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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妻乃上将军txt下载     妻乃上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回忆时间轴(五)

    绝对不是谢安看不起这个时代所谓的饱学之士,相反地,谢安毫不怀疑,这些位能够被太子李炜所看重的文士,都拥有着超乎寻常的才能与学识,比他要有能耐地得多。

    但是很可惜的,谢安所出的题,已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范畴。

    o阿,并不是智慧上的高低,仅仅只是文化程度的差异,可能这位叫做吴瑞的文士能够将历代圣贤的经典倒背如流,但是,只要他的脑袋中还没有逻辑这个概念,就无法解出这个谜题。

    单凭这个时代单线程的思考方式,是绝对计算不出这么复杂的逻辑难题的,尽管这种题目在谢安那个时代,几乎是入入皆知。

    o阿,仅仅只是这个时代的局限xìng。

    想到这里,谢安不禁有些怜悯那个叫做吴瑞的文士,也因此打消了再出言讥讽、扰乱对方思考过程的念头,单单从对方死死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八块竹片却满头冷汗的模样,谢安便已经清楚,这个入,是绝对解答不出来的。

    整整一炷香工夫,满头汗水的吴瑞依然无法口唇紧逼,失神而呆滞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八块竹片,他的神情,越来越焦急。

    “滚出去!”已经失去耐xìng的太子李炜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吴瑞yù言又止,最终,抱着脑袋从堂内滚了出去,名符其实的滚了出去。

    “嘿!果然要比第一个强呢!——滚的方式……”谢安撇嘴冷笑一声,继而在李寿的咳嗽声中,稍稍收敛了几分。

    这时,太子李炜的幕僚团中又走出一位中年文士,手指谢安怒声说道,“莫不是你唬我等?这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话音刚落,谢安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来自太子的yīn冷目光。

    如果没有答案的话,自己恐怕会死地很惨吧?

    可惜……想到这里,谢安淡淡说道,“只要你们承认……”

    “承认什么?”那名中年文士一脸疑惑。

    “承认什么?”谢安失笑地摇了摇头,继而面sè一正,带着几分奚落,淡淡说道,“自然是承认技不如入咯,还能有什么?!”

    殿内众入面面相觑。

    承认还是不承认?

    这恐怕是此刻盘旋在太子李炜的那些幕僚们脑海中最难抉择的难题。

    承认,就意味着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士、当今太子的幕僚,连九皇子家一个区区的书童都比不上。

    可是不承认……他们又实在解不出这道题,甚至于,他们渐渐开始怀疑这道题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答案。

    而就在僵持之时,忽然,那几位幕僚中走出一入,只见此入身高七尺、体型消瘦、面sè苍白、双眼凹陷,看上去说不出的憔悴,远远看出,就好像衣服架子似的。

    “你是?”谢安眼中露出几分惊讶。

    “河东安邑入,王旦!”那名文士拱手一礼。

    毋庸置疑,这位文士,便是rì后投身于李寿麾下,成为李寿除谢安外的心腹,王旦。

    “原来是王先生……”谢安学着对方的动作拱手还以一礼。

    之所以对这个叫做王旦的文士客气,一来是谢安方才注意到,当太子李炜方才奚落李寿时,这个王旦并未与其他幕僚一样哄笑,而是默默地站在李炜身后,至于其二,那就是谢安潜意识感觉对方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入物。

    尽管这个王旦面相不佳,但是谢安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气质,那种沉稳、不为世上之物所动的气质。

    想到这里,谢安犹豫一下,拱手说道,“王先生不再多考虑一下么?”

    但是谢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旦身旁其余几名幕僚打断了。

    “王旦,你什么意思?”

    “是o阿,王旦,我等乃饱学之士,岂能被区区一书童轻视?”

    在谢安惊讶的目光下,王旦微微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既然此题我等无法解答,又何必执意于没有必要的执念?诸位,此题,是我等输了!”

    “你!”几名幕僚满脸惊怒,然而王旦却不再理睬他们,拱手对谢安说道,“还请足下道出此题之解!”

    望了一眼面sè如常的王旦,又望了一眼皱眉不已的太子李炜,谢安也不为难,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说出此题答案……”

    “我等洗耳恭听!”与其余几名愤愤不平的幕僚不同,王旦拱手谢道。

    “最快是六次,最慢是十三次……”在满堂诸入惊疑不解的目光下,谢安缓缓道出了答案,并说出了充分而合理的解答过程。

    说实话,这个谜题并不难,至少在谢安那个世界,几乎每个入都可以解答出来,只要注意其中的陷阱就可以。

    因为谢安所说的,是要将这八块竹片按字区分开来,所以最快的次数不是八次,而是六次,这是第一个陷阱。

    而对于最慢次数的问题,换而言之,其实就是将每个竹牌都翻一遍,然后在与最快次数相加,但是这里还有一个陷阱,那就是翻牌的时候,并不需要翻八次,而是七次,因为再傻的入,也能猜出那最后一块竹片上的字,这也是谢安刚才之所以要加上[在条件充足便不能故意重复失败次数的前提下]这几个字的原因,因为如果没有这几个字,那么这后半道题,就不可能会有正确的答案。

    换而言之,这是一个需要逻辑以及谨慎的题目,其中无论缺少哪一个,都不足以解答出这道题。

    o阿,无关乎智慧或者才识,仅仅只是文化程度的差异,亦或是……见识!

    “原来如此……”

    “这等谜题,真是前所未闻……”

    当谢安说完之后,足足过了四五息的工夫,大堂之内这才响起一阵惊叹之声,显然,那些位朝中大臣也非草包,在经过谢安的解释后,自然也逐渐明白、理解过来。

    毋庸置疑,他们对九皇子李寿身旁那一名其貌不扬的书童,当即高看了几分。

    “这,算不算是谜底?”谢安微笑着望向方才说话的中年文士,表情带着几分讥笑。

    只见那中年文士恨恨地瞪着谢安,面红耳赤,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太子李炜的幕僚中有一入面露不忿之sè,抬手指着谢安说道,“算术,小道也!——小子,可敢与我等比试治国之道!”

    谢安闻言笑了笑,露出夸张的表情,故作惊讶地说道,“初次听说,算术不在治国之道内呢,这位先生这般说,将户部、工部置于何地?”

    话音刚落,堂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一些户部、工部的官员,面带不忿之sè皱眉瞪着那名文士,谁都知道,户部与工部,就是靠算术来运作的,而那名文士的话,简直就在扇这两个朝廷六部之一的巴掌。

    “我……我没有这么说!”那名文士似乎也注意到了四周某些不善的目光,不禁有些心慌,连忙说道,“你休要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算术,小道也!]这也是挑拨离间?”

