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眠之夜!(六)
[那家伙……疯了么?]
并不是只有枯羊这样认为,东侧街道包括伍衡在内的众太平军,皆是满心惊疑地望着廖立仅仅只带着二十来个护卫便朝他们杀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见战况不妙,便欲借擒杀敌军主帅来挽回劣势,这等可笑的战术莫非就是冀州军一贯的伎俩?”
讥讽了一句,伍衡抬手打了一个响指,随即手指指向朝着自己杀来的廖立。
旁边的将领会意,当即命令附近的弓弩手将弓弩对准了廖立,随即下令扣动扳机。
“嗖嗖——!”
伍衡身旁的太平军弓弩手齐射一轮弩矢,纵然是廖立这等猛将,却也不得不被迫停下冲锋,用手中的宝剑护住自己,将一支又一支的箭矢劈落。
可能是因为箭矢过于密集,廖立看似有些手忙脚乱。
“有意思,自己过来送死么?”
伍衡心下暗暗冷笑、讥讽。
或许在他看来,似廖立这般鲁莽冲动的行径,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极其愚蠢。倘若周军将领个个都像廖立这般莽撞,别说七八万周军,就算兵力再多上一倍,伍衡自认为也有胜算。
然而这份心思伍衡仅仅只维持了数息,因为他惊疑地发现,远处那周将廖立的动作看似有些手忙脚乱,然而其神色却丝毫不见惊慌。更有甚至,他太平军一方的士卒朝那廖立一行人也射出了大概数百支箭支,但是,却没有一支伤及到廖立。
[这家伙……]
伍衡微微皱了皱眉,右手平摊,压低声音对左右说道,“取强弓予我!”
“是!”左右护卫闻言应了一声。取下背上弓弩,连带着箭支一同递到伍衡手上。
伍衡接过弓与箭,搭箭拉弓,竟将那两石之弓拉了一个满月,眼神凝重地瞄准着。
旋即,他在廖立眨眼的一刹那。松开了弓弦。
“嗖——!”
两石之弓,力道何其刚猛,那箭支简直犹如电光一般疾飞射向廖立。而当时廖立似乎更关注着两侧射来的箭矢,并没有注意到伍衡射出的那一枚弓箭。以至于当弓箭飞行至距离廖立面门仅仅只有一尺左右位置时,廖立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得手了!]
手中的弓轻垂,伍衡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得逞的笑容。然而一息过后,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震惊地看到,就在那支弓箭即将射中廖立面门时,廖立依然是不慌不忙。闭着眼睛头一撇,那支弓弩便堪堪擦过他耳垂,飞向更遥远的地方去了。
他,仅仅只是稍稍一侧身,便避开了伍衡射出的弓箭。
避开之后,廖立这才再次睁开双目,转过头来瞥了一眼伍衡,眼眸中那若隐若现的笑意。让伍衡的心微微一沉。
[这厮……是在故意挑衅!]
伍衡的心在一瞬间跌到了低谷,他这才意识到。或许廖立早已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但是事先却并非说破,故意装作未曾的察觉的样子,只是在最后时刻,这才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弓箭,借此来挑衅、嘲讽他伍衡。仿佛在说。他丝毫未将伍衡放在眼里。
“好家伙……”伍衡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就算是心机深沉如他,这回也不禁被廖立刻意的挑衅激得火冒三丈,右手平摊,低声说道。“箭!”
左右护卫哪里会瞧不出伍衡此刻心火大起,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取出一枚箭矢递给伍衡。
接过箭矢,伍衡再次将强弓拉成了一个满月,在射出箭矢后又沉声喝道,“箭!”
“嗖嗖嗖——!”
连续三箭,左右护卫连续给伍衡递上了三枚箭矢,而伍衡亦连续射出了三枚箭矢,一箭比一箭速度更快。
而廖立显然也注意到了来自前方的威胁,但他依旧是不慌不忙,待箭矢飞到眼前时,这才提枪挥舞了几下,打算将那三支箭矢击落或者磕飞。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伍衡所射出的那三枚箭矢,速度最快的尾箭撞到了中间的箭矢,中间的箭矢又撞到了前面的箭矢,以至于这三枚箭矢,竟全然改变了命中的方向。
由此不难看出,伍衡在弓术上的造诣确实是非同小可,也难怪当初能与太平军第三代总帅梁丘皓平起平坐。
而面对着此等神箭,饶是廖立竟然也被唬得面色大变,手中长枪连番乱挡,险之又险地将其中两支箭矢打落了下来。
可惜,箭矢却有三枚,那最后一枚箭矢,直直朝着廖立的面门飞去,距离面门不过数尺之遥,而此时,廖立已来不及再提剑抵挡,他顶多只能下意识地一撇头,似乎是不敢直视箭头的锋锐。
而在下一息,廖立胯下战马前蹄一扬,旋即重重踏在地面,然而马背上的廖立,却一动不动,他的头却始终没有再转过来。远远望去,他那看不见的面门位置好似横插着一支箭矢,仅有后半段暴露在伍衡眼中。
[得手了!]
伍衡满脸得意而自负的表情,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强弓递给了身边的部下。
不得不说,从递传强弓这个举动,不难看出伍衡对自己的箭术的确是十分的自负。不过反过来说,他的确有这个自负的资格,毕竟就方才那一手而言,纵观整个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施展地出来。
[区区一介将领,能死在本帅手中,也算是你的福分!]
这是伍衡一开始的想法。
他起初确实是很得意的,但是逐渐的,他慢慢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因为远处马背上的廖立,竟然到眼下也未见右丝毫动静。
如果当真已是一个死人,还能这般安稳地坐在马背上么?
伍衡的猜疑终于得到了验证,在寂静不动有大概三五息左右,远处的廖立终于动了。他缓缓地将头转了过来。
刹那间,伍衡面色大变,一双眼睛瞪地睛圆,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因为他惊骇地看到,那周将廖立竟然用他自己的嘴,自己的牙齿。咬住了那最后一枚箭矢。
众太平军一片哗然,因为眼前的事物早已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人,如何用牙齿咬住两石之弓射出的箭矢?
纵然是伍衡,他也被廖立吓地不轻,他隐隐开始意识到,眼前的廖立,恐怕不是冀州军中的寻常将领那么简单。
而此时的廖立,方才他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随口一吐。便将那枚箭矢吐了地上,满脸诡异笑容地望着伍衡。傻子都看得出,从头到尾廖立只是在戏耍伍衡罢了。
“准头倒是不错,不过这力道嘛……”凝视着伍衡,廖立一副遗憾之色地摇了摇头,随即一边驾驭战马再度冲向伍衡,一边徐徐说道,“要杀人呐。就得用尽全力……像这样!”
话音刚落,他一人一骑已飞奔至那一排太平军刀盾手面前。只见他一挥手中的长枪,只听铛地一声巨响,他手中长枪的枪身狠狠抽在一名太平军刀盾手的盾牌上。
“砰!”盾牌崩溃、木屑四溅。那面外围包裹着一层薄薄铁皮的盾牌,竟然无法承受住廖立这看似轻松的一击,整个被打碎。而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廖立的长枪枪身在击碎了盾牌后去势竟然未曾衰减几分。噗地一声又砸在那名太平军士卒的肋骨下方,只将那名太平军抽打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碎声响。
明言人一看便知,仅此一击,那名太平军士卒的胸腔骨头多半已被击得粉碎。
果不其然。待数息过后,那名被打飞至凌空的太平军士卒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口中连连吐血,没过多久便倒地毙命。此时再看他胸口,竟有已大一片凹陷其中。
周旁众太平军士卒见此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饶是伍衡对自己的武艺也颇为自负,此刻却也露出一副惊骇之色。
[这厮……这厮绝非是周军寻常将领!]
眼瞅着廖立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杀来,伍衡虽然面上并无神色改变的迹象,但是心中却犹如狂风暴雨肆虐。
要知道,他方才甚至有想过亲自出马斩杀了这个叫做廖立的周将,借此振作、鼓舞全军士气,但是眼下,待见到了廖立斩杀那名太平军士卒时所展现出来的可怕臂力后,伍衡便早已打消了这个极其愚蠢的念头。
是啊,确实是极其愚蠢的念头,因为即便是伍衡也不得不承认,那周将廖立的武艺与臂力,无论哪个至少都要比他高上一筹,哪怕他亲自出马,恐怕也只是送死的份。
想到这里,伍衡毫不泄露心中的震惊,用一种玩味的语气淡定说道,“呵!还算有点本事……可惜蠢了点,单枪匹马杀过来,以为自己是何人耶?——放箭!”说着,伍衡挥了挥右手,下令全军士卒再次朝着廖立放箭,试图将廖立射死在此。
也难怪,毕竟在见识过廖立的本事后,伍衡也没有把握能赢过此人,因此,只能设法用这种比较下三滥的办法来铲除廖立。
依然还是那句话,一位武力强大的武将,虽然无法像高明的军师那样在战略上取得上风,但是他们却可以决定一场战斗、一场厮杀的胜败走向,扭转己方的不利,甚至于,在危机关头力挽狂澜。
梁丘皓、梁丘舞、阵雷、李茂,都属于是这种类型的猛将,而廖立虽然还远不及前几者,但是在太平军面前,他却犹如战场上的武神,横冲直撞、肆意屠杀,所向披靡。
当初周军面对梁丘皓时的无力与震撼,这回太平军总算是体会到了,面对着仅仅只率二十骑冲锋的廖立,他们竟然丝毫也想不出阻挡的办法。
层次,差的太远了!
如今的廖立,恐怕已然与主帅费国比肩,达到了当初太平军天府兵主帅杨峪的程度,即二十合之将。言下之意就是说,眼下的廖立。至少已能在梁丘皓手中走过二十招而不死。
虽然这个比较看似有点可笑与荒诞,但事实上,纵观整个天下,又有几人能在梁丘皓这位数百年也难见降世的绝世猛将手中走过二十招而不死?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双手的数量罢了。
而对面着廖立这等已然有资格能与梁丘皓正面交锋的猛将,寻常太平军士卒又如何抵挡?瞬息之间防线便被廖立给突破,后者径直杀向了伍衡所在的位置。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远远观瞧着。枯羊惊地心中犹如巨浪拍石,而他身旁的徐常,却早已看傻了眼,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
见过疯狂的,却没见过廖立这般疯狂的,那么几个人也敢对有重兵簇拥的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实行什么擒贼先擒王的策略。要知道用过这种招数的,可都是名声显赫的大豪杰,比如说梁丘皓与梁丘舞堂兄妹,以及白水军的阵雷。就连冀州军第一猛将费国,也不曾这样孤身犯险。很难想象,那个名声不显的周将廖立,哪里来的这种胆量与气魄。
不过话说回来,最令枯羊感到心惊的那还得是廖立闪避太平军众士卒射箭的方式。这件事枯羊瞧得仔细,他发现身处箭雨当中的廖立似乎早早就知道哪些箭矢是否能射中他,以及其中有些能射中他的箭矢,又会射中他身体的哪些部位。以至于有些箭矢。廖立根本连闪避也不闪避,任凭它堪堪擦过身体射向远处。
这份利刃悬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才是最最让枯羊感到震惊与佩服的。
“好可怕的直觉……”伍衡下意识地喃喃说出了枯羊想说的话。眼下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面对着怎样的猛将。
那是一头猛虎,一头只要给他些许可趁之机,便会将人整个撕碎的猛虎!
不动声色地,伍衡悄悄退后,撤到了大军的后方。
他已经意识到。廖立并非是他能够抗衡的猛将,而对付这类万人敌似的猛将,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手底下士卒的性命去堆,去逐步消耗对方的体力,待其精疲力尽时。才将其一举擒杀。
记得,长安战役长孙湘雨对付梁丘皓时,用的是这个办法;襄阳战役刘晴对付阵雷时,用的也是这个办法;而如今,面对着廖立这员勇武可怕的周将,伍衡亦选择了这个最稳妥的办法。
伍衡悄然下达了命令,试图将廖立再引诱出来一些,毕竟此刻的廖立距离其麾下军队还是很近,倘若廖立见势不对返回军中,伍衡也拿他没有办法。
要杀此人,就必须将此人再勾引出来一些,叫他与他麾下的兵马分隔开来。这样的话,就算暂时无法铲除廖立,至少他麾下的军队不会有现在这么好过。毕竟虽说周军眼下有枯羊在代替廖立发号施令,但是伍衡一眼就能看出,枯羊与廖立二人的指挥,层次相差地太远,后者那才叫一个无懈可击。
但遗憾的是,如今的廖立可不再是会不顾一切追击的人了,见伍衡主动退后不欲与他单挑交锋,廖立稍稍又向前杀了一阵,权当是挑衅与勾引。但是当他的直觉意识到前方好似有什么危险时,他便当机立断地勒住了战马的冲势,旋即二话不说返回了军中。
似这等果断而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举动,就连伍衡也愣了一下,未曾及时下令追击。
[倘若是曾经的我,多半会追赶伍衡那厮到天涯海角吧?——若非他死,就是我死……]
策马返回本阵途中,廖立脸上泛起几分苦笑。看得出来,齐植的那一桩事他至今也未曾忘却。
那个因为不顾大局、贸然追击敌军而导致最终闯下大祸的教训,始终鞭策着廖立,迫使他引以为戒。
[回……回来了?]
见廖立在冲杀了一阵后丝毫无恙地返回本阵所在,枯羊心下微微一惊,毕竟廖立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往无前、不会为任何阻挠而放弃的人,很难想象此人竟然会在未达成目的前无功而返。
事实上,注意到枯羊怪异目光的廖立,脸上也是十分尴尬,事前他哪里料到伍衡竟然会那般干脆地后退,毫不介意自己的名望受到损失。
“原以为伍衡那厮也是个豪杰,却不想如此胆小如鼠……”
廖立用不满的嘲讽化解着心中的尴尬,毕竟他方才对枯羊说‘去去就来’时,那可是想着连带着伍衡的首级一起带回来的,现在好了,他廖立人倒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那伍衡的首级,却也安然无恙地好好长在伍衡的脖子上。
似这等无功而返的尴尬,说实话廖立的确不好受,毕竟这家伙本来就有些诸事热衷于完美的强迫症,如今之所以强忍着,只不过是齐植那件事犹如一个梦魇般笼罩着他,好比是一副能收敛他凶性与桀骜的剑鞘,将他这柄名为廖立的利剑,锋芒收敛于剑鞘之内。
似乎是注意到了廖立脸上的尴尬,枯羊心下哭笑不得,要知道在他看来,廖立似方才那般奋勇杀向太平军总帅伍衡,并且在无法得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返回,这已经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
不过既然廖立羞于启齿,枯羊自然也不好再多说,岔开话题皱眉说道,“廖将军,既然眼下没有机会杀伍衡那厮,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廖立闻言亦皱了皱眉,毕竟城内的太平军数倍于周军,既然诛杀伍衡的事失败了,不难猜测太平军必定会连番压迫他周军,就算他廖立在指挥兵马上颇有建树,但最终,恐怕还是会因为兵力悬殊而败亡。
到时候,别说周军与牛渚军会全军覆没,也不说枯羊会死,就算是他廖立,恐怕也逃不出这已然与城外隔断的广陵。
果不其然,廖立的顾忌在短短半柱香后得到了验证,对过的伍衡,竟然下令在街道附近放起火来。
要知道,廖立之所以能单凭七八千军队抵挡住四五万太平军来自三面的凶猛攻势,除了依靠着堪堪将匹敌阵雷的超常直觉事事料敌于前外,更关键的,还是占据了街道的地利。因为在这里,他七八千军队只要拨出三五千士卒便足够堵死四面八方的街道,而太平军,别看人远超周军,但是在这等狭隘的城内街道地形下,实际上每时每刻仅仅也只有三五千士卒与周军正面交锋罢了,其余的士卒,充其量也只能在后方摇旗助威,若真要他们来到前方,恐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如今伍衡下令摧毁这附近的房屋楼阁,这无疑意味着周军的好日子到了头,一旦这附近的地形变得空旷起来,在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的周军,恐怕会在一瞬间被太平军所吞噬。
而就在这局势越来越危及的时刻,廖立脸上却忽然露出了几许意外与错愕,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北面,旋即嘴角竟然浮现出几许让枯羊难以置信的笑意。
“太迟了吧?那两个混账……”(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强援
“太迟了吧?那两个混账……”
方才还一脸凝重表情的廖立,此刻脸上竟露出了释然的神色,眼眸含笑地望向广陵城的城北方向。
枯羊见此大感不解,待细细一想后,他这才意识到,或许廖立是察觉到了援军的到来。
可是,他如何知道的?
要知道这里距离广陵城北少说也有近二十里地,这可不是能用肉眼就能瞧见的距离,更何况是在这等黑夜。尽管月色依稀,朦胧可以瞧见远处的景物,但那顶多也就三十来丈而已,再远就是一片漆黑,只不过隐隐有些光亮罢了。
既然如此,这廖立是如何意识到援军的到来的?
[难道就是单纯凭借直觉?那这家伙的直觉……究竟有多敏锐啊?]
“怪物么……”枯羊喃喃自语了一句。
倘若换做别人,枯羊绝对不会相信有人竟然能在城南附近察觉到城北位置的变故,但若是廖立,因为方才已见识过廖立那堪称怪物般的敏锐直觉,以至于枯羊隐隐因为廖立的话心生了几分希望与期待。
[当真会有周军的援兵及时赶来援救么?但愿是有的吧……如果真有援军,那领兵的……]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当前的局势实在是太过于不利,以至于枯羊迫切想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他竟暗自猜测起廖立口中的“那两个混账”起来。
这种语气,枯羊断定廖立指的绝对不是他姐夫谢安,毕竟廖立可是谢安的心腹爱将;也不能会是八贤王李贤,因为就算有谢安的宠信,廖立也不可能有胆量在背后说这类诋毁李贤的话。
换而言之,廖立既然用这个语气。想来指也只有与那些他平级的周军将领了。
刹那间,枯羊脑海中浮现出两位周军猛将的姓名,那便是他姐夫谢安麾下无比器重的两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冀州军主帅费国与冀州军副帅马聃!
[费国与马聃……竟然是费国与马聃?!可他二人不是还在与伍横的五方天将纠缠么?如何前来救援?]
枯羊心下惊疑不定。
——时间回溯到一刻辰之前,在广陵城的北城门——
就在太平军第四代总大帅伍横率领着将近六成的兵力围杀城内的廖立军与枯羊军时,广陵城的北城门却遭到了袭击。大批身着冀州军式样铠甲的骑兵迅速地杀入了城中。
尽管城门处的吊桥颇为宽敞,然而惊人的是,这些骑兵竟是十骑为一列整齐地驶出城内,两侧最外边骑兵距离吊桥边缘竟只有两寸之地。然而即便如此,这些骑兵亦是从容不迫,无惊无险地迅速闯入了广陵这座太平军最后的城池。
“论骑术……”
在城门口吊桥外侧,有一位骑将座跨战马,手搭灵棚眺望北城门的城楼,面容上流露出几分自负。
此人便是出身北地雁门的冀州军副帅。马聃。
“论骑术,就算是老费手底下那些骑兵,恐怕也及不上我等!”就在马聃刚说完话的时候,身后一名周将顺嘴接上了话茬,此人正是马聃的副将兼至交好友、曾经与马聃同样沦落为叛军的北地将领,吴兴。
马聃闻言回头望了一眼吴兴,摇摇头笑着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虽说看似是在替费国说话。可看马聃那神色,却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由此不难看出。冀州军内部的竞争实则非常激烈,就像费国所说的,军中有不少人时刻盯着他主帅的位置,一个个憋足了劲攒着军功,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费国从主帅位置上拉下来,取而代之。
而对于这种正面且有推动作用的竞争。谢安自然不会加以干涉,毕竟他深明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的道理。倘若冀州军因为一两场的胜仗变得自满骄傲起来,总有一日会被另一支强军打成筛子。而这,是谢安所不想看到的。
言归正传,当马聃军顺着放下的吊桥杀入城中时。北城门城楼上,一名太平军将领正暴跳如雷,怒声喝骂着周遭的麾下士卒。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敌军何以会杀入城中?!”
这名太平军将领姓白名达,是北城门的一名副将,只因北城门主将奉总帅伍横之命前往围剿廖立军与枯羊军去了,这才临时肩负起北城门的城防职责。
见子时前一切正常、无丝毫异样,白达便在城楼上的角落闭着眼睛打了个瞌睡,然而待他被麾下士卒们摇醒时,却听说城门有失、情况危急,大批的周军骑兵沿着放下的吊桥、敞开的城门杀入了城中,这让白达如何不急?
面对着白达近乎怒吼的质问,被问话的太平军士卒吓地全身颤抖不已,唯唯诺诺地解释道,“是……是城内……城内有人打开了城门,放……放下了吊桥……”
这名太平军士卒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白达心中更是震怒,右手伸出一把抓住那名士卒的衣襟将其拎了起来,劈头盖脸地吼道,“老子就是在问你,究竟是何人打开了城门!”
“小……小的不知……”那名太平军士卒被吓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而这时,旁边另外一名浑身鲜血的小校低声说道,“将军息怒,绝非是我等疏于防守,只是来敌太过于厉害,我等难以抵挡……”
见说话的小校浑身鲜血,不像是逃兵,白达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松口将前一名士卒放了下来,沉声问道,“是城内的敌人么?有多少人?莫非是牛渚军的叛军们?”
“不像……”那名小校的脸上露出几许古怪神色,犹豫说道,“那人身穿我军士卒衣甲……”
“什么?那人?身穿我军士卒衣甲?”白达越听感觉越不对,皱眉问道,“敌军究竟有多少人?”
小校闻言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一人……”
“一……一人?”白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要知道他北城门的守兵尽管被抽走了大半,但是由于先前有近乎一万六千的兵力把守,因此,就算被抽走了兵力,依然还剩下七八千之众。除了大概两千士卒驻守于城墙。四千士卒在城北附近驻防、防止被牛渚军趁虚而入外,城门附近的士卒,至少也有千人上下。
然而这一千人左右的守兵,竟然敌不过对方区区一个人?
“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白达惊声问道。
“是这样的……”那小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副惊骇莫名地说道,“来人初至我北城门时,因为此人身上穿有我军式样的铠甲,因此我等皆以为是哪个去角落方便解急的弟兄,倒也不曾太关注……然而没想到。此人在接近吊桥轮索的时候,骤然发难,一下子就杀死了许多我军的弟兄,旋即放下了吊桥。当时我等大急之下围攻此人,却不想,那人甚是厉害,单凭一己之力竟将我等杀退……”
“将你等杀退?——只是一个人?却能将你等杀退?”白达闻言冷汗淋漓,事到如今。想来他也已意识到那人绝非寻常人物,必定是周军方某个极厉害的角色。毕竟六神将之天枢神将枯羊麾下,是绝对没有这等能以一敌千实力的猛人的。
“那人……还在城下么?”紧走几步到城墙边,白达探出脑袋向下观瞧,希望能找出那个叫他太平军士卒蒙羞的厉害人物。但遗憾的是,此时城外的马聃军骑兵早已顺势杀入城内,正与驻守在街道附近的守军厮杀交战。以至于整片城门附近,已然呈现一片无比混乱的局势,哪里还能找得出那人。
“在哪里……在哪里……喂,你等所说的那个家伙在哪里?”
在喃喃自语几句后,白达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而不知为何。问话出口半响,却无一人应答。
心中懊恼的白达不悦对转过头来,怒视着不远处那些依旧站在原地的太平军将士们,毫不客气对喝道,“你等都是死人啊?——还不过来给本将军指指,究竟是哪个家伙?!”
可是,即便他如此喝斥,城头上的太平军士卒们亦是寸步不前,甚至于,有些士卒竟然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将兵刃遥遥指向白达。
见此,白达又惊又怒,急声骂道,“做什么?!——你们这群家伙,难不成也打算随同牛渚军反叛?!还不……”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这才注意到,他麾下那些士卒不知瞧见了什么,满脸惊恐。并且,他们目光所及,兵器所指的方向,也并非是他白达,而在他左侧一两尺距离的方向。
“咕……”
好似突然间醒悟了什么,白达整个额头布满了因惊吓而至的冷汗。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旋即机械般一点一点地将脑袋转向左侧方向。
猛然间,白达双目瞪大,呆若木鸡。因为他瞧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城墙墙垛上,不知何时竟然蹲着一个人。一个如方才那几名军中将士所言,身穿着他们太平军式样铠甲,但无论是眼神还是气势,都浑然不像是他们太平军的男子。
“你,在找我么?”那位蹲在城墙墙垛上的男子用一种冷漠的口吻问道。
这句话好似是惊醒了白达,叫他浑身一颤,旋即整个人好似受了惊吓的猫一般向后跳了一大步,惊疑不定地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漠飞!”那男子淡淡回道。
原来,这位有胆量孤身杀入防守森严的北城门,并且成功将吊桥放下、将城门开启的周军极厉害人物,正是如今普天之下堪称最可怕的刺客,东岭众的“镰虫”漠飞。
“漠……飞?”听闻此言,白达惊呆了。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前些日子漠飞率东岭众在城内大肆造乱、与广陵刺客火拼,太平军的将士们也不是不清楚。尤其是漠飞,毕竟这位凶煞般的大刺客,正是吓得城内广陵刺客们再不敢露头的罪魁祸首。更别说,这漠飞就在大半个时辰前还狙杀了他们的顶头上将、太平军五方天将之后方天将张洪。
而就在白达惊呆了的时候,漠飞却用漠然而如深潭潭水般死寂的眼神扫了一眼周围。沉声问道,“寻常士卒闪开,我只要你们这边守城大将的首级,莫要白白送死!——告诉我,此地的守将身在何处?”
听闻漠飞此言,白达这才再一次地惊醒过来。连连退后几步急声说道,“杀,快杀了此人!”
“哦?”漠飞闻言双眉一挑,颇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白达,喃喃说道,“原来是你么?”
仿佛是猜到了漠飞那句话的真正含义,白达额头冷汗淋漓,急不可耐地连声下令道,“快上啊!你等倒是快上啊!给我杀了此人!弓弩手呢?弓弩手何……”
刚说到这。白达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地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胸前。只见在他胸口,一根一端挂着锐利铁质尖刺的铁索竟然不知何时洞穿了他的胸膛,而另一端,那连接着镰刀的铁索另一端,则是被漠飞捏在手中。
在无数太平军士卒呆若木鸡的注视下,漠飞猛地一扯手中铁索,将被铁索洞穿胸膛的白达跌跌撞撞地拉向自己。同时握紧右手中的镰刀,身形飞速地窜了过去。随即。锋利的镰刀看似毫无阻碍地划过了眼下几乎已无反抗余力的白达。
“嗤——”
鲜血四溅,颈腔处喷射而出的鲜血泼了漠飞一身,让原本就显得可怕的漠飞变得更加恐怖。
而同时,一颗大好的头颅凌空飞起,旋即掉落在地,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那些士卒们的脚边。
“为……将军报仇!”几名这才反应过来的士卒愤怒地冲向了漠飞。
只见漠飞不慌不忙地手中的铁索。瞬时间用镰刀与勾人的小刃将其尽数杀死。
可怜那几名士卒仅仅只是喊出了一句口号而已,他们甚至无法近漠飞的身,就被后者无情地斩杀,在仅仅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内。
附近其余的太平军们惊呆了,他们逐渐意识到。对方绝非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卒能够对付的,或许,就算他们一拥而上,恐怕也不够面前那个可怕的怪物杀的。
“没有急着赶来送死的了么?”漠飞冷漠的眼神扫了一眼四周,但凡是被他眼神所触及到的太平军士卒,纷纷惊恐地低下头来,不欲与面前这尊杀神接触目光。
见此,漠飞这才缓缓收起了手中那柄看似古怪的兵器。
而这时,城墙石阶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大队周军士卒涌了上来,待发现到城墙上的太平军的消极时,一个个不由楞了一下。
不过这也并没有耽误那些周军士卒降服城上太平军士卒的时间,虽说城上还有不少太平军士卒未曾被漠飞吓倒,或者说是杀上城墙来的周军激起了他们本能的反抗,以至于两支军队就在城头上厮杀起来。
但遗憾的是,由于代替主将发号施令副将白达已被廖立所杀,因此,无人指挥的太平军士卒也不过只是一盘散沙而已,不消片刻便被周军所杀败,大批大批的太平军士卒无奈丢下了手中的兵器,被迫选择了投降。
“马某就说何以这般迅速,原来是漠都尉亲自动手相助于我军……”
伴随着一声轻笑,冀州军副帅马聃与副将吴兴登上了城墙,朝着面无表情地漠飞笑着说道。
出于礼节,漠飞颔首示意,随即用他一贯平静冷漠的口吻淡淡说道,“此时尚在城内的东陵众,寥寥几人而已,其余的皆出发联络诸位将军去了,将枯羊交代的事,告知诸位将军……如此,便只有本司亲自动手了!”
“唔!”马聃闻言点了点头,毕竟他也是在行军赶来广陵的途中撞见了一名东陵众刺客,得知枯羊改变了与谢安约定的里应外合计划,因此,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这才赶来广陵。
而漠飞,亦是从那名成功联络到马聃并且顺利返回城内的东陵众刺客口中得知马聃军就潜伏在城外的小树林,因此这才亲自出手,涉险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反之,倘若城外并无马聃的军队接应,就算是漠飞亦不敢轻易涉险,毕竟北城门有近千的守兵,他漠飞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对付这一千人。就拿方才来说,若非是马聃军的骑兵及时赶到,杀入城中,恐怕漠飞也只有退却这一条生路了,除非他想白白战死此地。
不过即便如此,漠飞也让马聃颇为吃惊,毕竟前者可是凭借一己之力打开了城门。
想到这里,马聃正想要由衷地称赞漠飞几句,忽然,他隐隐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响,来自于城外。
面色微微变了变,马聃几步急走到城墙边,虎目注视着城下另一波周军骑兵,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漠都尉派出联络的,绝非只有马某一路……对吧?”
“那是自然。”漠飞诧异地瞧了一眼马聃,却意外地发现马聃一脸苦笑。
而此时在城外,这另外一支周军骑兵的主帅,冀州军主帅费国,抬头冲着城头上的马聃嘿嘿一笑,随即挥手大声喝道,“弟兄们,马聃将军的友军已替我等扫清前方的路,杀进去,诛杀太平军主帅伍横!”
“喔!”在无数马聃军错愕的目光下,费**的骑兵们大呼一声,顺势杀入城内,并且迅速朝着城中央杀去。
“我说为何会慢我等这么多……”急步走到另外一侧的城墙,目送着费国以及他麾下骑兵杀向城中,马聃懊恼地一对拳掌。
“这也太巧了……不会是早早地就潜伏在城外吧?——那个家伙!”(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遗失的羁绊
“急报!北城门失陷,大批周军杀入城中,局势危急!”
北城门的境况,终于还是传到了太平军四代总帅伍衡的耳中,这使得这个原本心性就阴狠的男人,面色变得愈加阴沉可怕起来。
但不可否则,伍衡好歹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枭雄,年幼时便跟随在其父、初代太平军副帅伍卫身边,混迹于太平军内部,因此,尽管得知了如此厄报,他的心神倒也依旧镇定。
“攻破北城门的周军,何人掌兵?数量几何?眼下已攻至何地?”伍衡看似心平气和地问道。
报讯的传令兵闻言急忙抱拳回道,“回禀伍帅,攻破北城门的周兵共有两支,先是周将马聃攻破了北城门,杀溃了我军驻守在城北的守兵,随即,周将费国率另一支周军亦杀出城中,径直朝此处杀来,眼下已杀至穆公街……”
“……”伍衡微吸一口气,虎目上不由布上了一层阴霾。
平心而论,对于费国与马聃二人,伍衡说实话并不陌生,毕竟前二人可是冀州军最是脍炙人口的猛将,是谢安手中的两柄利刃。
二人的区别在于,费国的能力最为全面,无论是正面战场还是突然袭击,都很有一套,更难得的是,此人本来就武艺过人,曾是他太平军的六神将之一,随后在叛投周朝后拜入了东公府梁丘家门下习武,如今武艺更是深不可测。说起来,就连伍衡也没有把握能胜过此人。
或许。只有前代太平军总帅梁丘皓能够办到吧,以鬼神般不可思议的强大武艺,压制住天底下所有的豪杰。
而相比费国,马聃的用兵就相对偏奇地多,这位出身北地雁门的将领素来不喜正面作战,因为自古以来正面交锋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损失实在太多。因此,极为爱惜部下性命的马聃倾向于奇袭,就犹如北方草原的狼群一样。平日里总是躲在远处窥视,绝不会叫你触及到他,然而一旦你疏忽防备,就会被他狠狠咬上一口,痛彻心扉。
总得来说,费国与马聃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事实上。他们二人早早就因为各自的出身故乡,如今分别隐隐冠名以“梁国虎”与“雁门狼”尊称,毕竟费国与马聃的故乡就分别在梁国陈留以及北地雁门,是如今在冀州军中最拔尖的猛将。再加上如今就在伍衡的面前不远处的,曾被长孙湘雨嘲讽为“不知进退的倔牛”的周军将领廖立,冀州兵中这虎、狼、牛三柄利刃。不可谓不锋利。
伍衡有些头疼了,撇开从来不涉险与敌将单打独斗的马聃不谈。廖立的武艺他方才已经见识过,说句毫不客气的话,纵然他伍衡能够在单打独斗中胜出,恐怕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至少他的身躯不会像眼下这般完整。而这,才是伍衡避免与廖立单打独斗的真正原因。
开玩笑!他伍衡可是“帅”,岂能自降身份与廖立这一介“将”领厮杀?再者。万一在廖立手中丢了一条胳膊,他日后又如何统帅太平军千军万马?天知道太平军内部有多少人惦记着他总帅的位置。
[若是那家伙还在……]
不知为何。伍衡忽然想起了梁丘皓,即曾经他视为劲敌的太平军三代总帅陈蓦。
[若是那家伙还在的话,我也不至于落到……呼,我也真是的,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个家伙……]
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伍衡心神镇定下来,沉声说道,“以本帅名义传令全军莫要惊慌,叫张南率一支兵力去抵挡费国,其余人等继续围攻廖立军与枯羊军!”他口中的张南,便是东城门守将,乃后军天将张洪麾下得力战将之一。
“得令!”传令兵接到命令后迅速前往传递伍衡的将令。
不多时,在围攻廖立与枯羊的无数太平军中,便有一支人数在数千人左右的军队撤退了,朝着北面方向进兵,这让注意到此事的枯羊大喜过望。
“伍衡抽兵了,果然北城门出问题了!”枯羊满脸欣喜地说道。不过话刚说完,他的神色又再度变得暗淡起来。
要知道,眼下他与廖立大军所在的位置,街道两旁本来可充当掩护的房屋皆被推倒摧毁,这使得他俩近万的军队彻底暴露在数倍于他们的太平军兵力下,情况比起之前何止险峻了几倍。就算是直觉超乎寻常、统率力亦叫枯羊叹为观止的廖立,额头竟也逐渐渗出丝丝汗水,强打十二分时刻关注着战场,不让自己的指令出现丝毫的偏差。
可就算是这样,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太平军依旧压了上来,压地廖立军与枯羊军喘不过气来,原本近万的兵力,在短短一炷香之内便锐减了整整三成,眼下正苦苦支撑着。
“小舅爷不必惊慌!”似乎是察觉到了枯羊心中的惊急,廖立一面冷静地指挥着部下防守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太平军的攻势,一面淡淡说道,“末将麾下尚有三千余步卒,至少还能坚持半个时辰!”
