亲母、妻儿,赔了无双猛将阵雷,赔了精心训练的六万白水军,甚至于,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赔地干干净净,最后落了个**于城守府阁楼的下场。

    “周军的主帅何许人也?”

    “谢安?”

    “据说是周国朝廷刑部尚书,一品官……”

    “竟……竟是文官?”

    “不不不,话可不是那么说的,那谢安虽说是文官,可此前亦曾率兵出征,大家伙还记得么?当年陈帅冒名叛军将领暗助西凉、长安、洛阳一带的周国叛军时,那谢安便作为副帅协同如今周国的皇帝李寿一同出兵征讨。后来的湖口战役,就连那位也在那谢安手中吃过亏……”

    “嘶……那位大人?——这么说,那谢安亦是堪比八贤王李贤的人物?”

    “唔……”

    一时间,帐内诸将议论纷纷。

    [那位大人……]

    端着酒盏抿了口酒水,枯羊不发一语。

    他当然知道诸将口中的“那位大人”指的究竟是何人,无非就是他们此前所效忠的对象,即南唐皇室后裔、天上姬刘晴。但是,自从得知刘晴已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投靠周军。甚至真心实意地帮周军剿灭了秦王李慎的叛王军后,自诩太平军四代主帅的伍衡便下令全军再不许提这个名字,甚至于,隐隐将刘晴定义为为了荣华富贵而投靠大周朝廷的叛徒。

    对于伍衡的这道命令,枯羊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无论是在刘倩掌权还是她女儿刘晴掌权的期间。身为副帅的伍衡一直被主帅梁丘皓所死死压制,长年累月的积怨,使得伍衡对刘倩母女二人充满了愤恨。而前些日子,自从那位[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刘言]被伍衡接回来后,枯羊当时就意识到,伍衡已经舍弃了刘晴。

    [开国功勋……么?]

    轻轻摇晃着酒盏,一双机灵而又显得睿智的眼眸凝视着杯酒的酒水,枯羊在心下暗暗摇头。

    伍衡的野心,枯羊心中是清楚的。虽说前者或许还不至于到假借复辟南唐的名义而方便自己、妄图成为南唐皇帝的地步,但是,天知道伍衡心中究竟是否想过这件事?

    毕竟谁都清楚,尽管刘姬、即刘晴乃南唐皇室后裔,但是按照规矩,女儿身的刘晴是无法继承南唐皇帝这个位置的,换而言之,她所选择的夫君。将会成为南唐国君。当然了,前提是南唐顺利复辟。

    甚至于。枯羊曾经亦与关系不错的卫绉在私下议论,臆测伍衡之所以与梁丘皓闹翻,是否是因为刘晴此前一直将一颗芳心系在梁丘皓身上,让伍衡心中感觉极其的不平衡,因此索性一咬牙舍弃了刘晴,将其推入火坑。另辟炉灶。

    这个猜测,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伍衡也是一位野心极大的枭雄,至少在枯羊看来,此人要远比三代主帅梁丘皓更难对付。

    而至于那位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刘言。在枯羊看来,天知道此人这个骇人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属实,伍衡是否是真心实意支持此人复辟皇室,但是单纯将刘言当成是傀儡,这一切都难以判断。至少就目前而言,伍衡丝毫没有要放权的意思。

    “大帅?大帅?”

    就在枯羊端详着杯中的酒水时,一阵轻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唔?”枯羊抬头望向出言的部将王建,带着几声歉意,轻声笑道,“抱歉,我有些走神了,或许是有些醉了吧……你方才说什么?”

    那位名为王建的太平军年轻将领释然一笑,说道,“是末将问地唐突了……方才与诸弟兄议论那周军主帅谢安,见大帅神色镇定、从容自若,末将以为大帅知晓那谢安底细,是故斗胆贸然询问一二……大帅莫怪。”

    也难怪,归根到底,在这个信息传递并不怎么方便的时代,尽管谢安在冀京红地发紫,堪称朝中最受天子李寿宠信的权贵,但这也仅仅只限于冀京安平国,隔地稍远些,顶多也只是[只闻其名、不曾见其人]的程度,更何况在相隔万里之外的江南。

    “哦……”枯羊恍然地点了点头,一脸若有所思地摇晃着杯中的酒水。

    见此,王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意外,轻声说道,“莫非大帅当真知晓那谢安底细?”

    [怎么可能不知晓?那可是我姐夫……亲姐夫……]

    心中苦笑一声,枯羊思忖了一下,举杯将杯中的酒水饮尽,避重就轻地说道,“唔,稍有接触……去年夏秋,我军不是还在湖口与那谢……安两军对峙么?对峙了足足两个月有余……”

    王建如何猜得到枯羊心中那复杂的心情,闻言带着几分羡慕说道,“大帅那时便受陈帅、伍帅以及那……那位大人器重,有幸出入帅帐一同议事,末将当时哪有那个荣幸……”说着,他回忆了一番,点头说道,“经大帅这么一提点,末将倒是也想起来了,原来我军当日在湖口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就是因为那个叫谢安的周国朝臣么?——这么说,那人倒还真有点本事!”

    “呵!”枯羊不由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旋即,在感觉不对后迅速收敛了笑容。

    平心而论,对于谢安,枯羊还是颇有好感的。一来是因为谢安出身广陵,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南唐旧国曾经疆域内的人;二来,三年前在冀京时,谢安作为亲姐夫确实待他枯羊不薄。但是说到最根本的原因,依然还是因为谢安乃他枯羊亲姐姐伊伊的夫婿,是他的亲姐夫。爱屋及乌之下,撇开谢安身为大周朝臣、甚至是大周天子所宠信的权贵不谈,枯羊对这位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亲姐夫颇有不少好感。

    正因为如此,在得知谢安即将率兵赶来江东支援身在历阳的八贤王李贤后,枯羊心中颇不是滋味。毕竟亲姐姐伊伊是他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如何狠得下心将他姐姐心爱的男人置于死地?

    更何况,一旦对上谢安,枯羊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把握。

    江南人唯一认可的大周李氏皇族子弟、足智多谋、仁义无双的八贤王李贤,才智近乎妖孽、算无遗策、心狠手辣的鸩姬长孙湘雨。还有曾经他们太平军的首领、兵略堪比长孙湘雨的天上姬刘晴……

    同时对上这么三位堪称算无遗策的兵略大家,饶是枯羊对自己颇为自负,脑门亦不由丝丝地冒汗。毕竟这意味着,周军有足够的资本能够与他多线开战,毕竟人家撇开主帅不谈依然有三位足抵将帅的军师,而他太平军一方,如今却只有他枯羊一人。独自对付八贤王李贤已实属吃力,再加上两位……

    实在是难以想象!

    此宴。枯羊并未坐到最后,中途便以身体不适的借口离席了。毕竟,他需要调整一下心态,以应对即将抵达历阳的大周援军,以及这路援军的主帅、亲姐夫谢安。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二十一日,横江、即八贤王李贤与枯羊对峙期间屯兵的最前线,城头比平日多了两面旗帜。一面乃冀州兵的军旗,一面乃谢安的帅旗。同日,谢安与麾下六万冀州兵入驻了横江,由提前得知消息从历阳赶往横江前线的八贤王李贤亲自迎接。

    “谢大人此番功不可没!”

    在见到谢安的最初,李贤便主动上前对谢安拱手施礼。甚至于。其实李贤本来是打算替谢安牵马缰的,只不过受宠若惊的谢安感觉这实在不合适,连忙翻身下了马而已。

    “坑人王,你这有点……”不适于李贤这般热情礼遇,谢安望了望齐刷刷出来迎接的众江南绿林豪杰,压低声音说道,“你存心是打算坑本府么?”

    谢安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当注意到李贤打算亲自替谢安牵马后,那众多绿林豪杰中有不少人已露出不悦神色,甚至于,有几个对谢安怒目而视。由此不难看出,李贤在江南的名望,绝对不会逊色刘晴与伍衡、梁丘皓三人。

    “不不不……”经谢安提醒,李贤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歉意连连地说道,“呃,是小王失却考虑了,谢大人此番诛灭叛王李慎,在此番足以影响我大周李氏江山社稷的战事中取胜,当称是功不可没!——不瞒谢大人,小王本以为谢大人至少要在四五月才能率军抵达此地,不想足足早了一月有余……小王难以表达心中敬意,是故……”说到这里,李贤尴尬地笑了笑,毕竟他也注意到,他所召来的众多绿林豪杰中,确实已有不少人对谢安怒目而视。

    望着喜不胜喜的李贤,谢安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其实说实话,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李贤心中的激动,毕竟与秦王李慎的战事,确实是足以决定大周国运盛衰的战事,若不能在尽短的日子内讨灭秦王李慎,大周势必将陷入三面受制的尴尬处境,到时候,大周李氏江山社稷的情况,将会更为岌岌可危,谢安只不过是没想到,李贤为了表达心中的感激,竟表现地这般彻底,彻底地有些过头了,反而因此让谢安很是无辜地遭到了那些绿林豪杰们的白眼。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无语地嘀咕了一句,谢安拱了拱手,朗笑说道,“八贤王殿下……哦,不对,如今应该称呼为齐王殿下!”

    “呵呵呵!”李贤闻言笑了笑,亦拱手回礼道,“如此,小王亦要恭喜谢大人……哦,不对,应该是安平侯!”

    二人相视一笑,或许是逐渐察觉到了二人之间那种和谐融洽的关系,那众多绿林豪杰们眼眸中对谢安的敌意这才逐渐退散,转而关注此番随谢安一同而来的冀州兵去了。毕竟冀州兵的军容,在那些绿林豪杰们看来亦是不由得暗暗咋舌。

    “谢大人,你我帅帐议事!——小王已命人准备好酒水,权当替安平侯接风!”

    “权当啊……”谢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过对于李贤那事事以大局为重的性格,他也清楚地很,因此倒也并不在意,回头对麾下将领吩咐道,“其余人准备入驻屯兵事宜……费国、马聃,你二人随本府一同入帐!”说完后,他望了一眼刘晴,示意她随同。

    “……”李贤原本欣然而喜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费国与马聃跟随入帐,李贤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异议,毕竟这两位周军猛将乃谢安手中两柄无坚不摧的利剑,问题在于刘晴……

    此前因为是对付秦王李慎,李贤并不觉得刘晴有什么理由想暗中帮助李慎,可此番对阵太平军……

    无论刘晴此前是出于什么目的转而投向周军,但是,李贤依然无法对她报以十成十的信任,就像他最初也不怎么信任谢安一样。

    “刘军师一路上车马劳顿,辛苦了,小王已准备好可供安身的帐篷,刘军师可先去歇息片刻……”颇有些凝重地端详了一眼刘晴,李贤慢条斯理地微笑说道。

    顿时,刘晴一双美眸中泛起阵阵怒意,毕竟似李贤这种极其明显的区别对待,就连傻子恐怕也看得出来。

    “哼!”狠狠瞪了一眼谢安,刘晴拂袖转身,自顾自地走开了。

    [这关我什么事?!]

    望着刘晴携怒而去的背影,谢安心下哭笑不得,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小声对李贤说道,“坑人王,你还是一如既往啊……你知不知本府待会得花多大力气去哄她?”

    李贤闻言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歉意说道,“非是小王过河拆桥,只是……小王实在不敢赌,不敢赌此女心中对太平匪是否还有丝丝旧情……若他日证明是小王多虑,小王亲自向此女告罪!”

    谢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他也清楚,一旦事情牵扯到大周国运、李氏江山,眼前这位齐王殿下那可是绝对不会退让分毫的,哪怕是他谢安,此前不也是在这位殿下的监视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好了好了,回头本府再去哄哄她吧……说起来,坑人王,听说你这边战况不利?——被一个叫做枯羊的好小伙给打败了?”

    “咳!——战平而已……”被谢安一句话戳到肺管子的李贤面色尴尬不已,旋即,他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疑惑说道,“好小伙?——那枯羊……谢大人莫非相识?”

    “嘿!非但相识,而且关系不浅。本府寻思着,明后日约他吃顿酒……请!”

    “请……那枯羊与谢大人何许关系?”

    轻笑一声,谢安嘴里吐出两个字。

    “妻弟!”

    “嘶……”李贤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ps:回到家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先考出驾照,然后就筹备办婚事,今年估计就这两个事了。

    话说,领证的时候好茫然,有种[敲一下钢印这就结婚了?]的感觉。

    唔,本人已婚……嘿!再见已结婚、已有子嗣的同学,也不觉得尴尬了~

    这段不算字。敬上。(未完待续。。)

第六章 妻弟、姐夫(二)

    次日,谢安亲笔所书的邀请函便由一名东岭众刺客送到了太平军牛渚渠帅枯羊的手中。

    [南伐讨逆周师,东路军主帅,刑部尚书谢安。]

    瞥了一眼邀请函封面上那大刺刺的落款,枯羊随手将它交给心腹爱将王建,旋即负背着双手来回在帅帐中踱步。

    接过书信,王建有些疑惑地望了一眼枯羊,拆开书信,逐字逐句地念道,“明日,江中扁舟小酌……”

    “……”停下脚步,枯羊回头瞥了一眼王建手中的书信,微微皱了皱眉。

    而年轻将领王建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家主帅表情的异样,反复查看着信封,一脸疑惑地嘀咕道,“奇怪了,这谢安率领援兵抵达这边,不急着用兵替那李贤挽回劣势,却是无缘无故与大帅套近乎……”说着,他抬起头来,摇头说道,“大帅,末将以为此事其中必然有诈!——那谢安分明是想借此赚大帅!”

    “赚我?”枯羊看似忧心忡忡地敷衍了一句。

    “难道不是么?”轻哼一声,王建冷冷说道,“大帅与那谢安不但非亲非故,而且分处于敌我,然而此人却发书信至我军营中,约大帅明日于江上小舟饮酒,这分明就是想设圈套加害大帅!——大帅不可赴宴!”

    枯羊闻言苦笑一声,叹息说道,“你多虑了,我倒是不相信他会加害于我……”

    “这……这是为何?”王建惊讶问道。

    摇了摇头,枯羊并没有回答部将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问题在于,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见他……”

    “……”王建微微张了张嘴,显然也从中瞧出了点什么。毕竟枯羊已将话说得那般透彻。

    “大帅……”似乎是瞧出了些什么,王建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莫非与那谢安……有旧?”

    瞥了一眼王建脸上的惊容,枯羊倒也不隐瞒,负背双手望着帐幕顶端。轻声说道,“王建,我的出身,你相比也听说过吧?”

    “那是自然!”王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崇敬之色,抱拳正色说道,“大帅乃金陵公羊家唯一的血脉……大帅的亲人,乃我南唐、乃我太平军的忠诚之士!”

    “事实上,我并非是公羊家唯一的血脉,我还有一位姐姐……亲姐姐。当年。尚且只是懵懂女婴的她,侥幸逃过一劫,不曾被大周的军队杀害,被人所收养,改名换姓活到至今……”

    “当……当真?”望见闻言面色大喜,搓着双手连声说道,“这可真是……真乃大喜之事!——恭喜大帅、贺喜大帅!不知令姐眼下居住于何处?为何大帅此前不曾提及?要不末将派人将令姐接回来,好叫大帅与亲姐团聚?”

    “呵。不必了……”摆了摆手,枯羊喟叹道。“三年前我侥幸碰到家姐,当时,家姐便已嫁为人妇……”

    “这……”王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几分笑意,好奇问道,“却不知当年是那户人家好心收养了令姐?如今又是哪个幸运的家伙有幸得大帅的亲姐姐垂青……”

    “收养家姐的人家?”顿了顿。枯羊神色复杂地说道,“大周四镇之一,东公府梁丘家……”

    “哦、哦、哦,原来是东公府梁丘……”王建下意识顺着枯羊的话点着头,旋即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

    然而枯羊却似乎并没有王建脸上神色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说道,“东公府梁丘家收养的家姐,取名为伊伊,叫她陪伴家中独女,即[炎虎姬]梁丘舞……三年前,梁丘舞委身下嫁于一个广陵人,家姐作为陪嫁的侍妾,亦一并为那个男人娶了……”

    “大……大帅……”王建的眼眸中已隐隐露出几分惊骇之色。

    “不错!”瞥了一眼王建,枯羊压低声音,沉声说道,“此番率领六万冀州兵来援助八贤王李贤的谢安,正是我枯羊的亲姐夫!”

    “嘶……”王建闻言惊地倒抽一口冷气,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枯羊,几番欲言又止。

    可能是看出了王建眼眸中那一瞬间闪过的警惕,枯羊微笑说道,“你打算怎么做,王建?”

    “……”也不知是否是听出了枯羊话中深意,王建浑身一震,凝视着枯羊半响,忽而长长吐了口气,正色说道,“末将起初仅仅只是一介小小百人将,是大帅提拔的末将!大帅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万万不敢有丝毫异想!”说着,他悄悄走向帐口,朝外探望了几眼,见帐外无人注意这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王建的举动,枯羊显然是看在眼里。

    事实上,正是因为王建是他所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方才才会将那般隐秘的事透露出来。就如当初伍衡招揽枯羊、卫绉等年轻一代将领一样,枯羊这几年中亦在逐步搭建着属于自己的班底。倒不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过,在有些时候,若是没有心腹爱将帮着分担一些,某些事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支开了守在帐外的士卒,王建这才走回枯羊身前,压低声音说道,“承蒙大帅如此信任,末将感激涕零!——却不知,大帅究竟作何打算?”

    “你怎么看?”

    王建闻言犹豫了一下,思忖了半响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有些话此前末将实在不敢说,不过如今……其实大帅心中也清楚,我军此前之所以能在短短半年内控制整个江东,这并非是我军战力如何凶猛,只不过是因为那两支南征讨逆的周师被吸引到了荆州罢了……说句不好听的话,那秦王李慎做了替死鬼!”

    枯羊闻言默然不语。

    平心而论,他心中如何不清楚?

    他太平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夺取了江东,归根到底是关乎他们太平军战力的事么?正如王建所言,无非就是那两支南征讨逆的周军皆被吸引到了荆州罢了。

    南征讨逆周师西路军、即当时八贤王所率领的冀州军……

    以及南征讨逆周师东路军、即当时安平侯谢安所率领的大梁军……

    这两支军队加到一块足足十九万兵马啊,若是没有秦王李慎等三王替太平军分担来自大周朝廷的围剿兵马的威胁,以当时刘晴、伍衡所率领的十万太平军。一支只擅长小规模厮杀、根本没有大规模战事经验的军队,如何敌地过身经百战的冀州兵与大梁军?

    为何枯羊在横江水域战平了八贤王李贤,然而他自己却不曾有丝毫的兴奋?很简单,因为那时李贤麾下的,只不过是一帮丝毫不曾有军队作战经验、只知蛮横冲杀的江南绿林豪杰罢了。

    或许在一对一方面,就算是一名冀州兵也不会是一名绿林豪杰的对手。但若是一万人对一万人,冀州兵绝对能毫不费力就将后者打地溃不成军,毕竟军队作战与单凭一己蛮力的厮杀是截然不同的。

    正因为如此,即便在前几日的战事中战平了八贤王李贤,枯羊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而要命的是,如今他们所要面对的,再不是八贤王李贤麾下那帮绿林豪杰,而是大周军的京畿正规军。冀州兵。

    六万冀州兵……

    单凭自己手中三万兵力,枯羊就算再是自负,也不会说出什么能够阻敌于江北之类的话来。

    难胜!

    想到这里,枯羊沉声说道,“王建,明日你随我一同赴宴……”

    “末将明白!”拱手抱了抱拳,王建低声说道,“大帅的意思是……”说话时。他很隐晦地做了一个手势,一个表示要投诚的手势。

    枯羊见此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或许在王建看来,他枯羊明明有着这般好的路子能够向大周朝廷投诚,何乐而不为呢?但对枯羊来说,他事实上并没有打算投降的意思。

    毕竟,撇开姐夫谢安、亲姐伊伊不谈,他公羊家全家老小可是死在大周军队手中的。甚至据说,他的亲生父亲公羊沛,更是在坚守金陵城楼的时候,被梁丘公的小儿子梁丘敬一箭射死。

    尽管当年顾念着梁丘家抚养亲姐伊伊长大成人的恩情,枯羊有意想过要抛开这段恩怨。但似这等血海深仇,又岂是轻易能够消解的?

    降?

    嘿!若是他枯羊当真想过要投靠大周朝廷,早在三年前,他便可以借助姐夫谢安的权势,脱身于太平军,投身于大周军方,又何必等到如今?

    “虽说大致亦能猜到我那位姐夫此番邀我赴宴的用意,不过,还是姑且前去会会吧!——对了,这件事莫要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在金陵的魏虎!”

    “魏虎大人……末将明白!”王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毕竟太平军内部人人都清楚,二代天权神将魏虎,那可是四代主帅伍衡麾下忠心耿耿的猛将。倘若枯羊与谢安的关系暴露,别看魏虎与枯羊平日里关系不错,照样会对枯羊兵戎相见。

    次日晌午,枯羊领着心腹爱将王建以及其余数名侍卫,离开牛渚的大营,来到了江边。

    远远地,枯羊便瞧见了江中飘曳着一叶扁舟。

    或许是注意到了枯羊这一行人,那一叶扁舟缓缓驶向岸边,停在枯羊面前。

    摆渡的是一名孔武有力、虎背熊腰的壮汉,枯羊一看便知此人绝非寻常人物,抱了抱拳,说道,“太平军,枯羊!”

    那看似不好相处的壮汉亦抱拳回礼,沉声说道,“大狱寺重牢典狱长,狄布!”

    [刑部本署辖下大狱寺重牢典狱长狄布,东岭众四天王之首……]

    眯了眯眼睛,枯羊心中微惊,不过脸上却未有什么表示,从容自若地问道,“谢尚书在此舟内么?”

    狄布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语气不知为何缓和了许多,抬手说道,“我家大人已在舟内恭候多时,请!”

    “有劳!”

    朝着狄布抱了抱拳,枯羊带着王建以及数名侍卫弯腰钻入小舟,来到船舱。他这才发现,谢安正坐在舟内席上,静静地等候着他的到来。

    “谢尚书……”枯羊抱拳主动打着招呼,毕竟谢安是他的姐夫,尽管枯羊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直呼姐夫,但是按照礼仪。他的确需要主动向谢安打声招呼,更何况,他对姐夫谢安的印象着实不差。

    “谢尚书……呵呵呵!”听闻枯羊的称呼,谢安轻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抬了抬手,语气轻松地说道,“枯羊,你我之间。有三年余不曾见面了吧?”

