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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妻乃上将军txt下载     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羊与虎的莫逆(五)

    视力逐渐衰退,力气亦在不知不觉中抽离身体而去,在五月初这只能称之为凉爽而不能再称之为寒冷的天气下,魏虎却感觉置身如万年冰窟一般,遍体生寒。

    困,突如其来的困意侵袭着他的意识,只要一眯眼仿佛就能熟睡过去,永远地熟睡过去。这一点,魏虎相当清楚,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只要一闭上双眼,那就再也睁不开了。

    或许他魏虎还称不上是名声响彻天下的大豪杰,但是死对他而言,却并不可怕。

    大丈夫则便死尔,何惧之有?!

    但是眼下还不行,他魏虎还有未做完的事,他还有一个未曾履行的诺言??

    [阿羊??阿羊??]

    脑海中仅盘旋着这唯一的念头,魏虎以咬破舌尖的痛楚来刺激自己的神经,强迫自己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与意识。由于大量失血,就算他几乎将舌尖咬下来,满嘴鲜血,然而那份逐渐变得淡薄的痛楚,亦不足以刺激他振奋精神。

    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

    他,需要更加强烈的痛楚!

    “噗——”

    一柄利刃穿透了魏虎的身体,那穿透身躯的强烈痛楚,叫魏虎逐渐显得昏昏欲睡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抬起头来,用一种不似活人的眼神望向伤害到他身躯的人,一名看似武将打扮的男子。

    [这家伙是??哦,想起来了,是卫庄麾下一个叫做赵诚的武将吧?——大概??]

    因为失血过多,魏虎的意识反应明显要比平时慢上许多,不过终归还是想起了那个偷袭行刺他的人。

    当然了,偷袭二字仅仅针对他魏虎而言。而对赵诚来说,魏虎显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天大功劳。

    记得卫庄曾吩咐赵诚寻找枯羊被关押的所在,找到后将其杀死嫁祸到魏虎以及金陵军头上,然而待赵诚趁着城内混乱杀入城守府,找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关押着枯羊的地窖。事急之下,赵诚二话不说在城守府放火。毕竟卫庄有言在先,若是找不到枯羊,便放火烧了整座城守府,将枯羊活活烧死在其中,就算烧不死,也要叫枯羊被灰烬废墟深埋其中。

    而就当赵诚完美地履行了卫庄的吩咐正准备趁乱撤退时,他惊愕地瞧见,金陵太平军主帅魏虎竟然独身一人朝着城守府一步一步地蹒跚走来。

    倘若是平日里的魏虎,赵诚铁定是转身就逃。毕竟以他武艺,就算四五个绑在一块也不会是太平军年轻一代第一勇武猛将魏虎的对手。不过至于眼下的魏虎嘛??

    眼瞅着魏虎满身鲜血、步履蹒跚,赵诚心下大喜,毕竟这可是一个莫大的功劳。

    想也不想地,赵诚几步奔上前去,用手中的利剑刺穿了魏虎的胸膛。

    顺利,实在是太顺利了??

    可能是魏虎伤势实在过重,以至于当赵诚的剑刺入他身躯时。前者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千真万确,连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仿佛他赵诚的剑仅仅只是刺穿了一具已无生气的尸体??

    更有甚者,待眼前的魏虎抬起头来,用那不似活人般的眼神望向赵诚时,赵诚惊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当真是活人应有的眼神么?——这家伙眼下究竟是人是鬼?]

    平心而论,赵诚亦算是一位出色的将领,跟随卫庄多时的他亦参加过不少战事。虽然比不上周军的费国、马聃、廖立等人,但足以比较苏信、李景等善战之将,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这会儿,赵诚由衷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只感觉心底泛起丝丝凉意。

    心中惊骇的赵诚迫切想抽出利刃砍下魏虎的头颅,毕竟在他们这些武将看来,无论是人还是妖物,只要砍下头颅也难以再活下去。

    然而就在他拔剑的瞬间,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却死死地抓住了锋利的剑刃,那恐怖绝不似世人所应具备的力量,硬生生叫他死命抽剑的力气仿佛泥牛入海般,丝毫不见回应。

    [天呐,这厮抓住的可是剑的刃口??]

    赵诚惊得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要知道他抓的可是剑柄,而魏虎抓的却是剑刃,然而结果却是,任凭他如何使力,魏虎却纹丝不动。

    “撒手!撒手!”由于慌了神,赵诚竟忘了自己可以松手撤剑,死命地拽着被魏虎硬生生抓牢的利剑。

    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淌,然而魏虎却浑然不觉。

    锋利的剑刃非但割破了他手上的皮肉,而且深深陷入其中,卡在了他那略显青白的指骨上,那刀刃摩擦骨头的咔咔声,不禁叫人感觉毛骨悚然。

    “??”赵诚惊呆了,很难想象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他,这会儿竟然会被一个将死之人吓地全身发软,双腿难以动弹,眼睁睁看着魏虎缓缓地扑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啊——!”赵诚痛嚎一声,强烈的剧痛总算是让被魏虎吓愣的他回过神来,在一脚将魏虎踹翻在地后,他捂着受创的脖子连退几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倒在地上的魏虎,惊骇莫名地吼道,“杀??杀了他!”

    在从旁,赵诚麾下的兵卒面面相觑,愣是不敢上前,毕竟此刻的魏虎简直就像是从地府幽冥血池中爬上阳间的厉鬼,怎么看都叫人感觉心惊胆战。

    “老子自己来!”见麾下士卒一动不敢动,赵诚又惊又怒,一把夺过身旁一名士卒手中的长枪,狠狠戳向那依旧伏在地上爬不起身来的魏虎的头颅。

    要知道眼下魏虎仅凭一口气支撑着,哪里还有击退赵诚的实力?然而就在此时,忽听从旁响起一阵暴喝。

    “赵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家魏帅!”

    伴随着那一声暴喝,转角杀出金陵太平军将领王威来。几步上前,凭借着手中兵器,险之又险地击退了赵诚手中长枪,几乎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魏虎。

    “王威?”赵诚收枪后退了几步,仔细估算着王威此番带来的士卒的多寡。

    趁着这个机会,王威连忙扶起魏虎。然而魏虎的视力似乎已然不足以认出眼前扶他起身的将领乃他麾下大将,渐渐已无光彩的眼神闪过阵阵凶光,用鲜血淋漓的右手抓向赵诚。

    见此,王威连声喊道,“魏帅,魏帅?是末将啊,末将是王威啊!”

    连喊几声魏虎这才有点反应,半伏在赵诚身上气喘吁吁,旋即。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指向已被熊熊烈火所笼罩的城守府,咿咿呀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也难怪,毕竟魏虎方才为了振作自己意志死命咬着舌头,由于人将死时痛苦逐渐转弱,他咬地程度愈加用力,以至于他的舌头早已血肉模糊,如何还能说得出话来。

    “魏帅?魏帅?您……您何以会伤重如此?——您……您想说什么?”扶着魏虎,王威虎目含泪。双手颤抖不已。

    摆了摆手,魏虎指了指自己。旋即又指了指城守府,尽管他很努力地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遗憾的是,舌头受到重创的他眼下却比哑巴还要不如。“您要入内?——不可啊,魏帅,府内皆被火势所吞没……”王威虽然没弄懂魏虎想要入府去解救枯羊的迫切心意。但终归还是能从魏虎比划的手势中弄懂魏虎打算进入城守府的心思,因此连忙劝说。

    “呼哧——呼哧——”

    魏虎喘着粗气望着王威,或许他意识到自己的意志正在他于王威浪费时间的时候逐渐衰弱,或许他是不耐烦再与王威比划手势,他一把推开了王威。跌跌撞撞地走向城守府。

    “魏帅!”

    王威惊呼一声,正要上前阻拦,惊见赵诚再度想对魏虎出手,面色一冷,提剑替自家主帅挡下。

    “就这么急着要去送死么?——也罢,也省得我动手……”瞥了一眼魏虎消失在火势中的蹒跚身影,赵诚冷笑嘲讽道。

    王威闻言大怒,一面强攻一面喝道,“赵诚,你身为五方天将卫庄大人的部将,何以要协助叛乱的牛渚军?!”

    “这个疑问,留待你入阴曹去询问阎王好了!”赵诚大笑一声,提枪与王威战成一团。虽然他畏惧魏虎,但这并不表示他畏惧王威,两人的武艺也只在伯仲之间而已。

    不过赵诚显然遗忘了人在愤怒时候所能展现出来的超乎平日里的武力,面对着勃然大怒的王威,赵诚竟一度落入下风。

    而就在这时,牛渚太平军将领徐常终于率领着精锐军赶到,见此,赵诚连忙呼救道,“徐常将军,且助赵某一臂之力,诛杀此獠!”

    然而徐常却没心情理睬赵诚,毕竟他来此的目的可是解救其主帅枯羊,又并非是给赵诚解围。

    “轰——”

    城守府的门房终于坍塌了,酷烈的火势一瞬间席卷了附近,尽管徐常迫切想要冲入其中,也不禁被那股火势所逼退。

    “快!救火,救火!”

    无奈之下,徐常只能命令麾下士卒救火,然而眼前的火势早已扩散,将整座城守府连带着周边的建筑吞噬其中,又岂是短时间内能够扑灭的。

    “大帅……”

    徐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懊恼地用拳头狠狠捶着地面,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在这等可怕地火势当中,他牛渚军的主帅枯羊凭什么安然存活下来。尽管心中痛苦不已,但徐常不禁亦有些绝望了。

    然而,那位跌跌撞撞闯入火海当中、拼尽一切也要将好兄弟枯羊给救出来的金陵太平军主帅魏虎,他可还未绝望,哪怕当他来到那间大屋时,大屋早已坍塌了大半,而剩下的一小半,砖石已烧地通红,可想而知这些砖石的温度。

    然而魏虎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道到砖石上到温度,一块一块地将遮盖住酒窖入口的乱石扒开……

    而与此同时,在底下的酒窖深处,枯羊正一脸惊色地站在墙边,眼睁睁望着即将烧到自己这边的火焰。

    这处本来魏虎用来储藏酒水的酒窖,眼下好比成了枯羊的催命符。别看酒窖阴暗潮湿,可那些潮湿的水分可都是酒气,可想而知这边的火焰会燃烧得何等旺盛。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咣当——!”

    一声巨响惊动了有些方寸大乱的枯羊,迫使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原来,那渗入地窖的火焰沿着走道上的酒水一直燃烧到了两旁的木架,使得那些久被酒气所蒸熏的木架迅速燃烧起来。继而断裂,导致木架上的那一坛坛美酒尽皆打碎在地,更为助长了火势。

    这恶心循环,使得火势逐渐朝着枯羊所在的位置侵袭,那扑面而来的酷烈热气,叫枯羊面色一变再变。

    不由他不慌,毕竟放眼望向这酒窖,此刻简直犹如火海一般,恐怕地狱亦不过如此。

    “来人!来人!”

    枯羊死命地砸着铁牢。试图引起魏虎留守在大屋外的亲兵的注意,他哪里知道,魏虎此前留在那边的亲兵,早已被攻入这城守府的卫庄麾下部将赵诚所杀尽。再者,就算那些亲兵还活着,枯羊在酒窖内的喊声,也不见得能够传到地面上,毕竟眼下金陵城内可是相当的混乱。谁会在意倒塌的大屋底下是否还有什么玄机。

    喊了一阵却丝毫未见外面有任何动静,枯羊难免绝望了。

    他知道。魏虎以及这座金陵城肯定是遭到了什么浩劫,以至于魏虎分身乏术,不曾察觉到这边的火势。

    还有一种可能,或许他枯羊的不详预感验证了,魏虎当真战死在外面……

    一想到这里,枯羊只感觉心口有些发堵。轻叹一声倚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梁丘皓、卫邹、伊伊、谢安……

    他的脑海中不由闪过一个一个熟悉的面容,有的已然亡故,有的尚活在世间。

    [也不知姐在冀京过得如何……可曾想过我这个弟弟……姐夫为人不错,值得深交,有他在。姐应该不会有何闪失……]

    想着想着,魏虎那爽朗憨厚的笑容跃入了枯羊的脑海。

    [那个蠢才!——早早将我放出去不就完了?这下好了……话说,你真的死了么,阿虎?]

    枯羊眼中流露出几分哀伤。

    而就在这时,枯羊突然听到旁边的铁栏发出铛铛地声音,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旋即惊地倒抽一口冷气,猛地跳了起来。

    他瞧见了什么?他瞧见一个浑身燃烧着烈焰的火人,正吃力地用双手抓着铁栏,努力地将站起身来。

    “阿……虎?”

    依稀认出来人面貌的枯羊整个人都呆住了,脑海中猛然跃出魏虎临走前的那番话。

    [……倘若当真如此,我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要爬到这里,将你给放出去!——做兄弟的绝不会丢下你!]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此时的枯羊,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双眼中涌出的泪水,浑身颤抖地望着魏虎。因为他从魏虎焦黑的前胸、双手手掌意识到,魏虎果真是硬生生从酒窖内那片活人难以逾越的火海中爬过来的。

    “阿虎……阿虎?——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此刻的魏虎似乎已听不见枯羊的声音,他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握住了已烧得通红的铁栏。

    “哧哧——”

    一阵白烟伴随着丝丝烤肉般焦味传到枯羊鼻腔。

    “咣当!咣当!”

    铁门摇晃了几下,但是旋即便再没了反应。

    打不开铁门……

    魏虎打不开铁门,因为他没有钥匙。那把钥匙尚在他那些已被赵诚所杀亲兵手中,在其中一名亲兵手中。

    [钥匙……钥匙……没有钥匙……]

    反应已变得极为迟钝的用他已无生气的眼眸茫然地望向四周,旋即又将目光放在铁牢内那已然被火焰所逼近身边的枯羊。

    [阿羊……]

    魏虎在心底大喊着,然而嘴里却未曾吐出半个字,哪怕是模糊不清的单字。因为他的身体早已坏死,支撑他坚持到这里的,仅仅只是一股意志。

    [莫要惊恐,阿羊……我会救你出来……]

    模糊的视线依稀瞧见好兄弟枯羊正冲着自己大喊着什么,魏虎心下笑了笑,尽管枯羊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咣当!咣当!”

    魏虎死命得摇拽着整扇铁栏杆,似乎打算将整扇铁栏杆从厚实的砖墙中拽出来。

    可要知道,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他也未见的能够做到,又何况是眼下的他?

    “啊……”

    可能是见自己的努力丝毫未有回报,见铁栏杆纹丝不动的魏虎突然发出一声好比野兽哀嚎般的巨吼。

    身后的烈焰已愈燃愈旺,甚至连他的头发也已燃烧起来,可他却仿佛丝毫未曾察觉到痛楚,愈加发狠得摇动着铁栏杆。

    “咔嚓……”

    一声脆响从魏虎地胸腔传来,紧接着,一股焦热地鲜血喷了枯羊一脸。枯羊这才意识到,魏虎的全身都在吱嘎吱嘎作响,仿佛突然间就会散架。

    “哧……”

    “哧哧……”

    鲜血乱溅,此刻的魏虎好比是个到处穿孔的破袋,体内的鲜血从他身体的各处迸射出来,弄得枯羊全身鲜红。

    “阿虎……阿虎……算了,算了吧……”枯羊用哽咽的语气劝道。

    然而魏虎却不听他劝,或者说,此刻的他已听不到枯羊的声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将这该死的铁栏杆,从砖墙拔除!!]

    “吼——!!”魏虎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般的吼声,全身血筋根根暴裂,那等凄惨模样,已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咣当——!”

    在枯羊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整扇铁牢栏杆竟被魏虎从坚实的砖墙中拔起,而与此同时,魏虎的身体亦瘫软了下来。

    “阿虎!!”

    大吼一声,枯羊冲出牢门将魏虎扶住,紧忙用手拍灭他身上的火焰。

    似乎是依稀间瞧见了枯羊惊慌失措的脸孔,魏虎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枯羊的手。

    枯羊震惊地瞧见,魏虎竟然咧嘴笑了一下,一如往日。

    终于,握紧的右手松开了,啪嗒一声垂落在地。

    再看魏虎,方才还一脸狰狞的他,此刻面色竟是那般的祥和而平静,甚至于,仿佛还带着几分得偿所愿的喜悦。

    或许,他对这个世间还有诸般留恋:他还未助他效忠的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击退周军、复辟南唐;还未成为天下闻名的猛将;还未成婚生子……

    但是,他救出了他的好兄弟枯羊,哪怕之前的那个承诺纯粹只是出于玩笑,但是这个男人亦履行了。

    所以,他的脸上没有遗憾与不甘。

    士,为知己者死!

    死而无憾!

    “阿虎——!!”

    怀抱着魏虎的尸体,枯羊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三日,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麾下猛将、金陵太平军主帅、六神将之天权神将魏虎,亡故,享年二十三岁。(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破城

    眼瞅着城守府那熊熊烈火,想来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魏虎与枯羊已然死在里面,再无存活的可能。

    至少牛渚太平军将领徐常是这么认为的,回想起枯羊曾经待他们的好,徐常心中哀叹,虎目含泪,跪在地上右手狠狠砸着地面。

    至于在他附近,牛渚军、金陵军、卫庄军这三支太平军军队依旧还在乱战,由于是牛渚军与卫庄军联手打金陵军,以至于金陵太平军将领王威的局势岌岌可危。

    而就在这时,城守府那已然坍塌的半边门户中,有一个人影闪了出来,双脚站地,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那熟悉的声音,让徐常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旋即面露惊喜之色。

    “大帅?”牛渚军的士卒们又惊又喜。

    “枯羊?”王威面色微微一变。

    “枯……枯羊……”赵诚的眼中泛起几分惊惧之色。

    不错,从火海中突围出来并且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牛渚军主帅、六神将最后一人、天枢神将枯羊,只见此时的全身皆是被烟火熏黑的痕迹,怀中抱着魏虎已然冰冷的尸体,整个人虽看似狼狈,然隐隐却有种莫名的压迫力,惊地赵诚无心与王威厮杀,想方设法打算悄悄遁走,却苦于四周尽是金陵军与牛渚军,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大帅?”惊喜万分的徐常几步来到枯羊身前,叩地抱拳说道。“恭喜大帅顺利脱困,末将幸甚……”

    无暇去在意徐常的话,枯羊点了点头,沉声问道,“徐常,城内的厮杀声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哪两方兵马在厮杀?莫非是周军?”

    “这个……”见枯羊问起此事,徐常面色有些尴尬,凑上前附耳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枯羊,只听得枯羊虎目含怒,一脸铁青。

    要知道。王建、张奉、徐常等人看不穿卫庄的奸计。可不代表他枯羊也看不穿,听闻徐常那一番解释,枯羊当即就想到,此番必定是卫庄在背后挑唆。致使牛渚军与金陵军同为太平军分支。却同室操戈、自相残杀。更害得亲如手足般的兄弟魏虎死于非命……

    [卫庄……]

    面色铁青的枯羊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赵诚似乎有意悄悄退向士卒身后,借此藏掩身形逃遁。他冷哼一声,厉声喝道,“徐常,拿下赵诚!”

    “是!”满心惊喜地徐常下意识抱拳领命,待站起来准备履行自家大帅的命令时他却愣了一愣。

    [什么?不是拿下王威?而是拿下赵诚?]

    愣了一愣,徐常迟疑解释道,“大帅,卫庄大人与赵诚将军此番可是义助我军……若非他们相助,我军恐怕难以救得大帅脱困……”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枯羊的脱困其实与他们的救援并无几分关联,顿时面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拿下赵诚!——徐常,何以不遵本帅将令?!”枯羊再次沉声喝道,“王威,本帅命你与徐常二人即刻拿下赵诚!”

    王威闻言面色微变,事实上,待瞧见枯羊抱着他家魏虎的尸体从那已然是火海的城守府冲出来时,他心中已意识到整件事或许哪里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莫非大帅方才手指城守府方向,其实是叫我去救枯羊?]

    惊疑不定的王威这才想起,方才魏虎明明不治之伤却仍然要死命冲向城守府的目的。

    [就算是明知是死,也要救出枯羊么,大帅?]

    因为是亲眼目睹魏虎不顾自己毅然冲入火海时的景象,王威这才意识到,或许他家大帅魏虎与牛渚军主帅枯羊,二人间的确有着常人无法体会与理解的兄弟情谊。

    “打算是哪啊?赵诚!”

    向左踏出一步,王威正巧挡住了赵诚打算逃走的退路,眼瞅着赵诚脸上那惊慌失措地表情,王威心下暗暗吐出一口恶气。也难怪,毕竟赵诚方才在众多牛渚军将士的相助下着实将他王威逼入了绝境,而如今,牛渚军士卒在枯羊一声令下原地待命,单凭赵诚手底下数百兵士,如何敌得过他?

    “……”诧异地望了一眼王威,徐常亦遵从枯羊的命令,带兵阻断了赵诚的另一侧退路,配合方才还是敌人的金陵太平军,一同将赵诚以及麾下数百兵士远远围住。

    可能徐常与王威二人心中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吧,谁会想到,方才还在厮杀中的牛渚军与金陵军,此刻竟然要联手围擒一个人。

    面对着徐常与王威二人,赵诚在几番突围不果的情况下,终于选择了投降。他手底下那百来号人皆被金陵军与牛渚军解除了兵器,而他本人则被徐常与王威二人挟持着来到了枯羊身前。

    “枯……枯羊大帅安好……”勉强露出几分笑意,赵诚双手抱拳率先用好言好语说道,“得见枯羊大帅安然无恙,末将深感幸甚,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说得就是枯羊大帅您呐……”

    而此时,枯羊已将魏虎的尸体横放在身前的地上,他自己亦坐在地上,用茫然而又哀痛的目光长时间注视着曾经的好兄弟,那个明明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也要咬牙坚持着,坚持着将他枯羊从火海中给救出来的生死弟兄。

    这样地挚友,即便穷尽一生,又能遇到几个?

    [阿虎……]

    枯羊微微叹了口气,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魏虎临死前的面容,那种仿佛得偿所愿的笑容。

    说实话,魏虎这个笑容让枯羊感觉莫名的愧疚,毕竟不难看出魏虎确实是将他枯羊当做是可供互相依靠的生死弟兄,并且在形式不妙时。不顾自身也要来救他。

    不可否则,魏虎也的确是违背了曾经的承诺,将他枯羊与其姐夫谢安之间的关系透露给了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因为此事,枯羊在进金陵后对魏虎不冷不热,而眼下想起,枯羊万分懊悔。

    他甚至来不及向魏虎说句感激的话,后者便含笑逝去了。

    “大帅……”见枯羊死盯着魏虎的遗骸一动不动,徐常知道自家主帅这是走神了,小声提醒着。

    “唔?”得徐常提醒,枯羊这才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待瞧见赵诚已在徐常与王威的挟持下跪在自己面前时。他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赵诚,你可知罪?”

    赵诚不禁有些郁闷,毕竟他方才那番美言枯羊全然没有听到,白白浪费口舌。

    “枯羊大帅。末将……末将实在不知因何获罪……”

    “不知因何获罪?”枯羊冷笑一声。眼中精芒一闪。冷冷说道,“既然无罪,你方才瞧见本帅。何以要背身逃走?——难道不是心中有鬼,不敢面对本帅么?”

    “冤枉啊,冤枉啊,枯羊大帅!”赵诚闻言连连喊冤,苦笑着说道,“末将只是心喜枯羊大帅脱困,迫切想要将这桩喜事告诉卫庄大人……枯羊大帅不知,卫庄大人为了大帅被魏虎扣押一事亦颇为上心呢,协助王、张、徐三位将军解救大帅……”

    “将这桩喜事告诉卫庄?——你是急着去告诉他,他的奸计尚未得逞、本帅还未死吧?!”打断了赵诚的话,枯羊冷声质问道。

    望着枯羊那寒若冰霜的眼神,赵诚从心底泛起阵阵凉意,强忍着惊恐连声说道,“枯羊大帅何以会这般想?真乃是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枯羊上下打量了一眼赵诚,待些许沉默过后,忽然沉声说道,“在城守府放火要烧死本帅的人,就是你吧?”

    赵诚闻言面色猛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原来如此!怪不得城守府莫名其妙地就起火了,原来是这家伙放的火,打算烧死枯羊嫁祸到我金陵军头上……换而言之,整件事是那个卫庄在背后挑拨离间、致使牛渚军与我金陵军自相残杀么?]

    瞥了一眼赵诚,王威气地面色铁青,拳头只捏着嘎吱嘎吱作响。

    包括他王威在内,他们原以为此次牛渚军叛乱是枯羊的意思,或者说,是王建、张奉、徐常三将意图搭救其主帅所致,却没想到,他们双方人皆被卫庄玩弄于鼓掌之上。

    “身为我太平军将领,应当知晓,乱嚼舌根、挑拨离间的叛徒,究竟要受到何种惩罚吧?”神色冷冰地望着赵诚,枯羊一字一顿说道。

    听着那话,赵诚不自觉浑身一个哆嗦。

    乱嚼舌根、挑拨离间者,拔舌!

    以下犯上者,断拇指!

    背叛兄弟者,断食指!

    叛兵作乱、背叛太平军者,剥面!

    相比于这些酷刑,枭首示众反而算是比较仁慈的刑法了,毕竟至少留个全尸。

    一想到自己要被加以种种残酷刑法,纵然是赵诚这个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将领,亦不觉面露骇然、惊恐之色。

    惊骇莫名之下,面对着枯羊连番质问的赵诚再也难以保持平常心,一面乞求一面将卫庄吩咐他所做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只听得徐常与王威二将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张奉是被你等所杀?!”

    一把拎起赵诚的衣襟,徐常怒声质问道。

    眼瞅着四周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牛渚军士卒,赵诚咽了咽唾沫,连忙解释道,“徐常将军息怒,张奉将军是被卫庄大人所害……不不,是被叛徒卫庄所害。——据罪将所知,卫庄趁魏虎大帅与张奉将军对阵说话时,暗放冷箭害死了张奉将军,将此罪过嫁祸在魏虎大帅以及金陵军头上……”

    “卑鄙无耻!”王威怒声斥道。

    “是是,卑鄙无耻,卑鄙无耻……”赵诚磕头如捣蒜地求饶着。也难怪,总归不是所有人都像廖立、魏虎那般硬气,再者,枯羊所故意提出的太平军对付叛徒的刑法,也远远超过了赵诚能够承受的范围。

    “我杀了你!”越看越怒的徐常猛地抽出宝剑来。似乎想斩了赵诚,却被王威伸手拦住。

    “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若是不介意,请枯羊大帅与徐常将军将这小人交给末将……”王威说这话的时候虎目中闪耀着渗人的寒芒,只看得赵诚面如土色。

    而相比徐常与王威,枯羊的神态显然镇定地多,毕竟魏虎死时他已发泄过一回。

    “王威,你暂且将这厮收监,我等没有空暇来理会他!——当务之急,是阻止城内金陵军与牛渚军自相残杀!”

    王威闻言面色一正。连忙抱拳领命。旋即,他愣了愣,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地上主帅魏虎的遗体。

    “大帅……大帅临死前,可曾说过什么么?”说话间。王威偷眼观瞧枯羊的神色。

    似乎是看穿了王威的心思。枯羊轻笑一声。淡淡说道,“阿虎……魏虎在临死前已将你金陵军托付于我,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么?”

    被枯羊猜到心思的王威顿时面红耳赤。在思忖了一下后,忽然咬了咬牙,叩地抱拳说道,“末将愿听从枯羊大帅调遣!”

    旁边,徐常闻言愣了愣,因为他从王威的话意推断,后者似乎是想要改投他家主帅……

    因祸得福?反过来收编了金陵军?

    这个让徐常倍感意外的想法仅仅只在他脑袋停留了一下,就被他抛之脑后,毕竟这种话若是说话来,非但王威会大怒,就连枯羊多半也会训斥他。

    “徐常,王威听命!”缓缓站起身来,枯羊沉声说道,“王威,你即刻以我的名义通告全军,勒令金陵军与牛渚军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无谓的自相残杀;徐常,你即刻前往西城门,将本帅已脱困以及本帅下达的命令告知,叫其戒备是否有周军趁虚而入!——依我看来,我姐夫谢安麾下兵卒距此金陵恐怕不过十余里,若得知金陵城内变故,多半会叫麾下大将率军趁虚而入!眼下,牛渚军与金陵军就算是绑在一块,亦非周兵对手,切不可叫周兵攻入城内……”

    徐常闻言一愣,毕竟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在与其姐夫谢安的约定中败北的自家大帅,按理来说应该遵照之前与其姐夫的约定,举兵投诚于周国。甚至于,就连他们三将也正是因此而听从了卫庄的奸计阴谋,打算在救出枯羊后尽数投靠周军,却没想到枯羊却丝毫没有要投靠周军的意思。

    [大帅到底在想些什么?]

    徐常心下好是纳闷,但是却又不敢多说,只好与王威一同领命而去。

    枯羊究竟想做些什么?或许就连枯羊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按照之前与姐夫谢安的约定,他枯羊应该认赌服输,举兵投诚于周军才对,但是,眼睁睁看着好兄弟魏虎在自己怀中咽气的枯羊,怎么也不敢抱以投靠周军的这个想法。

    因为他这条命乃魏虎舍命所救,而魏虎生前对太平军、对伍衡忠心耿耿,尽管魏虎临死前不曾留下半句遗言,但是……

    [若是我举兵投诚于我姐夫,想必你在地下也会感到寒心的吧……阿虎?]

    抬起头望了一眼夜色,枯羊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实上,就连他也感觉迷茫了,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不过有件事他是绝对不会迷茫的!

    [在考虑日后之前,且容兄弟我杀了那卫庄,以慰你在天之灵!——等着我,阿虎,我会将卫庄的首级取来祭奠你!]

    想到这里,枯羊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厉声喝道,“牛渚军、金陵军听令,随我诛杀叛徒卫庄,无论生死!”

    牛渚军自是听从自家大帅命令行事,而金陵军士卒显得犹豫一些,不过,因为方才的话他们也听在耳中,明白他们之所以会与兄弟兵马、即牛渚军自相残杀,全因为卫庄在背后挑拨是非,因此,众金陵军士卒倒也甘心听从枯羊的命令。

    于是乎,枯羊在留下一拨人守卫魏虎的遗体后,带着众多混编的士卒满城寻找卫庄,看他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仿佛要将卫庄碎尸万段。

    但遗憾的是。这边所发生的事,早已有侥幸逃脱的卫庄军士卒将其报之主帅卫庄,包括其军将军赵诚已被枯羊扣下一事。

    “什么?枯羊没死?——非但没死,还接管了金陵军的兵权?”

    一刻光景后,当卫庄从那几名士卒口中得知发生在城守府的变故后,一脸惊愕,诧异地无以复加。毕竟据那几名士卒所说,救枯羊逃离火海的并非其他人,正是被他一剑刺穿了胸口的魏虎。

    一个明明已奄奄一息的半死之人,非但坚持着走完了长达一两里的地。并且冲入火海将枯羊给救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也难怪卫庄难以相信。毕竟当时的魏虎连站立都成问题,很难想象此人竟然有这种意志力。

    不得不说,卫庄小看了魏虎的意志力。

    [该死的!早知如此,便将其头颅砍下来!]

    卫庄心中懊悔不已。本想叫魏虎在临死前受尽痛苦。天知道那家伙哪里来这么强大的意志力。以至于眼下反而是他卫庄被逼到了绝对不利的位置。

    [此地不宜久留……]

    卫庄的心中萌生了撤退的想法,毕竟若是待枯羊赶到,向牛渚军与金陵军解释其中的一切。化解了两军的敌视,那么两军间眼下的矛盾与仇恨,都会转移到他卫庄身上来,谁叫是他卫庄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呢?

    要知道,如果枯羊与魏虎一同死去的话,那么他卫庄自然可以站出来,以和事老的身份化解两军的恩怨,并想办法将两军收归囊中。然而眼下枯羊未死,自然而然,那等好事也就轮不到他卫庄了,毕竟枯羊要比他更有说服力。

    [功亏一篑……真是激气!]

    心中懊恼的卫庄当即抽身退却,想在枯羊找到他之前逃离金陵。

    忽然,卫庄的脚步停住了,因为在他面前的街口,策马立着一位他非常眼熟的将领。

    “好巧啊……左方天将,卫庄!”来将的眼眸中闪过浓浓杀机。

    而与此同时,四周传来了牛渚军与金陵军士卒惊慌失措的喊声。

    “周军……周军杀入城了!”

    耳内充斥着牛渚军与金陵军士卒惊慌失措的喊声,卫庄咽了咽唾沫,脑门不由渗出几分冷汗。

    [这个家伙为何会在这里?——冀州兵大将,廖立!]

    如果对于枯羊卫庄仅仅只是害怕后者在聚拢牛渚军后对他不利,那么对于廖立,卫庄惊恐的则是廖立的本身实力。也难怪,毕竟就在前一阵,他险些就死在廖立手中。

    [该死的!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将周兵放入城内……难道是牛渚军的王建?——必定是他!只有他在西城门……]

    心中大骂王建之余,卫庄当即转身,打算从另一个方向逃走。毕竟在前几日,廖立的实力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工夫,他来路方向不知何时竟也出现了一支周兵,领兵的周将正用他卫庄无法理解的敌意目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毋庸置疑,周兵内除了廖立以外还如此憎恨卫庄的,恐怕也只有齐植生前在周军内所交不多的好友之一,原大梁军将领、现冀州兵参将,成央。

    所谓因果报应,不是没有道理的,之前卫庄在小巷内带人前后堵死了魏虎,这回轮到他卫庄被周兵两员大将所阻截。

    [这下……麻烦了!]