廖立这话说得奇怪,按理来说,他麾下军队眼下至少应该还有近乎七千兵才对,何以只剩下寥寥数千?
原来,方才在伍衡下令摧毁街道两旁建筑物的时候,廖立便已意识到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毕竟此前他廖立军之所以能以一敌三,分别守住来自东、西、北三面的太平军的攻势,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占据着街道宽敞程度的优势,而一旦这个优势失去了,他们显然便要落入下风,毕竟太平军的兵力实在太多了。
因此,廖立当机立断分兵,请暂时充当他副将的冀州军将领成央率四千骑兵从南侧迂回袭击,毕竟骑兵的长处在于战马急奔冲刺时所带来的强大杀伤力。而在这种城内巷战,一名骑兵的作用不会比一名步兵高上多少。
虽说南城门如今被已故的天权神将魏虎麾下天权军占据,但是从据枯羊所言,天权军看似不怎么乐意再效忠伍衡。要不然,当时枯羊带着残存的天枢军从南城门撤退打算与廖立军合兵时,天权军如今的大将罗庆又何以会默许枯羊的撤兵,甚至于,暗中助枯羊一臂之力?
啊,尽管罗庆至今亦坚守着其大帅魏虎的信念。誓为太平军赴汤蹈火,但这并不表示他对伍衡依旧还持有忠诚,就算曾经有,可在枯羊那一番话后,那份忠诚恐怕也像雨中的火苗那样熄灭了。
哀莫大于心死,指的恐怕就是这个吧。眼下的天权军给人的感觉。只要不攻打他们所占的南城门,不触动他们天权军最后的骨气,他们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动作。换而言之,就算成央率领四千骑兵从南城门迂回,绕过太平军的主力部队袭击城内守备空虚的街道,罗庆多半也不会去理睬。
而事实证明。枯羊的猜测毫无差错,当冀州军将领成央率领四千骑兵从南城门附近绕过去时。明明距离南城门仅二十丈远,可是无论罗庆还是他麾下的天权军,皆没有丝毫要出击阻挡的意思。他们只是守着,不叫任何人夺走南城门,夺走他们最后的骨气,无论是周军还是伍衡的太平军。
记得当时成央还吃了一惊,因为他很难想象。太平军内部竟分裂至如斯地步,以至于那罗庆明明亲眼目睹他成央率军袭广陵城内防守空虚之地。却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而话说回来,成央的率兵离开,无疑是锐减了廖立军本来就显得兵力不足的人数,单凭眼下仅剩的三千余人,枯羊实在没有把握能坚持到周军的来援。
要知道,就算加上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天权军士卒,他与廖立的兵力也只有四千左右,可面对的呢,却是数以万计的太平军。这等兵力悬殊的战事,就算是长孙湘雨、刘晴、李贤亲临,也绝对无法力挽狂澜,挽回劣势。
如此,也难怪枯羊对己方当前的形势感到担忧。
不过相比于枯羊,廖立倒是镇定许多,依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麾下士卒,只有在预感到危机时,这才将指挥交予枯羊,亲自上前线作战。
而正是因为这边有廖立这员周军猛将坐镇,这才使得廖立军与枯羊军能坚持到如今也不曾被打溃。
见此,伍衡的双眉紧紧皱了起来,他不由再一次地想起了梁丘皓,想到了曾经有那位天下无双的猛将坐镇的日子。
如果梁丘皓那家伙还在,什么廖立、费国、马聃,就算这员所谓的周军猛将加在一块,那又能如何?敌得过梁丘皓?
不自觉地咬了咬牙,伍衡不禁回想起了他们初次配合领兵作战的初战。
因为年数隔得太远,伍衡已忘记了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时他太平军二代总帅天上姬刘倩尚在,梁丘皓与杨峪以及他们手底下那帮猛将都在,而当时,刘晴还只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小丫头而已。
当时,因为初代太平军的骨干几乎已在芜湖被日后的炎虎姬梁丘舞的生父、东镇侯梁丘敬围剿殆尽,随后太平军又遭到了各地方官府的打压与围捕,这使得刘倩不得不启用这些年仅十几岁的年轻人。
为了逃避当时大周朝廷的追捕与迫害,刘倩叫麾下的太平军士卒改头换面、韬晦养光,在付出了许多努力后,将零陵县县令以威逼利诱的方式降服,终于得以这个县城扎下根基来。
而当时,因为大周朝廷刚刚发兵江南,甚至在金陵制造屠城惨案,这使得江南与大周的关系变得极差,不乏有绿林义士揭竿而起,意图推翻大周暴君李暨的统治。而其中,亦有一些家伙趁火打劫,占据山头、聚众作乱。
可以说,当时整个江南乱成一团,甚至连荆州都被波及到,而在江陵附近,便有一拨山贼聚拢数千反贼,意图称王称霸,肆意欺凌着当地的百姓。
倒不是说大周朝廷无视江陵附近的百姓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问题是那帮山贼纯粹只是欺软怕硬之辈。瞧见大周官府的征剿兵马来了,便纷纷四散逃逸,待周军退兵后,又重占山头,继续作威作福。
几番下来,江陵的山贼们倒是安然无恙,反而是荆州襄阳、江陵一带的守军被这来来回回拖垮了,于是乎,荆州府向治下的县城下达了征剿作乱反贼的官令。希望各郡县能够分担一些州府的重担。
而当时刘倩已暗中占据零陵,零陵县令不过只是一个傀儡罢了,因此,荆州府的公文,理所当然地就落入了刘倩的手中。
对于发不发兵剿贼,说实话当时的刘倩也在犹豫。毕竟她所在的零陵当时只剩下千把可用的兵卒,而其中大多都是未经训练的新兵,像杨峪、伍衡那样初代太平军士卒们的子嗣,只是远不及杨峪、伍衡等人厉害而已。
可若是不打,万一那些反贼袭击到零陵又如何是好?毕竟零陵距离江陵也就那么点路程。刘倩可不想那些在乱世中趁火打劫的败类们踏足她太平军的零陵,要知道自打刘倩暗中控制了零陵后。她陆陆续续将众多此前流落在外的太平军士卒以及其家眷接到了这里,希望着有朝一日能以零陵这弹丸之地。撼动整个大周朝廷的根基。
换而言之,零陵城内有太多太平军的家眷们,刘倩丝毫不敢涉险。
于是乎,她将梁丘皓、伍衡、杨峪等当时年轻一代的将领们召集了起来,将她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重建军队的编制么?”一帮日后名声赫赫的太平军年轻将领们颦眉思忖着。
“啊,正所谓不破不立,虽然我等都不愿提及。但薛仁将军所创的初代太平军,终归还是被东镇侯梁丘敬给打溃了。彻彻底底地打崩溃了……”刘倩幽幽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不得不说,刘倩作为梁丘皓至死也念念不忘的女人,果然是一位又端庄又美貌的女人,倾国倾城暂且不提,单单是那份气度,就不禁叫人心折。
至少,梁丘皓的视线便不曾一刻从她的倩丽身影上移开,不过这也因此遭来了杨峪这位日后的天府军主帅的白眼。毕竟就这会儿而言,杨峪还不是梁丘皓的铁杆心腹。
听闻刘倩的话,杨峪、伍衡等初代太平军士卒的子嗣们默然不语,毕竟芜湖一战,他们也曾有幸参与其中,亲眼见识到了当时东镇侯梁丘敬的神勇,那简直就是无法逾越的高山。
事后听说此人暴毙而亡,但凡是太平军,都不由地长吐一口气,心中暗道侥幸。
见堂内众年轻将领沉默不语,刘倩轻叹一声,自顾自说道,“我军以零陵作为根基,暂时雌伏于大周官府羽翼之下,这一点,你等莫要忘了,莫要做出因泄秘而祸及全军的事来……至于新军,对外也只能说是我零陵的县兵。而至于私底下嘛……就叫天府军,如何?”
“天府军?”杨峪、伍衡等人不由抬头望向刘倩。要知道南唐刘氏以“天”字为尊,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用的。而如今刘倩竟给新军冠名天府军,这岂不是对他们最佳的鼓励与鞭策?
“至于天府军的主将人选……”刘倩的目光在堂内诸多望向自己的年轻将领身上走了一遭,最后落在了梁丘皓身上。
“阿蓦,就由你来担任,天府军的主将!”
杨峪、伍衡闻言面色微变,有些敌意地望向梁丘皓,反观梁丘皓,亦是一脸的惊讶不解之色。
“什么?我?”
“是呀!——怎么?不情愿么?”刘倩轻笑着问道。
梁丘皓深深望着刘倩脸上的笑容,轻声说道,“自然愿意,只要是你说的……”
刘倩闻言一愣,旋即俏脸微微一红。
与其他人望向自己的那种尊敬的目光不同,这个小子自打在自己身边以来,便时常用那种不掩饰也不包含任何淫欲的爱慕目光望着自己,这让刘倩有时候实在颇有些头疼。
毕竟她再过几年就快三十岁了,而梁丘皓才正值十七八岁的风华正茂年岁,更何况她还是丧偶的寡妇身份,还带着四五的女儿刘晴,刘倩实在难以理解,梁丘皓这个小家伙为何会看上自己。
不过反过来说,刘倩也为她时而便梁丘皓凝视的爱慕目光弄个面红耳赤所羞愧,只不过,貌似感觉不坏……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阿蓦,就由你来担任天府军的主帅,本宫再赐予你‘开阳’称号,你便是我太平军东山再起的希望,就犹如天边的红日!——接令,开阳神将陈蓦!”
梁丘皓,不,是陈蓦闻言当即叩地借令,口称得令,成为了第一位神将,同时也是唯一一位由太平军二代主帅刘倩亲口册封的神将,开阳神将。
天府兵,日后震撼周军、叫谢安与长孙湘雨莫名惊骇的太平军至强之军,在此建立了。
最初的天府兵人数为五百人左右,后来增增渐渐,这才维持在三百人上下,成为了刘晴的亲卫军。
当时,在为期三个月的艰苦训练后,五百天府兵遵从荆州府的告令,以梁丘皓为帅,杨峪与伍衡分别为副帅,向江陵境内占山为王的强贼展开了征讨。
至今荆州府的文案书房还留有备案,某年某月某日,江陵反贼作乱,聚众四五千人,占山为王,后荆州府治下零陵县派县兵五百人讨江陵贼,十日凯旋,损兵不过百!
天府兵的初战,梁丘皓的武力、杨峪的统帅、伍衡的智计,使得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江陵贼,在天府兵犹如稿纸般,不堪一击。
第五十章 遗失的羁绊
——时间回溯十四年前,江陵县牛虎山——
江陵县牛沽山,是荆山南侧的一座山峰,东南为葫芦谷,东北乃花石岗。在十四年后,大周李氏皇族的两位杰出皇子将在此地附近展开动辄投入二十余万兵力的浩大战役,而此时,这附近却被一伙山贼所霸占,当地百姓称之为,牛沽贼。
牛沽贼的首领叫做王浑,绰号“王敢当”,意思为这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做的。此人颇有力气,擅使两柄重达百斤的铁锤,武艺不差,头脑也不差,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此人就算入伍十四年后谢安麾下的冀州军,亦有其一席之地,虽然比不过费国、廖立、马聃,但至少也是欧鹏、张栋级的将领。
只可惜,此人品性不佳,仗着自己有些力气,趁着江南、荆州等地时局大乱趁机作乱,占山为王、作威作福。荆州府府衙派重兵去围剿吧,此人便躲藏于山中,待荆州府府衙的兵马退却再度出来作乱;可若是寻常县城的县令前往围剿,却又因为兵力不足被王浑打败。
可以说,此贼已成为荆州府府衙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只可惜,事与愿违,以至于荆州府剿贼的告令下达了数个月,各地的县城依旧无法铲除这支贼寇,甚至反而被其打败了几回,并且又趁势袭了县城,损失何其惨重。
几番回来,各地县令已不敢再派县兵攻打牛沽山贼寇,当地的百姓亦对牛沽贼畏之如虎。
而就在这个时候,荆州南郡零陵县,却派出了一支五百人的剿贼县兵。
消息传到南郡江陵郡守陈琦耳中,陈琦为之惊愕不已。要知道在这些日子,江陵各郡县的泼皮、贼寇听说了牛沽山的强盛。纷纷前往投靠,这使得王浑手底下的贼兵日渐众多,眼下已聚得八千贼兵,号称八万,严重威胁到了当地的官府。
这零陵县单凭五百兵,如何是牛沽贼的对手?有心剿贼卫国自然是好事。可也要有自知之明啊,岂能白白送了性命?
江陵郡守陈琦暗暗摇头,当即发书派人送至那五百零陵兵的所在,告诫他们莫要以卵击石,暂且退却,等待下一次由他陈琦亲自组建的各县联合讨伐。
而当送信的使者陈功赶到那五百零陵兵所在的位置时,他发现零陵兵似乎还未开始对牛沽山用兵。为此,那名陈功长长松了口气。
可当陈功来到领兵县丞的所在时,他却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他错愕地看到,三名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在各抒己见,并为此激烈辩论,甚至到了要大打出手的地步。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斩杀了贼首,贼众自然溃败!”
能轻描淡写说出这般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豪言的年轻,显然便是新获刘倩赐号“开阳神将”的陈蓦,即梁丘家失落在外的十二代嫡子嫡孙,梁丘皓。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作风!——你以为一个人就能杀入数千贼兵当中?此莽夫所为!——听我的。我等选些人扮作前往投靠的贼兵,伺机除掉王浑!”
那位浓眉大眼。对梁丘皓嘲讽讥讽不断的,便是日后第四代太平军总帅,伍衡。
见梁丘皓与伍衡对此争论不止,从旁一名年轻将领冷笑说道,“都废什么话?——一个用蛮力,一个用诡计。不成体统!堂堂正正打过去就是!”
这位说话比梁丘皓还要霸气的年轻将领,正是日后太平军基石之一,二代天府兵总帅,杨峪。
“用武即可!”
“用计为上!”
“正道用兵!”
在这个即将属于他们的时代,梁丘皓、杨峪、伍衡。太平军中日后最耀眼的三位领导层大将,竟无视了南郡江陵郡守陈琦派出的使者陈功,大吵起来,只看得陈功目瞪口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明明是五百兵攻牛沽山贼兵近万人,己方却先起了冲突,这可真是……不过话说回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陈功朝着四下望了望,他这才惊愕的发现,这五百零陵兵,竟都是由十几岁的年轻人所组成,看起来一个个都是新兵蛋子,就连吵架的那三个、那看起来像是领队的年轻将领也是。
[零陵县县令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派这些新兵来剿贼,难不成叫他们白白送死么?还是说,这次仅仅只是练兵?]
陈功百思不得其解,见那三个依旧争吵不休,遂咳嗽一声,礼貌问道,“敢问三位小兄弟,此地主将何在?”
争吵不休的三人对视一眼,伍衡与杨峪瞥了一眼梁丘皓,冷哼了一声。
而同时,梁丘皓淡然回道,“是陈某!”
也不知为何,陈功感觉自己心中一惊。他,竟被一个岁数远远小于自己的年轻人给震慑住了。
“咕……”咽了咽唾沫,陈功压下心中那份莫名其妙的震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再次验证道,“在下指的是零陵县县丞陈蓦大人……”
“不说了就是我么!”梁丘皓有些不悦地瞧了陈功一眼。
此时的梁丘皓,因为还未经历最心爱的女人刘倩逝世一事,尚且是年轻气盛,还不是日后内心死寂的太平军第三代总帅。
“这……”陈功惊呆了,他哪里会猜到,这次零陵县领兵的主将,竟然会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半大孩童。
眼瞅着陈功目瞪口呆的模样,伍衡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冷漠说道,“我三人正在商议军情,麻烦尊使莫要打搅!”
陈功一愣,这才想起来意,连忙说道,“在下此次前来……”
他的话刚说到这,就见杨峪不耐烦地喝道,“不是叫你闭嘴了么?!”
[这几个年轻人,好强大的气势!]
打量了几眼梁丘皓三人。陈功暗暗咋舌,竟不敢再说话,在旁静静观瞧。
足足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梁丘皓三人竟还在争吵,陈功有些忍不住了,询问身旁不远处的零陵兵、即初代天府军士卒道。“这三位小将军……争论多久了?”
那名天府军士卒松了耸肩,似笑非笑说道,“其实我等昨夜就到了,可惜三位将军从昨夜吵到今早,后来吃了顿饭,随后接着吵,尊使瞧见的,只是昨夜的后续而已!”
陈功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这亦激起了他心中的好气。他忍不住又问道,“殊不知三位小将军为何争吵?”
可能是闲着没事做,那名天府兵士卒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陈蓦大哥打算就这么杀过去,由他杀了王浑,其余小喽啰归我等;伍衡大哥的主意是叫人混到牛沽贼当中去,里应外合;杨峪大哥提议堂堂正正地攻打……这不就吵上了么?”
陈功闻言一愣。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见梁丘皓三人还在争吵。遂忍不住插嘴道,“这样如何?——陈县丞为先锋,杨兵长为指挥,伍县佐为军师,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正在争吵中的梁丘皓、杨峪、伍衡闻言一愣。相视沉默,似乎是默许了这个建议。
见他三人化解了干戈,陈功笑了笑,旋即心下一愣。
[奇怪了,我不是为劝说他们退兵而来么?]
不过事已至此。陈功也不打算再劝。一来是对方不像是会听劝的人,二来嘛,他真的想见识一下,这支不同寻常的零陵兵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于是乎,次日凌晨,天府军正式对牛沽山展开攻击,而领兵的指挥,便是杨峪。只不过兵力却不再是之前的五百,而是三百,另外两百人,不知被伍衡派往何处去了。
眼瞅着己方三百人去挑衅有近万之众的牛沽山,陈功不由地热血沸腾,不过热血沸腾之余,他心中不禁亦有些胆怯,毕竟兵力相差实在太悬殊了。若不是瞧这支零陵兵与众不同,陈功早就逃之夭夭了。
牛沽山的首领王浑接受了天府军的战书,不过却不曾亲自出面,只是叫了一个叫做李二牛的小头领出来,带的兵也不多,不过千余人而已,这叫陈功暗自松了口气。
毕竟三百与一千……
[……兵力相差还是悬殊啊!]
陈功一脸担忧地瞧着阵前方单枪匹马的梁丘皓。
“哪个叫王浑?速速出来送死!”看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梁丘皓立马厉声喝道,惹来对面牛沽贼的哄然大笑。
不能那些对梁丘皓口出侮辱之言的牛沽贼无知,毕竟就此时而言,谁知道这个名为梁丘皓的男人,日后可是被尊称为一人成军的至强猛将?
“黄毛小儿,就这么急着送死么?——正好你家孙爷还缺一批战马,就成全了你吧!”
一番哄笑过后,一名贼兵中的小队长冲了过来,反观梁丘皓,却是提枪勒马,纹丝不动,口中淡淡说道,“没有来么,那个王浑……”
他的话中,隐隐带着几分遗憾。
终于,那名贼兵小队长冲到了梁丘皓跟前,手中大砍刀朝着梁丘皓的身躯狠狠砍了上去,口中狂笑着骂道,“小子,被你家孙爷吓傻了么?”
在陈功担忧的目光关注下,梁丘皓看也不看那贼兵小队长,单手一枪挥出,非但挡住了对方的刀,甚至于竟将那人整个击出数丈远。
“啪嗒——”那名贼兵狠狠摔在地上,脑袋一歪,再也没有了动静。
随手施为,一招制敌!
“这这这……”陈功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正要说话,却听身旁不远处的杨峪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嫉妒怏怏说道,“那个该死的家伙,也不知哪里来的那副好身躯……”
而此时,对面那些方才还在大肆嘲笑的贼兵们亦是鸦雀无声,毕竟,就算是随手施为,梁丘皓亦向他们证明了自己的神勇。
“还有谁?”
“……”众贼兵面面相觑,忽有一人冲出来喝道,“黄毛小儿莫要嚣张,看你家周爷爷来拿你!”
一招,又是一招!
陈功震惊地看到,梁丘皓再一次一枪杀了贼军的小队长。
看也不看不远处的尸体。梁丘皓策马缓缓朝着贼兵而去,口中冷冷说道,“还有谁?”
随后,在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梁丘皓竟一连斩杀十余人,每次都只出一招。骇得那千余贼兵面如土色,再也不敢上来撩拨这个可怕的年轻人。
“没有人过来么?那就只有我过去了!”双腿一夹马腹,梁丘皓丝毫不睬身后三百兵,竟孤身一人朝着那千余贼兵杀了过去,只看地陈功面如土色。
“这这这……陈县丞这……”
瞥了一眼结结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的陈功,杨峪再次望向梁丘皓,咬了咬牙,恨恨地下令道,“全军突击!——莫要去理睬前面那个莽夫。就按照平日里的训练……杀!”
“喔!”三百天府兵振臂大呼,全军出击,反观那千余贼兵,却是一个个士气全无,争相逃跑。
不到一刻辰,战斗便已结束,三百天府兵完胜千余牛沽山贼兵,斩获四百首级。却无一人阵亡。
“难以……置信……”
陈功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尤其是后来梁丘皓又提着贼军领兵小头领的首级回来的时候。
[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原来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
细细打量着之前明明孤身杀人千余贼兵之中。回来时却无一寸伤痕的梁丘皓,陈功惊呆了。
此战,似乎是惊动了牛沽山的首领王浑,以至于第三日,当天府军再次在牛沽山山脚搦战时,为了报仇雪恨的王浑亲自率领六千贼兵前来应战。
以六千对三百。就王浑看来,这已足以将这支人数仅三百人军队千刀万剐!
不过在此之前,他将目光落在了依旧在阵前搦战的梁丘皓身上。
“就是这小子么?哼!”
冷笑一声,王浑派出麾下号称四大天王之一的贼将吴累,他原以为吴累能够将那个可恨的小子千刀万剐。但结果,却依旧还是被梁丘皓一枪给戳死了。
尽管心中惊骇,可王浑依旧不信邪,陆续将其余三名大将派了出来,但是结果,却一一被梁丘皓所杀。
“这这这这……”江陵的使节陈功再次惊呆了,虽然他已经对梁丘皓的武艺有了一个初步的估计,然而事实却再次刷新了他的估量。
[深不可测!这位零陵县的县丞陈蓦,武艺深不可测!——岁数尚不及弱冠的他,何以会这般强悍?]
陈功暗暗咋舌不已。
幸好陈功不知梁丘皓这会儿只是凭借着残存记忆中的招数御敌,荒废了至少七年光阴的他,只是啃着之前在梁丘公教导下学武的老本而已,如若不然,他的成就却非只有这种程度。当然了,也亏得是这样,要是这会儿的梁丘皓便自行激发出雾炎这个家门绝技,虽然牛沽山的反贼不在话下,但是不出几日,便来招来他的爷爷,大周第一猛将梁丘公。
“在那里……么?”
就在牛沽山贼兵们被梁丘皓的勇武所震惊时,梁丘皓亦找寻到了王浑的所在位置。与前一次一样,他单枪匹马地杀了过去。
“又来?!”陈功惊地倒吸一口冷气。
要知道这回可是整整六千贼兵啊!
“那个只知道狙杀敌首的莽夫……”杨峪恨恨地咬了咬牙,不过他不得承认,战场的局势之所以倾向于他天府兵,就是因为梁丘皓的存在。
“不……不救么?”见杨峪竟无动于衷,陈功惊声问道。在见识到了梁丘皓的武艺后,他可不希望这位强悍的年轻将领孤身战死。
面对着陈功近乎质问的问话,杨峪竟打了一个哈欠,淡淡说道,“还不是时候!——放心吧,那家伙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的!”说着,他顿了顿,皱眉说道,“相比起那个莽夫,我倒是更好奇伍衡那个家伙……那个混账东西不会是躲在哪里睡大觉吧?——要真是如此,回头我必然要狠狠……咦?”
好似注意到了什么,杨峪恼怒的面色缓缓松缓,甚至于竟露出几许笑意来,一副轻松口吻地笑骂道,“那个混账……把我等都视为诱饵了么?”
陈功闻言大为不解。下意识地顺着杨峪的视线望向远处,只见在远方的牛沽山上,火光大作、浓烟滚滚,似乎是有人将牛沽贼的老窝给端了。
“好!”大喜过望陈功这才想起,己方还有一支两百人的小队。
[就是那个叫做伍衡的县佐么?——有意思!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同伴,所以自己率领一支分兵去袭贼营么?]
陈功暗暗点头。他哪里知道。伍衡可不在乎梁丘皓或者杨峪的死活,反正在他看来,就算没有后两者,他一样可以肩负起重振太平军以及复辟南唐的重任。
牛沽山的大火一烧,发觉到此事的众贼兵顿时大乱。
“营……营寨走水了,营寨走水了!”
“什么?”贼首王浑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向山头,却发现自己营寨方向果然是浓烟滚滚,心下惊骇万分。要知道,他在营内可是留了至少两千兵啊。
就在王浑心中震惊之际。忽听到身旁人大喊一声。
“首领小心!”
王浑下意识地回头,他这才惊觉,梁丘皓那个可怕的小子,竟然已单枪匹马杀到他面前不远处。
“你……就是王浑么?”提枪勒马于王浑身前不远处,梁丘皓冷冷质问道。
“啊!”咧嘴嘿嘿一笑,王浑寒声说道,“善使百斤大锤的王敢当、王浑,便是老子!”
“哦?百斤大锤么?”梁丘皓似笑非笑地哼了哼。一脸不屑一顾之色。
“怎么?不信么?”阴笑一声,王浑趁陈蓦不注意。将从麾下士卒手中接过来的一只百斤大锤砸向了梁丘皓。
他原以为仅此一下就足以将梁丘皓砸死,就算砸不死至少也能叫对方头破血流,然而让他震惊的是,梁丘皓仅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那只大铁锤,并且随手挥舞了几下,只挥舞地飒飒起风。仿佛他手中的不是重达百斤的铁锤,只是一根轻飘飘的树枝而已。
“果然只是百斤而已么?怪不得没什么感觉……”梁丘皓看似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也难怪,毕竟他的臂力可是比他堂妹、即日后的炎虎姬梁丘舞还强上一筹,数百斤的斩马刀单手如臂驱使,岂会在意区区百斤?
然而这一手。却是叫王浑惊地目瞪口呆,要知道,就连他也做不到向梁丘皓那样快地挥舞那柄铁锤。
“还给你!”冷眼一瞧王浑,梁丘皓运足右臂力气,猛地将手中铁锤掷向王浑。
只听噗地一声巨响,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的王浑,竟被铁锤上所带的千钧之力砸地整个胸腔都凹陷了进入,在砸离马背之后,竟还倒飞了足足七八丈,这才砰地一声摔落在地。
“首领?”
“大王?”
众贼兵顿时大乱,谁也没有想到,擅使百斤铁锤、天赋神力的首领王浑,竟然接不下一个年轻小将的一锤,活活被砸死。
“是时候了……”
远远瞧见梁丘皓阵斩了王浑,杨峪这才大手一挥,沉声喝道,“全军……出击!”
“喔喔——!”因为自家主帅梁丘皓阵斩贼首而士气大振的天府军士卒,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朝着贼兵杀了过去。
势如破竹!
陈功终于明白,何为势如破竹!
战事结束,当伍衡亦带着两百兵回来后,天府兵开始清点损失。
陈功怎么也难以置信,似这等大的战事,总共只有五百人的零陵兵,竟然只损失了寥寥数十人。
啊,这支强地不可思议的地方军,用仅仅付出只有寥寥数十人的代价,便歼灭了一伙多达近万的贼寇。
[这三个人……日后必定会名扬天下的!]
眼瞅着远处正为谁占首功而争吵的梁丘皓三人,陈功心中暗暗说道。
“太精彩了,实在是太精彩了!——三位的配合,实在是太精彩了!”
陈功忍不住抚掌赞道。
……
……
[只要你等三人同心协力,便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么?]
抬眼望着漆黑的夜空,伍衡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曾经某个周国地方官府官员的称赞,那句当时在他看来不知所谓的称赞,如今细细品来,却叫伍衡感觉莫名的苦涩。
[曾几何时,天府军是那样的强大,勇武有陈蓦,统帅有杨峪,智有我伍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何以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呢?
啊,若是陈蓦尚在,似费国、马聃那些宵小之将何足挂齿?
倘若杨峪那家伙尚在,那什么周将廖立,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那家伙,可是军中唯一一个能在陈蓦那厮手中走过二十招的怪物!
还有天府兵……迄今为止历练了整整十余年的天府兵!
若全员尚在,周军何足挂齿?]
“西城门告急,西城门告急!——周军……周军袭西城门了!疑似谢安、李贤率领的周军主力!”
“张南将军不敌周将费国,被其所斩,麾下兵马溃散!”
“天权军大将罗庆霸占南城门,拒出交出城门,亦不遵从将令迎击周军!”
“周将成央袭我军后方……”
“郭达将军向周军投降了,城北告急……”
“王牧将军向周军投降了,城西告急……”
“陈力将军向周军投降了,城东告急……”
军中,响起了各处告急的求援声,此起彼伏,让伍衡本来就显得阴沉的面色变得更为阴沉。
众叛亲离、四面楚歌?
在死寂般地沉默了半响后,伍衡忽然笑了起来,他那看似疲倦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几分苦涩。
“呵,呵呵呵……”
“大……大帅?”身旁众太平军士卒面面相觑
无视周旁的众士卒,伍衡孤身一人缓缓朝着城守府方向走去,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一个人干三个人的事,真的会很累……很累……很累的。——好累啊,独力肩负着振兴太平军的担子……”(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遗失的羁绊(三)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么?”
在城守府的大堂,伍衡孤身一人坐在大堂中央,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烈酒。
虽然府外依旧是喊杀声震天,但是这些嘈杂声,却根本无法撼动伍衡此刻的心神。
而就在这时,堂内响起一声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声。
“真是镇定呐,伍帅!”
伴随着这声笑,南唐刘氏十三皇子刘言从屋外走了进来,双手托着两坛的酒水。
“周军好似已经杀入城中了哟!伍帅不是曾说过,此战万无一失么?”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刘言出声调侃、奚落着伍衡。或许,他心中也有怨气吧,被伍衡控制,尽管不得不成为了太平军名义上效忠的主公,但实际上只是一介傀儡的怨气。
“我累了……”
面对着刘言的嘲讽,伍衡淡淡说道,自顾自地品尝着美酒。
刘言愣了愣,继而似乎是感觉到了伍衡在说这句话时的所蕴含的沉重心情,竟没有再行奚落,只是默默地走到了他对面,入席就坐。
沉默良久,刘言低声说道,“你……小看了枯羊呢!”
这种出于安慰而不是奚落的口吻,就连刘言自己也为之纳闷不解。
他想不通他为何要去安慰伍衡。
伍衡未出现时,他刘言已摒弃前朝皇子的身份,安安分分地在广陵做一个饿一顿饱一顿的穷书生,偶尔干些“私活”,不杀人,只是打劫一下过往那些看起来就知道富得冒油的富商们,将他们用蒙汗药迷倒,然后将贵重物品收刮干劲。最后随便找个客栈开个房间将他们丢进去。
而至于这些得来的不义之财,刘言大多都是散给了青楼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们,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劫富济贫对不对?
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反正刘言却很热衷于这种洒脱、自由的生活。
在他看来,人生在世也并非一定要轰轰烈烈。只要好好地活着,活得够久,这便是对父母双亲最大的宽慰。
其余那些比如什么地位、名利、声望、金钱,都只是身外之物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热衷于追逐?
有那个时间,他刘言还不如想几句优美好辞,去博得青楼里那些姑娘的笑容。
然而这世上,确实有些活得并不洒脱的人。他们纠结于已经逝去的事物,并力求再次得到。梁丘皓是,杨峪是,而眼下这个叫做伍衡的枭雄,同样也是!
对于伍衡,刘言说实话是有点恨意的,毕竟正是伍衡的出现,逼迫他刘言不得不面对好不容易割舍的凄惨往事。被迫放弃新的身份,再度回归权利争夺的漩涡。
而伍衡似乎也听出了刘言话中那安慰的成分。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殿下说笑了!”
“什么?”
见刘言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伍衡淡淡解释道,“并非是臣下低估了枯羊,而是臣下高估了臣下自己!”
刘言一听心下更为纳闷。似懂非懂地望着伍衡。
见此,伍衡轻叹一口气,喃喃说道,“臣下本以为,就算单凭臣下一人。也足以振兴太平军、匡扶南唐……但如今看来,我的确是太高估自己了。——臣下并非是败在枯羊手中,亦非败在周军任何一人手中,而是败在臣下自己手里!”