    在谢安说话的同时,席位侧首边有一位容貌俊秀如贵公子般的男人站了起来,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那柄精致的小金扇,笑眯眯地说道,“小舅爷请!”

    “……多谢苟少卿!”枯羊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或许王建等人不认得这位看似陪酒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但是枯羊心中却清楚地很。

    一个精于用毒、一旦被其抓到漏洞便能轻易击溃一支劲旅的家伙……

    看似文质彬彬,实则极具威胁!

    刑部本署辖下大狱寺少卿、东岭众四天王之二,苟贡……

    [东岭众的四天王。竟然来了两位么?]

    就在枯羊暗暗心惊之时,忽听一声利刃抽鞘的声响。枯羊愣了愣,毕竟他实在没想到谢安会在这种时候翻脸。

    而待他瞧清楚之后,他顿时面色微红,因为他发现,抽刃的竟是他身旁的王建。

    只见此时的王建一脸惊骇之色,手握着利刃死死盯着船舱的深处。脑门上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

    枯羊心下一愣,下意识顺着王建的视线望去,旋即,他亦惊地双目微微紧缩。因为他看到,船舱内的角落。竟然还盘坐着一位看似二十五六的男子,容貌虽不及方才的苟贡那般俊秀,但亦称得上是相貌不俗,只可惜眉宇间神色冷漠,一看便知不会是什么善于之辈。

    [大周天子直属、北镇抚司司都尉,东岭众四天王之三,漠飞……东岭众中最可怕的刺客!]

    枯羊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右手虚扣佩剑剑柄,而就在这时,苟贡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歉意说道,“小舅爷莫怪,苟某这位三弟向来内向乖张,虽说前一阵子发生了某些事,叫他终于敢摘下脸上蒙面,但是,依然还是不喜开口……小舅爷莫怪!——请!”

    枯羊闻言望向漠飞,却见漠飞冷冷瞥了一眼他们一行人,旋即便闭上了眼睛,自顾自闭目养神去了。很显然,人家根本就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咳!”颇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枯羊在谢安的对面入席坐下,而在他身后,心腹爱将王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面红耳赤,急急忙忙将手中利刃重新放回剑鞘。

    而从始至终,谢安丝毫没有表示,甚至于,就连王建方才拔剑,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不过想想也是,虽说谢安此行只带了狄布、苟贡、漠飞三人作为护卫,但要知道,有这三人在,纵观天下之大,除非梁丘皓、梁丘舞、阵雷、李茂那等天下的大豪杰亲至,否则,又有几人能够伤到谢安?

    相比较而言,别看枯羊此行所带的护卫人数上占优,可若是真要打斗起来,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放倒,毕竟双方的实力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牛渚离此路途不算远、却也不算近……总之,先饮一杯吧!请!”可能是注意到枯羊略有些尴尬,谢安主动开口替他解了围。

    “不敢当……”举起杯盏,枯羊一口饮尽,毫不怀疑这杯酒水中是否下有毒药,要知道,在他与谢安席侧陪酒的苟贡,便是极其善于用毒的名家。

    可能是有感于枯羊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在杯中下毒,苟贡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敬佩,笑着说道,“不愧是小舅爷,当真是豪气!”说着,他又替谢安以及枯羊满上了酒盏。

    对于苟贡刻意的恭维,枯羊淡淡一笑。事实上,比起苟贡,还是坐在角落的漠飞对他的压力更加沉重。毕竟他枯羊走入船舱时,漠飞就一直坐在角落,一动未动,然而枯羊以及王建一行人进来时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如此也难怪王建不经意瞧见漠飞后会误以为船舱内突然间多了一人,因而骤然拔剑自卫。

    酒水,明明是能够融洽关系的东西,但是在这一叶扁舟内,谢安与枯羊却是越喝气氛越是尴尬,在聊了几句有关于伊伊的话题后,他二人竟是不自觉地沉默起来。

    终于,枯羊忍不住了,凝视着谢安沉声说道,“姐夫此番请我来此小酌,不会就是只为了喝酒吧?”

    事实上,枯羊并不是没有料到谢安会主动邀请他赴宴,甚至于,他连谢安即将想要表达的意思都清清楚楚,无非就是想借亲情拉拢,希望能够策反他枯羊罢了。

    “……”谢安闻言沉默了片刻,忽而轻笑着说道,“枯羊,说实话,你此番能来,我甚感欣慰,前一阵子在江陵,我亦设酒水请我那位妻兄,可惜,他却未曾赏脸……”

    枯羊的脸色顿时黯然下来,他当然清楚谢安口中的那位妻兄指的究竟是何人,无非就是他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梁丘皓。从某种意义上说,梁丘皓与他枯羊非但有教授武艺的恩情,更称得上是亲戚。

    “姐夫是想劝降我么?”酒过三巡,枯羊忽然抬头问道。

    凝视着枯羊那有些复杂的眼神,谢安舔了舔嘴唇,点头说道,“不错!——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理由非得跟着那伍衡造反!”

    “没有理由?”枯羊轻哼一声,抬头直视谢安,摇头说道,“我公羊家与大周有着血海深仇,姐夫不是不清楚……”

    “比起报仇,延续公羊家不是更为重要么?”

    “哦?”似乎是从谢安的话中听出了什么深意,枯羊轻笑说道,“看来姐夫还真是胜券在握啊……就这么有自信么?试试吧!——上天是否许我公羊家报此血海深仇……”说了半截,他站起身来,转身走向船舱出口。

    “嘿!”谢安淡淡一笑,竟也不出言阻拦。或许,他是听出了枯羊言下之意。

    临走到舱门处时,枯羊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淡淡说道,“对了,我这边虽敌不过姐夫麾下冀州兵,但是……姐夫终归是晚到了几日!”

    “晚到了几日?”谢安闻言皱了皱眉,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也难怪谢安会感到纳闷,毕竟他此番来援可是比八贤王李贤想象的还要早,而且要早上一个月左右。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眼中的疑惑不解,枯羊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压低声音说道,“就在昨日,我收到捷报,广陵……沦陷了!”

    “……”谢安闻言双目紧缩,下意识地捏紧了酒盏。

    他当然清楚广陵沦陷意味着什么。广陵沦陷,这意味着太平军的势力由此踏足扬、徐二州,长江天险再无法阻挡太平军反攻大周的脚步。

    [怎么可能……那伍衡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攻克广陵?!]

    望着枯羊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谢安心中犹如惊涛骇浪般。

    而与此同时,枯羊一行人却已下了小舟。

    回头瞥了一眼小舟,王建疑惑问道,“广陵大捷?何以末将丝毫不知?”

    “嘿!”枯羊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喃喃说道,“啊,谁知道呢!”

    “诶?”

    ps:对于书友【悲儿】找出的漏洞,无从辩解,时间隔得太久了,以前写的有点忘记了……呜呜呜……

    咳,诸位高抬贵手,就当李贤忘了吧~遮脸遁走。(未完待续。。)

第七章 妻弟、姐夫(三)

    “什么?广陵被攻克?!”

    当谢安返回横江,将枯羊故意透露给他的消息告诉八贤王李贤后,李贤满脸震惊,那不觉而瞪大的眼睛,让熟悉他性子的将军们暗暗咋舌,毕竟似这等惊慌模样的八贤王殿下平日里可不甚多见。

    “不可能!这不可能!”连连摇着头,八贤王李贤踱步在帅帐之内,禁皱双眉沉声说道,“广陵虽仅万余守兵,然小王此前提早一步叫徐州州府梁书率数万丹阳兵南下协助广陵。从兵力看来,广陵城中的守兵并不逊色伍衡,怎么会在短短月内沦陷?”

    “但是,亦不排除有内贼暗助的可能……”说这话时,李贤最为信任的心腹季竑望了一眼在谢安席侧伺候酒水的秦可儿。他倒不是针对秦可儿,毕竟此女的底细与眼下的境况,谢安早已与李贤通过气。

    “广陵刺客……么?”负背着双手吐了口气,李贤低头思忖了一下,忽然转首对秦可儿说道,“谢秦氏,小王冒昧询问,此前谢秦氏曾掌控大半的广陵刺客,如今,那些人已脱离谢秦氏掌控么?”

    听闻那一声谢秦氏的称呼,秦可儿娇容泛红,略有些羞涩地望了一眼谢安,继而点点头,也不隐瞒,如实说道,“齐王殿下明鉴,小女子过往虽属广陵刺客,然在小女子手底下谋生的,皆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小女子离开广陵已有足足七八月,想来那些无辜的女子皆被万立所恐吓,是故,不敢再偷偷写信将情报传递给小女子……”

    李贤闻言皱了皱眉,倒不是怀疑秦可儿这些话的真实性,他只是感觉遗憾罢了。毕竟广陵刺客的情报网遍布大周,若能将其收纳于大周朝廷,他便可以对太平军的举动了若指掌。就拿眼下来说,倘若广陵刺客的情报网依旧归于秦可儿掌控,那么,李贤便能清楚得悉广陵、甚至是整个江东、扬州、徐州的情况。并针对情况作出最佳的应对。而遗憾的是,谢安虽然成功地拉拢了秦可儿,但是秦可儿却被广陵刺客首领万立给架空了。

    “不如由我金陵众前往广陵打探一番……”金陵众二代当家丁邱抱拳插了句嘴。

    李贤闻言眼睛微微一亮,但是旋即眼神又略微变得暗淡,摇摇头叹息说道,“来不及了!——纵然是你金陵众,从此地横江往返广陵,来回也要十日光景,更何况我大军开拔……非十五日无法抵达广陵!倘若眼下广陵当真已经陷落。十五日,足够伍衡攻至扬州府与徐州府二者任何一地!——到时候纵然我军赶上,代价也实在太大……”

    帐内诸将面面相觑,唯有谢安、苟贡、费国、马聃、廖立、秦可儿等心思敏捷之人才明白李贤口中的代价指的究竟是什么。

    要知道,扬州与徐州乃大周少有的极为富饶的郡,比之荆州南阳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二地当真有一处遭到太平军的攻打,哪怕是李贤与谢安及时前往援助。对于当地的破坏亦是不可估量。

    更要命的是,眼下正值三四月春季。而扬州与徐州更是大周产粮重地,万一因为战事的爆发而导致境内百姓延误了春耕,这将会直接导致今年的米粮产量大幅度缩水。

    徐州、扬州产粮缩水这意味着什么?

    众所周知,年前李贤为了与秦王李慎以及太平军刘晴一支开战,非但调集了冀州军与大梁军,更调空了徐州、扬州、青州、河内等地方官府库藏内的粮草。一旦徐州、扬州的百姓在今年延误了春耕,那么,等到下半年,待各地百姓家中存粮耗尽、当地官府库藏内仅有的余粮也耗尽,整个徐州与扬州将会面临断粮的窘境。

    倘若到时候境内百姓购买不到足够活命的粮食。在经野心之辈在背后挑唆,可想而知将会演变成何等规模的民变。

    那可是整整两州的百姓!

    一想到这里,李贤心中万分惊恐,脑门亦不由渗出丝丝冷汗来,毕竟这件事将会导致的严重后果,绝对是眼下的大周所无法承受的。

    想到心中烦躁不安,李贤加快了来回在帐内踱步的速度。

    望着李贤在自己眼前一晃一晃地来回踱步,谢安不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道,“坑人王,你就不能消停会么?——广陵沦陷的消息,也只是从枯羊口中得知而已……”

    李贤那是何等聪慧的人物,闻琴声而知其雅意,细思片刻点头说道,“唔,不否认也有这个可能!”说着,他轻哼着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安平侯那位小舅爷,看来亦是一位眼光卓越的奇才啊……一句话便戳中你我心中最为担忧的所在!——金陵公羊家独子……”

    “那现下怎么办?”谢安略有些惆怅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走到帐内桌几旁,李贤目视行军图沉思道,“似这等阳谋,就算你我心中澄明,也只得乖乖按照谢大人那位好妻弟所希望的那样……分兵!”

    “……”谢安闻言默然不语。

    平心而论,其实谢安也不觉得广陵眼下当真如枯羊所言,已被其太平军四代主帅伍衡所攻克。在他看来,枯羊之所以故意说出这番话的原因,只是在于他自思麾下三万兵不是姐夫谢安与八贤王李贤的对手。正因为如此,他要让周军分兵!

    枯羊很清楚,比起广陵这个至关重要的战略之地,他所在的牛渚,不过无关痛痒的小疾罢了,枯羊才不信八贤王李贤和谢安会眼睁睁放着岌岌可危的广陵乃至徐州、扬州等地不救,眼巴巴地在历阳、横江一带与他僵持对峙。

    由此不难看出,枯羊绝对是费国、马聃等级的帅才,而且战略目光比起前二人更胜一筹,攻心之计用起来了无痕迹。

    而似这等阳谋,就算谢安与李贤心下并不相信广陵会如此轻易地落入伍衡之手,却也不敢涉险。只能按照枯羊所希望的那样分兵。

    “谢大人此番带来的六万冀州兵,小王带走一半,对了,费国、马聃二将,亦暂时调至小王麾下听用。哦,还有金陵众……明日。小王便率众赶赴广陵,倘若广陵安然无恙,小王便率军捍卫江岸;倘若广陵不幸被攻陷……”说到这里,李贤长长吐了口气,毕竟一旦让伍衡率军攻入了扬州、徐州等地,那等景象,绝对不是李贤想看到的。

    “谢大人意下如何?”李贤轻声问道。

    “……”也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谢安深深凝视了一眼李贤,低声说道。“好……多谢齐王殿下成全!”

    李贤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朗笑说道,“安平侯言重了……小王希望,待安平侯结束此地诸事再度与小王汇合时,能送小王一份大礼……”

    谢安愣了愣,旋即好似明白了什么,苦笑着说道,“这个……不怎么好办啊!”

    对于他二人那打哑谜似的交流方式。帐内诸将只听得一头雾水。而事实上,李贤口中所说的大礼。指的就是希望谢安能够顺利地策反枯羊,毕竟枯羊确实是一位极其难得的奇才,比之让李贤惋惜其殒命的卫绉更加优秀。

    更何况,枯羊麾下还有三万太平军,倘若能兵不血刃地招降这支兵马,那无疑是对伍衡的一个沉重打击。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李贤这才给予了这对姐夫与小舅子二人单独对峙的机会,否则,以漠飞的刺杀水平,行刺枯羊丝毫不在话下。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屯扎在横江汇合仅仅两日的周军再次分兵。由八贤王李贤率领三万冀州兵、两万绿林豪杰共计五万人前往支援广陵,巩固沿途的长江北岸。而谢安则率领另外三万冀州兵留在横江,与妻弟枯羊对峙。

    当周军果然分兵的消息传入牛渚太平军营寨内枯羊的耳中时,枯羊不由得意地轻笑起来。

    “看来姐夫也有意想教训一下我这个不怎么乖顺的小舅子呢!——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李贤竟这般给我那姐夫面子,如此看来,姐夫在周国朝廷的地位确实是稳如泰山……”

    听着主帅独自一人在帐内嘀咕,太平军年轻将领王建疑惑说道,“大帅说的什么,何以末将一句都听不懂?”

    “这还不明白?”瞥了一眼王建,枯羊轻笑着说道,“我麾下三万人,李贤亦留给我姐夫三万兵,双方兵力相差无几;我太平军甚少有军队作战经验,而冀州兵乃北兵,不擅水战……公平地很呐!”说到最后,他略微叹了口气。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叹息的举动,王建疑惑问道,“公平……不好么?”

    “……”枯羊默然不语。

    昨日在江中小舟内的那番话,或许也只有谢安与枯羊才明白其中隐含的深意。当时,在其余人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枯羊与姐夫谢安却隐晦地做下了约定:任何一方败北,便不得再干涉对方的事。言下之意,在这等公平的对阵中,倘若谢安输了,那么,他便不得再干涉枯羊向大周报复当年金陵公羊家一门被屠戳的血债;反过来说,倘若枯羊败北,便也只能乖乖接受小舅子的身份,放弃支持伍衡以及太平军,转而投诚于朝廷,并且,不得再计较当年的家门深仇。

    而李贤似乎也是看出了什么,这才故意留给谢安三万兵,并且又将费国、马聃这两柄谢安的利刃调走。毕竟费国与马聃皆是难得帅才,而且精于强攻、奇袭等兵略,倘他二人在谢安麾下,这对枯羊而言并不公平。当然了,更主要的,还是李贤想用这两位周军大将抵挡太平军北上的脚步,万一广陵郡当真已沦陷的话。

    [姐,就让小弟来验证一番吧,您所选择委以终身的夫婿!]

    凝视着行军图半响,枯羊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明日,我军主动与横江的周兵交战!”

    “诺!”王建抱拳领命。

    就在枯羊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与姐夫谢安的较量时,在横江周军军营的帅帐内,他那位好姐夫却承受着某位女子的怒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板着脸怒视着坐在席中的谢安,原太平军首领、现任周军军师刘晴携怒拍着桌案发泄着心中的郁闷与不满。也难怪。毕竟谢安曾经承诺过刘晴,待日后与太平军的伍衡交锋时,必定会支持刘晴为周军军师。然而在前日,当八贤王李贤明显表露出不信任刘晴的态度时,谢安却未吱声,更有甚者。今日刘晴本打算毛遂自荐与李贤一同前往广陵对付伍衡,却也被谢安给拦了下来,这让刘晴感觉莫大的委屈。

    除此之外,更有种莫名的伤心与失落,以至于明明是质问谢安的口吻,但是泪水却不止地涌了出来。

    “你……你……你哭什么呀!”

    谢安手忙脚乱地哄着眼前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军师,虽说此前刘晴确实表现地甚是聪慧过人,但是眼下,她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让谢安感觉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又不是不让你去对付那伍衡,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嘛……不哭不哭……”

    “什……什么时机未到?”刘晴红着眼眶质问着谢安,口吻虽说严厉,但是看她满脸泪水的模样,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无奈地叹了口气,谢安低声劝道,“你不是也看到了么?坑人王摆明了还不信任你……”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你明明已帮我军铲除了秦王李慎,可问题是。你本来可是出身太平军,而眼下,我军要对付的,也正是太平军……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是你站在李贤的位置上,你会信任一个……你。唉,不哭不哭……”

    在秦可儿掩嘴偷笑之余,刘晴总算是被谢安哄妥了,吸溜了几下,略带梗咽地说道。“那……那现下怎么办?反正你答应过我的……”

    “放心,那伍衡可不是简简单单就会败亡的家伙!”说这番话时,谢安不禁又想到了数年前的往事。

    数年前在冀京,虽说是用了卑鄙的伎俩,但是,伍衡怎么说也在梁丘舞与金铃儿二女的手中逃脱,除梁丘皓以外,谢安还从未见过二女在联手的情况下失利。

    “放心吧,伍衡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李贤给灭掉的……否则,本府胸口那至今隐隐作痛的箭创,该向何人报复?”说着,谢安舔了舔嘴唇。崇尚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他,又岂会忘却伍衡至今还欠着他一箭之恨。

    “当……当真?”刘晴吸溜着问道。

    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谢安点头说道,“啊!——待本府解决了这边的事,就即刻前往广陵……到时候,李贤也不至于再怀疑你。就算他再怀疑,本府也会支持你……”

    刘晴闻言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点点头喃喃说道,“这边的事……枯羊么?”

    仿佛是看穿了刘晴的心思,谢安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轻笑说道,“这次,就不必你在旁出谋划策了,否则,反而会坏了大事!”

    刘晴那是何等聪明的女人,眼珠一转心中便已明白过来,知晓谢安必定是想着如何策反枯羊,只不过……

    “你有把握么?——我太……唔,太平军年轻将领中,就属枯羊、卫绉、魏虎三人才能最高,尤其是枯羊,继承公羊家血脉的他文武兼备,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此事本府当然知晓!”谢安淡然一笑。

    正在说话间,忽然帐外匆匆撩帘走入一人,抱拳说道,“大人,牛渚的太平军以箭书的方式向我军送来战书!”

    谢安仔细一瞅,这才发现来人正是大将廖立,一个用地好堪比费国、马聃,用不好则比徐乐还要莽夫的家伙,堪称是一把双刃剑。

    “哦?就这么急着送上战书?”接过廖立手中那封来自于妻弟枯羊的战书,谢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半开玩笑似地说道,“坑人王也真是实惠……就不能趁着夜色悄悄遁走么?——非要正大光明地在枯羊眼皮底下前往广陵,生怕枯羊不晓得我军已分兵的事是怎么着?这下好了,他前脚刚走,人后脚都送上战书了。”

    刘晴显然是听出了谢安话中的调侃语气,余气未消般哼了哼,叽叽咕咕地说道,“废话!枯羊又不是傻子,明知冀州军从荆州一路赶来此横江,又岂会叫你喘匀了气再与他厮杀?——他还算是客气的,发书知会你一声,换做是我,此营今夜就属我刘晴!”

    望着刘晴那哼哼唧唧的自负模样,谢安心下暗暗好笑之余,倒也松了口气,毕竟刘晴向来自负,若非释然了心中怨气,又岂会恢复平日里这副惹人厌又讨人喜欢的神情?

    “你打算怎么办?——人家可是下战书了!”

    “那就打呗!”谢安慢条斯理地说道。

    “真打?”刘晴愣了愣,狐疑说道,“据我所知,冀州兵应该不善于操船水战才对……”

    “那就不打呗!”谢安轻笑着说道,旋即朝着刘晴眨了眨眼。

    刘晴这才意识到谢安在戏耍她,翻了翻白眼,倒也不再说话了,毕竟谢安有言在先,此战用不着她刘晴的计谋,这场战事,只属于谢安与枯羊,这是一场姐夫与小舅子的交锋,旁人贸然插手,反而不好。

    “欺负我冀州兵不酣水战么……嘿!”

    眼瞅着手中的战书,谢安脸上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八章 妻弟、姐夫(四)

    刘晴作为堪比长孙湘雨的名军师,她对战局的把握确实是犀利异常,一眼便瞧穿了枯羊针对周军的应对。

    正所谓南船北马,冀州兵属北方兵卒,甚少有水战经验,而太平军中的士卒确实长久以来居住与长江沿岸,操船驶舟堪称一把好手,水性颇佳。在刘晴看来,谢安打算在长江水战中依靠冀州兵战胜枯羊,这显然并非是一件易事。

    而枯羊亦是作此想法,因此在得知八贤王李贤率领大军离开横江,前往支援广陵后,他立马便向姐夫谢安递上了战书,不给谢安与冀州兵调息适应长江附近水域环境的时间。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二十五日,枯羊首战提兵八千、舟船一百三十艘,前往长江水域向周军搦战。

    但让枯羊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下令全军战船在江面上摆好阵型足足等了又一个多时辰,但是却丝毫不见周兵有出水寨应战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伫立在船头,枯羊遥遥望向周师一方的横江水寨,见其毫无动静,双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按理来说,他枯羊已与姐夫谢安私下里做了约定,后者应该不至于爽约避战才对。

    [莫非是怕了?]

