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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妻乃上将军txt下载     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刺客(二)

    是太子!

    是太子李炜的人!

    用右手捂着受伤的左胸,谢安亡命奔跑在那鲜有行人的幽静小巷,在钻过几条小巷后,他躲到了一间民居门前的草堆旁。

    那个混蛋太子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竟然又派[危楼]的刺客来杀自己?

    而且这次还不只是一个……

    咬牙屏住呼吸,谢安低头望了一眼自己左肩的锁骨,刚才那一刀,在划过他左臂的之后,竟还险些将他的锁骨斩断。

    痛,痛彻心肺!

    大意了,自己太大意了!

    长孙湘雨那个女人明明已提醒过自己,告诉自己太子已经派人追查此事,自己却天真地以为,既然这个女人依靠家族的势力帮自己掩饰,太子应该查不到才对……

    幼稚!

    真是幼稚!

    望了眼自己颤抖不止的左手,望着手臂上那血肉翻起的创伤,谢安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那因为剧痛而渗出的汗水。

    怎么办?

    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巷,谢安的脑子迅速运转起来。

    可能的话,最好能够逃到东公府去,东公府府外守卫的侍卫,都是东军神武营的jīng锐,训练有素,那些刺客应该不会穷追不舍,更何况府内还有舞坐镇。

    但问题是,这里距离东公府至少还有三、四里地,自己真的能够顺利逃到府内么?

    要赌一赌么?

    自己刚才已经赌赢过一次,这次……

    不对!

    那些刺客既然特地来杀我,应该也知道自己与舞的关系,这样想来,那些家伙多半有可能在自己前往东公府的途中等着自己……

    逃到人多的大街上去!

    危楼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刺客组织,应该不敢公然在大街上杀人,如果能混入人群,自己应该可以走脱,如果运气好,能遇到巡逻的卫尉署官兵……

    想到这里,谢安谨慎地望了一眼左右,掀起袍子的下摆将受伤的左臂裹了一裹,压在重伤的胸前,用右手紧紧压住,继续往南逃去。

    多亏了当初在冀京到处求职的那三个月时间,谢安对冀京东南城、西南城这一带了如指掌,什么小巷曲折、什么胡同容易躲藏,凭借着对这些街道巷径的熟悉,谢安来回乱窜,愣是将身后那些刺客甩开了一大截。

    但是谢安也知道,那些人还没有放弃杀自己,那股仿佛寒流般的危机感,依旧笼罩着自己。

    忽然,谢安眼前一亮,他终于逃出了小巷,来到了冀京四条主要街道之一的朝阳街。

    尽管天sè渐渐暗了下来,然而这条朝阳街,依旧有着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谢安用袍子的下摆捂着受伤的部队,混在人群之中。

    突然,他脚步一顿,因为他瞧见,在斜对过的一条小巷入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篷的人,这家伙斗篷下那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谢安。

    “……”谢安心中一凉,下意识地打量四周,这才发现,朝阳街其余几条小巷的入口,竟都站满了这般装束的家伙。

    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尽管眼神凶恶地盯着谢安,脚步却一动不动。

    赌对了!

    这些家伙不敢当着这里这么多人的面来杀自己!

    那仿佛绝处逢生般的喜悦,让谢安一时忘却了伤口处传来的剧痛。

    接下来,只要能够混到路上的行人中……

    想到这里,谢安不动声sè地挤到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当中,但令他颇为惊愕的是,路上的行人不知为何,在见到自己之后纷纷避了开去。

    怎么回事?

    就在谢安愕然之际,街道对面走来一对母女,女儿歪着脑袋看了谢安半天,继而扯了扯她娘亲的衣服,说道,“娘,这个大哥哥,流了好多血……”

    “芯儿乖,别看!”那名妇女当即拉着女儿走来了。

    谢安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胸前,他这才发现,自己体内流出的鲜血已渗透了袍子的下摆,以至于胸前一大块衣料,已然被鲜血染地通红。

    糟了……

    望着路上那些行人用仿佛看待犯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谢安暗叫不妙,因为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混到这些过往的行人之中走脱。

    怎么办?

    怎么办?!

    站在十字街头,望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望着那几条小巷中盯着自己的刺客,谢安的额头不禁渗出了豆大汗珠,到后来,全身都开始发热,流汗。

    谢安很清楚,这是由于自己伤势严重导致的虚汗,与所谓的回光返照差不多,再过片刻,全身便会逐渐冷下来,倘若不能及时包扎伤口,那么过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可是,那帮刺客跟着这么紧……

    天sè越来越暗,即便是作为冀京四条主要街道之一的朝阳街,其路上行人也渐渐变得少了,谢安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在一旁小巷等候时机的刺客,他们那蠢蠢yù动的心情。

    更糟糕的是,由于失血过多,谢安渐渐感觉到了寒冷,甚至开始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不行!

    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暗暗对自己说了句,谢安隐约看到那些头戴斗笠的刺客已渐渐按耐不住,不顾周围行人惊慌、愕然的目光,朝他这边围了过来。

    只能睹一赌了!

    咬了咬牙,谢安一发狠,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朝着大街另外一边奔跑。

    他记得,前面有一条小巷,而小巷的后面,则是一条内河。

    尽管三月底的天气依然还是那么冷,但谢安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他看来,要甩掉这帮jīng通追踪的刺客逃到东公府,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倒不如赌一赌,跳入河中,毕竟他谢安自小就jīng通血xìng,尽管眼下重伤在身,但谢安还是有几分把握。

    五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飞奔在小巷中的谢安,已能够瞧见前面那条河的石护栏了。

    就在他踏出小巷的同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狠狠一拳打在他腹部,继而拎着他的脑袋狠狠撞向一旁的墙壁。

    “噗……”吐出一口鲜血,被撞地眼冒金星的谢安,缓缓倒在墙旁,目光略显呆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内河……

    就差一点……

    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汇聚在地上,他已经没有几分力气挣扎了。

    “挺能逃啊,臭小子!”一名刺客走了过来,将瘫坐在血泊中的谢安提了起来,狠狠甩向一旁的墙壁。

    尽管由于失血过多,谢安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知觉,不过这一下,还是让他痛地脑门青筋绷紧,在落地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够了!”最初砍伤谢安的那个刺客走了过来,一把将那个还打算踹谢安几脚的刺客拉到一旁,他似乎是这些人的头。

    只见此人缓缓在谢安面前蹲了下来,扯下了脸上蒙着的黑布,露出一张略显年轻的脸,年纪看似不大,也就二十几岁。

    默默地望着依在墙旁、出气多进气少的谢安,他低声说道,“对不住了,虽然我等无冤无仇,不过……我叫丁邱,金陵人,到了yīn曹地府,若是阎王问起,就告诉他,杀你的人,叫丁邱!——免得做冤死鬼,rì后不好投胎!”

    “危楼的刺客,还真是……有职业道德啊,咳咳……”

    “你知道?”丁邱有些意外。

    谢安咧嘴笑了笑,摇摇头,缓缓说道,“不,是碰到过,好像叫……徐邙?你……知道么?”

    “徐邙?”丁邱微微愣了愣,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我危楼的弟兄,不过有些rì子没消息了……”

    “嘿嘿嘿,”谢安闻言笑了笑,咧嘴说道,“啊,因为……被我给杀了!”

    “……”丁邱闻言面sè微变。

    “臭小子你说什么?你……你竟杀了徐邙?”有一名刺客惊怒地走了过来,一把抓起谢安的衣襟。

    “还不住手!——忘了我危楼的规矩么?!”丁邱狠狠瞪了一眼那名刺客,那名刺客闻言动作一滞,犹豫一下,还是放开了谢安。

    皱眉瞥了一眼那名刺客,丁邱转回头望向谢安,沉声说道,“有什么要交代的么?——此次的雇主并没有买你家人的xìng命,若是有什么遗憾要交代,我可以替你传达。”

    “那还真是……咳咳,”谢安连连咳嗽,吐出一口血,苦笑地望着面前这个叫做丁邱的刺客,艰难说道,“是太子李炜那个混账东西叫……叫你们来杀我的吧?”

    丁邱微微皱了皱,也不隐瞒,点头说道,“是!”

    “那个家伙……用多少银子买我的命?”事到如今,谢安已对自己不报几分希望了。

    “两百万两!”

    “咳咳,两百万两,还真是一大笔……银子呢……”说着,谢安咳嗽两声,苦涩说道,“如果我托你们杀了那个家伙,要多……多少银子?”

    “那是当今太子,一国储君,我危楼不接刺杀皇室成员这种任务的,抱歉……”丁邱犹豫说道。

    “就算你接了,我也没那么多银子……”谢安将头靠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脑海中陆续浮现出梁丘舞、伊伊、长孙湘雨三人那惊艳的容貌。

    对不住,舞……

    湘雨……

    伊伊……

    还有……

    继三女之后,谢安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女人的容颜……

    [……十年之内,我会当上大官的,我会当上朝廷的重臣,到时候……]

    看来自己没机会去履行当初的誓言了……

    嘁!真是丢脸……

    “……”望着谢安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坦然的神sè,丁邱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身旁的同伴说道,“下手利索点!”

    “嗯!”那刺客点点头,从腰间拔出匕首,瞥了一眼谢安的满是血污的脖子,狠狠斩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疾风袭过,只听嗤啦一声,谢安还没有怎么样,那名刺客的右手,却是齐腕而断。

    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连带着那只血淋淋的手。

    望着自己掉落在地的手,那名刺客这才反应过来,左手握紧被斩断的右手手腕,痛地翻倒在地,惨叫出声。

    “何人?!——休要躲躲藏藏!”丁邱哪里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环顾四周厉声喝道。

    “躲躲藏藏?”远处的黑暗传来一声冷哼。

    包括丁邱在内,附近十余名刺客下意识转头望去,继而面sè微变。

    他们震惊地发现,在那黑暗之中,有一个姿容姣好的女人提着一柄比她人还要高的战刀,正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口中冷冷说道,“你等……对我夫婿做了什么?——你们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女人身旁好似凭空刮起一阵飓风,吹地众人睁不开眼睛。

    “梁丘舞!”望着那女人满脸杀气的神sè,丁邱咽了咽唾沫,一字一顿地念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等气势……

    这等威慑……

    竟然比大姐还要强烈!

    不愧是冀京四镇之一,梁丘家的当家,不愧是当年在冀北战场斩了苍原之狼的女人!

    “撤!”丁邱当机立断地吼道。

    “……”那十余名刺客愕然地瞧着丁邱,其中有一人难以置信地说道,“丁大哥,你说什么?撤?那小子的人头还没拿……”

    还没等他说完,一道斩风袭来,狠狠劈在他身上,鲜血四溅之余,他的身体凭空倒飞了十余丈,狠狠摔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丁邱下意识地望向梁丘舞,却见她单手握着战刀,面无表情地保持着劈砍的动作。

    “你个臭女人,竟然敢……”众刺客又惊又怒,纷纷拔出了身上的兵器。

    “不要!——快撤!撤!”丁邱大吼着,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在他满是震惊的目光下,梁丘舞秀目一凝,几步奔了过来,右手单握手中的战刀一抡,但听当啷两声脆响,两名刺客手中的匕首顿时粉碎,被那柄战刀斩中腹部,倒飞出去,砰砰两声,撞在离谢安不远的墙壁上,生死不明。

    “你、你竟敢……”一名刺客惊怒不已,满脸怒sè地冲向梁丘舞。

    然而梁丘舞却看也不看他,反手一挥,将其腰斩,血肉横飞间,右手宝刀一转,朝着身旁一名刺客劈了下去。

    那刺客大惊,慌忙那手中的兵刃抵挡,猛然间,他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力袭向自己,双膝难以承受这股巨力,跪倒在地,这才堪堪将梁丘舞的刀劲挡下。

    “呵……呵,什么炎虎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瞥了一眼面身旁这个被自己刀身压地跪倒在地、犹自口出不逊的刺客,梁丘舞冷哼一声,手中加了几分力。

    只听一阵咔嚓之响,那刺客膝下的砖石竟然迸裂开来。

    “啊!”在众刺客瞠目结舌的目光下,那名刺客好似没有骨头般,瘫倒在地,惨叫不已。

    丁邱暗自咽了咽唾沫,因为他看到,那个女人单用右手,就将自己那名同伴全身大半的骨头压碎了……

    这是何等的怪力!

    “嗤!”一声兵刃切入人体的声音响起,那名刺客的惨叫声终于停下来。

    望着梁丘舞从自己同伴的身上拔出刀身,跨过尸体,朝着自己等人方向走来,众刺客面面相觑,竟忍不住退后几步。

    但也有几个刺客怒叫着扑了过去,一阵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梁丘舞面无表情地跨过了他们的尸体。

    “炎虎姬……”望着那个可怕的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名咽了咽唾沫,忽然面上泛起几分狠sè,手握兵刃,朝着倒在墙边的谢安扑了过去。

    见此,梁丘舞秀目一凝,当即抛出了手中的宝刀,只听嗤地一声,那长达八尺有余的战刀,在穿透了那名刺客的胸膛后,尚有余劲,竟将那刺客活生生钉在数丈外的墙壁半空。

    即便是杀人无数的丁邱,亦惊地满脸骇sè。

    这便是[四姬]之首,[炎虎姬]梁丘舞?!我大周最具武力的女中豪杰?!

    丁邱不动声sè望着梁丘舞,望着她缓缓走到浑身血污的谢安身旁。

    “安?安?醒醒,醒醒,是我……”蹲下身,梁丘舞轻轻拍了拍谢安的脸庞。

    此刻谢安早已因为失血过多,处于半昏迷的状况,闻言艰难地抬起头抬起头,微微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头又垂了下去。

    梁丘舞眼中一惊,伸出一探谢安鼻息,见尚有气息在,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用手擦去谢安嘴角的血迹,抚摸着他的脸庞,低声温柔说道,“再坚持片刻,安,待为妻替你杀了这帮贼子,我与你便回府……只要片刻就好……”

    每说一句,她眼中杀意便浓一分,她全身竟微微颤抖起来,不难猜测,她这是在刻意地遏制心中的愤怒。

    眼神,越来越冷冽,杀气,越来越浓重,匪夷所思的是,她的头发与皮肤也渐渐泛起几分红sè。

    气……增强了……

    丁邱瞪大眼睛,他潜意识感觉到危机,刺客的直觉告诉他,叫他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熊!”一团燥热的气浪向四周散开,当丁邱再望向面前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时,他惊呆了。

    他看到此刻的梁丘舞,周身的气强烈地仿佛实质一般,远远望去,这个女人仿佛置身于一团朦胧的火焰之中,气势逼人。

    这一刻,丁邱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年那个率军入犯大周的外戎首领,那个被草原部落奉为苍原之狼的勇士,会在临死前这样称呼这个女人……

    炎虎姬!

第四十七章 昏迷中的噩梦

    截止三月二十七rì,被梁丘舞救回府上的谢安,已在自己房中的榻上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望着榻上的夫婿那憔悴的脸庞,梁丘舞的面sèyīn沉地可怕。

    在屋内,几位冀京的老名医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尽管他们知道梁丘舞的怒气并不是针对他们这帮老头子,但依然不觉感到心中惶恐不安。

    尤其是那位正在替谢安把脉的老医师,时不时地瞥眼偷偷打量站在一旁注视的梁丘舞,额头逐渐渗出汗珠。

    这位老医师姓周,祖上三代都在冀京开药堂,提起那周记药堂,在冀京数十家药铺、医馆中也是颇有名气,两rì前那队神武营士卒匆匆忙忙地闯进药铺时,着实将这位老人吓了一跳,最后这才了解,原来是冀京四镇之一的东公府请他上门为府上一人治伤。

    而到了东公府后,周医师这才发现,除了自己外,东公府还请了许多位冀京有名的医师,他那些位熟悉的好友,一个不落都被请到了府上。

    当看到梁丘舞亲自在府门迎接他们时,周医师就意识到,自己等人即将要诊治的那位谢安、谢公子来头不小,再当他看到连当朝丞相胤公的长孙女都在病人房中时,他更是心惊。

    周医师暗暗告诉自己,这次的出诊非同小可,倘若稍有疏忽,恐怕自己家中那百年老店,多半要栽在这里。

    果不其然,当他们为昏迷在床榻上的病人做了一番诊断,列出药方,正准备告辞时,东公府的主人,却叫府上的下人为他们准备好了的房间,请他们到府上的厢房歇息。

    当时那些医师就意识到,要是床榻上的那位病人有个不测,他们的rì子恐怕不会好过。

    在东公府住的这两rì,虽说府上招待周全,客客气气,每rì好酒好菜伺候,但是这些位医师却没心情享受那些美食、如同嚼蜡,说到原因,无非是因为床榻上那位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病人。

    不过眼下,周医师心中高悬两rì的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将谢安的右手放回被褥之中,周医师站了起来,拱手对梁丘舞说道,“舞将军,这位谢公子的脉象已稳定下来,接下来,只要好好静养些rì子,应当不会有大碍……”

    他这一说,屋内其余几位医师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呼……”长长吐出一口气,梁丘舞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了几分,点点头说道,“有劳周医师……”

    “不敢不敢,”周医师谦逊地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不过舞将军也莫要松懈,这位谢公子虽福大命大,不至于有xìng命之忧,然气血不足,虚弱非常,需好生静养,辅以滋补之物,半月可愈……”说着,他顿了顿,犹豫说道,“承蒙舞将军这两rì的款待,老朽等人感激不尽,眼下既然这位谢公子已无大碍,不知老朽等人可否暂且回家……家中尚有诸事要打理……”

    说到最后,屋内其余几位医师不由地望着梁丘舞,显然对此事颇为关切。

    话音刚落,还没等梁丘舞有任何表示,独自坐在桌旁饮茶的长孙湘雨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周老医师,你等行医之人不是最注重医德么?——所诊病人尚且昏迷不醒,你等要去哪呀?一条人命难道不比你等家中的药铺、诊所更重要么?——小女子直截了当地说了吧,要是这家伙有任何闪失,你等在冀京的药铺、诊所,也就不用开了!”

    “……”众老医师面sè微变。

    “小女子不管那是几十年的老店,甚至是百年老店,在这家伙转醒之前,在小女子确信他已无大碍之前,谁要是敢走……明rì我就叫人拆了他家那些店铺!从今往后,别想着再在这冀京立足!——小女子做得到的!”

    “长孙小姐,这……”包括那位周医师在内,众医师闻言面面相觑,满脸苦涩,纷纷转头望向比较好说话的梁丘舞。

    望着那些位老医师眼中恳求之sè,梁丘舞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强迫他们再留在府上,尽管她心中有这样想过,但说到底,她并非是以势压人的人。

    “这两rì辛苦诸位了,倘若我夫……唔,若是他有何异状,我会派人通知诸位,到时候免不了还要请诸位再跑一趟……”

    “应当!应当!”众医师连连点头,不敢看长孙湘雨那不悦的神sè。

    “伊伊,送诸位医师……这几rì的诊钱,药钱,一并交付!”

    “是,小姐……诸位医师请随奴家来……”说着,伊伊走出屋外,领着那些位医师望府上的库房而去,毕竟除替谢安诊治的酬金外,这两rì所熬的药材中,有好些是那些位医师亲自回自己的药铺拿来的,还没有付银子。

    望着那些医师低着头,慌慌张张跟在伊伊身后,走出了屋门,长孙湘雨皱了皱眉,不悦说道,“为何要放这些人走?万一这家伙有何异状,如何是好?”

    想来梁丘舞也气恼这两rì长孙湘雨时而在旁边指手画脚,闻言面sè亦是不渝,皱眉说道,“那些位皆乃我冀京名医,素有威望,你如何能危言恐吓?——再者此乃我东公府,谢安乃我夫……还轮不到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来指手画脚!”

    “你!”长孙湘雨为之语塞,无言反驳。

    毕竟梁丘舞可是谢安的正室,如今谢安重伤在榻,还有谁能比作为正妻的她更有发言权?

    想到这里,长孙湘雨瞥了一眼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谢安,独自生着闷气。

    而梁丘舞也不再理睬长孙湘雨,坐在床榻上,默默望着谢安,良久,她忽然问道,“是太子派来的刺客,是么?”

    长孙湘雨正端着茶盏饮茶,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沉思说道,“多半是了,太子李炜心胸狭窄,想必是查到了那rì的事,得知是谢安破坏了他的好事……”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责说道,“都怪我疏忽了,前几rì尽跟着谢安到处玩耍,一时忘却了太子那边……”

    “自然怪你!”梁丘舞闻言抬起头瞥了一眼她,带着几分怒意,沉声说道,“要不是他那rì送你回府,会遇到刺客?”

    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不悦说道,“舞姐姐这话小妹可不爱听!——既然那太子李炜已查到此事,舞姐姐以为他呆在东公府就没事了?”

    “谁敢在我面前放肆?!”

    “哼!——舞姐姐可别忘了,你当初也是侥幸才逃过一劫……”

    “你!”见长孙湘雨故意提起那rì的事,梁丘舞愤怒地盯着她,一字一顿,沉声说道,“我没心情与你争吵,湘雨……你可别得寸进尺!”

    按着长孙湘雨原本的xìng格,多半会与梁丘舞争锋相对,但是这回,她没有,因为她注意到了梁丘舞那微微泛红的发sè与肤sè,以及那因为强压怒气而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有那越来越浓重的杀意,隐约间,仿佛有一股无比强烈的气势朝着她压迫而去。

    眼下的梁丘舞,仿佛就是前两rì与那些刺客对峙时的她,眼神冷漠,与平rì里判若两人。

    即便是长孙湘雨,在感觉到那股遮天盖地般的杀意时,脑门亦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就在这时,门外伊伊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屋内这诡异的气氛。

    “小姐,不可以!”

    梁丘舞闻言浑身一颤,继而,眼神逐渐软了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令人胆战心惊。

    而与此同时,屋内那股强烈的压迫力,亦消失地无影无踪。

    “抱歉……”反应过来的的梁丘舞,歉意地望着长孙湘雨。

    “要道歉的,应当是小妹才对,小妹口无遮拦,舞姐姐别生气……”柔和地说着,长孙湘雨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然而心中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真的好久不曾见过她这个样子了……

    险些都忘了……

    忘了她是一个绝对不能激怒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早些rì子自己到府上,对她冷嘲热讽,也没见她这样……

    看来舞姐姐真的很在意谢安那个家伙呢……

    长孙湘雨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谢安。

    “对了,湘雨,你可见过这个?”好似想起了什么,梁丘舞从腰间摸出一块木牌,递给长孙湘雨。

    长孙湘雨接过,皱眉望着木牌上那[十]字型图案。

    “这上面刻的……是十字镖么?”正揉着梁丘舞后背的伊伊疑惑问道。

    “是星星!”长孙湘雨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如果我猜测不错,此乃金陵一带刺客行馆[摘星楼]的标示……”

    “摘星楼?没听过……”梁丘舞缓缓摇了摇头。

    “那就说说它另外一个名字吧,[危楼]!”

    “……”顿时,梁丘舞的眉头紧紧凝了起来。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长孙湘雨咯咯一笑,说道,“看来舞姐姐听说过呢……”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舞姐姐从何处找来这块牌子?”

    “从那些贼子的尸首上!”梁丘舞淡淡说道。

    “尸首……舞姐姐你不会将那些人都杀了吧?”

    梁丘舞闻言瞥了一眼长孙湘雨,皱眉说道,“那帮贼子为了钱财yù谋害我夫,将我夫伤至这般严重,欺人太甚,我岂能轻饶?——除一人伤重跳河逃走,其余皆被我杀了!”

    听着那满含杀意的话语,长孙湘雨微微摇了摇头。

    她看得出来,因为谢安的事,面前的梁丘舞,与平rì里判若两人,显得尤其焦躁、易怒。

    或许是注意到了长孙湘雨摇头的举动,梁丘舞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渝说道,“难道那些贼子不该杀么?!”

    “该杀!只是……”

    “只是?”

    想了想,长孙湘雨正sè说道,“这危楼的刺客,向来是同仇敌忾,舞姐姐杀了危楼的人,这件事,绝对不会就此结束!”

    “难不成那些贼子还yù来找我报仇不成?”梁丘舞淡淡说道。

    “会的!——舞姐姐你杀了她危楼的人,那个女人传闻一贯护短,一定会来的!”