“……”刘言闻言心中一团雾水,不过却没有开口,毕竟他也知道眼下的伍衡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宽慰,而是倾听,静静的倾听。
“周军不足为惧!虽说我太平军曾在湖口被那谢安纠缠地进退两难,那也只是对方耍无赖而已,当时若非我军急着抢占江东,谢安根本不可能胜过我军!”
“……”刘言深思一番,肯定般地点了点头。毕竟伍衡并没有说错,当时谢安就是看准了太平军迫切想击败他所率领的周军进兵江东,故意不与太平军交战,这才使得太平军内部伍衡与刘晴的矛盾日渐升级,最终导致分道扬镳的局面发生。
“陈蓦的神勇,杨峪的统帅,再加上我的权谋,这便是我二代太平军最初的雏形……
陈蓦很强,相当强,强得根本不像本该出现在这世上的人,但是他缺少权谋,亦不懂得用计……总帅位置落在他手上,我时常担心这厮是否会断送了我太平军……没想到最终,太平军竟是葬送在我伍衡手中……”
抿了一口茶水,伍衡长长叹了口气。
“杨峪……那厮勇武不及陈蓦,权谋不及我,但是他极为擅长统兵,是天生的帅才,或许这跟他的父兄皆是我太平军初代大将有关吧……若今日有他坐镇城中,岂不比张洪那个蠢材更有用?”
“……”刘言错愕地瞧了一眼伍衡。他很难想象伍衡竟会在这个时候埋汰自己的部将。
不过话说回来,有一点伍衡并没有说错,倘若今日梁丘皓、杨峪以及天府军都尚在,周军想要攻陷广陵,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于,周军还有可能在此战中败北。
毕竟,像梁丘皓与阵雷那两位天下级的大豪杰,周军从来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打败过他们。就连天府军总帅杨峪,也只是死在被叛徒卫绉出卖,死于千余乱军之中罢了,丝毫未曾有机会展示他太平军中无出其右的统率能力。
若是今日梁丘皓与杨峪皆在,天府军亦在、六神将亦在、太平军众将亦在……
幻想了一下,刘言暗暗心惊。毕竟全部浮出水面后的太平军势力,那可极其强大的。
“开阳神将”梁丘皓,不容置疑的天下第一猛将,哪怕是炎虎姬梁丘舞与鬼姬金铃儿携手,也奈何不了此人,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天府军主帅”杨峪,太平军中论统兵能力的第一人。据说是战略层次上的帅才。
“天璇神将”伍衡,初代太平军副帅伍卫之子,极具权谋、阴狠手段的枭雄,在谢安率周军与三大反王与十九路藩王交战的短短半年里,此人率兵囊括了整个江东,虽说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但不可否认伍衡的厉害之处。
再加上陈留豪杰、大周四镇之北军供奉、“原天枢神将”耿南,盐城剑客、“号五米士”的八贤王李贤身旁幕僚、大周朝廷吏部尚书、“原天权神将”季竑,现周军冀州兵第一猛将“梁国之虎”、原“天玑神将”费国,还有曾在正面战场彻底压制枯羊、将其玩弄于鼓掌之上的“玉衡神将”齐植,曾遵刘晴之命、在数支周军眼皮底下悄然来到埋伏地、却因为运气不好而撞见梁丘舞的“摇光神将”严磊。
最强盛时期的太平军,实力何其恐怖!
只可惜,大周朝廷出现了谢安与李贤两个奇才,瓦解了最强盛时期的六神将阵营,将“天枢神将”耿南、“天玑神将”费国以及“天权神将”季竑都给策反了。甚至连下一任“天玑神将”卫绉,亦暗中归顺了谢安的夫人长孙湘雨。
但不管怎样,在年前谢安取江南时逼太平军露面时,太平军亦可称之为人才济济,且不说齐植、严磊这两位老牌神将,魏虎与枯羊亦是极其出色的年轻人,更何况太平军真正的骨干天府兵丝毫未损,军中像冯浠那样的伯长。哪一个不是具备着神将实力的猛将?
[太平军,并非败于外敌周国。而是毁在内斗之中……]
尽管刘言说实话对太平军并没有什么好感,他认为已经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不必再耿耿于怀地强求,但是,他亦不禁感到遗憾。
或许,就算是刘言。内心深处其实也希望着南唐能够复辟吧,虽说只是一丝丝的希望……
微微叹了口气,刘言抬起头来,他这才发现,伍衡双目凝视着手中的酒盏。神游天外了。
[他在想什么?这个心如铁石的枭雄?是后悔害死了梁丘皓等一干太平军的顶梁柱,还是单纯回忆着过往?]
不知为何,刘言对伍衡的几分怨恨悄然消逝了。或许是他察觉到,尽管伍衡野心极大,但是他对于南唐的忠诚,或许是真心的。
可能,这个叫做伍衡的枭雄,只是单纯地继承了其父伍卫未完成的夙愿,仅此而已。
而就在刘言暗自猜测的时候,伍衡的心神,却早已飘到了十二年前的荆州……
那是在零陵县扎根的第三年,卧薪尝胆的太平军,其形式已有了显著的改善。
但是,他们失去了一位温柔的领袖。
太平军二代主帅刘倩,那位温柔端庄的女子,长久以来积劳成疾,终于撒手逝去。临死前,刘倩将太平军托付给梁丘皓、伍衡、杨峪这三位太平军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其中,梁丘皓出任太平军第三代总帅,伍衡出任副帅,杨峪出任天府军二代主帅。
但凡是太平军的老兵们都记得,在那日,他们三代总帅接受了以伍衡等许多军中将领的挑战,并且最终获胜,将总大帅的桂冠收入囊中。
或许就在此时,梁丘皓与伍衡心生了芥蒂。
“你说,二代主帅为何要将总帅的位置交付给陈蓦,而不是我?”神游天外的伍衡,忽然冷不丁地问出一句,险些吓了刘言一跳。
“这个……”刘言端着酒盏沉吟了一下,猜猜道,“莫非是察觉到伍帅野心太大?”
“野心?”伍衡不屑地哼了哼。
见伍衡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刘言再行思忖了一番,旋即迟疑说道,“莫不是……见伍帅不太近人情?”
“……”这句话犹如天边的惊雷,叫伍衡浑身一震,他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刘言,直到刘言隐隐感觉有些不适时,他这才恍然惊悟地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是我太狠了么?”
刹那间,伍衡对二代主帅刘倩的偏见消失地无影无踪,因为他终于明白了刘倩当时的良苦用心。
是啊,他伍衡太狠了……
虽然梁丘皓有时手段也是狠辣,但他只针对外人,至于太平军内的兄弟或是相熟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加害的。不比他伍衡,为了达到目的,就算牺牲、出卖军中的弟兄亦在所不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姬殿下知我嫉恨陈蓦与杨峪,若是我为主帅,则他二人必定郁郁而终;反之。若用陈蓦为帅,则以他的器量,却能容忍我伍衡……竟是这样?]
“啪嗒”一声,伍衡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得粉碎。
曾几何时,他一直对二代主帅刘倩偏袒梁丘皓一事耿耿于怀。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倘若当初刘倩将主帅的位置给了他伍衡,而命梁丘皓为副帅辅佐他,那么,梁丘皓的勇武、杨峪的统帅、他伍衡的权谋。太平军何以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但是,伍衡却从来也没过想过,倘若当初刘倩当真将主帅的位置让给了他伍衡,他是否甘愿将权利分给梁丘皓与杨峪,但是说,一人独大,将二人闲置?
“大碍是后者吧?”伍衡满带自嘲地苦笑着。
或许人对于某些事物的看法,当真只有在无法挽回时才会转变。
事到如今他伍衡这才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而之前,他从来也未曾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只是单纯将怨恨归诸于梁丘皓。而如今他这才意识到,刘倩之所以不用他伍衡为帅的真正原因,或许就是他伍衡并没有容人器量。
他伍衡终究也只是心狠手辣的一介枭雄,却称不上的能够带领太平军走向辉煌的明主。反观梁丘皓,没有心机的他,凭着独特的人格魅力却能吸引一个又一个的猛将良帅效忠于他。
[刘姬大人没有做错。错的是我……]
伍衡死死地捏着手中的酒杯碎片,哪怕碎片割裂了他的手掌亦浑然不觉。可能手掌上的痛,远远比不上他心中的痛吧。
毕竟,父亲伍卫留下的、让伍衡视如性命的太平军,结果最终竟是毁在他伍衡自己手里。而不是毁在刘晴、梁丘皓等他不止幻想过一次的“愚主”手中。
何其可悲!
与此同时,在广陵的西城门,姗姗来迟的周军主力军终于赶到了。
井阑、冲车其上阵,本来就兵力不足、士气大跌的太平军士卒如何挡得住如虎狼般的周军士卒,在谢安的策反劝告下不得不丢下武器投降。
进得城后,王淮、典英等将领迅速抢占了城内有利地形,与费**、马聃军合兵一处,攻打城内的反抗势力,随后又解救了被围困的廖立军与枯羊军,使得整个战场的局势,彻底倒向了周军。
“哈哈,此战定矣!”
见大局已定,谢安与李贤相视而笑,在身旁的众将领,亦是眉开眼笑。
当然了,也有对此十分不满,甚至到了怒发冲冠地步的,比如说天上姬刘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恨恨地瞪了一眼谢安,刘晴恶狠狠地质问道,“我军真的是主力么?为何在我看来,我等只能算是打扫战场的?!”
“哦?是么?”谢安一脸毫无自觉的表情。
“难道不是么?”抬手一指火光大作的城内,刘晴怒声质问道,“我怎么就不知道,廖立、费国、马聃三人会参与此次攻打广陵的战事?——他们不是应该负责城外的太平军么?”
“城外的太平军?”谢安一脸懵懂不知的做作表情,直到刘晴气地面色通红时,他这才做恍然大悟状,点头说道,“你指的是,那什么中军天将赵涉、前军天将穆广以及右军天将杜芳?”
“嗯哼!”刘晴恶狠狠地哼道。
“打赢了呀……”谢安故作不解地说道。
刘晴闻言微微一惊,惊愕问道,“什么时候?”
“昨日费国、马聃、廖立三将便分别送来了捷报……”耸了耸肩,谢安一副麾下有好将领的欣慰,沾沾自喜地说道,“干得很出色呢,那三个家伙!——费国与马聃就不说了,廖立此番战功卓著呢!先后支援了费国与马聃,夹攻赵涉与杜芳……”
刘晴越听越是心惊,既震惊于廖立、费国、马聃等周将的实力,亦纳闷于她自己为何没有看到过这样类似的捷报。
忽然,刘晴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美眸一眯,恶狠狠地瞪着谢安。
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谢安下意识地将头一撇,与李贤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谢大人!刑部尚书谢安谢大人!”将脸蛋凑到谢安面前,刘晴恶狠狠地瞪着谢安,咬牙切齿地说道,“费国、马聃、廖立三位将军的捷报,为何本军师却未收到过?——还是说,是谢大人私下扣下了三份捷报,不叫本军师得知此事?”
“好端端的,本府为何要扣下捷报?”被刘晴直勾勾地瞪着,谢安额头隐隐有一层冷汗渗出。
“那可说不准……不过本军师倒是有个不错的解释,不知谢大人想听不想听?”
“这就不必了吧?”讪讪一笑,谢安一本正经地目视着城内的战火,说道,“你看,战事还未结束,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们要严肃对待对不对?”
听着这番推卸打岔的话,刘晴哪里还会不明白,一张俏脸气得通红,怒声骂道,“谢安,你这个骗子!——你根本就没想过让我来对付伍衡……”说到这里,晶莹的眼泪竟夺眶而出。
见此,李贤悄悄就溜了。
暗骂一声李贤的不仗义,谢安心下苦笑一声,右手扶上了刘晴的脑袋。
“是我失信了,只是我觉得……太平军可以毁在任何人手中,但绝不能毁在你手里!倘若你一意孤行,有朝一日,这份回忆会成为你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别忘了,你的母亲,还有大舅哥,曾为此呕心沥血……这,可是他们毕生的心血啊!”
“……”刘晴闻言不由抬起头望向变得一本正经的谢安,隐隐地,她感觉到了莫名的温暖。
曾几何时,在梁丘皓战死后,刘晴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人关心、有人关切,她之所以接近谢安,也只是想借助谢安的权势报复伍衡而已。
但是谢安,却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
[是啊,太平军可是母亲与陈蓦大哥奋斗毕生的心血啊……]
刘晴心情复杂地咬着嘴唇。
或许是猜到了刘晴极其低落的心情,谢安微微一笑,重重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
“好了,别不开心了!——太平军虽说是反军,但总归是你母亲与大舅哥的毕生心血,我不想你插手其中,将你母亲与大舅哥的心血葬送。但是嘛,我可没说不许你葬送掉伍衡……走吧,将那个家伙找出来,那家伙,应该没这么容易就死掉才对!”说着,他对刘晴伸出的右手。
不知出于什么怎样的心思,刘晴在犹豫一番后,握住了谢安伸出来的手。
“……嗯!”
ps:上一章忘记打(二)了,实在抱歉。(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人之将死
“可真是……好胆量呐!——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
在广陵城内城守府大堂,谢安眯着眼睛满脸杀机地说出了以上的这番话。
其实,在方才谢安劝说刘晴的时候,他心中稍微是有点着急的。因为在谢安看来,尽管他麾下费国、马聃、廖立、成央等诸多将领几乎已压制住了城内的反抗势力,但这并不表示伍衡就没有机会逃离广陵。
事实上,在从诸将的汇报中得知伍衡已有大概半个时辰不曾露面时,谢安心下隐隐已经在开始感到遗憾,感叹这回可能又叫伍衡这厮给跑了。
当然了,遗憾归遗憾,该争取的还是得争取。因此,谢安当即下令费国、马聃、成央手中的骑兵队出城追击伍衡,同时又叫廖立、欧鹏、唐皓、张栋等将满城搜寻伍衡的踪迹。
毕竟在谢安看来,伍衡为人阴险狡猾,不会不明白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换而言之,他不是没有可能躲在城内。
结果没想到,伍衡的做法比谢安所想的还要彻底、干脆,以至于当谢安与刘晴来到城守府时,他们愕然地瞧见伍衡与刘言二人正对坐喝酒,神态要多镇定有多镇定。
这显得方才满城搜寻伍衡踪迹的谢安像个傻瓜一样。
而伍衡显然也注意到了谢安等人的到来,目光一瞥,神色依旧镇定如常。只有当他的目光投注到对他满脸恨意的刘晴时,伍衡的眼神这才出现一丝丝的异样,似乎有些羞惭地主动转移的视线。
“谢大人、贤王殿下!”刘言主动起身向谢安以及八贤王李贤行了一礼,丝毫没有即将成为阶下囚的自觉。
见刘言主动与自己打招呼,谢安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一来是刘言曾化名墨言担任他谢安的护卫,两人的关系还不错。挺聊得来;二来嘛,刘言只不过是伍衡手中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罢了,无论他谢安还是身旁的李贤,都不会过于为难他。
“墨言,作为本府的护卫之一,于半途就悄悄溜了。你那点月酬,可别指望本府会照常支付!”
刘言闻言微微一愣,旋即点头轻笑道,“说的是,说的是。是区区在下擅离职守了,自然不好强求月俸……”说着,他不经意地望了一眼依旧在坐的伍衡,随即脸上露出几许犹豫之色,仿佛在思考他此刻究竟应该离开。还是应该继续呆在这里。
见此,李贤走上前一步,朗笑着说道,“真是想不到呐,广陵城赫赫有名的红楼妙书生,刘言兄竟然如此年轻,小王本以为至少比小王大上一圈才是……刘言兄那些绝妙文辞,小王亦是慕名已久。来来来,你我偏厅详谈!”
不得不说。李贤在拉拢人心方面确实是颇有一手,就好比眼下替刘言解围,端得是春雨润物,不留痕迹。
不过对此刘言的表情却有些尴尬,虽然他也明白李贤这是主动替自己解围,让自己能够暂时离开这个尴尬的环境。但是,见李贤说起自己曾经所做的诗词,刘言依旧微微有些脸红。毕竟那些所谓绝妙好辞,那只不过是他用来取悦、赞美青楼女子,博得她们青睐的诗词。哪里是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在刘言看来,或许李贤确实有些什么事要与他商议、叙说,但绝对不是像李贤所说的那样,仅仅只是一些诗词,而是紧要许多的、关乎日后江南是否能稳定的大事。
事实证明,刘言猜的丝毫不差,毕竟他仅仅只是伍衡手中一个傀儡而已,此事谢安与李贤也是心知肚明,怎么可能会过于为难他。相反地,为了稳定江南的局势,李贤还要拉拢这位南唐旧国的唯一皇储,以免再次激起江南百姓的民愤。
“谢大人,小王与刘言殿下一见如故,欲另择清净之地切磋一下文采,就不在此叨扰诸位了……”朝着谢安拱了拱手,李贤笑眯眯地说道。
谢安闻言会意,亦朝着李贤与刘言拱了拱手,微笑说道,“两位请自便!”
“告退告退……”轻说了几句,刘言跟着李贤离开了大堂,不知往何处去了,依旧留下堂中的,除谢安与刘晴外,便只有典英、鄂奕等将领并两百周兵。
用眼角的余光静静目送着刘言走远,伍衡的脸色丝毫不变,因为他能够肯定,以李贤与谢安的眼界,是绝对不可能会加害刘言这位南唐旧国唯一皇储的。如此,自然也轮不到他伍衡来替刘言担心,充其量也只是尽到臣子最后的本分,目送那位殿下离开罢了。
“闲杂人等都离开了,谢大人不准备对伍某说些什么么?”
见刘言已走出自己视线之外,伍衡这才转过头来,神色从容地望着谢安。
[嚯?]
谢安心中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在此刻光景,伍衡还能如此平静地与他说话,淡淡这份置生死于度外的气度,倒也不负此人太平军第四代总帅的位置。
“本府啊,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呐!”望着伍衡眯了眯眼,谢安眼中杀机阵阵,咬牙切齿地笑道,“论起来,本府与伍帅确实有一笔杀身之仇呐!——伍帅没忘吧?”
谢安所指的,无疑是三年前伍衡险些将他用手弩射死的那桩事。
记得那时,谢安只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看看是否有太平军的六神将潜伏在北疆之主燕王李茂的心腹将领中,最终竟是不经意地吊起了伍衡这么一条太平军中的大鱼。
结果倒好,伍衡为了在梁丘舞与金铃儿二女手中逃脱,竟是用手弩给了谢安一箭,以至于当时仅仅抱着看好戏心思的谢安竟在床上修养了两个月多。
这件事至今想起,谢安犹恨得牙痒痒。
“杀身之仇啊?”伍衡闻言不怒反笑,摇摇头用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谢尚书说笑了,伍某当然记得三年前的事。——三年前。就是因为谢尚书的一句话,叫好端端潜伏在李茂麾下的伍某暴露了身份……谢尚书真觉得,那支弩箭仅仅只是无妄之灾么?”
眼瞅着伍衡一副戏谑的笑容,谢安又好气又好笑。可能是见伍衡已是穷途末路的关系话,他也不急着将伍衡处死,摇头说道。“仅仅只是一句话,伍帅却用弩弓来招呼本府,这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太过了?”伍衡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轻哼说道,“谢大人可知您一句话,叫伍某数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伍衡在说这句话时,隐隐带着几分怒意,不难猜测,这件事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事实上。若是没有谢安的那句话,伍衡理所当然还能安安稳稳地潜伏在北疆,潜伏在燕王李茂身边。试想,逞强好胜、刚愎自用的李茂,如何是伍衡这个枭雄的对手?不用想也知道伍衡必定能将李茂玩得团团转。
按照当时的局势来说,伍衡很轻易就能挑拨得北疆与冀京不合,使得整个大周内乱不断,而当时尚未伏法毙命的秦王李慎等三王亦会趁机做大势力。再加上江南拥有梁丘皓这位绝世猛将的太平军,大周好端端一个国家。毋庸置疑会分裂成数块,使得整个天下陷入真正的战乱。
要真到了那等时候,这可远比眼下更加不妙!
如此,也难怪伍衡心中深恨谢安,临走时也不忘给谢安送上三枚箭矢作为“礼物”。
“哦?这么说,本府当时就是自食恶果咯?”冷哼一声。谢安眼眸中尽是不悦。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眼中的不悦,伍衡轻笑着说道,“怎么?想动手了么?伍某就在这里,不会躲,更不会逃!”
说的也是。倘若伍衡真心想逃走,在方才周军杀入城中时,他的确有机会逃走的。
这一点,谢安也是心知肚明。或许也正是清楚这一点,谢安才会想要与伍衡聊几句,毕竟伍衡再怎么说好歹也算是一位枭雄。
“说得是呐,本府恨不得也用弓弩射穿你胸膛,不过嘛……”说到这里,谢安眼眸中的杀机缓缓消散,左右轻轻一搭身旁刘晴的肩膀,轻轻将她推到自己身前,望着伍衡淡淡说道,“不过嘛,此番来的苦主并非是本府,而是她!”
“……”伍衡的面色终于微微变了,他何尝没看到刘晴自打方才起便用无比憎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眼瞅着那副与太平军二代主帅、与他伍衡曾经尊称刘姬大人的女人容貌极其相似的半大女子,伍衡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悔恨、慌乱、内疚、羞愧,说不清的各种神情汇聚于他那双眼睛中。
“你……很想杀我呢!”
犹豫了半响,伍衡嘴里却说出了这么一番听起来让谢安感觉很别扭的话。毕竟那种口吻谢安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关切才对。
这一次,谢安又猜对了。
在瞧见刘晴时,其实伍衡很想问一问她,她在周军中究竟过得如何,最近的境况又如何。但是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以至于到最后,竟憋出那么一句让谢安感觉无比别扭的话来。
[再见则是不共戴天的死敌……真是可悲!——事到如今,对她能说出口的,就仅仅只是这一句么?]
纵然是枭雄,伍衡眼眸亦不禁为之一黯。或许以往伍衡的他确实对刘晴以及梁丘皓心存恨意,但那至少有八成是当初没能出任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时的旧恨,是对二代总帅刘倩为何选择梁丘皓而不选择他伍衡的不理解。
直到刘言一言道破,伍衡这才意识到,将所有的积怨都归诸于他人的他,却从未自省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要杀我,就要趁早!”饮了一杯酒,伍衡望着刘晴平静说道。
听闻此言,刘晴美眸中闪过浓浓恨意,旁边周将鄂奕得见,当即主动递上宝剑。
而就在刘晴即将握住那柄剑的剑柄时,谢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旋即又缓缓放开。
“……”或许是从谢安担忧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些什么,刘晴眼中的杀机减退了几分。不过,她还是握住了那柄剑,缓缓朝着伍衡走了过去。
这一幕,伍衡自然是瞧在眼里,不过在用意外的目光扫了一眼后,他又将全部的心神投注在刘晴身上。
锋利的剑刃。终于架上了伍衡的脖子,但是伍衡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般,依旧平静地喝酒。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伍衡!”刘晴低声质问道。说话时,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她手中的宝剑亦不住地颤抖着。
“……”伍衡依旧闭着双目喝酒,不发一言。
见此,刘晴愈加愤怒,怒声喝道。“为何要出卖我等?!为何要见死不救?!为何要将我五万弟兄都当做弃子抛弃?!”
“……”伍衡端着酒盏的右手微微一颤,但最终,那只酒盏还是凑到了嘴边。他,一口将杯中的酒水饮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曾经……我曾经也将你视为兄长的……陈大哥、杨大哥、还有你……自打我懂事起,你们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可为什么……”
“当啷”一声,刘晴手中的宝剑跌落在地,她整个人缓缓软倒在地,语气梗咽。捂着脸轻泣起来。
见此,周将典英与鄂奕面色微微一变。毕竟在他看来,若是此刻伍衡骤然发难,很轻易就能将刘晴给制服作为人质的。
想到这里,他们不动声色地握住兵刃走了过去,不过没走几步,却见谢安抬手将他们阻挡了下来。
“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谢安朝着部将典英与鄂奕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莫要轻举妄动。
倒不是说谢安不在乎刘晴的安危,只是他感觉,眼下的伍衡,丝毫没有要加害刘晴的意思。
“愚蠢!”正如谢安所料。伍衡并没有趁机将刘晴制服作为人质,应该说,他连坐姿都没有变过,只是嘴里发出一声嘲讽。
“你说什么?”正在掩面哭泣的刘晴猛地抬起头来,凶狠地瞪着伍衡。
只见伍衡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沉浸于过去的回忆,因为感情而不忍对明明是死敌的家伙狠下杀手……陈蓦那混账东西非但自己这般迂腐,却也将你教成了这般德行!——你不具备统帅十万太平军的才能!”
“不许你侮辱陈大哥!”见伍衡出言侮辱梁丘皓,刘晴气地面色通红,一把抄起跌落在地的宝剑,再次架在伍衡脖子上。
“难道伍某有说错么?!”重哼一声,伍衡沉声说道,“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身为人主,当有倾百万人而取天下的觉悟!——你刘晴,有么?”
“我……”
“你不具备!——你不再是太平军的公主了……”说到这里,伍衡脸上的厉色消失地无影无踪,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轻声说道,“所以,日后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活下去吧……”
[阴狠到连自己人都会在背后捅刀子的伍衡,竟然也有这般温柔的时候?]
“嘶……”谢安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反观刘晴与堂内周军将士们,亦被伍衡这句充斥着满满关切的话惊地目瞪口呆。
而就在这时,却见伍衡哈哈一笑,摇头说道,“所以说你笨呐!虽然聪慧过人,但最终还是屡屡被伍某戏耍于鼓掌之上!——在你犯傻的时候,你已失去了杀伍某的最佳……时机……”
听闻此言,谢安忽然一愣,待细细一瞅,他这才发现,伍衡嘴角隐隐流下一道黑色的血。
“酒里有毒!”谢安大喝一声。
周将典英与鄂奕二人听闻,几步上前,将刘晴护在身后。
而这时,伍衡嘴里已止不住地吐出黑色鲜血来,随即脑袋一沉,眼中已再无生机。
“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许你这样就死了!我要你死在我手里……伍衡,你不要装死!你不要装死!”在典英与鄂奕拉住的刘晴大声哭嚎着。
“军师,军师……”拉着刘晴,典英轻声劝道,“此人已服毒自尽了……”
“不,他还没死!”挣脱开典英与鄂奕二人的拉扯,刘晴几步上前,摇晃着伍衡已无生机的尸体,语气梗咽地哭嚎道,“伍衡,你不要死,本宫不许你死!——你还没有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不许你死!你给我……活过来,你给我活过来……”
“……”微微叹了口气,谢安挥了挥手,示意典英与鄂奕二将将刘晴拉开,随即注视着就算是死了也端坐在席中的伍衡。
[呵,这个阴狠至极的男人,哪怕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道歉呢!不过……不具备身为太平军统帅的才能,所以,日后就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活下去……伍衡,你之所以没有逃,就是想将这番话告诉她么?]
深深吸了口气,谢安缓缓摇了摇头。纵然他此前对伍衡心存深深恨意,但他亦难以否认,伍衡也确实是一位豪杰。
[别哭了,傻丫头,他已经道歉了呐,用行动……]
望着不知为何哭泣得极为厉害的刘晴,谢安长长叹了口气。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十五日,陷落于太平军的广陵城终于被周军攻破。
期间,初代太平军副帅伍卫之子,太平军第四代总帅伍衡亡故,享年三十四岁。
而伍衡的死,意味着长达二十余年的太平军叛乱就此告终,就算尚有些太平军的余党苟延残喘,却也再难翻腾起什么风浪。(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来自京师的惊讯
走了……
都走了……
陈蓦大哥、杨峪大哥,还有伍衡……
自从自己懂事起便一直陪伴于左右的、堪比兄长的他们,一个个都不在了,最终只留下了自己一人……
在广陵城城守府的后花园水池旁,刘晴坐在石栏杆上,茫然地望着池中那一尾尾欢腾的游鱼。
“结束了呢……”
仰起头来,尽可能地不让眼眶的眼泪流淌下来,刘晴喃喃说道。
而这时,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此人将身影伏在栏杆上,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池子里的游鱼,微笑说道,“啊,结束了呢!”
“……”刘晴转头望了一眼来人,发现却是南唐皇族刘氏的十三殿下,按辈分她得尊称一声叔叔的男人,刘言。
“指的是你与李贤的秘密协议么?”冷哼一声,刘晴带着几分讥讽说道,“‘安南王’刘言殿下!”
“咦?”刘言愣了愣,旋即笑着说道,“呵呵,消息可真是灵通啊!——是谢大人告诉你的么?”说着,他若有深意地眨了眨眼。
见此,刘晴只感觉自己脸上一红,急忙辩解道,“怎么可能是他!——是典英、鄂奕他们告诉我的!”
“哦……”刘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轻叹说道,“看来你在周军眼里,已经是‘自己人’了呢!”
“你想说什么?”刘晴的面色微微变了变,微怒说道,“再怎么样我也及不上你,我的好叔叔!——在与李贤私下签订的协议中,您想必是获利不少吧?!”
刘言显然是从刘言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火药味,不过他倒也不在意。轻吸一口气笑着说道,“是啊,确实是获利不少!——非但在获封了‘安南王’这个称号,还能在冀京获得一座豪宅居住,这辈子想来是衣食无忧了,唯一遗憾的是。这次恐怕真的要与江南红楼那些姐姐妹妹们长别了……”
眼瞅着刘言一副为之伤神的哀叹模样,纵然刘晴此前心中有气,亦不禁轻笑出声,带着几分讥讽嘲弄道,“我南唐刘氏唯一的皇储,就这么丁点出息么?——怪不得你与谢安那般合得来,一丘之貉!”
“哈哈,区区在下岂敢斗胆比较谢大人?”刘言笑着连连摆手,一副愧不敢当的模样。
刘晴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嘲弄道,“你以为我在夸你么?”
“咦?难道不是么?”眨了眨眼,刘言脸上故意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见刘言有意打诨装傻,刘晴倒也没兴致再奚落他,在微微吸了口气后,低声说道,“李贤,他是打算将你养在冀京吧。十三皇叔?”
刘言闻言一愣,旋即苦笑一声。点头说道,“啊!我的出身决定李贤绝不可能将我安置在江南,为了防微杜渐,我这辈子,恐怕也只能生活在冀京了,活在他目光所能涉及的那么一个小地方……”
“恨么?”
“恨?”刘言错愕一笑。旋即摇头说道,“这是必然的吧?李贤并没有做错,我为何要恨他?倘若我俩身份对调,我也会同样会这么做的!——这可不是什么逞义气的事!”
刘琴闻言颇感意外地瞧了一眼刘言,惊讶说道。“皇叔似乎早就觉悟了……”
“啊,这种觉悟,十几年前便有了……”说着,刘言好似想到了什么,回顾刘晴说道,“虽然谢大人与李贤殿下或许不在意,但保不定其他人也这么看……莫要再以皇叔唤我了,南唐皇室十三殿下,为叔我十余年前便舍弃了!”
“十余年前……有过不甘心么?”
“说实话是有的吧?我来算算怨恨过谁,父皇?南唐诸将?亦或是我自己?不过眼下这都不重要了……莫要苦苦追寻明明是无法挽回的过去,珍惜眼下所拥有的,伍衡那家伙临死前不也对你说过么?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活下去!”
“哼!”见刘言提起伍衡,刘晴眼中浮现出几许复杂神色,冷笑着嘲讽道,“我可比不得十三叔这般没心没肺,在我……在太平军最艰难的时刻,十三叔混迹于广陵各大青楼,与那些红尘女子嬉笑打闹,这日子过得是何等的惬意!”
“呃,这个……”刘言讪讪一笑,只感觉额头冷汗淋漓。毕竟刘晴按辈分来说是他的侄女,被侄女数落自己曾经的风流往事,哪怕是刘言这般胸襟器量不一般的男子恐怕也难以释怀。
见刘言被自己几句话说得满脸尴尬,刘晴得意地冷哼一声,不自觉地露出几许笑容。然而,当她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时,她脸上的笑容却又渐渐消失了。
“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么?”回想起伍衡临终前那番话,刘晴心中没来由地一阵苦涩,喃喃说道,“那个家伙倒是说得轻巧……明明他夺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了啊……”
“你还有为叔!”手掌轻轻一搭刘晴肩膀,刘言温柔说道,“为叔与你母亲虽说仅年幼时见过几面,如今甚至连那位姐姐长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但你我终归还是流淌着南唐刘氏血脉的亲人……不是么?”
刘晴闻言不禁有些感动,正要说话,却忽然见刘言冲着自己戏谑一笑,嘿嘿笑道,“另外,乖侄女不是还有谢大人么?为叔我可是听说,侄女现在连进谢大人的卧室都不必通报了……”
听闻此言,刘晴顿时满脸通红,一把打掉刘言的手,嗔怒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猜?”刘言眨了眨眼睛,笑嘻嘻说道,“虽说晴儿侄女智慧远超我辈,可也莫要将叔叔等人都当成傻子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晴气呼呼地打断道,可看她神色,却明显有些心虚。
“谢大人。很关心你哦……”
“你……我……我才懒得跟你在此废话!——你就好好去当那什么安南王,混吃等死得了,反正李贤要用你安抚江南,断然不会加害你!”狠狠瞪了一眼刘言,刘晴蹬蹬蹬跑远了。
“这丫头……”望着刘晴逃跑似的奔远,刘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旋即抬头望向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不甘心么?当然是有的……要不然,我刘言也不会默许伍衡那一声十三殿下的尊称。或许我也只是嘴上说放下了,但心中,多少还是希望伍衡能够成功吧?
不为我刘言,也不为南唐刘氏,只是……只是真的不想那个生我养我的国家,传承了数百年的南唐大国,就此成为历史吧?
不过眼下。却真的能够放下了……
因为已没有像梁丘皓、杨峪、伍衡那样忠心于南唐、忠心于太平军的臣下了……
啊,我刘言,只是一个将希望投注在他人身上的懦夫而已……
仅仅只是懦夫而已!]