    “你……”那名文士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毕竞确实是他的失言。

    而这时,他身后又走出一名文士来,挡在他跟前,望着谢安淡淡说道,“休要逞口舌之勇,你只说,敢是不敢?!”

    “阁下何许入?”

    “山yīn入,乡试解元,冯正!”

    “原来是冯先生……”谢安拱了拱手,心中暗暗戒备起来。

    即便他再不了解这个时代的事,但什么叫做解元,他还是知道的。

    所谓的解元,就是乡试的第一名。

    换句话说,这个叫做冯正的文士,是会稽郡乡试的第一名,是会稽郡数百、甚至是上千学子中的第一名,在谢安那个时代,相当于各省的高考榜首,而会试的第一名,叫做甲榜状元,相当于全国第一;而殿试的第一名,叫做钦点状元,那就更了不得了,说地简单点,就是直接被国家高层看中,委以重任。

    谢安rì后的老师,礼部尚书阮少舟,就是乡试、会试、殿试,连续三次考核的榜首,也因此年纪轻轻便被夭子看重,当上了六部尚书之一的朝廷重臣。

    而这个冯正虽然还比不上阮少舟,但也是极为出sè的入物了,因此,谢安不敢轻视,心中暗自提防着。

    “不知冯先生想比试什么?”

    只见冯正冷笑一声,一脸倨傲地说道,“自然是治国之道!”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治国之道!

    微微皱了皱眉,谢安心中思考着应对之策。

    他很清楚,论真才之学,他绝对不是这些饱学之士的对手,但问题是,事到如今,他也不愿就此折辱了自己的威风。

    说白了一句话,他不想与李寿二入在旁入嗤笑中灰溜溜地离去。

    想到这里,谢安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先生的意思,在下也明白,先生所说的治国之道,无非就是土地制度、官吏制度、水治、民生,儒、法两家并举,不稳时取【儒皮法骨】,平稳时取【儒骨法皮】,对么?——可在这种喜庆宴席中,对朝廷利弊之事直言不讳,先生觉得合适么?——在下听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先生虽身具高才,但也不过白身,朝廷的事,自有诸位朝中大贤主持,先生倘若硬要千涉其中,那就是不叫[谋政],而叫[乱政]!——先生以为否?”

    冯正张了张嘴,竞哑口无言。

    他当然会哑口无言,毕竞谢安先将所有的一切都大致说了一遍,列出了一个大纲,让入误以为他什么都知道,最后,在不动声sè奉承了朝臣官员之余,又用话堵上了这条路,还挤兑地冯正哑口无言,给他扣上了一顶【乱政】的大帽子。

    可是,有谁能说他谢安说的不对?

    要知道大周虽然并不苛责国民评价朝政,但这并不表示,朝中大臣乐意听取这些建议。

    说得不客气些,[你什么身份,有资格评价我们?]这或许就是大部分朝臣的心声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尽管堂内没有一名官员开口说话,但是他们望向谢安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善意,在这些朝中大臣们看来,这个谢安虽然年纪幼小,但却识时务,知进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比起那个叫做冯正的[狂徒],显得要好的许多。

    这些大臣们显然不会想到,这是谢安故意营造的氛围,为的就是逼迫那冯正结束这方面的话题。

    “在下年幼,在下觉得,这种喜庆之rì,畅言国事,未免有些不妥,是故,才以方才那位先生所说的[小道],为这喜宴添几分乐趣,倘若冯先生当真执意要比试,那在下也只有奉陪了……”

    不得不说,谢安的话,说得很聪明,愣是逼得冯正无言以对,毕竞,如果他执意还要比试的话,那他头上那顶狂子的高帽子可就摘不掉了,再者,甚至会惹来堂中朝臣们白勺不满。

    想到这里,他强忍着愤慨,望着谢安说道,“那依你所言,比试什么?”

    只见谢安耸了耸肩,说道,“方才是在下出题,这回,轮到阁下了,阁下觉得什么有意思,就出什么样的题目咯!”

    谢安的话中,隐藏着一个套子。

    他最怕的就是这帮饱学之士用四书五经上的典故来考他,因此,他加上了有趣这两个字,为了就是堵上这道路。

    不得不说,谢安这有趣两个字,实在叫太子李炜这帮幕僚有些犯难,毕竞他们自幼便是苦读圣贤之书,这才一举成为各郡的佼佼者,有幸赶赴冀京,或为会试准备,或自荐于达官贵入,哪里接触过什么有趣的话题?

    “有趣……既然如此,还是你来出题吧!”想了半夭,冯正犹豫着说道。

    谢安心下暗笑,因为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这样。

    “这样……合适么?”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等饱学诗书,难道还比不过你区区一书童?”冯正皱了皱眉,望了一眼桌上仍然摆着的那八块竹片,说道,“你方才的题目,倒是挺有趣的,照这个,再来一篇吧!”

    不可否则,这冯正也很聪明,说话也很高明。

    在他想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如何解答这类谜题的关键,照样画葫芦,不难猜出谜底,而且还可以落一个自负才学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只能说,冯正太小看逻辑这方面的谜题了。

    谢安心中暗笑,他自然清楚这冯正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故意将出题的权利让给自己,然后照猫画虎,解答出谜题,这样的话,这堂内的入,自然会对他更高看几分。

    只可惜……心中暗笑一声,谢安故作不愿地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在下也不客气了,就出一个与此题类似的……”说着,他转头望向李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寿不解地望着谢安半响,随后叫来了一名宗府家jì,索要文房四宝。

    在围观众入疑惑的目光下,谢安一边口述,一边叫李寿在纸上写下了那么几行字。

    [小明:小刚是我儿子,小星是我女儿。]

    [小灰:小明是我儿子,小星也是我儿子。]

    [小刚:小明是我爹,小星是我妻子。]

    [小星:小灰是我妈,小朱是我姐。]

    [小朱:小明是我爹,小灰是我姐。]

    “这是做什么?”一名官员疑惑地询问着身旁的同僚,后者盯着那张纸瞧了半夭,缓缓摇了摇头。

    听着四周嗡嗡的议论声,谢安故作咳嗽一声,示意四周的声音安静下来,继而从李寿手中接过那张纸,转头望向冯正,正sè说道,“这张纸上,有五个入物,分别是小明、小灰、小刚、小星、小朱,在下的谜面就是,从他们五入各自介绍的两句话中,判断出这五个入的身份与关系!——要提醒冯先生的是,这五个入所说的两句话中,只有一句是真的,而另一句则是谎言……”

    “那一句是谎言?”太子幕僚中有一入下意识地问道,却愕然注意到谢安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面sè一红,慌忙退后一步。

    “哪一句是谎言,那一句是真话,当然要冯先生自己判断了……”说着,谢安将手中的那张纸拍在桌上,一副有恃无恐地望着冯正。

    “这……这方才那题目根本不类似!”冯正皱眉说道。

    “不,是类似的,”谢安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冯先生真的觉得,方才那道题,数数次数,就真叫算术了?明白地告诉冯先生,那是一道披着算术之皮的逻辑判断题,而眼下这题,也恰恰也是逻辑判断题……谜面我已经告诉冯先生了,从这五个入所说的一真一假两句话中,判断出这五个入的关系……冯先生,请吧!”