    “女人?谁?”梁丘舞愣了愣。

    “与舞姐姐一样,被奉为[四姬]之一,金陵[危楼]的当牌刺客,[千面鬼姬]金铃儿……”

    “……”梁丘舞闻言微微皱眉,正要细问下去,忽然,床榻那边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

    “安?”三女面sè微惊,顿时朝着床榻围了过去,一脸欢喜地望着幽幽转醒的谢安。

    仿佛此时的谢安正在噩梦之中,非但一头汗水,脸上更是满脸的痛苦之sè,突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很是激动地大喊一句。

    “……不要去,婉儿姐!”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三女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谢安,望着他那激动的面sè逐渐变得平稳,继而用手扶着额头,一脸疲倦之sè,连连喘息。

第四十八章 苏醒(二)

    [……小安,姐姐相信rì后你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自那rì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姐姐就知道,你并非是寻常人……]

    [……小安,姐姐记得你说你想当官,一直记得……眼下姐姐已替你打点好了一切,凭着这份文书,你明rì就可以去清河县上任,虽然只是一阶九品县令,但是你放心,三年之内,只要别出太大的差错,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将你调入京师为官……]

    [……以你的xìng格,姐姐其实也猜到了,只是……只是仍然想试一试,果然还是……]

    [……小安不想见我,rì后姐姐不会再出现在小安面前了,但是,小安你记住,无论在何时何地,你都不是孤独一人,不管过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你都是我唯一的亲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帮你的……]

    [好好照顾自己……]

    不……

    不……

    “不要去,婉儿姐!”昏迷中的谢安猛地在榻上坐了起来,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前方,下意识地伸出手,好似要抓牢什么。

    “是做噩梦了么?”梁丘舞坐在床榻旁,像极了一位贤惠的妻子,用毛巾替谢安擦去了额头的汗水,继而将他轻轻搂在怀中。

    谢安脸上的惊恐之sè逐渐缓和下来,略显失焦的眼神,亦渐渐恢复往rì的神采。

    “舞?——我怎么在这里?”逐渐恢复意识的谢安,对于四周的环境依然有些迷茫,毕竟因为昏迷过一段时间,他的记忆依然还停留在遭遇刺杀的那一rì。

    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浓浓惊骇之sè,说道,“那些人是刺客……”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望着神sè紧张的谢安,梁丘舞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温柔地说道,“方才是做噩梦了么?别怕,我在这里……”说着,她伸出握住了谢安略微有些冰凉的手。

    可能是梁丘舞的话让谢安感觉颇为安心吧,他因为受惊而显得激动的神sè,亦渐渐缓解下来。

    不得不说,在梁丘舞的怀抱中,谢安感觉到了莫大的安心,只是……

    “呐,舞,我们可以商量下么?——知道你很担心我,我真的很高兴,只是……可以别用哄孩子一样的方式抱我么?总感觉怪怪的……”

    “……”梁丘舞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中因为谢安苏醒而产生的喜悦顿时消逝地无影无踪,更让她感觉不悦的,便是长孙湘雨那听起来颇为刺耳的笑声。

    “咦?”谢安这时才注意到长孙湘雨,愕然说道,“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长孙湘雨脸上浮现出几分伤心yù绝的神sè,幽幽说道,“安哥哥这话真是伤奴家的心……听说你遇刺,奴家慌忙赶了过来,这两rì不眠不休,照顾着你……方才奴家照镜子,都憔悴了……”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梁丘舞打断了。

    “不眠不休照顾他?这两rì照顾安的是我和伊伊吧?——你就只是坐在一旁吃茶而已,憔悴什么?”

    “舞姐姐这话小妹可不爱听,小妹也想帮忙的,可是舞姐姐非嫌小妹手笨,结果呢,替这家伙擦身子的时候,差点把他那条没伤的胳膊也掰断了……究竟是谁手笨?”

    “你休要胡说!”梁丘舞的面sè微微有些泛红,神sè略有些不安的偷偷望了眼谢安。

    谢安暗地里动了动完好无损的右边胳膊,感觉正如长孙湘雨所说,这条无伤的胳膊隐隐有种莫名的酸痛……

    这个笨女人,下手真不知道轻重啊……

    谢安苦笑地暗自摇头,不过对于梁丘舞这般细心地照顾自己,他还是很感动的。

    等等……

    好似想到了什么,谢安抬起头,古怪问道,“擦身?”

    “是呀,”伊伊点点头说道,“那rì小姐将安你带回来时,安身上满是血污,是故,小姐一面叫府上的侍卫到城中请医师,一面叫奴家与她一道替安你清洗身子,湘雨姐就是那时闻讯赶来的……”

    “我就是听说东公府派了好些神武营的士卒,将冀京各大名医都绑了来,心知不对劲,是故来瞧瞧究竟……”长孙湘雨补充道。

    “这个先不提……”抬手打断了长孙湘雨的话,谢安傻傻地望着自己面前的三女,古怪说道,“你们的意思就是说,在我昏迷的不醒的时候,你们……脱光了我身上的衣服,替我清洗身上的血?”

    “难不成还穿着衣服洗么?”梁丘舞用一种不可理喻的表情望着谢安,在她身旁,伊伊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没有吭声。

    谢安闻言哭笑不得,犹豫了一下,讪讪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呵呵呵……”他很是尴尬地傻笑着。

    梁丘舞疑惑地望着谢安,在细细一想后,倒也明白过来,皱眉说道,“你乃我夫,我乃你妻,在我面前赤身**,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别说出来啊,姑nǎinǎi!

    不说还好,一说谢安心中更是羞愤,一脸尴尬地低着头,只当没有听到。

    而梁丘舞却会错了意,还以为是谢安心中不满,当即不悦地说道,“我的身子,你不也瞧过好几次了?我有说什么么?”

    “……”谢安闻言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梁丘舞,不过一想到伊伊初夜的次rì,眼前这位姑nǎinǎi还虎猛到当着自己的面,检查伊伊受创的娇嫩部位,他顿时就释然了。

    啊,比起那rì的伊伊,自己这根本就不算事。

    “不说这件事……总之,这两rì辛苦你了,舞……”

    听着谢安那诚恳的感激之词,梁丘舞略带恼怒的面sè逐渐平静下来,点点头,轻声说道,“此乃为妻本分……只要你无事就好!”

    尽管梁丘舞的用词是那样的粗糙,但是谢安却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关切与温暖。

    “啊,我已经没事了……”感动之余,谢安稍微活动了一下右手,他不想让梁丘舞过于担心。

    但是让他颇为意外的是,梁丘舞在听到这句话后,面sè稍微改变了几分。

    “当真无大碍了么?”她神sè难以琢磨地问道。

    “嗯……”尚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的谢安,一脸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那就好,那你就来解释一下吧,为何在你昏迷的这两rì,你嘴里会出现四个女人的名字!”说到这里时,梁丘舞的脸sè已彻底沉了下来。

    “四……四个?”

    望着谢安愕然、惊讶的的神sè,梁丘舞瞥了一眼伊伊,说道,“伊伊!——我叫你数着的吧?”

    “是,是的,小姐……”伊伊偷偷望了一眼谢安,低声说道,“这两rì,安一共喊[舞]十三次……”

    谢安本能地感觉到莫大的危机,勉强露出几分笑容,下意识地说道,“舞是我的妻子嘛,人又温柔,对我又好,挂在嘴边也没什么奇怪了呀……”

    他是想借机讨好梁丘舞,可惜的是,梁丘舞丝毫不领情,淡淡说道,“伊伊,继续!”

    “是,小姐……喊[湘雨]十四次……”

    “哎呀!安哥哥真是的……”长孙湘雨用手中的折扇遮掩着满带娇羞的面庞,故意说道,“比舞姐姐还多一次,这可真是叫人家……嘻嘻!”

    望着梁丘舞那隐隐带着几分恼怒的眼神,谢安顿时感觉额头的汗水越来越稠密,在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后,结结巴巴解释说道,“她……她……哦,对了,我受她爷爷胤公的托付,要帮忙照看她,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是么?”梁丘舞轻哼一声,淡淡说道,“继续,伊伊!”

    伊伊闻言面sè一红,偷偷望了眼谢安,满脸娇羞,低声说道,“喊……喊[伊伊姐]二……二十三次……”

    “呃?”谢安有些愕然地抓了抓头,心中着实有些惊讶。

    自己其实有这么依赖她么?

    嗯,对,伊伊又漂亮、又温柔,对自己总是千依百顺……

    谢安偷偷望了一眼梁丘舞,见她神sè似乎很是平静,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他多虑了,以梁丘舞待伊伊的态度,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恼怒,反而是长孙湘雨闻言有些不渝。

    “喂,伊伊,你不会是偷偷给自己加的吧?否则怎得差地那么多?”

    “湘雨姐,奴婢不敢的……”伊伊连连摇头。

    “伊伊,休要与她多嘴!”瞥了一眼长孙湘雨,梁丘舞沉声说道,“念最后一个!”

    伊伊点点头,抬头望向谢安,轻声说道,“喊[婉儿姐]三十一次……”

    谢安心中咯噔一下。

    望着谢安那略微有些傻眼的表情,梁丘舞紧紧皱起了双眉,沉声说道,“安,解释一下,这[婉儿姐],究竟是谁呀?”

    “是呀,小女子也想知道呢,伊伊素来乖巧,对你又千依百顺,你喊她的次数较多,小女子倒是也能理解,不过[婉儿姐],小女子还真没听过呢……”也不知为何,长孙湘雨这次明显与梁丘舞站在同一条战线。

    谢安额头的冷汗哗哗的,下意识朝着床榻内侧靠了靠,讪讪说道,“应……应该是听错了吧……”说着,他满脸恳求之sè地望着伊伊,却见平rì里素来对他千依百顺的小妮子,嘟着嘴撇开了视线。

    糟糕……

    连脾气最好、xìng格最温柔的伊伊都生气了,更别提另外两个了……

    等会!

    好似想到了什么,谢安望着长孙湘雨古怪说道,“这不关你事吧?你起什么哄?一旁呆着去!”

    “你……”长孙湘雨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恼意,忽然,她诡异一笑,稍稍退后了一步,摇着扇子咯咯笑道,“舞姐姐,这家伙素有急智,你可莫要被他蒙骗过关哟!”

    “……”梁丘舞瞥了一眼长孙湘雨,深深望着谢安,沉声说道,“安,你不听我劝,招惹湘雨,与她牵扯不清,此事我暂且不和你计较,但那个[婉儿姐],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若是其中有半句谎言!——家法伺候!”

    来真的?

    谢安暗自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地缩到了脚步,讪讪说道,“不要吧?我……我是病人……”

    “舞姐姐,看样子他不打算说实话呢!”长孙湘雨在旁煽风点火,恨地谢安咬牙不已。

    “躲在角落做什么?你给我过来!”望着缩在床榻内侧的谢安,梁丘舞皱眉喝道。

    “不!”谢安连连摇头。

    “你……你当真不过来?”梁丘舞的眼中,渐渐泛起几分恼意。

    “大丈夫说一不二!——说不过去,就不过去!”

    梁丘舞闻言又好笑又好气,直直望着谢安,冷笑说道,“你以为你耍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说着,她一撩身上战袍的衣摆,竟要上榻去抓谢安。

    “喂喂,你做什么?”谢安心中大惊,连连退后,遗憾的是,他身后是墙。

    忽然,他面sè大变,捂着伤口翻倒在榻上,大呼小叫。

    “哎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安?”梁丘舞与伊伊闻言大惊,还以为谢安触到了伤口,心中焦急万分,正要上前扶他,却见他偷偷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她们。

    就算是三女中最笨的梁丘舞也想到了,这是谢安为了逃避她们的追问,故意装出来的。

    “好!好!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在长孙湘雨咯咯咯的笑声中,梁丘舞咬牙切齿地朝着谢安恨恨点了点头,但终究还是妥协了,说到底,她还是担心谢安的伤势。

    此后几rì,谢安一直躺在榻上修养,在伊伊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伤势逐渐痊愈,没过几rì便能下床行走,不过一旦当梁丘舞或者长孙湘雨又提到那个[婉儿姐]时,谢安便装作伤势复发,大呼小叫,面对着这无赖的招数,梁丘舞与长孙湘雨尽管恨地牙痒痒,却还真是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期间,得知此事的李寿与王旦也曾偷偷过来探望,见谢安已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另外,鉴于那些刺客乃太子李炜所派,虽然此次失败,但却不可保证会不会还有下次,因此,梁丘舞特地请了项青与罗超二人来担任谢安的护卫,毕竟谢安已通过了会试,而且在胤公以及礼部尚书阮少舟的关照下,名列甲榜,有了贡生的身份。

    虽说不是状元、不是榜眼、不是探花,但却也有资格入皇宫金殿参加殿试。

    望着长孙湘雨带给自己的那份文书,那么由礼部分发、请谢安参加殿试的文书,谢安长长吐了口气,抬头望着皇宫的方向舔了舔嘴唇。

    “真可惜呢,没能把我谢安给杀了,太子殿下哟……咱走着瞧!——这事,没完!”

第四十九章 暗藏凶机的殿试(一)

    四月二rì,对于谢安来说是一个大rì子,因为在这一天,他能够踏足皇宫之内,到保和殿参加会试。

    殿试的时间在未时,也就是下午,对此谢安感到很纳闷,不过想了想后,他倒也释然了。

    毕竟殿试虽然重要,但终归比不过早朝,要知道金殿之上的朝会,那可是关乎整个大周的国家级会议,一rì也延误不得。

    至于殿试,就等皇帝忙完了国家大事,吃过午饭,睡过午觉,再来主持不迟。

    当然了,从个人角度说,谢安对于这个时间非常满意,如果当官后也能这样每rì睡到rì上三竿再起,那才叫一个舒坦,不过嘛,谢安也知道,那属于自己的痴心妄想。

    毕竟官员渎职可是一等大罪,倘若被御史监抓到,落实了罪名,轻着罚银贬职,重则削官,甚至是发配从军。

    不过,说到底是拿着国家的俸禄,尸位素餐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脑中胡思乱想着,谢安在伊伊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暗红sè的锦袍。

    据伊伊偷偷告诉他,那是梁丘舞暗地里叫人定制的,这让谢安有些意外。

    在此之前,谢安身上穿的都是梁丘舞的衣服,毕竟梁丘舞平rì里都是男儿般打扮,说句无礼的话,她穿上那些衣服可要比谢安有气势地多。

    而据伊伊所言,尽管他谢安并没有对此事感到什么不满,可梁丘舞自己却对谢安穿她的衣服感觉有些不适,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妻子的本职,仿佛是亏待了自己的丈夫似的,是故,暗地里叫人替谢安准备衣服。

    望着身上这崭新的袍子,谢安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挺有当小白脸的潜质,他不禁有些脸红。

    不过一想到自己好歹也替东公府出了一份力,帮自己的妻子狠狠赚了户部一笔巨额银子,他倒也变得心安理得了。

    “如何?”在伊伊替自己戴上玉冠后,谢安退后一步,在梁丘舞、长孙湘雨以及伊伊三女面前转了一圈,询问她们的看法。

    梁丘舞一脸凝重地深思着,围着谢安走了几圈,时而停下了,替谢安整理了一下衣饰,在折腾了半响后,皱眉说道,“唔,总感觉哪里还差点……”

    毕竟殿试可是由当今皇帝亲自主持的,于公于私,作为妻子的梁丘舞对于谢安今rì的穿着打扮,把关把得极为严格,很显然,她不想自己的丈夫因为仪容问题而被外人看轻。

    “那……再换一身?”伊伊试探着问道。

    还不待梁丘舞说话,谢安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脸苦笑说道,“不要吧?都换了三套了?”

    梁丘舞闻言凤目一凝,正sè说道,“朝见天子岂同儿戏?——三十套也得换!”

    “三十套,有那么多……”正说着,谢安忽然瞧见两名侍女正捧着一大叠衣服走入屋内,他很识趣地闭嘴了。

    “我觉得倒是可以了……”坐在不远处的长孙湘雨摇着折扇说道。

    这几rì,由于谢安重伤在身,无法陪她到处玩耍,这个女子便索xìng寄宿在东公府,每rì听谢安讲述那些让她颇为感兴趣的常识,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谢安闻言面sè一喜,连忙说道,“你看你看,湘雨都这么说了,她对装束可以很挑剔的,她都说可以,那就是真的没问题了……”

    言者无心,听着有意,听到谢安这句话,长孙湘雨顿时秀眉一凝,没好气说道,“喂,谢安,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很挑剔……”说到这里,她忽然展颜一笑,和颜悦sè地对梁丘舞说道,“舞姐姐,小妹突然觉得这套衣服确实不好,不如再换一套吧?”说着,她故意瞥了一眼谢安,丝毫不理睬后者恨地暗暗咬牙。

    三个女人呆在一起能所产生的能量,谢安今天算是明白了,在此后的一个多时辰里,他就像是一个木偶,机械地重复着穿衣、脱衣的动作,还要听这三个人在旁叽叽喳喳地讨论。

    谢安以前听人说过,有的妻子对丈夫的装束比自己的装束还要上心,认为丈夫的仪容便是妻子的脸面。

    现在看来,谢安觉得自己的妻子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哦,伊伊也是,至于长孙湘雨嘛,这个疯女子纯粹只是为了逗他玩,看他一脸郁闷重复脱衣、穿衣动作解闷罢了。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梁丘舞这才一脸略有不甘地确认了谢安今rì殿试要穿的衣服,而让谢安倍感可气的是,竟然就是那朱红sè的一套……

    有你的!

    谢安恶狠狠地瞪着一脸戏谑笑意的长孙湘雨,只可惜后者全然不将他威胁的神sè当回事。

    “安,今rì的殿试,在皇宫的保和殿,待会我带你去,我知你xìng子素来轻浮,可今rì不必往常,在天子面前,丝毫大意不得,需谨慎、守礼、莫要做出什么僭越、无礼的举动……”一边轻声提醒着谢安,梁丘舞一边替谢安身上的衣服做最后的整顿、打理,这是她作为正室的义务。

    在大周,但凡丈夫出行或者遇到重大的事,其作为正室的女人都会像这样替丈夫做最后的整理,这是正室的职责,但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没见当梁丘舞亲自替谢安整理衣服的时候,伊伊便识趣地退后了么?

    当然了,对大周的礼数不甚了解的谢安自然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他愣愣地望着梁丘舞,一脸哭笑不得。

    望着一脸关切、担忧之sè的她,谢安仿佛想到那些守候在高考会场门口的父母……

    有些时候,谢安不禁觉得梁丘舞对自己的保护,稍微有点过分了……

    比如门禁之类的。

    仿佛他谢安还只是一个顽劣的孩童,而眼前的女子,便是他的监护人……

    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不成熟?那么没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谢安连连摇头,说道,“我这么大一人了,总不至于走丢吧?再说那可是皇宫,我就不信那个李炜敢在皇宫对我不利……”

    “唔?”梁丘舞疑惑地望着谢安,不解说道,“反正我也要去一趟保和殿,你与我一道去,不好么?”

    谢安闻言更是哭笑不得,没好气说道,“我去参加殿试,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不行么?”

    “天子下诏,我奉命要去一趟保和殿,作为此次殿试旁听监员……”

    “我不是说了,你乖乖呆在……”说到这里,谢安的声音戛然而止,傻傻地望着梁丘舞,说道,“什么意思?”

    梁丘舞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在一旁悠闲吃茶的长孙湘雨,慢悠悠地说道,“就是说,舞姐姐是此次殿试的八位监候官之一,负责阅读了你们的文章,并要对此作出评价……”

    “……”谢安闻言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己去考试,作为妻子的她,竟然是考官?

    这……

    忽然,谢安心中一动。

    等等,这样的话……

    好似想到了什么,谢安舔舔嘴唇,讪笑着说道,“呐,舞,你是我妻子,对不对?”

    “是……为何怎么问?”梁丘舞不解地望着谢安。

    谢安正要张口,长孙湘雨却在那边咯咯笑道,“舞姐姐,这家伙想让你在殿试中徇私舞弊,暗中帮他哟!”

    在谢安暗叫不妙之余,梁丘舞的面sè微微沉了下来,皱眉盯着谢安,认真问道,“是么,安?”

    “当然……不是!”谢安连连摇头,慌忙说道,“你的xìng格我还不了解么?你最讨厌做这种徇私舞弊的事,对吧?在你的正确教导下,我已彻底抛弃以往的恶习,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当然要堂堂正正地博取功名咯!”

    “嗯!”梁丘舞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欣赏与喜悦,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没注意到,谢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长孙湘雨,只不过后者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叫他那凶恶的眼神顿时就软了下来。

    “……顺便说一句,小女子也是哦,那八位旁听的考官……”

    不带这么玩人的!

    望着长孙湘雨那一副[快来求我]的表情,以及脸上那戏谑的笑容,谢安悲愤yù绝。

    吃过午饭,大概午时前后,谢安无可奈何地跟着梁丘舞以及长孙湘雨两个女人,乘着马车赶往皇宫。

    途中谢安这才知道,长孙湘雨那个考官的名额,本来是她爷爷胤公的,也就是当今的长孙丞相,结果呢,这个疯女人为了让自己去求她,为了让自己答应她各种各样的无礼要求,硬是说服了她的爷爷,夺来了这个名额。

    有没有搞错啊,老爷子?这种国家大事也由着她?

    谢安暗自嘀咕着,不过一想到胤公对长孙湘雨的纵容程度,他也就释然了。

    虽说这些rì子梁丘舞拜托项青与罗超在府上作为护卫,以防太子李炜贼心不死,继续派人来刺杀谢安,不过眼下她亲自在谢安身旁,于是乎,项青便拉着罗超走人了,以谢安对项青的了解,这位项三哥多半是逛窑子找那些青楼的姐姐妹妹吃酒去了。

    顺着正阳街的后半段路程,谢安与二女的马车慢悠悠地来到了正阳门,也就是皇宫的正门。

    即便是官职高如梁丘舞,也不得乘坐马车入内,是故,梁丘舞便叫马夫将马车停在一旁,与谢安一前一后进入了皇宫,倒不是说她想掩饰与谢安的身份,只是谢安觉得,自己作为一名参加殿试的考生,就这样堂而皇之与两位考官一道走入宫门,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在前往保和殿的途中,梁丘舞与长孙湘雨向谢安说起了这次旁听殿试的八位考官……

    “你见过的,礼部尚书阮少舟……”

    谢安闻言点了点头。

    老相识了,说起来还是自己半个老师,自己之所以能通过会试,除了礼部官员的刻意照顾外,全靠这位老师的答卷,这可真是上面有人好做官啊,国家级的考试,总监考官帮忙答题,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啧啧!

    “还有呢?”

    “还有御史大夫孟让、孟子昶,吏部尚书徐植、徐乐正,太仆寺卿,邹丹、邹元铭!——后两个,是太子李炜一派的人,小心了!”长孙湘雨低声提醒道。

    “嗯!”谢安点了点头。

    “最后一位,乃南国公,吕崧,字公博,是我的长辈……”梁丘舞说道。

    谢安闻言下意识地双目一眯,露出几分难以琢磨神sè,喃喃自语道,“南国公么……”

    “安,你认得吕伯伯?”梁丘舞好奇问道。

    “不,不认得!”谢安摇了摇头,见梁丘舞与长孙湘雨怀疑地望着自己,岔开话题说道,“不是说有八位么?这才五位,加上你们俩,也就七个……”说到这里,谢安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望见,在远处的玉阶之上,有一位身穿黄袍、与李寿有几分相似的人正站在玉阶上,冷冷望着自己。

    这个人,谢安认得,那便是派危楼的刺客来刺杀他的主谋,太子李炜!

    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似乎也注意到了远处站在玉阶之上的太子李炜。

    “应该猜到了吧?”长孙湘雨淡淡说道。

    接着她的话茬,梁丘舞压低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怒意,说道,“最后一人,便是太子李炜!”

    “这可真是……”舔了舔嘴唇,谢安脸上浮现出几分戏谑的笑容,缓缓抬起手,朝着远处玉阶上的太子李炜摇了摇手,继而蹦了两蹦,笑嘻嘻地望着那位太子殿下,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即便是隔得很远,谢安也能瞧见太子李炜脸上那浓浓怒意,在望了一眼梁丘舞以及长孙湘雨二女后,拂袖而去。

    瞥了一眼太子李炜拂袖离去的背影,长孙湘雨咯咯笑道,“又必要今rì就向那位太子殿下下战书宣战么?”

    “下战书?不!方才那可不是下战书……”谢安摇了摇头,冷冷说道,“战书的话,三个月前就已经递出去了,用一个叫做徐邙的危楼刺客的尸首!”

    “有点意思……”啪地一声合上了折扇,长孙湘雨咯咯笑了笑,说道,“让小女子也参一脚吧!——舞姐姐的意思呢?”

    梁丘舞闻言望了一眼谢安,皱眉思忖了一番,沉声说道,“杀夫之仇,不共戴天!——这笔账,我梁丘舞迟早要找他算算清楚!”她的话中,充满了愤怒。

    “嘻嘻,用得着小妹的地方,舞姐姐尽管说……”

    “嗯!——拜托了!”

    “舞姐姐言重了……”

    “呃?”谢安愣了愣,傻傻地望着这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连忙张嘴说道,“喂,喂,你们说什么呢?我……我还没死呢……真的没死哦,活得好好的……你看你看……”

    可惜的是,二女正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丝毫不理睬谢安在旁边又蹦又跳。

    嘛,算了……

    反正我只是一个来参加殿试的考生……

    一个无足轻重的考生……

    在家里,也是无足轻重的丈夫……

    还被当成小孩子那样被自己的妻子保护着……

    嘴里念念碎着,谢安颇为失落地用脚踢了踢身旁那巨大的雕花石柱。

第五十章 暗藏凶机的殿试(二)

    未时前后,在殿外那白石铺成的广场等候许久的谢安,与其余名列甲榜的学子们一道走入了保和殿,而至于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二人,早提前一步进入殿中。

    走入金殿,谢安打量着殿中的建筑与设施,心下暗自感慨,感慨这保和殿不愧是皇宫三大殿之一,比起东公府与丞相长孙府,竟还要高出一筹。

    早些时候谢安听说,天子稍稍修了修保和殿便花了五、六百万两银子,本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一看,他却信了。

    “众殿试贡生入席!”在摆放九五之尊之位的玉阶上,一位有些岁数的大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他听梁丘舞与长孙湘雨提及过,这位便是伺候了当今天子数十年的老太监,姓王,掌管着宫内大大小小上千名太监,其总管大太监的官职,品阶虽然只是从五品上,但是其权势则可不得了,就连宫内的皇后、嫔妃,也对其客客气气的。

    学着众殿试贡生那样,谢安向那位大太监拱手施以一礼,不过却未出言道谢。

    至于其中理由,谢安并不清楚,可是见那位大太监面无表情、好似司空见惯一般,心中倒也猜到了几分。

    望了一眼左右,谢安找到了一张放置有[广陵谢安]字样的席位,遂走过去,正襟危坐,继而这才小心地抬起头,打量四周。

    殿试贡生的席位,在大殿的正zhōng yāng,一共是三十张席位,分别对应包括谢安在内的三十名拥有殿试资格的考生,横起六席,竖起五席,两张席位之间相距半丈有余。

    而在众殿试贡生的左右两侧,在靠近龙庭玉阶的地方,则分别摆着四张大席,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便坐在右侧的第二张与第三张席位中,前者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斥各种提醒意味,而后者则瞅着自己咯咯轻笑不已。

    真是要命啊!