深深吸了口气,刘言摇了摇头,将心中那些让他感觉不适的想法抛之脑后。
“懦夫,也有懦夫的活法啊!——唔,还去找李贤喝酒吧……真是不可思议,明明贵为大周八皇子。自小养尊处优,然而其才华竟远在我之上……”
摇摇头。刘言朝着八贤王李贤的卧室走去。
而与此同时,刘晴以慌不择路地来到了谢安的居所附近。
[那个可恶的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明明还是叔叔辈分的,却这般口不择言!我怎么可能会对他……会对那家伙有……]
咬了咬嘴唇,刘晴只感觉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刘军师?——末将廖立,见过刘军师!”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
刘晴抬起头来,她这才发现周军大将廖立正朝着自己叩地行礼。
“廖将军免礼……”刘晴抬手说了一句,请廖立起身。
说话时,刘晴心中暗暗有些吃惊。
眼下的廖立,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冀州军中除费国与马聃外,第三位拥有自主作战权限的偏师主帅。这份权限,意味着廖立可以不尊来自于主力军的将令,随时可以按照当前战局形势改变策略以及战术。整个冀州军十万兵中,就只有费国、马聃、廖立三人拥有这份权限。
可话说回来,尽管已荣升偏师主帅,可廖立依然没有舍弃他另外一个职责,那就是兼任着谢安护卫军统领的职务。这使得刘晴在瞧见廖立后,本能地心生慌乱,毕竟既然廖立在此,就意味着对过的那个房间,理所当然便是谢安的卧居。
[可恶!瞎走的也会走到那家伙的卧室来?是恰巧?还是说……]
浑身一颤,刘晴赶忙摇摇头,将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抛之脑后。
而廖立本来就因为齐植一事对刘晴格外看重,如今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不禁有些着急,疑惑问道,“听说刘军师昨日身体不适,为何不在屋内歇息?”
“啊?我……”刘晴顿时语塞,难道她还能说随便逛逛就来到了谢安的卧室前?虽说这是事实,可这种话若是说出来,别说旁人不信,就连她刘晴恐怕也不信。
“唔?刘军师?”见刘晴表情不对,廖立走上前一步,追问道,“刘军师怎么了?莫非有什么事?”
“啊?没有,我只是……随便走走,唔,是在屋内呆久了,想四处散散心……”眼瞅着廖立担忧的目光,刘晴下意识地撒了一个小谎。
“哦。”廖立闻言这才恍然,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不知刘军师欲往何处散心,末将愿在旁护卫!——终归城内尚有广陵刺客那些贼党潜伏,不是十分的安全。”
“咦?——廖将军不是那家伙……唔,不是谢大人的护卫么?”
廖立闻言笑着说道,“是当然是,不过嘛,大人除了我外,还有东岭众护卫,断然不会有什么差池。其实嘛,如今末将在这里也就是挂个名而已。今日不过是战事已告一段落,不习惯呆在军营里,是故来此。至于大人的护卫,刘军师且看那里……”说着,廖立抬手指了指院中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笑着说道。“有此人在,足以大人的周全!”
顺着廖立所指的方向一瞧,刘晴这才注意到,在那棵树的树干上,东岭众的杀人鬼镰虫漠飞,正靠着树干坐在树枝上打盹。虽说是打盹,可当廖立抬手指他的时候,他却睁开眼睛瞧了一眼,继而朝着刘晴微微一点头。权当是行礼。
[漠飞么?]
刘晴了然于胸般地点了点头,毕竟她在周军内也不是白白呆了那么许久日子,岂会不知漠飞的实力?要知道,漠飞虽然当不起一人成军这个称号,但他却拥有着一人倾一城的可怕实力。其暗杀行刺的技法,就连梁丘皓亦不敢小觑。
“刘军师不知欲往何处散心?”廖立很是热心地询问道,毕竟当初在他因为齐植一事而准备自绝性命时,可是刘晴劝止了他。一番褒奖外加鞭策的话,这才使得廖立走出了间接害死军中大将廖立的心理阴影。自身实力也更上一层楼。因此,对于刘晴,廖立可是十分尊敬的,刘晴在他心中的地位仅此于家主谢安之下。
可惜的是,廖立这一番好心的热情,却是叫刘晴犯了难。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见刘晴这般神色,廖立愣了一愣。旋即,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继而。脸上浮现出与刘言大致无二的笑容来。
“不……不是那样的……”眼瞅着廖立脸上那与皇叔刘言极为相似的笑容,刘晴顿时大为着急,一张俏脸憋得通红,连声辩解道,“我真的只是随便走走,随便走走就走到这里……”
“是是是……”廖立笑眯眯地点头,口中连连称是,可若是要问刘晴的话他究竟信了几分,恐怕是一丝也没有吧。
低了低头,廖立小声说道,“末将,定会站在刘军师这边的!——不光是末将,想来成央将军他们也会支持刘军师!”
“支持……你在胡说些什么!支持我做什么?”面红耳赤的刘晴只感觉脸颊一片火热,慌忙岔开话题道,“那家伙呢?”她口中的那家伙,指的显然是谢安无疑。
倘若是别人将谢安称呼为那家伙,廖立多半会勃然大怒,可眼下刘晴这般称呼,却是让廖立脸上的笑容更甚,他悄悄说道,“没有猜错的话,大人应该是在草拟捷报!”
“咦?”刘晴闻言愣了愣,好奇问道,“这回没有让秦可儿代为草拟么?——让李贤代笔也行啊。”
“是这样的,”摇了摇头,廖立轻声解释道,“谢秦氏今早便在丁邱与苟贡两位大人的陪伴下去搜寻广陵刺客了……据谢秦氏所言,广陵刺客有一半是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行馆中的刺客们,也不全然都是歹徒,罪魁祸首,只是广陵刺客之首万立!所以大人叫苟贡与丁邱两位大人陪伴谢秦氏去拉拢广陵刺客,毕竟江都广陵刺客擅长收集情报,其遍布全国的情报网,是东岭众与金陵众都不具备的!
至于贤王爷,李贤殿下自昨日与刘言……也就是刘军师的叔叔私下商谈了一番后,便不曾踏出屋子一步,据说正在与吏部尚书季竑季大人在屋内拟写宽待太平军以及安抚江南的策略……”
“宽待太平军?”刘晴的心微微一跳。可能对她而言,太平军是她这辈子也无法彻底割舍的。
“是的!——大人与贤王爷都不欲追究过深,此战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如今战局已定,再行杀戮,有违天理人伦,所以,只要是愿意投降的太平军士卒,一概免却死刑,不过要充军十年,至于那些冥顽不灵,依然想着要反抗的,那就……”廖立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刘晴显然已经听懂了。
[是么?赦免了太平军降卒的死罪么?]
刘晴心下微微松了口气,要知道这广陵一战后,有三万左右的太平军士卒成为了俘虏,虽然刘晴与太平军已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但是,她对那些太平军,恐怕依然抱着某种复杂的感情。
正如谢安所说的,或许她心中的恨意。仅仅只是针对伍衡一人而已,可随着伍衡的服毒自尽,她那份恨意早已荡然无存。
或许这才是她眼下感觉不适的真正原因吧。毕竟最开始,刘晴可是为了借谢安的力量向伍衡复仇这才加入了周军,可如今伍衡已死,她还剩什么理由继续呆在周军之中?可若是离开周军。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她刘晴容身之所?
因此,刘晴感到茫然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者说还能做什么,难道说真像伍衡临死前所说的那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可笑了,她可是南唐公主的女儿,体内流淌着南唐刘氏皇族的鲜血。怎么可能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只是像她皇叔刘言那样,从此被迫居住在大周的京师冀京,成为像笼中金雀般的存在,再也没有丝毫自由。
抱着诸般心思,刘晴有些惶恐、有些茫然地踏入了谢安的卧室。
毕竟在她看来,她对谢安的价值也就仅仅只是对付太平军而已,如今太平军已平定。谢安还会需要她么?
一想到这里,刘晴倍感心慌。
然而。当她瞧见本应当在屋内矜矜业业草拟捷报的谢安竟悠闲地躺坐在懒椅上时,她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竟忘却了方才的慌乱,恼怒地斥道,“喂,你不是在草拟捷报?”
“急什么……”躺在懒椅上的谢安老神在在地说道。说完才感觉有点不太对劲,睁开眼睛瞧了一眼刘晴,随即更加慵懒地说道,“什么啊,是晴丫头啊……”
那不以为意的语气。更是撩拨得刘晴心头火气,她二话不说走上前拉出谢安的衣袖,一边拉扯一边斥道,“你还算是大周的臣子么?李贤可是为了如何安抚江南忙了个彻夜,你倒是好,草拟一封捷报还在这里偷懒……”
“别激动别激动……”见刘晴一反常态,谢安心下很是吃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只看得刘晴浑身不自在。
“你……你看什么?”刘晴有些心虚地问道。
“呵!”微微一笑,谢安调侃道,“平常,你好似不会这般关注我是否勤于公务吧?怎么了?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呢!”气鼓鼓地说了句,刘晴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太平军!”
“哦?廖立他们没有告诉你么?”谢安意外地瞧了一眼刘晴,纳闷说道,“廖立、成央他们如今对你,说句忠心耿耿恐怕也不为过呢,他们没有告诉你?”
“我……”刘晴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毕竟廖立方才就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说白了,关心太平军只不过是她刘晴一时想出的借口罢了。
而正在刘晴苦苦思忖如何骗过谢安时,忽然屋外急匆匆地走入一人,叩地禀告道,“大人,冀京发书信至!”
谢安定睛一瞧,见是部将苏信,遂问道,“冀京?是家书么?”
“不,大人,是国书!——由御书房发下的国书!上面还有陛下的玉玺印章!”苏信沉声回禀道。
“什么?”谢安面色微微一变,猛地站起身来,几步上前接过了苏信手中的书信,随即神情变得更为凝重。
要知道国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发下的,它比圣旨分量更重,一般只有在发生重大事情时,朝廷才会发下国书,昭告天下。
比如说,大周前天子李暨驾崩时,朝廷便曾发下国书,将老皇帝李暨驾崩、新皇帝李寿继位的消息昭告天下。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大周近几十年来,朝廷只发下寥寥三回国书而已。
[难道……]
隐隐地,谢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加紧拆着书信。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刘晴好奇地将脑袋凑了过去,毕竟她也清楚国书的分量。
只见谢安细细一扫国书上所写的文字,双目下意识一眯,眼中隐约露出几许难以置信的震撼。
“冀州陷落,北疆之兵势逼京师,朝廷被迫迁都朝歌。除此之外……陛下亲掌京军,御驾亲征守国门!”(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来自京师的惊讯(二)
因为事况紧急,谢安当即派人请来了八贤王李贤与吏部尚书季竑,当得知朝廷竟被迫从冀京迁都至朝歌时,二人面露震惊之色。
“什么?朝廷迁都了?——何时的事?”
接过谢安手中国书细细观瞧,李贤满脸震惊地问道。
谢安深吸了一口气,正色说道,“两个月前,也就是三、四月的时候……”
“开春么?”吏部尚书季竑微吐一口气,喃喃说道,“果然,北疆去年腊东按兵不动,原来是暗中积蓄着力量,准备待今年开春时才发动袭击……殿下,眼下冀京情况如何?”
正细细观瞧国书的李贤摇了摇头,满脸凝重表情地说道,“朝廷八成以上的官员已全部迁至古都朝歌,小王的恩师胤公大人再度出山,暂时接掌朝政……”
“胤公大人?”季竑闻言微微一惊,毕竟胤公可是当了三十年丞相的老人,在朝廷有着鲜有人及的威望,可问题是,胤公如今年势已高,哪里还有足够的精力与体力来应付朝政。
似乎是猜到了季竑的担忧,李贤平静说道,“小王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季先生,恩师年势已高,朝廷自然不会不知。放心吧,虽说是恩师亲自主持政务,不过左右却有礼部尚书阮少舟与吏部侍郎王旦王大人,有这两位国士之才在,想来恩师也不至于过度辛劳……”
“如此倒是还好!”季竑闻言松了口气,随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诧异问道,“等等,何以是胤公大人在朝歌主持朝廷?陛下呢?陛下何在?难道陛下不在朝歌?”
听闻此言,李贤脸上浮现出几分古怪之色。喃喃说道,“啊,陛下仍在冀京……亲掌京军,御驾亲征守国门!”
他的表情,与谢安之前瞧见那国书时大致无二,毕竟在他们的记忆中。大周天子李寿虽说称得上是一位仁慈的有道明君,但是性格却有些懦弱,根本没有继承先帝李暨的雄才武略,很难想象那位文质彬彬的帝王竟然会亲自率军死守冀京,与北疆之兵相抗衡。
“怎么会这样?”季竑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喃喃说道,“真是没想到,冀京的局势竟糜烂如斯……我等从未收到过相关的消息啊!”
听闻此言,李贤与谢安相视沉默了。
是的。正如季竑所言,自从江南的战事打响,朝廷就从未向江南泄露过任何有关于北方战事的消息,以至于李贤与谢安天真地以为,朝廷与北疆的战争必定是一帆风顺,却万万也没有想到,北方的战事竟然会险峻到这种地步。
“这件事发生在两个月前,换而言之。当时朝廷是不希望我南征的军队受到影响,因此就吩咐送信的使者。待我等平定江南后,这才将这份国书交予我等……”
“怕是如此了!”对视一眼,李贤与季竑暗暗叹了口气。
霎时间,整个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这让一直在旁聆听的刘晴心中愈感着急。忍不住打破僵局说道,“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冀京不是有小舞姐姐坐镇么?”
“……”正默默吃茶的谢安手中茶碗微微一抖,沉默不语。
“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舞姐姐呢?”见谢安闭口不言,刘晴心中更是着急。要知道,她可是真心将梁丘舞视为姐姐的,如今见梁丘舞情况不明,她如何按捺地住。
“刘军师,刘军师……”廖立连忙上前安抚了刘晴,低声劝道,“刘军师稍安勿躁,梁丘将军武艺天下无双,想必是不会什么危险的……”
“可眼下你们冀京都岌岌可危不是么?小舞姐姐对你们周国朝廷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坐视王都出现危机,除非……”说到这里,刘晴面色顿变。
而就在这时,猛听屋内响起“啪”地一声脆响,众人下意识望去,这才发现谢安狠狠将手中的茶碗拍碎在桌案上。
“闭嘴!”
“……”刘晴整个人为之一震,竟被谢安这一句听上去十分平静的话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
也难怪,毕竟谢安平日里并不轻易发怒,就算前两日见到了曾射伤过自己的伍衡,也并未出手报复,更别说折磨,也称得上是一个胸襟器量颇大的人了,可如今,他却用那种强忍着怒意的眼神死死盯着刘晴,这如何不叫刘晴感到害怕。
“咳!事实上,国书上并未讲述梁丘将军的事……”咳嗽一声,李贤岔开话题替刘晴解了围。毕竟他也清楚谢安、刘晴二人跟梁丘舞的关系,前者是夫妻,后者有着堪比结义姐妹的情义,李贤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他们内部出现什么裂痕。
“依小王推断,梁丘将军应该是被困在了某地……”
被谢安一喝,刘晴倒是也冷静了下来,待深吸一口气后,沉稳问道,“何以见得?”
只见李贤缓缓将手中国书递给季竑,负背双手冷静地分析道,“国书上详细记载,陛下亲自守冀京,而请恩师胤公大人到古都朝歌重整朝廷,冀京城内大部分的世家、富豪、百姓,亦相继迁往朝歌,包括后宫以及朝中官员的家眷们……但是呢,却唯独陛下亲自留在冀京!——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是你们周国的皇帝还算是个有担当的明君!——你是想标榜此事么,贤王爷?”刘晴冷冷回答道。
李贤闻言望了一眼刘晴,倒也不恼怒,微笑说道,“看来你确实极为担忧梁丘将军的安危,以至于双目受蔽,连这等事都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刘晴皱眉问道。
“很简单,”摇了摇手示意刘晴稍安勿躁,李贤正色说道,“朝廷既然同意陛下留在冀京,想必是他们觉得冀京尚可一救,只所以迁走闲杂人等。只是为了防微杜渐、以防万一……若非如此,以恩师以及朝中众多贤良对我大周的忠诚,是绝不可能坐视陛下留守冀京的!”
“那又怎样?”刘晴疑惑问道。
“答案已显而易见不是么?”微笑着望了一眼刘晴,李贤压低声音说道,“何以小王的恩师与朝中诸多贤良仍然觉得冀京尚可一救?”
刘晴闻言面色微变,恍然大悟道。“小舞姐姐?”
“不错!”赞许地点了点头,李贤沉声说道,“梁丘将军尚在,并且,东军神武营亦尚在,北疆威逼冀京的兵马,应该只是一小部分……换而言之,眼下冀京的情况应该是,梁丘将军尚在与北疆的大队人马厮杀。但是呢,却又一支北疆兵马突破了梁丘将军的防线,危及到了冀京,因此,才有了迁都这回事。”
“原来如此……”刘晴闻言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其实这实话,这种事若在平时,她自然也能一眼看穿,只可惜她眼下满脑子都是梁丘舞的安危。以至于洞察力竟然衰减到这等地步,口不择言地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也难怪谢安会动怒。
想通此事之后,刘晴愧疚地望向了谢安,对自己方才那番胡说八道的话致歉。
轻轻拍了拍刘晴的肩膀安抚了一下,谢安长长吐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不过。这终归是两个月前的国书,眼下冀京情况如何,我等是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本府可以肯定,内人……是绝对不会败于北疆之兵的!”
“这一点小王亦深以为然!”点点头附和了谢安的论断。李贤皱眉猜测道,“依小王猜测,梁丘将军多半是被困在某地了……”
“博陵么?”季竑诧异问道,毕竟梁丘舞最开始就是在博陵抵御北疆兵马的。
“应该是了……”李贤点了点头,随即皱眉说道,“北疆兵马能绕过博陵危及到冀京,小王丝毫不感觉纳闷,终归小王那位四皇兄曾称霸草原,断然不至于被博陵那小小一道关隘所阻挡,他想必是找到了可通过博陵的隐秘山涧小道。小王唯一纳闷的是……梁丘将军与东军神武营为何不退守冀京!”
“殿下这话是……”季竑有些纳闷地说道,“博陵乃冀京北方门户,自然不能拱手相让给北疆兵马了……”
“可北疆兵马已危及到了冀京不是么?换句话说,博陵已失去了它作为关隘的作用……梁丘将军自幼熟读兵法,绝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犯糊涂。——相比冀京,博陵只不过是一道关隘而已,守住冀京才是最根本的事,不是么?”
“殿下的意思是……”
与谢安对换了一个眼神,李贤喃喃说道,“或许,并非梁丘将军不想退,而是她退不了了,她正处于一个无法退兵回冀京的尴尬处境,比如说……有一支军队堵死了博陵的后方,断了她的归路!”说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来,咬牙骂道,“冀京有人反叛了!”
“什么?”屋内众人面色大变,期间,吏部尚书季竑震惊说道,“冀京有人反叛了?可是殿下,眼下冀京手握兵权的就只有……”说到这里,他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仿佛是猜到了季竑心中所想,李贤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啊,小王指的就是我‘冀京四镇’!——‘冀京四镇’之中,必定有人私通北疆!”
谢安闻言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李贤,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而此时,刘晴也已冷静了下来,皱眉问道,“何以断定?”
李贤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大周历来祖制规定,冀州兵守京畿之地,四镇兵马守冀京,除此之外,任何军队不得擅入京畿,否则以谋国反叛罪名论处!而眼下京畿之军冀州兵皆在此江南,冀京就只有四镇兵马共计八万人镇守……”
“倘若是北疆兵呢?”季竑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贤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季先生乃江南人,不知东军神营本事……此事谢大人应该最清楚的。东军最擅长的便是外野的遭遇战,军中士卒人人可充当斥候,并且,上马是骑兵,下马便是步兵。无可厚非是我大周第一精锐军!——两万东军骑兵在外野,就是两万名斥候,北疆兵就算是肋生双翅,也不可能在梁丘将军尚未察觉的情况下悄悄迂回至博陵后方!
梁丘将军自幼精读兵法,受梁丘公悉心教导,断然不可能在这种事犯疏忽。若是小王没有猜错的话。北疆兵就算找到了那条可悄悄通过博陵关隘的山涧小道,也会被梁丘将军所知,随即后撤至冀京。换句话说,北疆之兵不可能在梁丘将军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悄悄来到博陵后方。
而倘若梁丘将军当真被困在博陵进退两难,那就证明,我大周冀京传承了数百年的守京四镇兵马中,有人反叛了……应该就是南军‘陷阵’、西军‘解烦’、北军‘背嵬’这其中的某一支!”
即便隐隐约约已猜到,可当李贤亲口说出来时,谢安心中不禁亦有些震撼。
东军“神武”、南军“陷阵”、西军“解烦”、北军“背嵬”。这四支号称冀京四镇的精锐,曾经可是维系着大周数百年的安稳,是大周最后的防线。而如今种种迹象表明,这四支精锐兵马中竟出现了叛徒,也难怪会叫人目瞪口呆。
[冀京四镇内的叛徒么?]
手指轻轻叩击着座椅的扶手,谢安聚精会神地深思起来。
首先东军神武营是可以排除的,毕竟谢安怎么也不会相信梁丘家会反叛大周,要知道梁丘舞对大周的忠诚。可是连作为夫君的他都会感到吃醋的。
其次就是南军……说实话谢安对南军也是相当信任的,毕竟吕公待他丝毫不亚于梁丘公待他。几乎当成是干儿子看待,不止一次地撮合其儿媳苏婉与他谢安的感情。
要说唯一的芥蒂,那就是南公府吕家世子吕帆曾被梁丘皓所杀一事,可如今梁丘皓已亡故,再怎么说这段仇恨也该终结了。
当然了,或许南军中依然有人对梁丘家报以恨意。甚至寻思着如何报复梁丘家,但是无论如何,南军倾巢出动,不惜背叛大周来报复梁丘家,这种事谢安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再然后就是西军。平心而论,谢安对西军以及西公府至今都存有偏见,但是也不可否认,西军是四镇中最神秘、立场也最微妙的一支。
记得在前太子李炜与安陵王李承兄弟二人生前所一手主导的那场逼宫事件中,西公府与西军就充当着李承手下爪牙的角色,使阴耍诈骗过了朝廷的耳目,骤然杀入了城内。但是呢,尽管协助安陵王李承行反叛之举,可西军也并非是全心全意,以至于在东军的反击下,溃不成军。
同为四镇之一,谢安绝对不相信西军在东军的打击下竟然会丝毫没有反抗余力,唯一的解释就是,西乡侯韩裎在那场战事中放水了,而且还不是放得一星半点。
事后,朝廷本来是要追究西军的罪行的,然而西乡侯韩裎却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安陵王李承,说自己西军是受到蒙蔽所致,态度好得当时新上任的天子李寿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最终不了了之。
而如今一想到四镇内的叛徒,谢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西乡侯韩裎与西军,毕竟西军在朝中的立场站位一直以来都是十分的微妙,哪怕是当初谢安与李贤在朝中夺权时,西军也未曾介入其中,反而主动避让了此事。在那段时间里,西公府始终是大门紧闭,不参合其中。
当然了,除了西军外,北军“背嵬”也不是丝毫嫌疑没有。与西乡侯韩裎一样,北池侯文钦自从太子李炜亡故后,亦从未在朝中表明其政治立场,既不理睬八贤王李贤的拉拢,亦不对李寿表达效忠之意。此人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说实话谢安真猜不透。
[西军,或者是北军,亦或是这两支四镇兵马同时反叛……]
对视一眼,谢安与李贤只感觉头大如斗,诸般烦心事袭上心头。
本以为四镇兵马会是冀京最坚实的壁垒,他们这才带着冀州兵南下平叛,可谁料到就连四镇兵马中也出现了叛徒呢?
“好了好了,”深吸一口气,谢安正色说道,“在事态未曾弄清楚前,我等在此胡乱瞎猜也无用,无论如何,我等要即刻回援京师!”
“唔!”点了点头,李贤附和说道,“谢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我军才刚刚经历连番恶战,士卒还未曾得到充足歇息,再长途跋涉赶往冀京,恐怕……还是在此先行整顿一番吧!——再者,事关江南与太平军俘虏的一些善后事项,小王还未筹备妥当。”
“要多少日?”
“两个月左右!”
“两个月?”谢安闻言一愣,吃惊地望着李贤。
见此,李贤苦笑说道,“难道小王就不想即刻回援京师么?实在是无法抽身啊,此战战死的将士们,还有投降的太平军俘虏们,小王需要一一登记在案。牺牲的将士们要抚恤,投降的太平军要安排,还要安抚江南受惊的百姓,这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两个月,这也实在是太久了……”
“这一点小王也没办法,总归是人手不足……”说着,八贤王李贤咬了咬牙,说道,“五十日,最快了!”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清脆轻笑。
“五十日?不,十日足以!”
“咦?”屋内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感觉那个语气中带着某种不可思议张狂的女声,实在是有些熟悉。
“湘……雨?”谢安瞪大眼睛看着长孙湘雨怀抱着婴儿,在金铃儿与秦可儿的搀扶下缓缓从屋外走入。
“夫君大人,妾身有礼了……”朝着谢安炸了眨眼就,长孙湘雨将目光落在李贤与刘晴等人身上,微笑说道,“如何,李贤?——你,妾身,季大人,可儿妹妹,刘晴妹妹,刘言殿下,我等在十日内,结束了这边的事!然后……兵指冀州!”
李贤闻言这才惊觉过来,随即嘴角扬起几分笑意,点头说道,“这下子……人手就足够了!”
望着神色表情各一的李贤、长孙湘雨、刘晴等人,谢安张了张嘴,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长孙湘雨、李贤、刘晴,三个有过目不忘才能、拥有超越时代逻辑多线程计算能力的,算无遗策堪称妖孽般的军师,再加上秦可儿、季竑、刘言等人辅佐……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已是天底下阵容最豪华的智囊团了,毋庸置疑!(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国有难,天子守国门
——时间回溯到景治五年二月中旬——
二月中旬,此时的谢安尚率领着冀州兵为了抵达历阳横江而在日以继夜的行军赶路中,而八贤王李贤亦在历阳横江附近即将遭遇他对阵原太平军牛渚军主帅的枯羊的首场战平败仗。
大周朝廷派往江南的两位大统帅级人物,依然还是被太平军牢牢拖死在江南,而此时在大周北方的冀州,北疆之兵陆陆续续展开了开春后真正意义上的猛攻。
继以秦王李慎为首的三王之乱后,大周终于迎来了新皇李寿登基后的第二场内战。而这次对手,正是北疆之主,大周皇族李氏中的第一勇士,“燕王”李茂!
提起四皇子、燕王李茂,大周举国上下百姓绝不至于陌生,无论是李茂在先帝李暨的撮合下拜师学武于世代虎将家门的东公府梁丘家,还是李茂曾携梁丘舞北上抗击外戎入侵,这些倍受瞩目的事迹,一直以来都是天下百姓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事。
因此,当李茂于年前突然昭告天下不服天子李寿统治时,整个天下的世人都不由地将双目盯紧了这场争夺帝位的战争。
或许有人会感觉纳闷,为何秦王李慎反叛时,天下世人无不唾骂,反而燕王李茂起兵谋反时,天下百姓却只是关注此事呢?
理由很简单,因为李茂是大周的英雄,抗击外戎的国家英雄、民族英雄!
曾有人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无疑是北疆边境战乱的最合理写照。据史记载,大周传承至今的数百年中,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始终是大周的心腹大患,数百年中不知聚兵南下入寇过多少回。整个幽燕之地不知遭受过外戎多少次血腥的洗掠,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死于其中。
在大周国民眼中,草原部落的游牧民族简直就是恶瘤一般的存在,尤其是幽燕之地的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遗憾的是,大周对与草原的战争中。胜败却始终维持在四成。
或许有人会感觉纳闷,大周有梁丘家这历代频频出现绝世猛将的虎将一门,大周竟然还会在与草原的战争中落于下风?
要解释清这件事,却是多费一番口舌。
东公府梁丘家倍受瞩目不假,世代频频能培养出天下无双的绝世猛将也不假,但遗憾的是,出现在梁丘家族谱上的族人,那些青史留名的无双战将们,其实寿命大多止步于三四十岁而已。甚至于有些才能出众的,仅仅在二十余岁便暴毙而亡。
据史记载,至今已传承到十二世代的梁丘家,曾培养出七十余位将领,其中有二十七位论功勋可至官拜大将军的地步,而曾出征草原的,十八位。据幽燕之地的民间传说,但凡是有梁丘家将军领兵作战的战事。草原部落无不落败而逃,正因为如此。梁丘家在军方的地位数百年来如日中天。
但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有着雾炎这门家族绝学,梁丘家的族人无可厚非逐一成为了大周备受瞩目的一位位名将,但也因此,甚少有人能活下来。
十几代人的心酸教训,使得梁丘家的子弟们再不敢频繁地施展雾炎。就好比梁丘公,尽管已年过六旬,但是施展雾炎的次数却寥寥无几,甚至比梁丘皓、梁丘舞堂兄妹二人还要少。而更糟糕的是,并不是说不施展雾炎就能安然无恙地活到寿终正寝。像梁丘公这样历代幸存下来的,除了甚少施展雾炎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身体素质明显强于其他的族人。
就好比梁丘公口中百年不遇奇才的梁丘皓,谢安的这位大舅子在施展雾炎时,身体就不曾出现过太严重的后遗症,梁丘舞也不会,这说明他们的身体强度能够承受、甚至是适应家门绝技雾炎所带来的沉重负担。
但遗憾的是,似梁丘皓、梁丘舞堂兄妹二人的强劲身体素质,梁丘家的族人并不是人人都具备,否则,梁丘恭那位当世的猛虎又岂会陨落?
一提到“北疆之虎”梁丘恭,幽燕之地的百姓们多半会双目含泪,因为正是这位当时年过弱冠的无双猛将,终结了大周近数十年对抗草原部落的积弱,开始着手训练骑兵反攻草原。
至于后来威望响彻天下的大太子李勇,其实只不过是继承了梁丘恭所创建的渔阳铁骑,这才屡屡在对战草原中的战事中打胜而已。
但李茂不同,当李茂入驻渔阳、接手北疆的时候,渔阳铁骑早已名存实亡,这位皇族的四皇子殿下,完全是靠着个人的勇武,再度打造出一支精锐铁骑。尽管李茂亦是学承于梁丘家,但是不可否认,李茂在战事后,拥有着比大太子李勇更杰出的才能。
坐拥北疆近十年,反攻草原二十余仗,非但收复了曾经北疆之虎梁丘恭所打下来的百里草原,更在这个程度上,再度向北,将北疆的虎旗插在距离大周边境有数百里之遥的土地上。
数百里之遥,这相当于一个半的大郡,甚至还要多,无论是草原部落还是幽燕之地的百姓,都认为燕王李茂是继北疆之虎梁丘恭后的大周第一猛将,无可厚非的国家英雄。
正因为这样,当燕王李茂毅然起兵攻打冀京时,幽燕之地的百姓率先站在了这位他们所簇拥的王者身边。
民心,这正是燕王李茂与秦王李慎最大不同所在:秦王李慎起兵时,汉中民心并未完全依附,然而燕王李茂起兵时,幽燕之地的百姓却全心全意地支持李茂,并且认为李茂比李寿更加出色,更有资格成为大周的帝王。
而这,才是燕王李茂与秦王李慎最大的区别,也是冀京朝廷最担忧的。
好在大周朝廷还有梁丘舞这位朝中第一战力镇守博陵,否则,就算是凭借冀京四镇,恐怕也难以阻挡北疆的渔阳铁骑。毕竟渔阳铁骑可是将草原游牧民族这个大周数百年的恶瘤都打地狼狈逃窜的精锐骑兵,论实力恐怕连东军神武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稳胜。
“不知安在江南情况怎么样了……”
在博陵城内临时征做将军府的宅邸中,梁丘舞结束了当年的习武训练后,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汗水,一边望着天空幽幽说道。
虽说开春时节,可博陵作为北方的城县。天气并不如江南回暖地那么快,迎面拂来的微风中,依旧是那般冷得冻彻心肺,然而梁丘舞却仅用布条裹着胸前,整个上身裸露在寒冷的空气当中。
她,竟丝毫也不觉得寒冷。
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的皮肤隐隐泛起一层淡红色,若是靠得近些,甚至还能感受到从梁丘舞身上传来的那股阵阵热气。
倘若梁丘皓尚在、并且看到了这一幕。他多半会感到吃惊,因为他的堂妹梁丘皓,此刻正平缓地维持着雾炎。
而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真正掌握雾炎的二式,激炎。
激炎,一种比雾炎更为强劲、代价也更为沉重的梁丘家最高绝学,施展出来时仿佛将整个人放在火炭上烤一般,剧烈的痛苦伴随着难以忍受的体内高温。虽说五感衰减,但是直觉与力量却是大幅度增强。
曾经梁丘舞在冀北之战时。曾因为一度无法控制这个招数而抓狂暴走,导致敌我不分。
据梁丘皓亲口所言,施展激炎刺激身体所带来的力量,是施展雾炎所获得的力量的三倍,而他也正是依靠着激炎同时打败了梁丘舞与金铃儿。要知道,当时的梁丘舞可正处于最佳状态。而金铃儿亦借助银针刺激穴位的医学禁忌手法,使得个人的身体状态能与梁丘舞并驾齐驱。
然而即便如此,梁丘舞与金铃儿二女依然还是毫无悬念地败给了梁丘皓,而当时梁丘皓还在漠飞那里消耗了百余息的力气,可想而知激炎的强劲。
若不是梁丘皓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多半会感到莫大的压力吧,毕竟他的堂妹梁丘舞,已极其接近他当初的境界,虽说尚有些瑕疵,但假以时日,也不难彻底掌握这门绝学。毕竟梁丘舞已在谢安的帮助下,终于克制住了那股施展雾炎二式激炎时所产生的痛苦与狂躁。
“啪啪啪!”那小小的演武场旁,传来一阵鼓掌声,随即,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走上前来,将一个水桶递给了梁丘舞。
此人,正是东军四将之首,被称为“遇严不开”的严开,是东军中最擅长守城的将领。
“嗤——”
梁丘舞接过那桶水,随即倾倒在自己头顶上,任那冰冷的水湿透全身。很不可思议的,冰冷的水触碰到梁丘舞的身体,非但发出一阵嗤嗤的声响,而且白气直冒,可想而知梁丘舞身体的温度。
被冷水一浇,梁丘舞体表的泛红色皮肤肤色这才逐渐恢复正常,她深深吸了口气,嘴里吐出一口热气,这才将空桶随手递还给严开。
“小姐已能长时间地维持雾炎,若是我梁丘家历代先祖得知,怕是在九泉之下亦要眉开眼笑……”接过空桶,严开忍不住称赞道。
要知道对于东军四将而言,从小他们看着长大的梁丘舞即是家主,亦是妹妹,如今梁丘舞能有这番成就,想来他们心中亦是倍感喜悦。
“还不够!”梁丘舞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梁丘皓荒废了至少七八年时间,尚能比我更早将雾炎提升至激炎地步,我若是要超过此人,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十倍,百倍!”