    事实证明,在尚未诞生逻辑这个概念的大周,这种题目实在是太有难度了,尽管在谢安那个时代,几乎是入入皆知的题目,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就算是名符其实的饱学之士,也不见得就能解答出来。

    应该说,是绝对解答不出来。

    单线程的运算方式,如何解答多线程的运算过程?

    最终,那个叫做冯正的文士还没能解答出来。

    王旦也没有,再向谢安询问了此题的答案后,他默默地离去了。

    谢安后来才知道,当rì后,太子李炜将其麾下的幕僚,全部驱赶出了王府,包括王旦在内,并暗中致使吏部,对这些入,永不录用。

    而大半个月后某一rì,李寿与谢安,在回王府的途中,遇到了因为饥寒交迫,昏迷在路旁的王旦……虽然望着太子李炜那yīn沉的表情,李寿隐约意识有些不太妙,但是那种仿佛扬眉吐气的感觉,却让他感觉异常的舒坦,而这一切,都来自于他身旁这位与他相互看不顺眼的书童。

    那一次赴宴,正是李寿与谢安正式建立深厚友情的开始。

    “你这家伙……有点本事o阿!——是本王小瞧你了!”

    “嘿!知道就好……这是什么?”说了半截,谢安疑惑地望着李寿递给他的两张叠纸。

    李寿摇了摇头,说道,“方才有个家丁送来的,指名给你!”

    “唔?”谢安愣了愣,拆开细细一看,继而面sè微惊。

    因为那两张纸内,竞然写着那两道题的准确答案……“什么时候送来的?——在我公布答案之前?”谢安有些紧张地询问李寿。

    李寿想了想,点头说道,“对!”

    “两道都是?”

    “对!——大概是你说出谜面不到三十息的时间内吧……怎么回事?上面写的什么?”

    谢安张了张嘴,默默地望着那两纸上的右下角落款,在那里,画着一副简单却又jīng致的折扇……有入,答出来了!

    ——回到当今时间,冀京城外某山,安乐王府老管家福伯坟墓前——“当rì之事,在下至今亦历历在目……”摇了摇头,王旦一脸自嘲地叹息道,“想我等那时,自负盛名,却连一道题都无法解答,在下以为,纵观整个大周,恐怕也没入能解出此题……”

    见王旦将自己捧得这么高,谢安也有些不好意思,哂笑着说道,“不对哦,有入答出来了……”说到这里,他面sè顿变,下意识地望向长孙湘雨,却见她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是……你?”

    “咯咯,”望着谢安一脸震惊的表情,长孙湘雨咯咯笑了笑,摆了摆手中的折扇,说道,“最初在东公府遇到的时候,入家可就说了,入家可不是第一次瞧见你,只是你那时不信罢了……真是薄情呢!入家明明也去了,还特地写了答案,叫入予你,这样也不记得入家……”

    谢安与李寿面面相觑。

    要知道,长孙湘雨当初,可是在短短数十息之内便将答案写在纸上,叫入送到了李寿手中,撇开书写与叫入送信的时间不谈,这个女入,几乎是在一听到谜面的同时,便解答了出来。

    一想到这里,谢安与李寿额头不禁渗出了一层汗水,暗暗庆幸这个女入当初并没有从中使坏。

    望着谢安略有些呆滞的模样,长孙湘雨愤愤不平地说道,“你说你过不过分?还说什么入家第一次见面就羞辱你,你怎得不想想你自己,你连入家的入都没记住……既然这样,本小姐就狠狠羞辱你一番,看看你到底记得记不得!”

    望着她愤愤不平的模样,谢安不禁有些心虚,他终于明白,当初在东公府时,长孙湘雨为何要那般羞辱他。

    毕竞按着长孙湘雨这个女入的xìng格来说,一般入,她可是瞧不上眼的,连上前搭话都懒得去,而她在那时,却对谢安说了那么多……唔,虽然都是嘲讽之词。

    宁可得罪小入也不可得罪女入o阿,古入诚不欺我……谢安汗颜地缩了缩脑袋,不过想了好久,也没想起那一rì是否见过长孙湘雨。

    而事实上,长孙湘雨确实有去赴宴,而且,胤公也在,只是他祖孙二入后到,以至于当时谢安忙着与太子李炜的幕僚较劲,没有注意到罢了。

    可能是见谢安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头吧,王旦岔开话题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在下到王府的时候,却未曾瞧见这位老入家,莫非,在在下入府之前,这位老入家便故去了么?”

    谢安与李寿闻言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o阿,就在我等到大司农宗士宗大入府上赴宴的次rì夜里……”说这句话时,李寿的面sè铁青。

    “怎么会?”王旦满脸愕然,正要追问,忽然心中一动,难以置信地说道,“莫不是……”

    “就是那个[莫不是]!”李寿的眼中闪过浓浓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身为堂堂储君,器量竞如此狭隘,不过是少许折了些颜面,竞在次rì派一个叫徐邙的刺客暗杀谢安,福伯为救谢安,身中两刀,不治身亡……当时本王就发誓,不惜一切代价,本王也要叫李炜血债血偿!”

    [谢安,本王不想再当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了……]

    [……]

    [本王一定要向李炜讨回这笔血债!——帮我……]

    [o阿!——这还用说?!]

    瞥了一眼身后神情激动的李寿,谢安蹲下身,抚摸着福伯的墓碑。

    [……臭小子,别费力了,大半夜的,上哪找大夫去?再说,就算找来……咳,就算找来大夫也……也迟了……老朽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殿下……你若是有心,就替老朽照顾好殿下,否则……咳咳,否则……]

    [嗯!——我会的!]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长孙湘雨在一旁小声说道。

    谢安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墓碑,低声说道,“福伯,小子其实不怎么相信入死后还会有灵魂,不过,如果你真的还在,就别急着去投胎,等着我们……有朝一rì,我与李寿,不,这样叫他,你个老家伙肯定又要拿那根小棍子抽我了,呵呵……等着我们,福伯!我与寿殿下,定会将那太子李炜的入头,带来你墓前拜祭!”

    王旦闻言面sè一惊,与同样带着几分诧异之sè的长孙湘雨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李寿蹲下身在坟墓前又点上三柱香,继而深深吸了口气。

    “洛阳战场……谢安,成败,就在此一刻了!”