    眼瞅着廖立下马提剑缓缓向他走来,卫庄心中一片死灰。

    以实力对抗,卫庄并不觉得自己会是廖立的对手,要知道自打那次交手过后,卫庄便意识到廖立无论在哪方面都强他一筹;至于突围……

    卫庄很清楚,上次他之所以能从廖立手中逃脱,那是因为廖立当时不知被北方什么事物吸引了主意,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他拨马逃走。

    眼下想想,这廖立或许就是察觉到了魏虎,那率兵去救援枯羊的魏虎。

    单凭直觉竟能察觉到数里乃至十余里外的不对劲,这种匪夷所思的野性直觉,那可是作为一名武将所梦寐以求的,想不到,周军内就碰到一位。

    [既然腹背受敌,那就……]

    卫庄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街道两旁的民居楼阁,凭借不俗的武艺,他卫庄要攀上那些楼房逃走,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突然,卫庄眼中瞳孔一缩,因为他瞧见在街道两旁的木屋、楼房顶上,竟然站着一排排的黑衣刺客,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刃,目光冷淡地瞧着他。

    为首一人,身穿牛渚军士卒服饰,把玩着手中怪模怪样的兵刃。尽管身着牛渚军士卒的衣甲,但是此人带给卫庄的压力却甚至要比廖立更加强烈。

    “要帮忙么,廖立将军?”

    “多谢漠都尉好意,不过还是算了吧……此人,亦是我廖立非杀不可之人!”

    “哦,这样……”(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莫名其妙的念头

    [卫庄在何处?卫庄那厮究竟在何处?!]

    带领着金陵军与牛渚军诸多士卒,枯羊满城寻找着卫庄的身影。若不是因为卫庄在背后挑拨离间,挑唆王建、徐常、张奉三将起兵谋反,魏虎也不会因此丧生,张奉也不会死,城内许许多多死在自相残杀中的太平军士卒也不会因此白白牺牲性命。

    [卫庄,皆是因为此人在背后挑拨是非!——任何人皆可宽恕,唯独此人,非杀不可!]

    枯羊一双虎目中充斥着针对卫庄的杀意,他甚至暗自后悔自己没有早一刻解决掉这个小人,以至于兄弟魏虎与部将张奉死在金陵城这场变故当中。

    但令枯羊有些焦躁的是,那卫庄也不知是否已得到了他枯羊已然脱困的消息,死活不见踪影,以至于枯羊寻找了整整一刻辰,竟也找不到卫庄究竟身在何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王威的介入,使得城内金陵军与牛渚军的厮杀逐渐平息起来,尽管依然还有一些小部队在互相厮杀,但是动辄千人以上的双方将领们已得悉了事情的真相,虽说有些惊愕与尴尬,但总归还是对友军放下了兵器。

    并且,诸多牛渚军与金陵军的将军们,亦在整顿好军队后迅速回归枯羊统帅之下。不过相比牛渚军将领,金陵军的将领们看待枯羊的目光显得有些怪异,似乎并不情愿听从王威的劝告,暂时由枯羊统帅全军。不过嘛,倒也没有人在此时此刻站出来表达不同的意见。

    可能是因为魏虎不惜自身性命也要营救枯羊的行为感染了这些将军们吧,使得这些金陵军的将军们终于能够将枯羊当成是自己人看待,比如说,自家大帅魏虎性命的延续……

    “公羊将军。军权暂时移交于将军的命令,王威已代为传告全军……我军有将领十二员,不过……楚平、郭胜两位将军至今音信全无……”说话的是一名叫做陆雍的将军,隶属于金陵太平军,是与楚平、郭胜、王威等并驾齐驱的大将。

    [两支友军的自相残杀,厮杀激烈程度已然到这等地步了么?连大将都战死?——是死在卫庄手中。还是死在我牛渚军手中?]

    思绪连转,枯羊暗自叹了口气。在他看来,倘若楚平、郭胜二人像张奉那样死在卫庄手中,还倒还好,可若是死在他牛渚军将士手中,这可要了命了,毕竟这意味着事后枯羊必须给金陵军一个妥善的交代。

    要知道金陵军可是好兄弟魏虎生前所掌的军队,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思,枯羊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偏袒麾下牛渚军而打压金陵军。可反过来说,若是他麾下忠心的将士们为楚平、郭胜二将的战死负责,枯羊亦于心不忍。

    “两位将军……最后出现在何处?”枯羊试探着问道。

    “这个嘛……”那名为陆雍的白面将领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思忖道,“据瞧见的士卒所言,楚平与郭胜二人当时是取西城门去了……”

    [西城门?那不就是王建所在的地方么?]

    枯羊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毕竟据徐常透露给他的情报,当时金陵城的西城门已被他枯羊的爱将王建趁机所攻克。而眼下金陵军将领楚平与郭胜又是在西城门附近下落不明,这不就意味着。是王建杀了金陵军两员大将么?

    [不幸料中……咦?等会!]

    正要暗自叹息的枯羊忽然愣住了,双目微眯思忖起来。

    [等等……王建何来本事力杀楚平与郭胜二将?]

    要知道,王建这位心腹爱将的本事,枯羊再清楚不过,知道王建善于治军却不强于武艺,既然如此。他凭什么以一敌二,杀了楚平与郭胜两员金陵军大将?

    [当时西城门上有其他人?!]

    想到这里,枯羊下意识望向西城门方向,尽管西城门距离他所在的位置颇为遥远,但看他表情。却似乎能够瞧见那里所发生的一切。

    [糟了……不会是周军已察觉到此金陵城内所发生的动乱,趁机攻入城中吧?——是了,按照王建等人的计划,在救出我之后,想必也无法再在太平军待下去,理所当然会前往投靠周军,终归周军内有姐夫能够庇护一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王建他们才会选择攻下西城门吧?因为那里距离周军最近,在救出我后容易逃过金陵军的追击……王建若是当做真这般想法,那么,若是周军瞧见金陵城内动乱而引兵袭西城门,他必然会开城门引周兵入内……是了!——姐夫麾下冀州军中强于武艺者比比皆是,哪怕是要杀楚平与郭胜那等金陵军的大将,亦不会多费力气……]

    不得不说枯羊确实是聪慧之辈,单凭楚平与郭胜这两位金陵军将领的失踪便推算出了大致的既定事实,也难怪伍衡与谢安均对枯羊另眼相看。

    [若是周军介入的话……那就麻烦了!]

    想到深处,枯羊皱了皱眉,虽说本来他的确想过要信守承诺投诚姐夫谢安,但是在发生了魏虎那一桩事后,此刻的他心中乱的很,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思绪。

    “周军……或许已趁我金陵混乱之际攻入了城中!——楚平与郭胜两位将军多半是死在某位周将手中了……”

    枯羊一席话叫陆雍、王威等金陵军将领面色大变。

    “周军?周军怎么可能攻入城内?我金陵城城墙高达八丈有余,况且从未听到警报……”说到这里,王威忽然愣了愣。

    [莫非是西城门……]

    王威与陆雍对视一眼,显然,后者亦想通了些什么,两人相视不语,观察着枯羊的反应。

    然而让二将有些诧异的是,枯羊并不隐瞒事情的真相,将他的猜测一五一十地透露给金陵军众将。并且在最后言道,“此番动乱,皆因我枯羊而起,枯羊难辞其咎,若是诸位有何怨言,大可刀刃加持我身。枯羊绝无怨言!”

    “……”众金陵军将领对视不语,毕竟他们的主心骨魏虎眼下早已亡故,所谓群龙无首,指的恐怕就是眼下的金陵军。

    至于要如何处置枯羊……

    他们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一来枯羊是他们大帅魏虎不惜牺牲自己拼命从火海中救出来的,二来,这件事真正的罪魁祸首也并非是枯羊,而是卫庄,甚至于。连他们金陵军也有责任。若不是他们一心想要接管牛渚军,几番劝说主帅魏虎扣押下了枯羊,又何以会引起牛渚军的愤怒,致使牛渚军趁夜反叛,将这件事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金陵军众将沉默之际,王威站了出来,沉声说道,“诸位同僚。且听我王威说几句。——我王威以为,此事罪过非在枯羊将军。而在叛徒卫庄!若非卫庄这小人狼子野心,欲叫我金陵军与牛渚军鹬蚌相争好叫他坐收渔翁之利,魏帅又岂会牺牲?枯羊将军又岂会险些葬身火海?”

    有些时候,实际上并没有必要仔细推敲究竟是对是错,只要推个众矢之的的替罪羊出来背黑锅就好,整件事就能完美的解决。

    比如说眼下。卫庄就被王威推出来背负整件事的黑锅,这样一来,金陵军与牛渚军便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至于金陵军曾扣押枯羊,牛渚军曾起兵反叛,任谁也不会傻地再提此事。只装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好。

    果不其然,在王威推出卫庄作为整件事的替罪羊后,无论是金陵军还是牛渚军的将领们,纷纷对卫庄这个小人抱以口诛唇伐,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将卫庄剁成肉泥。

    “王威将军所言极是,皆是小人卫庄在背后挑唆所致!”

    “还是王将军说的对!——定要杀卫庄替我金陵军与牛渚军众多牺牲的将士们报仇雪恨!此血债,必要用血来偿还!”

    “对,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眼瞅着那些这会儿好似亲兄弟般和睦的金陵军与牛渚军将领们,枯羊惊愕意外之余,心下亦感觉有些好笑。

    不过话说回来,将卫庄推出来作为这件事的替罪羊,枯羊亦丝毫不觉得有何愧疚,必定这件事本来就是卫庄所挑起。硬要说有什么惊讶,只是他枯羊没想到王威竟然会公然支持他枯羊暂时接管金陵军罢了。

    “请枯羊将军不计前嫌,代掌我金陵军!”一脸沉着、冷静,王威抱拳说道。在魏虎牺牲、楚平与郭胜又多半被杀的情况下,说他是金陵军最高将领也毫不为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当王威表露公然支持枯羊的意思后,其他金陵军将领自是不再说话,就算是一些心中其实不情愿受枯羊调遣驱使的将领们,眼下光景也只能乖乖闭嘴,免得成为众矢之的。

    面对着王威的请愿,枯羊亦不矫情,当即便接过了金陵军的权柄,因为再怎么说,他也不希望魏虎生前所掌的军队全军覆没在此,至少要让他们安全撤离金陵。

    毕竟若是周军当真已攻入城内,枯羊实在不敢赌金陵军的将士们是否能在他姐夫谢安麾下冀州军手中逃脱,他不敢赌,因为金陵军是魏虎留下的。

    想到这里,枯羊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沉声说道,“若是周军当真已攻入金陵,已失去城墙之助的我军,恐怕难以阻挡冀州军那支周国的京畿之师……陆雍,你即刻传告全军,无论是金陵军还是牛渚军,皆迅速从东城门撤离!”

    “撤离?”陆雍面色微微一变,为难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舍弃金陵?——金陵可是我……”

    “我知道晓得金陵城在我太平军中的分量!不过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我军能够保存实力,日后不是没有收复金陵的机会;可若是拘泥于眼前得失,以至于我金陵军与牛渚军在此全军覆没……日后凭什么再从周军手中夺回金陵?”

    陆雍闻言点点头,可在场有些金陵军将领却有些不服气,其中有一人赌气说道,“枯羊大帅何以这般武断,贸然断定我等不是周兵对手?——末将以为,只要我金陵军与牛渚军化解芥蒂。同心协力,未尝没有机会击退周兵!”

    他的话,非但让金陵军的将领们怦然心动,就连牛渚军将领中亦有些人报以支持态度,毕竟似枯羊所说这般将金陵城白白送给周军,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你等真觉得有机会?”望了一眼说话的那将。枯羊摇头说道,“我枯羊与冀州军交过手,深知冀州军实力,倘若在今夜之前,金陵军与牛渚军携手,毕竟这样我方便至少有四万将士,而周兵仅仅两万出头罢了,但是……眼下的我军,却绝非是周兵对手。至于原因,想必诸位心中也清楚。”

    诸将闻言默然无语,他们当然清楚,无非就是金陵军与牛渚军士卒在相互的自相残杀中耗尽了精力与体力,以至于当真正的敌军周兵杀入城内时,他们竟已没有抵挡的力气。

    “该死的卫庄!”众将大骂出声,借此抒发心中的愤懑与郁闷。

    “那卫庄呢?——决不可放过这个小人啊,枯羊将军!”王威出言提醒道。

    显而易见。并非只有枯羊恨不得将卫庄抽筋扒皮,似王威这等金陵军将领亦恨不得将卫庄生吞活剥。

    “卫庄……”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枯羊恨恨地咬了咬牙。

    从感情方面出发,枯羊自是想要留在金陵,哪怕将金陵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卫庄,将其乱刀砍死。

    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带领金陵军与牛渚军的残余兵力撤退,要不然。这两支太平军的地方军,必然会被周兵一举歼灭。

    可能他枯羊的确还有投靠周军这条路,毕竟周军总帅谢安正是他的姐夫,但是他却不想这么做,至少眼下不想。他需要一点时间在理清思绪。

    “退……”

    就在枯羊叹息着想要说出撤退的话时,忽然远处匆匆奔来几名士卒,叩地禀告道,“启禀枯羊大帅,启禀诸位将军,我军已找到卫庄的踪迹……”

    “哦?在何处?!”包括枯羊在内,在场诸将精神一振,下意识问道。

    只见那几名士卒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正是我等要禀告的……周军已攻入我金陵城,那卫庄……不知为何被周军团团围住,眼下正被一名周将戏耍……”

    “咦?”枯羊与王威对视一眼,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皱了皱眉,枯羊沉声说道,“陆雍,你即刻前往东城门,叫金陵军与牛渚军从东城门撤离……记住,若是周军攻打城门,誓死也要守住!——若是东城门有失,我等皆被周军所擒矣!”

    “末将明白!”意识到事情轻重的陆雍抱拳领命,旋即他疑惑问道,“那将军……”

    “我与王威将军且去探一探究竟……”或许是看出了众将心中想法,枯羊轻笑着说道,“诸位放心,本帅必定会将那卫庄首级带来,以慰阿虎……唔,以慰你家主帅在天之灵!”

    陆雍等人闻言大喜,满心欢喜地带人前往东城门去了,至于枯羊,则带着王威以及数百士卒按照之前那几名士卒所指的方向去寻找卫庄。

    途中,枯羊心中不禁有些纳闷,毕竟冀州军乃大周京畿之师,撇开作战勇武方面不谈,军中将士的素质也颇高,绝不会出现什么杀烧抢掠、或者戏耍敌军的事,哪怕是敌军,冀州军的将士亦报以最起码的尊重。

    可这回这是怎么了?

    那戏耍卫庄的周将究竟是何人?

    抱着心中诸般猜测,枯羊径直来到了那几名士卒所指的位置。

    只见在远处,数百周军围成一个圈子,仿佛决斗场一般,而在圈内,卫庄满身鲜血倒在地上,身上剑伤无数。在他面前,有一名枯羊颇为眼熟的周将持剑傲然立于卫庄身前,口吐嘲讽之词。

    “廖立?竟是廖立?!”

    远远瞅见,枯羊眼眸闪过一丝惊色。

    “将军认得那周将?”王威疑惑问道。说话间,他忍不住多瞧了远处的卫庄几眼,毕竟瞧着那卫庄凄惨狼狈的枯羊,让他觉得心中很是痛快。

    枯羊点了点头,低声解释道,“啊。此周将名为廖立,乃冀州兵中不逊色费国、马聃几分的猛将……奇怪了,廖立与卫庄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或许枯羊并不清楚,但是事实上,卫庄确实是廖立非杀不可的仇敌之一,毕竟当时若不是卫庄。他也不会留下断后,这样就不会使得谢安无奈放松了东边的守备,以至于叫魏虎长驱直入,最终导致齐植被魏虎偷袭所杀。

    “来啊,你不是什么左军天将么?何以如此脓包?——老子实话告诉你,前两日老子还受了百记棍棒的军法,眼下背后犹隐隐作痛……”一脚将倒在地上的卫庄踹出丈余,廖立满脸狰狞地低声咆哮着。

    眼瞅着廖立那满脸狰狞的模样,在场众周兵面面相觑。

    “廖立将军……好似有点不太对劲……”

    “也难怪了……据说啊。那次齐植将军战死,廖立将军得负大半责任呢……多亏了刘晴军师死命保住,要不然,就算谢大人宠信廖立将军,恐怕将军也难逃军规处斩……而当时引诱廖立将军擅离职守的,据说就是这个卫庄……”

    “哦哦……怪不得廖立将军瞧见卫庄眼睛都变红了,跟我故乡山里那些饿极了的狼似的……”

    “嘁!——大惊小怪!待会若是撞见金陵军主帅魏虎,你等再瞧廖立将军眼睛……保管再吓你等一跳!”

    “嘘嘘!——私下议论将军。你们不想活了?”

    众周兵私下议论纷纷,也难怪。毕竟他们确实没有见过廖立如此模样。

    忽然,场中的廖立脸上疯狂之色尽收,下意识地望向北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些围成一圈的周兵这才注意到远处有一支敌军袭来。

    “全军戒备!”

    一名周军伯长厉声吼道,顿时。那一圈周军迅速结成方阵,严阵以待。那迅速的结阵速度,让枯羊与王威叹为观止,心中暗暗感叹冀州军士卒的素质。

    “且慢!——我等并非是为与贵军厮杀而来!”

    见眼前的那数百周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枯羊连忙出言表明来意。一来是他不想做无谓的厮杀;二来嘛。既然对面有廖立这员周军大将在,枯羊不觉得自己会是廖立的对手,别看他此番与王威所带的兵还要超过廖立一些。

    想想也是,卫庄在武艺上还要超过他枯羊些许,甚至能与魏虎持平,可结果呢?在廖立手中还不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枯羊瞧得清清楚楚,卫庄身上固然是大伤小伤无数,然而廖立周身却无一寸伤口,可想而知二人之间的差距,更何况据廖立自己所说,他前两日刚刚受了数百记棍棒的军法。很难想象,明明是浑身带伤的廖立,竟然还能将卫庄玩弄于鼓掌之上。

    [姐夫麾下冀州中,难道尽是这般怪物一样的将领么……]

    心中想着,枯羊率先走向廖立。为了表明自己不欲厮杀的心意,他刻意走在最前头。

    “枯羊?”

    廖立显然是瞧见了枯羊,挥挥手叫麾下那数百士卒退到两旁,好叫枯羊等人走近自己。

    按理来说,战场之上叫敌军大将靠近自己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不过因为枯羊乃是谢安的小舅子,廖立也没想为难对方,打算听听枯羊究竟想说些什么。

    至于什么枯羊或许有可能偷袭他……作为冀州军中仅次于费国的第二猛将,廖立丝毫不惧。

    “小舅爷,好久不见!”待枯羊领着王威等数人走近后,廖立抱了抱拳,率先打了一个招呼,毕竟枯羊的身份很不一般。

    枯羊闻言心下苦笑,要知道小舅爷这个称呼最初本来是苟贡对他的称呼,但是不知何时起,但凡周军将领皆这么称呼他,让他感觉颇为别扭,毕竟他可是太平军一方主帅。

    “枯羊见过廖将军!”枯羊拱手抱拳还了一礼,神态很是从容,相比之下,在他身旁的王威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要知道,虽说这边的周兵仅数百人,可谁知道此番廖立究竟带了多少兵来?

    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王威,廖立将目光望向枯羊,平静说道,“小舅爷此来。可是遵从之前与大人的约定,为投诚而来?”

    “不!”枯羊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廖立身后倒在血泊中的卫庄,沉声说道,“枯羊此来,只为此人而来!——我太平军的叛徒。卫庄!厚颜请廖将军将此人交给枯羊……”

    “……”廖立闻言皱了皱眉,或许苟贡会心存着什么巴结枯羊的心思,但这并不代表似廖立这等冀州军将领会卖枯羊的面子,除非枯羊改投周军,否则,一概不允。

    但问题是如何开口呢?毕竟眼前的枯羊是谢安的小舅子,论关系,比起他廖立更亲几分。

    想了想,廖立抱拳说道。“这个……恕廖某难以照办!——此前我军大将齐植战死,罪魁祸首有二,其中一人便是这卫庄,另外一人乃金陵军主帅魏虎……此二人,廖某非杀不可!”

    话音刚落,枯羊眉头微皱,他身旁的王威更是满脸愠怒,下意识地便拔出了剑刃。

    廖立并不知魏虎为了营救枯羊而亡故。见王威拔剑,他虎目一眯。低声说道,“小舅爷不是说此番并不为厮杀而来么?——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廖立甩了甩手中长剑,虎视眈眈地看着王威。

    或许是注意到了廖立与王威之间的敌意,枯羊抬手按下了王威持剑的右手,毕竟他不觉得王威会是廖立的对手。甚至于,连他枯羊在廖立面前或许也无反抗余地。

    “阿虎……枯羊的好兄弟,金陵军主帅魏虎,就在方才为了救我逃离火海,不幸亡故。廖将军非杀不可的对象,眼下只剩下这卫庄而已。——话虽如此,枯羊还是希望廖将军能够成人之美,将这卫庄交给枯羊,好叫枯羊能够手刃仇敌!”

    [魏虎死了?]

    廖立愣了愣,颇为意外地看着枯羊,起初他觉得是枯羊有意诓骗,可转念一想,枯羊又有什么必要要拿自己亲如兄弟般的生死知己魏虎的生死诓骗他呢?

    不过……

    廖立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就当是我欠我姐夫一个人情,可好?——廖将军可照实传递于我姐夫!”见廖立面露犹豫之色,枯羊走前几步,低声说道,“最多一个月,我必定会个姐夫一个交代……若是这般廖将军也不肯成人之美,枯羊也就只能硬抢了……”

    “……”廖立闻言瞅了一眼枯羊,一言不发。

    说实话,对于枯羊的威胁,廖立丝毫未曾放在心上,毕竟就算几个枯羊绑在一起,也未见得是他廖立对手。

    问题在于,万一失手弄伤了枯羊,回去如何向谢安交代。尽管谢安曾说过日后再见到枯羊,不许再手下留情,可谁都知道,那绝非是谢安的真正想法。

    就在廖立犹豫之际,忽然从旁窜下一名东岭众刺客,附耳对廖立低声说了几句。

    “……”抬头望了一眼对过的楼房屋顶,廖立微微点了点头。

    顺着廖立视线望去,饶是枯羊亦惊得暗自抽了一口凉气,毕竟这会儿他才发现,街道两旁的屋顶上沾满了诸多身着黑衣的刺客,为首一人他绝不陌生,正是东岭众的杀人鬼,镰虫漠飞。

    [若要擒枯羊,易如反掌,问题在于要叫他心服……么?]

    “还真是自负呐,漠飞!”瞥了一眼屋顶上环抱双臂的漠飞,廖立轻哼一声,回顾枯羊正色说道,“好自为之,小舅爷!”

    说着,他一挥手,竟当真带领着周军退去了。

    望着廖立等人离去时的背影,枯羊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他当然清楚他究竟欠廖立、欠漠飞、欠谢安、以及欠周军一个怎样的人情。

    天大的人情呐……

    这欠下的天大人情,究竟要如何才能偿还?难不成还要暗杀了伍衡么?

    “……”

    突然间,枯羊面色微微一变,随即背后泛起一阵凉意,叫他浑身一个机灵。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方才脑海中竟然会闪过暗杀伍衡的念头……

    暗杀现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

    [怎么回事?]

    枯羊被自己那一瞬间闪过的念头给吓住了,他简直难以想象自己为何会突然闪过那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心惊之余,枯羊连忙甩了甩脑袋,将那个无法言喻的念头抛之脑后,但是,那个想法仿佛在他脑海里生了根,怎么也挥之不去。

    “将军?”见枯羊表情有异,王威颇为担忧地问道。

    强忍着不去细想那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念头,枯羊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神。

    “走……带上卫庄,趁周军忙着掌控金陵城,全军撤退!”

    “……是!——咦?卫庄这厮竟然没气了……嘁!便宜他了!——来人,将这厮头颅砍下来,待回头祭奠魏帅!”

    “是!”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初,谢安趁金陵军与牛渚军内乱之际夜袭金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此城,一举将战线从江南推至江东。

    敌金陵军主帅、六神将之天权神将魏虎亡故;左军天将卫庄被金陵军主帅魏虎帐下大将王威所杀,砍下首级祭奠魏虎,身躯被金陵军剁成肉泥。

    ——次日——

    当谢安抵达金陵城内的时候,城内的动乱早已被平息,那些因为金陵军与牛渚军内乱而心惊胆战的百姓,亦由冀州兵代为安抚了。

    总得来说,金陵之战算是结束了。

    一场莫名其妙的胜利!

    “是么?欠本府一个人情……枯羊是这么说的么?”站在已然成一片废墟的城守府前,谢安负背着双手喃喃说道。

    “是!”单膝叩地,廖立沉声说道,“末将当时想过是否要趁小舅爷兵少擒住他,不过漠飞说,大人是要小舅爷真心实意地归顺……”

    “唔!”谢安闻言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魏虎……当真死了?”

    “是!——据太平军那些俘虏所言,魏虎被卫庄所杀,临死前凭着最后一丝气息,硬是支撑到城守府,将此前被他扣押的小舅爷从火海中救了出来,随即因为伤重不治而亡……”

    “数年前初见那魏虎,本府就觉得此人是条硬汉……”谢安闻言唏嘘不已,随即抬起头,喃喃说道,“但愿枯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人担心小舅爷最终也不肯投降么?如同大舅爷那样……”

    “不!”谢安闻言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与其担心枯羊不肯降,本府更担心他会遭伍衡所杀。——虽然这么说不怎么合适,不过魏虎死在了卫庄手中,真是幸甚!”

    “这是为何?”

    “没有了魏虎,枯羊在太平军中亦没有了什么牵挂,就如失去了大舅哥的刘晴……他呆不长的!——非死即降!”(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世态炎凉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七日,广陵城西南三十里处,周军主营——

    “这几日,没有什么可禀报的么?”

    在营中帅帐,大周皇族子弟、八贤王李贤俯身用手支撑在帐内那张丈二的行军沙盘边,一面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些个代表着双方立营情况的木质方块,一面正色询问着麾下的部将。

    说是部将,其实可堪重任的也不过季竑与关仲、丁邱三人罢了,至于其他像费国、马聃、李景、苏信等将领,皆是他临时从冀州兵调来的,眼下并不在主营内,而在其他位置立营。

    虽说以五万兵的数量如此立营难免有些分散兵力,但也总好过被伍衡一锅端,毕竟他麾下能阻挡一面的将领还是少。

    在八贤王李贤身侧,季竑这位大周吏部尚书再次恢复了以往身为李贤谋士的职责,作为参军辅佐着主公李贤。听闻此言,季竑从沙盘边沿拿起一叠纸,沉声说道,“大致没有什么可禀告的要事……不过昨夜伍衡麾下五员上将之一、右军天将杜芳曾与费国打了一仗,两军接触时辰不过一刻辰,损失兵力不过寥寥百余……”

    “右军天将杜芳?那个据说天赋神力、双手能挥舞数百斤铁锤的猛将?——与费国对峙的不是中军天将赵涉么?怎么会与右军天将杜芳打起来?”李贤闻言疑惑问道。

    “是这样的……”季竑闻言笑了笑,解释道,“费国将军昨夜本想去偷袭赵涉,结果途中半路突然撞见杜芳,没想到此人亦心存相似主意,准备趁机去袭费国将军营寨。结果两拨人在路上撞见了,这不就打起来了么。”

    “呵!”李贤闻言也乐了,毕竟两拨打算偷袭对方的军队在夜里撞在一起,这倒也是颇为巧合的事。

    想了想,李贤担忧地问道,“费国……不曾吃亏吧?”

    “殿下太小瞧费国将军了。费国将军可是谢大人所器重的大将,岂是善于之辈?——不过那杜芳似乎也不是鲁莽之辈,见事与愿违,便与费国一样颇有默契地退兵了,准备再寻找机会。”

    “既然是伍衡帐下的大将,想来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李贤点了点头,自嘲笑道,“话说回来小王确实是过于慎重了……倘若连费国都吃亏,那小王就难以想象伍衡帐下的大将究竟厉害到何等地步了。——对了。马聃那边呢?”

    “这个……”季竑脸上露出几许尴尬之色,讪讪说道,“事实上,三日前已经失去马聃将军的踪影,殿下吩咐马聃将军守的要道,其实只有一座半成的营寨,一名守兵也无……”

    “那个马聃……”李贤闻言苦笑出声,虽说他早就知道马聃是偏爱奇袭、不喜正面交锋的带兵将领。但是没想到马聃竟会放弃值守的位置。

    [看来多半是找到什么猎物了……]

    李贤心下暗暗猜测着。

    “报——”

    就在此时,忽然帐外匆匆奔入一名士卒。叩地禀报道,“我军右路偏师马聃将军发来捷报!”

    “哦?”李贤双眉一挑,几步上前接过捷报,拆开细细观瞧,继而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殿下,不知马聃将军做了什么叫殿下这般欣喜?”

    只见李贤闻言笑着说道。“季先生方才不是说伍衡帐下的右军天将杜芳昨晚准备去偷袭费国将军么?这不,马聃将军瞧准机会,趁虚而入,将其兵营给烧了,并且在得手后不退反进。在太平军苦苦追寻他踪迹时,将太平军后方一座小型粮仓给烧了,前后损兵仅数十人而已……”

    “哦哦。”即便是季竑,闻言亦大为动容,惊声说道,“据在下所知,太平军储粮之地在东侧六十里外,如此马聃将军亦能得手?”

    或许季竑不知,马聃乃北方人,曾经在北地雁门当过守将,掌骑兵的他为了达到歼灭敌军的目的,一日赶百里路程好比家常便饭,而更关键的是,马聃行军极为隐秘,有时候就连己方的友军也不知他究竟藏在哪里,又何况是敌军?

    至于在敌军眼皮底下来去自如,那正是马聃被长孙湘雨看重的地方。

    不得不说,当年函谷关战役,那个叛军主帅不把马聃提升为偏师主帅而用作一般守关将领,大材小用,简直就是愚蠢透顶,被谢安攻灭一点都不冤枉。

    “费国强攻、马聃奇袭,谢大人帐下这两柄利剑,果然是不同凡响!”

    尽管早已知晓费国与马聃本事,季竑亦不禁由衷称赞。

    李贤闻言亦轻笑不已,然而在笑了几声后,他又微微叹了口气,摇头喃喃说道,“只不过,似这般小打小闹,却无损太平军兵势……”

    “殿下要扩大战果么?”季竑皱了皱眉,低声劝道,“殿下可要三思呐!——我军眼下对峙太平军的伍衡未曾落于下风,皆赖费国与马聃两位将军,以殿下口中所谓的小打小闹,逐步积累士气;可若是殿下急于求成,心急要收复广陵,强行攻城,恐怕反而不好……”

    “小王知道!”李贤闻言点了点头。

    说来说去,还是领兵将领不足的问题,毕竟八贤王李贤眼下能够独挡一面的将领实在太欠缺了,冀州兵大部分的擅战将领还在谢安麾下。

    在这种情况下李贤要强攻广陵,那显然是极其愚蠢的行为,毕竟有兵无将不成军,就算有再多的士卒,若是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多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除非是像长孙湘雨那样,奉行不需要将领的兵法,在战前便想好所会发生的一切。

    不过显然李贤没有长孙湘雨那等自负,毕竟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计划又如何赶得上变化呢?齐植战死的那晚的就是最好的例子。

    “还是安心等待谢尚书吧……总归我等的目的只要拖住伍衡就好!”思前想后了半响,李贤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殿下英明!”

    正说着,忽然帐外匆匆走入一名裨将。抱拳紧声说道,“贤王殿下,就在方才,太平军有援军至!人数……多达四五万人!”

    “援军?”李贤闻言一头雾水,要知道打仗到如今地步,周军对太平军的情况也算是知根知底。太平军哪里还有什么援兵?更何况是多达四五万人的援兵。

    [难道说伍衡至今为止还私藏着一支兵力?]

    李贤脑海中不禁跃出一个猜测,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感觉有点不对劲。

    要知道眼下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可是被他李贤拖死在广陵了,虽说太平军已经攻克了广陵,但由于他李贤率军逼近广陵城下的关系,使得伍衡怎么也不敢率军北上扩展那所谓的南唐版图,只能选择在广陵与李贤虚耗兵力。反过来说,若是伍衡当真还有一支精锐,又如何会坐视他李贤立营于此。对广陵虎视眈眈?

    皱眉细细思忖半响,李贤眼珠一转,忽然心下一动,继而放声笑道,“小王明白了!——那并非是什么援军,不过是战败之军罢了!”

    “咦?”那名裨将疑惑地望着李贤,却见李贤抚着下巴处的细须轻笑说道,“竟然败退到广陵。看来金陵也丢了……谢尚书好神速啊!”

    此时季竑也已明白过来,但依旧带着几分猜疑几分纳闷说道。“奇怪了,谢大人上一封送来的捷报只说在横江大败枯羊,挥军逼近牛渚,只过了数日,谢大人竟已攻克金陵……难以置信!”

    话音刚落,帐外有一名士卒急匆匆走入帐内。口中呼道,“报!西面有捷报至!”

    “取来于小王!”李贤几步走了上前。

    西面而来的捷报,那不就是谢安送来的么?毕竟李贤的西侧只有谢安那一支军队在。

    拆开信封观瞧,李贤仅仅只扫了几眼脸上便露出大喜之色,喃喃说道。“果然……枯羊败北,魏虎战死,连伍衡的左军天将卫庄也死了……”

    “一战损两员大将?”季竑闻言面色微惊,毕竟魏虎虽说年轻,但亦是受伍衡信任的一方主帅,更别说卫庄还是伍衡帐下五员大将之一。

    “啊,一战损两员……咦?齐植战死了?”仔细一瞅,李贤微微一愣,再细看一下,这才从信封所写得知整件事的经过,心下感慨唏嘘不已。

    不过最为惋惜的,恐怕还是枯羊并未投诚于大周的这件事。

    说实话,对于枯羊的才能,李贤其实并不看重,毕竟冀州军有的是善战将领,多枯羊一个不多,少枯羊一个不少,问题在于谢安已经死了一个大舅子梁丘皓,若是连小舅子枯羊也死了,即便是李贤也于心不忍。

    “季先生,吩咐下人,准备迎接谢尚书得胜而来……”

    “是,殿下!”