    这个在枯羊眼里颇为可笑的念头仅仅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便已被抛之脑后。

    别人如何暂时不论,至于自己这位姐夫,枯羊可丝毫不敢小觑,毕竟去年七月在湖口时,谢安曾率八万大梁军阻挡住了多达十一二万的太平军,凭借一座坚如堡垒般营寨,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钉在湖口。硬是纠缠得刘晴与伍横险些胸闷吐血,甚至于,终究使得伍横与刘晴二人长久以来积累的对彼此的怨恨爆发,最终分道扬镳。

    这样的人物,岂会惧战?

    “原来如此……”好似想明白了什么,枯羊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喃喃自语说道,“是见水战难以稳胜我军,是故打算故技重施么?——照搬湖口战役那场战事,将我军士气拖之疲软?嘿!”

    身旁,枯羊的心腹将领王建闻言皱眉说道,“大帅,话虽如此,可若是您姐夫……咳,若是周军不应战。我军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呀!——既然八贤王李贤率领一支周军分兵前往了广陵,想来那谢安亦不至于再日夜担忧广陵的情况……他若是一心与我军在此纠缠,那如何是好?”

    “慌什么?”瞥了一眼王建,枯羊面色丝毫不变,淡然说道,“彼不心急,我军难道就心急了?”

    王建闻言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想想也是。倘若是换做太平军中其余任何一位将领,在得知八贤王李贤率领五六万大军前往支援广陵的情况下。想必会心急如焚。但是枯羊可不会,至今他也未曾将自己看成是伍横的下属,之所以依附伍横,无非就是因为跟着他或许能够向大周朝廷一报二十年前金陵公羊家满门被戳的血债罢了。至于太平军如何如何,复辟南唐如何如何,这些则不在他考虑范畴之内。

    “既然姐夫不迎战。那我就只好步步紧逼了!”

    冷笑一声,枯羊手中令旗一摇,指挥着麾下一百三十艘战舰,缓缓朝着横江水域的周军水寨压近。

    不多时,枯羊便望见远处有一座庞然大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喃喃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姐夫明知水战并非我军对手,是故避战不出,将战船收于水寨之内……既然如此,我便送一份大礼于姐夫!——覆了他数百舟船!”

    王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神色,诧异问道,“大帅意欲何为?”

    枯羊轻笑一声,说道,“王建,前几日我叫你准备的火箭可预备妥当?”

    王建闻言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得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原来如此,既然周兵守着水寨不出,那么,我军便放火箭烧了他战船……”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为难地说道,“大帅两日前方叫末将准备火矢……时辰紧迫,末将仅叫士卒们收拾火箭得八千矢……”

    “八千矢?”枯羊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看得出来,他有些不满足于八千火矢的数量,也难怪,毕竟在动辄数万人的大规模战场上,箭矢的消耗尤其恐怖,就好比已逝的楚王李彦,他为了抵挡八贤王李贤麾下的冀州兵,曾在江陵提前准备了一十六万支箭矢,然而在战事的第一日,江陵竟消耗箭矢八万支,逼得楚王李彦只有征用江陵城内的百姓替他制造箭矢。

    陆上的战事消耗箭矢尤这般严重,更何况是江面上的交锋?要知道在江面上,双军弓弩对射、压制住对方那才是制胜的关键所在,为此,枯羊此番所带的八千士卒中,有近乎三千乃弓弩手。然而,焚烧战船所用的火箭却仅仅只有八千支,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每个太平军士卒手中只有寥寥三两支箭矢。

    两三支火矢,转眼工夫便可放尽,只要敌军注意防范,几乎起不到焚烧敌船的作用。

    “大帅,咱还强攻么?”偷偷望了眼枯羊的表情,王建犹豫着说道,“要不然,今日在周军水寨前耀武扬威一阵也就算了。他若出战,我军便战;他若不战,必定有损于士气,如此,我军就算退去,也不算徒劳一场。——回营后叫将士们加紧制造箭矢,以待来日……”

    不可否则,王建的建议的确也算是颇为稳妥,但是枯羊却并不满意。

    打击周兵的士气?谁不知他家姐夫谢安最擅长调动、激励麾下士卒的士气?当初在湖口时被刘晴与伍横用十万兵围了十五日,其麾下八万大梁军照样一个个士气如虹,枯羊可没指望用这种无关痛痒的士气上的优势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攻!——下令强攻周兵横江水寨!今日定要切实地打痛周兵!”

    枯羊下达了他身为一方神将与渠帅的命令。

    与此同时,在周兵横江水寨的帅帐内,谢安正端着秦可儿细心炮制的茶水,悠哉悠哉着品着茶。

    而在帐下左右。廖立、成央、齐植、张栋、欧鹏、唐皓等大将分列于两旁。除了费国与马聃外,事实上八贤王李贤还临时调走了苏信与李景二将,毕竟二将善于率领骑兵,可以说是场场战事的先锋骑兵大将。但遗憾的是,二将不酣水性,因此。与其留在这边无所作为,还不如跟着八贤王前往支援广陵,万一广陵已被攻克,二将也好投入熟悉的骑兵作战,而不是站在舟船上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掉入江中。

    “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呀!”眼巴巴地看着谢安吃了两盏茶,周军大将廖立显然是忍耐不住了,率先开口打破了帐内的僵局。

    眼瞅着寥立那气愤填膺的模样。但凡是熟悉他的人,皆在心中暗暗好笑。毕竟,廖立平日里冷静时颇为可靠,堪称是文武兼备的帅才,但是,这家伙很容易冲动,即头脑发热,往往被敌军一挑衅、或者己方陷入不利时。性情就会变得尤为暴躁,恨不得找支敌军与其同归于尽。因此,被长孙湘雨喻为只能打顺风仗的帅才。

    打个比方说,如果叫费国、马聃、廖立各提五万兵取一座只有五千兵守卫的县城,可能费国与马聃需要动用一万人马,并且付出四到六千的兵力才能强行攻下那座县城,但是廖立呢。虽说他会动力的兵力或许高过一万,但是,战后他只损失两三千;而如果是叫他们三人提一万兵去攻,费国与马聃依然还是那个水准与损失情况,而廖立。他则不见得能攻下那座县城,他是手中兵力越多、战况越好便发挥越出色的类型,反之就会因为时刻纠结于我方失利于敌方的战况,心情烦躁甚至是自暴自弃,舍身取义。

    正因为这份冲动的性格,尽管谢安已向众将透露过枯羊与他的关系,但见枯羊这般无礼嚣张地在己方水寨外挑衅搦战,廖立依然还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慨,恨不得替自家主帅狠狠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舅子。

    而相比廖立,其余将领倒是镇定地多,就好比唐皓,不愠不火地阐述着利害关系,丝毫未见火色。

    “廖将军稍安勿躁,那枯羊在我军水寨外挑衅搦战,让他去就是了,大人不是说了嘛,就眼下来说,我军水战并非太平军对手,何必自找没趣,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不过大人,其实末将觉得廖将军所言也并未全然没有道理,眼下枯羊在我军水寨外搦战,倘若我军毫无表示,岂不意味着我军惧怕了他?末将以为,如此恐伤麾下将士们士气……”

    “这简单!”谢安还未搭话,已过四旬的老将张栋抚着胡须老神在在对说道,“我等可传告全军,我军从荆州日夜兼程赶来历阳,太平贼子知我军赶路疲惫,欲使诈计诱我军出战,其智何其短也!——众将士且深藏愤慨,静养些许日子,待气力充沛,再叫那太平贼军知我冀州兵实力!”

    不得不说,张栋不愧是当年叛军派往镇守洛阳的大将,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硬是将己方不出战的理由编得富丽堂皇,而且反过来贬了太平军一番,将对方说成是只会钻孔子的贼匪,甚至于,在最后又大肆宣扬了一番以振奋麾下士卒的士气。

    “呵呵!”谢安闻言轻笑了一声,毕竟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枯羊是他的小舅子,虽说二人私底下有了某个约定,但这并不代表谢安有必要因为枯羊的一份战书而出兵应战,而且还是在明知水战不如枯羊的情况下。

    见谢安微笑不语,张栋便知道自己说中了自家主帅心中想法,抚着胡须面色略有些得意。也难怪,毕竟费国、马聃、唐皓几人在冀州兵中的风头实在太盛,而他张栋曾经好歹也是一方主将,而如今,却只能在这些正值壮年的将领们麾下担任副将,这让张栋未免感觉有些难堪。

    更别说他曾经的副将廖立如今也已升至了大将,与他平起平坐。这难免让张栋感觉压力颇大。

    而事实上,在谢安与刘晴看来,张栋用兵亦有其独到之处,就好比说数月前,谢安与刘晴为了诱杀白水军大将阵雷,曾故意叫中路周兵兵败崩溃。随后,当阵雷通过后,又派遣张栋堵死白水军后续兵力,若非在防守上有丰富经验,张栋岂能在当时混乱的局势下,重新构筑起防线?别看冀州军人才济济,能做到这一点的没几个。

    如果说费国与马聃是谢安手中两柄利剑,那么张栋便是一面坚盾,比之东军四将之首的严开毫不逊色。之所以威信不如费国与马聃。无非就是利剑用到的时候多,而盾牌用到的时候少罢了。

    “张将军此言大妙!——可是,倘若太平军见我军不出,强攻我军水寨,那该如何是好?”

    说这话的并非旁人,正是原太平军六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一位文武兼备的帅才。

    “……”整个帐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众将下意识地望向齐植。尤其是张栋,一脸老脸略有些不悦。

    可能是注意到了张栋的面色。齐植连忙解释道,“张将军莫误会,末将并非是刻意针对张将军……可能张将军久居北方,不熟悉水战。但凡于江面之上的战事,战船尤为重要,否则便无异于失去先机。屡屡受迫,就好比敌军有骑兵过万而我方却无一骑……而骑兵与战船的区别在于,骑兵能够收入营内、城中,而战船只能停泊于江岸,因此。若是敌军窥得我军泊船位置……不可不防!”最后一句,他是拱手抱拳面朝着谢安说的。

    “唔!——本府已有准备!”谢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毕竟他可不同于麾下那些只知道陆上作战的将领。

    齐植愣了愣,继而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刘晴,这才恍然大悟地轻笑说道,“如此,倒是末将多事了……”

    仿佛是看穿了齐植的心思,刘晴瞥了一眼谢安,口吻古怪而冷冷对说道,“我这回可没献什么计……哼!某人说呀,此番用不着我的智计,让我乖乖呆在营内便好。——过河拆桥……”最后一句,刘晴是咬牙切齿说的,只不过语气倒不是那么明显,看得出来,她还在因为李贤不信任她一事而闹别扭,并且将这份怨气一股脑地发泄在谢安头上,尽管她也不明白为何要归罪谢安。

    不过在帐内众将的眼里,刘晴这番作态与其说是归罪谢安,倒不如像是小妇人埋怨自家男人,语气何其的幽怨,以至于同帐议事的苟贡率先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笑!”刘晴恨恨地瞪了一眼苟贡,毕竟在她看来,苟贡好比是谢安的头号狗腿爪牙,只不过在瞪眼的时候,她小脸却微微显得有些红。

    “咳咳!”注意到帐内诸将心照不宣地露出异样的笑容,饶是谢安面色亦有些尴尬,转移话题对齐植说道,“放心,我军三万人皆在战船上忙碌……即便枯羊那小子引兵来攻,也不惧他!”

    [三万人皆在战船上忙碌?]

    正在暗笑不已的齐植闻言心中窜出一个疑惑,正要细问,忽听帐外传来一声大喊。

    “报!——太平军袭我军水寨!”

    [当真敢来强攻?]

    帐内诸将面面相觑,尤其是张栋,毕竟齐植方才就提醒过。而至于谢安,不知为何竟皱了皱眉,招过苟贡细说了几句,后者连连点头,随后紧步离开了帅帐。

    不可否认,枯羊引兵欲强攻周军横江水寨,这确实叫缺乏水战经验的周军将领们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最为吃惊的,应当还属枯羊本人。

    不,不对,应该是枯羊身旁的心腹大将王建。

    “嘶……”倒抽一口冷气,王建惊得双目瞪大,目瞪口呆地望着对面不远周兵舟船上那密集的人头与身影。

    确实,周兵又不是瞎子,既然枯羊带着兵八千、战船一百三十艘,浩浩荡荡地来到周军的横江水寨外,擂鼓的擂鼓、呐喊的呐喊,期间更不乏有挑衅、叫嚣,似这般搦战举动,周军将士岂会无动于衷?自然会操起兵器、严正以待。

    可问题是……

    “周兵这速度未免也太迅速了吧?”瞠目结舌地望着水寨内如临大敌的周军士卒,王建实在难以理解,毕竟他们从挑衅搦战到中途改变主意强攻周军的水寨,这前后不过区区小半个时辰,何以当他们强攻水寨时,四面八方的周军兵船竟会回射那般密集的箭矢。

    这数量……

    [三万冀州兵皆在船上?而非在陆上营寨?]

    枯羊眼中闪过一丝疑色。

    [是提早预料到我会来强攻水寨?——不对!这些周兵半数手中并未操持兵器,是随后才从船中拿出来的,这意味着……他们在船上并非是为了提防我军的强攻,而是正在做些什么……]

    枯羊聚精会神地扫视着周兵的水寨,直觉告诉他,他意图强攻周兵水寨的念头,似乎无意中叫他撞破了其姐夫的某些阴谋诡计。

    忽然,枯羊双目瞳孔紧缩,因为他在周军的某些兵船上瞄到了一些让他毛骨悚然的事物。

    顺着他的视线瞅去,周军水寨内某些兵船,已用粗绳、铁索等物固定船身,上铺木板,周军们在上面行走,如履平地……

    ps:在外地,网吧码字,请诸位多多谅解,万分感谢。(未完待续。。)

第九章 欲盖弥彰

    “杀——!!”

    “一队,瞄准正前方……放箭!”

    “盾手,盾手!”

    当谢安带着众将来到水寨靠近江边那停泊着战船的港口时,整个港口早已陷入一片混战。

    因为此番枯羊所携带的兵力并不算多,因此倒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给周兵造成如何程度上的威胁,是故,当唐皓、廖立、张栋、齐植、成央、典英等冀州兵大将迅速登上各个舟船开始指挥麾下士卒后,周兵原本略显混乱的局势顿时得到控制,有条不紊地开始反击。

    “粗略估计不到一百五十艘战船,兵力顶多万人左右……”粗略地扫了几眼,苟贡低声向自家主公谢安禀明了当前的情况。

    “看来是以示威为主的袭击呢……”登上一艘楼船,谢安抬头远望太平军的船队。毕竟在他看来,倘若枯羊当真欲强行攻打他周军的横江水寨,又岂会不倾巢出动?

    要知道水战可不同于陆面战事,就算一方拥有像梁丘皓、梁丘舞、阵雷那样的天下的大豪杰,也很难凭借这个优势克敌制胜,毕竟这里是江面之上,所有人的行动都受到战船的限制,无法真正意义上地做到[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换而言之,妄想在江面上用万余兵力压制住三万周兵?简直是痴心妄想!

    因此,谢安断定枯羊此番必定是因为他拒不交兵而前来示威,见他周兵闭寨不出,临时改变主意强攻水寨,否则,枯羊如何会仅仅带着一万左右的兵力前来攻寨?

    谢安猜得丝毫不错,事实上。枯羊此番携带的兵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少,仅仅兵八千、舟船一百三十艘罢了,而且其中有近百艘皆是小舟,只有三十来艘艨艟以及寥寥几艘的楼船,难比周兵连绵不绝的船队。

    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谢安还是周兵将士。皆在面对太平军强攻的情况下不忙不乱,毕竟兵力上的差距摆在这里。

    果不其然,当周兵各个大将开始指挥之后,此间战事的局势反而是强攻的太平军一方显得不利,在无数周兵漫天的弓箭弩矢下,太平军士卒的伤亡急速上攀,只看地枯羊连连皱眉不已。

    “大帅,大帅,情况不妙啊……”眼瞅着战场的局势。太平军年轻将领王建压低声音对枯羊说道,“此番周兵显然是早有准备!——战况不利于我军,不如暂退?”

    [早有准备?]

    枯羊闻言淡然一笑,在他看来,周兵先前呈现些许混乱,这分明是因为冀州兵众大将不在舟船上指挥的关系,单凭那些留守的千人将、百人将,何来才能在短时间内作出最佳的应对?顶多只是盲目叫麾下士卒胡乱射箭。各自为战、一片散沙。但是只不过一炷香之后,周兵的反击便大有改变。非但反击的力度明显加强,而且陆续有一些舟船开始调整船身的位置与方向,甚至于能做到与其他舟船的配合,很显然,这是因为周军中的大将们抵达了。

    [三万周兵皆在舟船上忙碌着某事,而大将们却并不在此。换而言之,周兵果然是在准备着什么……]

    眯了眯眼睛,枯羊死死望着那一片由十几艘战船以及不计其数的粗绳与铁索所连接的庞然大物。

    顺着枯羊的视线望去,只见在那庞然大物之上,周军大将廖立带着百余士卒在船身上奔跑如飞。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来到了战场的最前线。

    很难想象,一个精于骑术、只懂得陆上战事的北方将领,竟能在江面上的船只上奔跑,丝毫不受颠簸的船身所影响。

    [连环船……这就是你的奇招么,姐夫?]

    微微吐了口气,枯羊环抱着双臂,不紧不慢地端详着那名为连环船的怪物,心中徐徐思忖着如何破解此物的办法。

    毕竟,以枯羊又岂会看不出他姐夫谢安这一招的恐怖之处?

    在他看来,一旦叫周兵准备就绪,长江天险对于周军而言将再不是难题,到时候,周兵只要乘坐着那连环船出战,仅仅只有中、小规模战船的太平军,又岂会是周兵的对手?毕竟周兵之所以水战不如太平军,无非就是江面上的船只受江水作用来回摇晃,不熟悉此间事物的周军士卒很难在船只上保持稳定,又何况是作战厮杀?但反过来说,倘若周兵有办法克服了船身不稳的难题,缺少战斗经验的太平军,又岂会是身经百战的冀州兵的对手?

    而在枯羊的身旁,其心腹爱将王建显然没有前者考虑地那么深远,见周兵的反击力度愈加凶猛,王建不由惊慌起来,连声呼唤着陷入沉思当中的主帅。

    “唔?哦。”经王建几次呼唤,枯羊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开始关注起眼下的战局,在扫了几眼前方混乱的局势后,安抚道,“不必惊慌,周军兵力虽然三倍于我方,然其舟船并非摆开最佳的阵型,甚至于,数十艘战船挤在一起,连最起码的阵型都做不好……别看周兵人数不少,但能对我军造成威胁的,也就万五而已。——八千敌万五,阵型不乱、船与船距离收放自如的我方,反而是占据优势!”

    “这……咦?还真是……”枯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听枯羊那么一提点,他这才意识到那隐藏在混乱局势下的真正的双方优劣势,焦急的心情倒也逐渐变得稍稍平静一些,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忍不住瞧了一眼枯羊,欲言又止。

    似乎是看穿了王建的心思,枯羊轻笑说道,“放心吧,我亦看重麾下将士们的伤亡,只不过,眼下若是退兵,反而显得是我方失利,白白助长周军士气,这不好!——待毁去几艘周军战船,我军再撤不迟!”说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又瞥向了那由数十艘战船所连接的连环船。

    “大……大帅莫非有意打算捣毁那艘像怪物般的战船?”顺着枯羊的视线一瞧,王建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既震撼于周兵竟然在水寨内鼓捣出那般可怕的怪物。又震惊于枯羊的胃口。

    但是转念一想,王建却又开口出言支持。毕竟在他看来,枯羊若是能捣毁那艘庞然大物,势必会对周兵带去极大的震撼,大大衰减周兵的士气。

    或许,尽管王建已下定决心。无论主帅枯羊如何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包括投诚于周兵,受其恩泽的他势必也会紧紧跟随,但是骨子里,王建多少还是希望枯羊能够带领他们太平军士卒击败周兵,甚至是一鼓作气叫整个天下改朝换代。

    但让人颇有些意外的是,枯羊静心注视着那连环船半响,但是最终,他竟是下令麾下船队绕过周军的连环船。

    这个举动。让对面时刻关注着太平军船队动静的谢安微微皱了皱眉。

    [竟然选择了避让?]

    双眉紧皱,谢安心中闪过几分狐疑。

    在他看来,倘若换做他是太平军主帅,在瞧见周军水寨中竟然鼓捣出这般可怕的庞然大物,那么第一反应必定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摧毁此物,以免遗祸日后。毕竟眼下的连环船还只能算是半成品,无论是船身体积还是牢固程度,都还没有达到谢安所期望的那种地步。相对而言并不是难以摧毁。

    但是,枯羊却好似并没有瞧见那并非是完成品的连环船。有意地叫麾下士卒从左侧绕道,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谢安死活都不相信。毕竟,他可不认为他那位小舅子在见到这般跨江厮杀的利器后,竟还能平心静气地装作没看见,除非枯羊难以察觉到此物的厉害之处。

    只是……

    这可能么?

    “糟了……”在谢安沉思之时。在他身旁,苟贡攥着他那柄小金扇连声叹息,皱皱眉咬牙说道,“不想还是被撞破大人的妙计……大人,虽说有些迟了。不过还是下令叫那连环船缓缓后撤吧?免得被太平军捣毁……就算不被捣毁,被小舅爷瞧见什么端倪恐怕也大为不妙……”

    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愧疚。毕竟是谢安在私底下吩咐苟贡负责连环船的诸事,大小事物详情连军中大将们也不甚清楚。

    “……”谢安闻言望着战场局势微微皱了皱眉,细想了片刻后摇头说道,“不,就让那连环船原地待命。——下令叫船上士卒以弓弩反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做!”

    [竟放任那般重要之物在敌军眼皮底下?]