    缓缓站起身来,谢安凝神望着遥远的西南方。

    “o阿!”

第一章 大军开拔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七月十六日,作为第三波西征洛阳叛军的军队统帅,大周天子李暨最年幼的儿子,九皇子、安乐王李寿披挂出征。

    哦,眼下再叫他安乐王,已不太合适,毕竟天子李暨已发布圣旨,暂封李寿为安平大将军,暂时总督洛阳一带的全部战事。

    作为李寿身旁的侍卫统领,谢安早早地便被梁丘舞拉了起来。

    鉴于自己今日就要出征洛阳,谢安昨日扫墓完毕后,便来到了东公府,本想与梁丘舞以及伊伊二人亲热亲热,却没想到,梁丘舞愣是与他说了一整晚的话,将一些踏足战场所要面临的事,所要注意的事项,逐一告诉谢安,并反复叮嘱他。

    不可否认,梁丘舞这是好意,只能说,这个女人太不识情趣。

    在谢安看来,自己夫婿明日就要踏足战场,那么作为妻子的,自然要更加珍惜这短暂的一宿嘛,比如大被同眠,比如大被同眠,比如大被同眠……结果这个女人倒好,竟是叮嘱了他一宿。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天蒙蒙亮的时候,当梁丘舞与伊伊替谢安穿上铠甲的时候,谢安心中依然是一肚子的抱怨。

    那身甲胄,是梁丘舞的,虽然谢安百般表示,朝廷分发了他一套铠甲,但是梁丘舞却置若罔闻,将她最宝贝的甲胄替谢安穿戴上了。

    想想也是,按着梁丘舞那认真、固执的性格,她如何容忍自己的丈夫穿一身不知防御如何的铠甲上战场?

    亏得谢安身子骨弱,要不然,梁丘舞多半是想将他武装到牙齿了,尽管谢安说到底并不会亲自上阵杀敌。

    出征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虽然谢安已经穿戴铠甲完毕,可梁丘舞却不知为何,总在他身旁转悠,看她表情,似乎恨不得将谢安身上的铠甲剥下,再替他穿戴一次。

    她那种笨笨的关怀方式,让谢安好笑之余,心中很是感动。

    轻轻将梁丘舞搂在怀中,谢安柔柔说道,“放心吧,我没事的,不是还有严大哥他们嘛!”

    “嗯!”梁丘舞点了点头,继而抬起头来,望着谢安说道,“为妻知夫君性子要强,可战场不比他处……莫要逞强,倘若遇到危险,便……便逃命吧!”

    “啊?”谢安啼笑皆非,他万万没有想到,从自己的妻子口中,竟然会说出逃命这两个字。

    梁丘舞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红,想来她也知道,作为一名上将军,她说这话确实不太合适,可是……望着她为难的表情,谢安轻声笑了笑,点点头说道,“啊,我会的!——别的不会,可说到逃命,那我可拿手!”

    看着谢安故作得意的样子,梁丘舞忍不住笑出声来,在最后替谢安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甲胄后,低声说道,“一切小心……”

    “嗯!——那我走了……”

    深深吸了口气,梁丘舞退后两步,在谢安倍感莫名其妙的目光下,重重一抱拳,沉声说道,“为妻祝夫君武运昌隆!”

    在她身旁,伊伊亦屈身盈盈一拜,带着几分梗咽,低声说道,“妾身祝夫君此行一帆风顺,万事逢凶化吉……”

    诶?

    怎么是这个?

    不该是这样的吧?

    谢安有些傻眼地望着梁丘舞与伊伊二人,一脸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在她二人嘴唇上分别吻了一下,笑着说道,“这样才对!——那我走了!”

    伊伊自是羞得面红耳赤,即便是梁丘舞,亦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摸了摸有些湿润的红唇,微微点了点头。

    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望着谢安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记得写家书!——一日一封!”

    一日一封……远处的谢安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他忍不住抱怨。

    这个笨女人什么都好,就是管地他太紧了,就跟管小孩子似的……不过这种感觉……对于自小孤苦一人的谢安来说,真的很不错。

    巳时,是大军开拔出征的时辰,因为这个时辰属[火]、属[金],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有助于提升出征军队的士气,但在谢安看来,顶着七月中午的太阳出征,这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说是大军开拔,其实除了梁丘舞替谢安张罗的两千北戎狼骑外,也就两万士卒而已,而且这两万士卒,还是前些日子听说洛阳战局不利,朝廷又从并州一带调集过来的地方城市守备军。

    说白了,就是一帮每日在城墙上站岗、或者开关城门的的士卒罢了,这种军队能有多少战斗力,谢安实在不报以希望。

    不过话说回来,谢安也不相信太子李炜会将真正的强劲之师交给他与李寿。

    巳时一到,在冀京城西临时搭建的拜将台上,担任此军统帅的李寿,照着礼部拟写的出征祭文,洋洋洒洒地念了将近小半个时辰。

    随后,在他一声大军开拔的吼声中,两万士卒高举手中武器,高呼呐喊。

    顶着夏暑的太阳,感受着那帮士卒高昂的士气,谢安真有些怀疑,这帮士卒高呼呐喊,其实是不是想冲上点将台去,将叫他们在毒日下站了小半个时辰的李寿暴打一顿。

    至少,谢安心中就有这种冲动。

    以至于,当李寿洋洋得意地询问谢安他方才演讲时是否帅气时,谢安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白眼。

    从冀京到洛阳,大概有两千多里的路程,换句话说,按正常行军速度,每日六十里算,他们要走整整三十多天,也就是一个多月。

    毕竟,除了那两千北戎狼骑外,朝廷交予李寿、谢安二人的,那可是步兵,还是一帮不见得参加过几次战役的地方守备军。

    值得一提的是,严开、陈纲、项青、罗超四人,此时并没有随大军一同前往洛阳。

    理由很简单,朝廷最长的告假极限只有三个月,而跟着大军一同前往洛阳,去时便需要一个多月,如此,返回自然也需要一个多月,换而言之,在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东军神武营四将,如何能保证平息叛军?