    ——与此同时——

    正如八贤王李贤所猜测的那样,那支入驻广陵的数量多达四五万的军队,事实上就是从金陵败退的金陵军与牛渚军。

    不得不说,金陵城的失陷,给太平军带来的打击是极其巨大的,因为这非但意味着周军将整个南方战场的战线推进到了更前方,更意味着伍衡所掌的太平军主力师有可能面临腹背受敌的尴尬处境,失去对江东大多数地盘的控制力。

    这不,当伍衡得知后方的金陵已然失陷时,正在小憩的他猛地站了起来,沉声质问向他禀告此事的太平军将领李平。

    “你方才说什么?”

    眼瞅着伍衡惊怒的面色,太平军将领李平咽了咽唾沫,小声说道,“末将前来启禀伍帅,我军已失了金陵,魏虎将军亦战死了,眼下枯羊正率领金陵军与牛渚军败兵进入广陵……”

    “魏虎……金陵……枯羊……”伍衡喃喃念叨着这几个词,眼眸中闪过阵阵怒意,沉声说道,“叫枯羊前来见我!”

    “是!”将领李平领命而退。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人走入伍衡屋内,笑吟吟地说道,“局势看似不大妙啊。我太平军第四代总帅大人!”

    瞧见来人,伍衡的眼神微微一变,拱手恭敬唤道,“伍衡,见过十三殿下!”

    原来,来人正是当初为了生计而阴差阳错成为谢安护卫的广陵书生墨言。即隐姓埋名的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刘言。

    墨言,不,刘言迈步走了过来,瞥了一眼伍衡,旋即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伍衡屋内的字画,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在走廊过道,得见李平一脸急色……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伍衡微微一笑。淡定说道,“殿下放心,一切尽在臣下掌控!”

    “包括金陵已失一事?”刘言笑着问道。

    伍衡闻言面色变了变,犹豫一下,诧异问道,“殿下如何得知?”

    只见刘言面朝墙壁专注于欣赏挂在墙上的那副山水画,轻笑说道,“方才我听说。我太平军忽然有一支援兵至……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似眼下这等光景。我太平军如何还有一支多达四五万人的兵马,除非……”

    “除非?”

    转头望了一眼伍衡,刘言笑着说道,“后来才想到,牛渚与金陵的守军加到一块,确实能凑成四五万之数……”

    对刘言目光中那微妙的神色视而不见。伍衡笃定说道,“殿下英明!——殿下说的不错,金陵多半是丢了,不过就算这样,臣下还是有十足的信心……”

    “哦?”刘言听闻饶有兴致地望着伍衡。

    这时。方才那名将领李平又走了进来,得见刘言在屋内愣了一下,旋即抱拳对伍衡说道,“伍帅,枯羊正在屋外等候!”

    伍衡闻言望向刘言,正要说话,却见后者微笑说道,“枯羊……我太平军内的年轻俊杰么?上次未来得及细看,也不知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伍衡显然是听懂了刘言的话外深意,不过倒也不在意,挥挥手对李平说道,“李平,让枯羊进来!”

    “是!”李平抱拳而退。

    前后不过数息工夫,枯羊便在李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与李平一样,当他瞧见刘言在屋内时,他也愣了愣。

    众所周知,刘言名义上虽然是南唐的十三殿下,但是太平军的大权皆在伍衡手中,说得难听点,刘言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不过嘛,刘言这位没落皇族子弟似乎也并不热衷于复辟南唐、甚至是登基成为南唐的皇帝,自打被伍衡接到太平军中后,刘言每日吃酒、吟诗、作画,几乎不插手也不关注任何太平军内部的事务,因此,很难想象这位好比隐士般的十三殿下,此刻竟然会在伍衡的卧居内。

    [他来做什么?]

    “末将枯羊,见过十三殿下,见过伍帅!”平复心神,枯羊拱手抱拳向刘言以及伍衡行了一礼,同时心下暗暗纳闷刘言的来意。倒不是说对刘言的印象颇好或者颇差,事实上二人接触的机会几乎没有,顶多算是见过几回罢了。

    但让枯羊感到意外的是,刘言却朝他笑了笑,那善意的笑容,让枯羊微微一愣。

    不过话说回来,刘言对枯羊报以善意微笑,可不代表伍衡亦会这样,待见到枯羊后,伍衡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枯羊?!——何以金陵会失?!”

    “……”见伍衡一张口就是质问金陵失陷的事,枯羊微微一愣,毕竟他原以为伍衡会率先问起魏虎的死因,毕竟据他所了解的,伍衡对魏虎应该是极为看重才对。

    压下心中不快,枯羊遂将金陵城内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伍衡,包括卫庄在背后挑拨是非,挑唆牛渚军与金陵军相互残杀一事。

    伍衡闻言面色阴晴不定,在观瞧了枯羊许久后,忽然笑呵呵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卫庄所致……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好笑啊,本打算着坐收渔利的卫庄竟然死了,反而是你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两军……卫庄死了、赵诚死了、魏虎死了、楚平死了、郭胜也死了,知晓此事的,就剩下王威等寥寥数人……”

    枯羊闻言面色微变,要知道伍衡这话可是厉害地很,说得好似是他枯羊主导了这一切似的。

    正要解释,却见伍衡忽然哈哈起来,摆手笑道,“勿怪勿怪,本帅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走上前拍了拍枯羊肩膀,笑着说道,“枯羊,你能率败军回我广陵,而不是趁此机会去投你那在周国当大官的姐夫,足以证明你对本帅的忠诚!——金陵丢了就丢了吧,再打回来就是了,本帅得你,岂不胜过金陵一座死城?”

    [这家伙……]

    刘言饶有兴致地望着伍衡,毕竟方才伍衡一副恨不得杀了枯羊的模样,可眼下呢,却是百般好言安抚,收买人心。

    正如刘言所料,枯羊闻言心中亦倍感温暖。事实上,他此番来见伍衡,心中其实多少也有些胆怯,毕竟再怎么说,金陵之失,他枯羊也逃不开关系,但没想到伍衡在询问过后只字不提,并且好言安抚,这让枯羊不安的心情稍稍平息。

    “好了,枯羊,你先下去吧!——本帅会派人替你准备入住的府宅,你一路远来辛苦,先且下去歇息吧。”

    “……多谢伍帅!”只感觉心情复杂的枯羊抱拳而退。

    见枯羊走入屋外,刘言轻哼一声,回顾伍衡轻笑说道,“终归是死人比不过活人么?”

    “此事错不在他!”伍衡闻言沉声说道,“况且,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暂且……”

    [暂且……么?]

    刘言闻言瞥了一眼伍衡,似乎听懂了什么。

    “来人!”

    “伍帅有何吩咐?”

    “将魏虎军重编拆散,补足枯羊三万编制,其余充入各军……”

    “是!”(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世态炎凉(二)

    枯羊的安然归来,让张奉与徐常二将着实松了口气,毕竟他们此前还真觉得伍衡会以为金陵城陷落一事而斥责枯羊,甚至是让枯羊全盘背负金陵陷落的罪名。

    而倘若事情当真发生到这种地步,恐怕这回王建与徐常也无能为力了,毕竟这里是广陵,屯扎的可是他们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麾下的主力军,单单是那五方天将麾下的兵士就要比他们牛渚军精锐得多,更别说伍衡帐下直属嫡系军队,天璇军。

    “太冒险了,大帅……”

    即便瞧见枯羊安然归来,王建亦忍不住埋怨道。

    说实话,早在与金陵军一同前来这广陵的途中,王建便不止一次劝说过枯羊。毕竟当时金陵城内就属枯羊、魏虎、卫庄三人职位最高,一旦金陵失陷,伍衡势必要问罪三人,而最关键的在于,另外两人魏虎与卫庄皆已丧命,这就意味着枯羊得独自面对伍衡的愤怒。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伍衡在见到枯羊后当即将其扣押、甚至是将他处斩,王建与徐常都不觉得有丝毫意外。毕竟算上横江、牛渚那两回,枯羊算是三战败于周军之手,非但损兵折将,最后就连金陵这座至关重要的城池也弄丢了,可想而知伍衡将会是何等的震怒。

    “可不是么,大帅……”挠挠头,徐常亦低声说道,“末将觉得吧,咱这样还不如顺势就投了周军,总归大帅有您姐夫那条路子在……”

    可能是觉得战败投降终归有些有损颜面,徐常在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唔……”枯羊轻轻应了一声,却对徐常所说的话不置褒贬。

    见此,王建与徐常对视一眼,也不再劝说。毕竟有些事说得太明白反而不好。

    “对了,”好似想到了什么,枯羊对王建、徐常二人说道,“我姐夫多半要过几日才能到广陵,就算到了广陵,与城外八贤王李贤的兵马会师。想来也不会即刻对广陵展开攻势……”

    确实,毕竟广陵亦是不逊色金陵几分的南方重城,那高达六七丈的城墙,足以让李贤与谢安打消在未准备充分前强攻城池的心思。

    “大帅的意思是?”

    望了一眼徐常与王建二人,枯羊沉声说道,“趁此难得的平和时日,我想祭祀一下魏虎、张奉、以及楚平、郭胜等那日死在金陵的众将……”

    “这个……”

    王建与徐常闻言面面相觑,尽管他们也知道枯羊的心意只是想祭奠一下魏虎,顶多再加上一个张奉。至于楚平、郭胜等将,不过是陪衬罢了,可问题是,眼下在城内祭奠战死的将领们,这真的合适么?

    “大帅,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王建为难说道,“城外尚有数万周兵对广陵虎视眈眈。不日即将展开一场恶战,这个节骨眼我等若是筹备丧事。这不是遭人白眼么?”

    “就是说啊,大帅……知情的倒还好,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我等在诅咒我太平军此番必定兵败呢!”徐常接着王建话茬劝道。

    平心而论,王建与徐常说的不错,毕竟在大战之前办丧事。祭奠的还是己方的将领,这是相当触霉头的事。

    只可惜,王建与徐常二人的劝言,枯羊全然未曾听取,摆手说道。“行了,本帅主意已定,你等不必再劝说,派人去张罗准备吧。——对了,尽可能多请些人来,阿虎对我有莫大恩情,我希望他的身后事能风风光光……”

    王建闻言面上为难之色更浓,尴尬说道,“这个……末将以为,恐怕请不到多少人来……”

    “……去吧!”微微叹了口气,枯羊沉声说道。

    “是……”

    最终,枯羊还是没有听取王建与枯羊的建议以及劝说,因为,他实在想祭奠一下魏虎这位太平军中好战友、好兄弟。或许以往枯羊还不觉得,但是魏虎死后,他却忽然感觉到了寂寞。那种无法表述的压抑,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事实证明,王建与徐常所言不虚,尽管枯羊邀请了不少人,但是最终前来赴约拜祭的却寥寥无几,可以说,不是牛渚军将领便是金陵军将领。

    而期间,枯羊甚至还听说了一件让他感觉匪夷所思的事,从金陵军将领王威的口中。

    那就是,伍衡竟然打算要打散金陵魏虎军,包括身为天权神将的魏虎曾所掌的天权军,将其打散充入其余各军,以弥补近期来与周军的兵力消耗。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枯羊心中一惊,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虽说这种事司空见惯,他枯羊亦清楚魏虎军在回到广陵后势必会遭受这样的命运,不可能一直由他枯羊代掌,但是……

    这也太快了吧?

    自己率领着金陵军来到这广陵还不过半日光景啊!

    “是伍帅发下的命令么?”枯羊沉声问道。

    “那倒不是……”王威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只是上面传下来的消息,说是伍帅有意将我军打散编入各军……至于命令,上面只是叫我等清点人数。”

    [原来只是谣言……]

    枯羊暗自松了口气,在他想来,魏虎好歹也是对伍衡忠心耿耿的将领,因此,伍衡也不至于如此对待魏虎。

    “放心吧!”勉强堆起几分笑容,枯羊轻声宽慰道,“阿虎生前对伍帅忠心耿耿,枯羊以为,伍衡想必会将你天权军留在帐下听用……”

    “但愿如此吧……”王威以及同行的陆雍闻言苦笑一声。看得出来,他们对枯羊的话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事实上,其实枯羊自己也对自己的话没有多大信心,毕竟眼下太平军的境况确实很艰难,曾经也算是太平军一员、并且高居六神将之天玑神将的费国,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周冀州军的主帅,率领两万冀州兵占据了广陵通往徐州的紧要道路。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哪怕是伍衡麾下中军天将赵涉与右军天将杜芳两员太平军大将一起攻打也不见有丝毫成效。

    而谢安的另外一柄利刃,冀州军副帅马聃则率领一支数量不明的骑兵日夜流窜于广陵外野,伺机偷袭防备不足的太平军,简直堪称是神出鬼没。

    据说这一正一奇两支周兵,这些日子以来没少给太平军带来压力。甚至于到最后有些太平军将士们恨恨咒骂,说若不是周军有费国与马聃,他们早把八贤王李贤擒杀了。

    或许这些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本能地对费国以及马聃产生了畏惧。

    而对此,枯羊的感慨就只是庆幸,庆幸他在与姐夫谢安沙场对阵时,其姐夫从旁并没有这两位猛将帮衬,否则,实在是不堪设想。

    不过一想到即便这两员周军猛将不在自己依然还是败给了姐夫谢安。枯羊也就只能暗自苦笑了。

    天色逐渐暗淡起来,转眼便到了次日,枯羊自是理所当然地替魏虎以及被卫庄暗杀的忠心部将张奉守了一夜的灵堂,而金陵军的王威与陆雍却在半夜子时前后离开了。

    倒不是说二人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有一名太平军将领过来传话,叫走了王威与陆雍二将。

    望着王威与陆雍二人离去的背影,枯羊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待晌午前后。王威与陆雍二人又回到了枯羊的住所,而这次。他们竟是来向枯羊辞别的。

    “多谢枯羊大帅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多谢枯羊大帅助我等擒杀了叛贼卫庄,用其首级祭奠大帅……我等感激不尽!——此番,我等是为向枯羊大帅告别……”

    “……”枯羊张了张嘴,却是吐不出半个字,聪慧的他。早在心中想到了什么。

    而陆雍见枯羊不说话,还以为枯羊是不明所以,苦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今日凌晨上面传下命令。打散我金陵军,充入各军……”

    “那你们……”

    “王威被调到中军天将赵涉将军麾下了,而我被调到右军天将杜芳将军麾下,皆是兵力最吃紧的地方……”面对着枯羊的疑问,陆雍苦笑着说道,“是故,我与王威寻思着在启程前应当向枯羊大帅告个辞,毕竟日后,或许没有再见的机会……”

    “咳!”王威在旁咳嗽一声,用眼神示意陆雍莫要再说下去。旋即,他走上前一步,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枯羊。

    “这是?”枯羊眼中露出几分疑惑,待他一看书信落款,顿时面色微变,因为,信上落款竟然写着他唯一的亲姐姐伊伊的名字。

    这封信,竟然是伊伊数月前从冀京派人发给枯羊的家书,却不知为何竟落入王威手中。

    眼瞅着枯羊狐疑的目光,王威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是这样的,当初八贤王李贤率领屯于历阳横江一带时,我金陵城亦是全城戒严。毕竟周军中有东岭众与金陵众两支刺客,防不胜防,十分厉害,由不得我等有丝毫疏漏,因此,魏帅下令全城戒严,对外乡人盘查地极为仔细,不想却从一人包裹中搜出了这封书信……眼下想想,那人不是东岭众刺客便是金陵众刺客,看似外乡行脚货郎打扮,武艺倒是颇为厉害……”

    “那人呢?”枯羊疑惑问道。

    “这个……”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王威低声说道,“那日是魏帅亲自带人盘查,见那人形迹可疑,便上前问话,岂料那刺客二话不说便欲挟持魏帅逃走,结果被魏帅当场击毙……事后搜身,魏帅从那人怀中搜出此信,这才恍然大悟,知是枯羊大帅您的亲姐派来送家信的人……”

    “此事我从未听阿虎说起过……”嘀咕了一句,枯羊翻过信封来,他这才注意到,这封信其实早已被打开过。见此,他不由皱了皱眉。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的异样表情,王威一脸尴尬地解释道,“魏帅本来是不想私拆枯羊大帅的家书的,只不过后来卫庄在魏帅面前透露了枯羊大帅曾在横江小舟上私会您的姐夫谢安,魏帅心中起疑,于是就……”

    枯羊闻言苦笑一声。用略带嘲讽、略带怀念的口吻喃喃说道,“还是真阿虎会做的事……家姐在信中写了什么?”

    “这个末将岂敢斗胆私下观阅?”王威连连摆手,说道,“不过魏帅当时看完此信后面色着实有些不佳,随手交予末将将此信私下处理了,莫要叫枯羊大帅知晓……枯羊大帅明鉴。当时魏帅也曾为此事犹豫不决,还不惜开了一坛平日里舍不得喝的美酒……”

    “原来是那日……”一提到那坛子酒,枯羊这才恍然大悟,旋即疑惑说道,“可那时候本帅已与阿虎和解,他也没提有此事……哦,是了,这种事,就算是和解。他也不会告诉我的……那家伙看似憨厚,实际上却颇有心眼呢……”

    说到这里,枯羊暗暗叹了口气,在他想来,魏虎之所以在和解之后也矢口不提这封信的事,显然他枯羊的姐姐伊伊在信中没少写劝说弟弟投诚周军的话,而魏虎又清楚枯羊最是在意伊伊这位世上唯一的亲人,不想枯羊因此受到影响。因此就私下匿了此信。

    那时的魏虎,多半还想着日后能与枯羊一道出征战场。相互扶持,他显然不会想到,他的愿望注定难以实现。

    “那你……”把玩着手中的信,枯羊疑惑地望着王威。

    似乎是猜到了枯羊心中所想,王威如实说道,“本来那时末将确实准备私下处理了此信。结果刚出城守府没几步,就忽然接到警报,说王建将军反……咳,说王建将军攻了西城门……”

    在旁,王建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额头。

    “先是王建将军攻下西城门。随后就是张奉将军与徐常将军先后反攻城内,当时事态紧急以至于末将忘却了此事,一直将此信贴身收藏,直到方才准备换一身衣甲去城外中军天将赵涉大人帐下听用时,这才注意到末将衣甲内还夹有此信,因此顺便送来,交予枯羊大帅……”

    “有劳了!”将亲姐姐伊伊的家书放入怀中,枯羊感激地抱了抱拳。

    “不敢不敢!——既然如此,枯羊大帅,那我等便先行告辞了!”

    “不送……”

    “请留步。”

    枯羊眼睁睁望着王威与陆雍二人结伴离开,完全想不到用什么话来挽留,毕竟二人皆是听从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发布的命令,他枯羊无权干涉其中。

    不多时,王建从府外走入,低声对枯羊细说了几句。

    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枯羊面色一愣,抬起头疑惑问道,“补足了两万人编制?两万人?”

    “是!”点了点头,王建低声解释道,“方才上面派人过来传话,我天枢军扩大编制为两万人,不足的兵力从金陵军抽调……”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此前枯羊明明是督率三万太平军的将帅,何以王建会说出扩大编制为两万人这种话来。事实上,当时枯羊身在牛渚时所率领的三万人,其实仔细分来可以分为直属管辖的嫡系军以及牛渚守兵两支,嫡系军指的自然是身为天枢神将的枯羊所掌的天枢军,而牛渚军,则是伍衡额外增派的以防周兵的守军,虽说也属于枯羊麾下军队,但说到底只是暂时性掌管。

    而如今,虽说枯羊手中的兵力从三万人锐减至两万人,但是这两万人却都属于天枢军,是枯羊名正言顺的直属部队。换而言之,看似是枯羊手中的兵力变少了,但实际上却是恰恰相反。

    “伍衡在拉拢大帅您呢!”徐常在旁低声说道,用一种如释重负的口吻。

    “……”枯羊默然不语,他很清楚眼下他手中还有多少兵力,就算加上从金陵撤退后沿途收拢的败卒,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七千人,换而言之,伍衡一口气给他补了足足三千多人。

    三千多人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好比冀州军将领成央,他手底下所掌的兵力顶多也不过这个数,要知道成央可是大将。

    若在以往,以枯羊的性子想必多少也会有些自得,毕竟他终归也才弱冠年龄,但是眼下,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那三千人。是从金陵军抽调而来的,是从枯羊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再做调整的金陵军抽调而来的。

    瞥了一眼灵堂上所供奉的那卫庄的首级,再瞧一眼木棺中魏虎的遗骸,枯羊默然不语。

    再复两日,广陵城外西南侧,枯羊的姐夫、大周朝廷刑部尚书谢安在安抚罢金陵后。率军抵达。因为要为金陵那场动乱善后,谢安比枯羊晚到整整两日。

    正如枯羊所料,谢安在率军抵达广陵、顺利与八贤王李贤会师后,并没有着急着攻打广陵城,而是命麾下将士忙着筹备攻城所需要的各种器械以及物资,冲车、井阑、云梯,周军主营内那多达四万有余的周兵,日夜兼程地筹备着,不可否认这给广陵城内的太平军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当然了。尽管周军并非攻打广陵,但这并不表示这两日内就没有战事发生,至少在双方的几路偏师正打得火热。比如说,冀州军主帅费国与太平军中军天将赵涉。

    事实上,相比较暂时还未有战事发生的广陵,反而是广陵城的外野成为了两军为了争抢制霸权的主战场。不提周将马聃那支神出鬼没的骑兵队,就连费国亦派出苏信、李景二将各自率领骑兵在外野出没,逐步压缩着太平军对外野的控制力。直到最终将太平军的实力全盘压制到广陵城,再来实现四面围攻、彻底剿灭太平军主力部队的整个计划。

    也正是因为这样。伍衡才会下令将魏虎生前所掌的、包括天玑军在内的金陵军打散,补充到各个将军手中,尤其是中军天将赵涉与右军天将杜芳,毕竟这两位太平军大将所在的位置可以所是眼下这场战事的最前线,日日鏖战导致兵力消耗极其剧烈。

    从客观出发,枯羊并不觉得伍衡的命令有何不对。毕竟与其放任失去了大将魏虎的金陵军在广陵城内屯扎无所事事,倒不如直接打散充入各军,好在与周兵交兵时占据上风;但从主观出发,枯羊实在不希望伍衡这么做。

    要知道嫡系军与寻常军的待遇是不同的,就好比王威与陆雍这两位魏虎曾经的部下。他们在调到中军天将赵涉与右军天将杜芳麾下后,当真就会受到那两位天将大人的重用么?

    未见得!

    充其量也不过只是马前卒罢了,再说得通俗些,就是炮灰,就是弃子,就是供那两位天将大人在与周军厮杀时致胜的道具罢了。

    毕竟魏虎信任王威与陆雍,不代表赵涉与杜芳也会信任王威与陆雍,身为五方天将的赵涉与杜芳,难道还差心腹爱将么?在枯羊看来,这种战前临时抽调命令,对于王威、陆雍这等已失去靠山的部将而言,那是极其致命而危险的,因为一旦被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的地位就会变得相当尴尬。

    果不其然,在王威与陆雍调走后第三日,枯羊便分别收到了噩耗。

    先是王威,他因为在中军天将赵涉提出要强攻周将费国所在军营时提出了防守的其他意见而遭到后者的训斥,紧接着,王威便被赵涉勒令率军夜袭费国的大寨。

    而事实证明,费国尽管还称不上是匹敌梁丘皓、梁丘舞、阵雷的无双猛将,但是他胜在能力全面,无论是在攻还是守方面都有其独特的一套套路,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理所当然的,中军天将赵涉所谓的夜袭奇策反而遭到了费国的埋伏,尽管赵涉的主力军撤退地极其迅速,未曾有多少损失,但是王威却被赵涉勒令留下断后,结果被亲自率兵追击的冀州军第一猛将费国一刀斩落下马。

    而后就是陆雍,这位在枯羊看来其实颇有能力的将领,受右军天将杜芳命令占据一处山头,占领至高点。杜芳想以此引出神出鬼没的周将马聃以及他麾下近万骑兵,岂料马聃根本就不中计,甚至于将计就计,佯攻陆雍所在的山头小营,实际上目标却是杜芳的大营。

    在那般漆黑的深夜,陆雍哪里知道马聃的真正目标,见其攻打自己小营,便按照计划向杜芳发出求援信号。结果,当杜芳战意浓浓地率兵围住那片丘陵时,他所立营的大营却遭到了马聃的袭击。马聃一把火将他的营寨又烧了个大半。

    恼羞成怒的杜芳心下大怒,二话不说便将陆雍以谎报军情的罪名处斩了,并将其所掌的兵力再次打散归入麾下军队中。

    或许在那两位天将大人看来,失去了魏虎这座靠山的金陵军将领,不过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罢了。

    对此,枯羊气愤之余。亦不禁哀叹不已。毕竟王威与陆雍前些日子分别向他表达过愿意归入他枯羊帐下听用的心意,并且,枯羊亦颇为看好这两员将领。

    别看王威被费国所斩,那也得看看是跟谁比,要知道在金陵的那晚,王威率领麾下曲部分别遭到卫庄帐下部将赵诚以及徐常所掌的牛渚军这两支军队的攻击,但是最终赵诚都未曾斩杀王威,不难想象,王威的武艺相比赵诚与徐常还是强出一线的。只可惜他碰到了周将费国。

    费国何许人也?五年前便是六神将级的猛将,能接下梁丘皓全力一刀的他,纵观整个天下又有几人?至少枯羊接不下梁丘皓一刀,魏虎也接不下,至于那些所谓的五方天将,枯羊亦不觉得那些人能够接下,毕竟梁丘皓乃数百年不出的天下第一猛将,尽管战死。但依然是天下武将哪怕穷尽一生也难以逾越的巨峰。

    因此,王威战死在周将费国手中。枯羊丝毫也不感觉诧异,他只是气愤,气愤中军天将赵涉竟然叫王威独自断后面对费国,明明他赵涉就能力敌费国,虽说不至于打败费国,但至少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如果说王威死在费国手中还算是可以理解为身为武将的宿命。那么陆雍的死简直叫枯羊难以想象。

    明明是右军天将杜芳这个莽夫自己计策浅薄,被周将马聃轻易看穿,但是最终却要由陆雍来背这个黑锅。

    在枯羊看来,王威与陆雍虽然实力不算拔尖,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只能说赵涉与杜芳不会用,典型的将帅无谋拖累部将。

    甚至于,枯羊恶意地猜测,赵涉与杜芳是否是故意要害死王威与陆雍,以便于将金陵军彻底打散,归于自己掌控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对此枯羊显然也是鞭长莫及了,毕竟他这会儿正忙着操办魏虎、张奉等人的白事,而当他处理完这边的事物时,那些被打散的金陵军,不是改姓了赵,便是改姓了杜,军中再没有留下一丁点魏虎的影子。

    魏虎曾经所掌的金陵军,除他枯羊麾下三千人外,好似彻底消失了,什么金陵守军,什么天权军,太平军内再无这个编制,仿佛在魏虎咽气亡故的那一刻,他麾下所掌的金陵军也随之而去了。

    不过这种事,枯羊其实也早在意料之中,毕竟当王威与陆雍结伴向他来辞行时,枯羊便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毕竟太平军第四代总帅并非是他。

    然而,就算是撇开王威与陆雍的事,枯羊心中亦有诸多的不满与愤懑。

    就好比说他替魏虎等人所操办的白事,别的将领为了不触眉头而不来,枯羊都能够理解,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连伍衡也不曾来,只是派人送来了几封的白蜡,供灵堂使用。

    平心而论,枯羊也理解伍衡身为太平军第四代总帅,况且眼下周军逼近广陵,自然会有忙不完的事,但是,明白归明白,心中终归还是有点不舒服。

    毕竟在枯羊看来,其余人不来都可以释怀,唯独伍衡不行,毕竟魏虎生前对伍衡忠心耿耿,然而待魏虎死后,伍衡却连灵堂也不来一次……

    究竟该说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呢,还是说旧人已逝,诸般情义皆没?

    不舒服……

    满肚子的不舒服!

    瞥了一眼空荡荡的灵堂,枯羊默然不语。

    按照南唐的习俗,死人在守灵三日后可下葬,枯羊便在灵堂守了三日。他本以为伍衡在这三日内总能抽出些时间前来探望一下,哪怕仅仅只是给魏虎上一炷香也好,这样倒也能慰魏虎在天之灵,不枉魏虎生前对其忠心耿耿。

    然而,整整三日,伍衡始终未曾露面。除了派人送来一封白蜡外,伍衡对魏虎的死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反而是此前与他枯羊以及魏虎都没有任何交集的南唐十三殿下刘言,他曾过来探望一回,并亲笔替魏虎写了一副哀辞。

    还别说,刘言不愧是曾经在广陵路口摆书画摊替人写家书的,当真是写地一手好字。笔力遒劲,不同凡响。

    但……

    枯羊的心中依旧不舒服,毕竟,对于魏虎而言最重要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因为周军正在城外大肆压缩太平军对外野的掌控,城外到处都是周军的探马与斥候,更别说还有马聃那支神出鬼没的骑兵队,因此,枯羊只好打消了原先的想法。

    他原先想将魏虎安葬在城外的山林上。寻一处风水好、景色优美的场所,作为魏虎的坟墓,但如今,他只能将魏虎安葬在金陵城内靠近东南侧的一片空地上。

    叫麾下士卒抬魏虎灵柩入土的前后,路上不乏有百姓以及太平军士卒指指点点。对于百姓,枯羊自是浑然不在意,毕竟他很清楚哪些于路围观的百姓只是喜好凑热闹罢了;但对于那些太平军士卒……

    望着那些太平军士卒、尤其是将领们眼中不悦的神色,枯羊心中愈加愤懑。

    [怎么?就连下葬也不许么?!]

    枯羊心中大怒。可能是当时他杀气腾腾的双目惊走了一大批太平军将领吧。以至于魏虎等人的白事终归还是操办的颇为平静,至少没有节外生枝。

    [世态炎凉!]

    当处理完魏虎等人的身后事。枯羊独自一人走在广陵城内街头时,他脑海中不时浮现出这个词。

    城内议论纷纷的百姓,时不时三三两两路过的太平军士卒,迎面碰到的太平军将领,哪怕是在他为魏虎等人操办白事时曾召唤过他的伍衡,所有人的口中说得一概都是即将来临的广陵城战事。至于先前死在金陵的魏虎等人,却无一人问津提及,就好似魏虎等人从未出现过那样……

    想到这里,枯羊眼神一凛,朝着伍衡的住所走去。即原广陵郡守张琦的官邸。

    在攻破广陵的那一日,伍衡便将曾经与谢安有过交集的郡守张琦给宰了,毕竟别看张琦曾经与城内的富豪勾搭,也做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此人倒是颇为恪守自己身为大周官员的本职,在伍衡率军攻打广陵时死守城池,协同前来援救的徐州州府梁书,曾一度将伍衡打退。

    只可惜张琦乃文官,而广陵城内又无什么猛将驻守,以至于广陵城终究还是陷落了,在八贤王李贤率军抵达广陵郡境内的前两日。

    不过据枯羊所知,广陵城之所以破城,是因为伍衡得到了广陵刺客之首万里的支持,因此,广陵刺客暗中挟持了郡守张琦,威胁他下令城内守兵放弃抵抗,打开城门放太平军入城。

    然而,别看张琦当初在谢安这位刑部尚书面前畏畏缩缩,面对伍衡等太平军却是破口大骂该死反贼,结果被伍衡割掉舌头,当街示众了三日活活鲜血流尽而死。

    至于张琦的死因究竟是哪个版本,眼下的枯羊显然没有细究的心思,他迫切想向伍衡亲口询问一些事,比如说王威等人的事。

    “哟,枯羊将军!”

    就在枯羊低着头向伍衡眼下所居的郡守府走去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转头一瞧,枯羊微微一愣,眼眸中不由露出几许凝重,因为来人的身份可不简单,乃是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帐下五员大将、五方天将之一,后军天将张洪,唯一一位留守在广陵城内的天将将军。

    “原来是后军天将大人……”

    枯羊拱手抱拳行了一礼,看似对这张洪颇为尊重礼遇,可实际上,这份过于礼让的举动却显得分外的疏远。

    也难怪,毕竟枯羊的好兄弟魏虎便是被五方天将其中之一的左军天将卫庄给害死的,再者就连他枯羊也险些被卫庄设计所活活烧死,因此,枯羊对这些位所谓的五方天将,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意外的是,那后军天将张洪也不知是否没察觉到枯羊有意的疏远,竟然在不远处等候。这使得枯羊不得不紧走几步,上前与张洪并肩而行。

    “抱歉张某实在不好亲身赴魏虎将军的白事,终归那种事对于我等武将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待枯羊走近后,张洪压低声音,用充斥着歉意的口吻低声对枯羊说道。

    枯羊愣了愣。旋即待反应过来后轻笑说道,“哪里哪里,是枯羊少不更事罢了,明明我太平军即将面临一场空前恶战,枯羊却还要触大家霉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张洪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魏虎将军亦是我太平军猛将,尽管岁数年轻。兼之又有六神将与五方天将之别,不过张某可是素来敬仰魏虎将军的……”

    “天将大人言重了……话说,天将大人此行这是?”枯羊的脸上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容。或许,在眼下这个死后犹能听到魏虎的名字,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愉悦,至少这代表着太平军内部还未彻底忘却魏虎。

    “当不起枯羊将军这句天将大人呐……倘若枯羊将军当真要如此较真的话,那张某也只好唤枯羊将军你为神将大人了……”张洪笑呵呵地说道,“至于张某此行嘛。也不为其他,枯羊将军也知晓眼下广陵城外皆是周军。城内的粮草储备,已成为我军一个至关紧要的难题……待会面见伍帅,张某便是要向伍帅上呈此事!”