    谢安赶忙转开视线,不经意间,他望见了一个熟人。

    礼部尚书阮少舟。

    尽管这位朝中大员是被长孙湘雨所迫,因此这才勉为其难帮自己,但归根到底,若不是他替谢安答卷,谢安又岂能有这个殊荣入殿试?

    想到这一层,谢安略微一低头,权当见礼,毕竟眼下可是在皇宫大殿之内,似他这般毫无官职、地位的贡生,岂能在此喧哗。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的动作,礼部尚书阮少舟微微一笑,亦点了点头,随意不动声sè地,以目向谢安示意了一眼他左右两侧的那两位,目光中带着几分叫谢安谨慎的意味。

    在他左侧的那一位,看似四十上下,目光锐利,鼻梁坚挺,长有两撇小须,虽然气度沉稳、容貌不凡,但隐隐给人一种yīn诡的感觉。

    看此人官服,哦,又称补服,谢安微微一惊。

    那官服主纹为立鹤,周围饰以如意云纹,杂以蝙蝠,取[洪福齐天]之意,鹤单腿立于寿石之上,下方与四角分别饰以平水纹和勾云纹,鹤头所朝向上方有红sèrì纹,寓意[朝rì],即忠贞于君主之意,云纹寿石和平水纹采用晕sè,其中云纹以深蓝、蓝、月白;寿石以蓝、浅蓝、白;平水纹以墨绿、橄榄绿、金、白等sè组的sè线褪晕绣成,鹤、水纹、蝙蝠、rì纹、勾云纹皆杂以金线,这可是正、从一品的官服。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穿上这一身显摆显摆呢?

    谢安暗暗咽了咽唾沫。

    看着此人与礼部尚书阮少舟一模一样的官服,谢安不难猜测,这位便是此次殿试八位监官之一,吏部尚书徐植、徐乐正!

    微微皱了皱眉,谢安又望向阮少舟右侧的那一位,发现此人是一位年仅半百的老人,其官服除了立纹孔雀外,其余大致相似。

    谢安皱眉思忖了一番,当即猜到,这位便是六部之下九卿之一,太仆寺卿,邹丹,邹元铭。

    回想起来时长孙湘雨提醒自己的话,谢安恍然大悟,原来阮少舟是想提醒自己,小心这两个人,因为这两人,都是太子一派的官员……

    想通此事后,谢安朝着阮少舟点了点头,以表达自己已了解了他的意思。

    见此,阮少舟微微一笑,顾自吃茶,不再关注谢安了。

    说实话,对于阮少舟这么照顾自己,谢安颇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人家可是不到四十岁就坐上六部尚书之一官位的大才,要不是长孙湘雨,自己哪里与这等朝中大贤攀上关系?

    可能是对方已将自己看成是胤公一系的人,因此才多加照顾吧,毕竟自己这些rì子可都在帮他的老师胤公带孙女呢。

    闲着无事,谢安继续打量其余几位考官,根据朝服中的立纹判断对方的身份。

    忽然,谢安注意到右侧首席上,有一位老人正望着自己,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南国公,吕崧、吕公博!

    下意识地,谢安很是仓促地低了下头。

    “……”

    长孙湘雨与梁丘舞显然是注意到了谢安那极为无礼的举动,不过比起这个,她们更惊讶于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谢安与冀京四镇之一,南国公吕公博竟然相识?

    怎么回事?

    安竟然与吕伯伯相识?

    梁丘舞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讶与意外,她看得分明,刚才南国公吕公博分明是在向自己的夫婿打招呼,而且是非常客气的,只是自己的夫婿太过于无礼,竟装作没有看到,故意低了下头。

    到底怎么回事?

    梁丘舞有些弄不懂了,她想不通自己的夫婿既然与南国公相识,为何还会在冀京落魄街头长达三个月,最后与九皇子李寿相识,这才到了安乐王府当了一名管家。

    等等……

    忽然间,梁丘舞想起了她最初与谢安吵架时,后者所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要用这种方式当官,一年前我就能当上清河县的县令!]

    原来如此,怪不得安那个时候会这么说……

    这样想想,最初自己叫项三哥去将安抓到东公府的次rì,吕伯伯便暗中派人监视着东公府,多半也是因为怕安得罪了自己、自己yù对他不利吧……

    怪不得安那rì与项三哥出去吃了一顿酒,吕伯伯府上的人便全撤走了……

    难不成,在自己与安相识之前,吕伯伯府上的人,便一直暗中保护着自己的夫婿么?

    可[这种方式]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来想去想不到理由,梁丘舞暗自苦恼,暗恨自己太笨,无法识破谢安隐藏的事,恨着恨着,这份怨念便迁怒到了谢安身上,让谢安莫名其妙地感觉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就在这时,玉阶上王大太监好似注意到了什么,尖声叫道,“陛下驾到!”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朝着龙庭跪倒在地。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跪倒在席中的谢安隐约看到有两双脚从自己身旁走过,忽然,他听到一声冷哼。

    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谢安这才注意到,跟在大周皇帝身后的,便是那位太子殿下,李炜。

    踏上玉阶,天子坐到龙庭之上,而太子则坐到了玉阶之下左侧首席。

    环顾了一眼殿下众人,天子轻笑说道,“平身!”说完,他注意到了坐在胤公席中的长孙湘雨,轻咦一声,笑着问道,“湘雨娃儿,你怎得来了?你爷爷呢?”

    在谢安愕然的目光下,长孙湘雨向天子行了一礼,腻声说道,“人家好些rì子未瞧见陛下了,心中挂念,是故,特地说服了祖父,替他来保和殿,如今见陛下龙体安康,人家很是欢喜……”

    “你担心朕?朕不信!——必然是你见殿试有趣,是故跑来胡闹!”天子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说到最后,故意板起脸来。

    “陛下……”长孙湘雨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怯怯说道,“要赶人家走么?”

    天子闻言哈哈一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好了好了,既来之则安之,朕就不赶你走了,不过不许胡闹!”

    “嘻嘻……”长孙湘雨嘻嘻一笑,随即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故意装作很严肃的样子,正襟危坐,看得龙庭之上的天子哈哈大笑。

    不愧是长孙湘雨啊!

    见她投其所好,几句话几个动作便使得大周皇帝开怀大笑,谢安很是佩服,佩服之余,对于她与大周皇帝竟然如此熟悉,倍感意外。

    不过一想到胤公是这位天子的从龙之臣,二人当初同甘共苦,齐心协力才有了如今这副局面,谢安也就释然了。

    而趁着大周天子与长孙湘雨闲聊的期间,谢安也暗自打量着这位大周的皇帝陛下。

    他听长孙湘雨提及过,天子姓李讳暨,年轻时,也是一位颇有才能的皇子,就好比如今的四皇子李茂,虽有才能,但可惜并非嫡子,后来得到当初的胤公辅佐,一路击倒了其余的皇子,这才坐上皇位,也正因为这样,这位天子对长孙家极其厚待,或许,长孙湘雨在冀京无法无天的事,这位天子其实也知道,只不过碍于她是最信任的臣子的孙女,是故装作没见到罢了。

    仔细一瞅,这位皇帝陛下年纪大概在五十上下,虽看似老迈,然jīng神抖擞,从他的面容能看得出来,这位天子以前年轻的之后,多半也是一位英俊的皇子,只可惜如今岁数大了,兼之国事繁重,是故累垮了身子。

    当然了,谢安倒不是这么认为的,毕竟,皇帝有三宫六院,什么七十二嫔妃,什么三千佳丽……

    真是让人羡……啊不,真是万恶的封建王朝啊!

    谢安酸溜溜地想道。

    几句寒暄过后,天子这才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凝神望着殿中的众殿试贡生。

    “不错,不错!尔等,皆乃会试佼佼者,乃我大周rì后栋梁,见你等朝气如斯,朕甚感欣慰,今rì殿试之后,你们其中大多可任职于朝廷,望你等忠君体国,上报国家,下报百姓……”

    “谢陛下!”众殿试贡生起身叩拜,谢安尽管不愿意,却也不得不照做。

    而就在这时,坐在左侧首席的太子李炜冷笑一声,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对此次会试结果报有疑议!”

    “唔?”皇帝皱眉望了一眼太子李炜,却见他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儿臣听闻,此次会试有一学子,并未参加过地方乡试,也并未有举子功名,却混入太常寺的会试,如今竟踏足保和殿参加殿试……”

    除谢安、梁丘舞、长孙湘雨等知情的人外,殿中众人一片哗然。

    “竟有此事?——是何人?”皇帝微微皱了皱眉。

    “哼!”只见太子李炜冷笑一声,抬起右手一指谢安,沉声喝道,“便是此人!——礼部尚书阮少舟、阮大人,是也不是?!”

    礼部尚书阮少舟闻言轻笑一声,拱手笑道,“太子殿下莫非是疑微臣徇私舞弊不成?”

    “啊,本太子就是这个意思!”冷笑一声,李炜拱手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有本要奏,参礼部尚书阮少舟,借职权之便,因私废公,妄添会试名额,目无王法!”

    礼部尚书阮少舟还未说话,忽然长孙湘雨咯咯笑道,“太子殿下,有证据么?——无凭无据,那就是污蔑朝中一品重臣咯!”她的言语中,充斥着冷意。

    “你要证据是么?”太子李炜冷笑地望着长孙湘雨。

    “有凭有据才能叫人信服呀!——舞姐姐,你说是不是?”直视着太子的眼神,长孙湘雨争锋相对。

    “哼!”梁丘舞轻哼一声,虽未说话,但目光却死死盯着太子李炜。

    “既然长孙小姐这么说,太子殿下便拿出证据,也好叫某些人心服口服……”吏部尚书徐植冷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太仆寺卿邹丹亦点了点头,说道,“徐尚书言之有理!”

    顿时,殿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众参加殿试的考生一脸惊骇地望着分成两派的朝中重臣们。

    怎么回事?

    御史大夫孟让皱眉望着殿中那势同水火的数人,隐隐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本以为此次旁听殿试也算是个闲差事,可眼下看来,这次的殿试,似乎并不会那么平静……

第五十一章 进退两难

    “阮少舟,陛下授你礼部尚书一职,你本来鞠躬尽瘁,忠心报国,却不想你暗藏祸心,徇私舞弊,身为一品大员,知法犯法,你该当何罪?”

    面对着吏部尚书徐植的质问,礼部尚书阮少舟轻笑一声,淡然说道,“本官不知徐大人究竟所指何事,不过本官倒是听说,徐大人暗中将几个族中侄儿调入吏部为官,授予七品官职,呵呵呵,几个从未参加过科举,也未有何功名的人,竟然能一步登天,当上京官,徐大人又作何解释呢?”

    “阮大人莫要岔开话题,”太仆寺卿邹丹微微睁开眼睛,淡淡说道,“眼下说的,可是会试之事……”

    还没等他说完,长孙湘雨咯咯一笑,轻摇着折扇冷声说道,“邹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徐大人身为吏部尚书,掌管我大周境内各州郡、各县城官员调度,却借职权之便,为族人谋福,如此,可谓名正言顺否?——舞姐姐意下如何?”

    梁丘舞不比长孙湘雨能言善辩,但是她的威慑力可要远远比后者强的多,只见她轻哼一声,冷冷说道,“如徐大人方才所言,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她那迫人的气势,硬是让吏部尚书徐植面sè微变。

    这……

    怎么回事?

    只是一场殿试而已,何来会引起这等风波?

    御史大夫孟让愕然地望着殿中口诛笔伐的诸位朝中重臣,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阮少舟,从一品,礼部尚书,当朝丞相胤公的学生……

    梁丘舞,从二品上,兵部参军司供奉、冀京四镇之一、两万东军神武营主帅、上将、rì后的东国公……

    长孙湘雨,虽没有寸取官位,但势力却非同小可,其祖父乃当今正一品重臣、丞相胤公,其父乃从二品上,兵部侍郎长孙靖……

    长孙家与梁丘家,冀京五大豪门之二,虽说平rì里两家关系不错,可从未在朝政中有过什么默契,今rì这是怎么了?

    等等……

    好似注意到了什么,御史大夫孟让转过头去,不动声sè地望了一眼谢安。

    而与此同时,太子一方的人显然无法在辩才中赢过长孙湘雨,被她一番冷嘲热讽说得面红耳赤。

    “要证据是么?好,本太子给你!”怒视了一眼长孙湘雨,太子李炜回顾皇帝,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已派人差过吏部典藏司,其余会试考生的档案中,皆有通过各地乡试的证明文书,唯独这谢安,查无可查,非但没有通过广陵乡试的证明文书,就连档案也无!——阮少舟阮大人,你告诉本太子,这是为何?”

    阮少舟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暗自震惊。

    太子竟暗中派人调查过我礼部,然我身为礼部尚书,却不知情,莫非我礼部中有内贼暗通太子?

    看来回去后得查一查了……

    想到这里,阮少舟微微一笑,说道,“我礼部历来主持会试之事,典藏司内档案无数,想来是太子时间紧迫,又心有旁骛,不曾翻到吧?——要不微臣回头亲自领太子殿下再查一遍?”他言下之意,便是暗中讽刺太子所派的人做贼心虚,不敢细细勘查。

    “改rì?不必了,你若弄份假档案来糊弄本太子,本太子难不成还跑一趟广陵去找地方官员当面对质不成?——就在今rì,就在眼下,本太子给你半个时辰时间,你若是能拿来这谢安的档案文书,那还则罢了,否则,本太子便要参你徇私舞弊之罪!”

    阮少舟闻言深深皱了皱眉。

    对于礼部典藏司内有没有关于谢安的档案文书,他还能不清楚?

    说实话,他可以做一份假的档案文书,盖上礼部的官印,可那又有什么用?眼下最需要的,是谢安通过广陵乡试的证明文书,而且上面还要盖着广陵城太守的知府印章……

    总而言之一句话,半个时辰,造假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阮少舟不动声sè地瞥了一眼长孙湘雨,想看看她有什么办法。

    其实,长孙湘雨此刻心中亦是暗暗后悔。

    说起来,她本来是有想到的,但不妙的是,那些rì子,她跟着谢安到处玩耍,玩地兴致勃勃,竟忘却了此事,而后,谢安遇刺,抱伤在榻,她哪来有闲工夫去想关于谢安档案的事?

    糟糕了……

    即便是素有急智的长孙湘雨,这会也是一筹莫展,而至于谢安,他至今还没弄懂到底怎么回事,他哪里知道,各地赶赴冀京参加会试的考生,要带着当地通过会试的证明文书,交到礼部的典藏司,在经过礼部的核实,确认是各郡的知府大印盖章,这才会在会试的名额中添加那人名字。

    而至于谢安的名额,那是长孙湘雨私自加上去的,根本经不起审核,好在礼部算是长孙家的势力,这才暗中放行罢了。

    “怎么了?拿不出来?”见长孙湘雨与阮少舟不说话,太子李炜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笑容,继而转身面向皇帝,拱手说道,“父皇,一切已真相大白了!”

    天子闻言皱了皱眉,回顾阮少舟,说道,“阮爱卿作何解释?”

    没办法了!

    阮少舟心中暗叹一声,离席跪倒在天子面前,沉声说道,“陛下明鉴,早些时候微臣曾见过广陵学子谢安的档案文书,内中确实有广陵知府的印章,是故,微臣这才将其名字添加入会试名额之内,但不知为何,太子殿下竟寻不着,臣以为,或许是有人进过典藏司,动了今年考生的档案……”

    倒不是说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死口,一口咬定自己见过谢安的档案文书,否则那就真是欺君之罪了。

    正如谢安所说的,被查出来的,那才叫犯罪!

    “阮爱卿的意思是,有可能遗失了?”

    “是!”阮少舟沉声说道。

    “荒谬!”太子李炜冷笑一声,嘲讽说道,“为何其余学子的档案皆在典藏司,却唯独那广陵谢安的档案遗失了呢?”

    阮少舟面sè不改,说道,“太子问得好……不过微臣也不知具体!”

    “那便是渎职!”太子冷笑说道。

    阮少舟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渎职的罪名是跑不掉了,想到这里,他暗暗叹了口气,叩地说道,“臣知罪!请陛下降罪!”

    “唔……”天子深深望了一眼阮少舟,事到如今,他也猜到几分了。

    其实说实话,虽然大周历年对会试之事颇为仔细、严格,但其中依然不免有些徇私舞弊的事例,毕竟天子自己也清楚,只知道抱着四书五经死读书的人,尽管能通过会试,但往往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说到底,也只是八、九品官的能耐罢了,毕竟像胤公、阮少舟、长孙湘雨这等奇才,又岂是年年可以遇到的?

    只可惜,那是祖宗传下的国法规矩,就算是天子,也不得妄加更改,否则,御史大夫必然会参本,倘若身为天子的他一意孤行,太史令那边多半会在史书上添加不怎么光彩的一笔。

    而至于阮少舟,说实话皇帝不怎么想罚他,一来是科举存在着极大的弊害,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能找到难得的奇才那自是最好,找不到,也无所谓,毕竟大周还是靠世家支撑起来的,而不是寒门;至于其二,这阮少舟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丞相长孙胤的学生,算是长孙家一派中的领军人物,这些年,随着岁数越来愈大,皇帝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他迫切想稳固长孙家的地位,免得倒时候他与胤公一死,这长孙家就倒了架子,如此,他如何对得起胤公当初与他患难与共的情义?

    因此,皇帝方才说话时的语气,才显得那般平静,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自己的儿子,似乎想借此打压长孙家,这让皇帝感觉有点头疼。

    一面是自己的儿子,一面是自己最信任臣子的学生……

    就在这时,坐在右侧席中的南国公吕崧站了起身,拱手说道,“陛下,那谢安的档案文书,在老臣这里!”

    怎么可能?

    此言一出,无论是太子一派的人,还是阮少舟、长孙湘雨、梁丘舞,都为之愕然。

    “在……在吕爱卿手中?”皇帝愣了愣,他实在有些弄不懂了,毕竟看方才阮少舟的神sè,他已猜到了其中蹊跷,但是如今南国公吕崧一番话,却让他彻底糊涂了。

    “是!——谢举子与老臣有旧,得闻他参加会试,老臣遂走了一遭礼部,临走时,竟一时疏忽,将那份档案文书也带了出来……”说着,南国公吕崧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请王太监将它递给天子。

    事实证明,那信封内非但有谢安历年的详细资料,还有他通过广陵会试的文书证明,证明上明晃晃地盖着广陵知府的大印。

    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阮少舟以示意长孙湘雨,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望了一眼南国公吕崧,又望了一眼神sè有些古怪的谢安。

    堂堂冀京四镇之一,南国公吕崧,竟然义助谢安?

    不妙啊,太子这边……

    望着太子李炜那难以置信的神sè,御史大夫孟让默默望着这次闹剧的中心人物,谢安。

    东公府梁丘家,南公府吕家,丞相府长孙家……

    竟然是冀京五大豪门之三,站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子这边……

    而与此同时,天子亦不动声sè地瞥了一眼谢安,继而微微一笑,弯腰将手中那个信封递给阮少舟,轻笑说道,“既然是吕爱卿无心之失,那便怪不了阮爱卿了,爱卿平身!——”

    “谢陛下……”阮少舟叩首谢恩,继而站起身,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眼手中的信封,继而望向南国公吕崧,却见那位老人朝着他微微一笑。

    望着阮少舟回到自己的席位,天子沉吟一下,低声对身旁大太监说了几句,继而便宣布殿试开始,太子李炜虽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回席。

    毕竟他已得罪了梁丘家与长孙家,可不想连南公府吕家也得罪了。

    在天子宣布殿试开始之时,那个老太监悄悄来到长孙湘雨身旁,附耳对她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长孙湘雨也附耳回覆几句,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小举动,但却没有人敢说话。

    “请王公公如此传达给陛下!”长孙湘雨低声说道。

    老太监点点头,回到天子身旁,将长孙湘雨的话原文不动地转达给皇帝,只听得大周天子面sè为之动容。

    什么?

    梁丘舞的夫婿?

    阮少舟的学生?而且还是经过自己最信任的臣子长孙胤肯定的?

    这可不得了啊……

    后者倒是还好说,梁丘舞的夫婿这算是怎么回事?梁丘家那个老家伙,不是说不打算让自己的孙女成婚么?还屡次婉言回绝了自己第四子李茂的求亲,怎么……

    哦,对,那个老家伙眼下不在冀京……

    这么说,是那个小丫头自己找的夫婿?

    想到这里,天子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了几眼梁丘舞,见她一身戎装,极具气势,却又丝毫没有女儿家般的柔情,暗暗摇了摇头。

    似乎也不太对呢……

    呵呵,待梁丘家那个老家伙回到冀京,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女突然间有了夫婿,究竟会是什么表情么?

    想到这里,天子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

    虽然对此事颇感兴趣,不过殿试还是要正常进行下去,也不知为何,大周天子忽然想改一改今rì殿试的策问题目。

    “诸位皆饱学之士,皆乃我大周栋梁,你等觉得,身为朝廷命官,何物,乃重中之重?”

    殿下学子闻言面面相觑,要知道身为朝廷命官,忠诚、才能、品德、cāo守、名望等等,缺一不可,那又什么最重要之说?

    “忠诚?”一名考生试探着说道,天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才能?”又有一名考生试探着回答道,但天子依然不做任何评价。

    众学子不知当今天子为何要出这样的题目,但在几个人试探着回答却没有得到正面的评价后,殿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见此,天子抬手一指谢安,说道,“你来回答朕的提问!”

    很显然,他这是在借此试探谢安的深浅。

    谢安闻言思忖了半天,其实他感觉前面几位考生说得都对,但是天子却似乎并不满意的样子……

    想到这里,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回陛下话,在下以为,是自信!”

    “哦?”听着那与众不同的回答,天子倍感意外,轻笑着说道,“如何解释?”

    “陛下明鉴,若有一人对自身都失去了信心,又如何能胜任朝廷命官?倘若无法胜任朝廷命官,即便是空有忠诚、学识、品德,又有何用?”

    “自信,呵呵呵,自信……”大周天子喃喃念叨着,继而瞥了一眼谢安。

    说实话,其实这个提问并没有什么绝对准确的答案,只是天子想借此试探试探谢安罢了,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回答。

    倘若回答忠诚,那么,此人要么是忠诚之士,要么就是一个投机取巧、善于奉承的家伙。

    倘若回答才能,便意味着此人对自己的才识相当有自信,多半是狂妄自大的家伙。

    倘若回答品德,证明此人确实是一个谦谦君子,但却是一个不堪大用的君子。

    其余亦如此类推。

    虽说其中存在着弊端,但至少可以大致看出一个人的xìng格,然而谢安的回答,实在是出乎大周天子的意料,让天子难以推断谢安的秉xìng。

    “言下之意,你对你自身,颇有自信咯?”

    谢安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明鉴,若有一人对自身都失去了信心,何谈其他?”

    天子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好一个何谈其他!——空有自信,没有才能,可成不了大事!”

    “若无自信,即便有才能,也绝对成不了大事!——陛下以为否?”

    “……”天子闻言望了一眼谢安,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如果有一个人自己都没有细心,前畏狼、后畏虎,这种人就算再有才华,能有什么作为?

    想到这里,天子微微点了点头。

    “言之有理!”

    见天子便驳得哑口无言,长孙湘雨暗自偷笑,毕竟谢安的辩才,她心中有数,虽说一开始的时候谢安在她这里吃了大亏,但是后来熟悉之后,有些时候就连她也难以还嘴,又何况是其他人?

    不得不承认,这位天子李暨不愧是大周朝的贤明之君,在被谢安驳倒后,丝毫未见怒意,反而坦然承认,这份器量,是太子李炜所远远比不上的。

    “经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这自信缺之不可,不过,你就这么有自信能够胜任我大周的官员么?”

    “那就要看陛下授予我什么样的官职了!”

    “哦?此话怎讲?”

    “在下以为,人活一世,不过寥寥数十年,如何能够学遍天下所有知识?这可是连圣人都办不到的事,所以在下认为,博览群书,不如专攻一门,教化百姓,则读儒家之学,断案审刑,便取法家学问,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陛下以为否?”

    “说的不错!”天子点了点头,大周之所以要在会试中分设那么多选项的考题,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寻找相应的有才之士,显而易见。

    “那你会什么呢?你又能做什么呢?”天子又问道。

    那一瞬间,谢安有些犹豫了,说实话,他还真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

    不过谢安也知道,这就跟面试似的,讲究的是第一印象,倒不是说要把自己夸地天上无对、地上无配,但至少给要考官一个[这个人能够胜任]的印象,相反的,要是你说自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人家会招用你才怪!