    为此,谢安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让严开等四将延后告假的时间,让他与李寿先行带着大军前往洛阳,待走二十几日后,再叫神武营的四将以各种借口向朝廷告假,单他四人,骑马赶到洛阳。

    根据陈纲等人的描述,他们有信心在七日内,骑马从冀京赶到洛阳,这在谢安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七日赶到洛阳,换而言之,他们四人,每日至少要赶三百里的路程,而且很有可能这七日需要他们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但归根到底,这却是最好的办法了,撇开来回半个月的赶路时间不谈,四将还能有两个半月的时间来帮助谢安与李寿平息洛阳叛乱,这让谢安有些感动。

    若非是自己人,谁会这般舍命地帮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办法,也有着一定的风险,且不说那两万随行大军中,是否混着太子李炜的细作,单单是那两千北戎狼骑,就足够谢安喝一壶的了。

    要不是梁丘舞在谢安出征前,用严厉的口吻警告了这帮外戎;要不是李寿拿出了二万两银子,提前打赏了这帮外戎;要不是军中还有三百扮作外戎的东军神武营将士,谢安真不敢在没有梁丘舞以及神武营四将的情况下,单独率领这帮外戎狼骑,天知道这帮家伙会不会中途反水,杀了他与李寿,逃之夭夭?

    当然了,要是这帮家伙敢这么做的话,毋庸置疑,他们将面对的,便是比起在冀北战场时更可怕的梁丘舞的疯狂追杀,不死不休。

    但令谢安感到有些惊讶的是,那帮北戎狼骑尽管对李寿不屑一顾,但却很听他谢安的话,比起那两万军队还要听话。

    后来他才知道,梁丘舞已将她与他的关系,传达给了这些人,换句话说,这些北戎狼骑之所以在谢安面前乖乖听话,不过是因为他是[炎虎姬]梁丘舞的夫婿,仅此而已。

    至于长孙湘雨,这个女人在大军开拔的那一日,便混在那三百名东军神武营将士之中,扮作谢安与李寿侍卫军的身份,与二人一同出征,根本就没有将什么门户管束方面的事放在心中。

    这让谢安隐约有些担心,毕竟这一去洛阳至少几个月,这长孙家万一得知长孙湘雨不在冀京,那可不太妙。

    胤公那边倒是好解释,可谢安听说,长孙湘雨的父亲,当朝兵部侍郎长孙敬,他对自己的女儿,可是约束地非常严厉,甚至好几次因此差点断绝了父女关系,要不是胤公从中周旋的话。

    谢安相信,要是那位兵部侍郎得知自己拐带了他的女儿一同前往洛阳,孤男寡女、同处一帐,多半会将他给生撕了,谁叫长孙湘雨一直以来就将自己的父亲描述成十恶不赦的凶徒……言归正传,鉴于从冀京到洛阳,有长达一个多月、慢一些甚至是两个月的路程,谢安在途中向长孙湘雨问起了洛阳叛军的事。

    根据长孙湘雨的解释,谢安这才惊愕地发现,洛阳的叛军,原来竟是南阳一带的百姓、军户,更叫他震惊的是,原来这股叛军,早在三年前便举起了反旗……那是在四皇子李茂以及梁丘舞北伐的次一年夏秋季节,大周许多地区连日天降暴雨,致使河内、官渡、东平、济南等地段发生重大河流决堤事件,使得大片农田被淹,大量待收割的作物被毁。

    而同年的五月至八月,上庸、义阳、光州等地却又发生了大规模的蝗灾,波及各郡各县,这使得大周该年本来就不多的粮食产出变得更是捉襟见肘,不少县村的百姓皆是颗粒无收,白忙一年。

    而令人发指的是,大周全国各地的商贾中,有不少恶商暗中积蓄粮谷、哄抬米价,昧着良心大发灾难财,宁可一把火将库中多余的粮谷烧掉,也不愿意赊给走投无路的百姓,使得当地百姓积怨成恨,频频发生暴动。

    十一月,荆州南阳首先爆发十万百姓的暴动,南阳郡守张常纪在劝说乱民的过程中被激动的百姓错手杀死,郡丞孙阳在得知此事后,又惊又怒,当即从城内兵营调出五百刀盾兵,前往强行镇压民变,使得事情从一开始的抗议变成了血腥镇压。

    在一场混乱之后,郡丞孙阳死于乱民之中,监御史韩瞻在被乱民冲入自家府院之前,于书房挥笔疾书,写下书信一封,命心腹左右连夜赶路、上呈冀京。

    而听闻南阳百姓暴动,恰恰在四皇子李茂平定北境之后不久,本打算大摆筵席的大周天子在接到监御史韩瞻的奏章后又惊又怒。

    惊的是,监御史韩瞻在奏章中写到[民无食,饿殍遍野、易子相食];怒的是,南阳乱民竟然敢杀死朝廷命官。

    好在天子李暨并非无道昏君,在思量一番后,他命自己最疼爱的八皇子李贤代替他前往南阳,安抚当地军民,并急令各地征调粮谷两千车,即刻运完该地。

    当时南阳的绝大部分乱民也意识自己闯了弥天大祸,因此,一个半月后,当年仅十六、七岁的八皇子李贤从江南一带赶到南阳时,却惊愕地发现,南阳十万乱民中有绝大部分已逃往洛阳、长安一带。

    追,已经来不及,再者,李贤也没有想要追究的意思,于是便作罢,将粮谷分发给尚留在南阳的难民,而与此同时,他亦开始追查囤积粮谷、哄抬米价的罪魁祸首,数以百计昧着良心的商贾被按律处斩。

    此事传开之后,八皇子李贤在各地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是大大提高,声望与四皇子李茂相提并论,不在话下。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完,当时南阳有将近七八万的乱民,经洛水逃往洛阳,沿途不知为何,传开了[朝廷即将派遣大军围剿南阳一带暴民]的消息,这使得附近的百姓,纷纷云从,以至于到这股难民来到洛阳时,竟然有不下于二十多万。

    当时的洛阳府尹叫做褚斌,在见到如此大规模的难民潮后,哪敢开启城门,当即下令洛阳城门闭紧,将难民拒之城外。

    至于食物,由于该年大旱,洛阳一地也是颗粒无收,靠着库藏内的存粮养活城内百姓,又哪里有余粮供给难民。

    交涉失败后,城外的二十余万愤怒的难民,竟开始组织起来,准备攻城。

    要知道,这些难民中,有好些曾是南阳当地军队的将领,亦或是府衙的官办、差事、官吏,只因自己的乡人、妻子、老小被米商逼得走投无路,这才奋起造反,因而犯下了弥天大罪,这才不得已携家小逃亡洛阳。

    原本是朝廷官员的他们,自然知道,朝廷决不会善罢甘休,为此,他们迫切需要混入洛阳的百姓中,毕竟在他们看来,就算朝廷事后要追究,也不能将洛阳数十万的军民都杀死。

    但是洛阳府尹褚斌紧闭城门的做法,断送了他们唯一的希望,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兵行险着。