    “原来如此……”枯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了郡守府内伍衡所居的卧室。

    瞧见伍衡正站在屋内桌旁,紧盯着桌上的行军图苦思冥想,枯羊深深吸了口气。抱拳唤道,“伍帅!”

    “枯羊啊……”伍衡闻言即不惊讶也不抬头,双目依旧扫视着行军图上周军与他太平军的对阵情况,缓缓说道,“有事么?”

    “是……”枯羊点了点头。继而抱拳沉声说道,“枯羊对王威、陆雍二将死报以质疑!”

    “哦?”伍衡闻言抬起头来,轻笑说道,“你是觉得赵涉与杜芳二人的决断有误?”

    “是!”枯羊铿锵有力地说道,“王威之死,皆赖赵涉大人冒进,至于陆雍之死,纯粹只是杜芳大人迁怒罢了!——枯羊亦知王威、陆雍二人本事,原本断然不至于如此!”

    “原来如此……”伍衡点了点头,语气不明地说道,“你是说,赵涉与杜芳不善用将,是么?”

    面对着伍衡别有深意的目光,枯羊丝毫不怵,压低声音说道,“如若不是,那就是赵涉与杜芳有意要除掉王威以及陆雍!——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全盘掌握补充到军中的金陵兵!”

    “……”可能是没料到枯羊竟说得这般直白,伍衡微微一愣,旋即摇头说道,“本帅觉得,枯羊你是多想了,皆是太平军弟兄,赵涉与杜芳又岂会故意害死王威以及……那陆什么?”

    “陆雍!”

    “对,陆雍!——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再者,周将费国,那个我太平军曾经的叛徒可不简单,即便是因为殿后,不过归根到底,王威死在他手中,也只能说是运气不佳……”

    “运气不佳……”枯羊喃喃念叨一句,忽而问道,“那敢问伍帅,陆雍呢?”

    “这个嘛……想必杜芳也有自己的思量,对吧?”

    “……”枯羊闻言默然不语,从伍衡的话中,他如何听不出伍衡偏袒五方天将的意思?

    想了想,枯羊沉声说道,“末将请伍衡莫要撤消天权军编制……可否令末将麾下那三千金陵兵自成一军,沿袭天权军……”

    枯羊的话还未说完,那边伍衡也不知是才瞧见张洪,诧异说道,“张洪,你怎么来了?”

    顿时,枯羊的声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注意到了枯羊的异样表情,伍衡歉意地望了一眼枯羊,摆摆手连声笑道,“好好好,无论怎样都好,枯羊,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无论怎样都好……无论怎样都好……无论怎样都好……]

    枯羊不知觉地捏紧了拳头,刻意压低的脸上一片铁青,旋即又恢复如初。

    “多谢伍帅!”抱了抱拳,枯羊辞别了伍衡,转身走出了屋子。

    走到院中时,枯羊这才显露他眼眸中的愤怒之色,那浓浓的深沉怒意,让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此刻看起来颇为可怕。

    忽然,枯羊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怀中那封亲姐伊伊的书信,那封由王威亲手交给他的书信。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枯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而与此同时,屋内的伍衡却不知为何已走到了屋门旁,冷眼瞧着枯羊离去时的背影。

    “伍帅觉得他会中计么?”从旁,后军天将张洪低声问道。

    “枯羊……面冷心热,是个重情义的人……而这几日他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会的!按照本帅所希望的那样,替魏虎感到不值的他必定会萌生叛心,继而去暗通周军,里应外合谋我广陵……既然如此,本帅就在这广陵城,将周军一举歼灭!”(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决意

    [家弟亲启……姐自知难以肩负家门之恨,是故久久不敢恢复本身姓氏,但倘若阿羊心中尚有姊姊,还望阿羊听姊姊几句劝说……大周李氏皇族与梁丘家,虽与我公羊家有血海深仇……你姐夫曾对姊姊言道,你乃公羊家最后子嗣,党务首要岂非是延续公羊家血脉?又岂是不惜性命亦要报仇,最终将身家性命也陪上?

    湘雨姐,即胤公膝下孙女,你也得唤她一声从姐,她曾言道,国与国之间的杀伐,不存在仁慈、正义可言,归根到底无非是成王败寇四字。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你姐夫所说的,姊姊虽未彻底理解其中深意,但大意姊姊还是知道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大周与南唐间的杀伐,难以避免,我公羊家虽遭灭门惨祸,然终归不过当时乱世中一小户罢了。

    人不可以被回忆左右,更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你姐夫当初叫你南下寻访江南各地,了解在大周治下的百姓可算得安居乐业,时到今日,你心中想必大致也有了头绪。

    江南人痛恨北方人,姊姊即便在冀京亦有所了解,只不过,他们凭什么来痛恨朝廷?朝廷近三十年陆陆续续给予江南的税收减免,即便是居住在冀京这天子脚下的百姓,亦是颇为眼红的……

    你姐夫曾经校对过户部,得知冀京的集市菜蔬大抵是十文,鲜肉九十文,而江南集市,菜蔬大抵在四文上下,鲜肉五十文……你姐夫当时摇头说,江南人吃饱了撑着……

    而现今。连年战乱,冀京集市菜蔬上涨维持在四十文,鲜肉竟要五百文……]

    望着开篇洋洋洒洒一大篇文字,饶是枯羊眼下其实心情不佳,亦忍俊不禁,摇头笑出声来。

    他的脑海中不禁幻想着亲姐伊伊坐在府上书房内的书桌后。咬着笔头苦思冥想,不时皱眉皱鼻的模样。

    枯羊知道,他的亲姐伊伊可以说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类女人,读的书不多,认的字也不多,更何况是作这样的文,不难猜测,这封信究竟花费了伊伊多少时间。

    相比于那些饱读诗书之人所写的文章,伊伊在信中所写的句子显得极为朴实。用市集上荤菜与素菜的价钱来从侧面反映大周对待江北与江南两个地域的政策,同时亦从侧面衬托出战乱导致物价高涨、给各地百姓带来的不利。

    尽管伊伊在信中未曾使用过哪怕一个华丽的辞藻,但正是那些朴实无华的句子,让枯羊不禁感触颇深。

    正如伊伊在信中所些,早在三年前,谢安便叫枯羊这位小舅子寻时间寻访江南各地,探查探查各地百姓的生活情况,借此以证明江南百姓在大周朝廷治下可算是安居乐业。

    对于这桩事。枯羊无言以对,毕竟他在江南所路过的城镇、村落。实在挑不出有什么所谓的大周苛政暴政,可以说,江南百姓一边乐悠悠地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一边嘴上咒骂着大周,套用姐夫谢安的话说,当真是吃饱了撑着。

    不过话说回来。江南人这般痛恨大周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叫李暨在位时二度南伐江南,非但在金陵下达过屠城的残酷命令,更有甚者为了控制流言,行文字狱。捕风捉影地捉拿太平军,而当时受到此事牵连的无辜江南百姓,实际上要比真正被捕的太平军士卒多数倍。

    就拿金铃儿来说,就算她眼下嫁给了谢安这位大周朝廷的权贵,她对大周朝廷依然没有丝毫好感。

    而这,恰恰就给了太平军死灰复燃的机会。不过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江南百姓都支持太平军,也有一小部分百姓有感于八贤王李贤屡次下江南寻访各地灾情、困难的恩情,坚定地站在大周朝这边,不过终归只是少数,大部分人依旧还是很盲目地痛恨着大周。

    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们曾经的南唐皇室后裔能够复辟南唐,他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加美好,可事实上呢?伊伊在信中一言戳破了众人的美梦,包括枯羊在内。

    [打天下易,守江山难,姊姊乃妇道人家,只凭个人臆测。然而在姊姊看来,太平军内的将领,大多只是懂得上阵杀敌,能有几人懂得治国之道?民生、国防、水治、税收,我弟真觉得那些只擅厮杀的将军们下了马握住笔一样能够胜任?]

    “……”望着信中所书,枯羊默然不语,脸上原先的笑容也逐渐收了起来。

    不可否认,伊伊此言字字戳中枯羊软肋。

    是的,太平军不乏勇武战将,它所欠缺的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士,不可否认江南亦有不少精通此道的文人,但是,真正有眼光的文人,又岂会选择太平军投身?真正有眼光的文人,想必能够看清太平军得势所带来的利弊,就如枯羊的姐姐伊伊在信中套用八贤王李贤的话。

    朝廷得势,则江南致乱,然祸不及北方;而太平贼得势,则江南更乱,祸及全国。

    要知道太平军内部大多都是像魏虎、徐乐这种不懂治国的莽夫,若是叫他们担任一方民治长官,可想而知整个江南将会变得何等的混乱。

    就算太平军第四代主帅伍衡侥幸击败前来讨伐的周军,顺利复辟了南唐,那么随后呢?

    若是伍衡贪心不足,继续聚兵攻略大周,则天下动荡,民不聊生;若甘心守成,叫大周势力退至兖、豫、徐、扬,毫不客气地说,大周损失的仅仅只是钱粮、国土以及百姓,朝廷的运作依旧完善,而太平军呢,他们将如何在治理攻占的土地?如何发展当地的经济?难道就靠那些未读过多少书、只知道打仗的莽夫?

    毫不客气地说,就算江南选择了太平军,大周依旧是大周,而江南则不再是眼下的江南,毕竟太平军太缺乏善于治国的有才之士了,单凭一些只能在战场上耀武扬威的将领。如何保证江南在太平军治下依然还是能像在大周治下一样繁荣?

    如果说年前的太平军或许还能勉强做到这一点,那么眼下的太平军,在这方面的底力显然是不足的,毕竟太平军失去了刘晴这么一位足以媲美长孙湘雨与李贤的聪慧女人。而相比较刘晴,伍衡虽然心狠手辣、颇有权谋,但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一方霸主罢了。因为他懂的东西并不够多。

    平心而论,伊伊在信中所些的这些事,其实枯羊早前也曾想过,只不过他不愿提及罢了,毕竟他对太平军也不乏有深厚的感情,但是不可否认,当他看到亲姐在信中的字字句句时,那些曾经报以的担忧,不禁又开始在他脑海中盘旋。压抑地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幸运的是,伊伊在这方面其实懂地也不多,用词用句别说朴实无华,甚至连通顺都成问题,有些句子枯涩难懂到枯羊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看明白。说到底,她只不过是将谢安、长孙湘雨、李贤所说过的那一番话,以及她的所见所闻写在了信中而已。

    不过就算这样,亦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大通篇。只看得枯羊满头冷汗。直到最后一页那暖暖的家人般的问候,这才让枯羊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

    [……姊在冀京一切安好。你遥在江南可是顺当?望爱惜身体……天冷记得多着衣……姊别无所求,只求我弟安康……]

    那简简单单几句话,却仿佛比之前那几页都有分量,让枯羊反复观瞧,不忍释手。

    “大帅,尊姐在信中写了些什么呀?”

    从旁王建与徐常忍不住问道。其实他们多少也能猜得出来。他们只不是想从枯羊的口中验证某些事罢了。

    比如说,在看过了家姐的书信后,枯羊是否便改变主意,投诚于周军。

    倒不是说王建与徐常贪图投降周军后将会得到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有些时候。一旦踏出了某一步,就只能一往直前了。早前在金陵时已下定决定待救出枯羊后便投诚于周军的他们,此刻再让他们安安分分地效忠于太平军,他们二人心中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还能说些什么?老样子呗!”轻笑一声,枯羊缓缓收起了家书,将其小心折叠好放入怀中,摇摇头说道,“这三年来,本帅已记不清收到过姐姐多少封家书,每次都说什么莫要给姐夫制造麻烦,莫要一错再错,千万要爱惜自己什么的,唉……”

    尽管他用的是叹息的口吻,但是眼眸间那浓浓的温馨,却是瞒不过王建与徐常二人的。

    与王建对视一眼,徐常低声说道,“那大帅的意思是?——说句不恭的话,末将以为尊姐说得不错,咱太平军都是一些只知打打杀杀的将领,谈什么治理国家啊?再者,如今的太平军,末将感觉已不如陈帅与公主殿下在时那样团结……”

    “……”枯羊闻言皱了皱眉。

    徐常说的不错,想当初陈蓦、即太平军三代总帅梁丘皓与名义上的领袖天上姬刘晴尚在时,太平军内部岂会发生像卫庄为了谋取兵权而设计害死魏虎的事?王威与陆雍又岂会间接以及直接地冤死在自己手中?

    绝对不可能!因为梁丘皓的名字便是威慑,他一人成军的名号可不是白起的。哪怕是如今在广陵城外逞勇,以一敌二屡屡挫败太平军中军天将赵涉与右军天将杜芳的冀州军主帅费国,此人最初亦畏惧于梁丘皓的勇武而不敢背叛。

    而继梁丘皓之后成为太平军第四代总帅的伍衡,其威慑力就远远不如梁丘皓这位前任。

    再者,两人的品性也有极其差异。梁丘皓为人仗义义气,虽是主帅然身先士卒,战况不妙时亲自留下断后,从未放弃、抛弃过任何一名太平军士卒;反观伍衡,为了排挤梁丘皓与刘晴,成为太平军真正的掌权者,竟私下向周军泄露情报,欲借周军之手铲除二人。

    二人品性如何,立判高下。

    如果说梁丘皓是人人敬重的英雄,尽管下场悲情些却依然受到不少人的敬重、追捧以及效忠,那么伍衡纯粹就是一介心狠手辣的枭雄罢了。凡是重利益,而不讲情面。

    而这一点,枯羊已有了清楚的认识。

    明明魏虎对伍衡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而伍衡呢?在魏虎生前,他倒是对魏虎颇为信赖,可当魏虎战死之后。伍衡却当即下令撤掉了金陵军与天权军的编制,甚至连魏虎的白事也不曾出席,薄情寡义到这份上,纵然伍衡为了拉拢他枯羊而将其麾下天枢军扩编为两万人,却也再难叫枯羊对他心生哪怕一分效忠之心。

    想到这里,枯羊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有办法联络到城外的周军么?”

    王建与徐常闻言一愣,旋即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在对视一眼后。王建压低声音说道,“只要有大帅这句话就够了!——暂时虽然没办法联络到周军,不过,却是可以想办法联络到那一位……”

    “那一位?”枯羊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说道,“漠飞!——东岭众的杀人鬼!”

    要知道广陵可是太平军主力所在,只要能拔除这里,余下的太平军便再也构不成威胁。因此,不难猜测周军会大肆猛攻广陵。彻底歼灭这支太平军主力。至少,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与他的嫡系心腹必须死。

    而正因为这样,周军眼下正在忙碌于督造各种大型工程器械,比如说冲车、井阑等等。

    但在此之前却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暗助太平军的广陵刺客……

    刺客战!

    在周军与太平军的战事在这广陵打响前,双方的刺客们相比会率先展开一番血拼。这就像周将费国与马聃热衷于在广陵城外野与太平军争夺制霸权一样。只要哪一方的刺客胜出,那么就意味着,哪一方便能在战事打响之前便占据上风,而对方则将会遭到来自阴影面的袭击。

    比如说对于将领的暗杀。

    虽说这显得有些不光彩,但正所谓成王败寇。又岂有什么仁义不仁义的说法?就算是谢安,只要能减少战时己方士卒的阵亡人数,那么,谢安就会派出麾下的刺客去暗杀太平军的将领,因为这才是身为一军主帅所应该担当的。而至于太平军士卒是否会因此在战时损失过多,那应该是战后再来考虑的是,因为在目前,太平军,那是敌人!

    正如枯羊所料,在大周景治五年五月十一日,就在城外的数万周兵尚且忙碌于打造攻城器械时,由漠飞以及丁邱率领的东岭众刺客与金陵众刺客,已率先对广陵进行渗透与袭击,目标并非是城内的太平军守卫,而是暗助伍衡拿下广陵的广陵刺客,架空的秦可儿的广陵刺客之首万里所率领的刺客们。

    不得不说,当夜的战斗景象简直堪称是激烈而惨烈,多达六七百名的双方刺客从南城打斗到北城,从东城厮杀到西城,论战斗激烈程度,毫不逊色万人的军队厮杀。

    登高放眼望去,在那漆黑而仅有一丝丝月色的夜晚,不计其数的黑影唰唰在广陵城内的民居屋顶上跳跃、奔跑,不时有一具具温热尸体从半空摔下来。或摔落在街道上,惊得在街道上巡逻的太平军士卒连吹警报;或砸落于民居,吓地那一家的男人搂着妻儿缩在屋内角落瑟瑟发抖。

    匕首、吹箭、手弩、毒药,无所不用其极,这等刺客间的厮杀,绝非是寻常士卒能够插手干涉其中的。

    期间,其实不乏有一队队的太平军士卒接到命令帮助己方的广陵刺客,然后结果却是,就算是太平军主力军的士卒,在这等刺客间的厮杀中亦起不到丝毫帮助。一队士卒整整二十人,转眼工夫便被一队刺客杀死,手法利索甚至刺客们连身影都不曾暴露。

    而这便是谢安之前几番考虑要东岭众刺客以及金陵众刺客随军的理由,相比较寻常士卒而言,刺客们简直就是黑夜里的王者,尤其像漠飞这位几乎已是天下第一刺客的凶人。

    “唰唰唰——”

    十几道在漆黑的夜里肉眼难见的细线从漠飞手中射出,噔噔几声射入了街道两旁的建筑墙壁,样子酷似一张巨型的蛛网。

    这便是漠飞当初为了狙杀梁丘皓而从金铃儿手中学到地压箱底绝技,尽管因为某些变故不曾在梁丘皓面前展现彻底,但是这回,这招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在占据了绝对地利优势的情况下,漠飞独自一人应战二十来名广陵刺客丝毫不怵,反观那些广陵刺客,却因为害怕被那些坚韧如铁丝的细线割伤,惶惶而不敢擅自移动,结果却被漠飞逐一杀尽。

    [不堪一击……]

    尽管漠飞从始至终不曾说话,那他冷漠的眼眸中所表露的神色,却瞒不过旁人。

    忽然,漠飞眼神一凛,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小巷内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冷哼一声,漠飞神乎其神地飞越檐壁,悄然来到那人身后,手中的匕首反向探向来人的脖子,只待他稍稍一拉扯,那人显然便要毙命当场。

    而就在这时,漠飞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因为,他发现来人手中反手亦握着一柄利刃,剑刃尖端紧紧贴着他的前胸。

    “要杀我么?漠都尉?”来人低声轻笑道。

    那熟悉的声音,让漠飞波澜不惊的眼眸中不禁露出几许异色。

    “小舅爷?”(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图谋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十二日卯时,广陵城外周军主力师大营帅帐——

    暮春时节的卯时,天色已然大亮,周军中的士卒们早已起来继续劳作,忙碌于打造井阑、冲车等众多大型攻城器械,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广陵之战,而在军中帅帐内,身为一军主帅的谢安也已起身,面色古怪地向帐下心腹大刺客漠飞询问着一些事。

    “哦?你是说,枯羊主动与你联系,是么漠飞?”

    从旁,八贤王李贤端着茶盏瞥了一眼谢安,他很明显地看出了谢安脸上的古怪表情,但却并非说破,一副雍容华贵姿态地品着杯中的茶水。瞧他那看似颇为享受的神态,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猜到他手中的仅仅只是一杯普通的白水罢了。

    “是的,大人!”抱了抱拳,漠飞简单明了地说道。

    “这可真是……意外!”还不待谢安有所表示,李贤摇摇头发出一句感慨,旋即转头对谢安身旁的苟贡微笑问道,“苟少卿,你的私藏中当真就没什么香茶了么?”

    “这个……”苟贡歉意地望着李贤,摊了摊手。

    “这可真是……可惜!”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李贤将手中的茶盏放置在一旁的桌案上,旋即转头望向谢安,似笑非笑地问道,“谢尚书怎么说?”

    “殿下不是已经替本府说了么?”谢安闻言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李贤。

    不得不说,枯羊主动与漠飞联络一事,非但李贤感到意外,就连谢安亦不禁诧异。尽管谢安早已预料到枯羊在失去魏虎后必定无法在太平军内久呆,但是即便如此,漠飞带回来的消息亦有些叫他难以抉择。

    “里应外合……么?”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谢安负背着双手在帐内来回踱步,摇头苦笑道,“满满的莫名即视感呐……”

    帐内众人闻言疑惑地望向谢安,多半是琢磨不透谢安所说的这个词的含义。

    见此,谢安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不,没什么。——诸位觉得,这件事可信么?漠飞,你先说!”

    漠飞闻言愣了愣,旋即低头说道,“卑职不知!——诸事,一切听从大人论断!”

    正如漠飞的性格,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毕竟他乃执行者、暗杀者。至于什么计谋、策略,向来就不是他所热衷的。

    “你啊……”谢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要知道他询问漠飞的本意,本来是想让漠飞结合他所看到的情报作以判断,但遗憾的是,漠飞是纯粹的执行者,他不善于谋划、也不喜欢这种劳心劳神的事。于是乎,谢安只好将原先的问题询问地更加仔细。

    “唔……以你的性子。按理也不至于枯羊说什么就信什么吧?——可曾盯梢?”

    漠飞点点头,低声说道。“与小舅爷告别后,卑职悄悄跟了他一路,一直跟到小舅爷入住的宅子,不过,并未发现有丝毫的异相。”

    “不曾被察觉到吧?”谢安紧声问道。要知道虽说漠飞乃天下屈指可数的潜行追踪的好手,但这并不表示他能够在任何人眼皮底下来来去去。但凡是直觉过人的武将,都能察觉到漠飞的存在,比如说廖立。

    用廖立的话说,就算漠飞悄然无声潜伏在黑夜里,就算可以遮盖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与肃杀之气。也无法屏蔽他身上那种仿佛致命野兽般的压迫力,那种会叫人不禁毛骨悚然的莫名恐惧。而这种匪夷所思的压迫力,使得漠飞在廖立的感官中犹如黑夜的巨大篝火那样显眼。

    当然了,廖立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拥有着超常的野性直觉,比之梁丘皓、梁丘舞、阵雷那些天下的大豪杰亦不逊几分的直觉,并不表示周军内的其余将领们能够办到,哪怕是费国与马聃。

    “小舅爷眼下应该还不具备廖将军那般的才能!”摇了摇头,漠飞平静说道。尽管昨夜他因为大意险些被枯羊反偷袭得手,但那只不过是他的大意而已,只不过是他漠飞错将枯羊当成了寻常的广陵刺客罢了。不像在廖立面前,至少稍稍露出几分气息,哪怕是呼吸沉重些,都会被廖立在一瞬间捕捉到藏身的位置。

    若用一句话来表示,那就是两者间的等级不同。破而后立的廖立,绝对是梁丘舞之下直觉感官最强烈的武将,凌驾于费国之上,酷似半年前让周军几度感觉束手无策的秦王李慎麾下白水军总大将阵雷。

    “你确定?”谢安正色问道。

    “是,大人!”漠飞点头应道。

    见此,谢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要知道漠飞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刺客,既然他说得这般笃定,谢安自然也没有必要怀疑,毕竟漠飞的忠诚谢安还是相当肯定的。

    “怎么说?”谢安将头转向八贤王李贤与其幕僚季竑。

    李贤依旧端着他那盏茶品着,闻言与谢安对视了一眼,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很相信枯羊的主动投诚,更别说枯羊还提议里应外合夺下广陵。

    寻常城池也就罢了,要知道广陵城那可是城墙高达六七丈的重城,万一此事有诈,作为先锋的周军士卒一旦贸然闯入城内,那可是绝对再也难以逃出来的。

    这招请君入瓮之计,向来就是给守城一城为了有效歼灭城外攻城势力而设,就连谢安也屡次施展,在不出差错的情况下,效果地好的无以伦比。

    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

    究竟是真心归降还是诈降诱敌之计?

    帐内众人低头思索着。

    “六成吧,小王以为……”思忖了半响,李贤终于回答了谢安之前的问话,不过看他神色,却感觉他依旧有些犹豫不决。

    而话音刚落,他对坐的席位中传来一声冷言冷语。

    “八成!——本军师以为!”天上姬刘晴斜眼观瞧着李贤,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不过在谢安、苟贡、季竑等人看来,却颇似赌气的孩童。

    “八成……么?刘军师何以这般肯定?”李贤轻笑着望向刘晴,他自然瞧见了刘晴眼神中那份针对他的不满,但是他的表情却依旧平和而温柔,丝毫不为刘晴眼中的敌意所动。

    “无他!——出自本军师的直觉罢了!”瞥了一眼李贤,刘晴带着浓浓嘲讽意味说道。“智者的直觉……跟贤王殿下当初觉得本军师有可能会再度倒向太平军的直觉可是截然不同的!”

    “……”李贤闻言哭笑不得,连连摇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难怪,毕竟当初在历阳横江水域时,确实是李贤怀疑刘晴有可能再次倒向太平军,因而执意不带上刘晴先一步前来这广陵,而如今,刘晴依然是好端端地坐在周军主帅帐内参与着对付太平军的军事会议。这件事就算不提,李贤亦感觉面上无光、尴尬不已。又何况是刘晴三番两次地提及故意戳他肺管子。

    好在李贤性格温文尔雅,倒也不在意刘晴故意为之的奚落与嘲讽,然而很是诚恳地道歉道,“好好好,前番确实是小王量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刘军师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王如何?”

    李贤说得确实是诚恳。只可惜刘晴丝毫不买账,冷哼一声便撇开了头。弄得李贤很是尴尬,只得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谢安。

    见此,谢安微微摇了摇头,没好气说道,“还得理不饶人了?——怎么对坑人……不,贤王殿下说话的?适可而止啊。小晴。”

    起初李贤在又听到那个哭笑不得的绰号时摇头不已,旋即,当他注意到谢安对刘晴的称呼的改变时,他愣了愣,颇有些惊愕地望向刘晴。

    可能是注意到了八贤王李贤的目光。刘晴的一张俏脸顿时变得通通红。

    她当然有注意到谢安对她的称呼的改变,从起初泾渭分明的刘晴、刘军师变成了如今听起来就颇为亲近的小晴。倒不是说谢安对她有什么企图,这只是谢安为了向刘晴感激她曾替他挡了诈降的太平军将领徐乐一刀而已。

    尽管当时有漠飞在,谢安不觉得徐乐能够伤到他,但即便如此,刘晴舍命保护他的举动也让他感到极为感动,哪怕刘晴想救下他的心意中亦掺杂着某些小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当谢安第一次用小晴来称呼刘晴时,刘晴着实是吃了一惊,心口处砰砰直跳,还以为谢安突然间对她产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直到她转念一想,这才明白那仅仅只是谢安针对她救他而做出的亲近举动罢了。

    而匪夷所思,当想明白了这件事后,刘晴虽说心安了许多,但隐隐地竟亦有些失落。

    [莫非是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了这个混账家伙?]

    刘晴心中坚决不承认这一点,哪怕她热衷于谢安时而鼓捣出来的新奇事物,哪怕她颇为迷恋与谢安在一起时那种仿佛亲情般的温馨感觉。

    但是不可否认,最近刘晴一瞧见谢安的目光,哪怕只是最最寻常的目光,亦会不直觉地脸红。

    [真是强悍呐,谢大人……某种意义上……]

    帐内但凡是注意到刘晴面红耳赤模样的人,心中不禁跃起一个莫名的想法。

    也难怪,毕竟从梁丘舞到长孙湘雨,从金铃儿到秦可儿,再到如今的刘晴,这些位丝毫不比男子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红颜英豪,仿佛上天早有安排般,纷纷聚拢在谢安身旁,非常地,不可思议。

    “命耶?运耶?”早已成为大周朝廷吏部尚书的季竑摇摇头玩笑般地说了句,话虽听着玄玄,可也不难推断,他这是在揶揄谢安的强运罢了。

    眼瞅着帐内众人脸上那诡兮兮的笑容,谢安倍感无语,挥挥手当即岔开话题道,“行了行了,莫要再打岔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验证清楚枯羊是否是真心实意投诚于朝廷!——漠飞,你想办法再去趟广陵,尽量监视枯羊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不得不说,即便是谢安。亦不敢在这种事上疏忽,毕竟身为主帅的他一旦做出了错误的抉择,无疑将会葬送数以万计的周军士卒性命。

    或许有人会觉得,既然谢安等人这般猜忌枯羊,那就直接将枯羊的话忽略不就得了?但是事实上,抓住每一个可给己方带来胜算的机会。那才是身为主帅的职责。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谢安对枯羊的怀疑确实是没有必要,毕竟后者这次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归降周军,或者说,结束这场战事。

    ——与此同时——

    就在谢安、李贤等一干人针对枯羊是否真心实意投诚于大周朝廷而做以议论、推断时,在广陵城内枯羊的居所密室中,枯羊亦与王建、徐常这两位心腹爱将商议着。

    “……情况就是这样,我昨夜已与东岭众的漠飞顺利接触,将我欲投靠我姐夫的意思告诉了他。托他转告于我姐夫……而眼下的问题是,我等如何想想办法,到时候放周军入城!”

    凝视着两员心腹爱将,枯羊压低声音说道。

    “放周军入城……”王建与徐常对视一眼,一缕忧愁攀上了他们的眉宇。

    要知道,广陵城虽说有诸多大小城门,数量甚至有七八个之多,但是这其中却没有一个归牛渚军、或者说天枢军守卫。换句话说。就算枯羊此刻就呆在广陵城内,但是要私下放周军入城。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伍衡可不比魏虎,守卫城门的虽说不是像卫庄、赵涉、杜芳、张洪这样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但亦并非寻常之辈,要知道广陵城内所屯扎的军队,那可是太平军的主力师,就算守卫城门的太平军将领拥有着比拟魏虎的武艺。枯羊亦不会感到多少诧异。

    “不如就故技重施?”望了一眼皱眉沉思的枯羊,王建压低声音说道,“前些日子在金陵,我与徐常还有张奉亦是骤然发难,带兵抢夺金陵西城门。魏虎大帅麾下的金陵天权军仓促应战,难挡我军攻势,顷刻之间便被我等夺了城门……这次可以再试一回!”

    “不可!”枯羊闻言摇头说道,“广陵城内乃太平军主力,军中精锐之士皆被伍衡抽调到此,实力与我等以及阿虎相比层次相差颇多……你若是带兵攻城门,彼派一员将领一支兵,十有**就将你堵在城墙下,到时候再来一支兵攻你身后,你是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王建闻言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从旁徐常低声说道,“大帅的意思是,不采用力夺,而采用巧取么?”

    “不错!——我等只有一次机会,力夺不见得能打赢太平军的主力师,唯有采用巧取,想办法骗来一处城门的控制,放周兵入城……”

    “这可不易!”徐常皱眉说道,“别的暂且不说,关键是,我等与那些守城门的将军,平日里实在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啊,若是贸贸然上前搭建关系,这反而显得有些惹人怀疑吧?——万一被伍衡怀疑,其派广陵刺客监视我等……”

    说到这里,徐常面色微微变了变。

    仿佛是猜到了徐常心中所想,枯羊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放心,这间密室的隔音效果颇佳,要不然,本帅也不会在此与你等商量这般大事……”

    听闻此言,徐常这才释然般松了口气,紧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大帅,不知伍衡派遣守卫此广陵各处城门的将领名字,大帅可曾打探到?”

    “有列名单在此!”枯羊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平铺于桌案上,低声说道,“这是我这两日借巡查各处城门名义打探所得,其中大部分将领我也曾见到过……”

    “不会惹人怀疑吧?”徐常紧声问道。

    “不至于!”枯羊闻言摇了摇头,颇有些自负地说道,“伍衡至今还未撤我的职,我枯羊好歹还是六神将的天枢神将,与那五方天将平起平坐,如何不能上城楼查探守卫情况?”

    “这倒是……”徐常信服地点了点头,眯着眼睛观瞧着名单上的将领名字,想从中挑一个比较好诓骗的下手。但是,因为不了解这些将领的性格以及生平,这使得徐常有些犹豫不决。

    而就在这时,忽听王建发出一声轻呼。

    “咦?王……亮?”

    枯羊与徐常闻言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将头转向王建。

    “怎么了,王建?——你认得此事?”枯羊压低声音问道。

    只见王建脸上泛起几许莫名的古怪之色,舔舔嘴唇喃喃说道,“不是认得与不认得的事……王亮,那是末将堂兄……”

    枯羊闻言一愣,继而万分欣喜地说道,“当真?!”

    “千真万确……”

    “好!”大喜过望的枯羊忍不住露出几许笑容,然而待他细细一瞅那份名单后,这份欣喜顿时升级,只见他强忍着喜悦连声说道,“南城门,竟然是南城门……王建,你的堂兄竟然守南城门!——太好了,太好了!”