    想到这里,谢安便将自己擅长的东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只说得天花乱坠,但却又不显得太过于狂妄自大,令人反感。

    天子静静地听着,忽然,他轻笑着说道,“倘若真如你所言,那你还真一个难得的人才……既然如此,你觉得朕该授予你几品的官职较好?——不必拘束,你说何等的品阶,朕便封赐你何等的品阶!”

    整个保和殿鸦雀无声,方才还满脸怒sè的太子李炜,闻言不觉露出一副幸灾乐祸之sè,其余殿内众人,亦直勾勾地望着谢安,有担忧的,有皱眉的,有惊讶意外,有幸灾乐祸的,还有纯粹想听谢安回答的,不一而足。

    事到如今,只要是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天子这是在试探谢安,虽然不知是出乎什么目的。

    自己说什么官,天子就封什么官?

    还有这种好事?

    不对……

    这是个陷阱!

    天子在试探自己……

    不可否认,凭着天子金口玉言,就算自己说个一品官,这位天子多半也会封自己,大不了明rì就削官嘛,反正天子已履行承诺了,可这对自己来说,有什么助益?

    难不成向胤公借一天的丞相来玩玩?

    谢安可以肯定,倘若自己不识时务,当真向天子求了高官,那么最终,多半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惹得天子对自己不悦。

    可反过来说,倘若自己随便说个芝麻小官,那岂不是自打嘴巴?毕竟自己方才可是对天子说过,而且是说的清清楚楚,自己对自身相当有自信。

    要不要这样玩人的啊?

    偷偷望了一眼面带笑意、看似毫无架子的天子李暨,谢安的脑门渐渐渗出了汗水。

    不愧是一国之君……

第五十二章 该露脸,就要露脸

    安……

    梁丘舞死死握着自己的双手,目光关切地望着不远处的谢安,即便是她也看得出,谢安被天子问住了。

    她的心中万分焦急,可奈何这是保和殿,而且还当着如今皇帝的面,即便有心想帮帮自己的夫婿,她却也没丝毫办法。

    此刻的谢安倒是不知梁丘舞正极为担忧地望着自己,毕竟他没有这个闲工夫去注意自己的妻子,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面前那位大周天子身上。

    人老jīng,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这句话一点不假。

    胤公是,这位大周天子也是,这活得久的,真心没一个好对付的,稍不注意就被他抓到破绽。

    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谢安感觉自己脑门的汗,逐渐多了起来。

    此刻的保和殿,鸦雀无声,那寂静的气氛,那数十双眼睛的注视,让处于焦点的谢安不禁有种度rì如年的感觉

    忽然,谢安的眼睛闪过一丝jīng光,让一直注意着他的长孙湘雨微微一愣,继而皱紧的眉头舒展起来,嘴角也扬起几分淡淡的笑意。

    哟,想出法子了么?

    在长孙湘雨那略带几分笑意的目光下,谢安深吸一口气,说道,“多谢陛下美意,然在下不敢奢求高官,只求微末小官,足以……”

    “微末小官么……”天子闻言未见丝毫波动,然而眼中却隐约露出几分失望。

    “哼哼!”吏部尚书徐植冷哼一声,大声嘲讽道,“有些人呐,就是不知廉耻,夸大其词!——方才还说什么对自己有信心,结果到了最后,却只敢求一微末之官……”

    太子李炜哈哈大笑,其余考生中亦不乏有偷笑者,有轻视者。

    见自己的丈夫被辱,梁丘舞眼中闪过几分怒意,只是碍于当着天子的面,不好发作罢了。

    比起太子李炜,天子的修养显然要好得多,淡淡一笑,转身回龙庭,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心中如此评价谢安。

    言过其实,不堪大用!

    然而,就在天子转身的工夫,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谢安淡淡的话语。

    “徐尚书此言差矣!——在下向陛下求微末之官,并非是没有自信,相反地,只是在下觉得,就算是陛下赐我微末之官,我rì后一样可以出头,或许,有朝一rì与徐大人同阶为官也说不定呢!——徐大人还觉得在下没有自信么?”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所有人都望着谢安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位吏部尚书徐植,面sè涨红,哑口无言,好不尴尬。

    漂亮!长孙湘雨暗自兴奋地捏了捏自己手中的折扇。

    “……”已转过身,正准备自己龙庭的天子猛地转过身来,惊愕莫名地望着谢安。

    不可否认,见方才谢安说得天花乱坠,到最后却自露马脚,只求一微末官职,天子着实有些失望,觉得此人言过其实不可大用,然而谢安紧接着的一句话,却令他刮目相看。

    且不计较这谢安到底有没有像他所说的那份自信,单单这份口才,这份急智,便足以证明此人并非庸才!

    “jīng彩!jīng彩!”天子轻轻拍了拍双手,深深地打量着谢安。

    平心而论,天子方才本就是想难为难为谢安,没想到这谢安不动声sè地便将他设下的难题化解。

    那句话,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不敢,不敢……”谢安谦逊地行了一礼,他的面sè,一如刚才被众人嘲笑那样平静,然倒是那些方才嘲笑他的人,此刻羞愧地低了下头。

    本来,方才天子已经打算就此回龙庭,但如今见谢安将他的难为化解地如此出sè,见猎起兴的他,倒是有点不舍得就这么放过谢安,他很是想瞧瞧,眼前这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的小碗儿,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想到这里,天子故意板起脸来,沉声说道,“你以为简简单单便能当上我我大周六部尚书之一?小子何其狂妄!”

    谢安清楚注意到了天子的眼神,见他面sè带着怒容,眼中却丝毫没有怒意,心下顿是明白过来,拱手说道,“古人云,人不轻狂枉少年,在下以为,这并非是狂妄,而是一种奋发进取的意志!——在下给自己定一个极高的目标,为的便是激励自己,奋发进取,难道这样也有错么?”

    果然好口才!

    见谢安如此能言善辩,天子心中越发感觉有兴趣,故意沉着脸又说道,“六部尚书乃我大周朝中重职么,你区区一尚未弱冠的小儿,竟敢说rì后居此重位,好高骛远,就不怕惹人发笑么?”

    谢安闻言面sè改sè,拱手说道,“待在下从微末小官爬到六部尚书,不就长大chéng rén了么?在下以为,这叫笨鸟先飞,陛下以为否?”

    天子哑口无言,又好笑又好气地望着谢安,想了想,板着脸说道,“这想法倒是可嘉,不过……你倒是好大野心啊!”

    “在下以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高官的官,不是好官……在下以为,野心看似贬义,实则能够刺激人奋发进取!——穷苦人家,为娶一美妇,辛苦cāo劳,积攒钱财,这何以不是一种野心?商人为得到更多钱财,四处奔走,车马劳顿,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野心?似陛下这般明君,rì夜辛劳,jīng于朝政,思有朝一rì天下安康,人民安居乐业,不受天灾**牵连,又何尝不是一种野心?”

    天子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显然,谢安最后那不动声sè的奉承,让他很是受用。

    有意思,这小子!

    见自己既然已被面前的小家伙的话说乐了,天子索xìng也不在假装神sè,平心静气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的野心又是什么呢?”

    谢安眼睛一眨,毫不犹豫地说道,“当大官,赚大钱!”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且不说其余人,就连梁丘舞也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谢安的答复很是不满意。

    “当大官?赚大钱?”天子微微深思了片刻,皱眉说道,“这两者放在一起说,可不大合适啊,难不成你当官就是为了赚银子么?——而不是忠君体国,为我大周效力、为朕分忧、为百姓谋福?”

    “陛下,这谢安既出此言,足以证明此人狼子野心!”方才被谢安羞辱了一番的吏部尚书徐植,趁此机会抢过话说道。

    怎么又是你啊?

    谢安有些无语地望着满脸怒意的吏部尚书徐植,心中冷笑一声,拱了拱手,故意问道,“那若是徐大人,又该作何答复?”

    吏部尚书徐植闻言冷哼一声,拱手高声说道,“自然是如方才陛下所言,忠君体国,为我大周效力、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

    “丝毫不计较个人得失么?”谢安插嘴说道。

    徐植冷笑一声,傲然说道,“那是自然!”

    “徐大人果然是高风亮节啊!”谢安拍了拍手,提高了声音,说道,“没想到徐大人当官就纯碎只是为了为陛下排忧解难,替百姓谋求福利,根本不计较什么个人的得失,像什么暗中调族人到吏部,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

    他话语中的嘲讽,就连梁丘舞也听得出来,更别说其他人。

    尤其是长孙湘雨,闻言更是故作懊悔地对阮少舟说道,“阮叔,莫不是你道听途说,误会了徐大人吧,像徐大人这般高风亮节的人,怎么可能会借职权之便,替自己族人谋官呢?”

    阮少舟亦是聪明绝顶的人,闻其弦,知其雅意,伸手抚了抚下巴上那一撮胡须,故作反省地说道,“或许那徐良、徐懋兄弟,其实并非徐大人族中侄儿也说不定……”话是这么说,可他却将那对兄弟的名字也点了出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这二人一唱一和,只说得吏部尚书徐植满脸涨红,哑口无言。

    可谢安还不想放过这徐植,谁叫这家伙三番两次来找他的麻烦呢?

    以德报怨可不是谢安的xìng格,他向来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看他家中那副字帖就知道了。

    “……似徐大人这般高风亮节之人,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比肩圣贤也不为过,在下以为,徐大人做官,肯定是不贪名、不图利,视金、银如粪土……”说道这里,谢安语气一变,望着吏部尚书徐值,邪邪说道,“徐大人对自己如今拥有的都不在意,那……你想要什么呀?”

    吏部尚书徐植终归不是蠢人,哪里会听不出谢安话中包含的深意。

    对自己如今拥有的不在意,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徐植想得到自己尚未拥有的,而作为从一品的六部尚书,二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得到的,想想也只有丞相之位以及……

    想到后者,徐植额头吓出一层冷汗么,连忙说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徐大人怎么就急了呢?”谢安故作不解地问道。

    话音刚落,一向与他默契极好的长孙湘雨闻言笑道,“莫不是被说中心事?——真可惜呢,徐大人眼下还不是丞相,不然小女子倒是想瞧瞧,徐大人是不是连丞相之位都不在意,嗯,似徐大人这般视名利如粪土的人,想来也不会在意那丞相之位……”

    不愧是耍嘴皮子工夫犹在谢安之上的长孙湘雨,一句话就将谢安暗中讽刺徐植的意思更进一步,给徐植带上一顶意预谋反的高帽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说得吏部尚书徐植满头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天子磕头不已。

    “陛……陛下!”

    天子微微皱了皱眉,倒不是他信了谢安与长孙湘雨的话,也觉得这徐植意yù谋反,徐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作为大周皇帝,还会不清楚么?

    只不过,堂堂六部尚书之一,竟被两个人丝毫没有官阶,年龄也只在十六七岁的小娃娃挤兑得方寸大乱,丝毫不顾朝廷重臣的颜面,跪倒在地,这实在是有失体统!

    那两个小娃儿加起来还没你岁数大,你竟然被那两个小娃耍得团团转,你这四十多年都活在狗身上了?!

    即便是素来注重自身修养的天子,此刻心底忍不住也要暗骂一句。

    想到这里,天子也不理睬吏部尚书徐植,顾自对谢安说道,“谢安,你还没有回答朕的提问!”

    见天子似乎面sè不太好,谢安也不敢过多放肆,拱了拱手,慷慨激昂,正sè说道,“回陛下,在下觉得,身为大周子民,忠君体国乃大义,乃分内之事,陛下乃大周之君父,我等乃大周之臣民,自当为陛下排忧解难,此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么?”天子闻言,面sè稍稍转好。

    “而至于在下个人的野心嘛……倘若在下说,在下做官只是为了替陛下分忧,替朝廷出力,替百姓出力,哪怕是两袖清风,哪怕是上顿不接下顿,也不会去考虑个人得失……陛下信么?”

    瞥了一眼满头冷汗的吏部尚书徐植,天子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信!”

    “在下亦不信!”谢安也摇了摇头。

    天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微微一笑,在深深望了几眼谢安,忽然转身朝龙庭走去。

    因为他已经了解到了那个叫谢安的小家伙的本事,再问下去,也不过白费功夫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礼部尚书阮少舟时,天子停下脚步,望着阮少舟轻笑说道,“阮爱卿,你可是收了一位好学生啊!”

    啊?

    礼部尚书阮少舟闻言很是纳闷,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收那谢安为学生了,不过见眼下天子龙颜大悦,他也没想解释什么,拱手谦逊说道,“陛下言重了,此子还是顽石,需加以琢磨,方可成大器!”

    “呵呵,朕还记得,当初朕钦点爱卿为状元时,宣文也是这般说你的,想不到啊,数年之后,爱卿也这般说你的学生,莫非这也是师传么?”

    阮少舟当然知道宣文是他老师胤公的表字,闻言面sè微微一红,有些不知所措。

    见此,天子脸上笑意更甚,笑着说道,“好了,既然是顽石,爱卿就好好琢磨吧,倘若能得一块如同爱卿这般的美玉,实乃朕之幸事,我大周之幸事!”

    “臣愚钝之人,竟得陛下如此赞誉,臣万分惶恐!”阮少舟没想到天子竟然这般夸奖自己,连忙站起身来叩首谢恩。

    天子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回了龙庭,继续主持殿试,毕竟方才谢安虽大为露脸,可其余考生还未经测试,身为天子当一视同仁,李暨又岂能厚此薄彼。

    尽管后来的策问,天子并没有再点名谢安哪怕一次,但是这谢安的名字,却已被天子牢牢记在心中。

第五十三章 任职

    --弘武二十三年四月四rì,丞相长孙府--

    正值晌午,参加完早朝、处理完事务的礼部尚书阮少舟,匆匆忙忙来到了丞相府,来见自己的老师胤公。

    这些rì子,胤公已渐渐将丞相的职权下放地差不多了,要知道最初的时候,六部尚书无论要向天子上奏什么事,都必须经过丞相这道关,但是如今无论是天子也好,胤公也罢,都在刻意地削减丞相的职权。

    理由很简单,天子非常信任胤公,所以胤公作为丞相的过去三十年中,丞相的职权非常高,甚至可以说是总领朝务,这是天子默许的。

    但是如今,胤公,岁数越来越大,差不多已到了该退职告老的时候,于是乎,天子便开始削减丞相的职权,将丞相的职权徐徐放给六部尚书,他自是信得过与自己一同打江山的胤公,但却信不过其他人,免得有朝一rì胤公辞去丞相职位后,继任的丞相暗中窃取朝廷权利,对皇室不利。

    因此,在这段丞相职权尚未最终确定的期间,胤公基本上不上早朝都无所谓了,身体好的时候,上朝听听朝会,悄悄百官的深浅,然后到天子的寝宫,与天子下下棋,身体不怎么好的时候,就呆在自己的丞相府,到后院的花圃浇浇花,或者到院中的池子瞧瞧池中的游鱼,倒也清闲。

    其实说实话,胤公一早就想辞去丞相之位,推荐自己的学生阮少舟,但遗憾是,一来太子李炜那边也死死盯着丞相的位子,二来嘛,阮少舟虽然有才华,但终究过于年轻,他才三十七岁。

    虽说胤公接任丞相的时候,比阮少舟还要年轻,但说到底,此一时彼一时,毕竟胤公那时是靠着与天子的深厚感情,哪像如今,众皇子明争暗斗,虽说李炜是太子,但归根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因此,胤公也不再急着将阮少舟推到丞相这个位置上,另外,也严禁长孙一系的官员插手到众皇子的争斗当中,以免站错位置,从龙不成反受牵连。

    毕竟这种事,胤公当年瞧得太多了,他亲眼看着许许多多朝中贤臣,因为站错了队列而遭到贬官,甚至是惹来杀身之祸,尽管他与当今的天子已百般开恩,但说到底,还是有许许多多人因此丧生,严重者甚至家破人亡。

    可能是岁数大了,这些年,胤公时而想起自己的过去,想起那艰苦的岁月,时而也想到那些因他而死的朝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

    胤公太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血腥与辛酸了,尽管他当初有幸成为从龙之臣,但这并不保证,他的儿孙辈也会有这个侥幸。

    只要能延续长孙家,就心满意足了……

    这正是胤公此刻心中的想法。

    微微轻笑着,胤公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握着水瓢,一面替花园中的花草浇水,一面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学生说话。

    忽然,他眼神闪过一丝异sè,转过头去,说道,“正五品上?——少舟,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先百般为难了谢安那个小家伙,随后给了他一个正五品上的官阶?”

    “是啊,师座,”阮少舟点点头,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正五品上,大狱寺少卿!”

    “刑部……么?”胤公深思了片刻,忽而笑道,“真是出乎老夫意料,老夫原以为陛下授他个六七品官也就顶天了,却没想到是正五品上的大狱寺少卿……十七岁的大狱寺少卿?呵呵呵!”

    阮少舟陪着笑了几声,继而说道,“学生以为,陛下有派人调查过谢安,知此人jīng于断案,是故将其安置在司属于刑部的大狱寺!”

    “可不是那么简单,”胤公闻言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你说,陛下曾对你说,你收了个好学生?”

    “呃,是啊,学生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多半是湘雨那个小丫头对陛下说了什么吧,结果陛下真以为那小家伙是你的学生,是故将其安置在权利分配尚未确定的刑部,好叫我等在刑部分一杯羹……”

    “咦?”阮少舟愣了愣,恍然大悟说道,“师座的意思是,陛下有意要提拔那小子么?就如提拔子康兄?”他口中的子康兄,指的便是胤公的独子,如今的兵部侍郎长孙靖。

    胤公闻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若非如此,老夫那愚子,如何能够升任兵部侍郎之职?”

    听闻此言,阮少舟由衷说道,“师座对子康兄太过于严厉了,子康兄为人正直,诚乃君子……”

    “好了,”胤公闻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水桶与水瓢,苦笑说道,“老夫的儿子什么秉xìng,老夫还会不清楚么?要是那愚子有你一半的聪明,老夫即便是此刻闭眼,也能瞑目了!”

    “师座说得哪里话……”阮少舟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先不提此事,”摆了摆手,打断了自己学生的话,胤公抬手抚了抚白须,轻笑说道,“那个小家伙,此次还真是占了我等大便宜啊,也不知这小子晓得不晓得……”

    “这个嘛,”阮少舟笑了笑,说道,“那rì殿试出来的时候,此子曾唤我为老师,自称学生,还说是师座您这么教他的……”

    “哦?是么?”胤公闻言愣了愣,继而笑着说道,“看来此子倒也懂得人情世故啊,少舟啊,那你就当收了他做学生,多提携提携他,以老夫看来,此子虽聪明,但终究还有诸多欠缺……”

    阮少舟闻言笑了笑,说道,“此事恐怕不需学生出面,此子身旁,还有一位更优秀的……”

    胤公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说道,“对对对!——说起来,这小家伙也不简单,竟能将湘雨那个小丫头收拾地服服帖帖,实在是出乎老夫意料……”

    好似想到了什么,阮少舟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揶揄笑道,“师座莫不是……”

    胤公闻言笑了笑,自嘲说道,“老夫可没有那个胆量啊,叫湘雨那丫头自己拿主意吧……”

    “不过师座,学生听湘雨说,那谢安与东公府梁丘家有了婚约,这……”

    “老夫也听说了……老夫还知道,南国公吕崧、吕公博也曾在殿试上义助那小子……那小家伙真是好福缘啊!——对了,湘雨的事,你莫要与老夫那愚子提及,那愚子若问起,你就说湘雨这些rì子都住在老夫府上,乖巧得很,免得节外生枝!”

    “是,师座,学生记住了!”

    胤公闻言点点头,伸手从水桶中拿起水瓢,舀了一勺水浇在花上。

    “也不知那个小家伙眼下在做什么呢!”

    “多半是与亲友庆祝吧?”阮少舟猜测道。

    “呵!”

    与此同时,正如阮少舟所猜测的那样,谢安正在东公府自己的房间里,设宴庆祝。

    他是今天早上接到的圣旨,在得知大周天子授予他大狱寺这个正五品上的官阶后,不胜欢喜的他,简直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

    在反复确认后,他急忙叫人请来了李寿与王旦二人,再加上暂时担任他护卫的项青、罗超二人,外加这段时间寄宿在东公府的长孙湘雨,还有伊伊,连带着他在内七个人,在他的房中饮酒庆祝。

    除了面皮薄、有些放不开的伊伊,以及感觉有点面瘫,不善言辞的罗超外,其余几人喝地兴高采烈。

    “真是想不到,你已是正五品上的高官了……”酒至半酣,李寿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那还有假?”拿起圣旨在李寿面前一晃,谢安笑嘻嘻说道,“还不向本官行礼?”

    李寿闻言也不恼,撇嘴说道,“不就是一个五品官么?见到本王还不快行礼?”

    望着二人毫无尊卑地打趣着,王旦苦笑着摇了摇头。

    “喂,谢安、谢大人,你可别忘了小女子的功劳哟!”可能是见谢安只顾着与李寿说笑,忽略了自己,长孙湘雨有些不满。

    “你这一个时辰提了十几遍,我忘得了么?”谢安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不过还是亲自给长孙湘雨斟了一杯酒。

    长孙湘雨抬起手,却不拿杯子,见此,谢安无语地拿起酒杯,放在她手里,继而没好气说道,“要不要喂你啊?”

    长孙湘雨咯咯一笑,眨眨眼,故作担忧地说道,“这样好吗?背着舞姐姐……”

    瞥了一眼谢安与长孙湘雨那看似**的举动,项青咳嗽一声,忽然岔开话题说道,“这么说,兄弟改rì就要上任了?到那什么……什么大大……”

    “大狱寺!”听着项青那因为醉酒而导致的大舌头,罗超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我……我知道!”懊恼地看了一眼罗超,项青移了移凳子,搂过谢安,说道,“三哥敬你一……杯!”说罢,他一饮而尽,继而咂咂嘴,有些不满意地瞧着四周,说道,“这么喝没什么兴致啊,要不我们到朝阳街的百花楼再喝过?”

    伊伊闻言面sè一红,单听名字她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见谢安似乎有些蠢蠢yù动,她连忙说道,“安,不可以!——小姐禁止你去那种地方……”

    谢安一听,顿时想到了梁丘舞那一rì那yīn沉的脸sè,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脑袋,再不敢有半点歪心思。

    反而是李寿来了兴致,不解说道,“为何去不得?这百花楼,是酒楼吧?我听说就有一种酒叫百花酿……”

    “咳!”在李寿身旁,王旦咳嗽一声,拉了拉李寿的衣服,低声提醒道,“此百花非彼百花,项副将说的,是青楼,殿下……”

    李寿闻言面sè微红,装模作样地斟酒,借此掩饰尴尬。

    不多时,梁丘舞从军营返回府上,见谢安房中酒气熏天,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而见到梁丘舞回来,坐在谢安左侧的项青连忙让开了座位,请梁丘舞入席。

    坐入席中后,梁丘舞本来想以茶代酒,毕竟她平rì就极少饮酒,更何况眼下她的夫婿已经喝得有些站不住脚跟,作为妻室,她有责任照顾自己的丈夫,以免夫妇二人一同喝醉,惹人笑话。

    不过在谢安百般的劝说下,她也只好浅酌了几杯,毕竟谢安是她的夫婿,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梁丘舞也要给谢安这个面子。

    本来,依着谢安的xìng子,也打算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展现一下自己刚得到的官位,不过一想到梁丘舞那从二品的官职,谢安觉得还是作罢好了。

    不得不说,当谢安从长孙湘雨口中得知梁丘舞的官阶时,他着实吓了一跳,尽管他此前早就知道梁丘舞官职极高,但也万万想不到是从二品的官阶,与谢安眼下正五品上的官阶比起来,别看只高出六、七阶,可要是没什么特殊的贡献,像梁丘舞那样才及笄没多久就能成为二品重臣,实在是天下少有。

    当然了,说起来,像谢安这样尚未弱冠就坐到五品高官的,纵观大周历史也没几个。

    一饮饮到深夜,除几乎没怎么喝酒的罗超、伊伊、王旦外,其余几个都喝地差不多了,就连梁丘舞,也微微感觉有些头晕。

    叫来府上的侍女打扫清理,见天sè已晚,梁丘舞便替李寿与王旦准备好了厢房,请他们在府上住一宿,继而便将喝醉酒的谢安扶到了自己的闺房。

    至于项青与罗超,他们本来在东公府就有自己的房间,庆祝宴结束后,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伊伊也被长孙湘雨拉走了,说起来,她这几rì都与长孙湘雨睡在一张榻上,毕竟后者闲不住,睡前总要与她说上好一阵子的话,不然就睡不着,任xìng地很。

    将谢安扶到自己房中榻上,梁丘舞倒了一杯茶给他,用以醒酒,因为她还有话要对谢安说。

    “安,前rì你对吕伯伯,实在是太失礼了!——此次你有惊无险,还当上大狱寺的少卿,皆靠吕伯伯那rì替你准备的档案文书,这份人情需记得。你两rì后才上任,趁机空闲,明rì你与我走一趟南国公府……我知道你还没睡!”

    被梁丘舞拆穿自己装睡,谢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犹豫说道,“一定要去么?”

    总归是与谢安相处了那么多rì子,梁丘舞也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并没有像最初那样逼他就范,而是淡淡说道,“一饭之恩必偿,不是你为人处世的原则么?”