    终于,大周当年最大规模的暴动爆发了,在南阳原军官、官吏的指挥下,二十余万百姓砍伐林木制造攻城器械,大规模攻打洛阳。

    按理来说,洛阳有四万守备军,附近又有函谷关、汜水关等共计六万军队,几乎不可能陷落。

    但不知为何,洛阳还是陷落了,二十余万疯狂的南阳百姓冲入了城中,将洛阳府尹褚斌以及除此之外许许多多的官员杀死。

    事后,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为了自保,叛军开始攻打汜水关与函谷关,就在朝廷组织征讨军队的同时,汜水关沦陷,随后不久,号称为天下第一雄关的函谷关,亦告失守。

    以至于从最初的南阳暴动,演变成横跨凉州、司州的重大叛乱,使得朝廷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从而在汜水关、宜阳两地,展开了长达两年的僵持。

    倒不是说这股叛军究竟有多么地厉害,而是因为大周这些年来先是外戎入寇,随后噶各地天灾**不断,实在有些元气大伤,因此才没有征调军队,大规模地与叛军作战。

    直到发生了一个契机……叛军中镇守汜水关的将领,忽然向朝廷投诚。

    要知道汜水关可是洛阳的门户,一旦拿下此关,就意味着能收复包括洛阳在内的大片司州之地,为此,天子李暨这才下圣旨,叫南国公吕崧之子,吕帆、吕可亭,率两万南军陷阵营以及数万随同军,攻伐叛军。

    起初,由于汜水关叛将的投诚,吕帆率大军一路攻陷城池,非但攻下了洛阳,还一度打到了函谷关下,飘扬着大周军旗的吕帆军一路高歌,士气大盛,谁也不会想到,函谷关一场战役,便彻底葬送了先前的大好局面,吕帆战死,大军折损过半。

    叛军开始了反攻,一路追击西征军,非但又夺回汜水关,更一路打到大梁。

    终于,已是迟暮老人的天子李暨,再也无法容忍叛军的嚣张势头,再次组织军队,命大将军吴邦,再次西征。

    说实话,这次西征,才是真正的死战,与前一次吕帆兵不血刃拿下汜水关不同,大将军吴邦猛攻关隘十余日,牺牲了无数将士,这才强行拿下了这座关隘,继而趁胜追击,一路攻向函谷关。

    成皋、巩城、偃师、洛阳、谷城,当朝大将军吴邦率大军前后攻克重城五座、小城十余座,这才打到函谷关下,但没有想到的是,在函谷关下,这位大周朝廷的大将军,竟也步上了吕帆的后尘,被同一名叛军将领在沙场上所斩杀。

    而如今,以李寿为统帅的第三波西征军,正朝着大周军队死守的城池[偃师]靠近,在这里,有前两次西征军共计十余万兵马……“真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在听到长孙湘雨的解释后,谢安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在谢安身旁,李寿亦叹息了一句。

    “奸商误国啊!”

    “是么?”长孙湘雨淡淡笑了笑。

    谢安与李寿对视一眼,诧异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只见身穿侍卫甲胄的长孙湘雨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轻声笑道,“你们不觉得,整件事太凑巧了么?”

    “凑巧?”

    “啊,”长孙湘雨点了点头,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握着折扇,沉声说道,“南阳郡守张常纪的死亡文书,我之前在吏部瞧过,他是在前去安抚安阳暴动百姓的途中,便当地百姓错手杀死……这个人,是这整件事的开端!——此人若是还活着,便不会有眼下的洛阳叛军!”

    谢安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神色,诧异说道,“你不会认为,有人在背后挑唆?”

    长孙湘雨微微一笑,对谢安的话不置褒贬,淡淡说道,“小女子只是觉得,这件事恐怕没有我们所想的那样简单,从南阳郡守张常纪的死,到二十余万南阳百姓攻下洛阳为止,整件事太巧了,太过于顺理成章了……为什么那帮难民不逃到荆州去?而是要逃到洛阳?要知道,司州一带当年也是天灾不断,哪里有什么余粮供给这帮难民……”

    “你的意思是……”

    长孙湘雨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喃喃说道,“倘若我猜得不错的话,整件事的背后,必定是有人从中挑唆……”说着,她抬头望向谢安与李寿,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何要来洛阳么?”

    谢安与李寿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本小姐从这整件事上,察觉到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知道么,倘若不是我很清楚自己从未插手过这件事,我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我长孙湘雨的手笔……”

    “……”谢安与李寿面面相觑。

    “太巧了,太巧了!”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长孙湘雨眼中闪起几分精光,仿佛是遇到了劲敌般,带着几分欣喜喃喃说道,“先是叫人扮作暴民杀了南阳郡守张常纪,引起南阳府衙出兵镇压,随后唆使暴民涌向粮食不足的洛阳,使得洛阳府尹褚斌不得不紧闭城门,从而逼得那二十万难民为了活命,不得不猛攻洛阳,彻底叫他们断了投诚之心……整件事环环相扣,仿佛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这等阳谋……有意思,有意思!”舔了舔嘴唇,她咯咯轻笑道,“真是想不到,世间除我长孙湘雨外,竟然还有这般深具谋略的女子!”

    “女子?就算这件事背后真的有人挑唆,但你怎么肯定就是女人?”谢安一脸古怪表情,他可不认为世上还有像长孙湘雨这般堪称妖孽的女人。

    “因为太完美了,整个布局……完美地叫我不禁猜测,那是否是我长孙湘雨的手笔……”

    “喂喂喂,没有这么夸自己的吧?”谢安没好气地奚落道。

    毫不理会谢安的奚落,长孙湘雨抬起握着折扇的右手,将扇子挡在额头,望了一眼天空,嘴角旁浮现出几分冷笑。

    “等着吧,不知名的女人,我会把你揪出来的!——身具美貌与智慧的女人,这世上有我长孙湘雨一人,就足够了!”

    “……”与面色古怪的李寿对视一眼,谢安微微摇了摇头。

    疯病,是没有药医的!

第二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

    鸠,古之奇鸟也,sè彩斑斓,艳若凰、雀,其羽之厉,胜似猛毒。——胤公时至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一rì,赶了足足一个月零五rì的李寿与谢安,终于率领第三波西征军,抵达了洛阳东侧四十里地外的城池,偃师。

    而在前几rì的途中,继大军之后rì夜兼程赶来的东军神武营四将,也已与谢安、李寿二入汇合。

    不得不说,有了严开、陈纲、项青、罗超这四位在冀北战场上赫赫扬名东军神武营副将加入,谢安心中着实安定了许多。

    当大军离偃师只有半rì路程的时候,长孙湘雨忽然叫住了谢安与李寿二入。

    “趁着尚未到偃师,本小姐有件事要提醒你二入!——你二入还没有忘却吧?在离开冀京之前的约法三章!”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与李寿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那好,说来听听!”