    苟贡心下一愣,但见谢安态度坚决,倒也不敢多话,顾自唤来传令官传递谢安的命令。

    而让苟贡感觉有些意外的是,枯羊麾下太平军那一百三十艘战船在经过那连环船的期间,除了叫麾下士卒放箭以外,竟也不曾强行捣毁那连环船,仿佛那只是一艘最寻常、最不起眼的小舟,丝毫不具备捣毁的必要。

    “嘿!”不知为何,谢安嘴边扬起几分笑意。

    而与此同时,在枯羊所在的太平军主帅旗舰之上,王建已下令叫麾下士卒准备好火矢。

    但颇有些尴尬的是,太平军眼下总共也只有大概八千枚火矢,要烧毁这附近密集的周兵舟船,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无奈之下,王建只好将希望寄托于上天,希望他们太平军士卒的两轮火矢激射,能够对周兵的战船蒙受最大的损失。毕竟,以他们的火矢储量,充其量也只能做到两轮齐射,在此之后便陷入火矢不足的尴尬窘迫处境,顶多只能用寻常的箭矢射杀对面船上的周兵士卒。平心而论,在周兵战船摆列地如此密集的情况下,太平军士卒射出的箭矢,实在无法很有效地射杀周兵,就算偶尔有几个倒霉鬼被射中,显然也是无关痛痒,无法对周军造成本质的伤亡。

    然而就在王建正准备下令时,枯羊抬手阻止了他。

    “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枯羊沉声说道,“传令下去,以这个方向那二十余艘周军兵船为目标,尽情宣泄我军仅有的八千枚火矢!”

    [八千枚火矢……全部射向那二十余艘周军兵船?]

    王建难以置信地望向枯羊。要知道那可是八千枚火矢啊,宣泄在那二十余艘周军兵船上,平均算下来每艘战船大概要蒙受三百枚到四百枚的火箭,尽管效果必定奇佳,可问题是……

    “这……这也太浪费了……”王建犹豫不决地小声嘀咕道。

    “就这做!”枯羊轻哼一声,沉声说道。“示威的最佳法子,无非就是杀鸡儆猴!——别忘了,我军此番只为震慑周兵而来!”

    王建闻言面色一正,当即下令船上的操旗手向身后诸船传达了主帅枯羊的命令。

    大概仅仅半盏茶过后,太平军一百三十艘左右的战船上三千余弓弩手一同向那数量仅仅只有二十余艘的周军兵船宣泄火箭。

    两轮齐射,整整八千枚火矢!

    一时间,那二十余艘周军兵船仿佛置身于火雨之下,那场面,何等的壮观!

    几乎只是仅仅一瞬间。在徐徐江风下,那二十余艘战船顿时被火势所吞没,船上共计千余周兵尽管迅速着手灭火,却也无法阻挡火势做大。为了活命,身上已燃烧起火焰的他们只好跳入江中求生,也不管自己是否会水性。

    三月底的江水,依然是冰寒刺骨,那千余周兵这一跳。未见得有多少人能安然无恙地被同泽搭救起来。满打满算,倘若其中能有一半数量的士卒被安全救起。这已经算是极为侥幸的事。

    “撤!”见好就收,枯羊当即果然下达了撤兵的命令。毕竟附近的周兵正震撼于那二十余艘己方战船的惨状,以至于减弱了用箭矢对太平军兵船的压制,这般大好机会,枯羊岂会放过?

    兵八千、战船一百三十艘,堂而皇之地攻入周军横江水寨。在半个时辰内用火矢烧毁周兵二十余艘战船,给周军造成千余士卒的伤亡后,又在这等混乱局势中全身而退。期间,太平军损失兵船两艘,士卒两百余人。比起给周兵造成的伤亡,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得不说,枯羊在审时度势、关注战场局势方面,丝毫不逊色冀州兵的费国、马聃、唐皓、齐植等几员大将,有谋略、有胆气,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总得来说,不愧是公羊家子嗣,不愧是年仅弱冠便能成为太平军一方神将的俊杰。

    “枯羊那小子……”见枯羊在给己方造成如此沉重伤亡后拍拍屁股从容走人,饶是自己的小舅子,谢安亦不禁恨地牙痒痒。不过相对地,他对这位岁数还比他小上两岁的小舅子亦愈加欢喜。

    而苟贡显然也是看出了谢安心中的真正想法,微笑着说道,“不愧是小舅爷!——出入我冀州兵横江水寨如入无人之境……大人可要当心啊!”最后一句,苟贡用玩笑的口吻说的,毕竟,他可不信他所效忠的主公会一直失利下去。

    “呵,当心被那小子所吞么?”谢安闻言淡淡一笑,随即摇头说道,“枯羊那小子虽说聪慧,不过,终归是经验不足啊……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其意图何其明也!——他日水战交锋,我军必胜!”

    “唔?”苟贡闻言一愣,惊讶地望着谢安,毕竟他可没想到他的一句玩笑话,岂会牵扯出谢安如此自负的胜仗宣告。

    此后数日,枯羊一反常态地并非再偷袭周军的横江水寨,而周军一方,则趁着这段时间加紧连环船的连接事宜。

    不得不说,枯羊的这番举动,让其麾下诸多将领又惊又急。

    毕竟太平军中的将领,大多生活在长江沿岸附近,岂会看不出周兵所督造的连环船其可怕之处?就连枯羊的心腹大将王建亦开始暗暗猜测,猜测枯羊是否是故意放水,打算投诚于其姐夫谢安。

    “捣毁周军的连环船?”

    面对着众将疑惑不解的询问,枯羊淡淡一笑,说道,“船乃死物,而人是活物!就算我军当时花费沉重代价捣毁周军的连环船,周军难道就不能再造了?——历阳、横江附近有的是林木,造船所需木材,丝毫不在话下!”

    众将闻言释然,期间,有一名将领又问道,“可是大帅,倘若待周军督造的连环船竣工,携众攻我牛渚……末将以为,后果不堪设想!——那日大帅也瞧见了,一干周兵,长久生活在北方的冀州兵士卒,竟然能在船板上奔跑如飞、如履平地……我军实力原本就不如冀州兵,无非就是仗着冀州兵不善操船,无法适应江面上舟船的摇晃不定,倘若叫周兵克服了颠簸的船身……”

    “那又如何?——就算叫周兵克服了颠簸的船身又如何?”瞥了一眼那将,枯羊轻笑说道,“实话告诉你等也无妨,本帅之所以这几日不攻横江周军水寨,无非方便周兵造连环船……待几日后于江面之上的交锋,周兵数百艘、上前艘战船连接于一处,一旦我军采用火攻、水攻……”

    仿佛听懂了什么,帐内众将面上皆泛起阵阵激动亢奋之色。

    瞥了一眼众将,枯羊继续说道,“我军兵卒不如冀州军精锐,将领不如冀州兵勇武,要击败周兵,必定要依靠奇策!——既然周兵打算用连环船,我等便将计就计,叫其三万周兵皆为江底鱼鳖!”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攥拳,抬头望向帐篷的顶端。

    “一战而定!”(未完待续。。)

第十章 欲盖弥彰(二)

    大周景治五年四月初,侦查到周军已然将所有的大型舟船用粗绳、铁索连接起来后,枯羊这才再次向周军横江水寨投递战书,约谢安次日于江面上厮杀。

    而这次,谢安很爽快地同意了。

    四月二日,正是双方约战的当天,天尚蒙蒙亮时,枯羊便下令全军做好出战的准备,将这些日子预先制造的火箭尽数搬上战船。

    由于在前一番与周兵的交锋中深感火矢储备数量的不足,因此,在周兵紧锣密鼓地连环船事宜时,枯羊与他麾下太平军将士也未闲着,没日没夜的削劈木材,制作了大量的箭矢,此后又专门改造成火矢。

    不难猜测,这些火矢必然是用来对付周军的连环船的。

    辰时前后,一切准备就绪,太平军牛渚守兵主帅枯羊携三万兵,大小战船四百余艘,倾巢而动,浩浩荡荡地赶赴战场。

    而当枯羊抵达横江附近水域时,周军早已在江面上排开兵船队列,但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周兵的战船似乎明显少于太平军,满打满算也只有百来艘小舟以及二三十艘艨艟,完全没有那日枯羊放眼望向周军横江水寨时战船接天连地的壮观。

    而更让枯羊感觉莫名其妙的是,周兵的连环船至今还未离开其水寨。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头张牙舞爪的凶兽被关在牢笼内般,颇有些可笑。

    “造地太过于巨大,以至于连自家水寨的大门都出不来了么?”嘀咕了一句,枯羊嘴角莫名地感觉有几分好笑。毕竟他也没想到,他那位看似行事仔细缜密的姐夫,竟然会出这档子乌龙。

    王建等其余太平军将领似乎也注意到了周军连环船的窘迫处境,一时间似乎忘却了他们正置身于战场。一个个手指周军横江水寨方向,大笑不已。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枯羊下意识抬眼观瞧,这才注意到周军水寨内的冀州兵士卒,正在将立于水岸边上的木栏、营寨推倒。将其凿毁推入江中。

    “轰——!”

    “砰——!”

    一块块高三丈、长四五丈的厚实木栏被陆续推倒于江中,溅起无数浪花。

    “怎么会?”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的周军水寨,王建难以置信对说道,“周兵……周兵竟然在拆己方的水寨……”

    也难怪王建会感觉愕然,毕竟自古以来的战事,哪有自家人拆自家人营寨的?难道就不怕战事不利,战败后连个可供落脚安身、可供抵御敌军的壁垒都没有么?

    而这时,远处的周兵们已将正南面最后一块巨型的木栏拆毁,一帮人使劲力气将其用绳索拉倒。

    “轰——!”

    重达上千斤的木栏狠狠砸在江水中。溅起浪花无数。而与此同时,无数周兵振臂呐喊。

    伴随着那一声响彻天地的呐喊声响起,一个庞然大物冲破激起的江面水花,呈现在远处观瞧的太平军士卒们眼前。

    望着那艘堪比小岛般的周军连环船,听着那仿佛胜利宣言般的呐喊声,一时间,三万太平军士卒下意识咽下了之前的嘲笑,有的甚至连笑容都还僵在脸上。瞠目结舌地呆呆望着那庞然大物,鸦雀无声。

    “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安静了?”

    好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太平军将领王建诧异地环首四下眺望,毕竟在几息之前,他这一方战船上的太平军将士们犹在嘲笑周兵们所摆的乌龙阵,竟然会将连环船关在自家水寨内。然而眼下,他太平军一方的三万兵士却是紧闭口唇、鸦雀无声。

    感觉诧异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就连他说话时也不知为何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瞥了一眼身旁的王建。枯羊的眼中闪过几分惊异与佩服。

    [漂亮!实在是漂亮!]

    转头望向那座仿佛小岛般的连环船,枯羊深深注视着那面飘扬在江风中的“谢”字帅旗,喃喃说道,“当真是‘用心险恶’啊,姐夫……”

    [原以为是姐夫不慎。将连环船关在自家水寨,没想到,这番看似好笑的举动,其中竟有着这般用意……

    当着我军士卒的面,自己将自己水寨给拆了……是因为这座水寨已经用不到了是么?是因为此战必胜是么?]

    想到这里,饶是枯羊,后背亦不由泛起阵阵寒意,仿佛置身于冰窟一般。

    自家姐夫谢安擅长攻心,这一点枯羊早前便有所耳闻,但是,即便如此,此时枯羊亦不由暗暗心惊,心惊于姐夫谢安的攻心之计犹如三月的春雨,温润万物、细而无声。以至于当他察觉到自家姐夫的‘险恶用心’时,早已经迟了,他麾下的三万兵,已然被周兵这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般的胆气所震慑。

    看看身旁的王建就知道了,身为军中大将的他,此刻竟然无意识地不敢大声说话。

    太平军态度的前后改变,一干周军将领们自然是看在眼里。眼瞅着那三万太平军士卒下意识对屏着呼吸不敢大声喧哗,瞠目结舌地望着己方的连环船缓缓驶向水面中央,众周兵将领只感觉仿佛打了胜仗般,倍感痛快。

    这便是所谓的先声夺人!

    率先张扬己方的声势以压倒对方,叫对方战战兢兢,难以发挥出平日里应有的水准。可以说,这场仗还未开打,枯羊太平军一方已经输了大半。

    但是枯羊并不着急,虽说一开始就被姐夫谢安坑了一把,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作战计划,毕竟在他看来,周军虽有连环船这等跨江水战的利器,然而这利器亦存在着极其致命的弱点,那便是连环船的本身。

    因为整个庞大的船身是由数百艘大型船只以粗绳、铁索的方式固定连接,上面用木板钉死,这意味着短时间内周兵也很难将其中一部分分离。换而言之,一旦连环船中船只局部漏水或者起火,将会波及整个连环船船队。以至于让这三万冀州兵埋骨江底、葬身鱼腹。

    而这,恰恰就是枯羊所希望看到、并且逐步引导的。

    风,起了。

    感受到吹拂过脸庞的微风,王建抬头望了一眼船角的旗帆,见其被吹起飒飒作响,连忙小声向主帅枯羊汇报。

    “偏南风……天助我也!”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枯羊右手一震披风,继而抬手指向周兵的连环船船队。

    “呜呜——!呜呜——!呜呜——!”

    太平军船队中响起了一阵代表着攻击的号角声,此后,震天的鼓声陆续响起,响彻天地。这,总算是让那些被谢安的先声夺人之计唬到的太平军士卒振作了精神,苍白的脸庞亦回复了几许血色。

    在鼓声雷动间,太平军一方率先对周兵展开了攻势,领头七十余艘艨艟在南风的帮助下逐渐加快速度。到后来竟犹如飞梭般驶向周军的连环船船队。

    而让太平军将领王建暗暗窃喜的是,周军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此番的计谋,竟然放任他们那七十余艘艨艟在江面上飞速驶向对过。

    事实上,周军中难道当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太平军的计划么?

    恐怕不尽然。

    “船体吃重不浅呐……”

    在连环船船队的前侧位置,原太平军六神将之玉衡神将、现冀州军先锋督将右指挥,齐植环抱着双臂神色凝重地注视那七十余迅速朝己方而来。

    尽管那七十余艘艨艟的船身上用青幔罩着,不过凭借着经验,齐植依然还是能够猜出那些船只上究竟装载着什么东西。无非就是干草、柴枝、火油等燃烧之物罢了。

    [果然是打算用火攻么。枯羊?]

    远远眺望着远方太平军船队中那巨大的[枯]字帅旗,齐植微微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是太平军中一员的他,有朝一日竟会与曾经的兄弟通同胞在战场相见,并且拼得你死我活。

    [复辟南唐?眼下在我大周治下的江南有何不好?朝廷赋税重了?还是说厚此薄彼、亏待江南百姓了?天下一统,乃历史之必然……你等究竟要一个在大周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江南,还是要一个为复辟南唐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战后江南?既然你等说是为江南百姓考虑,那么。就平心静气地想想……]

    齐植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了谢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更准确对说,应该是谢安用来说服他麾下四千太平军士卒的话。毕竟当时齐植虽感于谢安与刘晴的恩情而愿意真正地投诚,但是他麾下四千原诈降于周军的太平军士卒却依旧满腹怨言,因此。为了免除军中不安,谢安曾亲自前往军营说服。除了个别像徐乐那样想法固执的太平军将领外,大部分的士卒皆感于谢安的诚恳与实诚,愿意随从其主将齐植投诚。而这番话,便是当时谢安用来说服那四千太平军士卒的原话,同时也让齐植逐渐减弱了自认为是太平军叛徒的负罪感。

    “将军?将军?”一连串的呼唤打断了齐植的思绪。

    “唔?”齐植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向出言唤醒自己的部将,却见后者神色惊急地指着那五十艘近在咫尺的太平军一方艨艟。

    齐植抬头望去,他这才注意到,那七十余艘艨艟上的太平军士卒,早已扯掉了盖在船身上的青幔,用火把点燃了那些燃烧之物,看样子,似乎打算就这样一头撞过来。

    [唉!战场之上竟然走神,我也真是……]

    苦笑着摇了摇头,齐植面色一正,安抚麾下船上略有些不安的将士们说道,“不必惊慌!——谢帅早就料到太平军欲用火攻,是故,早早地便有所安排了……”

    船上众周兵将士听闻谢安早已猜到敌军有此一招,略显不安的心神逐渐稳定下来。

    当然了,即便如此,亦有一名百人将犹豫说道,“齐将军,话虽如此,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平军的艨艟撞过来么?——虽说撞不翻我连环船。可万一火势波及我军船上,那可如何是好?”

    齐植闻言微微一笑,淡然自若地说道,“没事!就让对方撞过来!——船上将士们注意了,提防两船相撞的冲击,抓牢木栏。远离船身边缘,以免被甩落江中……”

    而就在齐植慢条斯理地对麾下周兵嘱咐着注意事项时,太平军那七十余艘已燃烧起熊熊烈火的艨艟,距离周军的连环船仅仅只剩下二十余丈,甚至于,领头那艘船上的太平军将领,已然能够看清齐植那波澜不惊的神情。

    [怎么回事?我军七十余艘火船撞向他们,何以那周将竟是那般镇定?甚至于,船上其余周兵亦不见得有几分惊慌?]

    眼瞅着远处齐植那镇定的表情。那个名为张奉太平军先锋将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在瞧了齐植几眼后,厉声喝道,“船上儿郎们听着,抓牢船身!——若今日击破周兵,攻在我等!”

    “喔!”那七十余艘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艨艟上,千余太平军士卒振臂呐喊。士气为止一振。

    近了……

    更近了……

    舔了舔嘴唇,张奉在心中默数着与周军连环船之间的距离。

    二十丈!

    十五丈!

    十丈!

    五丈!

    三……唔?

    “轰——!”

    一声巨响。那七十余艘太平军艨艟不知为何竟然在还未触及到周军连环船的情况下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被迫停止了向前的冲势。

    [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未撞到周军的连环船么?]

    在剧烈的撞击力中,距离估算错误的张奉死死抓着船上的栏杆,目光很是不可思议地望着离船头依然还有两丈余距离的周军连环船。

    很不可思议的,那两丈余的距离仿佛天涧般,七十余艘太平军艨艟。竟然没有一艘能够跨越这个距离,真正撞击到周军的连环船船身。

    “……”感受到船身微微摇晃了一下,齐植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神色略有些不忍地望着两丈外那七十余艘因为突然被迫停止驶船速度而已呈现出几近翻船危机的太平军艨艟船队。

    明明是被撞的一方,但是却仅仅只感到些许的摇晃。反观主动撞过来的一方,却险些翻船沉没。

    [这便是连环船恐怖之处……么?]

    瞥了一眼那些在连环船上牢牢站稳脚跟的冀州兵士卒,齐植心下暗暗摇了摇头。他很清楚,眼下那些已解决在江面上站立不稳难题的冀州兵,绝非是对面的太平军能够应付的。

    可话虽如此,既然如今已是周兵将领一员,齐植亦不得对曾经的同泽同胞手下留情,毕竟这是战场。

    “弩手就位……放!”

    伴随着齐植一声令下,连环船上无数周兵弩手朝着仅仅几丈外、最多不也超过十五丈距离的太平军士卒展开一通激射。

    可怜那七十余艘艨艟上的太平军士卒,在船身还未从撞击的巨大力道中平复下来的情况下,只能用双手牢牢地抓着木栏等固定之物,眼睁睁看着一名又一名的同泽活生生被周军的弩矢射杀。

    倒是有几艘艨艟的船身已逐渐变得稳定,可面对着那距离周军连环船尚还有二丈余的距离,那一干早已准备好要杀入周军的太平军士卒却是傻了眼,毕竟这个距离对人而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跨越的。

    进不得进、退不得退,七十余艘艨艟上的千余太平军先锋士卒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眼睁睁看着船上的火势在江风的吹拂下越燃越旺。

    要知道,太平军艨艟上的引燃之物,那原本可是用来焚烧周军连环船的,可如今呢,却在还未触及到周军连环船船队的情况下,那些引燃之物却自行燃烧了小半,这让太平军将领张奉又着急又心痛。

    [怎么会?船体怎么会自行停下?!]

    挥舞着手中宝剑摊开射向自己的密集箭矢,张奉奋不顾身地冲上船头,探出脑袋向江面观瞧。

    这一瞧不要紧,惊地他双目瞪大,倒抽一口冷气。

    方才不曾注意,直到眼下张奉这才看清,原来周军连环船的底部竟比船体更宽,仿佛周军有意地加固、加长了基座。换而言之,他此番所率的七十余艘艨艟,并非是没有撞到周军连环船,而是撞在周军刻意在连环船加固、加长的基座,使得整个船体模样看上去分外古怪。

    但遗憾的是,由于周军的连环船下半皆没入江中,是故,无论是张奉还是枯羊,此前都没发现周军的连环船竟然还设置有这般玄机。

    怪不得方才齐植那般的镇定,因为他知道,太平军的艨艟根本撞不到己方连环船的船身,顶多就是撞在刻意加固、加长的水下护栏上。既然无法触及己方的船身,又何谈什么火攻?除非那火焰能在水底下燃烧。

    [此举可真是高明呐,那位谢大人……]

    饶是齐植曾经颇为自负于自己的才能,这会儿亦不得不佩服谢安这番对于连环船的改良,一举破解了太平军所使用火攻之计。

    而太平军将领张奉似乎也意识到己方所施的火攻之计已遭周军破解,眼瞅着船上越来越旺的火势,恨恨地一咬牙,厉声吼道,“弃船!弃船!”

    “噗通——!噗通——!”

    太平军那七十余艘艨艟上,千余太平军士卒被迫放弃战船,纷纷跃入冰冷刺骨的江水当中。

    而此时,太平军帅旗下的主帅枯羊,其神色依旧镇定从容。(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欲盖弥彰(三)

    [在那没于江面之下的船只下方,竟然还设有着那般玄机么?]

    不动声色地,枯羊缓缓吐了口气。

    火攻之计失败了……

    根本不需要传令兵去关注前方以令旗旗语传递的消息,单单用眼睛看枯羊也能看到,他所寄托期望的火攻之计,连周军那连环船一根毫毛也未曾伤到。

    但是……

    “莫以为到此就算结束了啊,姐夫……”眯了眯眼睛,枯羊轻哼一声,低声喃喃说道,“我有考虑过啊,此计若是不成的后续……”说着,他转头望了一眼部将王建,沉声说道,“王建,按计划行事,掩护张奉,将周军的注意吸引到我方来!”

    “末将明白!”王建抱拳领命,继而挥手大喝道,“擂鼓、鸣号,左右两翼船队迂回上千,弩手箭矢准备……本队上前二十丈,重组阵势,各军各部各司其职,按令行事!”

    “呜呜——!呜呜——!呜呜——!”