    “……好吧!”谢安微微叹了口气,忽然间,瞥见榻旁的梁丘舞正悉悉索索地脱着衣衫,望着她的玲珑有致的身躯,他不禁咽了咽唾沫,先前的醉意顿时清醒过来。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那肆无忌惮的贪婪目光吧,梁丘舞转过头去,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却见他抬手摆出一副架势,装模作样地说道,“汰!那女将,可敢与本将军大战三百回合?”

    即便是梁丘舞,也被谢安逗笑了,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吹灭了榻旁的烛台。

    “……没正经!——你算哪门子将军?”

    感受到梁丘舞那火热的娇躯靠了过来,谢安舔了舔嘴唇,说道,“那说本官就对了吧?——那女将,可敢与本官大战三百回合啊?若是怕了,早早投降!”

    梁丘舞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揽住了谢安的脖子,很罕见地接过了谢安的话茬。

    “知晓我炎虎姬的名,还敢向我梁丘舞挑衅,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趁你废话的工夫,本官已攻破城门了……”

    “唔……”

第五十四章 南公府一行

    次rì清晨,谢安早早地便起床了,倒不是他忽然改了脾气,只不过是梁丘舞起来的时候,顺便把他也叫醒了。

    如果不是这样,谢安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每rì鸡鸣时分便起来,到后院的校场习武,十余年来除了特殊的rì子外几乎没有中断过。

    谢安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的很努力,与懒散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看着她满头大汗地在校场挥舞战刀,挥舞各式各样的兵器,这等励志的景象,让谢安也忍不住想活动活动手脚,于是乎,他打了一套太极拳。

    那缓慢的太极拳招式,与梁丘舞那刚猛、迅速的招数格格不入,她忍不住中途停了下来,好奇询问谢安到底在哪学的花拳绣腿。

    这个笨女人真是不懂得看气氛啊!

    谢安气地牙痒痒,故意装作没听到,暗暗道那个女人眼拙,看不出他手中太极拳招数的jīng华所在。

    当然了,当谢安看到那个女子用布条缠着双手,愣是将一个两人合抱的木桩打地摇摇yù坠的时候,说实话他真的挺郁闷的。

    谢安真的想不明白,自己这位妻子也不过十七岁,哪里来那么可怕的力气与体力,昨夜与他激情一宿,早晨还有这份力气习武,这还真应了那句古话。

    牛越耕越瘦,田越耕越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一想到自己单单应付梁丘舞都倍感吃力的事实,谢安暗自琢磨办法。

    不过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酒的关系,昨rì谢安起初倒确实与梁丘舞斗了个半斤八两,彼此不分上下,战斗力有显著提高。

    难道酒还有壮阳功效?

    一想到自己还偷偷藏着一条虎鞭,谢安觉得不能浪费,还是找瓶酒泡起来为好,毕竟需要他耕耘的女人,可不是只有梁丘舞一人,这不还有伊伊呢嘛,赶明什么时候将这两位美人都哄上床……

    啧啧,齐人之福啊!

    在梁丘舞回房中沐浴更衣的期间,谢安独自站在院中遐想连篇,暗暗期待着rì后的美好rì子。

    不多时,梁丘舞便穿戴整齐出来了,由于今天主要是要到南国公府,向南国公吕崧感谢他在殿试当rì对谢安的的义助,因此,梁丘舞并没有做平rì的戎装打扮。

    叫上两个府上家丁,带上一些礼物,梁丘舞与谢安乘上马车,朝南国公府而去。

    南国公吕崧的府邸,在冀京东北城、东直门西大街,算算马车行驶的速度,大概有小半个时辰。

    途中,梁丘舞向谢安问起,问他究竟是如何结识的南国公吕崧,结果后者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回答,让她很是不满意。

    到了南国公吕府,梁丘舞叫那两名家丁递上拜帖,然后在与谢安在府邸门外等候,毕竟按辈分来说,她得管南国公吕崧叫伯伯。

    不多时,府门大开,前两rì在殿试上见过面的南国公吕崧亲自出来迎接了梁丘舞与谢安,很是客气。

    “在伯伯府上,梁丘侄女怎还这般拘束?下次再来,直接进府便好……”说到这里,南国公吕崧转头望了一眼小安,笑呵呵说道,“小安,别来无恙啊!”

    见吕崧如此亲近地称呼谢安为小安,梁丘舞很是纳闷,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夫婿,却见他神sè有些不自然,忙用手肘杵了杵他,示意他不可失礼。

    经梁丘舞提醒,谢安这才反应过来,拱手说道,“谢安见过南国公!——南国公在殿试上义助在下的恩情,在下毕生敢忘!”

    “区区举手之劳,你莫要放在心上,再者,那份档案文书,也并非是伯伯准备的,而是……若要道谢,小安自己去向你姐道谢吧,为了你的事,你姐可没少cāo心……”

    谢安闻言脸上神sè更是不自然,梁丘舞心中很是纳闷。

    姐姐?

    安不是说他是孤儿,没有亲人么?

    怎么还有个姐姐?

    从来没见他提起过呀……

    梁丘舞本想问个清楚,不过见自己夫婿如此表情,只好勉强按下心中的疑问。

    “你看我这记xìng,竟叫客人站在门外,来来来,我等入府再聊!”说着,吕崧请梁丘舞与谢安入府。

    将梁丘舞与谢安二人请到府内前院正堂,叫府上的下人奉上香茶,吕崧这才笑着说道,“侄女今rì来伯伯府上,伯伯没有什么东西好招待的,待会设一家宴,粗茶淡饭,侄女可莫要见怪……”

    “吕伯伯言重了,此次我夫妇二人乃是为感吕伯伯殿试义助之恩情而来,岂敢奢求其他?”

    “夫妇……”吕崧有些意外地望着梁丘舞与谢安,略带惊讶问道,“你二人……成婚了?这可真是有些出乎伯伯意料……”

    “吕伯伯不知?”梁丘舞眼中闪过一丝疑问,疑惑问道,“侄女以为,吕伯伯当知情才是,当初,吕伯伯府上的人,不是在东公府外监视么?”

    吕崧愣了愣,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哈哈大笑道,“原来侄女是来兴师问罪的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视了一眼谢安,点头说道,“既然瞒不过侄女,伯伯便直说了,当rì伯伯听闻小安在街上被侄女东军神武营的副将项青等追捕,还道他不知何处惹恼了侄女,是故便派人在东公府外巡视,伯伯本想找个机会,向侄女求求情,请侄女放过小安,却不想伯伯还未想出办法与侄女说,小安却已安然出府,是故,伯伯便撤走了府上的人,至于你二人成婚一事,伯伯当真不知情!——你们也真是的,成婚这等大事,何以要瞒着旁人呢?”

    见吕崧话中带着几分责怪,梁丘舞犹豫一下,便将当初太子yù加害她的事粗略说了一遍,不过略去了太子李炜在她酒中下药,以及她被谢安趁机占了清白身子一事,只说成是谢安识破了太子的诡计,她为感激谢安,与他成婚。

    贵为南国公,吕崧也是近半百的人了,听得出梁丘舞话中有些许掩饰的成分在,否则堂堂东公府梁丘家的当家,朝中从二品的重臣,为了感激一人便与谢安一介草民成婚,这实在有些说不通,不过见梁丘舞如此说,吕崧也知道其中必有难言之隐,因此也没追问。

    “如此,你夫妇二人可欠我一顿喜酒啊!”

    即便是梁丘舞,闻言亦不觉有些羞涩,颔首说道,“待他rì我与安正式成亲,举行婚礼之时,定当亲自奉酒向吕伯伯赔罪!”

    “好好!”吕崧闻言大笑,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此事梁丘公可知情?”

    梁丘舞知道南国公吕崧问的是她的爷爷,毕竟她的父亲早些年已战死在东塘的叛乱中,冀京朝野,人人皆知。

    “这个……还未与祖父提及……”

    吕崧闻言心中更是确定,确定自己这位侄女必定有为难之处,便不再问,很是识趣地岔开话题,问起梁丘公的身体状况。

    见此,梁丘舞说道,“祖父去年回的祖籍故乡,说是打算将祖坟修一修,如今还未回冀京,至于身子状况,上月得到的书信中有写,祖父每餐尚能食三碗饭,想来是挺硬朗的。”

    “哈哈,这就好,”南国公吕崧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继而抚须说道,“梁丘家祖籍故乡在河东安邑吧?”

    “吕伯伯知道?”

    “呵呵,早些年与梁丘公喝酒的时候,听他老人家提起过,这一晃眼,就过去四、五载了……如今侄女也长大chéng rén,炎虎姬的名,伯伯可是闻名已久啊!——若是可亭有你一半本领,伯伯就要心安许多了!”

    梁丘舞知道吕崧口中的[可亭]指的便是他的独子,吕帆、吕可亭,闻言笑着说道,“吕伯伯说笑了,吕大哥武艺出众、一表人才,侄女自问不如……”

    吕崧笑了笑,摇头说道,“侄女过嫌了,论武艺,冀京何人是你对手?即便是有[项王]尊称的四皇子李茂,伯伯觉得恐怕也非你敌手,更何况可亭那稀疏本领……伯伯真是后悔,后悔当初没请梁丘公教导那愚子,唉!”

    “伯伯说笑了……对了,吕大哥还在西边洛阳一带平叛吧?”

    “唔,”吕崧闻言点点头,抚须宽慰笑道,“那愚子还算有点能耐,早些rì子听战报,已接连攻破洛阳、渑池、永宁、曹阳、弘农数城,如今与那帮叛乱贼军对峙在函谷关……”

    梁丘舞笑道,“可喜可贺啊!——此等赫赫战功,待吕大哥凯旋之rì,定是升官进爵!”

    见梁丘舞夸奖自己的儿子,吕崧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神采,摆手说道,“哪里哪里,那愚子不过是仗着我南军[陷阵]营勇武而已,岂是他自己本事?”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一旁闷不吭声的谢安,感觉自己似乎将他冷落了,连忙说道,“小安,听说你已被天子任命为正五品上的大狱寺少卿一职?可喜可贺啊!”

    “是……”谢安点了点头,拱手说道,“这还要多谢南国公在殿试之rì的恩情,若非南国公,恐怕……”

    “我不是说了么?那份档案文书,乃你姐姐替你准备的,不过她也知道你必定不会接受,就像当初你不接受她替你安排的清河县县令一职一样,是故,一直没打算给你,等待着合适的机会……那rì我忽然听说你要参加殿试,这才想起来,小安可别怪我起初不拿出来啊,毕竟伯伯起初不知侄女以及长孙家那个小丫头是否也替你准备了一份,是故一直观望着,毕竟,两份同样的档案文书,必然惹人怀疑……”

    “小子岂敢……”谢安低着头说道,在他身旁,梁丘舞疑惑地望着他,若有所思。

    “说起来,你不去见见你姐姐么?”

    谢安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下次吧……”

    “是么……”吕崧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望着谢安歉意说道,“抱歉,小安,我当初真不知其中缘由,若早知……”

    “南国公言重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吕崧张了张嘴,继而微微点了点头,正sè说道,“总之,是我南公府欠你一笔人情……”

    “人情的话,南国公前两rì在殿试中已还清了!”

    “小安……”

    “南国公若是无其他事的话,容小子告退!”说着,谢安站了起来。

    “安!”梁丘舞皱眉望了一眼谢安,责怪道,“怎得可以对吕伯伯这般无礼?!”

    “无妨无妨,”吕崧摆了摆手,望着谢安苦笑说道,“小安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既然你们有急事,伯伯也不强留了,这顿家宴,伯伯先替你二人寄着……”

    见吕崧说话客气,梁丘舞心中更是愧疚,狠狠瞪了一眼谢安,勉强笑道,“吕伯伯,实在是抱歉了……”

    “哪里哪里……”吕崧起身送梁丘舞与谢安出府。

    途中,趁谢安不注意,梁丘舞小声询问吕崧道,“吕伯伯,敢问安的姐姐是……”

    望了一眼走在前面不远处的谢安,吕崧苦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侄女不是也瞧见过么?便是伯伯那儿媳,广陵苏家之女,苏婉……”

    苏婉……

    莫非就是安口中的婉儿姐?

    “这……”梁丘舞秀目一凝,疑惑问道,“她姓苏,安姓谢,当真是亲姐弟?”

    吕崧闻言苦笑一声,摇头叹息道,“正因为不是,伯伯这才愧对小安啊……”

    “怎么回事?”

    “伯伯那儿媳,本乃广陵富豪苏家之女,被人陷害,惨遭牢狱之灾,致使苏家万贯散尽不说,更家破人亡,只幸存伯伯那儿媳一弱女子,她yù上冀京告状,告广陵某些富商联手当地官员迫害她苏家,当时小安乃其府上家丁,带着她千里迢迢从广陵来到冀京,却不想在进城之时,伯伯那儿媳不慎被你吕大哥所骑之马撞伤……”

    “……”

    “见撞伤了人,你吕大哥慌忙将他二人带回府上,当时,或许是因为掩人耳目吧,伯伯那儿媳只说小安是她表弟,伯伯也没去细想,只是听说广陵那些贼子如此胆大包天,便当即向天子启奏,将那些不法贼子,绳之于法……”

    “如此,应该是安与那苏家之女欠伯伯恩情才对呀……”

    “啊,就是因为这样!——那苏家之女心存感恩之情,无法拒绝你吕大哥的求婚,无奈之下委身下嫁,这才使得他[姐弟]二人形同陌路……小安最初住在我南公府,此事后,愤然离去,与我南公府再无半点往来……”

    “……”

    “君子不夺人所爱……唉!——伯伯当初只注意到那苏家之女贤惠,却不曾细细思量其他,致使酿成大错……总归,是我吕家欠他的!”

    原来如此……

    梁丘舞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侄女,你那夫婿是位难得的正人君子,从广陵到冀京,路途何止千里?虽爱慕那苏家之女,却丝毫未做出僭越之事,一路不辞辛苦,车马劳顿将她带来冀京……伯伯当初真以为她二人真乃姐弟,却不想……唉!——既然他不愿意再与我南公府有什么牵扯,伯伯只能恳求侄女好好照顾他……”

    “吕伯伯说得什么话,安乃我夫婿,我自当照顾……”

    “好,”吕崧点了点头,松气说道,“如此,伯伯也就放心了……”

    二人说话时,谢安已走出了府门,在马车旁等待着梁丘舞。

    默默望了眼谢安,望着他那不自然的神sè,梁丘舞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只是向来送他们的吕崧抱拳行了一礼。

    “吕伯伯,那我等先告辞了!”

    “告辞!”谢安也行了一礼。

    吕崧点点头,望着他二人上了马车,目送那马车离去,继而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正当他摇头正要回府内的时候,忽然,大街远处有一名军士骑着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报!——函谷关战报至!”

    “哦?莫非函谷关已攻下了?”吕崧微微一愣,继而面sè大喜。

    尽管方才他在梁丘舞的面前百般说自己的儿子无用,但事实上,南国公吕崧之子吕帆还是颇有才能的,毕竟是未来的四镇之一嘛。

    论武艺,在冀京除了梁丘舞外,也没有几个将军有把握能胜得过他,更何况是那些以造反百姓居多的叛军。

    “老夫思忖着这两rì就该到了……”微笑着,吕崧从那名军士手中接过战报,拆开粗粗一观。

    突然,吕崧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继而,眼中露出几分惊骇,几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几rì后,冀京传言纷纷,南国公吕崧之子吕帆、吕可亭,率包括两万南军陷阵营在内的数万大军,攻叛军所占的函谷关,却在战场被一名贼将一刀斩于马下。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名贼将竟是孤身一人杀入千军万马之中,狙杀了西征大军的主帅吕帆,这份武力,丝毫不比项王李茂、炎虎姬梁丘舞逊sè。

    主帅被杀,西征大军士气大跌,致使全线溃败,而叛军却趁机机会反攻洛阳,贼势浩荡。

    朝野震动,天子震怒,当即下令追查那贼将底细,却也有人幸灾乐祸,笑话南国公吕崧之子吕帆,新婚当rì未及洞房便受皇命出征,结果一去不回,叫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刚被娶进吕家便成了寡妇……

第五十五章 初次交手,炎虎姬对千面鬼姬

    从南国公府离去的时候,谢安尚不知道,南国公吕崧之子吕帆已在函谷关的战场上被一个籍籍无名的贼将斩落马下,否则,他定会见一见那位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安慰安慰她……

    “安,你口中的婉儿姐,便是吕伯伯府上儿媳,广陵苏家之女,苏婉,对么?”

    在回府的途中,梁丘舞如此询问着谢安。

    谢安皱了皱眉,说道,“你派人查了?”

    梁丘舞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询问了吕伯伯而已……”

    “是么……”谢安苦笑一声,枕着双手躺在马车中,喃喃说道,“是她说要来冀京,所以,我就带着她,来到了冀京……”

    “……”

    “呵,我还幻想着她会感激地以身相许呢!”

    “……”

    “不过我也知道,这不能怪她,只能说,我看上的女人太优秀了,太善良了,竟将自己当成了报恩的礼物……嘁!”

    见自己夫婿心情不佳,梁丘舞替他倒了一杯茶,低声问道,“你说要当大官,就是为了她么?”

    “啊,当初我就想着,广陵那些官员,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朝廷的官,这才有胆量陷害苏家么?所以我要当大官,替她出气,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可没想到,我那时做不到的事,这南国公府的公子爷,轻轻松松就办到了……”

    “你……很不甘心吧?”

    “我当然很不甘心!要不是为她,我闲着没事会从广陵跑到冀京?”

    听着那一股**范的口吻,梁丘舞皱了皱眉,带着几分奚落说道,“看来你是别有所图啊!”

    “废话,我可没说过我是正人君子!”谢安翻了翻白眼。

    尽管知道谢安这会儿说的多半是气话,但梁丘舞听了还是感觉很不舒服,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怨气说道,“不管怎样,你口中的婉儿姐已为人妇,嫁给了吕伯伯的公子,而你,也与我梁丘舞有了婚约,成为了我的丈夫,你要是敢做出什么有败风门的事……”

    似乎是听出了梁丘舞话中的隐含的怒意,谢安缩了缩身子,连忙坐起身来,讪讪哄道,“怎么可能!——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真?”

    “比珍珠还真!”

    “那你在昏迷之时,为何还要念着她的名字?而且次数还多达三十一次!”

    “你……记得可真清楚啊……”谢安有些汗颜地望着梁丘舞。

    “哼!”梁丘舞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理睬谢安。

    吃醋了呢,这个笨女人……

    谢安心中苦笑,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着想,他觉得还是应该哄一哄眼前这位。

    “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重情重义,别人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就像你一样,能娶你……”

    “是入赘!”梁丘舞打断谢安的话说道。

    谢安为之无语,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连连说道,“好好好,是入赘!无论怎样,能得到像你这样优秀、贤惠的女子为妻,是我这辈子莫大的福分!——真心话!”

    “……”梁丘舞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有些吃惊,咬了咬嘴唇,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娇羞,低声说道,“真的?”

    “啊,真的!”厚脸皮的谢安挪了挪位置,将梁丘舞搂在怀中,后者稍稍一挣扎,最后也没反抗,任凭谢安将她搂在怀里,带着几分欢喜,低声说道,“你……当真这般喜欢我?”

    “不!”谢安摇了摇头。

    怀中的女人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要说话,却见谢安低下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是爱!——渐渐地爱上你了……”

    不得不承认,甜言蜜语确实是对付女人的最佳利器,寥寥几个字,便叫梁丘舞先前眼中的怒意顿时化作绕指柔情,喜不胜喜。

    “当真么?我那么粗鲁,像个男人似的……”

    “那哪里是粗鲁,那叫霸气,巾帼不让须眉!”

    “我的肤sè也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白皙……”

    “那只是因为你被阳光照的时间太长了而已,其实这很好啊,古铜sè的肤sè,是健康的象征呢,我最喜欢了!”

    “那……那发sè呢?”

    “黑sè中带着几分红,很特别的颜sè呢,与众不同!”

    梁丘舞被谢安哄地面sè娇羞不已,闻言又犹豫说道,“我的脾气也那么差,还总是要管这管那,你很烦我吧?”

    “这就叫贤妻呀!——我这人为人懒散,要是没人管着,肯定要出事……”

    “是呢!你呀,有时顽劣地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着,梁丘舞抬头望了一眼谢安,无限欢喜地说道,“那我管着你,你不会感到烦闷么?”

    “当……当然!”说这句话时,谢安感觉自己有些心虚,不过为了哄怀中的女人开心,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得不说,在得到谢安的肯定后,梁丘舞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喜悦之情,柔声说道,“那……那我以后继续管着你?”

    谢安闻言暗自给自己一个嘴巴,勉强笑道,“当、当然了,你是我妻子嘛!”

    “嘻!”梁丘舞没有瞧见谢安脸上的不自然,听到那句妻子,怦然心动,动情地搂住了谢安。

    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语气莫名地说道,“安,这可是你说的,你可要记得,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rì后不许沾花惹草,更不许去那种烟花之地!”

    “沾花惹草?我没有吧?”

    “还说没有,那长孙湘雨是怎么回事?”梁丘舞抬起头,露出一副[我很介意]的表情。

    “那个……是朋友啊,朋友!”

    “那你口中的婉儿姐呢?”

    “拜托,姑nǎinǎi,我认识她的时候,哪知道你是谁啊?”

    “那眼下呢?”

    “眼下当然知道了,你是我的妻子……”说着,谢安低下头,在梁丘舞的耳垂轻轻吻了一下,让后者不禁全身一颤,眼神更是柔情似水。

    “是正妻哦!”梁丘舞柔声说道,话中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语气。

    “啊,是正妻呢!”谢安点了点头。

    得到夫婿的亲口承认,梁丘舞心中喜悦,用脸庞轻轻厮摩着谢安的胸口。

    突然,她猛地挣脱谢安的环抱,一手按在谢安胸口,将他按到在车厢内。

    不……不是吧?

    要在这里?

    谢安咽了咽唾沫,心中着实有些蠢蠢yù动,而当他望向梁丘舞时,他却愣住了。

    因为发现,此刻梁丘舞眼中哪里还有半点柔情,正一脸机jǐng地望着四周。

    “怎么了?”谢安莫名其妙地问道。

    只见梁丘舞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谢安别说话,继而撩起马车的窗帘。

    谢安诧异地望了一眼窗外,他这才发现,这辆马车不知何时已驶到了无人的偏僻处,似乎并不是往东公府而去。

    梁丘舞当即撩起车帘,皱眉望着那个依然在驾驶马车的家丁,皱眉说道,“陈平,你将马车驶来这里做什么?——王宝呢?”

    “……”驾驶马车的陈平一言不发,他甚至没有转过头来。

    梁丘舞皱了皱眉,伸手去抓那陈平,却只见眼前黑影一闪,继而,那个叫做陈平的家丁竟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件灰sè的马夫斗篷。

    梁丘舞心知不妙,当即拉住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继而急声对车内的谢安说道,“安,下马车!”

    谢安不明白梁丘舞究竟什么意思,不过还是乖乖下了马车,毕竟让梁丘舞露出紧张的神sè,这可是很罕见的事。

    将谢安护在身后,梁丘舞jǐng惕地巡视着四周,她发现,这里是冀京东直门附近一块偏僻的荒地。

    “鬼鬼祟祟……出来!”她沉声喝道。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民居废墟后走出一人来,做东公府的家丁打扮,望着梁丘舞yīn测测地笑着。

    “不愧是响彻天下的炎虎姬!”

    “陈平?”谢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家丁,他很难想象眼前满脸yīn诡之sè的家伙,便是东公府上那个和蔼、整天都笑嘻嘻的家仆。

    “安,此人不是陈平!”梁丘舞小心将谢安护在身后,望着面前不远处的[陈平],冷冷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便是金陵刺客行馆[危楼]的当牌刺客,[千面鬼姬]金铃儿!”

    “咯咯咯……”那陈平,不,是千面鬼姬金铃儿咯咯一笑,双手一探,不知从何处摸出两柄匕首来,继而瞧着梁丘舞,冷冷说道,“我危楼的弟兄,前些rì子承蒙炎虎姬[照顾]了,这份[恩情],余可不得不讨回来!”

    “……”梁丘舞闻言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安,你就站在这里!”说完,她右手一捏拳头,几步奔向那金铃儿,拳头狠狠朝着对方砸去。

    “轰!”一声轰然巨响,一堵民居废墟中的墙壁被梁丘舞一拳砸塌,只见尘土飞扬,却不见那金铃儿。

    忽然,谢安好似注意到了什么,抬头一瞧,却见那金铃儿犹如展翅的凶鹰,高高跃起,继而落下在梁丘舞身后,掩藏在扬起的尘土之中,手中的匕首直取梁丘舞后背。

    “舞,背后!”谢安大声喊道。

    其实,梁丘舞早已得到那刺客就在身后,反手一记手肘向后杵去,那呼呼的破风声,足以证明这一击的力度。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那个金铃儿扭身轻轻跃起,非但避开了她的手肘重击,还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得手之后,左手一撑地面,几个跃身,脱离了梁丘舞的攻击范围。

    何等敏捷的身手!

    何等jīng湛的技巧!

    瞥了一眼左手手臂处的伤痕,梁丘舞微微皱了皱眉,几步上前,却只听嗖嗖两声,那金铃儿竟甩出了手中的匕首,直取她面门。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面对着飞速而来的匕首,梁丘舞的脚步依然没有半点停顿,头朝着左右一撇,便轻而易举地避开,继而一拳击向对方。

    眼瞅着梁丘舞的拳头即将击中那金铃儿,却见对方抬起双手,架住了她的拳头,继而用巧劲,将其化解。

    “咔嚓……”谢安清楚地瞧见,梁丘舞的右手脱臼了。

    关节技?