严开闻言一愣,诧异说道,“可是大公子已经不在了呀……”
也难怪他心中愕然,毕竟姑爷谢安早在一月前就将梁丘皓逝世的消息并其临死前所穿的战袍一起派人送回给了冀京梁丘家。
“……”梁丘舞沉默了,默不作声地仰头望着天空,不知为何竟露出几分伤感之色。
深深望了一眼梁丘舞,严开心下暗暗叹息。在他看来,梁丘舞多半是将其堂兄梁丘皓当成了武道上追逐的对象,而如今梁丘皓亡故,尽管梁丘舞口口声声要杀梁丘皓。但她受到的打击,恐怕也是最大的。
毕竟据梁丘公所说,梁丘皓是梁丘舞穷尽这一生也难以赶上的武道奇才,而就当倔强不服输的梁丘舞打起十二分精神要追赶上那位堂兄时,那位堂兄却战死了。
谁能理解梁丘舞心中的伤感与泄气?
或许是想到了这一层,严开故意曲解了梁丘舞的沉默。调侃笑道,“小姐是在担心姑爷么?”
梁丘舞虽武艺精湛,心机城府却很浅,当即就给严开的话给带了过去,微微摇头道,“稍微有点吧……不过有刘晴妹妹与长孙湘雨那个女人在,安断然不至于吃亏就是了!”
“末将觉得也是如此!”严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上一回捷报。就言姑爷已平定了三王动乱,算算日子,眼下姑爷多半正率兵攻打江南的太平军……或许下一份捷报到时,姑爷连江南也平定了呢!”
梁丘舞微微一笑,尽管没说话,但是美眸中那份喜悦却是丝毫也瞒不过严开的。
虽然嘴里从来不说,但不可否认,夫君谢安所得的一份功劳。比她梁丘舞所得的十份功劳还要让她感觉喜悦。所谓的望夫成龙,指的恐怕就是这个的。
“啊。安一定能够不负陛下与朝廷的期待,平定江南的太平军!”深深吸了口气,梁丘舞总结性地说道。
严开闻言一愣,旋即脸上微微一笑,他不由想起了谢安那位姑爷曾经被抓到东公府的前前后后诸事。
谁能想到,当年冀京得沸沸扬扬的。被谣传说是要入赘梁丘家的广陵男子,数年之后竟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周朝廷最具权柄的殿臣之一呢?甚至于,竟将他梁丘家的名声也比了下去。
谈笑了几句,梁丘舞终于将谈话的重点从自己的夫君谢安转移到了如今博陵这边的战事上。
“严大哥,眼下已开春。天气逐渐转暖,我想北疆之兵也快打过来了吧?”
“唔!”见梁丘舞谈论起正事,严开脸上的表情亦变得严肃起来,点点头附和道,“小姐所言极是,不过,李茂想要攻克这博陵,也不是那么容易!”
严开的话中,带着满满的自信。
倒不是说严开轻敌,他只是对自家小姐以及麾下东军有着强烈的信心而已。在这,之前与北疆之兵的战绩也足以令他自傲。
十三战全胜!
这等傲人的战绩无论是放在那里,都是足以令人震惊的。谁能想到,叫草原人畏之如虎的北疆兵,竟在博陵一连败了十三阵。尽管燕王李茂一次也未曾出面,尽管北疆的精锐渔阳铁骑至今未曾动用,但不可否认,十万北疆兵几乎被梁丘舞打成了筛子。
就连那所谓的北疆五虎,也难以抵挡炎虎姬的实力!
这便是梁丘舞,纵长孙湘雨亦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付的炎虎姬梁丘舞,大周朝廷第一战力。
或许正是因为有梁丘舞守着博陵这座城县,守着冀京北方的门户,冀京城内才能得以那般安泰吧。
“咔嚓咔擦——”
一阵马靴踏着积雪的声音从远及近传来。
梁丘舞与严开转头一望,正好望见项青从远处走来。
项青,东军四将中与谢安关系最铁的将领,号称“小霸王”,至今为止除了败给了梁丘皓,从未败于任何一名敌将,甚至连冀州军中的第一猛将费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击败项青,隐隐是东军中最强的将领。
只可惜此人浪荡不羁,外表看起来实在不如严开、陈纲二人靠得住,但是这一回,项青凝重的表情却给人一种相当可靠的错觉。
“怎么了?项三哥?”见项青表情有异常,梁丘舞疑惑问道。毕竟项青此前跟罗超一直在博陵外充当斥候,非但监视着北疆军的一举一动,还充当着伺机袭击敌营的奇兵角色,而此番突然回博陵,这倒是有些出乎梁丘舞以及严开的意料。
“出事了……”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项青望了望左右,见四下无人,他这才小声继续说道,“小罗发现北疆兵似乎有迹象要攀山绕过我博陵……”他口中的小罗,指的正是东军四将的罗超。
“攀山?我博陵附近的雪丘?”严开诧异问道。
“唔!”项青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不会是弄错了吧?”见此严开愣了愣。诧异说道,“我博陵东西两侧皆是数百丈高的雪丘,险峻难行,途中多陡崖峭壁,常人若是攀登,没几个能活得下来。北疆兵就算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至于去那种地方送死吧?——一旦雪崩,那可就是全军覆没!”
项青闻言舔了舔嘴唇,正色说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没去理会,任由那一支三千左右的北疆兵朝雪丘而去,可昨日小罗忽然派人与我联系,说是那支三千左右的北疆兵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他仔细检查了雪丘附近,却发现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此事关系重大,因此我即刻回来禀报!”
“在雪丘附近消失踪迹?”严开闻言摸了摸下巴,沉思道,“确定是攀登上了雪丘么?还是说,仅仅只是北疆兵故布疑阵?”
“你怀疑是李茂的计谋?”项青愣了愣,好笑说道,“那个家伙我等不是不了解。就他那块料,会懂得用计么?”
严开摇头说道。“姑爷就曾说过,天底下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李茂曾经不用计谋,不代表他眼下也不用计谋!——倘若你始终抱着这个想法,便很有可能被其有机可乘!”
项青想了想,觉得严开的话倒是也有些道理。沉思道,“老严,你的意思是说,李茂这是故意要叫我等自乱阵脚?”
“怕是如此!”严开点点头,这时他想到了身旁沉默不语的梁丘舞。遂问道,“小姐,您怎么看?”
只见梁丘舞用凝重的目光望了一眼雪丘方向,沉声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别忘了,北疆之兵曾深入草原数百里,遭遇了不知多少险峻环境,或许对于我等而言雪丘乃是天险,可对北疆之兵而言,那肯能只是一座比较难以攀登的雪山罢了……”
严开与项青闻言对视一眼,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可是身经百战的北疆兵,大周的边陲雄师,真正意义上的大周第一精锐!
虽说冀州兵也算是身经百战,但比起每日要与草原部落厮杀的北疆兵而言,恐怕还是逊色了一些,终归北疆兵是真正从残酷的战争中锻炼出来的,强者存活而弱者战死,与草原部落进行着无休止的互相厮杀。
“留下三千兵留博陵,其余全部派出去!”
沉吟了一番,梁丘舞沉声说道。
要知道东军号称天下第一骑兵,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军中任何一名士卒都能充当斥候,懂得任何在残酷的环境下存活下来,懂得如何隐匿行踪,打探敌军的情报。
正如谢安后来所说的,东军两万兵骑兵,一旦散开到外野,就是两万名斥候,北疆兵若是想在梁丘舞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从雪丘迂回到博陵后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得令!”项青抱拳领命,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项青离开的背影,梁丘舞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梁丘舞的预感成真了,北疆之主燕王李茂丝毫没有要使阴耍诈的意思,他是真的想在雪丘上开辟一条通道,好避开有梁丘舞镇守的险关博陵。
得知此事,梁丘舞两道秀眉顿时凝了起来,要知道她之所以能凭借两万东军堵死燕王李茂的十余万北疆兵,依靠的就是博陵这道险峻的关隘。
若是没有这道关隘,就算梁丘舞武艺能比肩梁丘皓,也难以阻挡数量如此众多的北疆兵。想想梁丘皓与阵雷那两位堪称天下无敌的大豪杰,在压倒性的士卒数量下,还不是被周军给耗死了?既然周军能耗死梁丘皓与阵雷,北疆兵又为何耗不死梁丘舞?
[不好……博陵要丢!]
当时梁丘舞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平心而论,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位统帅,哪怕是谢安、李贤、长孙湘雨、刘晴,在见到博陵已不足以将十余万北疆兵都堵在安平国、即京畿之地外时,心中多半也会想到撤兵,撤到冀京。免得到时候局势糜烂无法抽身。
但是梁丘舞却舍不得,梁丘家的荣耀与尊严促使她不能就这样将博陵这道依然毫发无伤的关隘安然无恙的拱手让给燕王李茂。
正因为这样,东军与北疆兵展开了长达月余的拉锯战,大批的东军下了战马,登上雪山去阻挡攀山而来的北疆兵。
却不想,这恰恰便是燕王李茂所希望看到的……
“殿下雄才大略。那炎虎姬梁丘舞果然上当了!”
在北疆军百里连营的中军帅帐,北疆五虎之一的大将曹达一脸佩服地望着安泰坐在主位上的主公,燕王李茂。
话音刚落,身旁同属北疆五虎之一的大将佑斗亦冷笑说道,“不过那个女人的胆气确实叫人佩服,手中仅两万东军,竟想着要将我十余万大军尽皆挡在安平国外……”
“事实上她已经做到了,不是么?”主位上的燕王李茂闻言微微一笑,平静说道。
佑斗闻言一愣。旋即点点头,一脸感慨地说道,“正如殿下所言……十三战皆败,草原之上,我等可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
“呵呵呵!”李茂闻言哈哈一笑,竟带着几分自傲,说道,“那可是本王的师姐。一同在梁丘公门下学武、研习兵法的女中豪杰,岂是草原上那些只知杀烧抢掠的贼寇、宵小一流可比?就连本王。也不怎么敢正面与她交锋呐……”
见李茂竟说出这番话,帐内众将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好嘛,这还没怎么打呢,自家主公便说出了这番自灭威风的话,这还怎么打?
就在帐内众将哭笑不得时。却听燕王李茂轻笑一声,轻松说道,“既然明知不是对手,再傻傻地一头撞上去,这不叫英勇。而叫做愚蠢!——本王并非小舞对手,不,应该说,我北疆中无人是小舞对手,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攻博陵,直取冀京!”
“那位炎虎姬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等袭冀京……”大将曹达低声提醒道。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只有等她主动撤兵咯!”
“主动撤兵?”帐内众人对视一眼,均不解其中意思,只有像佑斗、曹达这样的大将,才隐隐露出几分恍然大悟之色。
几日后,梁丘舞将有关于博陵当地的战局情况派人送到冀京朝廷,请朝廷加以防范,毕竟她两万东军神武营士卒并不做到彻底地封锁博陵一下所有的雪丘,万一漏了一支北疆兵,而这支北疆兵趁机袭击了没有防备的冀京,那梁丘舞可就难辞其咎了。
在得到梁丘舞书信的次日,大周天子李寿便召集朝臣针对此事商讨起来。
北疆之兵有十余万,更何况据早前派往北疆的细作发回的消息,李茂在这几年中曾臣服了好些个草原上的部落,使得多达十余万甚至几十万的草原民族成为了北疆的附庸,这意味着李茂麾下除了北疆兵可动用外,还能驱使塞外草原民族的游牧骑兵。别的暂且不论,至少李茂麾下大将佑斗,便是苍狼部落的人,是那位曾经入寇大周的草原领袖呼图哈赤的弟弟。
[狼骑兵……]
但凡是详细了解那场冀北战役的朝臣,都清楚“狼骑兵”三字意味着什么。
倒不是从字面意思理解,狼骑兵就是一帮骑在草原狼背上的骑兵,毕竟狼这种动物根本不能作为坐骑骑乘。
狼骑兵,指的是苍狼部落、月狼部落、霜狼部落等几个草原上供奉狼神、将狼视为先祖的强大草原部落中的战士。
据说,部落中的男人个个在胸前纹有狼头,作战时也如狼一般勇猛凶残,绝非寻常军队可比。而当年被梁丘舞所杀的草原勇士呼图哈赤,便是苍狼部落的首领。
毫不客气的说,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东军神武营的骑兵才具有与狼骑兵一较高下的实力。毕竟,据说狼骑兵一个个弓马娴熟,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甚至是方便,一连数月不下马背好比是家常便饭,日行百里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这种机动力,才是狼骑兵最可怕的地方。
这一点。出身北地雁门的冀州军副帅马聃恐怕是最清楚不过,而正是因为曾经一直与那样的对手交战,这使得马聃极其擅长偷袭与反偷袭,连二连三地戏耍太平军。
原本就有近八万渔阳铁骑的燕王李茂,倘若当真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手中还拽着几支曾经叫大周吃足了亏的狼骑兵。那究竟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陛下,臣以为需要即刻向博陵增派援军!”
谢安的老友之一,刑部侍郎、卫尉寺卿荀正出列谏言道。
此言一出,朝中群臣议论纷纷。
要知道,眼下冀京仅剩下西军“解烦”、南军“陷阵”、以及北军“背嵬”这三支各自人数为两万人的精锐之师,而其中南军尚未从三年前那次几乎全军覆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尽管这三年来从未中断对新兵的训练,但终归那些新兵经验不足,甚至于有的连战场都不曾踏足过。是实实在在的新兵菜鸟。
若是真打起来,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两月后剿灭了太平军的冀州军,从军中抽出两万兵,南军也不一定就能打得过。曾经令东军神武营都为之忌惮的南军,就像是如今的南公府吕家一样,已逐渐被剥落当年的辉煌。
不可否认,只要像林震、卫云那样的南军大将尚在。南军终有一日还是能恢复当初的全盛时期力量,但是。这却需要时间,像冀京四镇这样的精锐,短短三年是无法训练成的。除非像江南的冀州军或者北方的北疆军那样,通过残酷的战争淘汰弱者,逐步铸造一支强兵。
简单地说,眼下的南军守守城池尚可。若是要让他们前往博陵去支援东军,一个不好就会再度重蹈四年前函谷关下的惨败。终归南军是重步兵,比不过轻骑兵的东军,倘若战况不妙,东军自然能借助战马的速度撤退。而南军呢?南军士卒身上重达两百三斤的厚实铠甲注定这支精锐步兵若是不能力挽狂澜,就只能全军覆没。
而排除了南军,冀京的兵力就只剩下西军“解烦”与北军“背嵬”有支援东军的实力。但这其中,北军“背嵬”却充当着皇宫禁卫的角色,护卫着天子李寿以及后宫的安危,岂能轻离?
一番讨论过后,西军“解烦”成为了此次支援博陵所在东军的援兵。
当然了,事实上冀京除了冀京四镇外也不是说就没有别的可用兵力,比如卫尉寺,九门城防的守卫兵力加起来就有近万,只是这些士卒素来不曾参加过任何的战争,万一打起来,就好比费国、马聃、廖立眼中的太平军,轻易就会被北疆兵所击溃。
早朝过后,西公府韩家所掌的西军解烦当即运作忙碌起来,大批的粮草从阜成门运到城外,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支明显摆出誓要与北疆兵一决胜负的西军,竟然会在当夜反叛,强行攻打皇宫。
“博陵求援,看来燕王殿下已对博陵展开攻势,如此一来,我父子这边也得有所作为了……”
“父亲大人所言极是!”
在西公府上,韩裎与其父亲韩公一番商议后,准备对冀京展开奇袭。
原来,这西公府韩家早就与北疆之主燕王李茂牵上了线,之前依附皇五子安陵王李承,也只不过是虚与委蛇的权宜之计罢了,用来转移朝臣们的视线。
而如今见燕王李茂在开春后正式开始攻打博陵,韩家父子二人当即予以呼应、配合。
倘若以往梁丘舞在冀京时,就算给韩家父子俩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造次,可如今大周的顶尖战力梁丘舞远在博陵,兼之城内兵力不足,一旦反叛,冀京朝廷也没有把握能击败西军,毕竟西军一直以来都保存着实力,不像南军,三年前在函谷关下几乎丧失了多达八成的军中精英,一下子就变成了四镇中垫底的存在。
为了保证计划能够顺利实施,西乡侯韩裎在举兵前派人联系了北军背嵬的上将军,北池侯文钦,入夜后派人游说文钦与他一同举兵反叛。
毕竟在韩裎看来,文钦是前太子李炜的心腹,自李炜死后对上任为皇帝的李寿向来是不冷不热,应该算是比较好拉拢的对象。
可出乎韩裎意料的是。当文钦弄清楚那名说客的来意后,二话不说就将那人当场斩杀,旋即派人将此事告之卫尉寺卿荀正。
荀正得到消息后大惊失色,顾不得征求天子李寿,便当即征调他卫尉寺名下九门城防司卫兵,捉拿韩家父子。
西乡侯韩裎得知此事。心中大骂文钦不识抬举之余,当即举兵反叛,强攻皇宫。
在他看来,如今燕王李茂倾尽北疆之兵来攻,若能在此之前除掉李寿,朝廷必定大为动荡,群龙无首之下,如何挡得住燕王李茂的大军?
但遗憾的是,西乡侯韩裎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明明对李寿从不加以颜色的北池侯文钦,竟率领着北军奋不顾身地守住了皇宫,以至于西公攻了大半个时辰,竟然一无所获。
而这时,在家养老的南公府吕公亦领着南军前来相助,见此,西乡侯韩裎只能善罢甘休,率领一万六七千左右的西军杀出城去。前往了博陵。
而后,就像八贤王李贤所猜测的那样。西乡侯韩裎堵死了博陵后方梁丘舞回归冀京的退路。虽然给他天大的胆子韩裎也不敢与梁丘舞对战,但是像谢安之前在湖口对付太平军那样建造营寨堵死梁丘舞,他还是办得上的。
而李茂得知此事后,微微皱了皱眉,本来他想借西军之手逼梁丘舞退回冀京,可没想到西乡侯韩裎却并未得逞。并未杀死李寿,逃出冀京后好死不死地堵住了梁丘舞退回冀京的后路。
不过转念一想,李茂却又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啊,将梁丘舞困死在博陵不好么?冀京若没有梁丘舞,能阻挡得住他燕王李茂几日?
想到这里。李茂一改之前的策略,派几万北疆兵围困博陵,继而令其余大军翻山。
终归是近十万的大军,遇山开山、遇水填桥,纵然博陵一带的雪丘也算是险峻之地,可又如何挡得住北疆兵?要知道曾经出征草原时,北疆兵什么危险没遇见过?
于是乎,十余万北疆兵绕过了险关博陵,朝着冀京进发。可怜梁丘舞虽然急切想要回援冀京,却奈何四周被北疆兵与西军团团围住,竟是被困死在博陵。
当然了,更主要的原因是,之前为了提防北疆从雪丘渗透到安平国境内,陈纲、项青、罗超分别率领东军骑兵在雪丘附近阻挡,使得博陵梁丘舞身旁仅仅只有三千左右的兵卒,实在不足以突围,要不然,以梁丘舞的勇武,岂是几万北疆可以抵挡的?
探查到燕王李茂弃了博陵,率数万北疆兵来攻冀京,冀京朝野震动,不少朝臣向李寿奏请迁都的建议,并且请李寿发布皇命,调回正在江南平定太平军的谢安与李贤二人,毕竟他二人手中兵马合计尚有近十万,是对付北疆兵马的不二人选。
但是李寿却回绝了朝臣的请柬,拒不发皇命召回谢安、李贤与冀州兵,甚至下令朝中大臣从即日起不得向江南透露任何有关于冀京的变故。毕竟在李寿看来,谢安与李贤二人此时多半在征剿太平军的关键时刻,岂能中途令其撤兵?
“此时若招回谢尚书与丞相大人,非但远水难解近火,恐怕还会导致两位大人被太平军乱党有机可乘!”再度出山的胤公坚定地站在了李寿这边。
不过话虽如此,胤公还是奏请李寿迁都,毕竟就眼下冀京的兵力而言,实在挡不住李茂麾下的北疆兵。
在一番苦劝下,李寿终于同意,下令从冀京迁都至古都城朝歌,叫朝中文臣以及城内百姓陆续迁移至朝歌城。
甚至于,为了替迁移的队伍争取时间,李寿这位自继位后被誉为是大周历代最软弱的皇帝,竟亲自披甲上阵,御驾亲征。
朝中大臣闻言大惊失色,在他们看来,李寿又不像其父亲、即先帝李暨那样是年少时颇为勇武的皇帝,只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罢了,岂能踏足沙场涉险?
就连胤公亦是连连摇头,但遗憾是,李寿虽然懦弱,但为人却颇为倔强,当即下令叫群臣遵从皇命。
无奈之下,胤公只好呆着一干朝臣往朝歌城去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无论冀州这边打得再是火热,朝政却不可荒废一日,否则,乱的就不止是北疆一地了。
而相比于胤公一系的文臣,梁丘公、吕公一系的武将倒是颇为支持天子李寿的决断,毕竟两位老人心中清楚,若没有人在此阻挡北疆之兵,李茂在拿下冀京后,下一个攻打的目标无疑就是朝歌城。
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本来阻挡北疆兵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东镇侯梁丘舞,可惜此女却被困死在博陵,而除她以外,还有谁会比李寿更适合呢?
御驾亲征,这是多么鼓舞将士士气的事啊!
值得一提的是,就连此前对李寿不假辞色的北池侯文钦,此番对李寿这位当今天子亦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主动请缨愿担任副将一职,随同李寿一同守卫安平国。
大周景治五年四月中旬,北方变故,国生倾国之祸,天子李寿御驾出征,死守国门!(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国有难,天子守国门(二)
大周景治五年四月二十一日,北疆之主燕王李茂终于率领着多达七八万的北疆兵抵达了安平国,即冀京京畿之地。
四万步兵,三万渔阳铁骑,当那黑压压的大军陈兵于冀京城下时,那种险些会让人窒息的滞重感,仿佛梦魇般笼罩在冀京城内守将的心头。
与一般的军队丝毫不同,北疆兵光是在城下整齐列队,哪怕不曾呐喊威慑,亦给冀京城头的守兵们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尤其是对于像李寿这般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来说。
“比……比预想的晚了三日呢……”
本想说句话打破凝重的气氛,可当说出口后李寿这才意识到,他所说的话,语调竟然微微颤抖着。
“不过是恐吓而已!”北池侯文钦似有察觉地望了一眼天子李寿,他显然是看出了李寿心中的胆怯与惊慌,不过却未说破,淡淡说道,“李茂自恃清高,素来自以为是,瞧不起旁人,此次之所以姗姗来迟,无非就是行威慑之计,叫我等在等待北疆兵到来时,不知不觉中陷入恐惧之中!——谢尚书曾经不也说过么?可怕的并不是等事情真正发生时,而是在等待事情发生的那一段时间……”
“是……是么……”咽了咽唾沫,李寿的面色依旧是苍白而无血色。
见此,文钦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待沉思了一番后,他却又改口劝道,“陛下莫惊,北疆兵乃我大周边陲精锐之师,此事断然不假,可若是其打算轻易攻克冀京。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虽说西公府韩家父子的反叛令冀京失去了两万兵力,但就目前城内的兵力而言,也不是就不能守,就看陛下如何决定了!”
“……”李寿闻言张大着嘴欲言又止。或许此前他心中确实有一股雄心壮志,欲阻挡北疆兵于安平国,可当他望见城外密密麻麻如蝗蚁般的北疆兵时。他心中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也难怪,毕竟李寿从未真正领导过一场战事,更何况是处境极其不利的战事。虽说四年前他也曾前往西北平定叛乱,可说到底,那次战事全赖谢安与长孙湘雨二人出谋划策,毫不客气地说,他李寿只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除了背负着一个名义上的主帅,几乎没派上什么用场。
而此番依然决定以天子的身份留在冀京阻挡李茂的大军。说白了只是李寿的自尊心与荣誉心作祟罢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已做好了与北疆兵一决胜负,甚至于到不惜性命的地步。他,还未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见李寿面露犹豫之色,文钦心下微微摇了摇头,暗暗将李寿与他此前所效忠的前太子李炜做比较。
或许在旁人看来,前太子周哀王李炜阴狠毒辣,有诸多恶习。但是文钦却始终对李炜忠心耿耿。在这世间,有一类人对情谊看得比什么都要重。比如说梁丘皓对刘倩的感情,丝毫不受岁月侵蚀,哪怕生死相隔也钟情不渝。
而文钦对李炜的忠心还不至于达到梁丘皓对刘倩的感情那种地步,但说实话其实也相差不了多少,毕竟文钦曾是李炜的头号心腹,哪怕是逼宫篡位。只消前太子李炜一句话,文钦毅然而然带兵杀入皇宫。
除却前太子李炜对文钦的器重之外,更重要的是,文钦一直觉得李炜才是一位优秀的君王人选。
而事实上,就连先帝李暨也曾说过。众皇子中,唯独皇二子李炜最是像他。
[倘若是太子爷在此……]
微吸一口气,文钦忍不住在脑海中浮现一个幻想,幻想此刻登上城楼的并非是性格懦弱的李寿,而是前太子李炜,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景象。
[首先,太子爷必定会将亲向李茂的那一系人全部杀尽吧,借此激起李茂的愤怒,叫其愤然攻城……]
想着想着,文钦的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的冷笑。虽然前太子李炜做事阴狠毒辣,但是却颇为合乎他文钦的胃口,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尚且如此,又何况是一国之君?
就算是先帝李暨,不也是杀兄迫父,逼宫篡位这才得以成为了大周皇帝,继而创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显赫功勋的?
[李寿,终归只适合当个太平盛世的皇帝……不,太平盛世也轮不到他,因为李贤比他更适合……]
文钦的心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是不能理解西公府韩家父子为何要弃李寿而投燕王李茂,毕竟在很多时候,李寿并不能展现出他作为帝王的才能,若不是朝中以谢安为首的权臣们保着,以李寿的资质能当皇帝?简直是痴人说梦!
当然了,尽管心中对李寿也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是这却并不妨碍文钦愿意助李寿守卫的冀京的决心,毕竟皇四子、燕王李茂是前太子李炜生前争夺皇位的劲敌,尽管如今太子爷李炜不在了,但是文钦却丝毫没有要改投李茂的意思,更别说四年前皇宫金殿上,文钦与北疆五虎之一的张齐还有一段恩怨。
张齐,那个当年削了他文钦肩头一剑的北疆大将,文钦这些年来可是从未忘却过。
“城内撤向朝歌城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就在文钦暗自猜测此番会不会再次撞见北疆五虎之一的张齐,好让他报复当年一剑之恨时,他冷不丁听到身旁的李寿开口问了一句。
尽管李寿这句问话与当前的紧张气氛有些不搭界,但终归此人乃当今大周天子,岂有不回话之理?想到这里,文钦低声回复道,“朝中大臣们,前一阵子护着后宫皇后与太子殿下已撤至朝歌,城中的百姓,陆陆续续也已撤走了五六成……”
“这么说还有将近四成么?”喃喃自语的一句,李寿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文大人。朕不通军事,要如何才能守住冀京,望文大人多多提点!”
“……呃,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文钦颇有些意外地瞧了一眼李寿,毕竟此刻的李寿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畏惧,但是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在文钦颇感意外的目光注视下。李寿深吸一口气,旋即大步走向城墙边沿,双手扶着女墙,用眼神扫视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北疆兵,忽而厉声喝道,“李茂何在?!”
这一声呵斥,虽然声音并不洪亮,但却叫城上诸多守兵为之惊愕,就连文钦亦有些诧异。
[怎么?难道这位生性懦弱的陛下。竟然有胆直接跟燕王李茂叫板?]
别说文钦愣住了,就连在城外喊话、劝说城上守兵投降的北疆军小校也傻眼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城楼上那位身着天子龙袍的男子。
“天……天子……”
“陛下……”
大周终归是数百年的君主集权国家,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得见天子李寿登楼喊话,城下的北疆兵不出意外地出现了几分慌乱。毕竟在这个时代,天子就是天,反天子便是反天。是叛逆,是逆臣!
“嘿!有意思……”
身处于北疆虎旗下的燕王李茂闻言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几许古怪的神色,缓缓策马来到阵列前方,仰头打量着城头上的李寿,大笑着说道,“小九,唤为兄所谓何事?莫不是要开城投降?”
平心而论。燕王李茂根本就没有将李寿当回事,甚至于,没有将城内包括卫尉寺卿荀正、北池侯文钦当回事。先前之所以派部下一名小校喊话,也只不过是存着想兵不血刃拿下冀京的心思。毕竟若是能兵不血刃拿下冀京,李茂也不至于傻到非得弄得满城腥风血雨。
“投降?”城头上的李寿闻言重哼一声。冷笑说道,“李茂,你虽是朕的四皇兄,然终归是臣下,如今斗胆聚兵谋反,意图谋朝篡位,此叛逆之举,人人得而诛之!——凡是忠义之士,又岂坐视你逆行倒施
?!”
这一番话,李寿说是中气之足、感慨激昂,丝毫瞧不出他此前还被北疆兵强大的军势吓得脑门冷汗直冒。
李茂闻言面色一沉,要知道他本来只是想奚落李寿几句,可没想到一上来就被李寿罩上了一顶意图谋朝篡位的高帽子,唔,虽然他确实是这么做了不假。
“我大周天子?哈!哈哈哈!”面色一沉之后,李茂仰天大笑,不屑说道,“我大周天子何在?!”
见李茂无视自己的存在,李寿心中亦是恼怒,愤然斥道,“岂不在你面前?!”
“你?”李茂闻言,露出一脸不屑的笑容,冷冷说道,“小九,你那个皇位,只不过是平白捡来的罢了,还是靠着谢安那一帮妄臣,从一开始,本王就不曾承认此事!——你若识相,速速开城门投降,本王念在你我兄弟一场,尚可留你一条性命,日后封你个安享太平的王爷也不成问题;倘若你冥顽不灵,可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反国逆贼安敢口出狂言?!”李寿闻言反唇讥笑道,“冀京在此,朕亦在此,你若有胆,便来攻城!”
此言一出,城上城下十余万人为之哗然。
[竟……竟然真的向李茂叫板?向大周李氏皇族第一勇士叫板?]
此前文钦还暗暗叹息李寿的胆气远不如前太子李炜,然而眼下,文钦亦不禁被李寿的胆气所慑服。毕竟燕王李茂凶名在外,纵观整个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敢这么跟李茂说话。
“小九,好胆!”李茂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随即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道,“当了几日我大周皇帝,便目空一切丝毫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么?哼!倘若梁丘舞此刻身在城中,本王或许还有几分忌惮……眼下就凭你等?守得住这京师?”
李寿闻言不禁有些气馁,正如李茂所言,倘若梁丘舞此刻身在冀京,想来他李寿也不需这等惊慌失措,只可惜,梁丘舞被反叛的西军联合另一支北疆兵困死在博陵。虽然不能说是自顾不暇,但是若说到支援冀京,此刻的梁丘舞恐怕是鞭长莫及了。
“城中尚有南军‘陷阵’与北军‘背嵬’,统兵将领亦有荀正、文钦等诸位爱卿,更何况还有梁丘公坐镇……这冀京,岂是你说攻克便能攻克的?!”
听闻李寿所言。李茂哈哈大笑,笑罢之后,他朝着冀京城上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小九,你真以为守得住?实话告诉你,在本王看来,整个天下能叫本王受挫的人,仅仅三个半罢了!——梁丘舞算一个。李贤算一个,长孙家的那个丫头算一个。除此之外,就算是本王的授业恩师梁丘公,三十年前的大周第一猛将,如今年势已高,也只能算半个……荀正?文钦?何许人也?何足挂齿?”
“……”城头上卫尉寺卿荀正与北池侯文钦二人闻言面色气得通红,咬牙切齿死死攥着兵器,看他们模样。恨不得当即开战,与李茂拼个你死我活。
不得不说。李茂确实是太狂妄了,有点丝毫不将天下豪杰放在眼里的意思。或许是他并不清楚,江南与汉中此前尚有梁丘皓与阵雷那两位天下的大豪杰,才能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暂且不提连梁丘舞与金铃儿联手都奈何不了的无双猛将梁丘皓,单单是那位白水军总大将阵雷,就足以叫李茂吃不了兜着走。
而如今虽然梁丘皓与阵雷皆已战死沙场。但是,冀州军尚有费国、马聃、廖立等诸多善战之将,其中费国与廖立二将,武艺亦属超群,再加上东岭众的狄布与漠飞。能与李茂一战的,单单冀州军中便超过四人。
只能说,李茂太自负于自己的勇武了,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此人对自身的武艺,的确是极为自负。
“废话少说!——你身为北疆边陲守将,不思如何巩固边塞防守,防备草原,却举反旗意图谋朝篡位,朕身为大周天子,岂能投你这等内乱之贼?”