    太平军第二通鼓声响起,不比方才只动用七十余艘艨艟,这次太平军所动用的战船,单单楼船便有二十艘,其余,还有三百余艘艨艟以及四五百艘小舟。粗略估计,未投入战场的船只,仅仅就只有枯羊所在的主舰以及从旁五艘艨艟与二十艘小舟。

    显然,太平军此番是打算全军总攻了,投入兵力多达两万五千人。仅一轮试探性的交锋过后便投入这般多的兵力,可想而知枯羊的魄力。

    “哼!——诡计不成便自暴自弃了,妄图与我军鱼死网破?”

    在周军的连环船一处,冀州兵大将欧鹏冷笑一声,面露嘲讽之色。

    忽而,他皱了皱眉。面露不悦说道,“左、中、右三位指挥督将还未下达命令么?”

    欧鹏口中所说的左右指挥督将,指的正是左先锋督战指挥将唐皓、中先锋督战指挥将廖立以及由先锋督战指挥将齐植三将。毕竟周军的连环船实在是太过于庞大,单凭一名先锋督将不足以巨细无遗地把握战场上的局势,因此,谢安委任了三名将领来总督前方的战事。包括指挥附近小舟,最大程度保证不会被太平军钻了空子。

    不多时,前方传来消息。

    “报!——我军连环船左右两侧遭到太平贼军袭击,兵力估摸万人左右,中部正前方廖立将军尚未与太平军正式交兵!”

    [竟然同时攻我军左右两翼?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不应该集中兵力攻陷我军连环船一侧才对么?]

    听闻前方的战报,担任着支援任务的周军大将欧鹏微微皱了皱眉。

    抱以这般狐疑的,绝非只有欧鹏一人,身为中路督战指挥将的廖立在注意到太平军这般举动后亦是大为不解。

    要知道他周军船队在江面上的阵型形同一个[回]字。中央乃是由数百艘战船连接而成的连环船,四周则是数以千计的护航小舟。换而言之,太平军很难用两翼兵力插入、分割敌军中央军队的战术来搅乱周军的阵型,毕竟周军眼下阵型的中央乃是连接在一处的连环船,恍如小岛一般庞大而结实,又岂会被太平军轻易分割?

    在廖立看来,倘若他是太平军将领,面对眼下的局势。最佳的战术无疑是单点突破,不惜一切代价地冲上他们周军的连环船。逐步逐步地捣毁攻陷的船只,从边缘陆续攻向中央。这是最省力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而至于像太平军眼下所用了两翼突破战术,这在廖立看来没有丝毫可取之处,这只会促使两军的鏖战提前进入白热化阶段,徒然扩大两军的兵力伤亡,于战局走向却未有丝毫裨益。

    [既然能与八贤王殿下打地平分秋色。按理来说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大人的小舅子,太平军牛渚地方军主帅,枯羊!]

    尽管两军的两翼分别已展开最直接的交锋,厮杀声甚至传到中路由清清楚楚,但是廖立却丝毫不受战场上那疯狂的气氛所影响。

    正如长孙湘雨所言。廖立在置身于优势、或者作为旁观者的情况下,他的直觉与洞察力比之费国与马聃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这份才能无法运用于他身先士卒之时,毕竟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冲动急躁。

    “直接撞过去!——落水的太平军士卒不必理睬,我军的目标乃是敌军舰船!”

    “是,将军!”

    不得不说,此刻的廖立,绝对是一位值得谢安信任的帅级将领,也正因为如此,谢安将他与唐皓以及齐植这其他两位帅级将领安置在一起,叫他们分别担任左、中、右三方的督将指挥将领。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太平军侧重于两翼,但是中路也未尝没有船只进攻。只可惜,面对着周军连环船那堪比小岛的庞然大物,哪怕是长七、八丈有余的艨艟,却也显得犹如撼树的蚍蜉那般无力。在廖立的命令下,周军的连环船丝毫不理睬正前方的太平军船只,嚣张跋扈一路横行直撞,竟将迎面而来的二十余艘艨艟与百余艘小舟撞地七零八落,船毁人亡。

    碾压,彻彻底底的碾压!

    在周军的连环船面前,太平军那吨量仅仅只有上千斤的船体,根本无法撼动重量难以估计的连环船。往往双方猛烈相撞,周军的连环船丝毫无损,甚至连摇晃都不曾摇晃一下,反观太平军的船只,却直接被撞击的巨力摧毁,将船上的士卒掀落江水当中。

    [大局已定!]

    大部分的周军将士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头,然而廖立的眼神却随着时辰的推移愈加变得凝重。

    “这帮太平军还真是傻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提防这些人用战船来撞,大人可是特地叫我等加固了撞板护栏……”

    “可不是嘛!——不过瞧着那些人傻傻地撞过来,撞地船毁人亡,也蛮有意思的……”

    “嘿!——如此一来也不需要我等亲自动手。倒也省力!”

    廖立身旁附近不远,几名百人将窃窃私语着。

    “……”深深望了一眼那几名百人将,廖立又转首望向江中,在死死盯着江面半响后,忽而沉声问道,“迄今为止。有多少太平军被我军的连环船撞入江中了?”

    那数名百人将面面相觑,或有一人犹豫着回答道,“估摸……估摸着大概千余人左右吧……”

    “那……又有多少人被其同伴搭救上船?”

    “这个……三、四百人?”另一名百人将不甚肯定地回答道。

    “……”廖立闻言皱了皱眉,在稍一思忖后,几步走到船头,探首下往。

    隐隐约约地,廖立仿佛瞧见江底下有不少黑影悄悄潜到他们船身下方。

    “禁声!”毫无预兆地,廖立大喝一声,惊地船上那些正在嘲笑太平军蠢笨不知悔改的周军士卒浑身一颤。面面相觑。

    在附近将士不明所以的茫然眼神中,廖立眯着眼睛做侧耳倾听状,忽然,他好似注意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几分凝重之色。

    “来人,向左右两翼的唐皓与齐植两位将军传递消息……”

    ——与此同时,周军连环船右翼——

    周军连环船的右翼,方向即西侧。是属于齐植负责指挥的范围。而眼下,这里正遭到太平军将领卫庄率领万余兵力的猛烈攻打。

    与廖立所在中路那风平浪静的战局不同。这边的战况堪称岌岌可危,有一支太平军船队竟是突破了周军外围无数小舟所组成的防线,硬生生从侧面登陆了周军的连环船。

    “嘿!赌对了!——果然只有船的前侧才设有撞板!”

    在登陆周军连环船的第一时间,那位看似三十左右的太平军将领扛着大刀得意地大笑着。

    “……”眼角余光瞥见来人,齐植起初波澜不惊的面上浮现几分惊色。

    而此时,那名太平军将领似乎也注意到了齐植。眼中闪过几分惊愕,在随手一刀砍翻了一名杀向他的周军士卒后,他眯了眯眼睛,神色复杂地望着齐植。

    “嘿!看来本将军今日还真是撞大运啊!——对吧?我太平军叛将,原六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

    “卫庄……”齐植眼中闪过几分凝重之色,语气莫名地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也在牛渚……呵!看来伍横那厮也不是那么信任枯羊啊!”

    或许周将们并不认得卫庄,但是齐植却清楚地很,此人乃如今的太平军第四代主帅伍横麾下极为得力的心腹将领之一,而且是一位武艺不俗的大将级人物,

    “话可不能这么说!”摇了摇手指,太平军将领卫庄轻笑着说道,“伍横叫我留在牛渚,可不全然是为了监视枯羊!——那小子虽然才能过人,但终归还经验不足,留我在此,好歹有个照应,不是么?”说着,卫庄耸了耸肩,戏谑笑道,“话说回来,见到老友,怎得却是这般神色啊?很是见外诶!——说起来还真是巧啊,这么大的江面,竟然叫卫某撞见你……你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齐植闻言皱了皱眉,右手下意识地按住腰间佩剑的剑柄,带着几分试探沉声说道,“怎么?——惦记着齐某手中那块玉牌么?”

    “嘿!”舔了舔嘴唇,卫庄轻笑说道,“未尝不可!”说着,他便几步上前,举刀砍向齐植。

    “保护将军!”附近的周兵注意到,纷纷上前。

    见此,齐植面色微变,急声喝道,“你等退后……”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几声惨叫,那名为卫庄的太平军将领竟在短短一眨眼的工夫内杀死了五名周军士卒,惊地附近一干士卒面色顿变。

    “你等退后!”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齐植凝视着卫庄沉声对麾下的士卒说道,“这厮……绝非你等可敌!——他乃天府兵之一!”

    “天……天府兵?那不是……”一名周军将领愕然地望向齐植,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不错!”仿佛是看出了众将的心思,齐植低声缓缓说道,“正是太平军第三代主帅、天府神将陈蓦麾下直辖精锐……天府兵!而且,此人曾担任过伯长军职!”

    附近的周军将领们闻言神色猛变。

    要说太平军名下那一支军队最让周兵感到心惊胆战。便要属太平军第三代主帅陈蓦、即梁丘皓麾下嫡系精锐,虽只有三百人数量,但是军中士卒武艺个个能匹敌百人将甚至是千人将,而担任伯长军职的,更是能媲美太平军之六神将。要不是长孙湘雨设计巧妙、并借助地利优势,将这支三百人的队伍尽皆射死于江陵的决胜谷内。否则,周军未见得能够那般轻易地全歼刘晴那一支太平军。

    “可是……天府兵不是全军覆没了么?”一名周军将领惊疑不定地道出了心中疑惑。

    齐植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天府兵确实全军覆没于江陵不假,但是,在此之前亦有主动脱离陈帅辖下、转而投靠伍横的……”

    “喂喂喂,何以说得那么难听?”抬手掏了掏耳朵,卫庄一脸没好气地说道,“陈帅当时确实有教授我等武艺。于我等有半师恩情,但这并不表示,我等就要替他卖命……”

    “哼!”齐植冷哼一声,讥讽说道,“说得好听!——无非就是见陈帅半道出身却身居高位,你辈心中不喜罢了!”

    听闻此言,卫庄微微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悦对说道。“伍横虽与陈帅有隙,但其中某些事。陈帅确实欠缺考虑,比如说……”抬头望向齐植,卫庄舔了舔嘴唇,冷声说道,“费国、季竑、耿南、卫绉……再算上你,所谓的六神将。已有五人投靠周国!”

    “……”齐植闻言面色微微一红,忽然,他愣了愣。

    [等等,这卫庄竟然知晓卫绉私底下投靠大周?哼!如此看来,公主殿下与我等当日与谢大人交兵时。伍横那厮果然是关注着江陵一带的战况……借刀杀人、坐收渔利!]

    想到这里,他望向卫庄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释然与愤慨。

    “喂喂喂,那是伍横的意思好不好?”也不知是否是看穿了齐植眼中的愤慨之色,卫庄耸耸肩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人家的老子可是初代军副帅,他的话,我等岂敢不从?——我不过只是六神将的候补罢了……”

    “六神将候补么?”齐植不置褒贬地轻哼一声,继而沉声说道,“那么,作为六神将候补的你,此番找到齐某,就是为了夺回玉牌么?”

    “玉牌?不不不!”摇了摇食指,卫庄笑着说道,“虽说我颇为敬重陈帅,可伍横对陈帅却丝毫没有好感呢,所以说,陈帅用过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想要的,包括所谓的六神将……”说着,他举刀拱手抱拳,微笑说道,“重新介绍一下吧,四代主帅伍横麾下,一方天将之左军天将,卫庄!”

    “天……将?”好似听闻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齐植猛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咬牙切齿说道,“区区下臣,竟敢妄沾[天]之尊号,可真是有够厚颜无耻啊!”

    “嘿!又不是我自个给取的。”卫庄闻言哈哈大笑,旋即脸上笑容一收,望着齐植沉声说道,“同样是出身天府兵的你,让我见识一下吧,你在担任一方神将后,武艺是否大有长进!”

    甩了甩手中利剑,齐植冷笑说道,“齐某正有此意!——别忘了,当初是谁从你手中夺走了玉衡神将的尊号,叫你一愤之下背弃天府军,转而投向伍横那厮!”

    “……”卫庄闻言虎目泛起几分恼怒与杀意。

    而就在这时,远处匆匆奔来一名周军传令兵,急声说道,“报!——中阵廖将军有急报至!”

    “廖立?”齐植微微皱了皱眉,继而颇带几分警惕地望了一眼卫庄。

    “不听听手下人的报讯么?放心,看在曾是同泽的份上,我不会趁机抢攻的!”卫庄微微一笑说道。说话时,他甚至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没什么好听的!——廖立想传达的事物,齐某早在一刻之前就注意到了……”说着,齐植上下打量了几眼卫庄,摇头说道,“没用的!——就算你故意用言语拖延……”

    “什么?”卫庄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异色。

    “是齐某说得不够清楚么?”甩了一个剑花,齐植一字一顿说道,“齐某身为江南人,你以为齐某不知何为火攻水伐么?没用的!我军早有准备,那些借着落败毁船机会跳入江中,潜到我军船底凿船的士卒……不会有丝毫进展的!”

    “……”卫庄闻言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就在齐植述说之时,枯羊麾下先锋将领张奉早已随同着千余太平军士卒在江底缓缓潜到了周军连环船的船底。

    [凿!]

    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张奉朝着身后挥了挥手,顿时,江水之下窜过一道道黑影,笔直朝着周军连环船的船底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周军连环船上帅旗所在,有一名士卒匆匆本来,在苟贡耳边细说了几句。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挥手遣退了那士卒,苟贡转身对谢安恭敬说道,“大人,不出您所料,火攻之后,小舅爷果然是打算用水伐之计……眼下,正有千余太平军士卒在我军船底开凿……”

    “呵,凿不沉的……”微微摇了摇头,谢安淡笑说道,“那些人根本就不知这连环船究竟有多少艘战船连接而成……六百余艘!——这股浮力足够了!——别说在江底凿船本来就不受力,就算侥幸凿穿其中几艘,亦无损于我军胜势……枯羊终归还是太年轻了,缺乏经验,若是他正面与我军交锋,未尝没有胜算。但是,他却将得胜的希望寄托在凿沉我军的连环船这件事上,忽略了战事以人为本……”

    苟贡愣了愣,疑惑问道,“大人从何得知小舅爷将取胜的希望寄托在凿沉我军连环船这件事上?”

    “因为前几日他对我军未完成的连环船视而不见。——他不可能没有看到的,更不可能不认得此物。如果换做是本府,必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摧毁此物。之所以装着没有看到,无非就是他当时已想到了对付连环船的办法,妄图以此一战而定……确实,那的确是个妙计,只是如此一来,他所会用的伎俩也就不难猜测了,凿船、毁船,无非就是这两招而已,只要我等有所防范,他必然是无功而返!”微微叹了口气,谢安摇头说道,“兵者,诡道也!——原本他可以用诸多战术,叫我军无从猜测。可惜,他却自己将自己局限在凿船与毁船这两个战术上面,这岂非是叫我等提前得悉了他的想法。对症下药,谁人不会?是故,本府那日便说过,此后于江面交兵,我军必胜!”

    “大人英明!”(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小胜

    江上的战事,依旧在继续着。

    身为强攻的一方,太平军士卒的伤亡已达到八千以上,反观周军,亦付出了四五千伤亡的代价。过重的伤亡,使得整个战场的气氛变得愈加疯狂起来,仿佛战场上每一名士卒的表情都是那么狰狞,恨不得将眼前的敌人活生生给撕碎。

    “第二队弓手注意,准备火箭……放!”

    在右边、即战场的东侧,枯羊麾下太平军将领徐常正指挥着麾下的士卒朝着周军连环船上的敌军展开一通齐射,他仍惦记着枯羊的火攻之计,妄图将周军的连环船上点燃摧毁。

    然而事实证明,在没有火船接触引燃连环船船体的情况下,单单用火矢,实在不足以点燃如此巨大的连环船,更何况谢安早有预料到此事,对症下药叫麾下士卒移开了船上某些易燃的东西,那光秃秃的甲板,即便钉入了火矢,亦会被周军士卒轻而易举地踩灭。

    “盾手上前,列队结阵掩护后方,弓手采用抛射,其余人等注意及时熄灭射上船板的火矢……若有人战死,及时补上空位,休要被太平贼军钻了空子!”

    “左前方去五十人!”

    “弩手朝右移动,上千十步,放箭!——下蹲装填弩矢!”

    “右侧注意!——休要去理睬落水的太平军士卒,堵死走舱!——去盾手二十人!”

    手持利剑立于船头,冀州兵副帅唐皓指挥着麾下的士卒,冷静地发出一道道针对当前局势的命令。

    “报!”一声急报,周军有一名传令兵匆匆奔至唐皓跟前,扣地抱拳急声说道,“中军的欧鹏将军传话来。询问唐帅此地可需援军!”

    “唔……”唐皓闻言环视了一眼四下的情况,沉声说道,“回报欧鹏将军,这边唐某还可以应付,请他多加关注一下右侧前军,齐植将军那边似乎情况有些不妙!”

    “是!”那传令兵抱拳领命。转身向远处奔走。

    瞥了一眼那传令兵离去的背影,唐皓再次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的战局上来。

    忽然,船舱口机急匆匆跑上来一名将官,侧耳对唐皓低声说道,“唐帅,正如您所料,船舱底层确实有听到异响,由船底传来,如此看来。太平贼军果然在我军连环船底下开凿……这可如何是好?”

    唐皓闻言面色丝毫不改,依旧目视着战场局势,压低声音说道,“每艘船的船舱派几个士卒监视、巡逻,尽量阻止船舱进水……”

    “是!”

    “另外,通告各部,加紧连环船的行驶速度,务必要尽快靠近江南岸。在太平军反应过来之前,拿下牛渚!”

    “是。末将明白!”

    [凿船底……]

    “岂是那么容易的?”淡然一笑,唐皓微微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妄图以投机取巧的方式击败我军、甚至于妄想着全歼我军,丝毫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意志,如何不败?——太小瞧人了吧。枯羊?”

    而与此同时,在太平军本阵船队帅旗下方,主帅枯羊的神色已不负最初那样从容不迫,他看似镇定的眼眸中,隐约间已露出几分焦虑与不安。

    [跟想的……不一样啊……]

    眼瞅着战场上的局势。枯羊微微吐了口气。

    平心而论,正如谢安所猜测的那样,枯羊那日注意到周军在水寨内准备建造连环船后并未当即下令将其摧毁,为的就是待周军将战船全数连接后,好一鼓作气地全歼周兵,一战而定。

    而令枯羊感觉有些纳闷的是,他那位姐夫谢安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战术,并针对此事做了一系列的布置,以至于他枯羊最初派出去的那七十余火船丝毫未起到效果。

    “究竟是哪里暴露了呢?”嘀咕一句,枯羊皱眉思忖着。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虎目微睁,继而深深皱紧了双眉。

    [该死的……]

    看他的那闹懊悔的模样,不难猜测,他终于是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出错在哪里,出错在那时他不该对周军的连环船故意装出视而不见的样子。

    本来,枯羊那日不攻周军的连环船,那是因为不想让周军针对连环船的弊端引起注意,尽可能地不想惊动周兵,但是他忽略了,忽略了周军的主帅谢安、即他那位姐夫可不是寻常人物。

    “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当真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啊!”一想到自己当时自负满满、得意满满的模样,枯羊只感觉脸上一片灼热。

    可叫枯羊有些难以接受的是,虽然火攻、水攻之计尽皆不利,可然而不管怎么说他太平军一方也在两翼投入了多达两万余兵力,何以竟然无法攻上周军的连环船?

    众所周知,周军主帅谢安习惯于摆列方方正正的兵阵,前军、中军、本阵,左军、中军、右军,从天空鸟瞰如同一个九宫图,兵力分布地比较均衡,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免遭到敌军突破的可能性。并且,在九个区部分别安置一位大将,亦有助于战场指挥上的灵活性。

    然而要知道,眼下的周军仅仅三万人不到,分成九部,各部不过三千人左右,就算前军三部安置兵力稍微多一些,也不过五千罢了。万余太平军士卒强攻五千周兵,竟然攻不下来?

    这便是枯羊方才感觉不知哪里有些不对劲、不一样的原因所在。

    明明他麾下太平军士卒亦在奋力厮杀,勇武不比周兵逊色多少,但不知为何,就是攻不下兵力明显少了许多的周军。

    忽然,枯羊好似注意到了什么,皱眉目视着远处的周兵,侧耳倾听着那若隐若现的呼声。

    “诸君死战!——今日我军于牛渚安扎!”

    “喔!”

    “大人有令,水寨已毁、退无可退!——不若杀败贼军……于牛渚庆功!”

    “喔!”

    “今日于牛渚造饭!”

    “喔!”

    “于牛渚造饭!”

    “喔——!”

    “牛渚造饭!”

    “喔喔——!!”

    一句看似颇有些可笑的呼声,竟使得周军的士气一路高涨。那仿佛响彻天地的呼声即便是传到枯羊这边,枯羊亦感觉有些震耳欲聋。

    [……]

    下意识地,枯羊转头望向了遥远处的周军横江水寨。不可否认谢安激励士卒做地确实彻底,先前捣毁了水寨立于江中的木栏不说,如今又派人在水寨中放了一把火,仿佛当真要将那水寨烧个精光。

    不。不对,不是仿佛当真要将那水寨烧个精光,而是确确实实地这么做了。望着那已燃烧起熊熊烈火的原周军水寨,枯羊毫不怀疑那边在日落时分前就会化作一片焦土。

    [破釜沉舟……真有魄力啊,姐夫!——您就不怕此战不利,败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么?]

    话是这么说,可枯羊心中却如同明镜似的清楚。一方是本来就处于不利位置,却犹意图投机取巧,采用避实就虚战术、妄图全歼周兵的太平军;而另一方是本来就占据优势、即便如此其军主帅依然用破釜沉舟的方式激励着麾下士卒的周军。

    此消彼长之下。太平军如何不败?

    “内敛而不张扬……藏得可真深呐,姐夫!”深深注视着远方周军那巨大的谢字帅旗,枯羊苦笑地嘀咕了一句。

    不得不说,这世上大多数的年轻人皆是如此,总是下意识对自恃清高,觉得自己比别人高明,直到真正碰了壁,才会冷静下来审视与对方的差距。比如说当年在长孙湘雨面前的谢安,以及如今在谢安面前的枯羊。

    “大帅?”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阴晴不定的面色。太平军将领王建疑惑问道,“怎么了,大帅?——莫非此地风大,大帅感到不适?”