    这个叫金铃儿的女人jīng通关节技?谢安暗自震惊,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身材姣好的刺客几个翻身,立在一根断梁的顶部,冷笑着望向梁丘舞。

    “炎虎姬,不过如此!”

    “舞!”望着疼地满头冷汗、却依旧一声不吭的梁丘舞,谢安心中又心疼又气愤。

    “安,你快走!”梁丘舞咬着牙将脱臼的关节合上,沉声说道。

    谢安难以置信,因为从梁丘舞的话中,他听出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可能并非是这个女刺客的对手。

    怎么可能?

    舞前些rì子面对十几二十个危楼刺客,照样能用手中的刀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啊……

    刀?

    对啊!

    舞是武将,没有武器,实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今rì出门只是为了向南国公吕崧道谢,哪里有带什么兵刃……

    想到这里,谢安顾不得看梁丘舞与那名为金铃儿的刺客打得难分胜败,四处寻找合适的替代品。

    忽然,他在废墟中瞧见了一根木棍,拿起握在手中,颇有些沉。

    想了想,谢安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其撕烂成布条,紧紧裹在那木棍上,反复裹了几层,最后,跑到一个破碎的水缸,将那根裹着木条的木棍浸泡在水中。

    快啊,快啊!

    望着水缸内扑通扑通冒着气泡,谢安心急如焚。

    好在梁丘舞拳脚功夫也过硬,虽说脱臼过一次的右手使唤起来终归有些不适,但好歹还能应付,勉强居于下风,倒也不至于落败。

    大约过了一小盏茶的工夫,谢安抱起那因为吸足了水分的木棍,将它抛给梁丘舞。

    “舞,接着!”

    听闻身后传来谢安的声音,梁丘舞眼角余光一瞥,瞥见有一看似兵器的物体向自己抛过来,当即跃起接过。

    也不知为何,当她手握那柄木棍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顿时改变,无形中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力。

    “这算什么?”金铃儿见此丝毫不以为意,冷笑一声,飞速向梁丘舞靠近。

    却见梁丘舞深深吸了口气,右手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奋力向前方斩去,咔嚓一声,她手中的木棍顿时碎裂,只是外面紧紧包裹着布条,因此才没有散架,可想而知,这一挥究竟是何等的力道。

    一声破空风响,隐约间好似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从她手中的[兵器]中挥出,仿佛一股风刃,朝着金铃儿而去。

    金铃儿眼中闪过一丝惊sè,却也来不及避开,被这道风刃劈个正着,胸口顿时出现一道斩痕,鲜血四溅,整个人也被轰地暴退数丈,轰地一声撞入了那一片废墟当中,尘土飞扬。

    “好!”谢安兴奋地握紧了拳头,继而走向梁丘舞,松气般说道,“舞,你还好吧?”

    却见梁丘舞眉头一皱,提醒道,“退后,安!——那个女人还活着!”

    “啊?”谢安愣了愣,正要说话,突然,他看到面前的尘土中闪过一道黑影,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随即,他感觉自己脖子处好似有阵阵凉意。

    “啊,余还活着呢!”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那做东公府家丁陈平打扮的女刺客金铃儿,将手中的匕首搁在了谢安脖子上。

    “安!”梁丘舞面sè大急。

    见此,金铃儿用手中匕首轻轻一挑谢安的下巴,沉声说道,“站住,否则我就杀了他!”

    “你敢!”梁丘舞闻言大怒,瞳sè、肤sè、发sè,渐渐泛起红意,整个人气势大增,仿佛置身于火焰之中。

    一手挟持着谢安,一手捂着受创的胸腹,金铃儿冷冷笑道,“那你踏前一步试试?”

    “……”梁丘舞气地满脸涨红,但终究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三个人僵持住了。

    梁丘舞不敢动,毕竟谢安在金铃儿手上,而金铃儿也不敢动,因为她受了重伤,而被她用匕首架住脖子的谢安,更是不敢动。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二女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可谢安却实在有些站不住了,想了想,他说道,“女英雄,有话好说……要不咱坐下来,吃杯茶,好好商量一下?——你也瞧见了,我的妻子很了不得的,你要是杀了我,她肯定杀你,不如各自退一步,就此罢手,就当今rì的事没有发生过,如何?——舞?还有这位女英雄?”

    “……”梁丘舞与金铃儿闻言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地说道,“不!我信不过她!”

    “得!那你俩就这么站着吧!——我先坐会!”没好气说了句,谢安伸手推开脖子处的匕首,就地坐了下来。

    梁丘舞与金铃儿闻言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第五十六章 新官上任

    四月六rì,是谢安第一天上任大狱寺少卿的rì子,从今天起,他算是正式脱离了以往平民百姓的身份,晋升为大周[民]、[士]、[卿]三阶中的士族。

    由于是第一天上任,谢安卯时前后就被梁丘舞叫醒了,换算后世时间五点左右,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早,毕竟距离他上任还有足足两个时辰。

    一瞧窗外天sè,谢安嘴里不由抱怨出声,毕竟距离

    “有没有搞错啊,姑nǎinǎi,巳时才上任,有必要叫我现在就起来么?”

    梁丘舞并没有理睬谢安的抱怨,顾自说道,“初次上任,应当提前多做准备……从今rì起,你便是我大周朝廷命官,绝不可再向之前那般懒散,需谨记,御史监时刻盯着呢!”说着,便与伊伊二人替谢安穿戴官服。

    大周的官员补服,从底sè上区分大致分为朱紫、靛蓝、深灰三种,

    正一品到从二品为朱紫sè,正三品到从六品下为靛蓝,正七品到从九品下为深灰,每阶在颜sè的深浅上又作以区分,简单地说,官位越高的人,其官服的底sè便越醇厚、鲜艳、沉重,官位越低的人,其官服底sè便越灰暗、不起眼。

    五品官的官补,胸前的立纹为白鸭,也叫天鹅,这让谢安觉得有些郁闷。

    看看人家梁丘舞的武官从二品官补,那可是狮子,而自己呢,却是一只画得丑不拉几的白鸭子……

    想了想,谢安将当初梁丘舞赠送给自己的那柄佩剑悬在腰间,好歹是添了几分威势。

    不过话说回来,大周文官的官补立纹历来不怎么样,哪怕是高如一品官,在谢安看来也只过是一只瘸着腿的仙鹤罢了,哪里有人家武一品的麒麟立纹来得霸气。

    梁丘舞倒是没看出谢安心中的郁闷,犹自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为官的种种,简单地说,可以概括为几大中心思想,忠君爱国,善待部署,不得迟到早退、不得贪赃枉法、与同僚应酬时不得去风花雪月之地。

    唔,最后一条多半她自己加的。

    而最后的最后,梁丘舞百般嘱咐谢安,叫他在上任的期间,不得离开项青与罗超的视线。

    倒不是说梁丘舞想监视谢安,因为昨rì的遭遇已经让她以及谢安明白,太子李炜已将她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真是想不到,那个混蛋竟然用一千万两银子来买我夫妇二人的人头……”回想起昨rì那个刺客金铃儿所说的话,谢安暗自生气。

    毕竟从先前那个叫做丁邱的刺客口中,谢安得知太子李炜用两百万两银子来买自己的人头,换而言之,他人头在太子李炜心中的价格,只是他妻子的四分之一……

    虽说这不是什么值得比较与显摆的事,可谢安依然感觉有些不舒服。

    李炜你个混账东西,给哥等着!

    梁丘舞倒是没注意此刻的谢安正暗自痛骂那太子李炜不长眼,估低了他的[价钱],只是见谢安提到夫妇二字,眼中隐约付出几分欣慰与喜悦,在伸手掸了掸谢安官服上的灰尘后,轻声正sè说道,“你知道就好……那个金铃儿,身手敏捷犹在为妻之上,虽说昨rì退走,但不可保证她是否会卷土从来,安,你可要小心……”

    “嗯!”谢安点点头,继而望了一眼梁丘舞,有些不相信地说道,“舞,连你也没有把握么?”

    梁丘舞闻言沉思了片刻,皱皱眉摇摇头,说道,“江湖侠士不同于为妻这等武将,讲究以身法,为妻纵然武力压群,可若是打不到她,又有何用?——五五之数吧!”

    谢安暗暗震惊,因为他此前一直认为梁丘舞的武力,是世间寻常人拍马也赶不上的,从没想过她也会遇到没有必胜把握的对手。

    金陵刺客行馆[危楼]的当牌刺客,[千面鬼姬]金铃儿……

    谢安深深吸了口气,一想到自己的人头被这位能够媲美梁丘舞实力的女刺客惦记着,他便不禁感觉有些发憷。

    不过又一想,想到昨rì她与梁丘舞二人,足足站了有大半个时辰,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景象,谢安忍俊不禁。

    唉,昨rì要不是哥机灵,耍尽嘴皮子才哄地那位鬼姬离去……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谢安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吃过早饭,在梁丘舞千叮嘱、万嘱咐下,谢安告别了她与伊伊,与暂时担任他护卫的项青、罗超二人一同乘马前往大狱寺官署。

    在途中,一想到堂堂东军神武营的副将屈尊担任自己的护卫,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护卫服饰,谢安有些过意不去。

    “项三哥,罗四哥,委屈两位哥哥了……”

    “兄弟说得什么话,”项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继而压低声音说道,“兄弟道哥哥我等受了委屈?错错错,这可是美差啊,知道么,上次哥哥驼粮草,足足驼了半个月啊,三千石粮谷……回头兄弟领了俸禄,可要好好补偿哥哥……”

    好嘛,自己这还没上任呢,就有人盯着自己第一个月的俸禄!

    不过对于朋友,谢安从不吝啬,当即豪爽说道,“三哥放心,待小弟领了俸禄,绝不忘记三哥!”

    项青一听眉开眼笑,笑着说道,“合该如此,不枉三哥受了那般苦……”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超打断了。

    “那是你咎由自取,怪得了谁?!”罗超毫不客气地讥讽一句,继而看也不看项青郁闷的表情,转头望向谢安,一如往rì般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个叫金铃儿的刺客,当真有那般实力?竟能伤到小姐?”

    谢安点点头,说道,“确实很厉害,那个女人的速度非常快!”

    不得不说,他对于这位喜怒不形于sè的罗四哥还是相当敬畏的,要比整天没个正形的项青尊敬地多。

    瞥了一眼自己挂在马脖子后的那两杆小枪,罗超淡淡说道,“如此,罗某倒是想见识见识!”

    见此,谢安耸了耸肩,说道,“那罗四哥可要失望了,那个女人昨rì被舞打成重伤,流了好多血,估计得修养好一阵子……”

    “这样啊……”罗超喃喃念叨着,似乎有些失望。

    聊着家长里短,谢安与项青、罗超二人来到了大狱寺官署。

    大狱寺,又名大理寺,乃刑部名下举足轻重的司署,根据谢安的理解,相当于后世的最高人民法院,拥有着对大周境内所有案子重审、翻案、以及最后定论的权利。

    简单地说,大周地方官府对某件案子做出的判决,这大狱寺有权利无条件做出否决,并重审此案,反过来说,大狱寺做出的审判,地方官府则无权再干涉、翻案,甚至于,若无特殊情况,就连刑部本署也无权利叫大狱寺重审。

    下了马,站在那大狱寺官署府门前,谢安望着那块巨大的匾额,心中唏嘘不已。

    半年前,他与苏家之女苏婉之所以来冀京,就是为了来到这大狱寺,状告广陵官员中某些贪官污吏,联合当地巨商谋害她苏家。

    却不想半年后,他摇身一变,竟成为大狱寺少卿。

    根据长孙湘雨的描述,这大狱寺只有一名正卿,正三品,两名少卿,正五品上,这少卿就相当于大狱寺正卿的副职,单单就这大狱寺来说,谢安如今简直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按梁丘舞所嘱咐的,走入大狱寺的谢安,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见自己的上司,大狱寺正卿,一个年高六旬的老头子,孔文,孔庆之。

    本来谢安以为,担任大狱寺正卿之职的官员,必定是一位相当严厉、苛于刑法的老人,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当他来到官署内办公的邸署时,那位孔文老爷子正在与官署内一位主簿下棋,望着他老眼昏花、伸着脖子观望棋盘的可笑动作,谢安感觉自己不觉有种类似于偶像破灭的残念。

    不过,即便如此,谢安亦不敢小看眼前这位老人,毕竟,他如今所见到的老人中,似胤公,似大周天子,有哪一位是容易应付的人物?

    想到这里,谢安也没急着向那位老上司行礼,而是轻轻走过去,静静站在他身后,观望着那一局棋子。

    不得不说,这位孔文老爷子下棋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点,慢地叫人怀疑他是不是中途睡着了,要不是他还睁着眼睛,素来没什么耐心的项青真想走上前去推一推他。

    如此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位孔文老爷子却只下了三步棋,即便是谢安,也不禁有些心生急躁,不过他多半也猜到,眼前这位老人多半是在试探他。

    说起也奇怪了,但凡老人,总喜欢用一些拐弯抹角的方式试探青年人,胤公是,大周天子是,眼前这位孔正卿也是。

    足足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孔文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观瞧了那般久,就不指点一下老夫么?再这么下去,老夫可要输了……”

    谢安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位老爷子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抖索jīng神,想了想,挑着好听的话说道,“下官听闻,观棋不语真君子……”

    “[观棋不语真君子],哼!原来是个迂腐之子……”孔文淡淡说道,“你要是想做君子,这大狱寺可不是一个好来处!”

    谢安愣住了,他原以为自己刚才那么说会得到对方的好感,没想到这老爷子说了那么一句话,犹豫一下,他小心说道,“下官不解……”

    “既然不解,便好生思量吧!——何时想通了,老夫便何时叫你上任,倘若连这等浅显的事也想不明白,你还是就此回去吧!——以你与长孙家、梁丘家、吕家的关系,调别部上任,应当不成问题!”

    “……”谢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他不明白眼前这位老人究竟是针对自己呢,还是针对长孙家、梁丘家、吕家这三家。

    而更让谢安弄不明白的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这明明是一句能够彰显自己的话,怎么就起了反作用呢?

    不知不觉地,谢安额头渗出了汗珠。

    这老头是在针对自己?

    不对……

    谢安忽然想起,长孙湘雨对他说起过,说在他之前,其实有很多人也曾经到这大狱寺中担任少卿,其中有太子李炜的人,也有其余皇子的人,权利争夺非常厉害,但是直至如今,大狱寺正卿属下,两名少卿的职位依旧空悬着,理由很简单,那些被任命到大狱寺担任少卿的人,都被眼前这位老爷子以没有资格担任此职的理由给赶了出去。

    没有资格……

    想到这里,谢安深深皱紧了眉头,忽然,他心中一动,恍然大悟。

    对啊!

    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别的地方都能说,可怎么能在大狱寺讲呢?

    要知道大狱寺是审理断案的地方,案件的真相比什么都要重要,倘若为了某些理由,将案件的真相隐瞒,何来资格担任大狱寺的少卿?

    想到这里,谢安深深吐了口气,拱手轻笑说道,“容下官收回前言,并非是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而是下官对弈棋之事不甚了了,难以堪破其中胜败、真相,是故不敢多言,免得扰乱了大人的断案……”

    孔文手执一棋子正准备放入棋盘,闻言微微一愣,轻笑说道,“不准备当君子了?”

    “下官素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如大人所言,大狱寺确实不是君子该来的地方!”

    “孺子可教!”孔文点点头,将手中的棋子放回原处,继而转过身来,打量着谢安,说道,“说的不错,我大狱寺乃勘刑查案之处,需三心,细心、耐心,以及狠心,若无细心,便无法找寻到各个案子的蛛丝马迹,若不耐心,便难以反复推敲,找出其中破绽,若无狠心,便无法对一些顽固之人用刑,逼其就范……此乃污秽汇聚之地,非君子该来之处,也容不得君子!”

    谢安闻言心悦臣服,拱手说道,“下官受教了!”

    “好!”深深望了一眼谢安,孔文回头再望向棋盘,淡淡说道,“这棋势,你有何可教老夫之处?——老夫可不想输啊!”

    此时的谢安已经明白孔文话中的意思,自然不会像方才那样拘谨,仔细看了几眼棋局,见孔文所执的白子占尽下风,几乎已要落败,遂摇头说道,“下官愚钝,实在找不出致胜机会,不过下官倒是认识一人,极为jīng通此道!”他指的,自然是长孙湘雨。

    “你很聪明……短短片刻便能想到其中隐由,我大狱寺,最忌[知而不言],面子难道要比案件的真相更重要么?为了破案,有时就算是动用酷刑,也要叫人犯开口!——唉,也正是因此,屈打成招之案,比比皆是……”说着,孔文叹了口气,忽然伸手将棋盘上棋子弄混,像耍小孩脾气那样说道,“不下了,不下了!——就当是和棋吧!”

    望着对坐那位主簿哭笑不得的表情,谢安亦暗自好笑。

    这老爷子原来棋品这么差……

    不过话虽这么说,谢安反而对这位老爷子充满了好感。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孔文望了一眼谢安,轻笑说道,“你前些rì子还是参加会试的学子,广陵谢安,对吧?”

    “是!”

    “你的卷子老夫看了,甚佳,尤其是最后一题例案,会试考生数百人,唯独只有你堪破真相,是故,老夫先前便打算将你调入我大狱寺,却没想到,陛下竟给了你我大狱寺少卿的职位……”

    望着老爷子感慨的面sè,谢安不觉有些感慨,讪讪笑着。

    “你与长孙家、梁丘家、吕家有旧么?”

    “这个……”谢安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梁丘舞,乃下官妻室,至于长孙家与吕家,只是略微有数面之缘……”

    “哦,原来如此!”孔文恍然大悟,继而轻笑说道,“谢少卿,你可知晓,前些老夫赶走好些陛下任命的少卿,其中有不少权势与梁丘家那个小丫头相似的,甚至还有超过她的……”

    “略有耳闻……谢少卿?”谢安愣神地望着孔文,却见老爷子微微一笑,正sè说道,“老夫不管陛下所任之人是否有才华,是否家中有极大权势,但凡老夫认为不具资格之人,便尽数驱出府去!——而你如今既然通过了老夫的考验,二堂、三堂,rì后就交给你了!”

    “二堂?三堂?”谢安愣了愣。

    孔文见此微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一堂乃老夫所御,非陛下亲命、非刑部发文、非重大案件,轻易不升堂……平rì里只开到二堂,处理大周各地官府上呈案件,此类案件断案后需将记录文书上呈到刑部典藏司,备份。至于三堂,但凡卫尉署无法判决的案子,便经三堂开堂审理,虽需记录,不过,不用上呈到刑部典藏司……”

    “下官不明,何以是卫尉署无法判决的事?”谢安疑惑问道。

    孔文微微一笑,说道,“卫尉署只负责治安,倘若有官员犯案,卫尉署虽有权利缉捕,却无权受理,只能交我大狱寺,不过嘛,有时候,卫尉署也会将一些没有官职,但是家中势力却颇大的世家公子,交予我大狱寺……前段rì子,拜长孙家那个丫头所赐,老夫开三堂审问那些扰乱治安的世家公子,几乎将冀京的同僚们都得罪干净了,唉!——总之,我大狱寺就是一个专门用来得罪人的地方,要是没有这份觉悟,怕rì后走夜路被人刺杀,还是趁早辞官为妙!”

    “遭人刺杀的话,下官如今就已遇到三次了……”谢安耸耸肩说道。

    孔文惊愕地望着谢安,呵呵笑道,“看来你也是讨人嫌的家伙!”说到这里,他面sè一正,严厉说道,“既然你已做出决定,那么老夫便告诉你一件事,我大狱寺虽身处污秽,却是为我大周得以青天朗朗,只需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堂上那[正大光明]四字匾额,除此之外,不必在意其他,哪怕阶下之人官阶再高,权势再强,升堂之时,你便是堂上最大的官!”

    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官大三级?

    谢安只听得心中热血沸腾。

    或许注意到了谢安激动的神sè,孔文微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老夫也jǐng告你,老夫授你重权,然倘若你徇私舞弊,可别怪老夫不客气!”

    “老爷子放心,小子一定会对得起堂上[正大光明]四个字!”

    “老爷子?呵呵呵……”孔文微微一笑,抬手说道,“既然如此,时辰不早了,谢少卿便上任处理事务去吧,莫要叫老夫失望!”

    “是……呃,老爷子呢?”

    “老夫嘛,”孔文闻言望了一眼对面那露出苦笑表情的主簿,说道,“章林,来来来,今rì我等定要分出个胜负!”

    “大人,今rì下官是来告假的,老家兄弟娶妻,说什么也要下官去吃他喜酒……”

    “你兄弟娶妻又不是你娶妻,你急什么?待老夫赢你一次……不,待你赢老夫一次,再去不迟……”

    “这……好吧,最后一局……”那名叫做章林的主簿无奈地说道,继而给谢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起初谢安还不理解,然而等那位章主簿告假回乡时,谢安这才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

    然后谢安就见识到了,棋艺比他还臭的……

第五十七章 挑事?来啊!谁怕谁啊?

    大狱寺少卿啊……

    站在二堂之内,谢安颇有些心情激动。

    他原以为大狱寺少卿不过是个正五品上的品阶,但是在听到那位大狱寺正卿孔老爷子的一番话后,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正五品上的少卿,拥有着多么惊人的权势。

    升堂之时,见官大三级……

    换句话说,只要是在谢安升堂的时候,哪怕是那位吏部尚书徐植,朝中从一品重臣,也得乖乖向他行礼。

    啧啧啧!

    想到这里,谢安便有些喜不胜喜,他终于明白,为何太子李炜以及其余皇子们都眼巴巴地盯着这个职位。

    不过一想到方才差点被那位孔老爷子第五十七章 挑事?来啊!谁怕谁啊?赶出府,谢安亦不禁有些心有余悸。

    “好在哥急智过人……”后怕地拍了怕胸口,谢安走到二堂审官的那张桌子后,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地比划着,尽管堂下空无一人。

    兴奋过后,谢安的心情便逐渐沉了下来。

    尽管大狱寺的正卿孔文孔老爷子似乎有意提拔自己,可是底下那些详官,那些判正、判丞、判令、评事,以及班房中的衙役头头们,那些捕头们,总捕头们,似乎对自己胜任大狱寺少卿一职颇有微词。

    即便是刚才逐一在拜见谢安这位上司,脸上亦带着诸多不耐烦之sè。

    这些人,谢安暗自记在心中。

    其实长孙湘雨早提醒过谢安,无论是太子李炜也好,其余几位皇子也罢,都暗自盯着大狱寺这块肥肉,毕竟大狱寺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虽然名义上是属于刑部的辖下,但实际上,它却不归刑部管理。

    再者,如今刑部之内权利争夺也并未最终确定,因此这种明争暗斗尤其激烈,不比礼部,长孙家一第五十七章 挑事?来啊!谁怕谁啊?人独大,也不比吏部,太子一派只手遮天。

    “大人,这些案卷需要大人过目!”

    一名叫做周仪的大狱寺评事端来了厚厚一叠案卷。

    说实话,望着那厚达一尺有余的案卷,谢安当真有些傻眼,直到周仪告诉他,这些只是各地方官府上呈的案卷记录时,谢安这才松了口气。

    若没有周仪解释,谢安还以为那位孔老爷子积累了那么多的案子呢。

    根据周仪的解释,而谢安要做的,只需将这些各地的审案记录阅过一遍,然后用大狱寺的大印在上面盖个章,最后转呈到刑部本署的典藏司,这就完事了。

    不过就算这样,这厚达一尺有余的案卷少说也有一两百张,要是仔细翻阅,那可不是一天就能翻完的。

    想到这里,谢安问道,“周老哥,这些全部都要观阅一遍么?”

    这位叫做周仪的平时,祖籍徐州任城人,今年三十有九,在大狱寺任职长达十一年,可以说是资历颇足的老人了,只可惜上头没人,难以升官,哪比得过谢安,一来就是正五品上的少卿。

    也正因为这样,见谢安如此称呼自己,周仪颇有些受宠所惊,连忙拱手说道,“大人如此称呼,卑职当不起……”

    谢安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当不起的?周老哥确实岁数要长于本官,再者,周老哥在署内已任职长达十一年,本官理当敬重周老哥,rì后本官若有不明之处,还望周老哥多多提醒……”

    谢安这是在笼络人心么?

    啊,他就是在笼络人心!

    方才在见那些下属的时候,谢安已经看出来了,大狱寺内有不少人对自己担任少卿之职很是不满,其中不乏有太子李炜以及其余皇子安插的心腹,故意使绊子难题谢安,这是人之常情。

    这种事,谢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已见多了,也不在意,而他要做的事也非常简单,就是建立自己的班底。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虽说不至于如此夸张,但是谢安也不容忍自己的下属没事就爬到自己头上指手画脚,更何况眼下,大狱寺内那些官员,摆明了就是收取了太子李炜等人的好处,故意为难自己。

    谢安会容忍这种事?

    显然不会!

    他会慢慢教会那些不听话的下属:是龙,你就给我盘着,是虎,你就给我蹲着!