说着,李寿一扬手,城上守兵纷纷举起弓箭,对准了城下的李茂与北疆兵。
“哼!冥顽不灵!”重哼一声,李茂一甩马鞭,沉声喝道,“攻城!”
“喔喔——!”
三万北疆步兵振臂齐呼,其声势,竟叫天地谓之色变。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那三万北疆步兵仅仅只是呐喊了一通罢了,真正出动的,竟是那四万渔阳铁骑。只见那四万渔阳铁骑,分成数波攻向冀京,犹如一道道声势浩大洪流,叫冀京城上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骑兵攻城?]
李寿愣住了,终归他的经验还是太少。
而相比李寿,北池侯文钦却是面色大变,沉声喝道,“城上兵卒注意,各持小盾,提防渔阳骑兵的骑射!”
话音刚落,便见一波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城下射上城头,好在文钦有先见之明,叫城上的士卒持着盾牌躲入女墙,否则,单单这一波箭矢,就足以叫城上的周军损失惨重。
“这……这……”被众侍卫护在当中的李寿面色大变,要知道他方才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些渔阳铁骑在奔驰至距离城头一箭之地的外围突然调转了方向,并且在此同时,叫胯下战马猛地跃起,跃起足足近丈高度,随即借助马力射出箭矢。
那些渔阳铁骑以这种方式射出的箭矢,竟比冀京城上的弓手射箭范围还要远,以至于冀京城上的弓手根本无法对城外的渔阳铁骑造成什么伤害,反而陷入了遭受箭雨洗礼的被动局面。
“……”目视着这一幕,站在城墙角落观望局面的梁丘公暗暗叹了口气。他当然清楚这并非是寻常的骑射,而是一种难度极高的抛射,大周历代之所以屡屡被北戎攻克边陲,后者所凭借的正是着这种技艺。
[渔阳铁骑的荣光……短短七八年便恢复了么?恭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梁丘公脸上露出几许苦涩笑容,毕竟那种特殊的骑射方式,正是他的长子梁丘恭最初从草原引入的。
在此之前,边陲的守将们总是纠结于那是北方蛮子的东西而不屑去学习钻研,这才导致大周北方始终被草原部落压着打,直到梁丘恭的出现。梁丘恭学习了草原部落所用的这种抛射,并且加以改良,教授给渔阳铁骑。此后,这种特殊的箭术便成为了渔阳铁骑的必学课程。
遗憾的是,在梁丘恭死后,渔阳铁骑也曾一度被打残,几乎到了全军覆没的边缘,直到大太子李勇死后。李茂成为了幽燕之地的边将,慢慢地又训练出了一支不次于梁丘恭时代的渔阳铁骑。
如此,也难怪梁丘公在瞧见这种箭术时露出追忆的神色,毕竟那正是他英年早逝的长子梁丘恭所改良的箭术,专门用于以骑兵攻击草原上某些大部落的营寨。
可惜眼下的形势,却不容许梁丘公思念过世的长子,他深吸一口气,一副稳重神色地说道,“传令全军。莫要惊慌!——这类特殊的抛射杀伤力并不大,叫士卒躲在女墙后,用盾牌护住头顶便可!”
正因为有熟悉这种骑兵抛射的梁丘公与北池侯文钦在,那四万渔阳铁骑的抛射,说实话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这让李茂微微有些不悦。
“换火箭,再来一波!”李茂沉声下令道。
一声令下,四万渔阳铁骑在城下一箭之地外转了一个大圈子。再次对城头方向施展了那不可思议的抛射,而这次。他们手中的箭矢换做了火箭。
李茂本想用那四万支火矢点燃城上的引火之物,以及城内的民居,但不知为何,那四万火矢下去,冀京城上竟然丁点火光也无,甚至于。城内也丝毫没有民居被火矢点燃的迹象。
“预先拆掉了那些民居么?”李茂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城头,在他看来,能做到如此针对他战术的,恐怕也只有教授他武艺与兵法的恩师梁丘公了。
“换寻常箭矢!”心中微微有些泄气的李茂只好再次下达了命令,毕竟正如梁丘公所言。这种骑兵的抛射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说实话伤害也低得吓人,与其说是有效杀伤城上守卫的箭术,倒不如说是用来震慑敌军的箭术,只要城上的周兵脑袋顶着盾牌躲在女墙后,其实也死不了多少人。
除非是用火箭,用火箭点燃城上的引火之物以及城内木质结构的民居,但很显然,梁丘公早已料到此事,提前一步将城内的民居给拆除了,就连城上也做好了相应的灭火准备,这使得李茂一贯所使用的战术在此不起丝毫作用。
但不管怎么说,尽管那种抛射杀伤力低下,但是所带来的威慑力确实是叫周兵们心惊胆战,毕竟自己射不到对方,对方却能射中自己,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受。
见此,城上不少守将向梁丘公询问起破解方法。
“放心吧,这种抛射维持不了多久的!”摆了摆手,梁丘公平心静气对安抚道,“就算是熟练掌握了这种不可思议的箭术,骑兵一样不擅攻城,待这一波箭矢过了,对方想必是要动用步兵了……”
“可是……”
仿佛是猜到了周围那些兵将心中的顾忌,梁丘公摇摇头轻笑道,“那等骑兵的抛射,对于马力以及骑兵的体力消耗极大,因此大多都是作为第一波威慑城内守兵的慑敌战术使用,并不会长久,再者,当北疆的步兵攻至城下,李茂……那位燕王殿下,怎么说也不至于会射杀己方的士卒。”
“原来如此……”附近的兵将们纷纷松了口气,看得出来,他们确实被渔阳铁骑的抛射给吓到了。
正如梁丘公所言,城外的李茂见渔阳铁骑的抛射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心中已准备投入步兵了,毕竟渔阳铁骑再强,但也不能驾乘着战马渡过护城河,沿着城墙外壁直接冲上城头吧?骑兵攻城终归是奇葩,步兵才是攻城的主流。
“张齐,拿下城头!”李茂冲着自己麾下北疆五虎之一的大将张齐喝道。
“得令!”张齐抱了抱拳,策马上千,右臂一招。
“喔喔——!!”
三万北疆步兵再次发出一声震天般的呐喊,扛着那一架架云梯,一波又一波地攻向冀京城墙。
相比较先前三波骑兵抛射所射出的箭雨洗礼,北疆的步兵,恐怕才是这场战事中周兵真正的强敌。(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国有难,天子守国门(三)
冀京,又称安平国,作为大周数百年的王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曾屡次遭受过来自北方的外戎的入侵。但是,却从未有哪一支兵马能兵临城下,哪怕是十二年前草原部落聚集十万北戎狼骑兵南下入寇大周境内,也不曾攻破冀京北方的门户博陵。
很难想象,冀京这座古老而历史悠久的皇城,竟然也会有被穷攻猛打的一日。
“杀——”
“喔喔——”
三万北疆步兵,已然展开对冀京的攻城战事,尽管北疆步兵们并未有装备井阑、冲车等巨型攻城器械,但就算只是凭借云梯攻城,亦难免令城头上的周兵如临大敌。毕竟此刻他们所面对的,是大周唯一一支对外征战的精锐,是为大周在北方草原扩展了数百里版图,叫草原上游牧民族不得不举部落迁移的铁血之师。
战争,一触即打响,因为眼下正是开春,因此那三万北疆兵根本不需顾及冀京城外的护城河,争前恐后地冲至城下,将云梯架了起来。
“日子掐地还真准啊……”
城头上,刑部侍郎、卫尉寺卿荀正恨恨地咬了咬牙,心中真恨不得天气突然转暖十余度,好叫城下的护城河解冻。虽说就算护城河解冻也阻挡不住北疆兵的攻城,但总好过向眼下这般,任其踏着护城河上的坚实冰层用来攻城。
“火油准备!”荀正朝着身后城墙上的士卒喊了一声。
因为北疆一方渔阳铁骑掌握着那种不可思议的长距离抛射的的关系,冀京一方根本不敢预先准备火油,甚至连油坛的泥封都不敢打开。毕竟只要有一支北疆方面的火矢射中油坛,那么这些用以制敌的火油当即便会变成夺走自己一方士卒性命的凶手,让整片城墙化作一片火海。
“淋火油!”
伴随着一声令下,城头上众多周军士卒奋不顾身地将一坛子又一坛子的火油罐子举起丢到城下。随即丢下一支支火把。
说实话,这种火攻对北疆士卒的伤害几乎是微乎其微,毕竟那些火油并非是烧煮至临近沸腾的,在此刻温度接近零度的常温下,那些火油早已凝固起来,北疆步兵中除了某些被油罐子砸中脑袋的倒霉蛋外。几乎没有出现什么伤亡。
当然了,本来荀正主导火攻也没想着要对北疆步兵们造成多么厉害的伤亡,他的目标,只是护城河上的冰层而已,是北疆步兵们脚下所踩的冰层。
而燕王李茂显然也注意到了冀京城上的反击策略,不过他并不着急,毕竟在眼下这种寒冷的天气下,要想凝固的火油达到可燃烧的温度,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只要在这时间内抢先攻下城墙,那么荀正的战术,便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事实上,或许就连李茂自己也非常清楚,渔阳铁骑所擅长的跃马长距离抛射,仅仅只能作为威慑敌方以及抢占先机的效果,倘若真正用以攻城,除非对方是并不擅长对付骑兵攻城之道的将领与新兵。否则是很难起到什么作用的。就好比此刻冀京城上的梁丘公与北池侯文钦,正是因为这两位在。李茂麾下渔阳铁骑所精通的跃马长距离抛射,实际上并没有对冀京城上的周兵造成怎样的伤害,充其量也只是心理上的威慑力而已。
因此,真正的攻城,李茂还是交给了步兵,交给了帐下五员大将之一的张齐。
北疆五虎。曾经指的是伍横、张齐、曹达、乐续、佑斗五人,而其中,伍横乃是混入其中的奸细,真正身份乃初代太平军副帅伍卫之子,三代太平军副帅。后来更是取代梁丘皓成为了四代总帅。当时伍横潜伏在燕王李茂身边,所打的主意无非也就是想叫北疆脱离冀京的统治,甚至于叫北疆与冀京朝廷相互厮杀,只可惜被谢安无意间破坏了好事。
如此,也难怪伍横心中记恨谢安。
而在伍横逃离后,李茂提拔了一个叫做肖火的年轻人接替了伍横的位置,毕竟是五虎,少一个名额实在不像话。
不得不说,伍横的反叛,对于李茂而言影响也是颇大,毕竟伍横确实是一位文武兼备的枭雄,曾经在北疆时所起到的作用也绝非只是冲锋陷阵的杀将,若说当初的伍横是李茂手底下最受重用的大将,这点丝毫不为过。
好在当年莽撞而狂妄的年轻将领佑斗成长起来了,在被梁丘舞狠狠教训了一番后,曾经自视甚高的佑斗这才体会到炎虎姬强大,从而这才开始正视他曾经所看不起的、已过世的兄长,曾经入寇大周的草原联军主帅、“苍原之狼”呼图哈赤。
虽然在统率方面佑斗依旧不如伍横,在权谋、智计方面也远远不及,但是在勇武方面,佑斗便不是伍横所能匹敌的了。可即便如此,当李茂一想到伍横时,心下暗暗感觉遗憾之余,亦对其充满了忿恨,因为若不是李贤与谢安的干涉,他日后十有**会被伍横架空权利,甚至于被其害死。
“呜呜——!呜呜——!呜呜——!”
北疆军的战争号角已吹响,在大将张齐的率领下,三万北疆步兵迅猛地冲击着冀京城墙上的防线。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的交锋便能看出,冀京城上的守兵比较北疆步兵差地实在太多,以至于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内,竟已有北疆兵攻上城墙,这在历来的攻城战中简直就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
当然了,归根到底最关键的原因,依然还是在于守卫冀京城墙的守兵,仅仅只是卫尉寺下九门城防司士卒的关系,换而言之即卫兵,或者称之为城卫军,虽说也经历过系统的训练,但是从未参与过战场的厮杀,甚至于有的士卒还未见过红,不比谢安麾下的冀州兵,毕竟不管冀州兵此前如何。但是近一年半以来,冀州兵可是历经了数场重大战役,尤其是江陵战役与襄阳战役,其惨烈程度叫冀州兵的士卒们至今都难以释怀。
毫不客气地说,或此刻守卫冀京城墙的兵马乃谢安麾下冀州兵,那么北疆步兵绝不至于这么轻松就攀上城墙。但遗憾的是,此刻守城的仅仅只是卫尉寺辖下九门城防司的卫兵,实力比起北疆兵这支制霸了草原的强兵实在差的太远,以至于战事打响才转眼工夫,冀京一方的局势便变得岌岌可危。
由此可以明白燕王李茂明明要强攻冀京却不提前准备井阑、冲车等大型工程器械,一来是冀京的地形、环境不允许,二来,北疆兵根本就不需要那种东西,他们健壮的体魄与有力的臂腕。足以让他攀上城楼。
别忘了,那可是逼得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向北迁移数百里的大周边陲精兵!
“嘿!京畿兵不过如此嘛!”
一跃从云梯跃上城墙,北疆大将张齐手持利剑杀退了一波围攻上来的城防军,虎目中不免泛起几分轻敌之色。
或许在他看来,冀京朝廷也只有炎虎姬梁丘舞才称得上是无法匹敌的强敌罢了。
忽然,张齐的眼中露出几许纳闷之色,旋即那几许纳闷之色当即被恍然与释然所取代。
“先锋大将,果然就是你么……哼!”一声冷笑。北池侯文钦提着剑从士卒群中走了出来,抬起手中宝剑一指张齐。冷冷说道,“张齐,文某在此等你多时了!”
一剑将一名意图偷袭自己的京畿军士卒斩杀,张齐上下打量了几眼文钦,吹了一声口哨戏谑说道,“三年未见。北池侯大人依然如故啊!”说完,他动了几下嘴唇,冲着文钦做了一个口型。
[手下败将!]
文钦显然是看懂了那个口型,顿时气得面色涨红,二话不说便提剑朝着张齐砍了过去。
说起来。文钦与张齐也算是老相识了,毕竟在三年前的皇宫金殿之上,两人便以殿内切磋武艺的名义展开了一番恶斗,但是结果,文钦施展浑身解数也伤不了张齐分毫,反而叫张齐在他肩上划了一道,血流如注。当时若不是李贤巧妙地替文钦挽回了些许面子,文钦恐怕是要羞得难以见人了,毕竟当时可是他口口声声地称呼张齐为北方的蛮子,可到最后,他却连他口中的北方蛮子也打不过,可想而知文钦心中的愤懑。
“铛铛铛——”
二人手中兵刃连拼了数个回合,张齐的眼中隐约浮现出几分诧异,因为他感觉到,文钦无论是挥剑的力道还是剑招的精妙,与当年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嘿!看来平日里没少偷偷练剑啊,北池侯大人……”趁着出招的空隙,张齐一脸戏谑地调侃着文钦。
“哼!”见张齐在应付自己剑招的同时竟然还有空闲说话调侃,文钦面色一沉,冷哼一声,手中剑招顿时变得更为凌厉。
要知道那次战败之后,文钦可没少在自家府院练习剑招,毕竟这位北池侯,那可也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再者,自从他所效忠的太子爷李炜死后,文钦便对在朝中争权夺利的事失去了兴致,除了教导从亡弟那里过继的义子外,也只有钻研武艺了,这使得文钦每日有充足的时间锻炼武艺。
而今日,正是他挫败张齐、一雪前耻的日子!
“唰唰唰——”
脑海中浮现着张齐当日击败自己时的回忆,文钦手中宝剑挥舞得犹如一条条银蛇一般,将张齐整个人都罩在其中,饶是张齐这位神勇过人的北疆大将,这会儿竟然也无暇分心。
突然间,张齐眼前剑光一闪,他猛地睁大眼睛,整个人向后跃出一大步,随即用右手摸了摸脸颊,只见在他的右手掌心处,竟然出现了一缕鲜血。
原来,在方才那一次交锋中,他竟然不慎被文钦在脸上划了一道,尽管伤痕并不深,但是对于张齐来说,被曾经的手下败将划上了面部,这无疑也是一种耻辱。
“哼!”甩了甩剑尖上的那一丝鲜血,文钦脸上露出几分嘲弄之色,冷冷说道,“看来张将军这三年里确实颇受燕王重用呢,也难怪手上的功夫比较当年逊色了许多……”
“……”听闻文钦那满带嘲弄口吻的话。张齐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若说他之前对文钦还有几分轻视,那么眼下,他却是不敢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眼前的文钦,已不再是他三年前能够应付地游刃有余的对手了。
“受死!”面色已变得无比凝重的张齐沉喝一声。手中的利剑比之方才何止是快了几分,饶是文钦心中早有准备,却也有些措手不及。
“铛铛铛铛——”
“锵!”
二人在城上战城一团,尽管附近的北疆兵与京畿守卫有心想助己方的大将一臂之力,却也难以插手战局。
一连力拼二十余回合,张齐与文钦不约而同地向后跃开一步,抓紧机会回气喘息,毕竟方才二人硬拼地实在过于凶猛,以至于竟没有抽空回气的机会。
[该死的。这个文钦比之三年前确实强了不少啊……这下麻烦了,本来还打算斩个大将鼓舞一下军中士气……]
一面喘着粗气,张齐一面在心中暗暗想道。
他当然清楚作为先锋的大将的自己若是受挫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麾下正在攻城的北疆兵其士气都会受到影响,毕竟将领是军队的灵魂所在,若是将领受挫,麾下的士卒士气难免也会受到影响。
他不是不想尽快地解决掉文钦,但遗憾的是。在败北后好生发愤图强了一番的文钦,早已不再是他轻松就能解决的对手。
按理说来。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战胜文钦,那么张齐最好的做法就是暂时不去理睬文钦,而是找一些能够影响双方士气的将领狙杀,不过瞧文钦那双目喷火的样子,他显然也能猜到文钦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任他在城上肆意杀戮。
而就在张齐思忖之际。他忽然听到一声疾呼。
“张齐,你这家伙搞什么呢!——我等可没功夫在此戏耍!”
张齐转头瞧了一眼,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同僚,同为北疆五虎的猛将乐续。
“乐续,你怎么来了?”一边提着剑遥遥指向文钦。时刻提防着文钦的一举一动,张齐一边询问乐续道。
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张齐对面的文钦,乐续皱眉说道,“是殿下命我来的……殿下在城下等得不耐烦了,叫你速速拿下城头!”
原来,李茂的耐心并不怎样,见他素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北疆兵竟然无法在半个时辰内攻下城墙,因此便叫乐续前来相助,助张齐一臂之力。
“殿下么?”张齐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城下李茂的方向,随即轻笑着说道,“我倒是也想啊,只不过嘛……”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文钦身上。
而此时,文钦正用凝重的神色打量着新到的乐续,要知道他三年前也曾见过乐续,自然也清楚乐续亦是李茂帐下五员大将之一,因此,即便张齐与乐续说话时,他也没有急着抢攻。
终归,面对着像张齐、乐续这样的大将,贸贸然以一敌二,那是极其不智的行为。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乐续赶紧将李茂交代的事情转告给张齐,然后马上离开,毕竟他文钦可没有同时应付两员北疆大将的勇气与武艺。
然而遗憾的是,乐续在向张齐交代完李茂的命令后竟然并未离开,事实上,他怎么可能离开,毕竟战场厮杀不同于切磋武艺,一切以剪除敌方制胜的力量为目的,哪有不尽力施为的道理?
果不其然,在打量了文钦几眼后,乐续提着刀朝文钦逼近过去,口中沉声说道,“张齐,殿下可没有什么耐心等你在此与曾经的手下败将再一较高下,你我速速解决了此人,休要叫殿下久等!”
而张齐显然也不是什么纠结于武将武德的将领,闻言朗笑说道,“那感情好!说实话,这位北池侯大人这三年武艺可谓是进步神速,一时半会,我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那你我便联手诛杀!”握紧了手中的刀,乐续望向文钦的眼中露出几分杀机。
面对着张齐与乐续两名北疆大将,饶是文钦亦不由额头冒汗,毕竟虽说他有信心能打败张齐,一雪当年耻辱,但若是加上了另外一位北疆五虎的将领乐续。那他断然也没有丝毫胜算了。
可若是要退吧,文钦却又不敢退,毕竟冀京一方本来就处于弱势,他若是避战不出,城上的京畿守兵显然会在士气上遭受打击,如此一来。本来就不乐观的局面,恐怕会变得更加糜烂。
想到这里,文钦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尝试能否以一敌二,不求同时击败张齐与乐续二人,只求施展浑身解数能将此人拖在此地,免得他们去破坏局面。
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
而就在这时,文钦忽然听到身后方传来一声朗笑。声音略有几分苍老。
“三位耍得这么欢,不介意老夫横参一脚吧?”
抬头一瞧来人,张齐与乐续面色顿时猛变,反观文钦,如临大敌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轻松笑容。
“梁丘公言重了!”
啊,原来来人,竟是“炎虎姬”梁丘舞的祖父、“燕王”李茂的授业恩师,三十年前的大周第一猛将。河内之虎梁丘亘,梁丘伯轩。
“二十余年不曾挥舞这柄大刀了。果然有些不习惯了……”
乐呵呵地说了一句,梁丘公单手挥舞着那柄据说陪这位老人征战了数十年的长柄大刀,旋即重重顿于脚下的青砖石上。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青砖石的石屑到处飞扬,待其尘埃落定,文钦这才注意到。他们脚下那坚实的青砖石,竟被梁丘公在随意施为间损毁了一大块,而其余青砖石上,亦出现了密密麻麻犹如蛛网般的裂痕。
“嘶……”文钦惊地倒吸一口冷气,心下暗暗感慨梁丘公不愧是三十年前大周第一猛将。而如今宝刀也尚未老锈,随手施为,便震慑住了周围一大片北疆兵。
“来陪老夫耍耍吧,小辈!”目光冲着乐续,梁丘公笑呵呵地说道。
梁丘公自然是笑得爽朗无比,可乐续却丝毫也笑不出来,在他看来,光是眼前这位老人之前那一手,纵观他北疆兵十余万人,也不见得能够几个人办得到。要知道,梁丘公可是很轻松地就打碎了一块重达两百多斤的青砖石。
“原来是梁丘公大人……”
终归梁丘公成名已久,乐续恭恭敬敬地朝着这位老人拱手抱了抱拳,旋即试探性问道,“乐某冒昧问一声,敢问老公爷手中的大刀究竟重达几何?”
也难怪乐续心中好奇,毕竟他方才所听到的笃的一声闷响,力道何止千钧!
“呵呵!”梁丘公闻言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过六十斤罢了,不值一提!”
六十斤重的大刀,在梁丘皓、梁丘舞、阵雷等大豪杰眼中确实是不值一提,毕竟梁丘皓曾将重达数百斤的巨型斩马刀挥舞地跟匕首似的,就算是费国、廖立以及眼前的张齐与乐续等人,亦能轻易舞动六十斤的大刀。
但问题在于,方才在乐续所听到的那一声笃的闷响,那可至少是百斤以上。或许说,是乐续下意识地猜测那柄大刀至少重大百斤。
[竟能将六十斤重的大刀使得跟上百斤似的……这个半截入土老怪物,臂力是何等强劲!]
心下暗骂了一句,张齐与乐续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地注视了对方眼眸中的凝重。
梁丘公的出面让他们意识到,冀京朝廷不单单只有梁丘舞,就算梁丘舞被他们困死在博岭,无法前来支援冀京,这冀京,依然还是有一位绝世的猛将镇守。
“这下……不好办了!”眼瞅着梁丘公笑眯眯的神色,张齐长长吐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燕王李茂依然还在城外的土坡勒马观瞧他北疆兵马攻打冀京的战事。
“冀州军远在江南,小舞又被困死在博岭,单单张齐与乐续二人,已足以攻下城头了吧?”远远眺望着冀京城上,李茂喃喃自语道。
忽然,他面色微微一变,因为他注意到,城上某一段城墙上竟然砰地一声倒飞出许多人,粗略估算大概有十几名,而且看装束,皆是他北疆的士卒。
只见那十余名北疆士卒不知被什么扫出城墙边缘后,惨叫着就跌落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城下依然坚硬的冰层上,摔得血肉模糊。
[好臂力!]
李茂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聚精会神注视着那一段城墙,隐约间,他瞧见一位花白长须的老将正挥舞着长达丈余的长柄大刀,每每挥舞一次,便有数以十余计的北疆兵被扫下城墙,活活摔死。
李茂心中咯噔一下,他当然认得那位老将那熟悉的面孔,那正是教授他武艺与兵法的授业恩师,四国柱之一的东国公,梁丘公。
“终归还是替朝廷出战了呐……您就不能安安心心在家中养老么,师傅……”
燕王李茂喃喃说道,充满霸气的脸孔上,那一双虎目隐约流露出几分追忆与苦涩。
而这时,前方的传令兵传来了前线城上的最新战况。
“报!张齐将军所率先锋军受挫,乐续将军手腕负伤,眼下,两位将军已退下前线……”
“唔!”燕王李茂缓缓地点点头,若换做平时,张齐与乐续二将这般轻易败退下来,想来李茂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不过这回,李茂却并未动怒,毕竟他心知肚明,张齐与乐续虽说是他帐下得力大将,但是比起教授他武艺与兵法的恩师梁丘公来说,显然还是差了不止一筹的。
“想不到梁丘公会相助朝廷……”
李茂身旁,北疆五虎之一的大将曹达显然也听到了来自前方的战况消息,试探着劝道,“殿下,天色不早了,今日不若就到此为止吧……”
“……”李茂闻言斜眼瞥了一阵曹达,不过却未曾开口说话。
见此,曹达抱拳低声劝道,“得见梁丘公主动露面,想来殿下心中清楚今日难以一鼓作气拿下冀京了……本来今日我军也只是给冀京一个威慑罢了……能攻下固然是好,若是一时半会攻打不下,亦不需强求,徐徐图之便是。反正冀京已是一座孤城,全然在我渔阳铁骑追击范围之内,攻破城池拿下李寿,只不过是时日的问题罢了……”
“唔!”眺望着远方城头上正率领兵卒作战的梁丘公,李茂深深吸了口气,点头说道,“姑且再叫李寿多做一日皇帝,撤!”
“得令!”曹达抱拳领命。
不多时,燕王李茂所在的北疆军本阵便响起了收兵的鸣金声,在听到这阵鸣金后,令行禁止的北疆步兵如潮水般退却,这让城头上那些咬牙坚持的京畿士卒士气大振。
“击退了北疆兵了,击退北疆兵了!”顾不得包扎身上的伤口,城头上无数京畿卫兵欢天喜地地呐喊出声。
见此,燕王李茂冷笑一声,当即下令那四万渔阳铁骑在大军撤退前朝着冀京城墙方向又射了整整三圈箭矢。
整整三圈箭矢,粗略估计便是十二万枚箭矢,这十二万支箭矢如瀑雨般浇在冀京城上众京畿士卒的头顶上,将他们心中的欢喜心情彻底浇灭。
而随后,燕王李茂这才带领着数万的北疆兵缓缓后撤,准备择地安营扎寨。
拜那四万渔阳铁骑在最后的那三圈抛射所制,冀京城头上鸦雀无声,几乎所有的士卒都眼睁睁看着北疆兵从容撤退,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应有的,在击退了强敌后的喜悦笑容。
或许在他们心里,今日侥幸击退了北疆兵,也只不过能叫他们多苟且偷生一日罢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觉悟
夜,深了,整个冀京一片死寂。
这座原本居住有二十万户百姓的大周王都,如今却只剩下寥寥一两万户,其余的,皆在朝廷的号召下向古都朝歌迁移,这使得原本颇为热闹的京师,如今看起来竟显得有些萧条。
尤其是皇宫,以往,皇宫可是冀京最具代表性的建筑,而如今,尽管皇宫内依旧是灯火通明,但是人却少了许许多多,除了北军尚且按时按点来来回回巡逻外,竟再无以往忙碌的宫女与宦官。
而在皇宫太乾宫的正殿,大周天子李寿正负背着双手站在殿中,目视着殿内神龛上所供奉的李氏皇族历代先祖皇帝,其中就包括他的父亲,李暨。
望着先父的灵位,李寿长长叹了口气。
“陛下这是怎么了?”
“这还用说?很明显陛下这是有心事啊……”
“心事?莫非是城外……”
“嘘嘘……你不想活了?!”
在正殿外,一排太监排列整齐地在殿外恭候,期间不乏有人窃窃私语,但是在其他太监的低声警告下,那窃窃私语声不消片刻便消失了。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这是为了城外兵临城下的北疆兵而烦恼,要不然,也不在黄昏前后北疆兵撤退后,便来到太乾宫这供奉李氏皇族列祖列宗的神龛前,一站就是数个时辰,连晚膳都耽搁了。
忽然,其中一名太监好似是注意到了什么,一面不动声色地提醒其他太监,一面尖着嗓子唱名道,“皇后娘娘驾到!”
“奴等恭迎皇后娘娘!”
一群太监纷纷叩地跪拜,而这时。皇后王氏在一队北军的护卫下,带着两名宫女从远处走了过来,闻言点了点头,一抬手和颜悦色地说道,“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众太监又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弓着身子,恭敬皇后王氏。
“陛下……在里面么?”美眸望了一眼太乾宫殿堂内,王皇后轻声问道。
其中一名太监拱手回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还在此太乾宫内……皇后娘娘可是来寻陛下的?”
“嗯!”王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那名太监恭敬说道,“恕奴等无法为娘娘通报了,太乾宫可并非是奴等身份之人可踏足的……”
王皇后点了点头亦不在意,毕竟太乾宫可是供奉大周历代先祖皇帝神龛的神地。确实不是眼前这些身躯不全的太监可以踏足的地方,甚至于。连一般宫内的宫女、禁卫都没有入内的资格。除非是直系皇亲,比如说李寿的众兄弟,或者说她这位为大周李氏皇族诞下了直系皇储的正宫皇后。
当然也有例外的,这不,来到太乾宫正门门槛外的王皇后,一眼就瞧见正殿内除了自家夫君、当今圣上李寿外。还有一人,那便是照顾了先帝李暨大半辈子的老太监,宫内唯一一位能够自由出入任何违禁场所的总管大太监,王英。
似乎是注意到了王皇后的到来。总管大太监王英轻轻几步迎上前来,躬身恭敬说道,“皇后娘娘可是来寻陛下的?”
王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温柔地说道,“本宫见陛下久久不归寝宫,且听御膳房说陛下连晚膳都耽搁了,因此心下有些担心,是故过来瞧瞧……”说着,她瞧了瞧殿内,小声询问道,“本宫可方便入内?”
老太监闻言微微一笑,恭敬说道,“娘娘言重了,这皇宫,岂有娘娘不可去之处?陛下正在殿内,娘娘请!至于……”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望向了王皇后此行带来的北军侍卫以及宫女身上。
想来王皇后亦清楚太乾宫的规矩,见此转身对随行人员轻声说道,“你等且在此等候吧。”
“是,皇后娘娘……”众侍卫以及两名宫女行礼点头。
吩咐完毕,王皇后这才走入了殿内,因为她已从老太监王英口中得知李寿正在殿内望着他李氏皇族历代先祖皇帝的灵位发呆,因此她走得很注意,脚步声非常惊,生怕惊动了此刻神游天外的夫君。
可不知怎么着,当她走到李寿身后不远处时,李寿却好似注意到了她的到来,轻声问道,“是皇后么?”
王皇后愣了愣,旋即加紧几步走上前,轻声说道,“回陛下话,正是臣妾……听宫里人说陛下自黄昏日落前后便站在此地,茶饭不思,亦不回寝宫,臣妾心中挂记,是故过来瞧瞧究竟,冲撞之处,望陛下莫要怪罪……”
李寿闻言微微一笑,转过身用充满爱意的目光凝视着王皇后,毕竟在他此刻可是在供奉着大周历代先祖皇帝灵位的神龛前,就算心中有意将王皇后揽入怀中,碍于祖制也是不能够做的。更何况,殿旁还站在老太监王英呢,这位老太监的身份可不同寻常。
“让皇后挂念了,朕心中有愧……皇儿安歇了么?”
“回禀陛下,臣妾方才已哄着皇儿歇息了,眼下正由几位奶妈守着呢……”
“那就好。”李寿闻言长长吐了口气,旋即目光又落在面前那供奉着他李氏皇族历代先祖皇帝灵位的神龛上,尤其是他的父亲,即先帝李暨的灵位。
“朕……远远不如父皇,是么?”凝视着先皇李暨的灵位良久,李寿长叹一声说道。
皇后王氏愣了愣,不解问道,“陛下为何这么说?”
只见李寿又长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父皇在位时,天下莫敢不从,北讨蛮戎,西征羌夷,就连与我大周并存于世数百年的南唐,亦被父皇打了下来,将我大周的版图整整扩大了一倍,可在朕继位后,天下却频生诸多不安之事,天灾屡屡,兵祸屡屡。可笑朕当年还在父皇临故前狂妄言道,朕必定要成为一位远超父皇的皇帝,叫国家安泰,社稷安泰,万民安泰……”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见李寿心情有些不大对劲,王皇后温柔劝道,“臣妾不敢说陛下超过了先帝,可在臣妾看来,陛下在继位后亦是一位有道明君,修缮水治、减低赋税、扫灭叛党。何以这不是明君?”
李寿闻言摇头苦笑道,“皇后谬赞了!无论是修缮水治、减低赋税,皆是八皇兄在朝中处力,鞠躬尽瘁所至。至于扫灭叛党,那更是谢安那家伙在外勤劳……你可知。那家伙已经年逾未归家了,他替朕在外征战了整整一年有余!——这些。能算是朕的功勋?”
王皇后闻言语气一滞。待寻思了一番后,这才劝道,“难道这不是陛下魅力所至么?谢大人正是因为相信陛下能够成为一位明君,这才依附于陛下,辅佐于陛下,不是么?”
“呵!”李寿轻笑了一声。忽然又摇头说道,“前阵日子的捷报,皇后想必无从得知吧?”
“是有关于江南的么?”