    枯羊闻言摇了摇头,他自是不好将心中所想告诉王建,怎么说?说这场仗十有**会败?而且这仗败仗的过错也十有**在他?枯羊如何说得出口。

    “张奉那边的情况如何?”枯羊岔开话题问道。

    王建不疑有他。抱拳回道,“回禀大将,暂时还未有消息传来,不过依末将拙见,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正如王建所言。在战事打响之际,太平军先锋大将张奉便在火攻不利的情况下,与麾下士卒纷纷跳下了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的火船。

    在周兵看来那是张奉等人无可奈何之下的举动,但事实上,那只是枯羊的后续计划罢了。

    趁着周兵被左右两翼的太平军主力吸引注意力的机会,数以千计的太平军士卒屏住气息,用此行所携带的凿子、撬杆、匕首等物在周军的连环船船底开凿。

    但是,周军的连环船体积实在是太庞大了,即便张奉等人在费尽了心力的情况下成功地凿穿了几艘战船的船底,漏水的速度亦大大慢于枯羊以及张奉等人的预想。

    难道是枯羊的计谋出了什么差错么?

    非也!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在太平军,而在于周军此番所连接的连环船。

    连环船这个概念,谢安借鉴于他记忆中颇为壮观的一场历史名役,即赤壁之战。但是,谢安所采用的连环船,于当时曹魏所建造的连环船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赤壁之战的曹魏一方,其连环船连接的方式是以十艘到二十艘战船为一个巨型战船,用铁索钉死、上铺木板,最后,再将这艘由十艘甚至是二十艘船只组成的巨型战船与其他巨型战船用巨大的铁索连接起来,用以包围当时江东的战船。

    如果是这种连接方式的连环船,那么枯羊的凿船水伐之计恐怕便能起到奇效,毕竟十艘战船、哪怕是二十艘战船所组成的巨型战船,它的吃水、浮力也仅仅只是提升一线而已,一旦其中一个船舱楼船,整艘巨型战船都会因此沉没于江中。而一旦一艘巨型战船彻底没入水中,那么之后的事便更加简单了,受重力影响。被这艘巨型战船用铁索连接的其余巨型战船,皆会拉扯到一起,然后逐步被拽入江底,拽拉的速度受下沉的巨型战船数量与重量影响。

    而谢安之所以不在乎太平军派水鬼、即精通水性的太平军士卒潜入其连环船船底下开凿,是因为他数百艘战船皆是用铁索焊接在一起,浮力与赤壁之战中曹魏一方所建造的连环船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了。谢安的连环船也不是没有弊端,至少,它是不具备任何灵活性的,就连机动性也大大减弱。

    不过话说回来,曹魏当时采用那等的连环船,本意是为了包围、歼灭江东兵,在解决曹兵了在江面战船上站不稳身体的难题下,亦注重船只的灵活性;而如今的谢安,他之所以采用这等连环船。无非就是将战船当成一座可移动的小岛或陆地,载着他麾下周军士卒渡江罢了,至于迎面而来的太平军兵船,直接撞过去就是了,反正连环船内部船舱的容积巨大地很,就算一小部分战船因为被撞毁或者船底被凿穿,导致江水内漏,亦够足够的浮力可以支撑一阵子。至少能坚持到周兵抵达长江南岸的牛渚。

    而这一切,太平军将领张奉与他麾下的水鬼们却无从得知。在漆黑的连环船船底,他们卖力地凿着船底木板。

    “笃——!笃笃——!”

    “笃笃笃——!”

    不可否认,他们不是没有成果,毕竟已有多达二十余艘战船被凿穿了船底,冰冷的江水噗嗤噗嗤地向内渗透,可问题是。周军的连环船那可是由多达六七百艘战船组成的,区区二十余艘战船漏水,简直就是无关痛痒。

    果不其然,发现船底被凿穿的周兵们尚未有何惊慌,反而是在船底凿船的太平军士卒们吃不消了。

    也难怪。毕竟人终归要呼吸,岂能像鱼一样在水中久呆。更何况还要用力开凿周军的连环船船底,凭借一口气,实在难以抵消体内氧气的消耗速度。

    [将军,不行了……]

    [将军,我等憋不住气了……]

    在张奉恼怒的神情下,越来越多的太平军士卒难以坚持长时间屏住呼吸在船底凿船的艰难,被迫浮出水面,于江面上大口喘息,毕竟人在缺氧的情况下,很难马上进入下一个屏息。

    结果就是,这些刚刚经历了一番折磨的太平军士卒,在浮上江面喘息的期间,当即被连环船上的周兵乱箭射死。

    正因为如此,战事打响至今,张奉与他麾下太平军开凿周军连环船船底的作业才这般缓慢,完全不曾达到枯羊的期待。

    “叫张奉回来吧!”

    思前想后半响,枯羊微微叹了口气,吩咐身旁的王建道。

    “大帅,这……”王建闻言面色未变,毕竟从枯羊的话不难猜测,他已对这场战事失去了获胜的期待,已开始着手尽可能地保存兵力事宜。

    “叫张奉退回来吧……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失去一员得力爱将。——眼下撤退日后尚有挽回余地,否则……”

    “是……”王建闻言抱拳领命。

    不多时,太平军本阵方向便传出了鸣金声。

    “叮——!叮叮——!”

    听着那颇具讽刺意味的鸣金声,枯羊微微皱了皱眉,在调整了一下心情后,用一如往常坚定的语气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全军撤兵!——中军先撤,随后右军,左军断后!”

    “左军……卫庄大人么?——大帅,这……若事有万一,日后总帅追查起来……”

    仿佛是看穿了王建的心思,枯羊淡笑说道,“伍横叫其心腹大将卫庄在我帐下听用,虽说明面上是辅助我,然而未必没有监视的意思。不过,即便如此我亦不会做出趁机铲除异己、在背后捅刀子的下三滥的事来!——之所以请卫庄断后,只是因为此人武艺颇为高明……在我之上!”

    听闻此言,王建释然般松了口气,在想了想后,半开玩笑地说道,“其实嘛,末将以为,如此……也未尝不好……”

    “呵!”也不知是否听出了王建话外深意,枯羊不置褒贬地笑了笑,平静说道,“下令撤兵吧!——虽说周军的连环船极为笨重,倘若我军撤兵,必然追赶不上,但……还是尽快吧!即便此间战事不利,本帅亦不希望连牛渚都赔上!”

    “是!——末将这便叫人传告于卫庄大人吗,请他断后!”

    而与此同时,在战场左翼、即西侧,卫庄与齐植这两位曾经的劲敌与挚友犹在刀光剑影地拼杀着。

    事实证明,能被太平军三代总帅梁丘皓看中并提拔为六神将之玉衡神将的齐植,其武艺虽不及如今已经梁丘公与梁丘舞祖孙二人授业武艺的费国,但亦足以比拟马聃、廖立二员猛将,其余,似唐皓、欧鹏、张栋、苏信、李景、成央等人,齐植皆比他们强出一线。

    但是眼下,面对着曾经与自己竞争过玉衡神将位置的卫庄,齐植却一度陷入苦战。交锋至今仅二十回合,齐植身上便出现了深浅不一的七道血痕,反观那卫庄,却仅仅一处受创罢了。

    从此不难看出,卫庄如今的武艺要比齐植高出一线,直追冀州军第一猛将费国。

    而就在二人厮杀至难舍难分之际,太平军一方的鸣金声终于传到了这边。

    “……”抽身跃后半丈,卫庄皱眉望了一眼身背后遥远的本阵方向。看得出来,与齐植的交手被打断,此事让这位一方天将颇有些不悦。

    反观齐植倒是暗暗松了口气,毕竟他已察觉到,曾经的手下败将卫庄,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并非是因为军务而疏懒武艺的他能够对付的。

    “还以为你等打算在此与我军一决胜负呢!”甩了甩剑花,齐植沉声说道。

    “我军……么?”神色复杂地望着齐植,卫庄忽然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怎么可能!枯羊可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那么……留到下回吧,你我之间的决斗。”

    说着,卫庄也不等齐植的回复,抽刀砍翻几名纠缠着他麾下士卒的周军士卒,沉声喝道,“各军士注意,撤!”

    “哪里走!”见卫庄等人欲逃,船上周军将士士气大振,正打算着再加一把力将卫庄等人留下来,但却被齐植抬手阻拦。

    “让他们走!”齐植沉声喝道。

    倒不是顾念旧情,更不是心向太平军,而是齐植心中清楚,他麾下的周兵以五千人之数抵挡万余太平军士卒,早已心力憔悴,穷追着卫庄不放,或许反而会被狠咬一口,至少他齐植眼下就没有丝毫把握能留下卫庄。与其如此,还不如见好就收,闷不做声地收下这场战事的胜利,徐徐进兵。

    而谢安显然也是诸如齐植这般想法,见太平军鸣金撤退,谢安并未下达命令死咬着不放,而是下令派外围的小舟远远吊着太平军的败师,使其无法安然撤回牛渚。毕竟连环船虽然效用非凡,但问题是实在太笨重、太迟钝,丝毫不具备机动性与灵活性,即便看到太平军撤退,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撤走,无法趁胜追击扩大战果。

    但是无论怎样,这场跨江战事的最终胜利周军果然还是拿下了,非但顺势度过了长江,而且还重创了太平军,对其兵力、士气皆给予了不可忽略的重创。

    可即便如此,太平军亦未尝失去反击、挽回劣势的余力……(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箭书

    第二次横江水域战役给太平军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毕竟谢安用连环船这等堪称当代拔尖理念的利器,非但渡过了连八贤王李贤亦被阻的长江,更重创了太平军,对其兵力、士气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甚至于,若非枯羊当机立断,见局势不妙抽兵撤军,急速返回牛渚,或许,牛渚这座太平军在江东的首个重要据点,此番便会被谢安所率领的周兵一举拿下。

    明明是占据长江天险的有利地形,但结果却被周军狠狠给予了一击,更何况还是在力挫赫赫有名的八贤王李贤后,如此巨大的反差,着实让太平军内的将士们颇受打击,就连枯羊几名大将亦有些茫然失措。

    “卑鄙的周兵,竟将七百余艘战船连接在一起……”

    在一阵寂静过后,太平军大将张奉依旧无法咽下心中那口恶气。毕竟于江上的那一场厮杀,他麾下本部整整损失了两千余名士卒,其中有大半是被凿船的过程中因为中途上浮透气被周兵活活射死。虽说刀剑无眼,在战场上厮杀各凭本事,但一回想起此事,张奉依然觉得气愤填膺。

    不过话虽如此,其实张奉也就是没话找话罢了,毕竟此刻帐内的气氛,着实压抑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见张奉率先打破了帐内的凝固气氛,徐常亦叹息着说道,“眼下想想,我军确实有些小瞧了周军……原以为那谢安不过是一文弱书生,却不曾想……既然八贤王李贤亦推崇此人为一军主帅,想必有其独到之处……”

    [小看姐夫?]

    枯羊闻言心中苦笑一声,要知道此战之前他可未曾心存丝毫的轻视,只能说,他那位姐夫的韬略出乎他的想象。无论是连环船的战术,亦或是那破釜沉舟的果敢魄力。

    但是这些话他却不好说,毕竟身为主帅的他,有必要在一场败仗之后为这场败仗负责。

    当然了,枯羊不是不能推卸责任,就如当年汉函谷关的叛军主帅秦维那样。将战败的罪过全数推到部将身上,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将帅离心,以至于当时函谷关叛军明明有着像马聃这样的猛将却不能用,一举被谢安击溃。

    推卸责任,乃身为主帅的大忌。有时候就算不是自己的过错,亦必须包揽到自己身上,因为这样做能够提高部将们的凝聚力。更何况此番战败的罪过,确实有五成在他枯羊身上。

    “此战败因,皆因我低估了谢安与周军……非在诸位!——枯羊对不住诸位与那些战死于此战中的将士们……”

    听着枯羊那诚恳而真挚的自责之词。帐内诸将心下暗暗松气之余,连声劝说。

    “其过岂在大帅一人身上?若我能击溃唐皓的阻兵……”徐常一合拳掌,余恨未消地低声说道。

    “若我能更凿穿几艘周军的战船……”张奉一脸不甘与遗憾表情。

    相比之下,反而是太平军四代主帅伍横麾下一方天将之一的卫庄面色如常,笑嘻嘻地说道,“卫某此番可是尽力了……没想到啊,堂堂一方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竟然改头换面替周军出力……六神将。也算是名存实亡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尽管明知卫庄此言并非是针对自己,可枯羊依旧感觉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悦。

    四代主帅伍横辖下一方天将的体系,枯羊不是就没有耳闻,只是他不好干涉插手其中罢了。

    如果说六神将属于太平军三代主帅梁丘皓的时代,那么如今,在梁丘皓早已殒命的如今。事实上一方神将其实已并没有多大的权利。

    当年梁丘皓在太平军中持权柄时,六神将那是何等的风光,就好比玉衡神将齐植,一人独掌江夏、夏口等地太平军大权,除非主帅梁丘皓或公主刘晴下令。否则,即便是当时身为副帅的伍横的命令,齐植亦有权不从。

    然而随着梁丘皓的过世,他在太平军中内的时代亦终结了,连带着六神将亦变得可有可无。而枯羊之所以依旧手掌着三万精兵,也无非是因为他出身金陵公羊家的关系,与大周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因此,枯羊这才得到了伍横的信任,与他是否是一方神将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直接关系。

    正如卫庄所说的,六神将风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这也正是枯羊那一日将他与谢安的内中关系告诉王建时,后者之所以那般紧张谨慎的原因,毕竟牛渚的太平军中,除了身为一方神将之一的枯羊外,还有卫庄这位一方天将。

    相对于好比苟延残喘的一方神将而言,似卫庄这等一方天将那才是伍横真正的心腹爱将与班底,别看枯羊身为一军主帅,而卫庄仅仅只是他麾下部将之一,但是天知道伍横派遣卫庄过来是否有着监视他枯羊的意思。

    不过对于卫庄那最后一句话,他却是不好深究,岔开话题说道,“此战之败,回头我会亲自拟写战报发往伍帅处,请其降罪!——在此之前……我军眼下已与冀州兵交过后,依你等看来,冀州军比之大梁军如何?”

    因为大半年前谢安曾率大梁军在湖口与太平军当时完整的主力师交兵过,双方相对清楚对方的实力,因此,枯羊眼下想听听部将们对冀州兵的看法,好做以比较。毕竟他们这一支太平军,此前并没有与冀州兵交手过,对冀州军的了解认识相对较为薄弱。

    “难以相提并论!”与冀州兵副帅唐皓正面交锋过的大将徐常闻言沉声说道,“大梁军不过军纪严明,虽亦称训练有素,但末将以为,远不如此番在江中遭遇的冀州兵凶狠……尤其是率兵的将领方面!——今日那唐皓……容末将说句自灭威风的话,末将实在是对他束手无策,韬略、武艺皆胜末将一筹。末将几番欲强攻上船,皆被其打退……”

    “唐皓……”枯羊点了点头,说道,“我亦知晓此人,江陵战场,此人曾一度阻挡楚王李彦的多番用兵。令后者屡战屡败……右路呢?”他的目光望向了负责右路、即西侧的大将卫庄。

    卫庄闻言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轻松的语气说道,“齐植嘛,在座的认识,卫某就不多加赘述了……曾经此人谋略武艺皆胜卫某一筹,不过如今,五十合内卫某倒还有些把握将其斩杀,只要大帅给末将足够的时间……”说话时,卫庄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枯羊。看得出来,他对枯羊于交兵半途鸣金撤军、破坏了他与齐植时隔多年的交手一事颇有些芥蒂。

    似乎是看懂了卫庄眼神中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枯羊歉意说道,“今日于战场之上,我见战况不妙,再行纠缠下去恐会被周兵一口吃掉,是故当即下令撤兵,更冒昧地请卫庄将军断后。还请多多包涵!——待日后交兵,那齐植。还请卫庄将军多多出力!”

    “大帅言重了。”见枯羊这般客气,卫庄亦不好再行追究,闻言笑着说道,“应当的,应当的!——似齐植那等叛徒,我太平军士卒人人得而诛之!”

    枯羊闻言点了点头。环视了一眼在帐诸将,沉声说道,“今日于战场之上,我军虽失利,然细想之下。周兵也未尝捞到便宜!——为败我军,周军取历阳、横江一带数百艘大型战船,造连环船,不想却被张奉凿穿其中三十余艘战船船底……退兵时我曾派人远远观瞧江岸,虽然周军在兵力上并未有多大损失,但是那连环船却因为船舱漏水而沉入了江底,即便周军士卒匆忙援救,斩断用以连接战船的铁索、粗绳等物,但终究也只救出寥寥百余艘战船罢了……虽胜了我军一仗,然周军却损失了三四百艘大型战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本来我还担忧周军是否会弃我军不顾,坐船顺江而下,而如今周军既然损失了这般多的战船,想来仅剩的战船亦不足以运载近乎三万的冀州兵!——这般计较起来,其实我军倒也不算太吃亏!”

    帐内诸将闻言长长吐了口气,面色比之方才好看了许多,尤其是张奉,面色泛红眼眸中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有意思!]

    卫庄饶有兴致地望着枯羊,虽说他也清楚枯羊这么说无疑是为了振奋麾下将士的士气,但是,能将话说得这般婉转缓和,不动声色间遮掩了战败的事实,这倒也不失是一桩能耐。

    想来也是,毕竟枯羊所说的这番话,其实都只是废话,毕竟谢安从未想过要弃了他率军坐船顺江而下去支援广陵,而这一点,枯羊亦心知肚明。但是,为了挽回军中士气,不至于看起来好似惨败,枯羊只能这么说。

    “话虽如此,不过眼下牛渚进迫有至少两万五千冀州兵,却不知大帅有何败敌的妙计?”卫庄不紧不慢地问道,语气轻松地仿佛他是个事外人。

    枯羊闻言皱了皱眉,事实上他也清楚眼下周军正在他牛渚大营西侧十里处屯扎,正在埋锅造饭。

    十里,这是何等可怕的距离,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倾覆之危。虽说冀州军这么做同样冒着风险,但真正计较起来,终归是士气大为受损的他太平军更处于不利位置。

    [反败为胜的机会……]

    枯羊皱眉思忖着。

    而就在这时,帐幕撩起,有一名士卒匆匆走入,叩地禀告道,“大帅,有人将一封箭书射入我军营寨!”

    “箭书?——取来我看!”

    伸手接过箭书,枯羊拆开瞄了几眼,旋即精神一振。

    “嘿!——看来,也并非人人都似齐植那般诚心投靠了周军呢……”(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内细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之前——

    当时,枯羊已下令鸣金,这意味着太平军正式在横江水域战事中败北。

    对于周军而言,这绝对是莫大的喜讯,就算是如今已投靠周军的原太平军六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心中亦不由升起几分喜悦。毕竟在相处了近乎几个月后,齐植对周军亦逐渐产生了几分归属感。

    但是,周军之中也未必所有的人皆对这场胜仗报以欢喜态度,比如说原太平军猛将,徐乐。

    徐乐,乃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梁丘皓麾下得力大将,自身武艺精湛,作战绝对比第二代天权神将魏虎还要勇武,是当时刘晴麾下除了梁丘皓与杨峪外最勇猛的大将,尽管军职难比玉衡神将齐植,但是武艺却比后者还要强上一线。

    自刘晴兵败于江陵决胜谷、就连梁丘皓亦战死于江陵城北十余里外的荒凉小树林后,对两者忠心耿耿的徐乐费心费力地收拢了败兵,期间又碰到了侥幸存活的齐植,二人寻思着如何为总帅梁丘皓与那五万战死沙场的太平军兄弟同胞,向周军报仇雪恨。

    但是在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后,本来对周军报以恨意的齐植,在刘晴的穿针引线下,与周军、与谢安走地越来越近,甚至于到最后,心甘情愿地转投周军,作为冀州兵的一员。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徐乐感觉难以置信。

    气愤填膺之余,徐乐与齐植二人走得越来越远,以至于到近几日,已到了见面都不再会打招呼的地步。

    倒不是说刘晴与齐植对徐乐如何如何,只不过是徐乐始终无法忘却那段与周军的仇恨,伺机找寻着向周军报复的机会。只可惜。对于这位尚未真正归顺的原太平军将领,谢安也不至于傻到对其毫不设防的地步,无论何时何地,始终会有一名周将监视着他。其中有大半时间乃武艺丝毫不逊色徐乐的周军猛将廖立,有时则是谢安麾下最强的刺客,东岭众四天王的杀人鬼、镰虫漠飞。甚至于。就连曾经的同僚齐植,亦在谢安未曾吩咐过的情况下,派心腹人关注着徐乐的一举一动。

    这些阻碍,使得徐乐向周军报复的计划,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搁浅。也难怪,毕竟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就算是曾经不善于动脑、行事鲁莽的莽夫徐乐,心中多少也有了几分城府与心计。

    不可否认,徐乐绝对是一位堪称忠义的太平军大将。即便看中他武力的谢安多次用名利诱惑,想真正收服这位武艺堪比廖立的大将,但可惜的是,徐乐丝毫亦不心动,哪怕事隔多时,亦念念不忘想为了他所效忠的太平军第三代总帅梁丘皓以及全军覆没的五万太平军,要向周兵报仇雪恨。

    但正所谓势单力薄,在刘晴、齐植相继投向谢安一方后。徐乐在周军内的处境愈加不利,越来越多的原太平军士卒在谢安的游说下逐渐倒向了周兵。这使得徐乐麾下的死忠分子越来越少,以至于到眼下仅剩下寥寥四五百人。

    寥寥四五百人,如何颠覆数以十万计的周兵?

    哪怕是脑袋不怎么灵活的徐乐,亦晓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因此,行事向来鲁莽的他,逐渐收敛了先前的暴躁脾气。韬光养晦,静心找寻着最佳的时机。

    终于,在三王之乱平息、襄阳之战结束的第五个月,谢安率领三万周兵与太平军四代总帅伍衡麾下大将、六神将之天枢神将枯羊,在长江中下游的横江水域展开了一番恶战。

    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记得当枯羊在此前那次试探性的攻击中攻入周军的横江水寨。让三万冀州兵碰了一鼻子灰后,徐乐简直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在回到自己的帐篷后喜不胜喜。

    平心而论,其实似枯羊、卫邹、魏虎这批太平军年轻将领,徐乐以往不是没有接触过,甚至于,并不怎么待见,毕竟当时梁丘皓麾下有几位大将原本就具备着升为六神将的资格,只不过出于对伍衡质疑他们独揽军中兵权的考量,是故,像杨峪、冯浠等文武兼备的太平军大将们,这才未曾去争取六神将的职位,而是将空出来的六神将名额,让给了枯羊、卫邹、魏虎等出身无可挑剔的年轻将领。而这些让出名额甘心为普通将领的人中,其实就包括徐乐。

    虽说当时是为了所效忠的总帅梁丘皓而心甘情愿地将六神将的职位让给了枯羊等人,可话说回来,徐乐等人心中多少有些芥蒂,平日里也不怎么待见枯羊等人,亦不与他们深交接触,甚至于没有几分好感。

    然而,在耳闻目睹曾经不怎么看好的枯羊力挫八贤王李贤与南征周军总帅谢安一阵后,徐乐顿时对枯羊充满了好感,一心希望这位他们太平军中的年轻将领能够击败周兵,为梁丘皓与五万战死江陵的太平军士卒们报仇雪恨。

    但遗憾的是,徐乐高估了枯羊,同时亦低估了谢安。也难怪,毕竟枯羊眼下年仅弱冠,平时又没有精于兵略的良师教导,除了与生俱来的聪明才智外,主要还是靠累积经验与自己摸索,如何能在短短三年内便成为一介名将?反观谢安,虽说素来不喜张扬卖弄才华,但他终归拥有着超越整个时代的见识,甚至还有极其擅长兵略的二房夫人、鸩姬长孙湘雨细心传授用兵,纵然依旧是缺少实践经验、顶多也只是纸上谈兵的程度,又岂是枯羊能够匹敌的?