    要是不听话,也行,俸禄照发,但我就是不用你,你每天就给我闲着,而且你闲着还得给我按时来点卯,一rì不来,就以此为借口开除你,你还没话说。

    这种破事,谢安以往在社会上见地太多了,多到最后连他自己耍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在谢安看来,反正孔文孔老爷子已将二堂、三堂都交给了他谢安,不怕那些官员、捕头不听话,不听话的就不用,别看还有一个一堂,可那是轻易开的么?一年到头也没个几次。

    说实话,当那些不服的官员给他摆脸sè的那时起,谢安就知道,这帮家伙翻不起多大浪来,毕竟有句话说嘛,会咬人的狗,不叫!

    “大人,虽说只是审阅一边,可在呈交刑部本署之前,这些记录文案,还要在孔大人那里转一边……”

    谢安微微一愣,继而顿时恍然大悟,他明白周仪是看出了自己心不在焉,是故好意提醒。

    也是,自己才刚刚上任,那位孔老爷子怎么可能将所有的事务都全权交给自己?

    简单地说,自己依然在试用期,倘若出了什么差错……

    “啧啧!”谢安咂了咂嘴,感激地望了一眼周仪,心中将其划入了自己的班底。

    周仪微微一笑,他知道,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在大狱寺苦熬了十一年的周仪,太清楚不过,做人要识时务,他可不会像班房内那几个捕头一样,对新任的谢安谢少卿摆冷脸。

    “对了,周老哥,刚才那几个捕头、判丞、判正都叫什么名字?”是叫,对吧?

    来了!

    周仪心中一惊,他知道谢安指的是方才对其无礼的那些官员,低声说道,“四个总捕头分别是秦朗、王刚、李立,张明,判丞……”说着,他将那些人的名字向谢安尽数说了一遍。

    说实话,谢安的记忆力不是那么出sè,一听到那么多人名,着实有些头晕目眩,摆了摆手说道,“劳烦周老哥替本官列个名单吧!——rì后本官要是咳嗽,老哥便将那人姓名、职位添在名单之上!”

    周仪知道谢安想做什么,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一边。

    “不知大人作何用?”

    谢安微微一笑,顾左言他说道,“说起来,老哥听说过指鹿为马这个典故么?”

    这位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卿大人,是个狠角sè啊!

    周仪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哪里会听不懂,闻言心中感慨一声,连忙拱手说道,“大人放心,卑职明白了!”

    “有劳周老哥了!”

    “不敢!对了,大人……”望了望左右,周仪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以及其余几位皇子殿下,曾暗中在我大狱寺上下打点过,只是无法过孔大人这关,是故,先前那些位少卿,没呆多久就被孔大人赶回去了……秦朗、王刚、李立,张明,曾多次暗中收了好处……”

    因为谢安早已听长孙湘雨提过,闻言也不惊讶,轻笑说道,“孔老爷子知晓么?”

    周仪想了想,点头说道,“正卿大人也是知晓的……”

    谢安微微皱了皱眉,继而展颜一笑,轻笑说道,“原来如此,是打算对此不管不问,待后来人去处理么?还真像那位老爷子的xìng格!”说到这里,他轻哼一声,淡淡说道,“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哼哼,但愿那四个家伙识趣,本官的脾气,可没有孔老爷子那么好啊……”

    尽管谢安的话是那样的平淡,但是周仪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寒意。

    就在这时,忽然不知何处响起了一阵鼓声,似乎是从官署府门外传来的。

    “怎么回事?”谢安愣了愣。

    周仪也是一脸纳闷之sè,向谢安拜了一拜,出去打听。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份状纸,表情很是古怪,望着谢安说道,“大人,是卫尉署上呈的案卷,说方才有两位世家公子在市集斗殴,累及了从旁的商贩……”

    “何人?”谢安诧异问道。

    周仪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一人姓张,一人姓王,方才卑职暗中向卫尉署的卫兵询问了一遍,似乎那两位世家公子是故意惹的事,卫尉署派人去捉拿时,他二人也不急不恼,任凭卫尉署的官兵将其捉拿,当时他二人还说,卫尉署管不着他们,叫官兵将他们押到大狱寺来……”

    “唔?”谢安微微皱了皱眉,感觉此事有些蹊跷。

    “你是说,故意针对本官来的?”

    周仪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据状纸上所写,此二人的父亲,皆是朝中大员,太子一派……”

    “……”谢安张了张嘴,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好啊,李炜,哥第一天上班,你就叫人来捣乱?

    行!行!

    今天要是不好好修理一下你养的这两条狗,我谢安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话说他本来就因为大狱寺那些官员的事弄得很不舒服,此刻见太子李炜故意叫人来惹事,心中大怒。

    “升三堂!——传令下去,一刻之内,都给到三堂集合,哪一个要迟到了,延误了,本官rì后也用不着他了!”

    周仪闻言心中一惊。

    “是,少卿大人!”

    C!!!

第五十八章 挑事?来啊!谁怕谁啊?(二)

    在此之前,谢安从没想过自己上任后的第一桩案子,竟然会来地这么快。

    巳时二刻前后,谢安端坐在三堂主审官的位置上,皱眉望着阶下那两个趾高气扬的公子哥。

    说是三堂,其实堂中的摆设、装饰与一堂、二堂差不了多少,其中最大的区别在于,一堂有三把铡刀,分别是龙头铡、虎头铡,以及狗头铡,至于二堂,则少一把龙头铡,而三堂嘛,便只有一把狗头铡了。

    这三把铡刀,分别对应[卿]、[士]、[民]三个阶级,只要是证据确凿,确定是难赦的死罪,审问该案件大狱寺的正卿、少卿有权利将犯人就地处死,只是这样做太过于得罪人,因此,只要并非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大狱寺一般还是在审判后,交予刑部本署,先关押几个月,随后在处斩。

    换句话说,这些铡刀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用来震慑犯人的道具罢了。

    平心而论,望着阶下那一王一张两个世家公子脸上那嚣张跋扈、丝毫不将他谢安放在眼里的神sè,谢安真恨不得拿狗头铡斩了他们。

    虽说案卷上写着,这两位公子相互瞧不惯对方,连带着家丁在内,当街斗殴,可是实际上呢,这两人一脸笑嘻嘻的,友好到就说是亲兄弟谢安也不会不相信。

    事实上,这两位公子确实瞧着谢安的笑话,毕竟谢安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已经有好一会了,可是堂上呢,却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衙役,连个判令都没,就连做书记录的评事,也只有一个。

    而事实上,谢安自己也很郁闷,他没想到自己说出了那样的狠话,那些家伙却依然我行我素,姗姗来迟。

    除了暂时充当衙役的项青与罗成外,竟只来了五个衙役,其余,一个捕头、一个文官也没来,无奈之下,谢安只好叫周仪一人充当两个角sè,先读案卷,再坐回席中用笔记录此案经过。

    待周仪读完案卷,谢安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阶下那两名被太子李炜当枪使的世家公子。

    “你叫王涵,对吧?而你呢,叫张应,对吧?本官听说,你二人父亲皆是朝中官员,对吧?”

    王姓公子王涵敷衍地拱了拱手,淡淡说道,“家父乃正三品朝臣,御史监辖下,督查司,左副督御史!”说着,他趾高气扬地瞥了一眼谢安。

    御史监啊……

    谢安很清楚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傲气,毕竟朝中六部没有什么司、什么署可以直接过问大狱寺的事,唯独御史监,因为御史监是专门为皇帝服务的监察机构,有权利监视、调查任何司署,御史监中哪怕是五品的御史大夫,也有权利弹劾朝中一品、二品的重臣。

    而与此同时,张姓公子张杰亦冷笑说道,“家父乃詹事府詹事,朝中正三品大臣!”

    詹事府……

    谢安冷笑一声,别的或许他不知道,可詹事府他可清楚地很,那可是掌管皇后、太子家族事务的机构,换而言之,詹事府内的官员,可以说清一sè都是太子李炜的心腹,彻头彻尾的太子一党。

    什么叫做**,谢安算是真正碰到了。

    而这时,三堂门外陆陆续续走进来不少人,细细一数,差不多有二三十人,谢安抬头瞥了一眼,发现那些人,正是大狱寺内与他不对头的官员,首当其冲的便是秦朗、王刚、李立,张明四个总捕头。

    “卑职参见少卿大人!”在王涵与张杰冷笑不已的目光下,那些大狱寺官员陈差不齐地向谢安行了一礼,继而准备回到各自的位置。

    见此,谢安猛地一拍惊堂木,沉声斥道,“本官正在审案,不相干的人,都给我出去!”

    惊堂木何以是惊堂木,啪地一声,响声震耳yù聋,惊地那二三十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其中有一名捕头抱拳皱眉说道,“少卿大人,我等乃大狱寺官员,何以是不相干的人?”

    谢安也不记得此人究竟叫什么名字,闻言淡淡说道,“我说过,一刻之内,到三堂集合,否则,rì后本官用不着你们!——出去!”

    “那……那我等做什么?”一名文官愕然问道。

    谢安冷笑一声,撇嘴讥讽道,“等着呗,等什么时候孔大人有兴趣升一堂了,你们再去任差……至于二堂、三堂,孔大人已将这两堂交与本官,而本官,用不着你们,出去!——否则,别怪本官治你等一个以下犯上、扰乱公堂之罪!——项三,罗四,将他们赶出去!”他用化名唤项青与罗超二人。

    与罗超对视一眼,项青嘿嘿一笑,提着手中杀威棒朝那些人走了过去。

    见谢安态度如此强硬,那些官员不禁有些心虚,其中,一名捕头抬手说道,“少卿大人且慢!——大人说一刻之内到三堂集合,眼下正好是一刻!”

    “是啊!是啊!”其余官员亦纷纷点头。

    谢安闻言心中冷笑,他哪里会不知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他很清楚这些人没有公然敢违抗他命令的胆量,所以,踩着点才姗姗来迟,这样既能叫谢安难堪,又不算违抗命令,失了饭碗。

    不得不承认,这帮人想的不错,只可惜,谢安打算教教他们,什么叫做天真!

    “不!一刻已经过了!”

    “谁……谁说的?分明……”

    “本官说过了就是过了!”一拍惊堂木,打算了那些官吏的议论纷纷,谢安站起身来,一指堂上那五名衙役和周仪,沉声说道,“从今rì起,此六人便在二堂、三堂供职,至于你等,但凡是本官受理的案子,一概用不着你等!——不过你们放心,念在你等乃孔大人的老部署,本官也不会去革你们的职,你们就好好地在官署内享清福吧!——至于眼下,都给本官出去!”

    “少卿大人何以如此不讲理?”一名文官愤愤说道。

    谢安闻言笑了笑,望着那名文官奚落道,“啊,本官就是这么不讲理,你能拿我怎么样?”

    此言一出,堂下鸦雀无声。

    “项三,罗四!”谢安沉声喝道。

    “遵令!”项青嘿嘿一笑,提着杀威棒走向那些官吏,其中有一名捕头似乎打算与项青动手,只可惜,他哪里是项青这位东军神武营副将的对手,三两下被摆平,随手丢到堂外,摔了个七晕八素。

    其余官吏一见,哪里还敢放肆,纷纷做鸟兽散,其中有些人,径直找大狱寺正卿孔文孔老爷子告状去了。

    “嘿!”

    望了一眼那个摔在堂外、半天爬不起来的捕头,谢安冷哼一声,转头望向王涵与张杰二人。

    可能是见过了谢安的手段,他二人起初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待一想到自己父亲的职位,他们倒也放心了,毕竟他们的父亲,都是朝中正三品的官,至于眼前的谢安,仅仅只是正五品上的官而已。

    怕什么?

    他们显然不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当大狱寺升堂之时,主审官见官大三级!

    好了,现在该收拾收拾太子李炜派来的这两条狗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谢安不怀好意的目光吧,王涵不禁有些心虚,抢过话说道,“谢少卿,本公子等候了那么久,都站累了,麻烦你请人搬一把椅子来!”

    谢安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啪地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公堂之上,见本官不下拜,还想要椅子?”

    王涵哈哈大笑,说道,“本公子有贡生身份,根据我大周律法,本公子有功名在身,不需向少卿大人跪拜,还有资格坐着听审!”

    说实话,谢安对于大周律法不甚了了,闻言下意识望了一眼周仪,后者不动声sè点了点头。

    见此,谢安招招手叫来项青,在他耳边说几句,只听地后者贼笑不已。

    不多时,项青便将一把椅子端了上来,摆在堂中。

    王涵不疑有他,得意地望了一眼谢安,大刺刺地坐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他坐下的椅子两条前腿应声而断,王涵来不及反应,一屁股摔在堂上,顿时,项青与那五名衙役哄堂大笑。

    很显然,这是谢安叫项青暗中做的手脚。

    王涵面sè涨红从地上爬起来,怒声骂道,“这什么玩意?!”

    谢安戏谑一笑,淡淡说道,“椅子呀!——王公子不是要椅子么?怎么不坐啊?”

    望着谢安脸上的笑意,王涵哪里还会不知是谢安在搞鬼,闻言怒声骂道,“坐?本公子怎么坐?只有两条腿那也叫椅子?”

    谢安闻言不急不闹,笑呵呵说道,“王公子这话说的,两条腿的椅子就不叫椅子了?照这么解释,王公子若是少了两个胳膊,就不算是人了?”

    “你……你敢骂我?”

    “我觉得王公子的理解能力确实有问题啊,本官何时骂过你啊?本官只是就事论事……”无辜地松了耸肩,谢安戏谑笑道,“不过本官倒是认为,椅子就算丢了两条腿,还也叫椅子,就跟王公子倘若不幸失去两条胳膊那也算是人一样,王公子你觉得呢?”

    “……”面对着诡辩堪比长孙湘雨的谢安,王涵无言反驳,只能点头称是。

    可惜的是,就算是这样,谢安也不打算饶过他。

    “既然是椅子,王公子怎么不坐呀?王公子方才不是可以向本官要求的么?”

    “两条腿的椅子怎么坐啊?!”王涵满脸恼怒地说道。

    谢安笑了笑,故意问道,“王公子以为椅子需要几条腿啊!”

    “四条腿!——这还用问啊?”

    “那就行了,王公子不也有两条腿么,加上这椅子两条腿,正好四条!”

    “你!”王涵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待深深吸了口气后,怒声说道,“罢了,本公子站着听就是了!”

    你要站着听?

    哥非要叫你坐着!

    心中冷笑一声,谢安板起脸来,说道,“那可不行,根据大周律法,王公子有功名在身,非但不必向本官跪拜,而且还可以坐着听审!”

    王涵哪里还不知谢安是故意在耍他,为的就是报方才一箭之仇,闻言怒声骂道,“谢安,你莫要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谢安抬起惊堂木狠狠一拍桌子,震怒道,“到底是何人欺人太甚?!——本官好歹也是正五品上的官员,你区区一贡生,屡屡相逼,本官一忍再忍,奈何你如此放肆,岂有此理!——王涵,本官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坐着听审,要么,本官便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打你二十杀威棒!——项三!”

    项青闻言邪邪一笑,走到面sè略有些苍白的王涵身旁,将那把只剩两条腿的椅子扶了起来,嘿嘿笑道,“王公子,请吧!”

    望着谢安满脸怒sè,王涵犹豫一下,坐了下来,望着他摇摇yù坠却咬牙坚持的模样,周仪暗暗感慨。

    这位少卿大人,着实是个狠角sè啊……

    在周仪心中感慨之余,谢安的目光望向了张杰,戏谑笑道,“张公子,可有功名在身啊?”

    望着王涵那前车之鉴,张杰面sè微变,连连摇头,说道,“不,本公子没有功名……”

    话音刚落,谢安抬手一拍惊堂木,怒声喝道,“既然没有功名,见到本官竟不叩拜行礼,实乃藐视公堂,来人啊,给我仗打二十!”

    “得令!”罗成习惯xìng地抱了抱拳,与两名衙役一同提着杀威棒朝着张杰走了过去。

    “你……你……”见谢安不像是在开玩笑,张杰又惊又惧,连忙说道,“不不,本公子有功名在身……”

    谢安闻言撇嘴冷笑,淡淡说道,“公堂之上,满嘴谎言,再加十仗!”

    “是!”罗超一颔首,一棍敲在张杰后膝,让后者下意识地一曲膝盖,倒在地上,继而叫另外两名衙役用杀威棒架住张杰,自己则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谢安,你敢!——我父乃詹事府詹事,朝中正三品朝臣……”被夹在棍棒之下的张杰大声喊道。

    罗超闻言手中的动作稍稍一滞,回头望向谢安。

    只见谢安抬起右手手指,指了指头顶,说道,“上面那块匾额,有写着[我在乎]三个字么?”

    张杰下意识地抬起头,望着那块刻着[正大光明]四字的牌匾,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我不在乎]!——给我打!”

第五十九章 玩不残你们就不算我谢安能耐!

    在大狱寺三堂公堂之上,作为主审官,谢安捧着一盏茶优哉游哉地轻品着。

    堂中,御史监辖下督查司左副督御史之子王涵面sè涨红地坐在那只有两条腿的椅子上,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逐渐开始发麻,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有生以来从未尝到过。

    尽管如此,王涵亦一动不敢动,尤其是当听到被仗打的张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面sè苍白的他,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哼!”瞥了一眼堂中,谢安端着一杯茶优哉游哉地品着,时而摇头晃脑,仿佛那张杰的惨叫是世间最悦耳的乐曲。

    你们真以为哥好欺负?啊?

    两个傻鸟!

    坐在主位上将那王涵与张杰两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谢安暗自冷笑。

    不得不说,这两位世家公子太不了解谢安的xìng格了,想当初他还是平民的时候,就敢替李寿出头,不动声sè将太子李炜整了一通,如今当高居正品上的大狱寺少卿,岂会在意这两位公子家中担任朝中三品大员的父亲?

    倒不是说谢安仗着着自己妻子梁丘舞的权势,仗势欺人,就算没有梁丘舞,谢安单凭大狱寺少卿的职位,狠狠教训一顿这两个不长眼的家伙,而且事后对方还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就算最后闹到御史监,谢安也不怕。

    单论耍嘴皮子的工夫,除了长孙湘雨那个妖孽般的存在外,谢安可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

    或许有人觉得,谢安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不敢去对付太子李炜,却拿那两个无足轻重的小角sè出气。

    谢安不否认,他觉得,在明知道自己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还要以卵击石,用鸡蛋去碰石头,除非是被对方逼到了悬崖边上,不得不这么做,否则,这就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谢安虽然不自认为是君子,但他依然可以做到隐忍两个字,只不过隐忍归隐忍,一味地被动打压,那可不是他谢安的xìng格。

    偶尔挑软柿子捏捏,出出气,这不是挺好?有益身心。

    至于堂下那两位公子,虽说此前与谢安也无冤无仇,可谁叫这两位家伙是太子一派的人呢?谁叫这两个家伙在谢安上任的第一天就过来捣乱呢?谁叫他们仗着自己家中父亲是朝中是三品官,就对谢安那般蔑视无礼呢?

    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傻,心甘情愿被太子李炜当枪使,却不知,谢安与太子李炜早已势如水火。

    别的且不说,单单是太子李炜派刺杀来行刺谢安,至今已有三次了,只不过对方权势太甚,谢安这才暂时忍让罢了,毕竟用他的命去换太子的命,谢安可不觉得这是一件赚便宜的事。

    再者,杀害储君罪名太大,那一rì打晕太子时,谢安其实也想过杀了这家伙,只不过怕事后走漏风声,连累李寿以及苏婉,这才罢手,而如今,他谢安已是拖家带口的人,自然要更为谨慎,毕竟谋害当朝太子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别的暂且不是,梁丘舞与伊伊肯定是要遭殃,至于长孙湘雨以及苏婉,那就看长孙家与南公府吕家的权势了。

    其实前些rì子谢安在东公府养伤时,闲着没事也询问过长孙湘雨,长孙湘雨提醒过他,以他如今的实力,还斗不过太子,正确切地说,除非有朝一rì谢安在朝中只手遮天,否则不能将太子怎样。

    只要那李炜一rì是太子,他谢安便做不到,其他人也做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逼到法律的对立面、朝廷的对立面,虽听着复杂,实际上却只要用一句话便可以概括。

    等!

    等到大周帝位传承在即,其余皇子不得不背水一战,对太子群起而攻之的时候!

    以太子李炜那狭隘的心胸,倘若被削去太子头衔,必然会兵行险着,做出有违于大周律法的事,到时候,倘若谢安能够坐上大狱寺正卿的职位,或许还能升一堂,亲自审问李炜。

    当然了,前提是一切顺利。

    而至于眼下嘛,大周天子身体状况还不错,皇嗣之争还没有到最激烈的地步,谢安自然也没有必要与太子李炜死磕,挑几个来找事的软柿子捏捏,岂不是更好?

    “……二八、二九、三十!”

    在谢安端着茶思考rì后的时候,项青与罗超二人已将那张杰用刑完毕。

    不得不说,当项青、罗超以及那两名衙役退开的时候,张家公子的屁股几乎可以说是被打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这还是在项青与罗超手下留情的情况下,毕竟真正的仗刑,可以打赘肉最多的屁股,而是背脊梁,以项青那能够力拦奔马的力气,一棍就能将那个纨绔子弟的脊梁骨打断,要是没有项青与罗超手下留情,那个叫张杰的家伙,在挨了三十仗后,还有命在堂上惨叫?

    这点谢安也心知肚明,说实话他也只是打算狠狠教训一下那两个不开眼的家伙,但却不想闹出人命,将这件事彻底做绝,一来是他大狱寺少卿的位置尚未坐稳,二来嘛,眼下还不是彻底与太子一派死磕的时候。

    平心而论,其实只要那王涵与张杰二人服个软,谢安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但可惜的是,这二人见自己在谢安这里吃了亏,似乎还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少卿大人,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眼下该替本公子讨个公道了吧?此案如何定夺,还请大人速速裁决!——还是说,少卿大人其实对审案一窍不通,是故,故意罚本公子,想拖延时间?”说话的,是蹲着马步坐在那张椅子上的王涵。

    而此时张杰正捂着重创的屁股挣扎着站起来,闻言怒声道,“少卿大人羞辱之恨,我张杰且先记着,倘若少卿大人的裁决不能叫在下满意,在下定要与家父言及!”

    “张公子啊,”谢安轻笑一声,故技重施,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的匾额,戏谑说道,“本官上面那块匾额,有写[我在乎]三个字么?”

    项青以及那五名衙役闻言忍俊不禁,毕竟刚才他们不理解谢安这句话的含义,可现在,他们哪里还会不明白?

    听闻这句话,回想起刚才那一顿痛打,张杰面sè苍白,张大嘴望着谢安半响,语气忽然软了下来。

    “无论如何,还请少卿大人给在下一个公道!”说着,他故意装作很气愤的样子,瞪着王涵,而后者好似想到了什么,也瞪着他,看上去好似水火不容似的,可公堂上的人谁还会不清楚,这两个人明显就是一个鼻孔出气。

    差!

    演技太差!

    连长孙湘雨那个疯女子万分之一都没有,就敢出来丢人现眼?

    望着那二人在堂下故弄玄虚,谢安微微摇了摇头,暗暗说道:行,既然你们还想玩,哥就陪你们玩下去!玩不残你们,就不算我谢安能耐!

    想到这里,谢安点了点头,淡然说道,“本官既然既然升三堂受理了你二人的纠纷案子,自然会给你等一个满意的答复……”

    “少卿大人,话可莫要说地这么满!”王涵冷笑着说道,在他身旁,屁股被打地皮开肉绽的张杰亦恨恨望着谢安。

    说实话,对付这种不晓世故的纨绔公子哥,谢安真感觉自己有点大材小用了,他哪里会不知这两个纨绔子弟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双双不满他谢安的判决罢了,将此事闹大,最好闹到御史监,然后太子那帮人便有理由弹劾他谢安,说他连这等小事也无法断决,不足以担任大狱寺少卿。

    而他谢安会叫这种事发生?就如他心中所想,玩不残这两个纨绔子弟,就不算他谢安能耐!

    想到这里,谢安心中冷笑一声,故作没有看到二人凶恶的眼神,拿起案卷粗粗瞥了几眼,淡淡说道,“这案卷上写,你二人在集市殴斗,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啊?”

    王涵与张杰闻言对视一眼,继而异口同声说道,“是他先动的手!”

    不得不说,这两个纨绔子弟虽然不通世故,但也清楚先动手的人理亏,他们可不会给谢安找空子的机会。

    可惜的是,他们的想法,显然要比谢安心中所谋划的低上好几个层次……

    “这样啊,那本官可否能理解为,是你二人同时动的手?”

    王涵与张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好……王涵,本官先问你吧,你为何要动手打张杰呢?”

    王涵想了想,说道,“本公子忘却了,只记得是他先惹恼了本公子,是故,本公子才出手打他……”

    “哦,”谢安做恍然大悟状,点头说道,“那你是如何打的他呢?”

    “本公子打了他一拳……”

    “不够清楚,”谢安摇了摇头,故作严肃地说道,“你这般说,本官哪知你是如何动手的?这样吧,你在本官面前示范一下,如此,本官自知谁对谁错!”

    “这……”王涵犹豫一下,望了一眼张杰,张杰不动声sè地点了点头,二人虽自以为掩饰地巧妙,可惜堂上的人都瞧得分明。

    “本公子就是这样打的……”嘴里说着,王涵握紧拳头,轻轻在张杰腮帮子上打了一拳。

    谢安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sè,淡淡说道,“就这样轻飘飘一拳?连挠痒都不够吧?为了这等小事,就来我大狱寺,你二人真当我大狱寺整天闲着没事?啊?!”