    “南城门好么?”徐常不解地问道。

    枯羊一脸喜色地解释道,“周军在广陵西侧偏南立营,是故,伍衡对西城门的守卫最为上心,一般情况下我等绝对没有机会。而撇开西城门不谈,南城门是距离周兵所立营寨最近的城门……”

    “原来如此!”徐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枯羊兴奋地搓着双手,当即抬头对王建说道,“王建,试着与你那位堂兄接触看看,如能策反最好,若是不能,我等便按照计划,设计巧取城门……”

    “是!”王建点了点头,眼中不禁露出几许不解之色。

    [堂兄武艺与我相仿,此前只知他一直在后军督粮,怎么突然摇身一变变成守城门的大将了?奇怪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图谋(二)

    心中谨记着临行前枯羊所叮嘱的,王建揣着两壶美酒来到了广陵城的南城门,见到了他那个已有年逾不曾见面的堂兄,王亮。

    在王建的印象中,他的堂兄王亮虽说有幸被编入太平军主力师,但一直以来在后军忙碌。何为后军?说得好听是后续军队,是当前军以及左右两营受创严重时需要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军中最后力量,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后军说白了就是负责后勤的编制。

    当前营以及左右两营士卒在战场上与敌军浴血奋战时,后军士卒却负责着粮草的储备、押运,甚至是筹备全军所需的食材。一军之中掌管伙食的火头兵,编制亦隶属于后军之中。

    毫不客气地说,任何一支军队在不是特殊情况下,那是绝对不会动用后军将士的,毕竟后军将士明日里忙碌的是军中包括全军将士伙食在内的繁琐事物,几乎没有上过几次战场,将这样一支军队推上前线,简直就是叫他们去送死。

    而王建的堂兄王亮,便是后军诸多位掌管着米粮的将领之一,虽然职位不低,但因为甚少参与沙场厮杀的原因,难免在平日里遭人看轻,甚至于,有些时候王建对比自己这对堂兄弟二人的处境,亦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我要见王亮将军,麻烦这位兄弟上去通报一声。”

    在广陵南城门的城门口底下,王建朝着那些守卫城门地段的素不相识的太平军士卒打着招呼。

    “伍帅吩咐,近期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任何一处城门!——不知这位将军隶属于何军?来自城门重地又所为何事?”

    守卫城门地段的士卒不留情面地说道,若不是看在王建身背后亦披着将职专属的披风,或许这些士卒早已将王建逐退。

    “几位兄弟通融一下嘛……”脸上堆着笑。王建走上前几步,在朝着四下望了望后,趁人不注意将几块碎银子塞入那士卒手中,低声说道,“我亦知城门重地不可擅闯,不过你们王亮将军乃我年逾不曾见面的堂兄……按理来说我不该在此时与堂兄相见。不过,过些日子周军大肆攻城,刀剑无眼,实在说不好我堂兄弟二人是否还有再相见的机会,是故……”

    “王亮将军乃将军堂兄?”那士卒吃了一惊。虽说隶属于太平军主力师的他不属王建管辖,是故也没有必要跟王建客气,但是,倘若王建与他家将军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那就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了。

    想到这里。他慌忙将手中的银子推还给王建,但却被王建一把握住了手。

    “拜托几位兄弟了!——小小意思,兄弟且留着吃酒……”王建压低声音笑道。

    见王建态度诚恳,那名士卒心中大喜,瞧瞧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少歇,待小的上去禀告!”

    “有劳。”

    “不敢!”

    眼瞅着那名士卒噔噔噔跑上城墙通知王亮,王建不动声色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四下观瞧着,打探着南城门的守备情况。

    仅仅扫了几眼。王建便意识到他家大帅枯羊所言不需,单单他视线所及之处,便有成百上千的太平军士卒守卫,这还不包括城墙上的士兵。

    [两千人……三千人……不,还要多!]

    心中估算着南城门守卫的数量,王建不禁皱了皱眉。在他看来。城门上的众多守卫尚在其次,关键在于,城内到处都是来来回回巡逻的卫队,一旦哪一处城门有任何异动,那些卫队能够在短短一炷香内陆陆续续赶来援助。这才是最为棘手的。

    甚至于王建还听说,那位唯一留在广陵城内的五方天将之一,后军天将张洪,便亲自领兵一日十二个时辰在城内巡逻,巡查各个城门的守备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王建他们牛渚天枢军有胆量倒戈反叛,恐怕还不等他们攻下一处城门放周军入城,十有**便会被后军天将张洪前后堵死,活活歼灭在城中。

    [看来大帅说的不错,只能智取,不可强夺!]

    王建暗自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自己身前方传来一声充斥着惊喜的呼声。

    “小福?”

    措不及防之下,王建被自己口中唾沫给呛住了,连连咳嗽不已,毕竟那个叫他尴尬不已的称呼,正是他的小名。

    抬头观瞧,王建无奈地望着远处那位小跑着朝他而来的将领,即他的堂兄王亮。

    “不是叫你莫要那般称呼我么……亮堂兄!”

    正所谓血浓于水,尽管王建起初的话中满是抱怨的语气,但是最后一声称呼,却充满了亲人间的关切。

    “哈哈哈!”王建的堂兄,那位看起来比他高了半个脑袋的汉子爽朗地笑了笑,一把将堂弟仅仅抱在怀中。

    足足过了数息,这对堂兄弟二人这才松开拥抱,身为堂兄的王亮上下打量着王建,笑着揶揄道,“我听说了哦,你们牛渚军被周军打的颇为凄惨,灰溜溜地逃回了广陵,哥哥还以为你小子没脸来见我呢!”

    “放屁!”王建闻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道,“我家将军当初可是将周国的八贤王李贤都打赢过,那时在横江,李贤几次强渡长江都被我家将军给打回去了!”

    “那怎么逃到广陵来了?”

    “什么逃?这叫有计划的撤退,懂不?不做无意义的厮杀!”王建辩解道。看得出来,他的确对枯羊忠心耿耿,不许任何人说枯羊的不是。

    “哈哈哈!”王亮闻言哈哈一笑,继而重重一拍堂弟的肩膀,语气沉重而诚恳地说道,“无论如何,能活下来就好!——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走,你我上城楼再细说!”

    “好!”

    点了点头。王建跟着王亮上了南城门的城楼。这次因为有王亮这位守城将领亲自带领,因此,没有任何一名守兵站出来阻拦。

    不多时,王亮便领着王建来到了南城门城楼上的一个房间,在抬手请王建入座后,王亮从桌上翻出两个杯子。摸了摸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了,兄弟,哥哥这边不让饮酒……以茶代酒如何?”

    王建闻言诡异地笑了笑,在王亮目瞪口呆之余从怀中摸出两壶酒水,摆在桌案上。

    “酒?”王亮面色一喜,急忙上前拿起一壶,嘴对着壶嘴连灌了足足好几大口,这才心满意足地长长吐了口气。坐在王建对面抱怨道,“不满兄弟你说,哥哥这两日可算是遭了罪了,以往在后军时,哥几个聚在一起吃吃小酒那不叫事,眼下好了,城门守将不得沾酒!”

    “呵呵呵……”王建轻笑一声,抬手拿起一壶酒。替堂兄王亮斟了一杯,期间不动声色地问道。“说起来,亮堂兄何以变成守城门的将领了?——我记得亮堂兄以往是负责监督粮谷储备的呀……”

    “这不是眼下缺人么?”举杯一饮而尽,王亮小声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伍帅麾下五方天将,左军天将卫庄传言密谋取代伍帅。因此遭伍帅下放,对,就是下放到你们牛渚去了……前些日子听说他死了,对吧?”

    “唔!”王建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那贼子挑唆我牛渚军与魏虎将军的金陵军互相残杀,事败被枯羊大帅所杀!”

    “好端端的一员天将大人呐……”王亮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撇开已死的卫庄不谈,广陵此间还有四位天将大人,分别是中军天将赵涉,右军天将杜芳,前军天将穆广,与后军天将张洪……哦,对了,哥哥我便是隶属于后军天将张洪将军麾下!如何?”说到这里,王亮不禁眉开眼笑,好似扬眉吐气般说道,“当初见你被六神将的天枢神将枯羊将军提拔,哥哥我可是羡慕了好一阵子,如今哥哥我也算是追上兄弟你了吧?”

    “呵呵呵!”王建轻笑不语。

    终归是年逾未见,王亮、王建堂兄弟二人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时间畅聊着,以至于两壶酒水在不知不觉中便被二人饮尽,而即便如此,二人仍然感觉有些意犹未尽。

    “话说,”摸了摸沾着几分酒渍的下巴,王亮笑着说道,“你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哥哥我了?”

    “那不是听说亮堂兄高升为守城门的大将,因此前来祝贺嘛!”

    “什么大将!”王亮笑着摆了摆手,自嘲说道,“临时升任的守将罢了,待日后有了合适的,我多半还是要回到后军去……哥哥可不比你小子,受枯羊将军器重!”

    “呵……”王建闻言不由笑了笑,旋即,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说实话,亮堂兄,小弟这次来,是有事要拜托你……”

    “哦?”王亮眼眸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异色,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屋内的屏风,朗笑说道,“说什么拜托,这也太见外了!——究竟是什么事啊,倘若是借钱,哥哥丑话说在前头,哥哥手上可没几个闲钱!”

    “瞧你说的!”王建闻言翻了翻白眼,旋即压低声音正色说道,“亮堂兄,你我兄弟一场,小子也不瞒着你!——观我太平军近况,伍衡所作所为,我家将军甚是心寒……”

    “伍衡……兄弟,慎言!”王亮面色一紧,低声提醒道,同时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焦急之色。

    眼角余光瞥向屋内那面屏风,王亮自然清楚那面屏风后究竟藏着哪位大人物,那便是他们后军的直属大将,后军天将张洪。

    记得在一刻辰之前,后军天将张洪突然造访他王亮所值守的南城门,当时王亮一头雾水,但是眼下,他隐隐已经猜到了张洪来此、并且故意藏身在屏风之后的用意。

    [小福这小子,莫非要从六神将的天枢神将枯羊一起造反?!]

    王亮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作为主力军的将领之一,王亮知道的显然要比堂弟王建更多,包括左军天将卫庄为何会心生反意,欲取伍衡而自代。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南唐刘氏十三殿下,刘言。

    这位明明身具南唐皇室血脉、却无意于问鼎九五的皇储爷,曾在一次酒宴中有意无意地表露。太平军中何人日后功勋最高,他便以刘氏子嗣的名义支持该人成为南唐皇帝,这使得当时在场许多大将心生遐想。

    毫不客气地说,不单单只是卫庄,事实上,这段时日内。太平军主力师内不乏有人心怀二意,甚至有人去暗杀伍衡,只不过,伍衡比那些人更有心计、更有城府罢了。

    [莫非枯羊是另一个卫庄?]

    王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堂弟王建,平心而论,枯羊如何如何与他无关,但牵扯到王建这位唯一的堂弟,这就容不得王亮置身事外了。

    “亮堂兄,可否待与周军战时。开启城门,放其入城?”王建压低声音说道。

    “周军?”王亮愣了愣,他原以为枯羊不过是想效仿卫庄,却不想竟是与周军搭了上线。忽然,他猛地想起直属上司后军天将张洪还躲在屋内屏风后,故作动怒地低声斥道,“放周军入城?小福,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亮堂兄稍安勿躁。容小弟徐徐相告!”说着,王建便将枯羊对伍衡的不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堂兄王亮。包括枯羊已与周军东岭众的漠飞接触之事。

    “魏虎将军才死便打散其麾下掌军……”王亮闻言微微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也觉得伍衡此举颇为叫他们一干部将心寒,可摆着后军天将张洪尚在屋内屏风后,他又如何好表露心声?

    他不是没想过提醒王建,终归王建是他唯一的堂弟。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越是危机四伏的地方。就愈发需要可以信任的人支持,然而,还有什么关系比血浓于水的亲情更加坚固牢不可破?

    但是,他不敢。

    天知道那位后军天将张洪此时是否在屏风的缝隙观瞧着他们这对堂兄弟,虽说瞧不见他王亮的举动。但是王建他却是瞧得清清楚楚,一旦堂弟王建露出丝毫异样,只要一声令下,埋伏在屋外的士卒就会一拥而入,将王建作为叛徒扣押。倘若王建胆敢反抗,那更是不堪设想。

    而这些,是王亮所不敢想象的。

    遗憾的是,王建却不知堂兄王亮心中的诸多矛盾想法,犹压低声音滔滔不绝地说道,“亮堂兄恐怕不知,周军主帅谢安,乃我家将军的亲姐夫,因此,丝毫不需担忧周军是否会过河拆桥!——而据漠飞那个大刺客所说,周军最想要的,只是伍衡以及那个刘言殿下,至于五方天将,可恕可不恕,就看那四人如何看待此事。而至于我等……小卒罢了,周军岂会费心费力去计较?”

    “枯羊将军竟搭上了周军这条线么?”王亮似乎显得很吃惊,右手一移不慎将桌上的杯子推到了桌外,只听啪嗒一声,那只陶瓷的杯子当即摔碎。

    “我来我来!”见王建准备帮忙,王亮抢先一步弯腰将碎片都拾了起来,一脸惊色地说道,“小福,你疯了么?竟然勾结周军?”

    “亮堂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觉得太平军能打得过周军么?——当初在横江水域的小舟上,小弟与枯羊大帅会见了他那位亲姐夫,即周军主帅谢安,此人明确地告诉我等,我太平军之所以眼下能与其斗地平分秋色,那不过是因为北疆有燕王李茂在罢了!正是因为有那头北方的猛虎在幽州虎视眈眈,这才使得冀京四镇不敢擅动,像梁丘舞那般天下无双的周国战力亦不敢擅自离开京师……否则,不需冀京四镇齐至,单单是梁丘舞亲率东军神武营南下,我太平军如何抵挡?——当年覆灭我南唐的东路周军,一日内连克三城,三月内破四十余大小城县的前东镇侯梁丘恭,以及二十年前追歼我初代太平军,在芜湖逼死初代大帅薛仁的后东镇侯梁丘敬,可正是梁丘舞的伯父与生父呐!”

    “……”王亮闻言默然不语。

    不得不说,梁丘恭、梁丘敬兄弟二人,在江南人尤其是太平军士卒心中的地位确实是犹如恶虎般的存在,毕竟二人前后分别以不及弱冠的年龄闯下赫赫威名。在其父梁丘公的帐下,这对兄弟一位参与了覆灭南唐的盛事,一位则亲手险些将初代太平军全盘葬送在芜湖。以至于至今江南还有不少人将这对堪称天下大豪杰的兄弟当成门神供奉,用以震慑妖邪。

    “说什么周国残害我江南百姓,那只是伍衡故意放出的话罢了,亮堂兄难道没瞧见,金陵、广陵等诸多城县,其百姓在周国治下也是安居乐业么?何以非要再起兵祸?——助我等一臂之力吧,亮堂兄!”王建低声恳求道。

    王亮闻言沉思了半响,忽而一咬牙骂道,“从小到大,你小子就是这般叫人不省心!”

    听着那熟悉的话,王建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抱拳说道,“多谢亮堂兄了!”

    “你啊……”摇了摇头,王亮站起身来,说道,“我送送你吧……”说着,他拉住了王建的袖子。

    “不必不必……”王建连连摆手。

    见此,王亮也不坚持,目送着王建走远。

    而就在这时,后军天将张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将军!”王亮抱拳唤道。

    “做得好!”张洪点了点头,旋即微笑说道,“不出伍帅意料,那枯羊果然准备瞄准南城门下手……不枉费本将军提拔你!”

    “……”王亮默然不语。

    “怎么?因为是堂兄弟是故下不了手么?”张洪冷笑说道。

    “不!——末将对太平军忠心耿耿!”王亮低着头说道,然而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频频望向桌上那一小堆碎瓷。

    “那就好!”张洪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挥挥手颇为随意说道,“你先下去吧!——既然你已是此城门的守将,就应当忠于职守,谨记不时到城头上查看,莫要叫枯羊察觉出不对劲……那小子可狡猾得很!”

    “是!末将告退!”再次望了一眼那一小堆碎瓷,王亮抱拳而退。

    瞥了一眼王亮离去的背影,张洪冷哼一声,用手拨着桌上的碎瓷,将其再次拼成茶杯的形状。但是,他发现那些碎瓷中却不知为何少了一块。

    “忠心耿耿……嘿!”随手将那些碎瓷拨到一起,恢复最初的样子,张洪冷笑一声,拂袖离开了屋子。

    而与此同时,已步下城楼的王建望了望左右,缓缓摊开右手,在其右手手心处,竟有一小片茶杯的碎瓷。

    王建记得,那是他堂兄王亮在送别时偷偷塞到他手心的。

    眯了眯眼,王建仔细观瞧,却那片碎瓷上潦草地刻着一个字。

    [诈!](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图谋(三)

    [好险好险……]

    在自己居所的密室内,枯羊聚精会神地瞧着面前桌案上所摆放的那片瓷杯的碎片,瞅着瓷杯碎片内侧那个潦草而模糊的“诈”字。

    诈者,诡计也!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显然王建的堂兄王亮为了提醒并且警告王建而偷偷塞给他的。

    深思了片刻,枯羊举起那片瓷杯碎片把玩着,摇头说道,“王建,你堂兄可是个机警而聪明的人呢!”

    王建闻言一愣,疑惑问道,“大帅莫非已经参透末将堂兄在瓷杯碎片上所刻之字的含义?”

    听闻此言,枯羊摇头说道,“无非就是报警讯于我等罢了,还有何含义可言?——多亏了王亮乃你堂兄,你二人堂兄弟之情坚不可摧,否则,此番我等必死无疑!”

    “……”王建与徐常面面相觑,面露不解之色。

    “此番可真是大意了!”缓缓站起身来,枯羊负背双手在密室内踱步,口中冷冷说道,“真是想不到啊,我原以为可设计助周军一臂之力,铲除伍衡结束这场战事,却没想到,那伍衡竟然早已预料到此事……等等!”说到这里,枯羊面色微微一变,眯了眯眼继续说道,“如此说来,伍衡之所以要拆散阿虎的金陵天权军,全是因为我枯羊么?——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信任我,将我留在帐下听用!”

    与徐常对视一眼,王建一脸不解地说道,“大帅,末将越听越糊涂了,伍衡何以变成要加害大帅了?——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伍衡确实是给我牛渚天枢军扩编到了两万人。这难道不是伍衡想拉拢大帅的举措么?”

    “拉拢我?他巴不得我死!”冷笑一声,枯羊压低声音说道,“自从我与姐夫谢安的关系暴露,伍衡那厮便不再信任我,全赖阿虎从中周旋,几番恳求那厮。甚至用他自己项上首级为我担保,这才叫我得以避免被闲置……如今阿虎已故,伍衡又岂会再信任我?——他巴不得我死,但是他不敢贸然杀我!”

    “因为大帅乃名门公羊家后裔?”徐常试探着说道。

    “不错!”冷笑一声,枯羊摇头说道,“赖我公羊家祖辈阴泽,我公羊家乃南唐旧臣,先父更是力助初代太平军总帅薛仁大帅攻克金陵,虽最后落得个满门皆被诛的凄惨下场。但也因此获得赫赫贤名。陈帅与公主殿下尚在时,伍衡之所以招揽我,无非也就是想借我公羊家贤名助涨声势罢了……而眼下他羽翼已丰、爪牙齐备,自然不再需要我公羊家的声望……”

    “过河拆桥么?还真是附和那家伙的作风!”徐常在一旁低声骂道。

    “过河拆桥也好,鸟尽弓藏也罢,他伍衡要杀我,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瞥了一眼徐常与王建二人,枯羊低声说道。“你二人以为我何以有胆量来这广陵?——来此之前,我断定伍衡十有**不敢杀我。牛渚之败非战败之过,而金陵又非因我而失陷,若伍衡一意孤行要杀我,势必会叫手底下的人寒心……杨姓的杨峪、卫氏的卫绉,太平军初代时延续至今的有名望的老卒血脉,如今早已战死七七八八。因此。若无重大罪名,伍衡绝不敢杀我,哪怕他心中清楚我枯羊有意投向周朝!”

    “哦哦,原来如此……”王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话音刚落他面色微微一变。惊声说道,“什么?大帅的意思是,伍衡那厮已知我等有意要投诚于周军?”

    “啊,他心知肚明!”眯了眯一双虎目,枯羊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总算是想明白了……早前伍衡那般宠信阿虎,可为何阿虎死后我在广陵替他办身后事时,他却连来都不来一下。——原来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为的就是叫我枯羊对他寒心,一怒之下投向周军……他这是在逼我投向周军啊!”

    “这……”王建闻言面色微惊,诧异说道,“恕末将难以理解。——伍衡下令扩编我天枢军,又几番盛情厚意对待大帅,何以不是拉拢反而是逼迫大帅离开太平军而投向周军?”

    “这便是伍衡做事的高明之处!”点点头轻赞一声,枯羊冷哼说道,“那家伙看样子已摸透了我枯羊性子,知我不在乎权柄而重情义,因此故意薄情亏待阿虎,叫我心中愤懑……”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说不通啊……”徐常诧异问道,“若伍衡当真要逼反大帅,何以还要扩编我天枢军,在我等手中多塞兵力呢?——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枯羊闻言摇了摇头,忽然正色问道,“平心而论,你二人觉得究竟有多少人肯跟我等一同归降周军?”

    “这个……”与王建对视一眼,徐常迟疑说道,“大概……不,至少也得有个三五成的吧?”

    枯羊轻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正色说道,“投靠周军仅仅只是你我三人的想法罢了,再有就是加上牺牲的张奉,以及你我身边一干亲信护卫,至于底下的将士们……他们应该还是认为自己乃一名太平军士卒。按我的估计,跟随我等者超过三成这已经是了不得了……”

    王建闻言皱眉说道,“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抬手打断了王建的话,枯羊低声说道,“此事与在金陵那夜,那是截然不同的!——当时麾下将士们云从,那只是因为阿虎设计扣押了我,又传言要接管我天枢军,因此我军的将士们心中气愤,故而反了阿虎。听清楚了,是反了阿虎,而不是反了太平军!”

    “……”王建、徐常闻言一脸恍然大悟之色,信服地点了点头。

    “多给我等一万兵在伍衡看来无大所谓,因为只要他给我等冠上密谋造反的罪名,保不定最先向我等亮出兵刃的,相反还是我等麾下的将士们……只要我等在谋事失败后无法逃离这广陵,我等手中的兵力。最终还不是得落到他手中?——不可否认,伍衡确实乃心机深重之辈!”

    面面相觑之余,王建与徐常只听得心惊胆战。待半响之后,王建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照大帅这么说,伍衡那厮岂不是希望我等反叛?——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莫大好处!”轻笑一声。枯羊颇为笃定地说道,“我若是有意要谋反,则必定会设法联络城外的姐夫谢安。旁人暂且不提,若我枯羊真心实意要归降周军,姐夫势必深信不疑,而这,便是伍衡所希望的!——他希望借我枯羊的手将周军引入城内,一举歼灭!到那时他再以勾结周军的罪名将我枯羊收监处斩,保管没有一个人会提出异议!——于是乎。周军除掉了,我枯羊也除掉了,我等手中的兵力,最终还是落到他手上!”

    “嘶……”徐常闻言惊地倒抽一口凉意,喃喃说道,“亏我等还沾沾自喜,自以为伍衡不知我等密谋之事,没想到……”

    “因此我才说。此番多亏了王亮!——不,应该是多亏了王建。若不是王建,王亮又岂会暗报我等如此机密之事?”枯羊赞许地望着王建说道。

    “不敢不敢……”瞧着枯羊心中的赞许,王建心中欢喜,忽然,他愣了愣,疑惑问道。“等等……若此事当真如大帅所言,那堂兄何以不明确告诉我?”

    枯羊闻言诡异一笑,压低声音说道,“那是因为,当时屋内多半还有外人……而且还是一个身份了不得的家伙!——是故你堂兄不敢明说。只能通过这种办法警告你!”说到这里,枯羊想了想,冷笑着继续说道,“依我看来,若不是伍衡本人亲临,那就是五方天将之后军天将张洪!——应该是张洪!若伍衡亲临南城门,则城门上的将士们势必会雀跃不止,如此一来极有可能被我等看出不对劲;而若是后军天将张洪……张洪本来就负责着整个广陵的城防,你堂兄王亮亦是他麾下将领,他亲临南城门,理所应当,不至于横生枝节!”

    不得不说,枯羊虽然才智比不过长孙湘雨、李贤、刘晴那等堪称妖孽的世间奇才,但绝对称得上是心智聪敏之辈,稍稍一想,便推断出了当时躲藏在屋内的人乃后军天将张洪。也难怪谢安曾说,此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当时屋内并无外……”说了半截,王建面色微微一变,他忽然想起当时堂兄王亮在与自己交谈时曾几次用眼瞥向屋内的屏风,神色亦有些不自然。

    “屏风!——那张洪躲在屏风之后!”明白过来的王建惊声说道,“怪不得我劝说堂兄与我等一同投诚周军期间,堂兄曾几次打断我的话,当时我还以为是他不想听,原来是屋内有外人!”说到这里,王建懊恼说道,“可堂兄为何不提醒我呢?若早知道屋内有那张洪在,我也不至于将大帅的计划全盘暴露……这下好了!大帅的计划被那张洪听得清清楚楚!”

    “你堂兄那是在保护你!”瞥了一眼满脸懊恼的王建,枯羊正色说道,“毋庸置疑,你堂兄当时很明显是想提醒你,只怪你不够仔细罢了!——难道他还能手指屏风直说张洪躲在此处?只要被张洪瞧出破绽,非但你堂兄性命难保,你也绝对无法活着离开南城门!”

    “可……”皱了皱眉,王建懊恼说道,“可大帅的计划已被那张洪得知,那张洪得知便意味着伍衡那家伙早晚也会知晓,这可如何是好?”

    “急什么?”横了一眼王建,枯羊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此番并非是我等打算密谋造反,是那伍衡非要逼着我等这么做,因此,泄密不泄密,无关紧要……眼下我等与伍衡好比就是在对坐下棋,双方的棋势皆能瞧得清清楚楚,关键在于下一步,即我等的想法,与他伍衡的想法!——相比此事,反倒是另外一件事更叫我吃惊……我原以为伍衡会死盯着广陵西城门,而松懈对南城门的防备,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就猜到我等打算在南城门动手……这份机谋,实在是了不得。不愧是将陈帅拉下总帅宝座的枭雄!——与这等家伙对弈,若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怕是结局难料啊!”

    王建闻言笑道,“大帅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末将以为,大帅亦是世间难得奇才,这不。伍衡那厮设下的诡计,轻轻松松就被大帅给破解了。”

    枯羊终归是年轻气盛,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几许自得之色。

    在旁,徐常亦恭维了几句,旋即正色问道,“大帅,既然如此,我等还在南城门动手么?”

    “唔……”枯羊闻言深思了片刻,理清楚思绪的他。不禁对伍衡的深谋远虑感到佩服。

    说实话,军中谁都纳闷之前只是后军一名督粮将领的王亮何以摇身一变成为了南城门的守将,王建纳闷,枯羊纳闷,包括当事人王亮亦百思不得其解。

    而现今,枯羊总算是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伍衡之所以提拔王亮为南城门的守将。无非就是诱引枯羊在投靠周军后准备行里应外合之计时,选择在南城门下手。理由很简单。因为王亮与枯羊的部将王建乃堂兄弟,不出差错的话,王亮多半会选择与堂弟共同进退,而不是大义灭亲。

    毕竟堂兄弟间的亲情可要远比如今已无几分大义的太平军重要地多,更何况眼下太平军的局势又不是如何的强盛,有几个不想预先留一条退路?既然他枯羊这边能够搭上周军主帅谢安这条路子。王亮又岂会置若罔闻,毫无意义地与太平军一同覆灭?

    而在看清楚这件事的前提下,伍衡设下了钓钩食饵,将王亮破格提升为南城门的守将,坐等枯羊乖乖咬钩。不得不说这一招极为高明。就连枯羊亦忍不住要赞叹伍衡的谋略。

    [只可惜,老天站在我枯羊这边!]

    枯羊的嘴角挂起几许得意笑容,对王建与徐常二人说道,“看样子,伍衡是打算诱引我等在南城门下手,他好将计就计,将我等以及贸然闯入城内的周军一网打尽……既然如此,我等就给他一个惊喜!——西城门,我等取西城门!”

    王建与徐常闻言面色大变,后者惊声劝道,“大帅,西城门可是驻守着多达两万的士卒啊,比其余三面多整整一倍……”

    “只是‘暂时’驻守罢了!”打断了徐常的话,枯羊低声说道,“伍衡算到我等会选择南城门放周军入城,因此故意提拔王建的堂兄王亮为该城门守将,好方便我等行事……你等真以为,到时候南城门就单单只有那万把人么?”

    “大帅的意思是,到时候其余三面城门口的兵力会转移到南城门?”徐常若有所思地说道。

    “必然的!——除非他伍衡早已全盘放弃,打算眼睁睁看着周军入城!否则,必然会从其余三面城墙抽调兵力!”冷哼一声,枯羊低声说道,“既然他欲将计就计,我等就不妨来个顺水推舟!——他不是要我等取南城门么?到时候我等就虚晃一枪,待西城门的守兵前往南城门支援时,我等便趁机强攻西城门!西城门距离周军的营寨最近,只要我等顺利打开城门,伍衡绝对来不及回援!”

    王建与徐常闻言心悦臣服,由衷称赞道,“大帅英明!”

    ——与此同时——

    就在枯羊得知密谋之事泄露,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得知伍衡欲逼他在南城门反叛,里应外合与周军图谋广陵时,五方神将的后军天将张洪,亦从南城门返回,来到了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的住所。

    “果然不出伍帅所料!——枯羊准备图谋反,已按照伍帅所想的那样,派其部将王建与接触其堂兄,即现城南门守将王亮……”

    推开门走入屋内,得见伍衡正用双手支撑着身躯站在桌案旁,聚精会神地瞧着桌案上的广陵附近地理行军图,后方神将张洪怀着由衷敬佩的心情,喜悦说道。

    “呵!”伍衡闻言轻笑一声,抬头瞥了一眼张洪,旋即目光再度望向桌上的行军地图,淡淡说道,“魏虎一死,枯羊在我太平军就呆不长了……虽说他公羊家与周国朝廷、皇族李氏、将门梁丘家有灭门之血海深仇,可奈何这世间他还有一个亲姐姐,更不妙的是,这个亲姐姐非但落脚在梁丘家,更嫁给了刑部尚书谢安这根高枝。——有这么个大权在握的亲姐夫在,枯羊能忍得住再留在我太平军,也算是异数了!”

    “大帅不信任枯羊么?”张洪好奇问道。

    “本帅不信任任何人!——头脑简单的魏虎倒还好说,似脑筋活络的枯羊,那就另当别论了!”瞥了一眼张洪,伍衡淡淡说道,“本帅以为,忠诚不过只是背叛后能获得的好处不够罢了,若周国朝廷给你一个兵部尚书,你可愿意继续留在本帅帐下?”

    张洪闻言面色微变,正要说话,却见伍衡一改之前表情,笑呵呵说道,“当然了,方才那些话只是针对枯羊、卫绉等一干受不起诱惑的年轻人而言,对于你张洪,本帅又岂会不信?否则又岂会将广陵的城防全全交予你?”

    张洪闻言大喜,抱拳说道,“多谢伍帅宠信,末将愿誓死跟随!”

    “呵呵,好,好!”伍衡眼中闪过一丝淡然,但是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闻言点了点头。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张洪,话说那王亮……如何?”

    听闻此言,张洪走上前一步,抱拳拱手,低声说道,“正如伍帅所料,王亮与王建这对堂兄弟关系颇好,当时王亮见其堂弟时,末将在屏风后虽未察觉到王亮有私下提醒王建的地方,不过……”说着,张洪便将王亮在谈话期间打碎了瓷杯,事后又莫名其妙少了一块碎片的事通通告诉了伍衡,只听得伍衡连连点头。

    “五方天将中,也唯有你与卫庄最是谨慎、仔细!”伍衡点头赞道,随即又摇头叹息道,“卫庄能力不差,只可惜心怀二意,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惜!”负背着双手背对着张洪,伍衡长吁短叹,然而瞧他眼神,却无半分遗憾惋惜之色。他的眼神,如死水般寂静而令人心悸。

    “伍帅……卫庄,背信弃义小人,伍衡何以要怜惜,念念不忘?”张洪哪里看得到伍衡的真实目光,闻言感动不已,心中暗骂卫庄背信忘义。

    “说得是呐……罢了!”故意叹了口气,伍衡转过身来,轻笑说道,“王亮果然如本帅所料,私下告密于其弟,换而言之……”

    舔了舔嘴唇,张洪低笑一声。

    “西城门!——枯羊必取西城门!”

    ps:话说,我可没写那杯子是立体拼起来的,脑补太过了吧?

    另外,好吧,这些日子确实有点沉迷于女色,咳咳,不过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写这本书的时间吧,本来年后就该写完的,坚持写了一年所以没啥动力与激情了,不过我还是会完本。

    贱宗出品,必须完本。

    至于加更……积累一年的疲劳外加冲着这订阅,说实话实在没啥动力,靠这养家糊口非得饿死不可。

    总之,咱慢慢来,好么?(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图谋(四)

    [不大对劲……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在自个屋内,枯羊用手支撑着额头,眉宇间汇聚着浓浓忧虑之色。

    “吱嘎——”

    屋门轻启,部将徐常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全身紧裹着黑衣的男子。

    “大帅,东岭众的人到了。”

    见枯羊坐在屋内一副若有所思之色,徐常轻声提醒道。

    “唔。”轻应一声,枯羊转头望向徐常身后那两名东岭众的刺客,上下打量着他们。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审视的目光,那两名刺客不约而同地抱了抱拳,用低沉的嗓音沉声做了自我介绍。

    “刃五,刃九,奉三首领之命,前来向小舅爷汇报当前城内局势。”

    他二人口中所说的三首领,指的便是东岭众的老三、大周朝廷北镇抚司司都尉、杀人鬼“镰虫”漠飞。

    想想也知道,刃五与刃九仅仅只是代号而已,毕竟东岭众在管理行馆内部人员的规章方面,要比金陵众严格地多,几乎行馆内所有的精英刺客都舍弃了本来的名字。也难怪,毕竟他们虽说隶属于朝廷,但终归还是难免要做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用代号总比用本命更让他们感觉舒坦些。

    [两个人……么?]