    因此,在第二番交锋中,枯羊毫无悬念地败给了谢安,败因显然便是经验与见识的不足。

    当枯羊所率太平军退上长江南岸牛渚地域时,其实徐乐亦在周军大队人马中,眼睁睁看着他寄托重望的太平军士卒败北。

    他实在想不明白,何以先前还占据优势的枯羊,竟在此番的战事中败地这般凄惨、狼狈。

    待枯羊率领着太平军残兵败将退入牛渚营寨,打了一场胜仗的周兵很是嚣张的在牛渚太平军营寨十里外设营。忙碌着收拾柴火、埋锅造饭。当时徐乐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心中着实有些不是滋味。他隐约已有些预感,预感到枯羊将败于周军总帅谢安之手,毕竟从先前的种种迹象证明,谢安虽是文官,但在兵事上却颇有一手。更何况眼下冀州兵人才济济,即便费国与马聃这两柄谢安手中的利剑已被八贤王李贤所暂时借调,但是军中尚有廖立、唐皓、欧鹏、张栋、齐植、成央等诸多善战猛将,甚至还有狄布、苟贡、漠飞等厉害刺客相助,单凭枯羊一己之力,徐乐心下越来越担忧。

    终于,徐乐按耐不住了,不舍放弃这次大好时机的他,主动派遣了自己的心腹人。将一封他亲笔所书的书信以箭书的方式射入了牛渚太平军大营。

    或许徐乐万万也不会想到,他所寄托希望的太平军年轻将领枯羊,其实正是他所深恨的周军总帅谢安的四房夫人伊伊的亲弟弟,即谢安的小舅子。

    而幸运的是,眼下的枯羊尚且还不甘心听从姐夫谢安的劝说、放弃向周国朝廷报复二十年前金陵公羊家一百数十口人被满门杀尽的血海深仇,否则,似徐乐这等暗通敌军的行为,就算刘晴与齐植亦保不住他。

    时至傍晚日落时分。随着天边的日光愈加稀薄,徐乐心中的烦躁亦愈加增多。坐在一堆篝火边皱眉注视着跳跃的火苗。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名百人将带着数名士卒到了他身旁,每人手中皆抱着一捆柴火。

    似乎是注意到了脚步声,徐乐抬头瞧了一眼,眼中焦躁的神色顿时为谨慎与紧张所取代,故作不悦地呵斥道。“该死的,本将军叫你等去收拾柴火,何以归来这般迟?”说着,他朝那百人将眨了眨眼,毕竟四周到处都是来来回回忙着建造简易营寨的周兵。

    “将军恕罪……”得徐乐眼神示意。那百人将心领神会,慌忙告罪,期间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地很小的纸来,悄然塞到了徐乐手中。

    徐乐眼眉一挑,望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忙碌于立营事宜的周兵们后,趁着叫麾下心腹添加柴火的机会,打开那纸张细细瞅了几眼。

    只见纸张上用潦草的字迹依稀书写着两行小字,大抵就是约什么时间派哪位将领与徐乐见面接触的话,看得徐乐不由微微皱眉。也难怪,因为他在周军内可不如齐植那么自由,毕竟谢安虽说想收服徐乐,但至今对他也没几分信任,虽说徐乐还是他的护卫军之一。

    [戌时前后于附近林中会面……]

    总结着那张纸上所写的信息,徐乐注视着面前的篝火,不时地面露犹豫之色。

    从信中的字里行间,徐乐不难看出,枯羊对那份箭书是否他徐乐亲笔所书报以怀疑,是故约他深夜到附近的小林中会面。对于这一点,徐乐倒不怎么在意,毕竟里应外合这种事,本来就需要更为缜密的计划方能顺利,更何况,为了出于心安,徐乐也希望能亲眼见到枯羊,再不济也得是枯羊麾下的大将,他所认得的大将,免得被谢安所算计。但问题是,如何才能在附近周兵们的眼皮底下悄然混出去,顺利地与枯羊派来碰头的使者会面呢?

    思前想后思忖了半饷,徐乐也未能想到一个好主意,而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位面容英俊、风度翩翩的文生,手持一柄精致的小金扇,乍一看,颇具几分世家公子的富贵姿态。

    不过徐乐却认得此人,也知晓这位看似富家公子的文生实质上可不是什么善茬。

    [谢安身旁第一心腹,大狱寺少卿苟贡……这厮来这里做什么?]

    心中这般想着,徐乐不动声色地将手中那不可告人的书信悄然丢入篝火,看着它瞬间化作灰灰,继而静等苟贡走到眼前。

    “徐将军安好。”拱拱手,苟贡笑眯眯地与徐乐打着招呼。

    “哼!”徐乐轻哼一声,冷冷说道,“苟少卿有何贵干?”

    显然苟贡也明白徐乐对于非太平军人士的不待见甚至是冷漠,见此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说出了此番前来的目的。

    “是这样的……徐将军你看。今日天色也已晚了,在此夜幕下,实在不方便与……呵呵,不方便与那枯羊交兵,是故,苟某觉得。咱是否有必要休整一宿……”

    徐乐闻言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在四周忙碌于立营寨之事的周兵,不悦说道,“贵军不是已经在准备安营扎寨了么?”

    “呵呵,徐将军误会了苟某的意思……你看,我军今日起兵于江对岸,走得匆忙,士卒们随身不曾带得多少干粮,再者……眼下正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时节。我观大人这几日为了赶路颇为疲倦,因此……”

    饶是徐乐脑袋不怎么灵光,这会儿却也逐渐明白了苟贡的意思。原来,苟贡是希望他带人去附近的山林打点野味来,毕竟眼下正是山林中的野兽结束冬眠外出觅食的时候,猎物不可谓不丰富。

    [于山林中打猎……来得好!正好借此机会去接触枯羊派来的将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心中暗喜,徐乐脸上却不曾表露。依旧是满脸不情愿地说道,“谢安的伙食。一向不都是你们东岭众负责了么?”

    “呵呵……”苟贡闻言笑了笑,摇着金扇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不是……咱家大人派我东岭众去牛渚大营刺探军情嘛,最好是能搅得那里的太平军彻夜不眠,这样反复几日,我军再攻牛渚。岂不是事半功倍?”说话时,苟贡有意无意地瞧着徐乐,眼眸中闪过几分异色。

    [该死的混账!]

    徐乐暗自在心中大骂,毕竟连傻子都看得出苟贡此言有意是在试探他。

    “太平军……”深深注视着苟贡,徐乐毫不掩饰眼中的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苟少卿觉得将这些事透露给徐某真的好么?”

    “阿呀!”瞧见徐乐那愤怒的神色,苟贡也不在意,连连摆手笑呵呵说道,“徐将军的心意苟某知晓,只负责大人的护卫安全,不参与与太平军之间的交锋……你看看我,又将此事给忘了。——总之,大人这些日子车马劳顿,劳烦徐将军替大人打些野味来……”

    “……”强忍着心中的欢喜,徐乐故作一脸的不情愿,冷冷问道,“漠飞呢?”

    “在下的三弟?”苟贡愣了愣,耸耸肩说道,“被大人派往牛渚大营了……徐将军也知晓,论藏匿身形刺探情报,三弟亦堪称我军第一人,绝不逊色他暗杀的本领!”

    [那漠飞竟被派往了牛渚?]

    徐乐心下暗叫一声不妙,暗暗替枯羊感到担忧。

    毕竟众所周知,漠飞乃谢安麾下第一刺客,刺探情报、暗杀敌将无所不精,若此人被谢安派往了牛渚,不难猜测牛渚太平军大营必定会被搅地人心惶惶,诸如当年被金陵刺客初代当家金玲儿搅地鸡犬不宁的冀京。

    “哼!”徐乐不再说话,冷哼一声,带着心腹士卒拂袖而去,看似是一脸不情愿,可又有谁知晓他心中的欢喜。

    苟贡笑眯眯地望着徐乐离去的背影,直到后者走出二十余丈远时,他这才缓缓收敛脸上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如何?”

    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

    仔细观瞧,苟贡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穿皮甲的周兵,与前者肩并肩站着,冷冷地望着远处已离开甚远的徐乐的背影。观此人面容,正是苟贡口中那位已被谢安派到牛渚太平军大营生事的东岭众四天王之一,镰虫漠飞。

    “具体如何暂时无从得知!”苟贡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过,此人方才那不情愿的样子,显然是装出来的……看样子,巴不得想借机避开我军大队人马眼线。——老三,当真有兄弟瞧见有人从牛渚太平军营寨的方向而来么?”

    “唔!”漠飞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一行二十余人,其中有四五人趁着收拾柴火的机会离开了附近,失去踪迹大概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苟贡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这等重要的事。为何不早报?”

    别看苟贡武艺堪称东岭众中翘楚,但是对于义兄苟贡却颇有几分畏惧与敬重,毕竟苟贡乃是玩毒的行家,纵然你武艺再高,又如何抵挡他无孔不入的用毒招数?

    “这徐乐心中不忿、故意怠慢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再者,碍于刘晴与齐植二人面子。大人不想过多逼迫这徐乐……”漠飞低声解释道。

    苟贡闻言皱了皱眉,在思忖了片刻后,沉声说道,“去瞧个究竟……远远吊着!”

    “要不要……”点了点头,漠飞抬手做了一个灭口的动作。

    或许,这位来去无踪的一流刺客依然还惦记着当初在湖口时徐乐夜袭周军大营,害得他漠飞与金陵众的丁邱皆被谢安暂时革职的恨事,恨不得将那罪魁祸首徐乐杀之而后快。

    “别!姑且留着吧……暂时!——去吧!”

    苟贡抬手打断了漠飞的话,毫不怀疑他的结义三弟能够很轻易地将那徐乐暗杀。甚至于,别说一个徐乐,就算十个,漠飞亦能在这片夜幕中将其一个一个铲除,毕竟夜里才是漠飞、金玲儿这等精于暗杀的刺客最能显露实力的时候。

    “唔!”

    颔首应了一声,漠飞几个纵身,旋即消失在夜幕中。

    而与此同时,徐乐早已离开了周军大队人马的所在。在吩咐手底下人四处打猎后,他独自一人悄然来到了约定的林子。去与枯羊派来的人接触。

    而让徐乐有些意外的是,等他来到那片林子时,那里早已有人等候,而且,还是一个他颇为熟悉的脸孔。

    “卫庄?——竟然是你?你竟然在牛渚?”

    “怎么,齐植不曾告诉你么?——今日白昼间。我可是与齐植好好过了过招呢!”伴随着一声轻笑,今日与齐植交手过的太平军大将、四代总帅伍衡麾下一方天将之左军天将卫庄,悄然无声地从一棵树的树背后走了出来。

    “齐植?——莫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叛徒!”徐乐闻言面露不忿之色,旋即有些着急地正色说道,“卫庄。虽说我等此前有诸多矛盾,不过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可好?你我皆是太平军人的人,不是么?——我不能离开周军过久,免得遭到怀疑。”

    “好,那就言归正传!”微微一笑,卫庄向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你送来的箭书,枯羊那小家伙收到了,倘若你当真有心为我军做内应,那可当真是我军之福!”

    “千真万确,岂会作假?我此前之所以假意投靠周兵,无非是为了伺机报复罢了!可恨齐植那厮贪财恋权,背信弃义!以至我一人势单力薄,不敢擅动。”见卫庄话语中隐约中隐约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徐乐连忙辩解。

    “好好好,既然你是真心实意,那么,你到时候就配合我军,你就如此如此……”说着,他在徐乐耳畔低声细语了几句,只听地徐乐连连点头。

    “好,我明白了!——我先回去了,我不能离开过久!”

    “不送!”卫庄微笑道。

    “唔!”

    抱了抱拳,徐乐转身便走,他丝毫没有主意到,在附近一棵树的树干上,做周军寻常士卒打扮的漠飞正居高临下冷冷地瞧着他。

    忽然,漠飞眼眸闪过一丝警惕之色,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向此前卫庄所呆的位置,但是,那里却空无一人。显然,见徐乐离开,那卫庄也离开了。

    但不知为何,漠飞方才却感觉仿佛有人在打量他所在的位置。

    [……]

    直直注视着那棵树半饷,漠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甩了甩脑袋,一纵身消失于夜幕之下。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仅仅数息,那棵树的树背后却转出方才与徐乐碰头的卫庄来,嘴角上露出几许莫名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所谓里应外合

    当卫庄返回牛渚太平军营寨的帅帐时,其军主帅枯羊尚且安坐在帐内主位,一面翻阅兵书,一面等候着卫庄的归来。

    “大帅好雅兴啊!”撩起帐幕走入帐内,瞧见枯羊正在油灯下观阅兵法书卷,卫庄朗笑着打趣道,“不愧是我军中年纪轻轻便身居一方大将的俊杰!”

    枯羊闻言微微一笑,随手将书卷放置在一旁,温文尔雅地说道,“卫庄将军谬赞了,不过是闲来无事,聊以解闷罢了。”

    “呵呵。”卫庄不置褒贬地笑了笑,随意地选了一个坐席坐下,神色轻松地说道,“那封箭书,确实是由徐乐所书……”

    “哦?”枯羊眼眉一挑,带着几分兴致说道,“如此看来,卫庄将军方才确实是见到徐乐了?——徐乐可是孤身一人去见你的?”

    卫庄闻言脸上露出几许莫名的笑容,低声说道,“啊,孤身一人!——当然了,只是徐乐他这般认为而已。”

    “哦?此话怎讲?”

    卫庄抚了抚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渣,似笑非笑地说道,“除了徐乐与卫某外,当时那小树林内应该还有第三者……是个极其擅长藏匿行踪的刺客!尽管此人不曾露出半点杀气,但是卫某隐约还是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倘若我猜地不错,那刺客便是谢安麾下第一刺客,大周朝廷北镇抚司司都尉,东岭众四天王的漠飞!”

    枯羊闻言眼眸中隐隐露出几许惊色,毕竟据广陵刺客传递来的情报,漠飞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刺客,在梁丘皓殒命、金玲儿又因为生诞女儿武艺大减的当下,漠飞已隐约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刺客,威胁程度还要在费国、马聃等冀州军猛将之上。毫不客气地说。如今谢安一方势力最具威胁的,除了梁丘舞,就数漠飞。

    “卫庄将军能否断定?——莫非只是臆测也?”

    卫庄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似我等冲杀阵战的武将,直觉最为敏锐。——那刺客给卫某的感觉。远胜虎狼等恶兽。谢安麾下东岭众与金陵众一干刺客中,恐怕也只有那漠飞才能叫卫某体会到那种,那种仿佛砧板上鱼肉的感觉……”

    见卫庄如此肯定,枯羊亦不在追问。

    虽然因为卫庄乃是太平军四代总帅伍衡麾下心腹大将的关系,枯羊心中很是忌惮此人,毕竟既然伍衡派遣卫庄前来,除了相助、辅佐外,也未尝没有监视他枯羊的意思。一旦枯羊有任何异动,不难猜想这卫庄便会当即取而自代。这一点枯羊心知肚明。

    因此,在卫庄在旁的情况下,枯羊与心腹部将王建绝对不敢细聊与谢安的约定。

    但是话说回来,在如今未曾出现丝毫冲突与矛盾的情况下,枯羊也不觉得卫庄会在这种事上吓唬他、欺骗他。

    “既然卫庄将军这般肯定,那么……那徐乐知晓自己被盯梢了么?还是说……”瞥了一眼卫庄,枯羊语气深沉地试探道,“还是说此番箭书一事。乃是周军故布疑阵的苦肉计,只为诱我军上钩?——依卫庄所见。那徐乐能否信任?”

    出乎枯羊的意料,卫庄闻言微微一笑,似笑非笑地说道,“究竟能否信任那徐乐,于大帅的谋划有何干系?——大帅不就是在明知徐乐会被周军盯梢的情况下,故意派卫某前往那片树林与他接触的么?”

    “……”枯羊闻言眼眸神色微微一变。

    平心而论。卫庄所言丝毫不差,对于那徐乐,枯羊心中没有丝毫的信任。

    当然了,这份不信任不单单是针对徐乐,更是针对徐乐冒着天大风险主动与他枯羊联络的做法。

    记得最初收到那份箭书时。枯羊冷笑连连。在他看来,那份箭书是否是出自徐乐手笔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要么是徐乐已像刘晴以及齐植那般投靠谢安,遵从谢安的命令,故意书写了这份打算暗助他枯羊的箭书;要么就是,这封信确实是由徐乐亲笔所写,而且此人亦未曾真心实意地投靠周军,只不过,是在东岭众刺客的监视下冒险与他枯羊接触。

    从结果而言,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没有丝毫区别!

    至于第三种可能,说什么徐乐能在瞒过周军的情况下与他枯羊接触,这种事,枯羊是绝对不会相信的。除非周军个个都是睁眼瞎,否则,岂会坐视徐乐这个至今依旧对周兵恨之入骨的原太平军将领自由随意地出入营寨而不派人暗中监视?

    在枯羊看来,倘若周军当真傻到这种地步,如今的他又岂会困守牛渚,早已过江攻入历阳国了。

    而之所以派卫庄前往与徐乐接触,无非就是枯羊觉得徐乐很有可能成为他击败周军的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环,换而言之,只是一颗有用的棋子罢了。但是这种话枯羊却不好明着说,毕竟徐乐亦是他太平军的将领,此事传出去,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

    想到这里,枯羊面色不改地说道,“卫将军这话,着实让本帅感觉有点糊涂了……”

    “难道不是么?”瞥了一眼枯羊,卫庄笑呵呵地说道,“丝毫不向那徐乐透露任何有关于我军的事,只是叫其按令行事……于约定之日伺机行刺周军总帅谢安,叫三万周军群龙无首,并且在其周营内制造混乱。如此一来,我军便可趁虚而入,势如破竹地击败周军……啧啧啧!”说到这里,他咂了咂嘴,摇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怎么?莫非是本帅的计谋行不通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枯羊沉声问道。

    “那到不是,只不过……”望了一眼枯羊,卫庄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帅当真打算行刺那谢安么?”

    观瞧着卫庄脸上那份诡兮兮的笑容,枯羊本能地感觉有几分不安,冷冷说道。“卫庄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卫庄深深望着枯羊片刻,忽而笑着说道,“卫某只是觉得,周军总帅谢安身旁有诸多护卫,更有东岭众刺客日夜照看,凭借徐乐眼下区区数百人马。大帅却非但要求他行刺谢安、更要求其在周军营寨内制造混乱,卫某觉得此事难免有些强人所难……还是说,那徐乐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见卫庄说起此事,枯羊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毕竟他本来就把那徐乐当成是弃子使用罢了,即便被卫庄说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得好听点,这叫以大局为重,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说得难听点。谁叫那徐乐曾经仗着自己资历老,又是太平军第三代总帅梁丘皓麾下得力爱将,便对枯羊等军中年轻将领趾高气扬。

    “不可么?——用区区一个徐乐,换十里地外近乎三万的周兵?”

    “呵呵呵,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卫某此前也未曾想到,似枯羊大帅这等我太平军中的年轻俊杰,竟也会行这等计谋……意外。当真是意外!”说着,卫庄缓缓朝着账外走去。临走到帐口时,他转过头来,略有深意地望了眼枯羊,似笑非笑地说道,“丢了一个徐乐不打紧,只要能给予周军重创……这样。卫某才有东西向伍帅汇报。——反之,若枯羊大帅不能尽快拿出耀人的战果来,实在有些辜负伍帅给予的期待呢!”

    枯羊闻言皱了皱眉,凝声说道,“多谢卫将军提醒。不过此事本帅自有分寸!”

    “那就好!——哦,对了,其实关于大帅,卫某好似听到些不该听的……”说着,卫庄回头瞥了一眼枯羊,轻笑着离开了。

    从始至终,枯羊面色不改,直到卫庄离开后,他眼中这才露出几分惊色。

    “……”一脸凝重地在帐内来回踱步,枯羊眼中神色越加凝重,忽然,他转身来到了帐口,吩咐左右护卫道,“去叫王建过来!”

    “是,大帅!”

    不多时,枯羊的心腹将领王建便急匆匆来到了帅帐,抱拳拱手疑惑问道,“大帅,听闻你唤末将,却不知有何要事?”

    只见枯羊瞥了一眼帐口方向,压低声音问道,“我与我姐夫的事,你等可曾透露给旁人?”

    王建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急声说道,“这……末将不知情啊!——末将万万不敢将大帅特意交代的事抛之脑后!除了张奉与徐常二人外,末将绝对未曾透露给第三人!”

    “这样啊……”枯羊闻言缓缓点了点头。要知道王建、张奉、徐常三人皆是他心腹,本来就是他枯羊有意要透露给他们的,并不打紧。问题在于卫庄,听方才那卫庄的语气,那个人显然是得知了什么。

    “怎么了,大帅?发生何事了?”见枯羊满脸凝重之色,王建紧声询问道。

    缓缓吐了口气,枯羊沉声将方才卫庄的话重复了一遍,只听得王建面露惊色。

    “这……大帅明鉴,无论是末将还是张奉、徐常,万万也不会将大帅的事随处宣扬……”

    “唔,我知道。”枯羊闻言点了点头,毕竟对于自己的心腹爱将,他还是信得过的,方才之所以招王建过来,也无非只是打算询问一下,看看这三个家伙是否是嘴巴不紧,在不经意间说漏了什么。

    可从王建的口中得知,他们三人却不曾泄漏什么。

    这意味着……

    “……”微微皱了皱眉,枯羊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一闪而逝。

    “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王建,你去安排一下我今日对你说的事,顺利的话,明后日我军便对周军用兵!”