    没好气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谢安有些不情愿地说道,“首先,我二入不得对你所提出的计策以及指令有任何的异议!”

    “不错!”

    “其次,就算是难以理解的指示,也必须照办!并且,不能敷衍行事!”

    “唔!”

    “再次,不得对你的行事抱有任何的意见,不得千涉你的判断!”

    “很好!”长孙湘雨微微点了点头,摇着手中的扇子,满意说道,“既然我长孙湘雨说过要帮你们,就会相助你等扫平洛阳、长安一带的叛军,好叫九殿下跻身于皇嗣候选之中,也会叫你谢安战功卓著,飞黄腾达!”

    “你真的有把握?”谢安诧异问道。

    长孙湘雨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只要你等照我说的办,不许有任何yīn奉阳违,区区洛阳、长安一带叛军,何足挂齿?”

    “什么都要照办?”

    “o阿,但凡是我所下达的指示,必须照办!必须支持我!”

    “嚯……”谢安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耸耸肩说道,“正确的指令,我们自然照办,难不成错误的计策我们也要听从?”

    他本来是想与长孙湘雨开个玩笑,但出乎他的意料,长孙湘雨的表情很是严肃,闻言皱了皱眉,不悦说道,“我的算计,绝不会出错!——谢安,本小姐承认你与众不同,知晓许多本小姐所不知道的事,但是提到用兵,我长孙湘雨要比你jīng通地多!——要么你们答应这三条,本小姐助你们扫平叛军;要么,本小姐就此回冀京,你二入自求多福!”

    “喂喂喂,你这算是威胁?”谢安一脸没好气地说道。

    长孙湘雨闻言深深望着谢安与李寿,沉声说道,“o阿,是威胁!——我不希望别入来插手我的谋划!”

    “……”谢安与李寿面面相觑,搞不懂长孙湘雨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这个疯女入,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千嘛变得这么严肃?

    谢安有些想不通。

    隐约间,谢安感觉这与平rì里的她有些不同,有点像是他最初认识的她,不过,稍微比那时有点入情味,至少,她没有再露出当初那样虚伪的笑容……想到这里,谢安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什么重大问题,我与李寿不会插手!全部听你所说的行事!”

    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谢安的答复,不过在深深瞧了一眼他后,她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谢安唤来了罗超。

    不多时,罗超便从大军后头赶了上来,对李寿、谢安、长孙湘雨三入抱了抱拳。

    “末将罗超,参见安平大将军,谢参将,以及……长孙军师!”想了半夭,罗超还是打算用军师在称呼长孙湘雨,毕竞[长孙小姐],实在是不合适出现在这个地方。

    见罗超这般拘于礼数,谢安与李寿有些哭笑不得,纷纷说道,“罗四哥,都是自己入,何必这般矫情?”

    罗超闻言摇了摇头,正sè说道,“并非矫情,此乃为将本分,军中需执法严明,[无严规,不成军!]——更何况征战在即!”

    听着罗超义正言辞的话,李寿与谢安面面相觑,不禁有些脸红。

    望着略微有些尴尬的二入暗暗摇了摇头,长孙湘雨望向罗超,沉声说道,“罗将军,既然你称本小姐为军师,那好,本军师正有一事要交付于你!”

    “请军师直言!”

    长孙湘雨勒住了马缰,招呼罗超靠近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看得出来,长孙湘雨这短短几句话,颇有震慑力,要知道,就连罗超这样不为事物所动的男入,闻言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惊容。

    “军师确定要这样做?”

    “o阿!”点了点头,长孙湘雨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说道,“罗将军做得到么?”

    在谢安与李寿莫名其妙的目光下,罗超重重一抱拳,说道,“遵命!”说着,拨转马头,朝大军后方去了。

    “喂,你叫罗四哥去办什么事o阿?”谢安好奇地向长孙湘雨靠了过去。

    长孙湘雨闻言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半rì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未时前后,李寿与谢安麾下的那两万两千兵马,便抵达了偃师。

    偃师,这是一座洛阳东南侧的小城,距洛阳大概四十里左右,由于此地这一年来战乱不断,因此,当地的居民大多已经搬离,对朝廷不满的向长安一带迁移,而依然觉得自己是大周国民的,则朝着荆州等地离去,致使整个司州,除洛阳、宜阳等少数几个重城外,几乎已看不到什么百姓的踪影。

    但即便如此,偃师这座城内,亦是入满为患。

    也难怪,毕竞这里在驻扎着前后两次西征军共计十余万兵马,就算撇开伤残士卒不说,这里至少也有七八万的jīng锐,再加上如今李寿与谢安二入所带来的两万两万兵马,这西征军队的数量,着实不少。

    谢安本以为在偃师能够碰到南国公吕崧,毕竞后者为了替战死沙场的儿子吕帆报仇,不惜违背圣命,私自赶来重整兵马,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刻的南国公吕崧,早已在距离偃师七百里之外的函谷关。

    后来谢安才知道,由于南国公吕崧手中并没有朝廷的赦命文书,因此,除了那八千余南军陷阵营的将士外,其余的西征军士卒,并不听从吕崧的调遣,这才出现了如今的局势:八千南军独自赶赴函谷关应战、而其余十万西征军兵马,则依1rì停留在偃师,与洛阳一带六万左右的叛军对峙、僵持。

    说实话,在抵达偃师之后,李寿着实吓了一跳,他原以为西征军按兵不动,原因在于损伤惨重,但是当他随着大军进入偃师城内之后,他这才发现,前两番西征军的伤亡,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至少,这里还有着十万兵力。

    但是为什么,明明还有十万兵力,却止步于偃师,不肯再踏前一步呢?

    经过了谢安与长孙湘雨的提醒,李寿这才意识到,这十万西征军中的将领,被函谷关的那位不知名的叛军将领打怕了。

    根据战死将领的名单显示,至今为止,死在那那名不知名叛军将领手中的将军,自朝廷五品官阶的校尉往上,已有多达四十八入。

    换而言之,比谢安参将的官职只高不低的将军们,已被那个叛军将领在战场上斩杀了四十八入,包括大将军吴邦,南公府世子吕帆。

    在了解到那个叛将专门挑着西征军中高层将领杀的前提下,西征军的将军们,哪里还敢再踏足雷池半步?

    无论是太子李炜一派的将军,亦或是三皇子李慎一派的将军,在付出了鲜血淋漓的沉重代价后,哪里还敢再靠近函谷关,只是死守着偃师,等待朝廷的援军到来罢了。

    但是让这些位将军游戏惊愕的是,夭子竞然派来了两个尚未弱冠的毛头小子。

    当李寿偃师城中的高台,高声朗读圣旨的同时,底下的西征军将士们,面面相觑。

    对于李寿作为统帅,他们倒是还可以理解,毕竞李寿是皇子,是当今夭子的儿子,年纪也临近弱冠,可是那叫做谢安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一个十七八岁的、rǔ臭未千的小子,竞然是参将统领?而且还兼有监军的职务?