    枯羊心中略有些诧异,要知道广陵城内可到处都是太平军士卒以及广陵刺客,原以为漠飞怎么着也得派个十几人来与他接触,要不然万一被广陵刺客撞见,一番厮杀下来无法逃脱导致使者双双牺牲,这岂不是误了大事?然而漠飞却仅仅只派来两人,这实在有些出乎枯羊的意料。

    压下心中的诧异,枯羊低声问道。“向我汇报城内的现况……换而言之,贵行馆与广陵刺客还在相互厮杀么?”

    “这是谢大人吩咐的!”那名代号为刃五的刺客抱了抱拳,低声说道,“刺客,耳目也!在大战之前,我东岭众必须肃清城内的广陵刺客。失去了广陵刺客充当耳目。伍衡便无法监控整个广陵!”

    “唔!”枯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对于姐夫谢安的做法十分肯定,毕竟在选择反叛伍衡投靠周军的当下,他心中最忌惮的并非是各城门的太平军守将,而是那些混迹在黑暗中的广陵刺客。要知道,只要被其中一名刺客察觉他的真正意图,那么在这场他与伍衡的博弈中,他便会死地很惨。

    “有把握么?——肃清整个广陵刺客行馆?”枯羊下意识问道,问完他才注意到面前这两名刺客眼眸中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摆摆手笑着解释道。“枯羊绝非小看贵行馆的实力,只是我觉得,广陵刺客相传有三五百之众,而贵行馆大部分人员却仍然在冀京,留在周军中的不过寥寥百余人,这人数,未免有些悬殊……”

    听枯羊这么一说,刃五这才释然。用极为自负的口吻正色说道,“小舅爷放心。广陵刺客……不过是一帮依靠着馆内女人的身体赚钱运营行馆的懦夫罢了,论真刀实枪拼斗,以一敌三,绰绰有余!”

    枯羊闻言为之惊愕,要知道天下五大刺客行馆,其中便有鸿山东岭与江东广陵。很难想象鸿山的东岭众刺客竟如此看不起这边的广陵刺客。

    不过话说回来,不可否认广陵刺客在天下五大刺客行馆中排名最末,毕竟早前“蜃姬”秦可儿掌大权时,广陵刺客基本上只向人出售珍贵的情报,很少有借任务杀人的事发生;而反观鸿山东岭刺客。却专门干那些接任务杀人的勾当,恶名昭著,使得大周朝廷曾一度将其视为毒瘤,欲除之而后快。

    有时候枯羊实在有些难以理解,毕竟据传闻中说,东岭众皆是一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很难想象这帮凶徒竟会被他姐夫谢安收拾地服服帖帖,要知道单纯的威胁可无法控制这帮凶徒一辈子。

    只能说,枯羊对于东岭众内部的事还是了解地过少,比如说,东岭众的老大狄布最佩服的其实不是谢安,而是在拜入梁丘家学武后得称呼为师姐的梁丘舞;再比如老三漠飞与老四钱喜最敬畏的也并非是谢安,而是他的二夫人,那位“若能为男儿身则势必能叫天下英豪黯然失色”的“鸩姬”长孙湘雨;数来数去,恐怕也只有老二苟贡算是谢安的铁杆心腹,但这也并非是出于谢安的口上威胁,而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毕竟两人臭味相投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指的便是这个。

    “百余人……”轻声念叨着,枯羊站起身来屋内来回踱步,口中犹豫问道,“所谓夜长梦多,这件事我不欲耽搁太久,明日夜里,我当设法开启广陵一处城门,迎合周军入城……”

    刃五闻言眼中露出几许疑惑,不解说道,“这件事小舅爷前两日便已……”

    “不!”仿佛是猜到了刃五心中疑惑,枯羊打断了他的话,压低声音正色说道,“我的意思是,在明日入夜之前,贵行馆可否将广陵刺客彻底压制,免得我这边的动作被其探得,汇报于伍衡!”

    “彻底压制?”刃五闻言眼眸中泛起几许恍然大悟之色,压低声音说道,“换而言之……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枯羊心中微微一惊,因为分明感觉到刃五在说那番话时周身渗透出一丝杀气,尽管只是一丝一缕,但是却叫他遍体生寒。

    [究竟杀了多少人才会有这等渗人杀气?]

    枯羊暗暗咋舌,虽然这种感觉不及漠飞带给自己的强大压力,但是,这已然能够证明,眼前这个代号为刃五的东岭众刺客,绝非是善与之辈,必定是东岭众内的精英,而且很有可能是领队级的大刺客。

    不得不说,枯羊的直觉丝毫不差,要知道东岭众不比金陵众那样和谐,尽管行馆内兄弟情谊也是颇深。但是争强好胜也是屡见不鲜,代号的排名越是靠前,则代表着该名刺客的实力越高。而代号在十以内的刺客们,则相当于金陵众的萧离、徐杰等领队刺客。当然了,在实力上,东岭众的人显然要力压金陵众一筹。若早前没有鬼姬金铃儿这位堪称天下无双的大刺客替金陵众撑场子,金陵众如何敌得过东岭众?

    “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被对方刃五杀气所慑而深感自己失态的枯羊深深吸了口气,摇头正色说道,“那倒是不至于的,不过嘛,希望贵行馆能够保证待我等行动时,广陵刺客难以探查到我军的真正目标……”

    眼下的枯羊还不知他准备从西城门迎城外周军入城的打算实际上却是伍衡精心设计的陷阱。

    刃五闻言笑了笑,低声说道。“事实上,前几日交锋过后,广陵那帮脓包已不敢再与我等正面冲突,像臭沟里的耗子那样躲藏起来了……若是小舅爷希望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不是办不到,只是做起来颇费一些手脚……”

    “咦?——这么快?”听闻此言枯羊为之动容,他当然清楚这几日夜里,东岭众每每混入城内与广陵刺客厮杀血战。但他着实没有想到,明明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广陵刺客。竟然这么快就败北了,拱手将广陵的黑夜里的控制权出让给东岭众刺客。

    “因为……”刃五苦笑一声,颇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因为此番并非是我东岭众单独行动,金陵众那帮人也出了不少力……当然了,大头还是我东岭众。尤其是三首领……哦,话说这次就连二首领也破天荒地加入了,二首领本来不喜这种混战厮杀的……乖乖,一把毒粉下来,广陵那帮脓包个个气绝毙命……”

    “……”眼瞅着刃五眼中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敬畏之色。枯羊不由想起了那晚他借徐乐攻打周军时的情景,当时,东岭众的二首领、影蛇苟贡,孤身一人面对他两万余牛渚军,叫后者不敢越雷池一步,万夫莫敌也不过如此。果不其然,能成为漠飞这位堪称举世无双的大刺客都为之忌惮的结义二兄,果然并非泛泛之辈。

    [破天荒……苟贡与广陵刺客有过节么?据小道消息,此人应该与姐夫的三夫人、鬼姬金铃儿有过节才对吧?]

    枯羊心中不免有些纳闷。

    事实上,苟贡与金铃儿在相继结识谢安之前确实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过节,毕竟二人都精于药术,只不过苟贡善于用毒,而金铃儿善于解毒,而引发冲突的问题就在于,苟贡迄今为止也没配制出一剂能够难倒金铃儿的毒药,再加上漠飞与金铃儿当时一样惦记着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这才使得东岭众与金陵众变成了宿敌,若非如此,这两大刺客行馆一个在山东鸿山东岭,一个在江南金陵,八竿子都打不着,哪里会有什么争端。

    而至于苟贡为何会与广陵刺客结下恩怨,那就不是枯羊能够得悉的了。这段恩怨,一直要回溯到谢安去年暗访江南的前后,当时,广陵刺客的二首领万立借下了暗杀谢安的任务,派了上百名广陵刺客暗杀谢安,为了掩护谢安安全撤离,苟贡独自一人留下断后,险些因为毒粉用尽而死在广陵刺客手中。

    而如今,报这大仇的机会到了,苟贡哪里还能按捺地住,当即与东岭众还有金陵众刺客来此一报当日之仇。再加上丁邱这位金陵众的二代当家与诸多精英刺客,如何是仅仅只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广陵刺客可比。

    [原来是姐夫帐下精英刺客倾巢而出……]

    恍然大悟之余,枯羊心下暗暗吃惊,虽说他也知晓姐夫谢安帐下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颇为凶猛,但是如此轻易就将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上风的广陵刺客打得好比只会四处躲藏的老鼠,这的确出乎枯羊意料。

    但不管怎么说,广陵刺客这根心头刺可以说已经拔除,尽管广陵刺客之首万立尚未伏首,但是只要他不露面,不坏他枯羊好事,枯羊也懒得理睬此人。毕竟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迎接城外的周军入城。

    想到这里,枯羊请刃五与刃九来到桌案旁。手指桌上行军地图,正色说道,“既然城内隐患暂时已清除,那么,如今剩下的,就只有城外的威胁了……”说着。枯羊手指在行军图上连点了几下,压低声音说道,“中军天将赵涉,右军天将杜芳,前军天将穆广……此三人分别在这里、这里、以及这里立营,距离广陵顶多也不过二十里之遥,若姐夫欲一战而定,则势必要派遣三员大将分别咬住这三支兵力,余下兵力则攻入这广陵。如此一来,城内城外皆可安定!”

    刃五闻言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这件事,鄙下亦受谢大人嘱咐报之小舅爷!——小舅爷放心,那三个所谓的五方天将,在那三位将军面前那是翻不出什么花样的!”

    见刃五眼眸中泛起几分不屑之色,枯羊皱了皱眉。提醒道,“这位兄弟可莫要小觑伍衡帐下的这五方天将……虽然枯羊不想承认。但是,那包括已故的卫庄在内的五人,可是伍衡帐下最为勇武的大将,比之枯羊亦胜一筹……当属天下猛将之列!”

    “天下猛将?”刃五笑了笑,摇头说道,“小舅爷放心。我冀州军亦是猛将如云,在那三位将军面前,那五方天将绝对无丝毫胜算……”

    枯羊闻言一愣,旋即细细数道,“在枯羊看来。冀州军虽称猛将如云,但可独当一面的,也唯独费国与马聃二人,除此之外,张栋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唐皓虽文武兼备,然武艺却仅与枯羊相当,并非是那五方天将对手,至于欧鹏等人,更是勇武有余、智计不足,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位将军可担当此任。”

    “小舅爷难道忘了廖立将军么?”刃五低声提醒道。

    “廖立?”枯羊微微一愣,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当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卫庄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周军猛将,点头说道,“廖将军名声不显,以至于枯羊竟忘了廖将军……据我所知,廖将军好似并未独自在外领兵过吧?”

    刃五闻言摇头说道,“廖将军此前并未独自领兵在外,绝非是能力不足,只是谢大人与长孙军师不欲此人涉险罢了……二首领是这么说的,具体的鄙下也不得而知。——而在鄙下看来,廖将军勇武、计略不次于费国将军!”

    “唔,但愿如此……”点了点头,枯羊沉声说道,“好,既然如此,劳烦这位兄弟回去禀告姐……唔,禀告谢大人,明日子时,便是共谋伍衡,共谋广陵之时!”

    “鄙下明白!”刃五点了点头,抱拳说道,“既然如此,鄙下暂且告辞,至于刃九,则留在小舅爷身侧作为护卫,以免有何差池。”

    [护卫?]

    枯羊略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在旁不说话的刃九,说实话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若是他枯羊当真在这次行动中出现疏漏,并且因此引来杀身之祸,又岂是一名东岭众刺客可以护卫周全的?

    似乎是看出了枯羊心中的轻视,刃五微笑着说道,“刃九虽一人,足抵小舅爷身侧十员护卫!”

    [不至于吧?]

    枯羊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刃九。

    见枯羊依然还是有些不信,刃五也不再解释,拱手抱拳便转身离去,回去向谢安转达枯羊的话,只留下枯羊、徐常、刃九三人在屋里。

    “大帅,看来谢大人那边也是早有应对啊……”

    刃五走后,方才一直在旁倾听的徐常忍不住面露喜色地说道。

    “呵!”枯羊轻笑不语。不过在心底,他却颇为附和徐常的话,他原本打算对周军提出一些建议,可没想到,周军早已派人牵制住了广陵城外中军天将赵涉、右军天将杜芳以及前军天将穆广这三支兵力。

    不过转念一想,周军有李贤与刘晴这两位算无遗策的军师在,枯羊顿时觉得自己的提醒实在是多此一举。

    果然,次日凌晨,部将王建满心欢喜地传回喜讯,说昨日入夜时分,一直以来稳如泰山坐踞要地的冀州军主帅费国、十余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冀州军副帅马聃、以及新任的周军一路偏师主帅廖立,分别与中军天将赵涉、右军天将杜芳、以及前军天将穆广展开野战,其中费国与赵涉战平,马聃先是失利随后伏击得手、重创冒进的杜芳军,而至于廖立,竟将前军天将穆广打得节节败退。这还不算,廖立在扫荡了穆广的营寨后,还配合马聃伏击了右军天将杜芳,几乎将杜芳军打残。

    在那般混乱的深夜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把握战机,这实在有些出乎枯羊的意料。

    “这么说,城外的那三位天将大人的兵马,已无力回援广陵咯?”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饶是素来不开玩笑的枯羊亦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可不是么!”舔了舔嘴唇,王建兴致勃勃地说道,“此事,末将这是听堂兄所言,那个后军天将张洪,眼下还在犹豫是否要派遣援兵呢!”

    “你堂兄?”枯羊闻言愣了愣,那阵莫名的不对劲感再次笼罩在他的心头。

    [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呢?]

    时间一瞬一息地过去,转眼便堪堪临近起事的时辰,甚至于,徐常与王建已在为此做完全准备,然而枯羊却感觉自己心头始终有一片疑云挥之不去。

    [等等……]

    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枯羊赶忙将王建与徐常唤了回来,急声询问王建道,“王建,伍衡可知王亮乃你堂兄?”

    与同样感觉莫名其妙的徐常对视一眼,王建疑惑说道,“应该是知晓的吧?——大帅不是说,伍衡是因为得晓王亮乃末将堂兄,因此这才故意将他提升为南城门守将,好坐等我等一头撞入他预先设下的陷阱的么?”

    “这就不对了……”眯了眯眼睛,枯羊只感觉后背泛起阵阵凉意,喃喃说道,“明知王亮乃你堂兄,却还要提升他为南城门守将,目的就是让我等以为可以从南城门便宜行事……因此,我选择了西城门作为起事的目标。但反过来一想,伍衡难道就想不到,既然王亮乃你亲近的堂兄,按理来说也会通风报信于你……比如说,那日张洪就躲在屋内屏风后……换而言之,没有王亮,我等便不会得知伍衡一方已得知我等密谋反叛的事,也不会得知南城门其实是个陷阱,因而改变目标为西城门……”

    “大帅的意思是……”

    聚精会神细细思忖了一番,枯羊忽然面色大变,失声说道,“原来如此……那厮是何等的狡猾!”

    “大帅?”

    “该死的!——快,刃九,你即刻汇报我姐夫,西城门才是伍衡设下的真正陷阱所在!”(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不眠之夜!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十五日,广陵某街道——

    时辰正值戌时三刻前后,夜幕笼罩大地,尽管夜空高悬着通圆而明亮的皓月,但由于阴云的关系,使得满月的光辉并不能播撒到地面,反而给人一种阴沉、压抑的滞重感。

    “咔咔咔……”

    在一条小巷的路口附近,有一条灰黄的土狗伏在地上咔嚓咔嚓地啃咬着一块骨头,啃咬地津津有味。

    忽然,土狗的耳朵竖了起来,微微带有几分绿芒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小巷的远处。只见在小巷远处,依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或许是依稀瞧见了人影,土狗猛地站了起来,左前爪一把按住那块骨头,两条后腿微曲,蓄势待发,嘴里牙缝间亦发出呜呜的低声咆哮。

    终于,它看清了,它看清了对面小巷急步走来的那一行人。

    那是一队佩戴着兵刃的男人……

    “呜呜——”

    土狗那条尾巴小幅度地摆动,牙缝间迸出的低声咆哮亦愈发响亮,它显然是想吓走对方。然而,那一行人领头的年轻男子仅仅只是扫了它一眼,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那种冷冽的眼神,以及该男子的动作所带来的杀气,让土狗的身躯微微一震。

    “呜呜,呜呜……”

    被来人冰冷的目光一扫,土狗低声的咆哮顿时变成了咽呜声,它低垂下头颅,迅速用嘴咬住爪下的骨头,夹着尾巴一溜烟逃到了自家院子里,躲在门后的阴影中用畏惧的目光瞧着那那一行人从家门前经过。

    它,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

    [跟一个畜生较真,我也真是……]

    自嘲地摇了摇头。枯羊缓缓放松右手握着的剑柄,抬头望向了一眼天色,压低声音问道,“眼下什么时辰?”

    话音刚落,身旁部将徐常低声说道,“方才路过时。街上有一更夫打三更天,大概是戌、子时辰……”

    枯羊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先头部队呢?”

    徐常犹豫了一下,低着头低声说道,“若按照原先的计划……先头部队多半已在千人将吴赳率领下准备佯攻南城门……”

    枯羊闻言脸上眉头紧皱,但是他也明白这件事不能怪罪徐常或者王建,毕竟那起初的谋划,也是出自他枯羊之口。若要较真起来,也只能怪他枯羊未能及时参透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的险恶诡计,以至于眼下他虽然可以说已想到伍衡的整个计划,但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挽回之前的疏忽。

    徐常偷偷地打量着枯羊,见自家大帅双眉紧皱,他低声说道,“大帅放心,末将以为王建定能及时将消息传给吴赳。另外,那个刃九亦能及时通知周军改变原先的计划……”

    “但愿吧……”枯羊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甩了甩脑袋,沉声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看一步走一步了!——走!”

    “是!”

    一行人急匆匆地朝着小巷远处走去,在他们身后,那条土狗咬着骨头又悄悄从自家院子溜了出来。站在小巷中不明所以地瞧着枯羊等人离去的背影。

    瞬息之后,它迅速地又窜回了院子,即便是家养,然而兽类的本能却提醒着它:今天,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广陵南城门——

    就在枯羊与部将徐常从城内那些不起眼的小巷前来南城门附近的同时。他二人口中牛渚军千人将吴赳,已准备按照枯羊之前的命令,对南城门展开佯攻。

    所谓佯攻,实际上就是起到吸引敌军注意的效用,并不求要攻下这广陵的南城门,但至少要让那些已成为敌军的太平军守兵这么认为。

    拍拍自己脸颊深吸一口气,吴赳心下暗暗祈祷着自己此行的顺利。

    但凡准备偷袭的将领,大多都很讨厌在明晃晃的圆月下行动,毕竟皓洁的月色会将他们的行迹暴露无遗,恐怕也只有周军的大将马聃反其道而行之,愈发喜欢在月圆之前前后偷袭敌军。因为月圆之夜守兵的视野比之其他夜晚更为广阔,而由此换来的,他们的警惕心却也愈发地薄弱。毕竟人的习性,决定着人在漆黑的夜晚会愈加感到不安与惶恐,从而提高心中的警惕,反之,则会在不知不觉地松懈下来。

    而吴赳,显然没有周将马聃的本事,至少他缺乏马聃敢在月圆之夜偷袭后军天将杜芳的胆魄,于是乎,他只能向天上不知名讳的过往神灵祈祷,借此助长自己胆气。

    几番换气之后,终究吴赳也下定了决心,朝着身后的曲部将士们使了一个眼色,一咬牙从隐藏身影的小巷中显了身形。

    其实说实话,针对南城门附近的布局而言,有没有天上那轮时而被阴云遮盖、时而又变得明晃晃的圆月,事实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南城门附近到处都是燃烧着分外旺盛的篝火,这些篝火所散播的光亮,能够轻易叫城墙上以及城门位置的太平军守兵察觉到附近的异常。

    比如说,带着一票人急匆匆走向南城门的吴赳一行人……

    “止步!——城门重地,不得擅闯!”

    注意到吴赳一行人的靠近,广陵南城门下的守兵中走出一员将领,估算职位大概亦是个千人将。此人,当即便喊住了吴赳。

    “你等隶属哪一支军?深夜聚众在此究竟所为何事!——速速道来,否则别怪本将军视你等举众作乱!”说话时,那员千人将已按住了腰间的佩剑,而同时,他身旁数以百计的士卒已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严正以待。

    “呃?”强压着心中不安与惶恐,吴赳故作疑惑地说道,“不是叫我等过来守城门么?”

    “守城门?”那员千人将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带着几分疑虑与怀疑,诧异说道,“荒谬!南城门守将乃王亮将军帐下曲部。你是何人?”

    “可是……确实有命令下达,令我等过来换防啊……”吴赳故作惊愕地说道。

    “什么?竟有此事?”那千人将一脸迷惑,上下打量了几眼吴赳,狐疑问道,“你叫什么?隶属于哪一支军?哪位将军帐下?何人叫你过来换防?”

    见此,吴赳抱了抱拳。低声说道,“末将吴赳,原本隶属于金陵天权军……奉后军天将张洪大人命令,来此值守!”按照枯羊之前所吩咐的,吴赳假冒了魏虎的金陵天权军名义。

    “金陵天权军……”那千人将闻言愣了愣。

    众所周知,六神将之天权神将魏虎乃他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最为宠信的爱将之一,委其驻守要城金陵。可在魏虎死后,伍衡却毫不留情地下令将金陵天权军打散,将近乎两万的兵力充入各军。其中就包括后军天将张洪的军队。

    毕竟后军天将张洪眼下负责着整个广陵的守备,而在周军主帅谢安步步紧逼的当前局势下,广陵又已成为了太平军的最后一道堡垒,因此,伍衡自然会优先扩充广陵的守备兵力。而枯羊之所以教吴赳这么说,也是为了打消守城太平军士卒的疑心。

    “原来是天权军……可能是误报的命令,你等回去吧!——此地由我家王亮将军值守!”那名千人将的锐利眼神变得缓和了许多,目光中充斥着嘲笑、轻视、同情、怜悯等诸多神色。毕竟天权军前后的地位,的确能够用世态炎凉四字来形容。

    “回去?”吴赳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惶恐。急声说道,“我等回去自是容易,可若是并非误报的将令,天将大人岂非要治我等一个不尊上将之令的大罪?——劳烦这位大哥向王亮将军通报一声,看看王亮将军是否也得到了消息,若当真是误报。我等便回去睡觉了……这些日子,说实话没睡过几个舒坦觉……”

    “这个……”那千人将脸上露出几许犹豫之色,可在吴赳的百般恳求之下,他终究是点头答应了。

    “叫你的部下止步于百步之外,不得擅闯!”警告了一句。那千人将招招手唤来一名传令兵,命他上城楼向守将王亮禀达此事。

    “好的好的……”吴赳连声应下,朝着身后挥了挥手,顿时,他身后三五百号人陆陆续续地坐了下来,窃窃私语不说,有不少人竟唉声叹气起来,甚至于,连手中的兵器都丢在了一旁。

    “喂,你们这些家伙,谁叫你等坐下了?!”吴赳面红耳赤地骂道。

    不过这个景象瞧在那员千人将眼里,却不由叫他打消了几分怀疑,甚至于,不由自主地同情起眼前这支军队起来。

    想当年魏虎在时,天权军那是何等的地位,可如今,魏虎死了,天权军也完了……

    是的,彻底完了,在那员千人将看来,眼前那帮懒散的兵卒,仿佛在金陵丧失了全部的斗志与士气,就连乌合之众也不如。

    “喂,你们几个,给我起来!”面色涨红的吴赳毫不留情地踹着那些坐在地上歇息的士卒。

    [这个叫吴赳的千人将好似还有些斗志,只可惜……]

    眼瞅着那些被吴赳踢踹依然不想从地上起来的士卒们,那员千人将暗自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喝止吴赳道,“住手!——城门重地,不得喧哗!”

    “我……”吴赳不知所措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千人将,再转头望向身旁的士卒,一副怒其不争之色。

    [这就是天权军么?——天将大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叫这帮乌合之众来参与守城……]

    那员千人将心下又是鄙夷又是同情,非但是他,就连他麾下的守城兵卒也是一副好笑不屑之色。

    也不知怎么想的,那员千人将竟朝着吴赳走了过去,可能是他觉得吴赳以及其麾下那些连乌合之众都不够格的士卒,不足以危及到他吧。

    当然了,但这并不表示这员千人将就信任了吴赳,仅看他左手始终按着剑柄就不难看出。

    “这帮混账!”故作气愤地骂了一句,吴赳看似这才消气,转头询问那员千人将道,“这位大哥怎么尊姓大名?”

    “免尊姓周。单名一个晃字。”

    “哦,原来是周晃大哥……”吴赳颇为亲热的唤道,看似有些套近乎地的意思。

    “哪里哪里……”千人将周晃一脸笑呵呵表情地摆了摆手。

    可能是因为吴赳刻意套近乎的关系吧,二人闲聊几句后,倒也逐渐亲近起来。但遗憾的是,周晃的左手依然还是虚扣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不难看出,他对吴赳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的。

    [枯羊大帅说得不错,要在短时间内取得一人的信任,还真是不易,不过嘛……]

    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几许轻笑,吴赳微笑着与周晃低声交谈的面色忽然微微一变。

    “怎么了,吴赳兄弟?”注意到了吴赳异常的周晃下意识握紧了剑柄,望向吴赳的目光亦变得警惕起来。

    然而让他颇有些意外的是,吴赳不知为何眯着眼睛望向城墙方向。压低声音迟疑问道,“周晃大哥,那些人……是你麾下的兵么?”

    “哦?哪些人?”周晃望向吴赳的眼神变得愈加警惕起来,有意无意地走开了几步,旋即这才转头望向吴赳所指的方向。

    说实话,其实这会儿周晃对吴赳已经产生了浓浓警惕与怀疑,毕竟在历来战事后,因为转身而被身旁边人所杀的例子数不胜数。天知道这吴赳是否有加害他的心思,终归人心隔着肚皮嘛。

    然而叫周晃大吃一惊的是。顺着吴赳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竟然果真瞧见有一票人鬼鬼祟祟贴着城墙根向这边摸来。

    “来人何人?!——城门重地,不得擅闯!”

    下意识地,周晃厉声喝道。

    而让周晃更为气怒的是,那票人得见行迹暴露,竟然当即抽出了兵刃。向城门口方向杀了过来。

    “事已至此,诸弟兄死战,拿下城门!”那一票人口中大呼着。

    周晃又惊又怒,连忙下令麾下士卒抵挡,心下暗自侥幸。若非吴赳出言提醒,或许果真会被那票贼子得逞,被其杀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因为吴赳一行人的关系,附近的城门口的守兵都在瞧这些原天权军士卒的笑话,竟没有察觉到悄悄摸近的贼兵。

    “莫非是周兵么?——他们怎么进得城来的?”一边指挥着麾下的士卒抵挡来敌,周晃一边惊声自言自语道。

    “好似不像是周兵……”不动声色地靠近周晃,吴赳故作惊讶地说道,“这些人……这些人不是天枢军么?”

    “天枢军?”周晃闻言面色微变,吃惊问道,“枯羊麾下牛渚天枢军?”说罢,他眯了眯眼睛,喃喃说道,“城内传言枯羊不满伍帅,欲起兵反叛,不想竟是真的……”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愣。

    [奇怪了,那些人并无旗帜标识,这吴赳怎么知道对方是天枢军?]

    想到这里,周晃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吴赳,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猛然瞧见面前闪过一道剑影,旋即,他感觉自己眼中的世界忽然莫名地旋转起来。

    “噗通……”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掉落在地翻滚。

    甩了甩手中宝剑剑身上的血迹,吴赳方才满是奉承迎合目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瞥眼瞧着面前那具无头的尸体翻倒在地,淡淡说道,“真蠢材!——这不很简单么?老子亦是牛渚天枢军!”

    说罢,只见他一挥手,只见方才那些坐在地上长吁短叹、连乌合之众也谈不上的士卒,竟然一个个身手矫捷地从地上窜了起来,趁着城门口那些守兵将注意力放在城墙方向的偷袭者时,从其背后杀了过去。

    两面夹击之下,南城门城门下附近的守兵顿时大败,几乎被杀尽。但同样的,这阵厮杀声亦引起了城墙上守兵的注意。

    “有人袭城门!有内乱者偷袭城门!”

    南城门城楼上顿时敲响了警钟,旋即,城墙上的太平军守兵犹如潮水般涌了下来。

    “真要命……”

    眼瞅着那些袭来的不知数量的敌军,吴赳只感觉头皮发麻,他甚至来不及为用计杀了周晃而沾沾自喜,一来是此乃其大帅枯羊的计谋,二来嘛,城墙上的太平军守兵反应实在是快,迅速下城墙支援,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得意的时间。

    [杀了城门口的守将,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此时此刻,吴赳这才明白枯羊当时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全军结阵!——派二十人去开城门,其余人……死守此地,以待后援!”

    脸上露出几许狰狞之色,吴赳厉声大呼。其实他很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后援,因为他只是佯攻,他牛渚军真正的打击目标,是西城门。

    眼下的他,还不知枯羊已察觉到了伍衡的真正险恶用计因而改变了策略。

    非但他想不到,就连城楼上某位大人物也想不到。

    “漂亮,当真是干得漂亮!——小小一个千人将,按理来说不应该具备这等计谋……应该是枯羊亲授吧?了不起!竟能想到这等计谋来转移守将的猜忌!”

    太平军五方天将之后军天将张洪站在城墙边,抚掌轻赞。因为方才吴赳的所有举动,他都瞧在眼里,只不过并未喝破罢了。毕竟他的目标是枯羊,而不是吴赳。

    “要发讯号求援么,天将大人?”身旁一名护卫低声问道。

    “发!当然要发!——尤其是西城门……”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张洪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不将西城门的守兵调来大半到此地,枯羊又岂会露面去袭西城门呢?”说着,他瞥了一眼右侧不远处。

    只见在城墙角落,南城门守将王亮满脸鲜血地靠着城墙瘫坐着,目光愤怒而惊恐地望着张洪。

    “意外么?呵!应该要感觉理所当然才对!——你真以为你等的小伎俩,能够瞒得过伍帅与本将军么?蠢材!”

    王亮闻言又惊又怒,起初莫名其妙被张洪打成重伤时他还有些迷惑,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已然明白过来。

    暴露了……无论是枯羊还是他王亮暗地里向堂弟王建通风报信一事,其实都已被识破了。

    只不过,这后军天将张洪的目标是枯羊本人,而非是其部下那些虾兵蟹将罢了。

    “身为南城门守将,却与反叛兵通风报信……要杀了此人么,天将大人?”瞥了一眼王亮,那名护卫寒声问道。

    “呵!”张洪闻言轻笑一声,淡淡说道,“确保此人死在天枢军手中!——至少我张洪麾下,不可出现叛徒,否则影响我军士气!”

    “是!”那护卫点了点头,抬手一剑割断王亮咽喉,旋即抱拳沉声说道,“大人,大事不好,南城门守将王亮将军不幸被天枢军叛兵所杀……”

    “哦,那实在太遗憾了……”耸了耸肩,张洪拂袖转身走远了。

    双手捂着咽喉,却依然无法阻挡喷出的鲜血,王亮目视着张洪渐渐走远,缓缓倒在血泊中。

    [不要去啊,小福,还有枯羊大帅……西城门,那是陷阱!](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不眠之夜!(二)

    “铛铛铛——!铛铛铛铛——!”

    “牛渚军叛乱了,牛渚军叛乱了!”

    广陵城南城门,已然是一片动荡混乱景象,尽管牛渚军的千人将吴赳遵从主帅枯羊的妙计,设计杀了南城门的守备千人将周晃,因而在这场偷袭战中占尽了先机,但是,由于南城门附近城墙的太平军守兵反应迅速,大批守兵从城墙上涌下,这使得吴赳的处境亦不觉有多少乐观。

    而糟糕的是,尽管南城门城墙上的守卫起初被吴赳带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太平军守兵已逐渐探明这支反叛内乱的军队乃六神将之天枢神将枯羊麾下牛渚天枢军,这使得太平军一方士卒原本惊慌失措的军心逐渐平息下来。

    要知道,许许多多的太平军士卒一开始都以为是周军攻入了城内,用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计谋,在他们眼皮底下越过了广陵城高达七八丈有余的城墙,这才是对他们打击最大的。而后来一旦得知是牛渚军作乱,军中那份骚动顿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被友军背叛的愤怒与对待叛徒的残酷。

    背信弃义、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怀着满腔的愤慨,太平军主力师的士卒们对牛渚军士卒那些原本是友军、是同泽的战友挥起了屠刀。

    八千人,负责南城门城防的张洪军有整整八千人,就算撇开那些早已在城内军营帐篷以及征用的民宅安歇的士卒们,值守的人数也多达三四千人,而牛渚军千人将吴赳麾下,却仅仅只有千余人。

    在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下,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内,吴赳所率领的军队便被那些愤怒的张洪军打地节节败退。被迫一次又一次地收拢防线,以至于最终被围死在南城门城门下。

    眼瞅着麾下一名又一名的士卒战死倒在血泊当中,吴赳急地双目充血,但正所谓军令如山,应当履行的将令,依然还是要履行。不管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挥剑砍死一个又一个的敌军,吴赳嘶声力竭地大吼着。尽管本来同属于太平军,但是,眼下他牛渚军显然已被太平军所除名,这意味着,曾经的战友与同泽摇身一变成了敌人,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遵照千人将吴赳的命令,数十名牛渚军士卒合力抱下城门那两扇巨大门板后的门栓,齐心合力地往外推。

    “轰隆隆——!”

    在无数太平军士卒的怒骂声中。广陵南城门的城门缓缓打开了。然而,牛渚军千人将吴赳的眼眸中却并未因此露出半点喜色。

    因为,广陵城外有护城河,若是不能以及放下可供通行的城门吊桥,就算开启了城门又能如何?