    “是!”王建抱拳领命,继而脸上露出几许犹豫之色,迟疑说道,“大帅,那卫庄……大帅不得不防!”

    “唔!——我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诺!”拱手抱拳,王建转身离开了帅帐。

    望着心腹大将离去的背影,枯羊的双眉深深皱起。

    在枯羊看来,纵观整个太平军,知晓他与周军总帅谢安亲眷关系的,绝对堪称是寥寥无几,撇开王建、张奉、徐常三人外。如今就只剩下……

    [是你么,魏虎?!]

    枯羊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毕竟自三年前冀京一行后,因为同患难,因此他枯羊还有卫邹、魏虎等数人的关系堪称是亲如手足。倘若魏虎当真违背了曾经的誓言,向伍衡透露了此事。这对枯羊而言,不亚于至亲兄弟的背叛。

    如此也难怪枯羊在察觉到此事后,整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在周军暂时屯扎的驻地,漠飞正在向谢安禀告有关于太平军降将徐乐私下与牛渚太平军中某人会面的事,只听得谢安双眉紧皱。

    “你可瞧清楚了?”谢安紧声问道。

    “卑职瞧得千真万确!”

    “确定对方乃是牛渚的太平军?”

    “这个卑职不曾确认,不过,卑职肯定徐乐曾派人去过牛渚太平军营寨!再者,若非是与太平军接触。那徐乐何以要鬼鬼祟祟,支开旁人,孤身前往?”

    “唔……”谢安闻言长长吐了口气。

    从旁,苟贡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卑职以为,那徐乐留在军中终究是个祸害,不如趁早除掉!——大人虽爱惜此人武艺。一心想要招揽,可奈何那厮不识抬举!似那般暗怀二心之人。若不趁早铲除,恐有祸端!”

    谢安闻言默然不语。

    其实对于徐乐,谢安虽说确实打算招揽,但说到底也没有到非得不可的地步,毕竟徐乐可不比齐植是一位文武兼备的帅才,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颇有些力气的莽夫罢了。之所以屡次容忍此人的放肆,说到底还是为了刘晴与齐植二人,毕竟他二人在投身太平军后,对徐乐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不过话说回来,谢安也没迂腐到为了徐乐一**害全军近三万人的地步。之所以久久不说话,不过是在考虑枯羊对此的反应罢了,毕竟眼下,他与小舅子枯羊的赌约,那才是重中之重。

    “苟贡,依你之见,那徐乐可曾顺利与枯羊那小子接触?”

    苟贡身为谢安的心腹,岂会不知自家主公的心思,闻言倒也不再劝说谢安除掉徐乐,低声笑道,“大人莫不是打算将计就计?——依卑职看来,那徐乐应该是已和小舅爷接触过了!”

    “将计就计……那也得知晓枯羊那小子的想法才能行得通!——你怎么看?”

    摇了摇手中那柄精致的小金扇,苟贡笑着说道,“无外乎内应外合之计!——叫徐乐在我军营中混乱,如此,小舅爷便好趁虚而入……”

    “我想也是!”谢安轻笑着摇了摇头,忽而问道,“我军的营寨建造地如何了?”

    苟贡闻言一愣,迟疑说道,“这个……大人原本不是打算明日就攻牛渚么?因此,卑职只是下令叫我军将士在东侧造了一道木栏作为屏障,以防小舅爷夜袭我军……”

    “好,那就立营吧,内中布置不必如何如何,将营寨外围的木栏造得结实些!”

    苟贡闻言会意,轻笑着拱手说道,“卑职明白!待会卑职就叫人加固营寨围栏,保管小舅爷进得来、出不去!”

    “呵!去吧。”

    “是!”

    如此到了次日,本来今日谢安打算直接攻打小舅子枯羊所在的牛渚太平军营寨,但因为得悉了枯羊与徐乐的事,谢安改变了注意,叫周兵在距离牛渚太平军营寨仅十里地的位置设营。

    这道莫名其妙更改的将令,着实叫麾下诸如唐皓、廖立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对此谢安的解释是,稳扎稳打、步步紧逼。但是实际上,谢安不过是给徐乐与枯羊内应外合的机会罢了,毕竟若是能借此将枯羊引出牛渚大营,野战岂不比强攻营寨更加有利?

    此后两日,周军与牛渚太平军并非交兵,双方颇有默契地保持着暂时和平的局面。周军忙着建造仅有营栏的简易营寨,而太平军则致力于振奋前一阵大败的将士士气。

    终于到了第三日的深夜子时,当时整个周军营地已呈现一片寂静,唯独巡逻的士卒还在营内来来回回。

    作为谢安的护卫统领之一,徐乐立于帅帐之外,时不时地用目光打量着身后附近。

    此时的帅帐,早已是一片漆黑,不出差错的话,周军总帅谢安多半是早已搂着禁脔秦可儿进入了香甜的睡梦。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一个是比之前者还要不如的弱质女流,对此徐乐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所真正在意的,乃是在暗中护卫帅帐的另外一支真正的主帅护卫军,即东岭众刺客。

    别看那些东岭众刺客人数顶多也只有寥寥百余人,但是徐乐却丝毫不敢轻视,毕竟在这等漆黑的夜里,只要三名东岭众刺客联手,便或有可能将他暗杀。

    要知道,对方可是精通于偷袭、暗杀的主。

    想在这帮人眼皮底下将谢安杀死,即便是徐乐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要杀谢安,就势必得先行引开那些东岭众刺客。

    而这件事,徐乐早已安排妥当。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徐乐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只可惜月末月色依稀,无法从月亮的位置判断时辰,但反过来说,似这等漆黑的夜晚,亦是偷袭、杀人的最佳时候。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警报。

    “太……太平军袭营了!太平军袭营了!”

    警声未落,周军营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怎么回事?”

    “敌军夜袭?什么方向?”

    “哨兵呢?守夜的哨兵呢?!”

    “敌军?敌军何在?”

    别说周营,就连谢安安歇的帅帐四周亦响起阵阵窃窃私语声,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东岭众刺客茫然疑惑的声音。

    “敌军?怎么可能?营外的弟兄未曾发来讯息啊……”

    “总之还是去看看!——留下一半,其余人跟我走!”

    侧耳倾听着那刷刷刷地动静,徐乐的嘴角不由扬起几分笑意。

    毋庸置疑,那几声警报,是他故意派心腹人喊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撇了一眼被夜风吹起了帅帐帐幕,徐乐舔了舔嘴唇,缓缓摸向了腰间的佩刀。(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所谓里应外合(二)

    “叮叮——!叮叮——!”

    正值子时前后,本来寂静非常的周军营寨顿时变得噪杂而喧闹,预警的金戈声响彻整个营寨,到处都是因为惊疑而一脸不安的周军士卒,他们双手死死捏着兵器,奔走于诺大营寨之内,寻找着那子乌虚有的夜袭敌军。

    “该死的,夜袭的敌军究竟在哪个方向?!——方才是何人在营内大呼小叫,叫唤敌军来袭?站出来说个清楚!”

    因为长时间找寻不到那些所谓的敌军,不少周军将士懊恼地开始大骂起来,毕竟他们可是在熟睡当中被那阵吵闹声惊醒,原以为是太平军前来夜袭,结果找寻了半天也未曾见到半个敌军,可想而知他们的心中是何等的愠怒。“或许是误报吧!”

    一位周军千人将站了出来,挥了挥手对四周大部分不明所以的周军士卒们说道,“好了好了,既然如此,大家伙都暂时先回去吧。各回各帐,此事容我先向廖立将军禀报!”

    “是!”

    见千人将发话,众周军士卒亦不敢再多话,只是骂骂咧咧地,恨不得将那些个再方才莫名其妙预警的家伙们的皮扒下来。

    而与此同时,在一间帐篷的帐口附近,有一名名叫何温的士卒微微皱了皱眉。

    何温,原太平军降卒,乃徐乐麾下一名伯长,方才便是他与数百对徐乐忠心耿耿的原太平军降卒在军营内大声喊叫,遵从徐乐的吩咐,有意要将整个周军营寨搅得混乱。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忽略了这支周兵乃是冀州兵,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哪怕是似这般深夜的炸营。尽管最开始确实有诸多周兵心中惶恐,但是在一炷香过后,待一些位千人将、百人将陆陆续续站出来稳定局势后,整个周军营寨顿时又恢复了秩序。

    而这,可不是何温想要看到的。

    忽然,何温在不经意间瞥见身旁附近的营帐。他发现帐篷内尚有几名周军士卒并未被方才的吵闹声影响,依旧在呼呼大睡着。

    眼珠一转,何温心生一计,趁着那些周兵还未散开的时候,瞧瞧转到那个帐篷后方,用利剑划破了帐篷外侧一道口子,悄悄溜了进去。

    进去之后不二话,分别在那数名熟睡中的周军士卒脖子上用利刃割了一道,可怜那数名周兵。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杀害。

    悄然无声地将那数名士卒杀害后,何温按原路返回,从帐篷外侧那道割开的口子又悄悄爬了出去,躲在阴暗的角落等待着。

    而这时,聚拢在营地中央的周兵士卒已陆续散开,不过口子尚且骂骂咧咧着。而其中有几名周军士卒,正巧走入了何温方才去过的帐篷。

    在大概数息的平静过后,那个帐篷内猛然响起一声愤怒的咆哮。

    “有贼人!——营内有贼人!”

    毋庸置疑。何温所杀害的那几个周兵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同帐篷的同泽所发现。

    这一下。整个军营顿时就乱了,毕竟起初营内的士卒们只以为是那个睡迷糊的士卒误报了警讯,除了嘴上骂几句泄泄愤也就是了,总还不至于当真将那人找到,抽筋扒皮。而如今竟然闹出了人命,整个事件的性质顿时就不同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这次不必何温来喊话。整个周营再度响起预警的声响,而且比之方才更为紧急。

    见此,何温的嘴角扬起几分得逞的笑意。

    不过在他看来,这还不够,整个周军还不够动荡不安。

    想到这里。他趁着混乱迅速联系到了麾下的原太平军士卒,一干人从最开始想到的喊话逐步转向暗杀那些不曾防备的过路士卒。

    因为何温等太平军降卒亦身穿着周军式样的甲胄,因此,一开始众周军士卒们并未察觉到其实身旁就潜伏着凶手。

    但正所谓纸包不住火,随着数百原太平军降卒暗中杀害的周军士卒越来越多,终归还是有一些周兵瞧清了对他们下毒手的凶手的真面目。

    “太平贼军!——有贼军身着我军铠甲混入军中!”

    “有贼军混入我军营内!”

    率先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何温那一干原太平军降卒,因为他们想将周军士卒们地注意力转移到牛渚太平军那边去,毕竟他们的人顶多数百人,一旦被周军士卒察觉到真实情况,那绝对是被砍成肉泥的下场。毕竟这诺大营寨内有近乎三万的周兵,而何温等人却仅有寥寥数百人,如何抵挡?

    这一番喊话,使得整个周军营地变得更加混乱,致使那无数冀州兵人人自危,手持利剑神色紧张地警惕着四周,除非是熟悉的同泽,否则不予对方靠近。

    “中军,廖立将军麾下曲部,一营士卒,到此集合!——非我营兄弟,不得靠近!”

    “左军,唐皓将军麾下曲部,二营兄弟到此集合!——旁营士卒,不得靠近!”

    不得不说,冀州兵的确是大周作战经验最丰富的军队,军中冀州兵的素质强地匪夷所思,即便在这等混乱的局势下,依旧保持着理智与冷静,倘若换作其余军队,恐怕早已炸营,呈现出整个营寨的友军杀成一片的凄惨景象。

    期间,有一些原太平军降卒不信邪,冒名想混入某个团队,结果因为面孔陌生,当即被那些士卒斩杀。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见到这等事,四周其余的周军士卒仿佛司空见惯般。不难猜测,冀州兵相比在深夜炸营这方面的事上进行过诸多的训练与演戏。

    [该死的,这冀州兵未免也太过于纪律严明了吧?]

    在远处观瞧的何温双眉深深皱紧,他本以为弄出几条人命来便能使整个营寨的周兵陷入惊恐,人人自危,最好使他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结果。冀州军却是向他这个原太平军士卒展示了一下,何为身经百战的正规军士卒,何为大周首屈一指的劲旅。

    “廖立将军麾下一营千人将刘黩,此番暂代廖立将军下令,众军各个曲部按驻地位置搜查混迹在我军之中的贼人!”

    一名周军千人将站了出来,毕竟冀州兵本来就是暂代职权的规矩。在军情紧急。并且费国、马聃、唐皓、廖立等大将不在场的情况下,偏将有权暂代大将职权;而在偏将不在的情况下,千人将暂升两阶,作为将军指挥士卒,其下依此类推。

    而眼下那名叫做刘黩的千人将,便是暂时升了两阶,代替大将廖立发号施令。这是冀州兵应付突发事件的规矩,并且军令规定,即便是暂时代替大将指挥麾下士卒。此人的号令麾下同营士卒亦必须遵行,如同大将亲临。正因为如此,何温好不容易引发的混乱,再度被冀州兵所化解了,只不过,那么多周军士卒挤在当中,挨个地辨别、询问身份,看起来依旧有些混乱。

    不过即便如此。看在何温眼里,亦叫他心中暗暗焦急。毕竟眼下。冀州军的大将们尚未现身,在这种情况下冀州兵便已自行稳定住了混乱,可想而知若是大将们在场,那将会是怎样的情况。

    [咦?——说起来冀州军的大将们呢?明明营内已变得这般混乱,那些大将们竟然不露面?]

    脑海中闪过一个疑团,何温闪身溜进了附近某个帐篷。毕竟不远处地周兵已开始挨个审查附近的士卒。若是被瞧见他何温孤身一人,并不属于任何一名军中大将麾下,那么,他何温势必会遭到怀疑。

    因此,何温想也不想地便溜进了不远处一个漆漆黑的帐篷。他原以为附近帐篷的周兵们皆在帐外的空地审查。只要他能溜到帐内,便可蒙混过关。

    可结果,才一踏足那帐篷之内,何温便被帐内的景象给吓住了,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双目亦不自觉地瞪大。

    他瞧见了什么?

    他瞧见帐内竟然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周军士卒,那一双双充满压迫感的双目,让何温不禁感觉全身发寒。

    [这么回事?这些周兵……]

    还没等何温反应过来,忽然从旁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嘴,捏得他剧痛不已。

    何温下意识地想挥剑,可惜还没等他有任何动作,他握剑的手亦被制住。他本能地挣扎,却发现力气犹如泥牛入海,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

    一丝轻风微微吹起些许帐幕,凭借着从帐外照入了些许光亮,何温这才震惊地发现,制服他的人,竟然是周军大将廖立。

    [完了……]

    那一瞬间,何温万念俱灰,毕竟廖立可是冀州兵中除费国外最为勇武的大将,就算是徐乐也不见得是此人对手,又何况是他何温区区一个百人将。

    “嗤——”

    一柄冰冷刺骨的利剑刺穿了何温的胸口,何温只感觉胸口一凉,旋即,全身的力气仿佛离体而去,致使他在缓缓倒于地面的过程中,竟发不出一声惨叫。

    “将军……”帐内那密集的士卒中,有几人面露匪夷所思之色。他们想必是愕然于廖立竟然问也不问就将闯入进来的那个身穿有周军铠甲的士卒杀死,也不怕杀错。

    似乎是猜到了帐内众士卒的心中想法,廖立压低声音说道,“此人周身血腥气味极重、手中利剑剑刃尚挂有血丝,再者,明明瞧见本将军容貌,竟然还敢反抗,妄图以剑对抗……绝非我军士卒!”

    帐内众士卒闻言这才释然,毕竟廖立在冀州军中亦是威名赫赫,军中上下没有一个士卒不认得他。明明瞧见廖立这位大将还打算举剑反抗的,就只有太平贼军士卒!

    想到这里,帐内众士卒对廖立的判断心生由衷地佩服,毕竟廖立可是在对方刚踏入帐内的情况下便将其制服,旋即将其杀死,前后不过数息工夫。可以说,廖立在一照面的时间内便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份敏锐的洞察,着实并一般人能够做到。

    不得不说。廖立在大多数情况下,着实是不逊色费国与马聃,若他能改掉在局势不妙时性情冲动、脾气暴燥的秉性,绝对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帅才。

    “哼!”瞥了一眼地上何温的尸体,廖立撩起一丝帐幕向外观瞧。

    “将军,我等还要等多久?”一名士卒低声询问道。

    “等到牛渚的太平军来袭……放心吧。一定会来的!”低声解释了一句,廖立放下了撩起的帐幕。

    而与此同时,在谢安居住的帅帐账外,原太平军降将徐乐正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心中暗暗判断这附近究竟还剩下多少东岭众刺客。

    期间他注意到,营内那些假预警声逐渐消失了,原本显得混乱的营寨,亦逐渐恢复了秩序,这让徐乐微微皱了皱眉。毕竟这意味着何温等人已陆陆续续被周兵察觉并杀死。

    不过即便如此,徐乐心中亦未曾有丝毫的惊慌,因为在他看来,整个计略实施地非常顺利,在何温吸引营内大部分周兵的情况下,他的另外一名心腹,正想方设法骗开营寨正东侧的营门,已方便牛渚的太平军士卒攻入营中。

    这不。就在何温被廖立所杀的同时,正东侧的周军营寨门户。已燃烧起熊熊烈火,不难猜测,这是徐乐另外一名心腹率领麾下士卒想办法杀死了守营的周兵,在营门附近放了一把火。

    “怎么回事?”

    伴随着一声略有些懊恼地问话,几个黑影刷刷刷地出现在帅帐左右,那等来去无踪地本事。只看得徐乐心中微微一惊。

    “东营辕门何以走水?”一名听声音颇有些气势的东岭众刺客沉声质问道。

    “不清楚……”

    “莫非牛渚太平军当真已攻入我军营寨?”

    就在众东岭众刺客窃窃私语之际,忽听得大营东侧的辕门外锣鼓声大作,喊杀声震天。

    隐约间,甚至依稀还能听到一些周军士卒的预警声。

    “东营!东营遭到太平军夜袭!”

    “有细作打开了东营营门……”

    “太平贼军杀进来了!”

    倾听着那若有若无的喊声,徐乐心下暗暗欢喜。不难猜测。那是与他早前约定好的牛渚太平军主帅枯羊率领麾下兵马来袭击周军营寨。

    徐乐的猜测并没有错,其实早在何温在周军营寨内部频频放火、杀人,故意制造混乱之时,在周军营寨的东侧,牛渚太平军主帅枯羊麾下大将卫庄,已率领着诸多士卒在外虎视眈眈。

    待徐乐麾下心腹想办法骗过东营营门的守军,在营门附近放了一把火后,卫庄便当即率军杀入了周军营地。

    当然了,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上这样,可实际上嘛,却是周军故意放太平军入内罢了……

    “来了!——果然不出大人所料!”

    在东营附近的阴暗角落,冀州军老将张栋远远观瞧着趁虚而入的牛渚太平军士卒,右手抚摸着胡须,丝毫不见惊慌。

    从旁,一名偏将瞧着远处的太平军士卒杀入营地,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将军,当真要放这支贼军入营么?——眼下我军营内,可是一片混乱啊,万一……”

    仿佛是看出了偏将心中的担忧,张栋老神在在地说道,“放心吧,别看营内局势看似混乱,那只不过是故意表露给太平军的细作看的,事实上,廖立、成央、典英、欧鹏等诸位将军皆隐在暗中,时刻关注着……我等要做的事,就是将这支太平军诱进来……唔,应该说是请君入瓮!——待其杀向大人所在的中军时,我等封死东营,截断其退路,唐皓堵死其去路,此后廖立、欧鹏等诸位将军从两侧杀出……此路贼军,岂有不败之理?——为此,大人才特意要将营寨造得有如铁桶般,滴水不漏!”

    那偏将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在瞧了一眼远处的太平军后,他脸上依旧还是露出几许疑惑,不解问道,“奇怪,太平贼军似乎并不着急杀入我军中营,一直在外口逗留……”

    “呵呵,是啊!”张栋微微笑了笑,说道,“看得出来,那枯羊亦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倘若不撒下足够的诱饵,恐怕难以诱他上钩!”

    “诱饵?”

    “啊,那可是极大的诱饵啊!”抚着胡须,张栋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望了一眼中军帅帐所在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在中军帅帐所在,因为东营遭到牛渚太平军的袭击,因此,守护在帅帐外的众东岭众刺客,皆陆续离开前往打探消息,以至于徐乐终于等到了行刺谢安的最佳时机。

    至少在徐乐看来是这样。

    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左右的心腹士卒,徐乐握紧手中的利剑,在朝着左右瞧了几眼后,悄然溜入了周军主帅谢安的帅帐。

    一步……

    两步……

    三步……

    凭借着帐篷外微弱的火光,徐乐悄悄走到帐内卧榻旁,轻轻抽出腰间的佩剑,继而眼中爆发出一阵精光,狠狠朝着卧榻上斩了下去。

    连斩六七下,徐乐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感觉,他手中利剑斩到的仿佛只是被褥。

    而就在这时,帐内忽然间变亮了,原来,是有人点燃了摆在桌案上的油灯。徐乐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继而眼神猛地一变,因为他看到,他此番所要暗杀的目标人物谢安,正安安稳稳地坐在案旁,神色淡然地瞧着他。

    在他对面,原太平军之主刘晴幽幽叹了口气。

    叹息声尚未落下,在刘晴的身旁,徐乐曾经的同僚、原太平军六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神色复杂地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遥遥指向徐乐。

    “你终究还是不听劝……徐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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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乃上将军介绍:
某官员推过一只装满金银财帛的箱子:“谁不知谢大人乃陛下跟前红人,这件事就拜托大人了……”
谢安:“好说,好说……伊伊,替为夫点点!——明日为夫给你买盒喜欢的胭脂……”
伊伊:“嗯嗯……”
长孙湘雨:“见者有份,奴家要一半!——奴家昨日看中一条上等的项链,正巧手头不宽裕……”
梁丘舞:“大周官员不得收受贿赂!——没收,充当我东军军饷!”
金铃儿:“都给老娘靠边站!——小贼,你答应过余,要替余筹集一些财物资助那些孤儿的……”
上前,将那只箱子瓜分干净,只留给谢安一个空盒子。
谢安:“喂,姑奶奶,好歹给条活路走啊!”
妻乃上将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乃上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