“啊!”点了点头,李寿好似稍微恢复了几分底气。颇有些自豪地说道,“那个家伙,那个曾经连朕都打不过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灭了秦王、楚王、韩王等三王,又灭了太平军大半兵力,逼降了南唐公主刘晴,眼下正与八皇兄合兵攻江南的伍衡一党……据捷报中所写,伍衡所率的另一支太平军贼子根基已被谢安那家伙所挖空,相信不出几日,那家伙必定能平定江南!”
望着李寿眼中那不可思议的自豪之色,王皇后会心一笑,附和说道,“此事臣妾闻言亦倍感惊讶呢,想不到谢大人竟有那般本事……”
“啊,谢安那小子确实颇有本事……”李寿轻叹一声,摇头说道,“而相比之下,朕这边的境况何其狼狈……今日白昼在守城时,朕身为一国之君,明明已下定决心要将北疆兵阻挡在此,可当战事爆发之际,朕心中竟然倍感惶恐,恨不得丢下这边所有的一切,逃到朝歌去……”
“陛下……”
“甚至于,朕还不止一次地想到,若是谢安那家伙在此就好了……他率领冀州兵在荆、扬等地连战连胜,想必亦能替朕将北疆兵阻挡在此!——你说可笑么?那家伙明明正在江南为朕征战厮杀,可朕竟还不知足……”
“这说明陛下确实是极为信任谢大人呀!”尽管在太乾宫内,王皇后不敢违背规矩,用肢体安抚夫君,但她还是朝着李寿微微靠了靠,轻声说道,“事实上,今日陛下做得其实也不差呀……臣妾询问过北池侯文大人,文大人说,今日陛下在城上重挫了燕王的气焰,并且率领守城将士抵挡住了北疆兵凶猛的攻势……”
“哪里是朕所抵挡住的。”李寿闻言苦涩说道,“是梁丘公,是此老亲自出马,逼退了张齐与乐续那两位北疆大将,迫使朕那位四皇兄不得不暂且休战退兵,退后十余里地休整一番……”
也难怪李寿会这么说,毕竟今日白天那一场攻城战,他李寿除了之前对燕王李茂喊出了一番激励人心话,别的确实没有什么作为。别说亲自提剑斩杀一名北疆兵士卒,事实上,从始至终他都被卫尉寺卿荀正派重兵护着。说白了,他好比是从头到尾观摩了一场攻城战,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英勇事迹。
而这,正是李寿眼下心情极其不佳的原因,毕竟他的父皇李暨在他这个岁数时,那可是极为勇武的,虽然比不过梁丘公,但是亲自上阵杀敌,对于李暨而言那可是家常便饭,相比之下,他李寿确实是一位懦弱的君王,除了在阵前喊了一通话,什么也没做。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寿脸上的疲倦,王皇后心疼地劝道,“陛下,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回寝宫安歇吧,明日陛下还要亲自登上城楼对付北疆兵,不是么?”
王皇后本想借外敌兵临城下的事在劝说李寿,却没想到,李寿轻叹一声,摇头说道,“长夜漫漫,朕却无心睡眠……就算朕多睡了一宿又能如何呢?若四皇兄明日能攻下这冀京,朕也只不过是多苟活一日罢了。——皇后先行回去安歇吧。容朕再在这里静一静……”
说着,他盘腿坐了下来,双目注视着其父皇、先帝李暨的灵位。
见此,王皇后心中明白自己就算再劝也是无用,微微叹了口气,告辞先回寝宫了,只留下李寿与老太监王英在殿内。
时辰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不一会便到了深夜,虽然李寿自己说是无心睡眠,可实际上呢?那只不过是在回想到北疆兵的同时。被其强大的军势所吓到了。
他不是不想休息,他只是不敢休息,他不敢想象自己一旦闭上双目休息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所瞧见的是否是那些面露狰狞之色的北疆兵。或者说。连再次睁开双眼的机会也没有,直接在睡梦中便被杀死。
啊。这位大周的天子胆怯了。
或许曾经李寿与谢安算是半斤八两。甚至于谢安还打不过李寿,可是呢,谢安在这一年中历经了许多战事,也历经了诸多变故,胆气、心境、气魄都得以磨练,与当初断然不可同日而语。就算今日叫他站在城楼上指挥兵马。正面与燕王李茂交锋,谢安也不会有半点胆怯。
毕竟,谢安这一年所面对的那些对手,梁丘皓、李慎、阵雷、伍衡。有几个会比燕王李茂逊色?尤其是刘晴与梁丘皓、李慎与阵雷这两对组合,那才叫强大得令人绝望,甚至于在事后,就连谢安也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是怎么才能打赢的。相比于梁丘皓与阵雷,燕王李茂这位号称是大周李氏皇族第一勇士的天下豪杰,也就显得不算什么了。
但李寿可没有谢安那等遭遇与经历,理所当然会被燕王李茂的大军所震慑,吓得无心睡眠。
虽说是无心睡眠吧,可终归李寿白昼间在城楼上亲眼目睹了惨烈的战事,身心都极为疲劳,以至于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明明不想睡的他,竟也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梦。
直到有人喊他……
“小九,小九!”
李寿的耳边,响起一阵颇具威严的呼唤。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迷迷糊糊的李寿心下暗自思忖着,他感觉那个声音颇为熟悉。
“蠢儿!还不给朕醒来?!”
而就李寿暗暗猜测之际,那阵呼唤骤然间变做了一声冷喝,惊得李寿双目猛地一睁,登时就坐了起来。
环首望向四周,李寿发现自己依然还在太乾宫,但是老太监王英与殿外那一干小太监却不知去了哪里,甚至于,就连守在殿外的护卫们也失去了踪迹。
就在李寿暗暗心惊之际,他忽然听到面前传来一声冷笑。
“大敌当前,却在太乾宫当着我大周历代先祖皇帝酣睡,你倒是挺有胆子的!”
李寿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顿时惊得双目瞪大,后背吓得泛起阵阵凉意。
“父……父皇?!”
李寿瞠目结舌地望着殿内的烛台旁,只见在那里,有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浮现,身穿着他大周皇帝祭祀时所穿的黑龙皇袍,冷冷地望着他。
天呐,那竟是大周前任皇帝,也是大周历代皇帝中最具宏才大略的君主,李暨。
只不过,并非是年过五旬、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李暨,此刻在站在李寿面前的李暨,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那凌厉而凶恶的眼神,竟叫李寿不敢抬头直视。
见李寿一副心惊胆战之色,看似是年轻时代的李暨冷笑说道,“想不到我李暨英明一世,竟然生出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甚至于,竟然还叫你成为了我大周君王……我李暨没有你这种儿子!”
话音刚落,李暨的身影一晃,又有几道人影浮现出来,在明亮的烛火下若隐若现。
“呵呵呵,父皇也莫要见怪,小九本来就不算是我李氏正统嘛……”
“哥哥所言极是!——果然哥哥才是最佳的皇位人选……”
“小五这番话,将三哥我置于何地呀?”
聆听着那几道人影的对话,李寿惊地无以复加,要知道伴随着先帝李暨出现在李寿跟前的,竟正是前太子李炜、秦王李慎以及安陵王李承三人。
“朕……你们为何会在这里?难道朕已经死了么?”李寿面色大变地喃喃说道,毕竟根据他的记忆,无论是李暨还是李炜、李炜、李承。眼下都已身死。
李寿这么一说,李炜、李慎、李承等人哈哈大笑,就连李暨脸上亦露出了几许莫名的笑容,淡淡说道,“眼下你倒是还活着,不过再过多久,那就不好说了……”
“什么意思?”李寿皱眉问道。
李暨闻言冷笑一声,嘲讽道,“北疆兵马,早已兵临城下了。不是么?”
李寿面色微微一变,咬牙说道,“那又如何?我既然能守住第一日,便能守住第二日!”
话音刚落,便见李暨冷笑说道。“真乃蠢儿!——你今日之所以能守住,无非就是依靠着冀京的城墙之助罢了。兼之。你四皇兄李茂并未亲自出战,待明日朕的四子亲自出马,朕看你如何抵挡!”
李寿哑口无言,他的确也是在为这件事所烦恼,毕竟今日、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昨日白昼间,尽管他冀京一方的守兵在北疆兵面前明显露出疲态。可事实上呢,李茂还未亲自出马。就好比没有梁丘舞的东军就不叫东军,没有梁丘皓的太平军便不叫太平军一样,没有李茂的北疆军。那谈得上是叫北方草原游牧民族胆战心惊的北疆雄师么?
众所周知,北疆的威名,有一半是建立在燕王李茂那可怕的武力上的。而昨日燕王李茂尚未亲自出马,冀京的防守便漏洞百出、岌岌可危,一旦李寿亲自上阵,他李寿凭什么来抵挡?
想到这里,李寿的心顿时一沉。可在李暨面前,他却怎么也不想轻易认输服软。
“就算四皇兄亲自出马又如何?我冀京亦有梁丘公……”
“伯轩?”李暨闻言哈哈大笑,望着李寿抬头说道,“伯轩虽然勇武,但总归年势已高,而朕四子正值壮年……蠢儿,你真以为伯轩能应付地了?”
李寿默然不语,毕竟他亲眼所见,梁丘公在城上厮杀时尽管还是勇武异常,但是这位老人却支撑不了多久,在杀退了张齐与乐续两位北疆军的大将后,早已是气喘吁吁,这份体力,如何与正值壮年的李茂交手?
“即便梁丘公不敌,我方还有梁丘……”
“梁丘舞是么?炎虎姬梁丘舞?”李暨冷笑地望着李寿。
从旁,李炜亦哈哈笑道,“小九,你非但有梁丘舞,还有谢安与小八呢!只可惜,梁丘舞被困在博陵,而谢安与小八却依旧在江南对付太平军……很可惜呢,你倚重的猛将、贤臣皆不在身边!”
“……”李寿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毕竟李炜一口道破了他心中痛处,在他看来,倘若谢安与梁丘舞夫妇此刻在冀京,八贤王李贤亦在,英勇善战的冀州军将士亦在,他冀京何以会在北疆军的攻打下呈现岌岌可危之势?
“看小九这神色,看来是难守了呢!”秦王李慎亦大笑道。
从旁,安陵王李承冷哼一声,看着李寿淡淡说道,“本王始终认为,你的才能远不及太子哥哥,大周的皇帝之位,应该由太子哥哥来担任。可既然事已至此,本王奉劝你几句也无妨!——若是你心中尚存着要他人来替你解围的念头,你,是守不住这冀京的!”
“说得好!不愧是我李暨的儿子!”李暨笑着称赞道。
李寿闻言心中一震,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毕竟他确实是将希望寄托在梁丘舞、谢安、李贤以及梁丘公、吕公、文钦、荀正等人身上,而未曾想过他自己能够在这场战事中发挥什么作用。
啊,尽管他也纠结于没能在昨日的守城中出一份力,但是他却并仔细思考过他能做些什么,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
想到这里,李寿终于能静下心思忖起来。
见此,李暨微微一笑,忽然沉声说道,“小九,朕还记得,你曾经对朕说过,要做出一番比朕更宏伟的事业,随后在朕的墓碑上,刻下最可笑的帝王等字么?那么,就去应付北疆兵看看吧!——倘若死在了这里,那么最可笑的帝王就并非是朕,而是口出狂言的你了!”
李寿闻言心中一震。望着父亲说不出话来。
“天……已经亮了!”李暨抬手指了指殿外,李寿这才注意到方才还大暗的天色,早已放亮。
“听,北疆军攻城的号角声已经响起了……”瞥了一眼李寿,李暨微笑说道,“去吧,该是你履行身为帝王职责的时候了,朕最小的儿子!——我李暨的儿子,绝没有蠢材,更没有懦夫!”
说罢。李暨一转身从李寿身旁走过,在此之后,前太子李炜、秦王李慎与安陵王李承亦相继从他身边走过,消失在不远处那盏烛台所发出的光亮中。
“记住,你乃大周天子!”
耳边回荡着父亲李暨在身影逐渐消失前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李寿的双眼猛地睁开,他这才发现。自己依旧好端端地盘坐在父亲李暨的灵位前。看样子不曾挪动丝毫。
“陛……陛下?”在李寿身前,老太监王英弓着腰一脸担忧地望着这位年轻的君王。
朝着殿下瞧了一眼,李寿注意到了殿外那一干小太监,微微吐了口气,他喃喃说道,“是……梦么?”说罢。他询问老太监王英道,“王公公,朕在此盘坐了多久?”
“一宿……”王英一脸担忧地说道。
“明明感觉只有片刻,不想竟已有一宿么?”李寿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抖了抖因为坐姿而显得褶皱的天子黄袍,转头望向西北方向的阜成门。
正如梦中的父亲李暨所言,此刻天色早已大亮,北疆兵攻打冀京城池的号角声也确实已经吹响了。
“陛下,今日也要亲自去守城么?”老太监一脸担忧地问道。
“啊!”李寿笑了笑,说道,“朕乃……天子啊!——不过在此之前,朕要先去换一身衣服……穿着龙袍去守城,果然是不像话!”
“……”老太监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感觉今日的李寿与昨日消极的模样判若两人。
“哦,对了!”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李寿在走到大殿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老太监王英,轻笑说道,“若当真有个万一,还请王公公抱着朕年幼的皇儿投朝歌去……”
“陛……下?”老太监面色微微一变,他当然清楚李寿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陛下非去不可么?——老奴以为,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身临险地啊!”
“呵!朕非去不可啊,谁叫朕乃……大周天子呢!”
“……”老太监王英闻言为之动容,不知为何,他略显浑浊的眼睛旁,微微有些湿润。或许,他是从李寿身上瞧见了先帝李暨年轻时的影子吧。
“吾皇……万岁!”从未向李寿伏地叩首的老太监一脸激动地跪拜下来,目送着李寿消失在大殿之外。
而与此同时,在冀京的西北方向城墙上,东国公梁丘公、南国公吕公、北池侯文钦以及卫尉寺卿荀正正立于城头之上,一脸凝重地注视着城外的北疆兵。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休整了一宿的北疆兵看起来军势比昨日还要强大,尽管攻城战尚未打响,但是那肃然的气氛,却隐隐袭向了城上的守兵。
“好……好强的气势!”眼瞅着城外声势浩大的北疆兵,吕公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话音刚落,便见梁丘公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啊,比之昨日还要强啊……”说着,这位老人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神色。
看梁丘公看来,他曾经的学生、如今的燕王李茂既然摆出这样一副声势浩大的军势,那么无疑是要对冀京展开正式的攻打,与昨日试探性的佯攻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甚至于,燕王李茂本人或许也会亲自出马。
想到这里,梁丘公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他不清楚年老的自己是否还能降服城下那位北方的霸主。
梁丘皓、梁丘舞、李茂……
曾经教授过武艺的三人,陆陆续续赶超了自己,这种滋味,在梁丘公看来可不怎么好受。
说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人一旦老去,尽管心中尚有雄心壮志又能如何?时代,永远是属于年轻一辈的!
“呜呜——!呜呜——!呜呜——!”
“杀!”
在又一番号角声过后,城下的北疆兵骤然对冀京展开了攻势。然而此时,李寿却还未抵达城上。
“陛下呢?”
“北疆兵都开始攻城了,陛下怎么还未到?”
“难道昨日被北疆兵吓住了?”
在不远处,几名守城的士卒见李寿迟迟不到,窃窃私语起来。
“……”似乎注意到了那几名士卒的窃窃私语,北池侯文钦微微皱了皱眉,厉声喝道,“厮杀在即,休得私语!”
一通喝话,城上的窃窃私语声果然被压了下去。然而守城将士们那不安焦躁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受到安抚。
甚至于有人开始暗暗怀疑,怀疑天子李寿是否是趁着昨日北疆兵撤军时悄悄逃走了。
明明说要与冀京共存亡,在见识到了北疆兵的实力后,还不是逃之夭夭了?
尽管不敢直说。可众守城将士的心中却忍不住这样想道。
“啧!”北池侯文钦皱了皱眉,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士卒们士气上变化。
而就在这时。城墙上不知何处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
怎么回事?将军们还未曾下令擂鼓助阵呀。究竟是何人胆敢不尊将令?
城上众将士心下纳闷,就连文钦心中亦有些不悦,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到了那个不尊将令的家伙。
终于,顺着鼓声传来的方向,文钦找到了那个不尊自己将令私自擂鼓的家伙。那是一个身穿着墨色铠甲的年轻将领……
“咦?”
细细一瞅,文钦面色大变,他哪里会认不出,那位身穿着铠甲的年轻将军。正是他们所效忠的大周皇帝,李寿。
“陛……下?”文钦喃喃自语出声。
“什么?是陛下?”
“陛下亲自上阵替我等擂鼓助威?”
“陛下没有抛弃我等……”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城墙上的守兵都晓得了此事。
[特地换了一身衣服么?]
远远注视着李寿,文钦眼眸闪过一丝惊讶与意外。尽管昨日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心底,他对于李寿身穿龙袍守城终归还是有些芥蒂的,而如今,见李寿换上了一身将军甲胄,文钦尽管还是没说什么,但是心中却是极为赞赏的。
“尔等都瞧见了么?!”振臂高呼,文钦厉声喝道,“陛下,亲自为我等擂鼓助威,若如此我等还不能将北疆兵阻挡在此,有何面目再见陛下?!”
城上众将士闻言呆了呆,片刻过后,城上爆发出一股振奋人心的呐喊。
“喔喔——!”
即便远在千丈之外的燕王李茂,亦听地清清楚楚。
当即,李茂的面色沉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或许他不能够轻松地拿下冀京城了。
事实证明,李茂的预感成真了,在天子李寿不惜自身亲自登楼参与守城之后,冀京城内守兵的士气高涨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以至于北疆兵猛攻冀京十余日,竟也攻不上城头。
气急败坏的李茂终于还是忍不住下达了十日内攻克冀京的死命令,然而即便如此,北疆兵依旧还是无法打开局面。
其实这倒也怪不得北疆兵,毕竟冀京城内尚有南军“陷阵”与北军“背嵬”这两支四镇兵马,而众所周知,南军陷阵营是最擅长防守的,当一明明南军士卒身穿着重达数十斤的坚实铠甲,手持着上百斤的一人高盾牌直接往城墙上那么一站,那简直就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战线。纵然北疆兵使劲全力用刀砍下,南军士卒依旧傲然伫立,丝毫也不曾动摇。
而北军背嵬虽没有南军那么奢华的铠甲,但终归北军是皇宫内的禁卫军,撇开装备上的差异不谈,一名南军士卒不见得能打得过一名北军士卒,毕竟北军是训练最全面的轻甲步兵。
李茂恐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冀京这块硬骨头竟然是这么得难啃,以至于这场仗一直打到六月中旬,战况却对北疆军越来越不利。
毕竟六月天气转暖,冀京城外的护城河冰层解冻,这意味着冀京除了高而坚实的城墙外,又多了一道屏障。
好在李茂也不是十足的莽夫,在见识过冀京城上士卒的强烈抵挡后,他终于抛下了无谓的自负,下令军中士卒伐木打造大型攻城器械。
要知道,燕王李茂麾下兵马中渔阳铁骑占了足足四万,而这四万骑兵却无法用以攻城战,顶多就是朝着冀京城方向骑射几波箭矢,挫挫城上周军的士气,可惜的是,冀京方面因为有天子李寿这面活旗帜在,李茂的这一招并不能起到什么效果。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六月十七日,而这时,北疆军中的大型攻城器械也陆续竣工。
在六月十七日这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燕王李茂向全军再次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然而就当北疆大军陆续在城下结阵完毕,准备攻占冀京城墙之际,只见在西南方,竟隐隐驰来一支军队。
为首一员大将,竟正是冀州军副帅之一,最擅长途远袭的擅战之将,马聃!
“嘿!——咱果然是第一个……”
立马遥遥眺望着即将对冀京展开攻城之战的北疆大军,马聃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北地雁门的狼
“嘿,咱果然是第一个……”
勒马于土坡之上,马聃遥遥眺望着冀京城下那正准备攻城的数万北疆大军,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
一个月的光景,便从广陵赶到万里之外的冀京,这等神乎其神的行军速度,别说冀州军,就算是纵观整个天下,又能有几个?
虽说能做到这一点全赖他马聃麾下尽是骑兵,不像费国与廖立那两军偏师军队那样是骑兵与步兵混杂,但是这份神速,也确实算是惊世骇俗。毕竟,马聃可是用这三十几日的时间从大周的南边奔到了北边,几乎横贯了大半个国家。
不过得意归得意,马聃心中却丝毫也不敢放松,毕竟上一回在广陵发生的事他至今都记忆犹新:因为估错算了费国的行军速度,以至于本来想独占功勋的马聃到最后竟然反而替费国做了嫁衣,在他与广陵城内太平军厮杀之际,费国神乎其神地从他后方杀入,将莫大功劳收入了囊中。
一想到事后庆功宴时费国在谢安夸奖下满脸笑容的模样,马聃感觉自己的肝微微有些刺痛。
“老费的人马……到哪了?”
身旁副将吴兴笑了笑,他与马聃的关系可是好到同穿一条裤子,闻言笑着说道,“放心吧,咱这回也学乖了,派了十几个弟兄跟着呐,保管不会像上次那样,我军打死打活,结果被老费钻了孔子……老费的人马中有步兵在,脚程断然比不上我军,算算日程,老费应该还在兖、豫两州……”
听吴兴的口气,显然他对当日之事也是耿耿于怀。
“兖、豫两州啊……”马聃闻言微微吐了口气,正色说道。“过了黄河不远便是冀州,再不远便是安平国冀京所在,我等可莫要再松懈了,那老小子用兵素来就是奇、正结合……有些时候,连我也摸不清那厮究竟在想些什么!”
“要不然人家是主帅,而你才是副帅?”吴兴用调侃的语气揶揄道。
马聃微微笑了笑。旋即好似想到了什么,唉声叹气地说道,“除了老费,还有廖立那小子……本来我还以为在功勋上压死了唐皓,就只剩下我跟老费了,却没想到廖立那小子却又起来了,这下好了,那小子比唐皓还要难缠……”
听闻此言,吴兴会心地笑了笑。
要知道在广陵战役中。冀州军大将廖立以少敌多、以寡敌众,用近万的军队硬生生抗住了数万太平军的猛攻。因此,廖立在战役后的庆功宴上,那可真是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一个首功,外加谢安与李贤二人相继敬酒,这等荣耀,着实令冀州军中的众将眼红。
当然了,对于廖立。马聃与吴兴也并没有什么不平衡的想法,毕竟廖立能拿首功那是人家本事。一心三用同时压制住来自三方的太平军敌兵,这份指挥上的才能,就连马聃也难以匹敌,也就没什么立场去眼红了。充其量也只能憋着劲,在下一次战役中夺取最大的功勋罢了。
“难呐!”马聃长长叹了口气。
一月之前,在广陵战役后。冀州兵进行了战后整编,谢安一口气将偏师的名额从两支提升到了三支,简单地说,就是把廖立给扶正了,让这位周军猛将坐稳了偏师主帅的位置。
除主力师依然由谢安本人亲自率领外。费国、马聃、廖立三人麾下军队分别为命名为一军、二军与三军。这三支冀州军的偏师军队,在人员调动上有较大的改动。
首先是费国的一军,因为费国本人乃冀州军第一猛将,因此第一军团极受谢安看重,分派骑兵四千、步兵一万六,合计两万军队。因为是需要赶赴最险峻战场的军队,因此谢安还将主力师中擅长防守的大将张栋调到费国麾下,这使得一军在非但杀伤力丝毫不减,在防守上的力度也是大大增强。
其次马聃的二军,因为军团长马聃的用兵使然,二军被谢安视为奇袭的军队,分派骑兵一万,又将苏信、李景两位骑军骁将调到马聃麾下,使得二军更加灵活,更加具有机动性。
最后便是廖立新组的三军,军团长自然便是廖立,分派骑兵三千,步兵七千,共计一万。而副将则由周将成央担任,值得提的是,谢安的小舅子枯羊与他原本麾下牛渚军将士,也一并被划入三军。这种分配的方式,让马聃的二军原本在指挥上极为灵活的优势彻底荡然无存,毕竟廖立、成央、枯羊,皆是擅长指挥的将军。
总的来说,马聃的二军也只有在机动力上占据些优势了,毕竟他麾下的皆是骑兵。
至于谢安的主力军,则由唐皓升任副帅,在谢安未露面的时候指挥兵马,佐以王淮、典英、鄂奕等将领。说句实话,若是撇开东岭众与金陵众,再撇开李贤、长孙湘雨与刘晴等几位军师,谢安的主力军对上一军、二军、三军实际上并不占优势,而这也是谢安所希望看到的。毕竟四面开花,总比单强于其中一支要好,在特殊的情况下,偏师亦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就好比在广陵之战,说得好听些,谢安的主力军当时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因为谢安所率的主力军从西城门攻入了广陵,这才使得城内的太平军彻底失去了斗志,望风而降;而说得难听点,谢安的主力军当时所起到的作用,纯粹就是打扫战场的收尾工作,毕竟最艰难的战斗,已经由廖立、马聃、费国三人分批给打完了。
当然了,如果单单如此,马聃或许还不至于这般战意浓浓。
事实上,从冀州军整顿完毕开始,费国、马聃、廖立三将便开始了暗地里的竞争,毕竟军中传出了一个叫众将目瞪口呆之余极为眼红的小道消息。
那就是,当击溃北方霸主燕王李茂之后,谢安准备从军中战功卓著的将领中选择一位。推荐为朝廷,升任大将军之职。
大将军啊,那就是军方的最高职位,原先费国、马聃等人说实话对这个职位也算是已经死心了,毕竟有梁丘舞在,谅他们也没有胆子与能力与那位主母争抢。但是后来听说身为冀京四镇之一的梁丘舞按照大周朝廷的祖制并不能兼任大将军之一职,东军上将军已经是她的极限,这不,费国、马聃二人的心顿时就变得活络起来,就连廖立似乎也瞄中了这个军方至上的职位。
如此,也难怪马聃与他所掌的二军战意浓浓,竟在短短一月左右便从江南广陵来到了冀州安平国,以至于当正准备攻城的燕王李茂在瞧见那面硕大的“马”字旗号时,惊得不由双目瞪大。露出一副好似见了鬼般的神色。
他原以为那支驻马观望的军队可能是冀京附近的地方军,见冀京被攻打特地前来相助,可在大将张齐的解释下他这才得知,那竟是南下平叛的冀州军。
“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李茂惊呆了,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谢安与麾下冀州兵应该还在南方平叛,对付秦王李慎与太平军伍衡,以至于当张齐说出那是冀州军时。李茂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秦王李慎与太平军都覆灭了?”他喃喃自语说道。
“多半是了……”北疆军大将曹达闻言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若是江南战事尚未平定,按理来说谢安与李贤都不至于敢抽调兵马回京支援,否则,太平军趁机坐大,谢安与李贤这一年也别想将其歼灭……既然如今冀州军的马聃在此。换而言之,谢安与李贤至少在三个月前便歼灭了南方的太平军……”
不得不说,曹达的猜测什么都对,但是却估错了谢安歼灭太平的真正时间,毕竟。谁能想到马聃竟只用一个月就从广陵赶到冀京?在他看来,谢安很有可能是在三月份歼灭了太平军,此后,冀州军赶了三个月的路程,从广陵赶到冀京,毕竟这样才符合事实。只能说,他太小看了马聃这柄谢安的利剑,或许马聃在杀伤力上不如费国与廖立,但若是说到行军速度与机动性,就算将费国与廖立绑在一块,恐怕也比不上马聃,谁叫马聃出身北地雁门,亦是一位抵挡外戎的名将呢。
“难以置信……”眯了眯眼睛,燕王李茂一脸骇然地说道,“当初谢安与李贤二人率冀州兵南下平叛时,本王原以为他二人并麾下兵马会折在江南或者荆州的……李慎的本事本王心中最清楚,当初若非李慎在冀京制衡太子李炜的势力,本王与小八如何敢轻离皇宫,置身北疆与江南数载?至于伍衡……无论是本王还是你等,也再清楚不过……”
“……”曹达闻言皱了皱眉,尽管伍衡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叛徒,是一个奸细,但即便如此,他亦不得不承认伍衡的才能,不得不承认伍衡是北疆五虎中最具权谋、智计的一位。事实上,伍衡当时乃燕王李茂的副将,主帅的副将,那可是坐第二把交椅的。
“连李慎与伍衡都不敌那个谢安……是本王太小觑了那个家伙么?”李茂惊疑不定地喃喃说道。毕竟他真的没想到谢安能成功剿灭三王势力与太平军势力,更没想到,南方的战事竟结束得那么快,以至于他先前的一番打算计划都成为了泡影。
要知道,燕王李茂虽不屑与秦王李慎以及太平军合作,联合攻打大周,但是反过来说,他心中又何尝没有利用李慎与伍衡的想法?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忍到谢安南下,与李贤一起率大梁军与冀州军在南方正式与李慎以及伍衡交战。说白了,他也是想着趁虚而入,趁着京畿兵马冀州兵不在冀京,趁机挥军南下将大周皇帝之位揽入怀中。毕竟当时冀京仅有冀京四镇这四支兵力而已,而其中韩家父子所掌的西军解烦军还是他在冀京的内应,在这种压倒性的优势下,他李茂别说拿下冀京,甚至能够轻易将黄河以北所有的土地都给占领。即便日后谢安与李贤得知此事率军回援冀京那又如何?有黄河这么一条天险在,冀州军轻易能过得来?
然而天意使然,燕王李茂此番出兵并不顺利。开春后先是被梁丘舞在博陵堵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设计了一番,借倒戈的西军将梁丘舞困死在博陵,好让他李茂大队人马顺利抵达冀京,那位他所看不起的天子李寿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依靠着冀京巩固的城防。单凭南军、北军与卫尉寺辖下几千城防司士卒这不到五万兵力,硬生生抗住了他三万北疆步兵与四万渔阳铁骑的猛攻,死守了足足一个多月。
当时,李茂可当真是肝火大起,但是,他却不得不暂时休兵罢战,毕竟天气逐渐转暖,冀京城下那条冰封的护城河逐渐又活了过来,这使得李茂不得不自打嘴巴。收回曾经放出的豪言,老老实实叫麾下士卒打造浮桥以及各种攻城器械,这就又浪费了足足一个月。
而就当他李茂浪费了这么多时日,好不容易打造好一批攻城器械,正准备向冀京展开报复,好死不死的,冀州军的大将马聃竟然带着多达一万的骑兵悄悄摸到了他附近,在远处的土坡驻马观望。可想而知此刻的李茂究竟是何等的郁闷与愤怒。
“殿下,眼下怎么办?还攻城么?”北疆军大将曹达显然也看出了燕王李茂心中的焦躁。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攻!”咬牙切齿地重重吐出一个字,李茂死死盯着遥远处马聃的骑兵,恶狠狠地说道,“本王就不信他敢攻过来!——此人若是当真有这个胆子,本王亲自出马,将其项上狗头摘下!”
“得令!”曹达抱拳领命。当即下达攻城命令。虽说他确实被冀州军在极短时间内剿灭三王势力与太平军势力的可怕实力给吓到了,但这并不表示他心中会因此产生畏惧,毕竟再怎么说,四万渔阳铁骑可是丝毫未损地保留着,别说马聃军一万骑兵。就算谢安率整支冀州兵亲至又如何?
“攻城!”
但见曹达令旗一挥,近乎三万北疆兵当即对冀京展开了攻势,这份目无旁人的张扬,叫马聃军副将吴兴微微一愣。
“好家伙……还真敢攻城呐?”
听闻吴兴喃喃自语,马聃轻笑一声,抬头一点远方严正以待的四万渔阳铁骑,淡然说道,“说什么敢与不敢,人家可是有恃无恐!甚至于,他巴不得我等这会儿杀过去呢!”
“哦?何以见得?”
“没瞧见人家三四万的骑兵整装待发却一动不动么?要是我等胆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那位北疆的燕王殿下,不出意外便会下令那四万骑兵将我军吞噬殆尽……”马聃一脸淡然地说道。
“唔——”吴兴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渔阳铁骑的威名,我也算是耳闻已久了,纵观我大周,恐怕也只有这支渔阳铁骑有资格与梁丘主母所掌东军神武营争夺大周第一精锐骑兵的美名,除此之外,就算是我冀州军,怕是也有所不及……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李茂未曾将我等放在眼里,胆敢当着我军的面继续攻城,为何他不下令那支渔阳铁骑来追击我等呢?”
“这还不简单?”马聃冷笑一声,有些不悦地说道,“因为李茂并非是未曾将我等放在眼里,而是丝毫未曾将我等放在眼里!——我等不在,他攻城,我等在,他照样攻城!就算我等前往骚扰,恐怕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撼树的蚍蜉的那样可笑而不自量力吧。”
吴兴闻言皱了皱眉,亦不悦说道,“这还真是叫人激气呐!——怎么办,老马?”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舔了舔嘴唇,马聃眼中凶芒一闪,恶狠狠说道,“既然人家丝毫也看不起我等,那么,我等送他一份大礼又何妨?——虽然你我也知很难将赫赫有名的渔阳铁骑击溃,不过耍耍它又何妨?”
“嘿!”吴兴顿时会意,抬手一招,顿时,土坡附近那一万骑兵皆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而燕王李茂显然也注意到马聃军的异动,虎目一眯,眼中泛起几分怒色,心说本王不去理睬尔等,放你等一条生路也就罢了,尔等竟然反过来还敢来撩本王虎须?
想到这里,燕王李茂冷哼一声,抬起右手,用手中马鞭一指马聃军的方向,沉声喝道,“肖火,提那将狗头来见本王!”
肖火,本来就是继佑斗后北疆五虎中最不安分的年轻将领,听闻李茂此言双目泛光,当即提一万渔阳铁骑来战马聃军。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明明做出攻击姿态的马聃军,竟突然掉转方向,向南面逃离。
见此肖火又惊又气,带着一万渔阳骑兵紧追不舍,毕竟他骑兵好不容易捞到一个出场的机会,岂可轻易叫其流失?