    而至于那座城门吊桥是否能顺利放下,说实话吴赳并不报以丝毫希望。

    要知道,单单只是为了开启城门,吴赳便整整损失了三百余人。那仅仅只是一炷香的工夫,他所率领的千余人偷袭军队便损失了三分之一。而此刻在他面前的,那是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太平军敌兵。

    “杀过去!夺下吊桥轮锁!休要叫牛渚军贼子放下吊桥!”

    那无数太平军兵卒中窜出一员将领,手指控制吊桥起落的轮锁,厉声吼道。虽然无论是伍衡的算计还是枯羊的计谋这员将领都不清楚,但是身为太平军中一员,他自然不会坐视牛渚军士卒在开启城门后再放下吊桥。

    尽管今天月色还算是明亮。可终归这是夜里,双目不如在白日里瞧得远,瞧得清楚,天知道牛渚军是否有勾结周军?天知道城外的阴暗处是否藏着准备里应外合的周军奇袭军队?

    “杀——!”

    无数愤怒的太平军士卒如潮水般涌向吴赳军,顷刻之间将其淹没。两支军队厮杀之惨烈。令人很难想象今日之前这两支军队还是友军。

    而在距离南城门大概三五里之外的偏僻地方,在几间民居的屋顶上,却有几名全身裹着黑衣的人半跪半伏着,用略显冷漠的眼神平静地凝视着远方的动荡。

    这些黑衣人中,唯独有一人显得格外不合群,双臂环抱站在屋顶上,眼神冰冷的双目不时地扫着四周,冷冷注视着从四面八方涌向南城门方向的城内太平军守兵。

    凭借着几分照在此人身上的依稀月色,不难发现,此人便是周军主帅谢安帐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刺客,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镰虫漠飞。

    “目标是南城门,而非是之前的西城门……么?”嘴唇轻动,漠飞喃喃自语着,旋即皱眉问道,“西城门乃伍衡设下的诡计……枯羊当真这么说么?”

    “是的,三首领!”

    在漠飞身侧,刃九半身叩跪,抱拳沉声说道,“从种种迹象,枯羊推断出伍衡早已得知其有反叛之心,并且欲借此事达到重创我军的目的……”

    漠飞闻言双眉微微一皱,狐疑说道,“可观城内太平军守兵对此的应对……西城门的守兵不也迅速去支援南城门了么?”

    刃九低着头一声不吭,毕竟他只是负责将枯羊的话带给漠飞,至于漠飞如何决定,并非是他所能干涉的。要知道,东岭众内部虽然对外团结,可阶级观念亦是相当严格的。

    而漠飞显然也没指望刃九或者身旁其余的刺客们能解释他心中的疑惑,在说出心中疑团后,他微微思忖了一下,说道,“去吧!无论如何,将这件事及时禀告大人……若途中撞见我军将士,则优先通知!——全员皆去!”

    “是!”

    “刃九,你且返回枯羊处,护卫其周全。但倘若枯羊使诈陷害我军,收而杀之!”

    “是!”

    瞬息之间,屋顶之上,包括临近的几片民居屋顶。数十条黑影唰唰朝着西、南两个方向跃进,速度好比飞奔一般,仿佛那参差不齐的屋顶砖瓦对于他们来说有如平地。

    而至于漠飞,则继续站在原地,用冷漠的眼神望向南城门方向。

    或许,无论枯羊的计划改变与否。其实对漠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实际上很简单。

    杀,尽可能地狙杀太平军中的领兵将领。

    仅此而已。

    而首当其冲的,漠飞脑海中顿时跃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五方天将之后军天将张洪……”

    用平缓的语调喃喃念叨着这个在刃九的禀报中出现了好几次的太平军大将,漠飞的眼中闪过浓浓杀意。

    “唰!”

    身形一闪,这位堪称当今天下最可怕的刺客加入了战局。

    而与此同时,已被漠飞列入心中的狙杀之黑名单上的目标,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帐下五方天将之后军天将张洪,则早已带着诸多护卫来到了西城门。并且下令该城门的守将孙绪带着大半的守兵前往南城门支援。

    当然了,仅仅只是假装支援而已,张洪在孙绪出发前暗暗嘱咐后者故意在途中延迟救援南城门的时间,并且,一旦西城门遭到攻击,则即刻返回支援。

    此时的张洪哪里会想到,枯羊早已识破了伍衡设下的圈套。

    “南城门……情况如何了?”

    站在西城门的城墙上,张洪眺望着南城门的方向。不徐不疾地询问道。

    “回禀天将大人,方才有传令兵来报。南城门尚在厮杀……”

    “哦?那支佯攻的牛渚军贼兵还在坚持啊?真是了不起!”张洪闻言哈哈大笑,然而眼中却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也难怪,毕竟牛渚军的吴赳之所以能凭借着千余人支持到今,除了吴赳以及其麾下士卒自身奋战的因素外,更主要的在于,张洪暗中下令那些围攻南城门的部将们。提醒他们莫要着急着将吴赳那千余人杀尽,只要夺回控制吊桥起降的轮锁,哪怕南城门大开也无关紧要。如若不然,吴赳又如何抵挡得住那般众多的太平军士卒。

    而至于他张洪为何要这么做,理由无非就是枯羊以及其麾下牛渚军主力至今未曾露面罢了。

    “真是谨慎呐。枯羊!——还在观望战况么?再观望下去,那个叫吴赳的千人将可支撑不了多久哦……”说着,他询问身边亲信道,“南城门的牛渚军反贼还剩多少人?”

    “五、六百人左右!”

    “是么……”张洪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枯羊能如此沉得住气,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再者,南城门的牛渚军千人将吴赳在明知自己仅仅只是佯攻,只是弃子的情况下依然奋力反抗厮杀,亦叫张洪有些不解。

    他实在无法理解,仅仅只是弱冠之龄的枯羊,何以会在牛渚军中享有那般崇高的地位,以至于哪怕是叫部下前往送死,其部下亦心甘情愿。

    [是因为在横江时几度挫败了周国八贤王李贤、使其无法越雷池一步的关系么?]

    张洪暗自猜测着。毕竟当初枯羊在数场战事中战平了大周朝廷的八贤王李贤后,他在太平军军的声望的确是高得不可思议,或许也正是这样,伍衡才不好收拾这位既是南唐将门后裔出身、又有大功勋于太平军、并且有一身本事的年轻将领。

    而就在这时,一声急促的报讯打断了张洪的思绪。

    “报!——城门下守兵遭到偷袭!”

    [终于来了!]

    张洪闻言心中大喜,几步走向城墙边。果不其然,在他闲着无聊猜测枯羊为何能叫牛渚军誓死效忠的期间,他所在西城门城门下,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支军队,正在与守城门的守卫厮杀。只不过双方看似才刚刚接触,因此厮杀声还不至于让他从思绪中惊觉。

    “那枯羊果然中计……”张洪心中大为畅快,方才因枯羊迟迟不来偷袭的迷惑顿时如烟云般消散,此时此刻的他,不禁对他太平军之首伍衡万分佩服。

    毕竟这可不是算到枯羊的计谋,而是伍衡潜移默化地诱导着枯羊成为反叛者,这份在智计上的造诣。确实并非常人所能具备。

    扬起右手,张洪轻笑说道,“按照计划,叫他们开启城门放周军入城吧!”说着,他瞥了一眼城外那些视线难以涉及之处,在他看来。倘若枯羊果真与周军里应外合欲谋取广陵,那么周军的偷袭军队此刻便潜伏在城外不远处。

    突然,张洪面色微微一变,神色不定地凝视着城门外前来偷袭的牛渚军,因为他注意到,前来偷袭的牛渚军数量并不多,仅两三千人罢了。

    尽管西城门的守兵有大半已陆续调走,可单凭那两三千牛渚军,便足以攻克此处城门?攻克依然有七八千守兵守卫的西城门?

    张洪不觉得枯羊有这般胆气!因为这根本不叫有胆气。而是无谓的送死!

    “好家伙……”微微吸了口气,张洪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几分饶有兴致的神色。

    在他看来,城门内那支前来偷袭的牛渚军,应该是枯羊投石问路的棋子,想借此试探这西城门的真正守兵数量。甚至于,试探该地是否是个陷阱。

    “差点就被他给骗了……小小年纪,心机倒是颇重!”张洪轻笑着摇了摇头。

    啊。遵照伍衡的妙计,事实上西、东、北三面城墙的守兵。都不是真正支援南城门的,张洪只是吩咐那些带兵假装支援南城门的将领们在城内溜达一圈罢了,一旦枯羊果真率领牛渚军主力趁着西城门兵力空虚而展开强攻,这那几支军队当即赶来西城门,四面为定,将牛渚军一网打尽。

    当然了。前提是在将周军的主力军诱入城内之后,待周军自以为诡计得逞蜂拥杀入城中,他张颌收起西城门吊桥,再关闭城门,断了周军退路。到那时。集东、西、北三处兵力围杀周军与牛渚军,在兵力优势以及地理优势下,牛渚军与周兵就好比两头困兽,被活活困死在广陵这座牢笼中。

    然而眼下,枯羊却给张洪出了一个难题。

    “怎么办,天将大人?”

    从旁,一名守备将领低声询问道。

    张洪闻言皱眉不已,虽说他巴不得牛渚军杀退西城门处守兵,开启城门、放下吊桥,迎城外潜伏的周兵入城,甚至于,他张洪暗中助枯羊一把也不是不可。但眼下,枯羊叫那两、三千牛渚军投石问路,这却是难倒了张洪。

    毕竟再怎么样,张洪也不能在仅仅只有三两千牛渚军攻打的情况下,按照伍衡的计划做出诈败之势。别说枯羊不会信,任何一个但凡是有点脑子的将领都不会相信。

    “传令下去,按兵不动!”

    思前想后半响,张洪唯有选择按兵不动,待看清楚局势后再行发难。

    “那东、西、北三面的围杀军队……”

    “不是说了按兵不动么?!”张洪不悦地瞪了一眼说话的部将,旋即思忖道,“派人通知三军,令其缓缓靠近西城门,但是,未得讯号之前,不得擅动!”

    “得令!”

    瞥了一眼接令而去的部下,张洪皱眉凝视城下的两军厮杀。

    不可否认,城门下那支仅有两、三千人的牛渚军也堪称是作战英勇,在张洪暗中叫人故意放水的前提下,越杀越勇,可问题是,单单这些兵力,实在不足以攻破城门处的守卫。

    [枯羊那小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所谓偷袭,理所应当雷厉风行、一鼓作气才对,哪有这般偷袭的道理?还是说……他已识破了伍帅的高招?]

    眯了眯眼睛,张洪眼中闪过几分惊色。

    [不对不对,枯羊虽颇有实力,但也不足以参透伍帅这等高明计谋才是!——他多半只是小心谨慎而已……对,只是小心而已!终归是作乱反叛的事嘛……]

    点了点头,张洪暗自安慰着自己,平心静气地等待着牛渚军主力的到来。

    可这一等,却是足足半个时辰,只等着张洪焦躁不已。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敢擅动。

    只不过在心中,他隐隐已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在城下,负责偷袭西城门的牛渚军将领王建依然带兵与城门处的守卫厮杀着。与其说是强攻、偷袭,倒不如说是防守、纠缠,一副稳扎稳打之势。按理来说,这种战术是不应该应用在偷袭战当中的。

    [还真沉得住气啊……]

    厮杀时抽空抬头望了一眼城楼上,王建嘴角扬起几分诡异的笑意。

    “什么时辰了?”他询问身旁亲卫道。

    “差不多了,将军!”

    “那就……”嘴角扬起几分诡异的笑容,王建戏谑地瞧了一眼城楼上,忽而下令道,“全军撤退!”

    “得令!”

    大呼一声,残余的千余牛渚军士卒如潮水般退却,这让城门处的太平军守兵大为惊愕。而城楼之上的张洪更是一脸的震惊。

    [怎么回事?牛渚军攻打的目标不应该是这西城门么,为何突然退却?]

    就在张洪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然有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奔来。

    “报!启禀天将大人,大事不好,南城门失陷!——就在方才,叛贼枯羊亲率牛渚军主力袭了南城门!”

    “什么?”张洪闻言面色大变,旋即怒声质问道,“东、西、北三处城门那几支援军为何不援,坐视枯羊攻陷了南城门?!”

    包括那名传令兵在内,附近兵卒低着头,一脸畏惧,半响才有人小声提醒道,“天将大人方才不是下令那几支徐徐靠近西城门,除此之外不得擅动么?”

    “……”张洪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中计了……被枯羊那厮给耍了!]

    想来张洪也并非蠢材,事到如今哪里还会不明白,满脸震惊之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猜测。

    [那枯羊……竟看穿了伍帅的妙计,并以此将计就计?!]

    “这下糟了……”张洪喃喃自语一句,后背隐隐渗出一层冷汗。

    要知道眼下城内太平军的兵力,因为要计划伏击牛渚军与周军主力的关系大多数都集中在城西、城北一带,却没想到枯羊技高一筹,趁机良机竟攻陷了南城门。倘若周军此刻从南城门攻入广陵,城内的太平军如何抵挡?

    最好的局面,恐怕也是在顷刻间便要失去半座城池。

    想到这里,张洪一把抄起自己的兵器,转身疾步奔下城墙上的阶梯,口中急声说道,“快!速速传令下去,全军救援南城门,休要叫周兵有一兵一卒杀入城中!”

    然而就在这时,张洪忽然听到一声低语。

    “找到了……”

    阴冷的口吻,让张洪下意识地感觉后背一寒,仿佛被毒蛇猛兽所盯上了一般。

    猛地站住了脚步,张洪缓缓回过头来,只见在城墙内侧的墙垛上,有一名容貌颇为俊秀的男子正半蹲着,用漠然的眼神打量着他。

    [刺客?]

    眼瞅着来人那一身黑衣的装束,张洪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有刺客!”

    “保护天将大人!”

    周遭的那些太平军士卒仿佛此刻这才瞧见来人,纷纷拔出刀刃向那刺客杀了过去,然而却见短短一瞬间,反被对方用怪异的铁索镰刀兵刃杀死了十余人。

    “是你吧?——太平军五方天将之后军天将,张洪!”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张洪咽了咽唾沫,颤抖不停的右手死死握紧了兵刃,眼中流露出浓浓恐惧之色。(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不眠之夜!(三)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

    “竟然杀害了天将大人……”

    在广陵城西城门的城楼上,数以百计的太平军守兵惊恐万分地望着被他们围住在当中的男子,那个手握古怪铁索链刀的刺客。

    从临死前的五方天将之后军天将张洪口中,这些太平军守兵终于意识到了他们所面临的怪物,一个背负性命血债不下于万计的天下顶尖刺客。

    大刺客,“镰虫”漠飞!

    “围……围住他!”

    “休要……休要叫他逃了!”

    无数的太平军士卒们遥遥地围着那个他们怎么也不敢上前围杀的怪物,只敢口头表达着他们的愤怒。因为他们早已意识到,两者绝非是一个等级的。

    [不怎么强悍呢,这什么所谓的后军天将……相比之下,还是费国与廖立强些……唔,马聃也不行,只有费国与廖立了……]

    无视周遭一双双充斥着愤怒与恐惧的目光,漠飞站在张洪的尸体旁,慢条斯理地用一条白布擦拭着链刀上的鲜血,仿佛周遭的太平军士卒在他看里只是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终于,漠飞将链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了,他撇头扫了一眼那些一副如临大敌之色的太平军士卒,旋即跳上墙垛,朝着城内一跃而下,继而消失在夜幕当中。

    从始至终,那些太平军士卒非但不敢追赶,甚至不敢喊话留下漠飞,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漠飞在得逞后扬长而去。

    因为两者之间的等级,实在相差太远了……

    “怎……怎么办?”

    在庆幸漠飞这一位杀神的离开之余,众太平军士卒面面相觑。

    最终,有一人站出来小声说道。“报之伍帅吧,将这件事……”

    众太平军士卒对视一眼,皆缓缓点了点头。

    “啊,就这么办吧……一切听伍帅定夺!”

    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帐下五员大将之一,五方天将之后军天将张洪,被隶属于周军的刺客。东岭众四天王之一的镰虫漠飞给杀了。

    尽管西城门的太平军守兵有心想要掩饰,但是这个消息依旧还是不胫而走,在太平军内部散播。不得不说,张洪的死给太平军带来的打击是颇为巨大的,毕竟张洪乃广陵城城防的主将,受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之名掌控着整个广陵的城防,很难想象,他竟会在众多太平军兵卒的保护中被刺客所狙杀,被一个凌驾于大多数刺客之上的大刺客。

    不过话说回来。张洪的战死只是对西城门附近的太平军士卒造成了士气上影响罢了,至少其余地方的太平军士卒还是战意浓浓,迫切想将南城门从牛渚军的手中夺回来。

    是的,广陵城的南城门,已然落入了牛渚军手中。就在张洪误以为枯羊中了伍衡计谋,被王建那一支佯攻的军队所吸引注意时,枯羊亲率牛渚军主力强行攻陷了南城门。

    这一招棋非但叫众多知晓伍衡计划的太平军将领愕然,就连牛渚军那个千人将吴赳亦是一脸的惊异与意外。

    要知道。作为最初的计划中负责佯攻吸引城内太平军注意的棋子,吴赳早已做好了为自家主帅枯羊牺牲的心里准备。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战斗至身旁只剩下寥寥数十人,吴赳依然顽强地钉死了那开启的南城门下。

    不可否认,当时吴赳确实心生绝望,毕竟南城门附近赶来支援的守兵实在太多了。也难怪,要知道就算撇开东、西、北三面城墙的守兵援军不谈。南城门依旧驻守着多达八千有余的兵卒,只不过那些兵卒换防歇息去了而已。

    [大帅……]

    静静凝视着身前自家大帅枯羊的背影,吴赳的心情很是复杂。他依然记得,在他心生绝望时,枯羊亲率大军杀至时的威风景象。以及他当时心中那种难以置信的喜悦。

    不过吴赳也明白,眼下,并非是表达忠诚的最佳时刻。

    “唉……”

    在吴赳的身前,牛渚军主帅枯羊长长叹了口气,因为他在城楼上瞧见了王亮的尸体,那位为他牛渚军通风报信、却被后军天将张洪所杀的部将王建的堂兄。

    事实上,就在他枯羊想通伍衡的真正计划,并且将强攻的目标从西城门再次改回南城门时,他心中也曾想过,这位向他牛渚军通风报信的将军王亮,他的性命是否会受到威胁。

    因为是王建的堂兄,因为对他牛渚军有恩,因此枯羊迫切赶来南城门,但遗憾的是,他终归还是慢了一步。当他攻陷南城门时,王亮早已毙命,就连鲜血也已凝结。据投降的太平军士卒所言,后军将军张洪在临离开前杀害了王亮,并试图打算将罪名嫁祸给他牛渚军。

    [一丘之貉啊……]

    枯羊心中暗暗叹息。叹息太平军虽然自我标榜乃拥护南唐的仁义之师,可军中某些将领的所作所为,却与仁义二字背道而驰。

    而这一切,都是在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梁丘皓死后才逐渐暴露的。

    仿佛梁丘皓一死,太平军内的正气也随之殆尽了。不可否认伍衡是一位出色的领导者,是一位心机深沉的枭雄,比之前任主帅梁丘皓更有谋略。

    在伍衡的率领下,太平军确实一度呈现反扑周朝的鼎盛,但是,这光芒背后,枯羊却陆陆续续瞧见了无数毒瘤。

    如果说在梁丘皓时期,任何一名太平军士卒皆是复辟南唐的兄弟的话,那么在伍衡手执大权后,基层的士卒已然成为上位者取得辉煌成绩的棋子,随时可以抛弃。

    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在枯羊曾经看来,这是曾经的太平军总帅梁丘皓最致命的缺点,仿佛那位天下无双的大豪杰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以至于到最后,如果亲自出马能减少哪怕一名士卒的牺牲。梁丘皓乐此不疲。

    这件事,曾经不是被多少太平军将士所诟病,包括他枯羊,但是眼下,枯羊却觉得太平军实在太缺乏这种意志了。在梁丘皓死后,团结已成为口头上的空话。有的只是军中各曲部间的勾心斗角,哪怕是魏虎的金陵天权军此前亦难以幸免。

    “报!——城内有数支援军朝我南城门杀来!”

    疾奔而来的传令兵打断了枯羊的思绪。

    “这么快?”双目瞳孔微微一缩,枯羊紧走几步来到城墙边,居高临下凝视着城中即将到来的敌军,亦是曾经的友军。

    “末将下城抵挡!”

    抱了抱拳,徐常主动请缨,在得到枯羊的允许后提着兵刃疾步走下城墙,在城门口召集麾下牛渚军士卒,准备抵挡即将而来的太平军攻势。

    不多时。太平军数支援兵杀到,论兵力的浩大,就连枯羊亦为之动容。

    [怎么回事?]

    枯羊眯了眯眼睛,心中思绪万千。

    [按理来说,东、西、北三面城墙的太平军兵力,应该会被王建所吸引才对啊……那张洪遵照伍衡的计谋,若我枯羊不路面,那张洪势必会等下去……何以东、西、北三面城墙的守军能这般快速的赶来支援?他们不应该在西城门附近等着围杀我等么?]

    想到这里。枯羊不禁皱了皱眉。

    事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伍衡或者张洪已察觉到了不对劲,改变了策略。

    “好快啊,明明我这边才攻陷南城门……”

    眼瞅着城下混乱的局势,枯羊双眉越皱越紧,因为他清楚瞧见,来自其余三面城墙的太平军守兵。如潮水一般迅速朝着南城门涌来,估计人数至少在四万人以上,实实在在是他牛渚军的两倍有余。

    而不妙的是,他枯羊为了防守南城门不被太平军夺走,不得已必须要收拢防线。以便于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比如说,来自于南城门城墙上两侧的突然攻击……

    “报!城墙上西侧遭受攻击!”

    “报!城墙上东侧遭受攻击!”

    急匆匆赶来报讯的传令兵充分验证了枯羊的先见之明。

    啊,之所以派一半的士卒登上城墙,并非是为了居高临下打击城下向南城门杀来的太平军援军,更主要的是为了提防来自城墙上东、西两侧的突然袭击。毕竟城池的四面城墙可以说是互通的,若是不在城墙上安置足够的守兵,一旦被太平军从东、西两面城墙赶来,夺下了南城门地段的城墙,那么,整个牛渚军都会陷入绝对的不利。

    尽管眼下的局势也不是太乐观罢了。

    [五六万兵力……]

    捂着额头,枯羊苦思冥想着。事到如今,他也猜到势必是伍衡亲自接掌了兵马的指挥权,毕竟在他看来,张洪还不足以各支太平军到达这般协同作战、滴水不漏的地步。

    “来不及么?”枯羊满脸担忧地望向了西面,心中暗暗希望东岭众能够将最新的情报送到周军主帅谢安以及麾下各将手中,确保攻打西城门的计划得以改变。

    “小心!”

    一声轻呵,枯羊只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定睛一瞧,他却看到刃九捂着右臂站在他原本站的位置,右臂上,一支箭矢仍不住地颤动着。

    “你……你没事吧?”枯羊心有余悸地说道,若不是刃九及时将他推开,或许他枯羊已然死在这支流矢上。

    “不碍事的……”刃九摇了摇头,旋即瞥了一眼枯羊,正色说道,“时刻保持警惕吧,我不是每次都能救下你……”

    枯羊汗颜地点了点头,旋即转头望向城下。

    [已攻到这里了么?]

    聚精会神凝视战局的枯羊这才意识到,城内负责抵挡太平军援兵的部将徐常,他所率领的曲部军队已逐渐崩溃。

    倒不是说徐常能力不足,只是那些太平军援兵实在是太多,如蝗如潮。

    而更关键的原因……

    眯了眯眼,枯羊凝神注视着城下,只见城下,有一名太平军将领奋勇冲杀在前。口中大骂出声。

    “牛渚军各军士听着,枯羊反叛伍帅,欲投靠周军谋取富贵,你等亦欲跟随耶?!”

    “什么?大帅反叛伍衡欲投靠周国?”

    “枯羊大帅欲投靠周军?”

    “怎么可能?!”

    城下牛渚军士卒们的士气大为动荡,毕竟他们先前只是听从将领们的命令,却不知真正的事实。如今听说他们的主帅枯羊反叛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是为了投靠周国而谋求富贵,很大一部分人因此而心生迷茫。

    [终于发生了,最糟糕的事……]

    枯羊再次皱紧了双眉。

    虽说他早就清楚,一旦他令麾下牛渚军士卒反叛的真相被其所知,无论他在牛渚军享有何等的威望,不难猜测将会有很大一批士卒放弃抵抗,毕竟在许许多多的牛渚军士卒眼里,他们依然还是一名太平军士卒。

    果不其然,枯羊的不详预感验证了。在无数太平军将士的口诛声中,牛渚军士卒的意志动摇了,一部分士卒在前者的呵斥下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而大多数士卒则依然还在太平军的信念以及他们主帅枯羊两者间摇摆不定。虽然暂时还未做出选择,但不可否认,他们对太平军的抵抗变弱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枯羊麾下部将徐常陷入了苦战,因为越来越多的牛渚军士卒选择了放弃抵抗本来同属一支的太平军。不参与枯羊反叛伍衡投靠周军的行径。

    “大……大帅……”一名千人将颤抖着劝道,“撤吧?敌……敌军太多了。若是继续再纠缠下去,我军恐怕要全军覆没在此……”

    “撤?往哪撤?”依旧凝视着城内的乱战,枯羊漫不经心地问道。

    “可以撤到城外啊!”那名千人将抱了抱拳,急切说道,“城门已开启,吊桥也已放下。我军可以安然撤出广陵,不必再与其厮杀……”

    “……”瞥了一眼那名千人将,枯羊默然不语。

    对,他牛渚军还有退路,因为南城门眼下已全然落入了他枯羊手中。城门已开启,吊桥也已放下,只要他枯羊下令全军撤退,自然而然可以避免全军覆没的惨事。

    但是,在此之后呢?

    南城门会再次落入伍衡的手中,一旦其关闭城门,使得周军无法进入城中,那么,这场厮杀又将要持续多久?

    十日?

    二十日?

    一月?

    三月?

    而这期间,又将有多少无辜性命被牵连其中?

    [所谓的兵灾……呐!]

    深吸一口气,枯羊仰头望着夜空,耳畔不自觉又回荡起姐夫谢安的劝告。

    是啊,卫绉、魏虎、王亮……

    起初或许枯羊不甚察觉,可当那些身边的人陆陆续续死在这场兵灾中时,他这才意识到兵祸的可怕。

    枯羊四下望着,望着城上城下无数尸体。那些尸体,有太平军士卒,也有他牛渚军士卒。

    倘若没有这场兵祸,这些人是否能活得好好的?

    枯羊的心中充满了悲伤。

    他再次体会到,姐夫谢安对他所说的那些话的正确性。

    [宽恕,只要能放下曾经的仇恨,何以会活不下去?至少三顿都能吃饱,不是么?]

    曾经的枯羊觉得这句话十分可笑,但是眼下,他却觉得这句话确实有它的道理。

    为了生计铤而走险,谓之悲壮;为了仇恨铤而走险,谓之悲哀!

    明明能活下去的,只要放下曾经的仇恨,明明能在大周的治下活地好好的,毕竟大周也并非是什么**的朝廷,朝中也并非是奸臣、小人当道,为何要为了三十年前的恩怨而令江南再度陷入兵祸之中,叫数以万计、数以十万的无辜之人深陷这个泥潭而无法抽身呢?

    枯羊暗自叹了口气,或许他之前对反叛伍衡一事多少心中还有些内疚,可眼下瞧着这满地的尸体,他却迫切希望这场浩劫能够早日结束,叫整个江南再度恢复曾经的安定与祥和。

    [逝者归于土,太平军又何如?]

    枯羊忽然想起了前几日见南唐十三殿下刘言时,刘言喃喃自语时所说的那句话。

    确实,太平军作为南唐故人怨恨大周的凝聚,作为旧时代的遗留。同样不应该继续留在世上……

    岁月流逝、朝代更替,这本来就是必然,再者,南唐真的就有像众太平军士卒所传言的那般美好么?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因为拥有,所以不屑一顾。

    [呵!]缓缓睁开双目,枯羊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守!守到周军来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南城门安然无恙交割到周军手中!”

    说罢,枯羊抄起兵刃步下了城楼,身为一军主帅的他,竟亲自加入了混战。

    [结束吧,让这场其实已持续了整整二十余年的动乱……]

    枯羊握紧了手中兵刃,一剑将一名杀向他的太平军将领斩落马下。

    “大帅?”

    “枯羊大帅?”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的出现,那些并未倒戈到太平军一方的牛渚军士卒士气一振;反观太平军一方,却因为枯羊的露面而杀气大盛。

    “枯羊在此!叛贼枯羊在此!”

    “杀——!”

    无数的太平军将士怒吼着杀向了枯羊。因为在他们看来,枯羊是背叛者,是他们太平军的叛徒!

    杀,无尽的厮杀……

    随着时辰的推移,枯羊逐渐记不得自己已经杀了多少本来是友军的太平军将士。

    “攻陷城墙了!”

    “城下的牛渚军叛贼听着,速速投降,等待伍帅发落!”

    [城墙已陷落了么?周军怎么还不来?]

    挥剑像一名普通的士卒厮杀于乱军之中,枯羊来不及顾及城墙上的变故。

    [啊。拜我所赐,周军起初的目标是西城门。要他们改变打击的目标从西城门赶到南城门,怎么说也需要一个时辰……再加上东岭众回去报信的时间……]

    一剑斩杀一名督军将领,枯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不难看出,他的体力已耗尽了,然而在他面前的太平军。却仿佛还是最初的那个数量,丝毫未见减少。

    “枯羊叛徒受死!”

    一名看起来颇为强壮的太平军将领策马朝着枯羊杀了过来,枯羊认得此人,那是北城门的守将陈通,一个据说能挥舞百斤大刀的猛将。

    “砰!”

    刀剑相击。本来就已没有多少体力的枯羊虽然挡住了陈通的挥刀,但也因此竟被打飞数丈有余。

    “大帅?!”

    “枯羊大帅?!”

    “小心!”

    噗地一声,鲜血四溅,枯羊满脸震惊地望着刃九张开双臂,用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抗下陈通的一刀。

    “刃九!”枯羊大吼一声,尽管两人接触仅仅没几日,但朝夕相处又岂会无情?更何况刃九两度救了他枯羊性命。

    “唔?刺客?”陈通似乎颇为意外自己没有一刀了结枯羊,一愣神之际,却见刃九咬牙一转身,手中的短刃竟扎入了陈通的手臂。

    “你这厮……”吃痛的陈通勃然大怒,左手一拳打向刃九腹部,只见刃九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旋即身体缓缓倒下了。

    啊,刺客很强,尤其是东岭众的刺客,但是,在沙场上,孤身一人的刺客所能起到的作用其实很小……

    “陈通!”大吼一声,枯羊一剑斩向陈通,夹杂着他心中的愤怒。但遗憾的是,早已精力疲累的他,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挥剑。

    “锵!”轻而易举地,枯羊手中的宝剑被陈通打飞了。

    “什么六神将之天枢神将,不过如此!”眼瞅着无力摔倒在地枯羊,陈通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杀了你,老子就是天枢神将了……”

    说着,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刀,随即狠狠劈下。

    眼瞅着即将斩落自己身上的大刀,饶是枯羊眼中亦露出几分不甘与惊慌之色,旋即,这些都被绝望所取代。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唔?”似乎是注意到什么,陈通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旋即面色大变,因为他看到,有一名骑将正驾驭着战马急速而来。

    顷刻之间,那员骑将的手中的长枪已架住了陈通的战刀,似乎有意想救下枯羊。

    [哦?跟老子拼臂力?]

    心念一转,陈通眼中露出几许饶有兴致之色,但是随即,他脸上的从容便迅速被惊恐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砰!”在无数太平军士卒与牛渚军士卒惊骇莫名的目光中,硕壮的陈通竟被来将一枪击飞数丈远,不幸掉落在两队正在厮杀的士卒当中,很是不幸地被来不及反应的两军士卒乱枪戳死。

    无论是太平军还是牛渚军士卒都惊呆了,毕竟那陈通怎么说也算是一员骁勇猛将,然而面对着这员来将,却仿佛丝毫没有还手余地,轻而易举地就被击飞。

    这是何等的臂力!

    “口出狂言,还以为有多强,原来不过如此……”对周遭那无数道震惊的目光置若罔闻,来将冷笑一声,举起长枪一指前方,无数周军骑兵从城门口的吊桥涌入。

    [廖立?来将竟是周军大将廖立!他不是在城外与前军天将穆广厮杀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此人已杀败了穆广?难以置信……]

    枯羊暗自吃惊地望着身前不远处那救了他一命的周将廖立。

    “周军……周军杀入城中了!”

    “周军杀进来了!”

    太平军顿时大乱,反观枯羊一方的牛渚军,却仿佛绝地逢生般露出了欣喜之色,一个个退后让开了道路,放周军杀入城中。

    也不知即便是太平军主力军的实力也不如周兵,亦或是因为被廖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面对着蜂拥涌入城内的骑兵,太平军竟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意识到战局天平终于朝着自己一方倾斜的枯羊暗自松了口气,挣扎着站起身来。

    “之后,就交给本将军吧,小舅爷!”

    “啊?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不眠之夜!(四)

    “逝者归于土,太平军又何如?”