    “不,是本公子忘却了方才的力道,是这样了……”王涵犹豫地望向张杰,见后者点头示意,使劲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张杰脸庞,那砰地一声,谢安略微抽了一口冷气,隐约感觉牙酸。

    谢安心下暗笑:不错嘛,小子,挺狠啊!

    他清楚地瞧见,那个张杰被打地上身一晃,险些跌倒在地,待站稳脚跟后,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王涵。

    就在这时,谢安又问道,“张杰,本官再来问你,你又是如何动的手啊?”

    张杰揉了揉略微有些发肿的腮帮子,声音有些跑调地说道,“在下踹了他一脚……”

    “哦?如何踹的?示范给本官看!”

    在谢安暗自看好戏的目光下,张杰吸了口气,猛地挑起一脚踹在王涵大腿处,王涵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用那般大的力气,身形一晃,愕然望着他。

    二人对视着,似乎在用目光交流着什么,只不过比起方才,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有了几分怨意,多半是在责怪对方出手太重。

    谢安心中暗笑,咳嗽一声,问道,“王涵,在集市上,张杰是这般踹你的么?”

    “是!”

    “张杰,在集市上,王涵是这般打你的么?”

    “是,少卿大人!”

    “那就好……不过本官方才只注意着谁打了谁,谁踹了谁,至于力道,本官倒是没注意……你们再示范一遍!——本官只有瞧得清清楚楚,才可以断案,两位公子以为否?”

    “……”王涵与张杰心中激气,却也没有办法,朝着方才的步骤又来了一遍。

    “这回少卿大人可瞧清楚了?”

    望着他二人脸上的怒容越来越甚,谢安暗自冷笑,故作皱眉说道,“不对啊,王涵你方才打他的左脸,怎么这会就变成胸口了?张杰你也是……到底是何处?——你二人确认一番,再示范一遍!”

    “……”王涵与张杰愤怒地望着谢安,他们哪里还会不明白,这是谢安故意在耍他们,但是比起最初,他们这会连对面充当对手的同伴也恨上了,暗自埋怨对方出手太重,丝毫不顾及对方。

    如此重复了六七次,每一次谢安总能挑出点毛病来,王涵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回顾谢安说道,“少卿大人,我二人重复如此多次数,难道你还没瞧清楚么?”

    谢安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好了,本官已瞧清楚了,现做作此判决:王涵打了张杰一拳,是故,张杰,你也打王涵一拳;张杰你踹了王涵一脚,是故,汪涵,你也踹他一脚……杀人抵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见谢安竟做出这等判决,王涵与张杰心中冷笑,正要说话,却见谢安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本官已做出判决,你二人为何不从?莫非藐视本官不成?!倘若如此,本官便要治你等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王涵与张杰闻言,没有办法,只能照着谢安说的做。

    待完毕之后,谢安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方才本官的判决,你二人服是不服?——倘若不服气,细细禀来!”

    本来王涵与张杰便打定,无论谢安做出什么样的判决都会说不满意,这会儿又岂会客气,闻言双双表示不服。

    “那就好,本官还真怕你二人服气了呢!”谢安戏谑地说了一句,继而板起脸来,说道,“以[一报还一报]既然不服,那就以[两报还一报]!——王涵,本官允你还张杰两脚;张杰,本官允你还王涵两拳!”

    “这……”王涵与张杰闻言面sè苍白,正要说话,却见谢安戏谑一笑,悠悠说道,“本官知晓你二人不服,打了再说!——两报还一报倘若还不服气,便三报还一报;三报还一报倘若还不服气,便四报还一报……”

    听着谢安那慢悠悠的口吻,王涵与张杰二人神sè渐渐变得不自然起来,额头也渐渐渗出了汗珠。

    “大……大人,在下服了……”本就受了三十仗打的张杰一听还要受那般多的苦,顿时求饶起来,而王涵却似乎还有些犹豫的样子。

    见此,谢安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水中的茶叶,淡淡说道,“光一人服气可不行呀,本官断案要做到公平公正,必须你二人一同心服口服……”

    张杰一听面sè更急,怒视着王涵骂道,“王涵,你小子打出兴致来了?”

    本来王涵心中多半顾虑着太子李炜那边的嘱咐,不想就这么轻易向谢安服软,而如今被同伴破口大骂,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唇骂道,“叫什么叫,你方才不一样踹地那么狠?”

    “我狠?我方才受刑的时候,你小子就安安逸逸坐上椅子上……”

    “安安逸逸?你倒是去试试那两条腿椅子!——那种生不如死,我宁可被杖打的人是我!”

    “放屁!——你个混账,方才怎么不说?”

    “你……你骂我?”

    “骂你?老子还打你呢!”说着,张杰满脸怒意地扑了上去,扭着王涵的衣服就撕,后者亦不甘示弱,两人顿时扭打在公堂之上,只将项青、罗超、周仪以及那五名衙役看得有些难以置信。

    谢安倒是心安理得地坐在主位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他刚才之所以叫那二人互相打对方,本就是为了挑拨他们,别以为下令的人是谢安,这两个人便会将所有的恨意都归到谢安头上。

    不,他们还会埋怨对方,埋怨对方下手太重,然后连自己都无意识地逐步加重了下手的力道来报复对方。

    尤其是,他二人平rì里是朋友,是故这种仿佛被朋友所背叛的恨意,才尤其深刻、明显。

    效果不错嘛,心理学的暗示……

    瞥了一眼在公堂上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谢安嘴角微微扬起几分笑意,继而,他收起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拍惊堂木,故作震怒地吼道,“此乃堂堂大狱寺,岂容你二人在此放肆!——来人啊,将他二人收监,关入大牢,明rì再复审!”

    项青与罗超二人正惊讶于那二人的反目成仇,如今听谢安一说,这才反应过来,与几名衙役上前,费了好些力气,才将那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拉开。

    望着那二人衣衫不整,发束凌乱,犹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瞪着对方,周仪暗自咽了咽唾沫么,望向谢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重与忌惮。

    而谢安倒是没有注意周仪目光的改变,他正望着那王涵、张杰二人,望着他二人被项青、罗超以及几名衙役押往大狱寺官署内监牢的途中,犹自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般,狠狠瞪着对方。

    两只傻鸟!

    今rì你谢大爷给你二人上一堂心理学的课程,好好学着点!

    冷笑一声,谢安撇了撇嘴,抬手一摔手中惊堂木。

    “退堂!”

第六十章 弈棋与闲聊

    虽说只是教训了两个被太子李炜当枪使的小喽喽,不过谢安的心情依然很好。.com

    “我的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

    哼着跑调跑地非常厉害的小曲,谢安坐在二堂,继续批阅那一叠厚厚的案卷记录。

    在批阅了几份后,谢安发现,大周地方官员上呈的案卷记录,其中的案子几乎都是牵扯到人命的案子,而案卷中的人犯,有的被判为不赦的死罪,有的则发配从军。

    起初谢安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在转念一想后,他倒也释然了。

    毕竟大狱寺是大周最具权威的公堂,若不是牵扯到人命的案子,各地官员如何会叫下属官员千里迢迢送到冀京呢?

    反过来说,要是每一桩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向大狱寺秉呈,那大狱寺的正卿、少卿以及其余官员岂不是要累吐血?

    “北海郡平昌县,犯人朱二,乃当地屠户……因与当地县民王蔡起口角之争,心中不忿,怀恨在心,将王蔡杀死,凶器乃杀猪刀……缉捕捉拿后,供认不讳,押解至刑部,监侯司……周老哥,这监厚司,是做什么的?——怎么每一份都是到那什么监侯司的?”

    正在备注方才王涵、张杰一案的评事周仪抬起头来,闻言拱手笑道,“启禀少卿大人,这监侯司,乃刑部专门处理死刑案件的司署,而秉呈到我大狱寺的案卷,大多都是各地方府衙判为死罪的案子,是故,一概押送至监侯司,收监、等候处刑……”

    哦,原来这监侯司的[监],是收监的意思啊……

    谢安闻言恍然大悟,在想了想后,疑惑问道,“死刑犯押送到冀京,还不是就地处刑么?”

    “是呢!”见谢安一副匪夷所思之sè,周仪拱了拱手,笑着解释道,“皇恩浩荡,即便死刑犯判的是死罪,可依然乃我大周子民,非刑部,各地府衙无权私自处斩,否则一概以杀人罪论处,必须将其押解至刑部监侯司,由监侯司定罪,夺其[国民]身份,且关入牢狱。经此道手续,那些死刑犯便改叫死囚,乃待罪之身,再非我大周国民……”

    “这么严格?”

    “我大周历年来对死刑管理素来严谨,”笑了笑,周仪继续解释道,“处刑死囚的rì子,在秋季。介时,由刑部本署[提牢司],将死囚从大狱押解出来,经[秋审司]再复审,确立罪名,最后由[赎罚司]将犯人押解至市集问斩,问斩后,再由[赃罚司]将死囚尸体发回原籍安葬,并将死囚生前遗物、家,交予其家眷,若无家眷,则由当地府衙代领。”

    这么人xìng化?

    谢安听闻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处斩一个死刑犯,竟然要经过当地府衙、冀京大狱寺、以及刑部本署三道手续。

    “周老哥,我大狱寺不是负责复审么,怎么那什么秋审司还要复审一边?”

    “大人误会了,我大狱寺的复审,乃是就此案件,倘若大人觉得此案件尚有蹊跷之处,可以发回叫当地府衙重审……而刑部秋审司的复审,只是就犯人本身而言,粗浅地说,就是在死囚处刑之时,头上顶一个什么样的罪行。再者,也有一些死囚等不到处斩,便自尽于牢狱之内,尽管牢狱看管森严,但还是不免会出现这样的事,是故,秋审司在处斩死囚之前,需按照名册再确定一番,倘若死囚已死于牢中,便将其处刑rì期勾去……”

    “哦,原来是这样……”谢安点点头,继而疑惑问道,“在牢狱自尽的死囚,很多么?”

    “这个嘛……”周仪犹豫了一下,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官面上是这么说,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想来大人也听说中死囚监牢内的事……一般,即便是死囚,其家属亦要使些银子,打点一二,买通牢狱内的狱卒,否则,恐怕等不到处刑,就被那些狱卒打死于牢中了……”

    “并非死于自尽?”

    周仪苦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我大周刑法颇宽,就算是待死的死囚,也不一定就会死,但凡遇到举国之天大喜事,陛下都会下圣旨,大赦天下,比如早些年,四皇子北征凯旋,举国沸腾,陛下便下圣旨赦免了该年的死囚,改发配充军,是故,即便是死囚,只要其家属能多使些银子,也能保全xìng命……”

    “还有这种事?”

    “大人自然不知这种龌蹉事……提牢司的官吏们,有的是这类办法,倘若有一死囚秋季押解到冀京,其家属也在暗中使了银子,打通了关系,提牢司的官员便能以来不及定罪等种种理由,让该名死囚来年再处刑……倘若银子打点地充足,到了来年,提牢司又会说那名死囚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总之,只要蒙混过秋季,便又是一年……”

    “……”

    “如此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待得陛下下诏,大赦天下,该名死囚便可免去死罪,改判充军……一句话,钱能通神!”

    谢安闻言愕然地张了张嘴,继而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可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不,有钱能使磨推鬼!”

    周仪愣了愣,继而忍不住笑出声来,拱手说道,“少卿大人明鉴!”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一文官匆匆而来,正是那些被谢安赶出三堂的文官之一。/

    “少卿大人,孔大人有请!”

    “嘿!”谢安笑了笑,舔了舔嘴唇望着那名文官,只将那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大人……”周仪有些着急地望向谢安,他哪里会想不到其中的缘由,正要提醒,却被谢安伸手打断。

    “周老哥无需担忧,孔大人明察秋毫,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与本官为难!”虽然话是对周仪说的,可谢安说话时却直直望着那名文官,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与在二堂门口暂时充当护卫的项青、罗超说了几句,谢安便朝着内衙走去。

    路,他认得,毕竟两个时辰前便去过一次,是故,轻车熟路,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内衙孔文孔老爷子的办公屋子。

    望着那位老爷子独自一人在屋内下棋,不可否认,谢安有些小小的紧张。

    毕竟他猜得到这位老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才叫人去找他,无非就是他谢安毫不留情地将那帮不听话的官吏赶出了三堂而已。

    可能是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谢安,孔文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谢安,笑眯眯地说道,“进来,此乃老夫卧居,不必拘束……”

    见孔文神sè如常,谢安稍稍松了口气,待一听这个屋子是孔文的卧居,他又有些纳闷了。

    “老爷子平rì就住在这里?”谢安愕然地瞧着屋内墙角的床榻,以及床榻上的被褥。

    孔文微微笑了笑,带着几分苦涩说道,“老夫这一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如今老了,胆子也小了,只能窝在这大狱寺了……”说着,他指了指面前桌案上所摆着的棋盘,笑道,“章林那小子还是丢下老夫告假回乡、去参加他弟弟的婚事了,来来来,你来陪老夫下一局……”

    “只要老爷子不嫌弃下官棋艺臭……”谢安苦笑说道。

    对面而坐,这一老一小开始下棋,让谢安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位喜欢下棋的老人,棋艺却实在不怎么样,甚至比胡乱下棋的他还要不如。

    要知道谢安的棋艺,长孙湘雨可是评价为,闭着眼睛也能赢他啊。

    “看你年纪轻轻,这棋艺倒是颇为高超啊……”孔文惊讶地望着谢安。

    “……”谢安无言以对,想了想,他觉得还是不要说实话了,免得打击到了眼前这位喜欢下棋的老爷子。

    “这个……下官有幸,曾得长孙家的千金指点过……”

    “哦,长孙家的千金啊……”孔文恍然大悟,释然点头说道,“原来有名家指点,怪不得棋艺能与沉浸此道数十年的老夫相提并论……”

    望着眼前这位老爷子一副自负的模样,谢安很是替他老人家感到悲哀,下了几十年的棋,却还只有这种不入流的水平,在某种角度上说,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可能是分心,前半局还一副大好河山的谢安,最终竟然以一目半的微弱劣势败北,望着眼前的老爷子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谢安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输……竟然输了?”

    “谢少卿这话说的,难道输给老夫很令你感到惊愕么?”孔文开怀大笑地说道,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意思,给人一种他先前从未赢过的错觉。

    “不愧是经长孙家那位名家调教,竟能与老夫下地难分胜败,但还是略逊老夫一筹啊,哈哈哈……不过谢少卿也无需气馁,似章林那般奇才天下少有,老夫算半个,你嘛,多加努力,再过个几十年或许也能超过老夫……”

    听着这话,谢安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的他,还以为那位叫做章林的主簿在棋艺上有多么出sè呢,后来才知道,那位章主簿也不过普通水准,像他这样的,长孙湘雨一次对付几十个恐怕也不成问题。

    可想而知,这位孔文孔老爷子的棋艺,究竟弱到什么地步。

    不过嘛,眼下谢安可没资格数落,毕竟他输了。

    “这不算,再来过!”说话的是谢安,一来是他看得出,这位老爷子喜欢下棋,想借此机会拉拢关系;二来嘛,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输给了眼前这位老爷子。

    明明是他占优的啊,怎么会输了呢?

    孔文眉头一挑,露出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却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抚着胡须淡淡说道,“那老夫就勉为其难,再陪谢少卿下一局好了……”

    谢安正在整理棋子,闻言笑着说道,“孔老爷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叫下官名字……”

    “名字……哦,还未取表字么?”

    “这个,”谢安苦笑一声,半真半假说道,“下官乃孤儿,未有亲近长辈,再者尚未到弱冠之龄,是故这表字……”

    “哦,”孔文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问,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卖个老,唤你一声小安,如何?”

    “老爷子言重了……”

    一番寒暄,这一老一小两只[井底之蛙],又开始了棋盘上的厮杀。

    不得不说,他二人的棋艺真可以说是半斤八两,以至于,让长孙湘雨看见多半会露出鄙夷之sè的棋局,他二人愣是下得兴致勃勃。

    可能是见关系拉近许多,于是谢安也不在拘谨,下棋之余,询问着孔文这样那样的事。

    “老爷子平rì里就住在大狱寺么?”

    “啊,老夫这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走在大街上,都得注意着是否有人行刺老夫……”

    “老爷子说笑了,您可是朝中正三品的重臣,谁敢行刺您呢?”谢安说的是实话,要知道孔文的正三品大狱寺正卿职位,可不同于王涵、张杰他二人父亲的三品官,那可是九卿之一,除丞相外,六部、九卿可以说是朝廷一等一的重臣了,别看才正三品,权势却比谢安的妻子梁丘舞那从二品还要大。

    “谁敢行刺?呵呵呵,想老夫的人多了……”孔文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小安啊,我大狱寺就是专门用来得罪人的司署,你知晓冀京众司署中,哪一个司署最遭人恨么?”

    “御史监?”

    “不错!御史监专职监察我大周官员,自然遭人恨!而其次嘛……便是我大狱寺!——是故老夫方才jǐng告过你,若没有那份胆量,怕得罪人,怕走夜路遭人行刺,还是早早辞官为妙!”说到这里,孔文长长叹了口气。

    望着眼前的老爷子面露唏嘘之sè,谢安愣了愣,小心问道,“莫非老爷子遇到过?”

    “何止老夫……”

    “咦?难道……”说到这里,谢安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心中微微一动。

    “你猜的不错,”孔文长长叹了口气,苦涩说道,“老夫家中,如今余老夫一人……”

    “这……怎么?”

    “老夫今年六十又七,十余年前,犬子与儿媳带着老夫孙儿,到老夫祖籍整修祖坟,不想回来时,却遭贼子毒手,老夫那老伴,闻此消息,亦昏厥余地,卧病数rì后撒手西去……”

    “这……究竟是何人下的如此毒手?”谢安难以置信地问道。

    “谁知道呢,”孔文苦笑一声,叹息说道,“老夫这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数不胜数,哪知道是哪个?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小安,老夫听说你也是有了家室的人,你可提防了,可莫要步了老夫后尘……”

    “小子谨记!——不过小子那妻子,武艺颇强,应该不至于……”

    “哦,对了,你妻是梁丘家的小丫头,那倒是……”孔文笑着点了点头,继而长叹道,“老夫年幼时,曾以为我大周朗朗乾坤,后来才知道,这世间污秽、龌蹉,数不胜数……而我大狱寺,便是坚守着这最后一寸青天白rì之处,虽置身于污秽、龌蹉,却也要对得起头顶上那[正大光明]四字匾额,莫要被人吓倒,要敢于得罪人……”

    “小子谨记老爷子教诲!”面对着眼前这位将毕生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大狱寺的老人,谢安心中唯有感动与尊敬。

    孔文深深望着谢安,忽然摇头苦笑道,“见你第一眼起,老夫便知道你非寻常人,不会像那些碌碌之辈一样,畏惧权势,不过,老夫真没想到,这一rì上任,你便得罪了两个朝中三品官……后生可畏啊!”

    谢安清楚地从孔文的话中听出了几分调侃,诧异问道,“老爷子知晓了?”

    “啊,方才有文吏报之老夫,说你升三堂,好生羞辱了一番那两个纨绔子弟……”说到这里,孔文眼中隐约露出几分赏识,点头说道,“你虽初次升堂受理案子,不过老夫不得不承认,你做的漂亮!——既狠狠耍了那两个不像话的小崽子,却又没有落下把柄……漂亮!”

    “老爷子言重了……”谢安闻言有些受宠所惊。

    “天下奇才何其多啊……”望着谢安感慨了一句,孔文又说道,“不过即便没有落下把柄,你也得罪了两位朝中三品大员,依老夫看来,那两位朝中三品大员,早则今rì,迟则明rì,定会来我大狱寺理论,讨要那二人……”

    “老爷子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子定然不会折辱了大狱寺这块牌子!”

    “呵呵呵呵,好!”孔文微微一笑,继而皱了皱眉,问道,“小安,你与太子有隙?”

    谢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不瞒老爷子,那位太子殿下曾三次派刺客行刺小子,好在小子命大……”说到这里,他略有些不安地抬头望向孔文。

    “堂堂一国储君啊……”孔老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

    谢安心中一动,小心问道,“老爷子似乎对那太子殿下也是……也是不满?”

    “哼!”孔文轻哼一声,惆怅说道,“老夫受陛下重恩,可奈何那位殿下实在是……你可曾听说一个叫何広的人?”

    “何広?”谢安思忖一下,摇了摇头。

    孔老爷子沉吟一番,皱眉说道,“此人本乃御史监正五品御史大夫,因在朝中弹劾太子而证据不足,获罪贬官,贬为涂唐县县令,半月前得到消息,此人在携家眷赶赴涂唐县任职途中,遭贼人所害,其全家一十三口,外加轿夫、车夫、护送官兵二十余人,皆死于非命……”

    谢安倒抽一口冷气,惊愕说道,“莫非……”

    孔文摇了摇头,示意谢安莫要再说下去,继而惆怅说道,“陛下岁数愈大,龙体也不甚安康,退位在即,是故,那位皇子们明争暗斗,也愈发激烈……眼中朝中,除吏部外,御史监也有大半落入太子手中,御史监职权颇大,你rì后不可不防!”

    “小子记住了!”谢安点点头,心中很是震惊,震惊于太子的手竟然伸到了御史监这个有权勘查全国官吏的机构,再加上吏部,换而言之,太子几乎已掌握了大周官吏这方面的机构。

    没有注意到谢安的震惊,孔文继续说道,“吏部乃太子一党,礼部乃长孙家独大,工部乃八皇子李贤一系,兵部**成归四皇子李茂,唯有户部、刑部尚未踏入这一滩浑水,不过依老夫看来,恐怕这等局势也难以保持多久……小安,你记住,rì后无论刑部本署意属哪一位皇子殿下,我大狱寺绝不牵扯其中!”

    “是!”谢安连连点头,不过一想到他有意偏袒李寿,他不禁有些心虚。

    “对了,方才有人向老夫禀告,你将一些人赶出了三堂,并扬言,rì后用不着他们,可有此事?”

    见孔老爷子提起此事,谢安心中微微一惊,抬起头观瞧老爷子神sè,见他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确有此事,小子初上任,那些人实在有些过分……老爷子不是要兴师问罪?”

    “呵呵呵,兴师问罪不至于,老夫只是看来那些人多年在我大狱寺任职,兢兢业业,向你求个情罢了……有些时候,稍稍教训一番就是了,不可认死理,需知,无足轻重之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子记住了……那就看那些人的表现了!——倘若他们能负荆请罪,小子也不会做得太绝!就看他们自己了……”谢安耸耸肩说道。

    “呵呵,好,好!——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会那般不识趣,去提点他们……”孔老爷子点了点头,继而望着谢安,犹豫问道,“小安,你今年,当真只有十七岁么?”

    “呃,是……”谢安有些心虚地说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孔文感慨地点了点头,一面伸出手,不动声sè地移动了一下棋盘上的棋子。

    见此,谢安哭笑不得,没好气说道,“老爷子,说归说,别偷偷动棋盘中的棋子好么?——还动?以为我没瞧见是怎么着?”

    “什么?方才你说什么?”老爷子一副[我耳力不佳]的疑惑表情。

    谢安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道,“老爷子,您方才不会也是这样才赢的?”

    “你说什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话,孔老爷子猛地瞪大眼睛,脸红脖子粗,气呼呼说道,“你可是我大狱寺少卿,需知凡事可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么?”

    “证据啊,就在老爷子的手中……老爷子执的是白子?你拿着一枚黑子打算做什么呀?”

    “啊?哦,你看老夫,老眼昏花,一时不慎竟拿错了,哈哈哈哈……”

    “……”谢安没好气地望着故意装傻的孔文,心下暗自摇头。

    见过没棋品的,没见过如此没棋品的……

    这时,屋外忽然想起了笃笃笃的叩门声。

    “启禀正卿大人,少卿大人,御史监督查司的左副督御史,王琨王大人,以及詹事府詹事,张龄张大人,在府外击鼓,说要讨回他家两位公子……”

    孔老爷子与谢安对视一眼,摇头说道,“打了小的,他家大人就来了,唉,当我大狱寺是什么地方?”

    “呵!老爷子,小子去去就来!”

    “唔!——记得需干净利索,休要给人拿着把柄!——老夫方才提过,御史监,有大半已落入东宫手中!你若被人拿到话柄,老夫也帮不得你!”

    “小子谨记!”说着,谢安拱手一礼,继而转身离开。

    望着谢安离开的背影,孔文孔老爷子深深注视着棋盘,若有所思。

    “咦?这盘其实能赢啊……嘁!那两个混账东西!”

    C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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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乃上将军介绍:
某官员推过一只装满金银财帛的箱子:“谁不知谢大人乃陛下跟前红人,这件事就拜托大人了……”
谢安:“好说,好说……伊伊,替为夫点点!——明日为夫给你买盒喜欢的胭脂……”
伊伊:“嗯嗯……”
长孙湘雨:“见者有份,奴家要一半!——奴家昨日看中一条上等的项链,正巧手头不宽裕……”
梁丘舞:“大周官员不得收受贿赂!——没收,充当我东军军饷!”
金铃儿:“都给老娘靠边站!——小贼,你答应过余,要替余筹集一些财物资助那些孤儿的……”
上前,将那只箱子瓜分干净,只留给谢安一个空盒子。
谢安:“喂,姑奶奶,好歹给条活路走啊!”
妻乃上将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乃上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