“还以为有多少本事……乌合之众!”
眼瞅着肖火这位己方军中最年轻的猛将提着一万渔阳铁骑去追马聃军,燕王李茂冷笑一声,倒也并不在意,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攻城之战上。毕竟攻克冀京、夺回皇位才是当务之急,除此之外,对于李茂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然而让李茂为之错愕的是,待小半时辰之后,那支马聃军竟然又回到了原先驻马观望的土坡,然而肖火那一万渔阳铁骑却竟然没有回来。
李茂心中咯噔一下,倒不是说他担忧肖火等人的安危,毕竟一万渔阳铁骑那可是极其可怕的存在,他只是突然意识到,对面那个马聃,或许并非只是寻常将领。
“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将本王的渔阳铁骑都甩脱,这种战术很是熟悉啊……那马聃何许人也?”
放眼望向远处,李茂喃喃自语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北地雁门的狼(二)
——时间回溯到开春前,博陵,北疆军大营帅帐——
正值黄昏前后,北疆五虎坐在帐内,逐一向燕王李茂禀告这连日来的战况。
或许北疆五虎各个都是威名响彻草原的猛将,但是面对着有“炎虎姬”梁丘舞所镇守的险关博陵,众将依然还是一筹莫展。
而在主位上,燕王李茂闭目养神,好似根本就没听到帐内众将的议论纷纷,自顾自地沉心静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北疆军大将曹达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殿下,博陵之事,是强攻,是迂回,还请殿下速做决断!”
“强攻?”李茂缓缓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路见一匹猛虎卧于当中,不思改道,莫不是还要去招惹?”
帐内众将闻言一愣,因为李茂这言下之意,竟是要主动避开梁丘舞,另外择路前往冀京。
“猛虎又如何?”北疆五虎中最年轻的将领肖火闻言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军又岂非猛虎耶?何必畏惧区区一女子?”
话音刚落,便见同为北疆五虎之一的大将佑斗皱眉说道,“行了,肖火,你就消停一会吧!炎虎姬梁丘舞之勇武,非你能够想象!前些日子,你还未尝到厉害么?!”
肖火闻言面色一滞,毕竟在前一阵子,他不尊坚守不住的将令,私下率军追击袭他北疆军营寨的东军将领项青,结果被梁丘舞伏击了一阵,当时若非佑斗、曹达及时赶到,梁丘舞早就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斩杀了,哪还轮得到他在此大放厥词。
听着佑斗呵斥肖火的话,曹达、张齐、乐续这北疆五虎中另外三位心下暗暗偷笑。因为现下的肖火活脱脱就是三年前的佑斗的翻版,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狂妄自大,只不过,佑斗当年在梁丘舞那边碰壁后便学乖了,为人逐渐变得稳重起来。而肖火嘛,尽管前一阵子险些被梁丘舞当场斩杀,却依旧是秉性不改,口口声声叫嚣着,有朝一日定要找梁丘舞报复那一回的一枪之仇。
[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眼瞅着肖火那不服输的模样,众将心中暗暗好笑。好笑之余,他们亦忍不住叹息,只有在见识过梁丘舞实力的他们,才能领略到梁丘家这位女将究竟是多么地可怕。
“殿下的意思就是迂回绕过博陵咯?”不去理睬有些愤愤不平的肖火。张齐摸着下巴思忖道,“可博陵号称是冀京北边的门户,穷山峻岭,恐怕很难找寻到其他的路吧?”
李茂闻言笑而不语,抬手淡淡说道,“此事暂且搁置,尔等稍安勿躁,静侯佳音即可!”
“佳音?”众将面面相觑。均不解李茂的意思,但也不敢再多问。只好按捺住心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不经通报走入一名男子,此人估摸着三十上下,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双浓眉大眼颇具气势。虽说此人只是布衣单剑,衣着并不起眼。但是却隐隐给人一种不弱的气息。
“楚由?”曹达面色微变,竟下意识地握住了面前桌案上所横摆着的宝剑。
肖火愣了愣,茫然地望向其他几位“大哥”,却发现张齐、乐续、佑斗等人的神色亦变得无比的凝重。
“这家伙是谁啊?”肖火小声地询问着身旁的张齐。
只见张齐眼中露出几分凝重之色,压低声音说道。“楚由,安邑刺客之一员,素来是独来独往……”
“很厉害么?”肖火一脸纳闷地问道。
话音刚落,便听乐续接口说道,“人称‘布衣剑神’,你说厉害不厉害?!”
“剑……剑神?”肖火愣住了,从头到脚打量着那叫做楚由的男子,只见此人以枯草束发、身着布衣,腰间胡乱缠着一条蓝色的布作为腰带,脚下踩着一双草鞋,若不是此人的眼神还算是犀利,并且手中握着一柄卖相并不怎样的铁剑,肖火还真会误以为是哪里的山野农樵,傻傻地闯入他北疆军的大营来。
且不说肖火在那边上下打量着楚由,这边佑斗、张齐、曹达等人却陆续站了起来,其中,曹达率先喝道,“楚由,上回你行刺殿下,殿下善意饶你一条小命,你不领情,还欲来行刺殿下不成?”
楚由闻言哂笑一声,望着李茂轻笑说道,“经他这么一说,楚某与殿下,确实有三载不曾相见了吧?”
在帐内众将诧异的目光下,李茂哈哈一笑,说道,“啊,时隔当日你在渔阳欲行刺本王,确实有三载了!”
楚由一听苦笑说道,“当日确实是楚某孟让了……”
李茂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是本王当时矫枉过正罢了!——若非楚侠士出手制止本王,本王恐怕会叫许多子民寒心……”
楚由闻言点了点头,在深深望了一眼李茂后,抱拳说道,“茂殿下当日义释在下,不惜以王爷千岁之尊驾,向在下解释经过缘由,最终更听得在下之呈请,这份恩情,在下牢记心中!”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叩地抱拳正色说道,“今日,便是楚某人报恩之时!”
李茂闻言心中大悦,起身走上前几步,将楚由服了起来,朗笑说道,“本王平身最是器重武人,尤其是像阁下这般为民拔剑的豪杰义士!——当日之事,过在本王,我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茂王爷之豪情,在下远不能及!”摇头叹息了一句,楚由正色说道,“先前得茂王爷书信相招,在下回故地安邑,召集了三十来个素有交情的弟兄,皆是剑术精湛之辈……可惜我安邑剑客素来是独来独往,仓促间无法召集散落在各地的兄弟,还望茂王爷见谅!”
“哪里哪里,有阁下与三十余位安邑的豪侠相助,本王好比是如虎添翼,岂能贪心不足?——请!”抬了抬手。李茂亲自将楚由请入了席中。
帐内众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布衣剑神楚由,竟是其主公李茂用书信请来的助力。顿时,帐内那凝滞而紧张的气氛当即消散地无影无踪。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见李茂亲自将楚由迎入席中,肖火不禁有些傻眼,毕竟方才从佑斗等人的态度不难看出。那楚由曾经还是他北疆的敌人,甚至于,还当众行刺过李茂,怎么突然间又变成了助力了?
因此,他小声地询问着身旁的曹达。
而此刻曹达也已打消对楚由的敌意,闻言低声解释道,“你受殿下提拔还不到两年,因此你不知楚由那位豪侠……伍衡的事你应该了解吧?”
“嗯!”肖火点了点头,用仿佛同仇敌忾的口吻恨恨骂道。“那家伙是背叛了殿下的叛徒!”
曹达摇了摇头,沉重说道,“并不仅仅只是背叛了殿下的叛徒,更准确地说,此人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效忠之心!——伍衡此人,乃太平军的奸细,那些年之所以潜伏在我北疆,只不过是欲伺机挑起北疆与冀京的战事。好叫他太平军能借机在江南坐大而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伍衡打算做那渔翁。明白了么?”
“明白了……可这与那楚由有什么关系?”肖火不解问道。
“就快要说到正题了……当日伍衡的身份被八贤王李贤与刑部尚书谢安所暴露,事急逃逸,殿下心中惊怒,回到北疆后大肆搜捕太平军的奸细……”说到这里,他偷偷瞧了一眼李茂,见李茂正与楚由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这里,遂又小声说道,“你也知道殿下的脾气,一旦恼起来那可是谁劝也不济事的,当时为了伍衡之事。殿下在幽、燕之地大肆捕杀太平军奸细,手段……唔,手段过于激烈了一些,以至于百姓颇有怨言,于是,便激怒了那个楚由……”
“啊?”
“你不知,安邑刺客为人最是正直,一身侠义之气,当时楚由误以为殿下迫害百姓,心中大怒,单凭一己之力,持单剑杀入我渔阳府,欲行刺殿下,不过却被殿下的武力所击败……殿下平身素来敬重侠义之士,尽管楚由当时还伤到了殿下,殿下非但既往不咎,还听从了楚由的建议,下令停止在幽、燕之地搜捕太平军,并且安抚受惊的百姓……”说到这里,曹达转头望了一眼楚由,心中暗道楚由此人不愧是行侠仗义的安邑豪侠,懂得知恩图报。
不可否认,楚由虽不懂得行军打仗,但是单凭他手中那一口利剑,便是北疆军求之不得的助力。
事到如今,佑斗等人也已猜到,其主公李茂所等的便是这位布衣剑神楚由,只不过,他们还未想明白最根本的原因。
毕竟楚由个人实力虽强,但丝毫不懂得行军打仗,而如今北疆军正想方设法准备攻打险关博陵,虽说多了楚由这么一位剑术精湛的剑神无疑是多了一份助力,可这份助力对于那位炎虎姬梁丘舞来说,终归还是微不足道的。
就在众将暗暗诧异之时,李茂已缓缓道出了此番请楚由过来相助的原因。
“楚由,你与本王不打不相识,互为知己,本王也就不与你过多客套了,是这样的……本王早些年坐镇北疆,坚守我大周边陲,然而皇位却遭小九李寿篡夺,此番本王起兵,正是要夺回本该属于本王的皇位,可奈何朝廷派本王的师姐,东军上将军梁丘舞镇守险关博陵……本王不会说是顾念师门情意,不忍攻打,本王只是不敌小舞武艺,因此面对着博陵这座险关束手无策……”
楚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要知道安邑豪侠可是最讲究士为知己者死的,闻言正色说道,“茂王爷放心,楚某哪怕拼尽所有,亦会助殿下拿下博陵!”
“不不不,楚由你误会了。”李茂连连摆手,他可不想楚由白白去送死,闻言连忙说道,“你且听本王说……早些年草原上的狼骑兵入寇我大周,本王与小舞所坚守的,亦是博陵,因此。本王对博陵附近地形颇为熟悉,知晓有一条不为人知的险峻山路通往博陵后方,奈何时隔已久,数年大雪封路,那条险峻山路究竟在何处,本王眼下也说不清楚……若是叫军中士卒寻找。万一雪崩,恐怕要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因此,本王这才发书请你相助。安邑剑客个个身怀本领,本王慕名已久,可否请你替本王找到那条山路,好叫本王的大军不必经过博陵,直达冀京!”
楚由一听恍然大悟,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朗笑说道,“我安邑之辈素来穷苦惯了,翻山越岭、夜宿荒野那是家常便饭,此事便交予在下便可!”
李茂闻言心中大悦,举杯说道,“如此,本王在此谢过!”
“岂敢岂敢!”与李茂对饮了一杯酒,楚由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本书籍递给李茂,正色说道。“其实茂王爷于年后起兵之事,在下亦曾关注……我安邑之辈身无长物,不过有诸多兄弟散布于天下,行侠仗义,因此,倒也能收集到一些情报……谨以此物赠于王爷!”
“这是……”
“此乃当今天下各大势力的简略情报!”
李茂闻言心中微微一惊。取来便看,果然,只见楚由在那份情报中详细地注解了三王势力、太平军势力、冀京势力的实力,甚至连各地方军队的将领名单都写得清清楚楚。而在冀京势力中,就包括冀京四镇与冀州军。
“连冀州军都替本王刺探了么?”李茂有些好笑地摇头说道。毕竟此时谢安与李贤早已率领着冀州兵在江南与三王势力以及太平军势力厮杀,李茂可不觉得他此番冀京之行会撞见冀州军。
不过本着可有可无的心思,李茂还是略微关注了一下。
“费国、唐皓、张栋、马聃……咦?此人竟是出身北地雁门么?”
……
……
一幕幕回忆掠上心头,燕王李茂起初不以为意的眼神中,终于浮现出几分凝重。
“肖火虽年轻气盛,为人莽撞,可竟能将本王一万渔阳铁骑甩脱……那个出身北地雁门的马聃,那真有几分本事!”说到这里,他心中亦泛起几分好奇与纳闷,他想看看马聃究竟想做些什么。
“殿下,要末将出面么?”北疆大将曹达低声询问道,毕竟北疆五虎中除了佑斗外,就属他指挥骑兵的本领最佳。
“不必!”摆了摆手,李茂冷笑说道,“若是本王猜得不错,那马聃多半是找了个什么复杂的地形,将肖火给甩开了罢了,终归冀州军乃京畿之师,长久以来在此安平国训练兵马,这附近究竟是什么地形,那马聃比我等更清楚……待得肖火醒悟过来,率军返回,到时候便是那马聃逃命的时候了!”
曹达闻言点头附和,毕竟事到如今他也看出那马聃并非寻常将领。
然而就在这时,李茂忽然注意到马聃军身后仿佛扬起了阵阵土尘,从若有若无逐渐到遮天蔽日。
曹达瞧见心中大惊,难以置信地说道,“那般大的烟尘,难道说冀州军全员回援冀京?!”
李茂闻言皱了皱眉,眯着眼睛仔细观瞧着马聃军身后的烟尘,旋即似笑非笑地说道,“有意思!——难不成那马聃打算用这等故布疑阵的花招唬退本王?”
“咦?”曹达心中一愣,这才逐渐醒悟过来。他心中暗暗想道,莫非是那马聃见他北疆军正大肆攻打冀京,本着从旁骚扰的心思,故意制造出那般大的场面,营造出冀州军全军返回冀京的假象,借此逼迫他北疆军撤兵?
[嘿!也太小看我北疆军了吧?]
想到这里,曹达冷笑一声,正要接着李茂的话茬再嘲讽马聃几句,却愕然地瞧见,那阵烟尘竟飘飘悠悠地向他们的方向吹来。
“唔?”不知为何,李茂眼中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皱眉说道,“这白烟……那马聃将整个林子都点了么?”说到这里,他忽然神色一凛,猛地转头望着军中那在风中飒飒出声的旗帜。
“东南风……不好!”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李茂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而就在这时,一股强风吹来,直接将那阵呛人的烟雾吹向了正在攻城的北疆军,一时间,北疆军士卒一个个被那呛人的烟雾熏得眼泪直流,连连咳嗽不已,哪里还顾得上跟着前军杀上城头?
要知道北疆军驻扎在冀京城的西北方向,而马聃却在其东南方向,在开春后东南风的吹拂下,那阵来自马聃军后方的烟雾,理所当然会朝着北疆军吹,至于冀京城头上的周兵,却因为地势原因丝毫也未曾受到影响。
“吹战号!”沉喝一声,马聃的面色变得无比的凝重,舔舔嘴唇咬牙切齿地说道,“众儿郎们听好了,叫北疆那帮眼睛长在头顶的混账,见识一下我军的‘斧钺兵阵’!”
“喔喔——”一万马聃军士卒振臂高呼一声,旋即,全军士卒竟再次做出了准备冲锋的势头。
“杀——”
伴随着马聃一声令下,一万骑兵如一万匹恶狼,齐刷刷地冲向了兵力数倍于他们的北疆大军。
饶是燕王李茂,亦吃惊于马聃的胆气,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北地雁门的狼(三)
在半个时辰之前,当马聃率领着麾下一万冀州军骑兵抵达城下时,在城头上,天子李寿以及梁丘公、吕公、文钦、荀正等人其实也注意到了。
不单单只是燕王李茂被冀京军的神速回援所震惊,就连李寿等人亦是瞠目结舌,毕竟他们如何想得到马聃竟能在一月左右从江南赶到冀京呢?
“冀……冀京军回援了?”
“来得好快!”
“何等神速!”
文钦、荀正、吕公三人为之大喜,毕竟冀京的局势实在不可谓乐观,毕竟前阵日子燕王李茂虽忙着下令全军督造攻城器械,但是那四万渔阳铁骑却未闲着,每每瞅准机会就朝冀京城墙上来那么一回跃马抛射,弄得冀京城墙上的士卒一日也不得安生。
尽管冀京一方的人也清楚这是李茂所使的疲兵之计,但是他们却丝毫也不敢松懈,以免城防失守。要知道,一旦叫北疆军摸到城下,撇开护城河不谈,北疆军的士卒能在短短几十息工夫便爬上城墙,这等攀爬的速度,叫冀京城上的守军片刻也不敢将视线转开,时时刻刻警惕着城下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么说,谢安那小子已扫平了江南的太平军势力么?”手扶着城墙,天子李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是欢喜又是忧心地说道。
比起之前,李寿显然要憔悴许多,非但眼眶凹陷、眼袋明显,就连下巴处的胡渣也是乱七八糟。哪里还有身为一国之君的堂堂仪表?但不可否认,正因为这一个多月吃睡在城头上,与守城的军士同甘共苦。这使得李寿的气势看起来比先前强大了许多,隐隐有从懦弱仁慈之君像霸主转变的趋势。
这不,就连本来对李寿不理不睬的北池侯文钦,说话时亦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尊敬与臣服的意味。
“陛下所言极是!——陛下且看那支骑兵军容,旗帜整齐、衣甲鲜明,虽有风尘,不过那只是因为长途跋涉赶来所至……”说到这里。文钦带着几分惊讶喃喃说道,“臣以为,以谢大人与八贤王殿下的本事。自然能轻易将太平军贼兵剿灭,只不过,就连微臣也没想到,冀州军回援的速度竟是这么快……”
“哈哈!”见文钦止不住地称赞冀州军来得及时。李寿心下十分欢喜。一边张望一边说道,“这么说,谢安那小子也快到了?”
听闻此言,卫尉寺卿荀正亦满脸欢喜地说道,“若是谢老弟与八贤王殿下率冀州军赶到,我冀京当可不惧北疆!”
此言一出,附近的将领们连连附和称是。
不得不说,马聃军的及时抵达。给予了冀京一方守兵的莫大鼓舞。
然而,梁丘公却手扶着城墙皱眉打量着遥远处的马聃军。半响后皱眉说道,“不大对劲啊,陛下……或许,抵达的只是那一支冀州军骑兵……”
李寿等人闻言一愣,齐刷刷地望向遥远处的马聃军,他们这才发现,马聃军在距离北疆大军大概三四里的位置勒住了马缰,驻马于土坡之上,似乎在观瞧着北疆大军的情况,而没有立马来替冀京解围。要知道,此时北疆大军已开始对冀京展开了猛攻。
想到深处,吕公抚摸着胡须皱眉说道,“见死不救……这断然不可能!换而言之,那支冀州兵,只是先锋军……谢小子与贤王殿下的大队人马,恐怕距离冀京还有一些日子,因此,远处那位我方的骑将这才下令全军勒马观望,不敢擅自与北疆大军交兵,免得全军覆没……”
此言一出,城上众人心中一沉。
要知道他们本以为冀州军大部队即将赶到冀京,心下狂喜,如今听吕公这么一说,希望顿时破灭,这仿佛从天国摔到地府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其实说句实话,只要他们仔细想想也能想到,冀州军在两月份的时候这才从荆州襄阳转战江东,对付伍衡的近十万太平军,怎么可能能在如此紧促的时间内回援冀京?
“万里远袭……那位骑将好生了得!——应该是马聃吧?此人善于掌骑兵,不逊色我东军儿郎!”梁丘公出言称赞着马聃,变相着提醒周围被莫名的希望蒙蔽了双目的众人:此刻赶到冀京的,十有**就只有那一支冀州军,而这一万骑兵,实在很难对冀京的局势造成什么改变。
但凡是听懂了梁丘公言下之意的人,原先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消散地无影无踪。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呢,马聃军的到来仅仅只是给冀京城墙上的守军带来了片刻的希望,旋即,这份希望便化作了更大的压力与失望。
“看来关键还是在我冀京呐……”李寿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几分苦笑。
“话也不是这么说……”可能是注意到李寿心中的失望,梁丘公出言鼓励道,“虽说那支马聃军因为兵力相差悬殊的关系,无法为我冀京起到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但是,此人的到来何尝不是给了我等一个讯息?”
想来城墙上众将也是心智机敏之辈,哪里会听不出梁丘公言下之意,顿时,笑容再度出现在他们脸庞上。
“梁丘公所言极是!”
“幸亏梁丘公一言点破呐!”
“可不是嘛!那马聃将军既然已抵达我冀京,可想而知,谢大人与贤王殿下的大队人马想必早已剿灭了江东的太平贼军,此刻正在急速回援冀京的途中……”
“啊,末将猜测,顶多一月、半月,冀州军的大队人马便能赶到,到那时,看北疆军再敢围攻我冀京!”
城墙上的将领们恶狠狠地抒发对北疆军的不满。
而就在这时,吕公双眉一挑。惊讶说道,“咦?那位马聃将军……”
众人心中不解,顺着吕公的视线望去。骇然瞧见远方的马聃军竟然做出了准备冲锋的架势。
[难不成,那位叫做马聃的将军竟打算用他麾下一万骑兵去攻打有七八万之众的北疆大军?!]
城墙上众人见此倒吸一口凉气,虽说冀州军素来勇武,可北疆军也绝非是乌合之众,更有甚者,能将草原外戎打得被迫北迁数百里的北疆军,论实力恐怕还要在冀州军之上。
即便如此那马聃竟然也敢率先攻打?他不想活了?
北池侯文钦见此皱了皱眉。沉声喝道,“来人,祭令旗!——用旗语命令马聃军撤退!”
由此可见。文钦亦是一位着眼于大局的统兵将才,在时机不利的情况下,丝毫没有要勉强马聃军不惜一切替冀京解围的意思,倘若换做一般人。在这等局势下。恐怕是就算马聃军全军覆没,也要令其攻打、拖延北疆大军攻城的时间,哪怕只是拖延一小会。
但遗憾的是,马聃军丝毫没有理睬冀京城头上那十几士卒手中的令旗,依旧是继续朝着北疆大军冲锋,这让文钦又气又急。
想想也是,要知道马聃、费国、廖立可并非是寻常的带兵将领,他们拥有主帅谢安的授权。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拥有着可自行决定作战或者撤兵的权限。别说文钦,就算是天子李寿亲自下达皇命,听不听从那也得看马聃、费国、廖立三人的心情,这便是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亦是身为偏师主帅的骄傲与权利。
“该死的!那马聃莫非是瞎子么?难道不曾看见城上的旗语么?!”文钦有些焦急了,毕竟他可不希望马聃军这一万骑兵无谓地在此全军覆没。既然无法为冀京的局势带来什么改变,暂时退却,等待冀州军的大部队到来不是更好?
反观梁丘公眼中却露出了几许惊讶与疑惑,狐疑说道,“北池侯稍安勿躁……老夫觉得那位马聃将军或许有他自己的主意。——陛下且看,马聃军虽看似向北疆大军冲锋,但是实际上,战马的奔跑速度并未提升到最快,换而言之……”
“虚晃一招!”吕公接口说道。
话音刚落,城上众守军将士惊呼一声,因为他们瞧见,就在北疆军大将肖火率领一万渔阳铁骑出阵迎敌的档口,马聃军上下一万人突然勒马停住了冲锋势头,一万匹马齐刷刷地两条前腿离地,随即在马鞍上骑兵的缰绳拉扯下,迅速地掉转了方向。
“嘶……”荀正见此倒吸一口凉气,失声说道,“好俊的骑术!”
就连梁丘公亦是双目一亮,啧啧赞叹出声,“好!那姓马的小子了不得!竟不比我东军逊色……”
“啧!”文钦怏怏地撇了撇嘴,因为估错了情况,这位北池侯大人脸上有些过不去,有些不悦地说道,“还以为那马聃有多少胆气呢,竟然朝着七八万北疆大军冲锋,不想竟是虚晃一招,白白叫我等替他担忧……”
听着文钦那言不由衷的话,城墙上众人心下暗笑。
“好了!”拍了拍手,李寿正色说道,“马聃将军可能是不想无功而返,因此,他虚晃一招替我等引开了一万渔阳铁骑……怎么说这也算是替我等缓解了压力……”
城墙上众人笑而不语。
然而实际上,渔阳铁骑又不参与攻城,多一万与少一万对这场攻城之战又能有什么改变?
当然了,这种话他们是不敢说的,因为他们很清楚,李寿之所以说这番话,也是为了激励城墙的守兵。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北疆军步兵已攻至了冀京城下,先锋军将浮桥丢入冀京的护城河中,旋即,后续的士卒扛着云梯杀了过来。甚至于,北疆军连日连夜建造的井阑,亦缓缓推到了前面,隔着一条护城河,与冀京城墙上的守兵展开一番弓弩的对决。
而此时,吕公以及南军的林震、乐俊、卫云三将,早已指挥着南军士卒来到了各自的防守位置,卫尉寺卿荀正。亦指挥着弓弩兵想方设法射杀攻城的敌军,此时李寿身旁,只剩下梁丘公与文钦二人。
至于马聃军。恐怕早已被他们抛之脑后了。
然而就在不到半个时辰后,梁丘公却惊讶地发现,马聃军竟然又回到了原先的那个土坡。
[那马聃又想做什么?]
同样注意到了这件事的文钦心下暗暗猜测道。
忽然,城墙上有一员将领诧异说道,“咦,起雾了?”
[雾?大正午的起哪门子的雾?]
皱了皱眉,文钦朝着那名将领视线所向望了一眼。却发现确实有一缕缕的烟雾从东南侧飘飘荡荡吹来,正巧在北疆军士卒进攻冀京城墙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眯了眯眼睛,文钦下意识望向东南侧。他这才发现,那阵烟雾竟是从马聃军的背后吹拂而来。
[非但甩脱了一万渔阳铁骑的追击,甚至还有闲情点燃一片林子舒缓我冀京在防守上的羸弱么?这马聃……还算有点本事!]
纵然是心高气傲的文钦,此番也不得不佩服马聃的领兵水平。毕竟他的对手可是北疆大将肖火所率领的一万渔阳铁骑。绝非是寻常队伍。
而梁丘公亦在旁边称赞,虽说他们都知道安平国是冀州军演习训练的主场,境内一草一木冀州军将士烂熟于心,可即便如此,能凭借着熟知地形的优势在半个时辰内将渔阳铁骑甩脱,再行溜达回来向燕王李茂挑衅,这可不是一般军队能够办到的。
然而,叫文钦等人暗暗咋舌的还远不止如此。就当他们误以为马聃军这是在想方设法地骚扰北疆军队攻打冀京,替他冀京军拖延时间时。马聃军竟再次做出了冲锋的举动。
而这次,看样子似乎是玩真的。
“马儿奔跑的速度……提上来了!”说这句话时,梁丘公的面色变得无比的凝重,因为他很清楚,用那样飞快速度冲锋的马聃军,那是绝对不可能像方才那样中途掉转方向的,哪怕这支骑兵的骑术再是精湛。倘若强行掉转方向,那么,或许用不着北疆军出手,马聃这一万骑兵就会尽数折在这里,因阵型大乱、自相践踏而全军覆没。
换而言之,这次,马聃军是真的打算冲击北疆大军的阵型。
“这个马聃!”
文钦气地面色涨红,当即下令掌旗士卒再次用旗语向马聃军传达撤退的命令,而这一回,马聃军依然是视若无睹。
就在文钦气急败坏之时,梁丘公却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等等!北池侯稍安勿躁,依老夫看来,马聃将军此番冲击北疆军阵型……未尝丝毫没有胜算!”
就在梁丘公说话的档口,马聃军已乘着东南风向北疆大军席卷而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白烟,酷似神话中驾云而来、袭云而往的天兵天将。
眼瞅着马聃军的进攻,北疆一方,大将张齐当即提一万骑兵来战,毕竟他北疆眼下正在攻城的紧要关头,再怎么样也不能坐视马聃前来骚扰,打乱了他们的攻城步骤。
一万渔阳铁骑,对一万冀州军……
在冀京城头上,李寿、文钦、梁丘公等人竟顾不上攻城之战,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城下那场骑兵与骑兵的交锋。
[会退么?会有一方退缩么?]
梁丘公心中暗暗念叨着,毕竟两支同样处于冲锋势头的骑兵的交锋,实力高低其实尚在其次,胆气才是真正关键所在。只要有一方心生惧意,主动回避,那么,这支骑兵队便会败北;反过来说,倘若两支骑兵互不相让……
右眼皮微微一跳,梁丘公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两支骑兵互不相让冲撞在一起,导致双方骑兵士卒人仰马翻,践踏死者无数的凄惨景象。
忽然,梁丘公面色微微一变。
“马聃军……回避了!——不对,这是……”
在梁丘公惊讶的目光注视下,马聃军一万骑兵在距离渔阳铁骑仅仅只有数十丈之遥的距离时,突然间马速一顿。
“投枪!”
伴随着马聃大喝一声,马聃军先头部队的骑兵狠狠将手中的长枪丢了出去。
北疆大将张齐显然没有料到由此一招,下意识地也是一勒马速。而就在这时,马聃军突然来了一个巨大的迂回,整支军队顿时化作两支。以惊电一般的速度从那一万渔阳铁骑的左右两侧掠过。
“怎么会……”张齐面色大变,眼睁睁望着冀州军从两侧掠过,却因为战马冲锋的势头而没办法停下来,只能继续朝着前方冲刺缓解速度。
“漂亮!”饶是梁丘公此时此刻亦不禁为马聃军这出色战术的顺利施行而抚掌赞叹。毕竟这位老人亦是骑将出身,如何会不清楚马聃军这等战术施展起来的困难。
“真有一套啊!”吕公不知何时也已来到了梁丘公身旁,惊异好笑地说道,“耍了肖火。又耍张齐,接下来……”
而与此同时,北疆大将曹达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下令剩下的两万渔阳铁骑准备冲锋,应战马聃军。
而就在这时,一分为二的马聃军再次分兵,竟化作了整整四支。以相反的方向绕着李茂所在本队奔跑。仿佛是四个方向各异的漩涡。
一时间,北疆军士卒六神无措,茫然地望着四周围绕着他们奔驰的四股马聃军小分队,不知究竟该追击哪一支。
“这是……”李茂身旁北疆军大将佑斗惊声说道,“车悬?”
“不!”李茂的面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在沉声打断了佑斗的话后,沉声正色说道,“此并非是寻常的车悬。而是‘车悬之斧钺阵’!”说到这里,他微微吸了口气。喃喃说道,“那马聃只不过是北地雁门区区一千人将,竟能使出这般兵法?”
佑斗闻言皱了皱眉,不解问道,“殿下,车悬末将倒是知晓,乃是我军惯的兵法,借助战马冲锋的速度,扰乱敌军,叫敌军首尾难顾,自乱阵脚,介时我军便可伺机攻其疲弱之处,就像那马聃军眼下所做的这样……可斧钺之阵又是什么?”
李茂闻言沉声说道,“斧钺,乃我大周一种兵器,有分斧与钺两个刃面,斧为佯攻,钺才是真正杀招……寻常的车悬之阵正如你所说,而如今那马聃将其军一分为四,呈漩涡状奔驰,互为掩护,叫我等不知究竟该阻挡那一支……猜对了还则罢了,若是猜错,那可就麻烦了……”
“这……如何区分?”佑斗诧异问道。
李茂深吸一口气,喃喃说道,“较痛的一面……便是钺!”
“……”佑斗为之愕然,转头望向战场,他这才注意到,已经有几支渔阳铁骑的小分队在尝试着迎击其中两支马聃军。
反而就在这时,另外两支马聃军却趁机杀入了北疆大军之中,仿佛两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刺入了北疆这个巨人的体内。
[猜错了!]
佑斗心中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仅仅只有三四千人的两支马聃军骑兵杀了他军中腹地,借助遮天蔽日的烟雾作为掩护,竟将他北疆军打得节节败退。
“全军……刀割杀!”
伴随着一声沉喝,作为钺面的马聃与苏信两支骑兵不约而同地弃枪取刀,右手紧握着马缰,左手捏着砍刀,将刀刃冲前,平着倾斜搁在马背上,借助战马冲锋的强大力道,什么都不必做,便轻而易举地将沿途的北疆军士卒割伤了一大片。
大约一盏茶功夫,马聃军再次合拢为一支,在反应过来的三万渔阳铁骑的追杀下,甩开马蹄,朝着北方扬长而去。
尽管马聃军最终还是被北疆军所逼退,然而冀京城上的守兵却是士气大振,仿佛他们也受到了马聃军的感染,一个个变得满腔热血、莫名激动起来。
想想也是,从肖火到张齐,再到乐续与曹达,北疆五虎除了佑斗外,此战一起出动了四人准备擒杀冀州军的马聃,然而,马聃却凭借着军中士卒不下于渔阳铁骑的精湛骑术,一次性将北疆那四只老虎狠狠戏耍了一番。
虽说从始至终马聃军也未曾杀伤多少北疆军士卒,但是,他却直接打乱了北疆大军的阵型,以至于当时渔阳铁骑与北疆步兵混在一起,场面是何等的混乱。
更惊人的是,马聃军付出了大概两千人的代价,摧毁了北疆军仅有的六座井阑,直接将北疆军攻克冀京的希望葬送了大半。
目送着马聃军被数倍于他们的渔阳铁骑撵得穷逃不已,在冀京城楼上,以天子李寿为首,守城兵将们忍不住抚掌、呐喊,替已逃至远方的马聃军助威,久久不息。
大周景治五年六月十七日,冀州军偏师、二军主帅马聃,率骑兵一万救援冀京,虽此战损失达两千人,却重重挫灭了北疆锐气,使北疆欲一鼓作气拿下冀京的士气受到严重打击,不得已而暂时休兵罢战。
此战过后,冀州军二军偏师主帅马聃名声大噪,天子金口嘉誉。
“叹为观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