    在居所的后院花园,南唐后裔十三殿下刘言独自一人在花园的石桌饮着闷酒,嘴里喃喃念叨着那句让枯羊咂摸滋味许久的话。

    正如刘言此前所说的,他对太平军的感情说起来的确是十分的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

    三十年前大周覆灭南唐时,大多数人都以为南唐刘氏血脉除公主刘倩与其夫婿逃过一劫外尽皆覆没,被大周皇帝李暨残忍地杀害于江南虎林,但实际上,刘氏却还有一丝血脉留存于世间,那便是当时年仅几岁的刘言。

    在南唐覆灭大概十三年之后,忠心于刘氏的南唐旧将薛仁在江南太平起兵,自命为大将军,公然反叛欲复辟南唐刘氏,却不想遭到大周的疯狂围剿,最终兵败于芜湖,险些全军覆没。

    事后,薛仁的副将、即伍衡的父亲伍卫继承了这个遗志,但因为自觉能力浅薄不足以领导太平军,遂费尽心机欲找到流落在外的南唐刘氏后裔。

    终于,伍卫找到了刘倩,请她出面主持大局。要知道,当时的初代太平军士卒已被东镇侯梁丘敬吓破了胆,若是没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领袖领导全军,恐怕整个太平军便要支离破碎。毕竟当时的太平军还没有梁丘皓这位举国无双的豪杰坐镇,杨峪、伍衡等年轻一代的将领也还未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

    不可否认,刘晴的生母刘倩虽然只是弱质女流,但是却颇有谋略与远见,她阻止了初代太平军借助频频作乱来向大周报复的无谓兵祸,教其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于是乎。好斗好狠的初代太平军逐渐趋向于隐忍,由明面潜伏到了地下,徐徐蜕变为由刘倩所领导的二代太平军,也同时被大周朝廷视为毒瘤般的存在,迫切想要铲除。

    比起锋芒毕露的初代太平军,二代太平军底力有余。进取却不足,毕竟总览大权的领袖乃是刘倩这位谦谦女子,因此,在她执大权的几年中,太平军几乎不曾与大周发生冲突,风平浪静地几乎让太平军内部的人甚至以为他们将要放弃复辟南唐的壮志。

    终于,刘倩机缘巧合将梁丘皓这位大周虎将门第梁丘家遗留在外血脉拉入了太平军,终于,已逐渐习惯于平和的二代太平军。这支雌伏于大周阴影下的势力终于得到了一位胆气无双、武力无双的领袖,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逐渐展露了獠牙,迅速地对江南展开渗透。

    收服愿意归顺的人,将不愿意归顺的顽石剔除,逐渐地蚕食大周在江南的势力,这便是大豪杰梁丘皓所率领的三代太平军。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在梁丘皓继刘倩之后成为太平军总帅的前后,初代太平军副帅伍卫。亦在机缘巧合下找寻到了刘言,找寻到了这位南唐刘氏在世间的唯一男丁。

    何以刘言丝毫不惊讶伍衡能找到他?理由很简单,因为刘言此前就与伍衡的父亲,即初代太平军副帅伍卫见过面,并且在当时,伍卫便劝过刘言接替刘倩的班底。但是,刘言拒绝了。

    “……”

    轻抿一口酒水,刘言缓缓闭上了双目,曾经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中。

    据他的了解,在国家覆灭的当晚。宫内那一干禁卫与太监护着包括他刘言在内的众多皇子谋求生路,逃离了皇宫。

    然而不幸的是,却有一员无比勇猛的小将奉大周天子李暨之命尾衔追杀。

    那员小将何许人也?

    那正是梁丘公在遵从天子李暨之命征伐南唐时所带的长子,即后来的前东镇侯、边陲猛将,一个叫草原部落畏惧了二十余年,哪怕在其死后数年,在见到其帅旗飘扬之地犹不敢轻举妄动的绝世猛将,亦是梁丘皓的生父,北疆之虎梁丘恭。

    流淌着梁丘家血脉的武将,皆是举国无双的猛将,这句话放在梁丘皓与梁丘舞身上合适,放在梁丘恭与当时尚留在冀京学武的弟弟梁丘敬身上亦同样合适。

    梁丘恭、梁丘敬这一对兄弟,一个参与覆灭了南唐,一个则亲手葬送了几乎整个初代太平军,使得梁丘家即便在江南亦威名远扬,甚至于在几十年后的江南,犹有百姓将这两员猛将书画成像,作为门神悬挂于门户之上,借此乞求庇护。

    而面对着梁丘恭这样一位猛将,那一干南唐皇宫内的护卫与太监又如何抵挡?终究,南唐皇帝刘氏的十余个儿子皆被杀死,其中只有寥寥几个老太监护着最年幼的十三皇子、即刘言逃脱了追杀,颠沛流离最终渡过长江来到了广陵。因为广陵是被梁丘公所攻克的众多城池之一,东军神武营严明的军纪使得城内的百姓并未遭受欺凌,整个城池的治安与原先大致无异。说句不客气的话,除了要膜拜的皇帝已更换了,除此之外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于是乎,那几个老太监便带着刘言在广陵落了脚,一面教授这位小主君学文习武,一面打探他们所效忠的天子刘生的消息。数月之后他们才知道,他们所效忠的天子刘生被大周皇帝李暨逼死于虎林。

    国破君亡,山河破碎!

    几名老太监因忧心成疾陆续离世,最终只剩下了刘言一人。

    当时刘言也不过七八岁,七八岁的孩童懂得什么生计,只不过坐吃山空,靠那些从南唐皇宫内带出来的珍宝典当所得的钱财过活罢了。

    直到刘言十五岁前后,手头的钱财用尽,他这才逐渐体会到为生活所迫的艰难。

    而当时,初代太平军总帅薛仁已在太平起兵反叛大周,因此也遭到了大周军的疯狂围剿,并且,整个江南也开始维持了整整十年光景的浩劫:震怒的大周皇帝李暨下令捕杀太平军。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这是当时整个江南官府的做派,为了讨好天子、为了升官发财。不乏有当地的官府将无辜的百姓诬陷为太平军,以至于在那个十年里,江南的人口竟锐减了一成。

    这是何等令人感到心惊的数字!

    为了掩人耳目,刘言舍弃了尊贵的刘姓,改以墨家的墨字为姓。因为居住在广陵的这些年,刘言亦在比较大周与南唐的国力强盛情况。

    在刘言看来。他南唐之所以败亡于北周,原因就在于国内儒家学风盛行,强压其余学派。

    不是说儒家学术不好,如果说那是真正的儒家学术的话。问题在于,当时国内的学术气氛太过于浮夸,但凡文人都钻空心思想着如何用最华丽的词藻书写成文,来博得天子的亲睐。当时举国上下的官员皆可挥笔成书,但要他们去迎击北周的入侵,抱歉。南唐朝廷已活在安逸的日子太久了,以至于早已不知该如何抵御北周的强兵。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未曾亲身体会何为居安思危的南唐,终究覆灭了,败在了北周皇帝李暨那位有宏才大略的霸主手中,使得两个国家合二为一,北周也从此被改称为大周。

    而这一切。对他刘言来说却离得颇远,甚至于。在逐渐翻阅了越来越多的历代史书野记后,刘言愈发觉得,他南唐的覆灭是必然的,因为他的国家已习惯了和平,失去了警惕心。他们忘了,忘了天下尚未一统。忘了长江以北还虎踞着一头北周这头凶猛的老虎,日日笙歌,铺张奢华;反观北周,尽管北有凶戎、西有强羌,历代天子却犹励精图治。时时刻刻希望着有朝一日开辟疆土,将长江以南的大片土地收归囊中。

    如此比较,刘言觉得他的国家败地并不冤枉,因为那并非是败在了北周众多强兵猛将手中,而是败在了自己手中。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刘言身为南唐皇室后裔,难道就丝毫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复辟国家么?

    事实上,刘言起初确实也想过,因为他是南唐皇室刘氏最后的男丁,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负起身为亡国之君的责任。毕竟在其父亲南唐皇帝刘生驾崩、他诸多兄长又死于非命的当下,只有他才有资格决定国家的走向。

    然而,刘言放弃了。

    [南国之民,处北国治下,民生却犹胜先前。欲累万众无辜伐北国,至生灵涂炭者乎?——不可滋事造乱也!]

    这是当日初代太平军副帅伍卫找到刘言劝说他接替刘倩的班底时,刘言反过来劝说伍卫的话。

    在刘言看来,他南唐的百姓既然在大周皇室李氏一族的治理下生活得比原先在南唐刘氏一族治理下还要好,又有什么理由反叛大周的统治呢?难道要牺牲无数无辜的百姓性命,与大周厮杀至生灵涂炭、民不安生么?

    当时刘言的态度十分坚决,他非但一口拒绝了伍卫请他出面主持大局的恳求,甚至还反过来劝说伍卫能够解散太平军,结束这场无谓的浩劫,叫江南百姓能够安安生生地生活,毕竟若没有人挑头,百姓是不会有胆量与力量反抗大周朝廷的。

    其实说实话,太平军虽然是南唐旧臣所创的,但是刘言对它却并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刘言生活在江南民间,见惯了太多太多因为太平军一事受到牵连而被官府收监甚至处死的无辜百姓。比起被太平军捧在手心的两代天上姬,即刘倩与其女刘晴,刘言更多地能够体会领略百姓的生活,无论是欢喜还是忧愁,要不然,也不至于对伍卫说出不可滋事造乱拖累百姓之类的话来。

    几番劝说无果,伍卫无可奈何地退去了,回去太平军不久后便得了心病,一命呜呼。在临死前,他将南唐十三殿下刘言尚活在世间的隐秘告诉了儿子伍衡。

    以至于当伍衡对刘晴偏信梁丘皓而感到绝望与愤懑时,当即便放弃了刘晴作为效忠的对象,将刘言这位隐居于民间的南唐皇室后裔给请了出来,用一种半强迫了手段。

    夜,深了,然而刘言却丝毫没有睡意。

    应该说,是他无心睡眠,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投注在广陵城内那些传来无尽厮杀喊响的地方。

    说到底,他也只是伍衡的傀儡罢了,虽贵为太平军当下之首,但是却无丝毫权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太平军是否会覆灭于今晚。

    啊。他丝毫也不觉得伍衡能赢。在他看来,伍衡不可否认是一位颇有权谋的枭雄之主,但是,此人太过于阴狠,人情味淡薄。而一般这样的家伙,若不能爬到至高处,那么下场必定是无比的凄惨。

    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站起身来,已喝得大醉的刘言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城守府最高的建筑。因为是傀儡,伍衡根本不可能给予刘言绝对的自由。因此,当伍衡起初询问他希望居住在城内何处时,刘言选择了城守府中那座最高的楼阁。

    因为那里视野最好,能够大致瞧见整个广陵,算是所谓的纵览全貌吧。而如今,那座阁楼的顶层,无疑已成为观赏两军交锋的最佳位置。

    “呵,南城门打起来了……”

    在牛渚军千人将吴赳奉枯羊之命佯攻南城门的时候。刘言已登上高楼,便饮酒便观赏整个战况的经过。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因为他只不过是傀儡罢了。

    “唔?西城门也打起来了……是枯羊的声东击西之计么?”饮了一口酒水,刘言暗自皱眉思忖着,心下暗暗诧异以伍衡的谋略,为何会被尚且年轻稚嫩的枯羊偷袭得手。

    直到刘言注意到城内东、西、北三处城墙的守兵调动,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伍衡是打算借枯羊诱入周军,好一网打尽么?——咦?那支军队是……”

    刘言静静地居高观瞧着。从牛渚军千人将吴赳佯攻南城门,到牛渚军大将王建再度佯攻西城门,再到枯羊亲率牛渚军主力攻陷了南城门,最后到伍衡下令东、西、北三处城墙的守兵强攻南城门。

    “精彩!实在是精彩!”

    满脸苦涩笑容,刘言苦中作乐般赞道。尽管他并不清楚伍衡与枯羊之间那种令人心惊的相互算计。但多少亦能体会到其中那份凶险。

    踏错一步,则死无葬身之地!

    忽然,他的眼眸微微一愣。

    “周军……杀入城了?”

    眯了眯眼,刘言惊讶地望着那一支由廖立所率的骑兵杀入城中,在城内大杀四方。

    “终于可以终结了么?”

    刘言微微叹了口气,毕竟在他看来,一旦叫周兵杀入城内,就意味着太平军已经失去了广陵城城墙所带来的优势。

    “话说回来……”

    仔细打量了一番城内的局势,刘言的眼眸中露出几许疑惑之色,旋即被惊异所取代。

    “与之前没什么改变啊……这局势。——伍衡那家伙……”

    明明是廖立率骑兵、步卒数千人杀入城中,按理来说应该是周军占据先机才对,为何刘言会说出与之前没什么改变这样的话来呢?

    或许,也只有伍衡能够解释这一点。

    “张洪……战死了么?——是何人杀了他?”

    在城守府外一条大街上,伍衡带着诸多侍卫策马立于街头,询问着前来报讯的传令兵。

    “回禀伍帅,天将大人乃是被一刺客所杀……据天将大人来临死前所说,应该是东岭众的漠飞!”

    “哦?是那个漠飞而不是金铃儿那个女人么?”伍衡颇有些意外地瞅了那名传令兵一眼,似笑非笑说道,“本帅先前还以为,既然那谢安在此,他那几个恶婆娘多半也应该在此……原来是漠飞!——张洪太不谨慎了!”

    [太不谨慎了……堂堂一员五方天将战死,伍帅对此竟然只是这么一句话么?]

    从旁,有一名太平军将领惊愕地望着伍衡,旋即好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上前提醒道,“伍帅,据报讯,周军的大将廖立已杀入城中……不可放任此人在城内造次啊!”

    “急什么?”瞥了一眼那将,伍衡不徐不疾地说道,“廖立所率兵力仅数千人,我方有雄兵六七万,还怕逮杀不了他?”

    “可是……”那将领闻言急声说道,“可是南城门尚且在周军与牛渚军叛贼手中啊!——若不能趁早夺回,待周军后援陆续抵达,我军恐怕……”

    “嘿!”伍衡闻言摇头轻笑说道,“本帅还巴不得周军多多撞入城中送死!”说着,他转头望了一眼南城门方向。

    [枯羊啊枯羊,本帅还真是小觑了你小子……没想到你竟能参透本帅谋划,并且将计就计行事,只可惜……你真以为你赢了本帅么?可笑!——即便你侥幸赢了本帅一筹,战况还不是如本帅希望那般发展?周军还不是因此杀入了城中?愚才!本帅只不过设计在城内陷杀周兵罢了,无论周兵从哪面入城,没有丝毫区别!]

    想到这里,伍衡叹了口气,颇有些失望地喃喃说道,“欲猎一虎,却不想偶射一獐!——罢了罢了,总归那廖立也算是周军的大将……事到如今,就先解决了枯羊与那廖立好了!”

    说着,伍衡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放讯号!——关南城门!”

    “得令!”

    几名护卫抱拳领命,唰唰唰朝天射出五支火矢,破空而起。

    “这是……”

    因为廖立的到来而终于有机会在南城门附近歇息的枯羊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五支破空而起的火矢。

    而就在他思忖这五支火矢所代表的含义时,忽然间,他身背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

    “这是……”枯羊左顾右盼,寻找着那古怪的声音。

    忽然间,他面色大变,因为他发现,明明已放下的吊桥,竟然被收了起来,紧接着,原本已开启的南城门,亦缓缓闭合。

    “轰——!”一声极为厚实的声响过后,南城门终于再度闭合了。

    “怎么可能?!”枯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那城门并非是被太平军关闭,关门的,竟是他麾下牛渚军的士卒。

    明明方才还与太平军誓死厮杀的他牛渚军士卒,此刻竟然倒戈,将城门拱手让给了太平军。期间有一些不想这么做的士卒,亦被那些叛徒无情地杀死。

    [自己麾下兵士,怎么可能会有叛徒?!]

    枯羊又惊又怒,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顿变。

    [大帅,末将倒觉得伍衡是有意想拉拢你,若非如此,为何要将我牛渚军扩编为两万人?这不是变相的拉拢么?]

    当时部将王建那句话,猛然间在枯羊的脑海中浮现。

    “糟了……”

    刹那间,枯羊额头冷汗淋漓,脸上血色全无。

    而与此同时,伍衡似乎也已听到了那来自南城门关闭时所发出巨响,脸上泛起几分冷笑。

    “因为是好兄弟魏虎曾经的部下,爱屋及乌,所以对其也颇为信任,是么?——这份信任,眼下将会要了你的命,枯羊!”

    终归,伍衡技高一筹!(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不眠之夜!(五)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牛渚军大将徐常睁大眼睛瞪着南城门的方向,瞪着那员他原以为已算是一军兄弟的人,原魏虎帐下金陵天权军将领,罗庆。

    “为什么?为什么?!罗庆——!!”

    徐常嘶声力竭地怒吼着,原以为周将廖立及时赶到支援后能喘口气的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在他们背后捅刀子,更难以置信的是,在背后捅刀子的人竟是金陵天权军这支兄弟军的将领。

    “……”罗庆环抱着双臂伫立在南城门,颇具大将风范。但看得出来,他心中难免也有些羞愧,因为他望向枯羊与徐常等人的眼神很明显有闪烁、躲避之意。

    “是伍衡的命令么?”

    在心腹亲卫的搀扶下,原先坐在地上歇息喘气的枯羊缓缓站起身来,神色肃穆地问罗庆道。因为气愤,他的话中很明显带有质问与指责的意味。

    面对着枯羊的质问,罗庆眼中愧疚之色愈发浓重,在深深吸了口气后,点头沉声说道,“是!——伍帅叫我这这么做!”

    “伍帅?”枯羊闻言冷笑一声,讥讽道,“伍衡那般对待你等,你犹尊称他为伍帅?——阿虎生前对他忠心耿耿,可结果呢?伍衡很是随意地就将这份情义丢弃,不留情面地将你天权军折断拆散……这些你都忘了么?!”

    听闻此言,罗庆摇摇头更正道,“此事伍帅曾向我解释过,那一切看似对我天权军的不公正对待,都是设计、布局,为了便是谋诛你枯羊!——是你枯羊背叛我太平军在先!相信就算魏帅复生。亦会做出与末将相同的选择!”

    “你这家伙……”徐常勃然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却被枯羊抬手阻拦下来。

    “真的只是设计与布局么?”踏上前一步,枯羊正色说道,“前些日子我枯羊率众人投广陵时,你亦在军中。你应该清楚,若我枯羊当时便有改投周军之心,为何要将你等带到广陵?当时便径直去投周军岂不是更好?”

    “……”罗庆闻言犹豫了一下,旋即皱眉说道,“伍帅曾言,那只是你打算为投靠周军铺路罢了!——更能一举扫灭我太平军,想来你枯羊亦能因此得到周国朝廷的赦罪,并且加官进爵吧?”

    “你放屁!”徐常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之余。提着兵器便要冲上前去。

    见此,罗庆双眉一挑,右手猛地抬起,高悬不落。

    刹那间,与他一伙的太平军与原金陵军士卒顿时做出了迎敌的架势。在那已被其夺取的南城门城墙上,无数弓弩手引矢瞄准了枯羊与徐常以及二人麾下牛渚军士卒,而城下的守兵,亦结成了牢固难破的方阵。即便是徐常。亦被这股肃然的气氛惊地下意识站住了脚步。

    因为徐常意识到,罗庆并不是在开玩笑。若是他徐常再靠近南城门,此人必定会下令攻击。

    “徐常,稍安勿躁!——罗庆将军,且听枯羊一言!”

    走上前拍了拍徐常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枯羊望着罗庆正色说道,“罗庆将军。我牛渚军与你金陵军三年来堪称同气连枝,虽说前些日子在金陵时有些误会,但也不至于影响到我两军的情谊……”

    “误会?”罗庆闻言哂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仿佛是看穿了罗庆的心思,枯羊用莫名的语气问道。“莫非罗庆将军至今还觉得阿虎是因我枯羊而死?”

    罗庆没有说话,毕竟他也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思忖了一下后,沉声说道,“魏帅亡故,确实非你所为,但是你牛渚军却不能全然逃脱干系!——若不是你牛渚军受卫庄挑唆,魏帅何以会被卫庄小人所害?!”

    “笑话!”枯羊还来不及说话,身旁徐常怒声骂道,“全是我牛渚军的过错,难道你金陵军就没有一丁点的过失么?——你倒是说说,我牛渚军当时何以会在城内造乱?!”

    听闻此言,罗庆顿时面红耳赤。毕竟正是因为他们金陵军欲接管牛渚军,并且设计扣押了枯羊,使得牛渚军全军将士气愤填膺,因此才会被卫庄所利用。

    归根到底,这件事还是因他金陵军而起,但是,身为金陵军的一员、魏虎帐下将领之一,罗庆又岂能贬责己方。

    狠狠瞪了一眼徐常,罗庆有些恼羞成怒了。

    见此,枯羊连忙说道,“好好!罗庆将军暂且莫要动怒。——枯羊亦觉得,阿虎是因我而死,不过,王威与陆雍两位将军又何如?”

    见枯羊主动替自己解围,承认魏虎的死与他有关,罗庆羞恼的面色稍稍好看了许多,而随后,待听到王威与陆雍二将名字时,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犹豫了良久这才底气不足地说道,“这……那是……那是伍帅为设计、布局……”

    “为设计、布局就不惜将忠心耿耿的义士当做弃子一般抛弃?”打断了罗庆的话,枯羊反唇质问道。

    “……”罗庆闻言默然不语。或许,他心中对此亦隐隐有些不满与愤懑,只不过不曾表露出来罢了。

    “罢手吧,罗庆将军!”叹了口气,枯羊正色劝道,“观伍衡为人,阴险狡诈、两面三刀,此前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你我不是都心知肚明么?——他总大帅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他是怎么攻陷的江南?何以当时周军未曾前来追剿?”

    “……”罗庆双眉禁皱。

    他很清楚枯羊的话中深意,甚至于,除他以外太平军中亦不少将领对此了若指掌,无非就是伍衡背叛了当时的太平军总大帅梁丘皓与众人效忠的公主刘晴,在前两者拼尽一切与周军厮杀时,伍衡毫不费力地攻陷了偌大江南罢了。

    攻陷了整个江南,虽然这看似是天大的功勋,但是待一番抽丝剥茧下来,其中却有诸多令人感到不耻的丑事。

    “罢手吧。罗庆将军!”

    一边劝说着,枯羊一边缓缓走向罗庆。忽然,他的脚步停下了,因为罗庆抬起了左手,张开五指做出了阻拦他再继续前进的手势。

    “呼!”在枯羊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罗庆长吐一口气。旋即正色说道,“我……并非效忠于伍衡,我只效忠于我家魏虎将军,只效忠于‘太平’二字旗号!——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觉得,即便换做魏虎将军亲临,他同样会阻拦你,枯羊大帅!——末将坚信,魏虎将军在亡故前。他依然自持着身为太平军的尊严与荣誉,并且因此……死亦无憾!”

    “……”枯羊闻言为之动容。他原以为罗庆只是受伍衡蒙蔽而已,却没想到罗庆心中竟然有这等骄傲。

    [果然是阿虎带出来的兵将,与他一样的傲气……]

    枯羊心中苦笑不已,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能说出这番的话的罗庆,是绝对不会被他三言两句所说动而归降的。

    想到这里,枯羊微微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是呐。若是阿虎在此,他……多半也会像罗庆将军这样,将我阻挡在此……”

    罗庆闻言眼中不禁泛起几分暖意,缓缓放下高悬示令的右手,抱拳沉声说道,“从别处突围吧。枯羊大帅!——这南城门,末将是绝对不会相让的,哪怕全员战死!——此刻在您面前的,是我金陵军最后的骨气!”

    “……”枯羊为之动容,双目不自觉地睁大。全身亦泛起阵阵鸡皮疙瘩。他只感觉罗庆与他麾下众多原金陵军士卒爆发出一股无比肃穆而惨烈的强大气势,仿佛视死如归的死士,令人不经意地心折。就连方才对罗庆极其愤恨的徐常,嘴里也再骂不出一句。

    “退!”枯羊低声对徐常说道。

    点了点头,徐常抬起右手挥了挥,带着几分不甘,几分对罗庆的敬重,沉声喝道,“全军……徐徐后退,撤离城门!”

    “得令!”众牛渚军缓缓后撤了。

    见此,太平军伍衡一支的将领们急了,纷纷出言质问、指责罗庆。

    “罗庆,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罗庆,你竟然敢斗胆放走叛徒枯羊,回头我定要奏明伍帅,治你的罪!”

    其中,有一名将领似乎想冲到罗庆面前质问他,但是却被金陵军士卒所挡住,不得寸近。

    “你……你等区区小卒竟敢拦我?!”那名将领难以置信地质问道。

    见此,一名金陵军的骁将走出了队列,对那员将领冷冷说道,“在此战告终之前,南城门归我金陵天权军守卫,任何胆敢靠近者,无论是太平军还是牛渚军,皆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城下城上数千金陵军士卒振臂呐喊。

    “退——!!”

    声响如惊雷,那员伍衡军将领被骇地连连后退。

    [天权军最后的骨气……么?]

    无奈只能带着麾下牛渚军士卒另寻出路的枯羊回头瞧了一眼罗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的回眸注视,罗庆重重抱了抱拳。

    “……”枯羊愣了愣,不知为何,他隐约瞧见罗庆的身后好似出现了魏虎的身影,两者的身形重叠在一起,让枯羊心神好一阵不平静。

    [果然是阿虎带出来的兵将……何其神似!]

    枯羊长长叹了口气,冥冥中他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已故的魏虎是借其部将罗庆的身躯向他枯羊诀别。

    “虽为兄弟,然从此泾渭分明!——你想说的这句吧,阿虎?”

    望了一眼夜空,枯羊喃喃自语道。

    从旁,徐常犹豫地瞧着枯羊,半响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帅,眼下我等该怎么办?”

    吐了口气,枯羊轻叹说道,“最后的骨气呐……眼下的南城门,已然是这广陵城最险峻的地方,只要我等胆敢回头……去与廖立将军汇合吧!”

    “得令!”徐常抱拳领命,当即派人去寻找廖立大军的位置。

    然而回来报讯的斥候却言道,廖立正遭受着数支太平军的攻打,腹背受敌。

    听闻这个讯息,枯羊微微色变。急声对徐常说道,“快,速往救援!——眼下的我等,无力杀出重围,若廖立将军有失,则我等皆没于城中。尸骨无存!”

    “是!”徐常点了点头,当即与枯羊领着仅存的三四千牛渚军兵卒赶往廖立所在的战场。毕竟枯羊说得很明白,眼下只有与廖立合兵一处,相互支援,才有可能抵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太平军的袭击。

    既然如此,见廖立军遭受猛烈攻击,枯羊又岂有不救之理?

    牛渚军一众急匆匆地朝着廖立军靠拢,心中暗暗祈祷廖立军在广陵城东、西、北三面城墙的援兵的围攻下尚有一战之力。

    然而让枯羊与徐常感到分外吃惊的是,当他们抵达后。他们却发现,同时遭到三支过万兵力军队围攻的廖立军,竟像一块巨岩一样牢牢伫立于广陵城中央的十字大街街头,丝毫未见疲败之态。

    而更令枯羊等人感觉难以置信的是,据说廖立已亲斩数员将领,极大地挫灭了太平军的锐气。

    “东侧,步兵上前,弓手登高齐射!西侧将士听令。步兵退后一百步,弓手齐射!北侧。步兵原地待命,弓手退后,支援东西两侧。骑兵以百人为一队,朝南后退三百步,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突击!”

    在大军的中央。廖立坐跨战马,同时指挥着三个方向的战事,犹有条不紊,丝毫未见差错,借助街道两侧房屋作为掩护。竟反过来堪堪压制了那三支太平军援兵的凶猛攻势。

    “这家伙……如何办到的?——同时指挥三面作战?”揉了揉眼睛,徐常只瞧得目瞪口呆。

    “是直觉吧……”终归是枯羊比徐常有见识,闻言眯了眯眼,喃喃说道。

    “直觉?”徐常不解地望了一眼枯羊,旋即由衷赞道,“一个人,同时指挥三面作战,即便如此还能将对面三方压制。那家伙……当真是人么?是怪物吧?——真的能做到么?”

    “借助地形……在敌军变阵前便已下达应付的战术,次次先于敌手,叫敌军丧尽先机,反为所制!——只要能做到这几点,就能做到!”枯羊缓缓道出了廖立之所以能力压敌军三方的秘密。

    不过惊讶归惊讶,枯羊还不至于像徐常那么失态,毕竟他枯羊也是见过梁丘皓、梁丘舞等豪杰的。

    忽然间,他的面色微微一变,因为他注意到,远处正在指挥麾下军队三面作战的廖立忽然回头瞧了他一眼,随即俯身对身旁的近卫说了几句什么。

    [在同时指挥三个方向战事的同时,还能及时发现我等的到来?——这是何等惊人而可怕的直觉!]

    方才还面不改色的枯羊,这回当真是被吓到了,因为在他眼里,这位名为廖立的周军大将,简直就是无懈可击的存在。

    只能说,枯羊与徐常不曾亲眼瞧见过秦王李慎麾下白水军总大将阵雷的本事,那位天下的大豪杰,那才叫无懈可击,几度叫谢安与刘晴束手无策,而冀州军中的猛将,亦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上。比起阵雷,廖立虽说已渐渐展露他的才华,但说实话还差地远。只能说,太平军中没有能够与廖立匹敌、甚至仅仅只是抵挡廖立的将领,双方的等级相差地太过于悬殊了。毕竟因为齐植一事而有了些改变的廖立,就算是费国与马聃也未见得能赢地过。

    不多时,枯羊的猜测验证了,果真有一名周军骑兵过来请枯羊等人。

    跟着那名骑兵,枯羊与徐常来到了廖立的身旁。直到此时枯羊才意识到,廖立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何等的吵闹、噪杂,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喊声。很难想象在这等噪杂声中,廖立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步步抢先敌手,占尽先机的。

    “南城门丢了,是么,小舅爷?”依旧注视着三个方向的战况,廖立头也不回,冷静地问道。

    枯羊闻言微微有些尴尬,讪讪说道,“枯羊才疏学浅,早前未曾察觉到伍衡那厮险恶用心……”说着,枯羊便将伍衡先前借扩编牛渚军名义算计他以及后来天权军将领罗庆倒戈一事简单告诉了廖立。

    待这些事说完后,枯羊忽然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廖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色,细细一想,他心中愈加吃惊,忍不住问道,“明明麾下有一半是骑兵,可将军却未肆袭全城,而是选择在此防守……莫非将军早已全盘察觉到?”

    “……”瞥了一眼枯羊,廖立平淡说道,“倘若是全盘察觉,方才廖某就应该杀散那支什么天权军!——只不过是听到了南边传来的厮杀声而已!”

    [仅仅只是因为听到了南边传来的厮杀声,就马上判断出南城门有失,当即改变策略,改攻袭为防守,免得过于深入敌军腹地难以抽身,无法从容调度兵马……这是何等的直觉!]

    枯羊暗暗心惊,想了想忍不住问道,“眼下你我两军皆被太平军围困于此,不知廖将军可有什么解围的高招?”

    “守!”廖立一脸淡定地说道,“静待援兵!”

    “我姐夫的援兵?”枯羊疑惑问道。

    “廖某并非与小舅爷行里应外合之计的人选,只不过在杀败了那个穆广后,廖某打算来广陵看看是否有可趁之机罢了……不出一个时辰,大人定会带大军抵达的!”

    “一个时辰?”枯羊哭笑不得,因为在他看来,一个时辰后恐怕他与廖立早已尸骨无存。

    而就在此时,却见廖立诡异一笑,低声说道,“是故我等要设法自救!——不瞒小舅爷,廖某一直在等啊,等那条能够改变我等此等困境的大鱼上钩……”

    [一条能够改变我等此等困境的大鱼?]

    细细一想,枯羊这才意识到廖立指的正是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一个确实能够改变他们眼下窘迫困境的反贼之首!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廖立在察觉到南城门的变故后,也不急着另寻他路设法从其他方向的城门突围,原来他是在等伍衡亲临此地,好擒杀伍衡一举结束这场战事!——好是自负,好是疯狂!]

    虽说艺高人胆大,可枯羊依然还是被廖立的胆大包天所震惊,沉浸于此地战场那疯狂、血腥气氛的他,脑门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嘘!”似乎是猜到到了枯羊心中的顾忌,廖立淡定地将右手食指竖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随即一脸诡异地笑道,“这不,那条大鱼上钩了!”说着,他转头望向了东侧。

    顺着廖立的视线望去,枯羊细细观察,这才注意到东侧的太平军士卒比之方才变得有序起来,隐约间,他好似瞧见了伍衡,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身影。

    “劳烦小舅爷替廖某指挥士卒,廖某去去就来!”提枪一夹马腹,廖立也不等枯羊应下,带着身边那一队仅仅只有二十余骑的骑兵,朝着东侧数以千计的太平军杀了过去。

    [这家伙……疯了么?!]

    枯羊目瞪口呆,他隐约已经猜到,何以廖立这般强大,然而之前他枯羊的姐夫谢安,却始终不重用此人为一军主帅。因为这柄利刃磨得太锋利了,锐而易折!

    如果没有一副合适的剑鞘的话……(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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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乃上将军介绍:
某官员推过一只装满金银财帛的箱子:“谁不知谢大人乃陛下跟前红人,这件事就拜托大人了……”
谢安:“好说,好说……伊伊,替为夫点点!——明日为夫给你买盒喜欢的胭脂……”
伊伊:“嗯嗯……”
长孙湘雨:“见者有份,奴家要一半!——奴家昨日看中一条上等的项链,正巧手头不宽裕……”
梁丘舞:“大周官员不得收受贿赂!——没收,充当我东军军饷!”
金铃儿:“都给老娘靠边站!——小贼,你答应过余,要替余筹集一些财物资助那些孤儿的……”
上前,将那只箱子瓜分干净,只留给谢安一个空盒子。
谢安:“喂,姑奶奶,好歹给条活路走啊!”
妻乃上将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乃上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