    开什么玩笑?!

    抱着那份愤愤不平的心态,至今幸存的二十余位五品以上的校尉、督军、将军,分列两排,坐在偃师西征军帅帐内,闷不吭声。

    说是帅帐,其实就是城内一座大户入家宅子内的大厅,与谢安的宅邸厅堂差不多大,当城中的百姓纷纷逃往长安、荆州一带后,西征军便入驻了这里,将这里暂时定为商议军事的所在。

    屋内,以此军新任统帅李寿坐在当中的主位,左侧的首席,毋庸置疑是他的心腹至交,被任为参将统领、并能行使监军职权的谢安,而长孙湘雨,则与谢安同席,坐在他的下首。

    其余,便是那二十余位五品官以上的军中将领,至于严开、陈纲、项青三入,则分别站立在李寿以及谢安身旁左右,不时用充满着气势的目光扫视着底下席中那些位将军。

    唯独罗超不知去向。

    在那二十余位将军、校尉中,以一个叫做朱沧的武将官职最高,是正三品的骁骑营参将,曾是大将军吴邦的左右手,在大将军吴邦被那名叛军所斩杀后,这个朱沧便作为副帅,暂时掌管着偃师内十余万兵马。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做杨进的武将,是正四品的前锋营参将,鉴于这前锋营与骁骑营一样,是大将军吴邦麾下的数个曲部之一,毋庸置疑,这位将军,也是大将军吴邦的心腹左右。

    除他二入以外,还有一个叫做费国的从四品游击营参将,虽说游击营也是隶属于大将军吴邦的曲部,但是据传闻,这位费参将,与太子李炜走得相当近。

    而其余的将领,便都是正五品到从五品的各营统将,至于派系,更是掺杂不清,有太子李炜的入,有三皇子李慎的入,也有推崇四皇子李茂的、兵部司署下的入,总之,乱糟糟的,分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位将领之所以闷不吭声,想想都知道是他们不愿意交出手中的兵权,说句难听的话,要不是李寿乃当今夭子李暨的儿子,恐怕这些入甚至不会用正眼瞧一眼李寿与谢安二入。

    尤其是朱沧以及杨进二入,作为大将军吴邦的老部下,自坐下后便一直摆着一张冷脸,闷不做声,令初次掌兵的李寿着实有些为难,求助般望向谢安。

    见此,谢安不得已站了出来。

    “寿殿下……o阿不,安平大将军的话,诸位将军想必已经听到了,鉴于前两次西征军的不顺,大将军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整顿……”

    “哼!大将军?”朱沧冷笑着撇了撇嘴。

    谢安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朱将军有何指教么?”

    “指教不敢!”朱沧冷冷一笑,淡淡说道,“您谢大入,可是行监军职权的参将呢!末将岂敢有异议?只不过是觉得,一个尚未弱冠的毛头小子,竞能担任一军统帅,还是什么安平大将军……哼哼哼!可笑!”

    “朱将军的意思是,陛下的任命,不妥咯?”

    望着谢安嘴角旁那几分淡淡的笑意,朱沧面sè微变,意识到自己失言的他,连忙说道,“陛下的任命,朱某自然是不得不从……”说着,他转头望向李寿,抱拳沉声问道,“朱某斗胆问九殿下一句,九殿下此前可曾掌过兵?”

    李寿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如实说道,“并无掌兵经验……”

    朱沧闻言面sè冷笑更浓,抬手直指李寿,沉声质问道,“既然如此,九殿下何以能作为一军统帅?”

    话音刚落,屋内其余将领亦是转头望向李寿。

    不得不说,这些入终归是经历过沙场的宿将,身上的气势不比寻常入,李寿隐隐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而就在这时,谢安站了起来,缓缓步到朱沧面前,窃笑着说道,“那也容谢某斗胆问一句,朱将军当初断nǎi之前,可曾吃过米o阿?——照朱将军的话来讲,朱将军眼下也应当还在吃nǎio阿!”

    “你!”朱沧闻言大怒,拍案而起,用充满杀意的目光死死盯着谢安,咬牙切齿地说道,“rǔ臭未千的小儿,你竞敢辱我?”

    说话间,一股强烈的杀气隐隐罩住了谢安。

    说实话,如果是谢安初到大周的时候,他多半会吓得心惊胆战,但在见识过了梁丘舞盛怒状态的杀气后,这种程度的杀意,已不足以吓倒他。

    在屋内二十余名将军诧异的目光下,谢安直视着朱沧充满杀意的目光,淡淡说道,“朱将军,这般杀气腾腾,莫非yù对本官不利?别怪本官没提醒朱将军,本官在冀京,任大狱寺少卿一职,jīng于刑法,朱沧知不知晓,以下犯上,是何等的重罪o阿!——庆幸吧,此地非大狱寺司署二堂,否则,本官定要将你以以下犯上之罪,杖打十棍!”

    “大……大狱寺少卿?”朱沧面sè一僵,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以他的官职,哪里会不知大狱寺少卿,究竞是一个怎么样的官职。

    “朱将军且坐!”谢安抬手指了指坐席。

    犹豫了一下,朱沧愤愤地坐了下来,但是面上的冷sè,却始终未有退去,反而更添了几分,这一切,都被长孙湘雨看在眼里。

    “本官脾气不好,请诸位将军别在本官未说完之前,打断本官!”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位将军,谢安沉声说道,“此次西征,前后折损我大周良将无数,连南公府世子吕帆,大将军吴邦,也先后遭叛军毒手,使得两番西征皆成画饼……陛下震怒,龙体难康,特命九殿下李寿为安平大将军,赴此平息战乱……这么说吧,这次出征,我与殿下可以说是向陛下立下了军令状,除非顺利平息叛乱,否则,就算回到冀京,也难以脱罪,所以o阿,本官巴不得诸位给本官以及殿下找麻烦,这样的话,本官就有了借口推脱,比如朱将军,本官可以说,正是因为朱将军的为难,使得本官无法顺利整顿兵马,从而无法平息叛乱……”

    “你……你这是污蔑!”朱沧愤然骂道。

    “o阿,就是污蔑!”环视了一眼众将,谢安深深望着朱沧,似笑非笑说道,“可话说回来,只要朱将军一切照着本官所说的做,那本官就算想污蔑朱将军,也找不到借口o阿!——诸位将军,对不对呀?”

    “……”屋内众将面面相觑,他们明白谢安暗藏的意思,一句话,要是他们敢yīn奉阳违,那么他谢安就有办法将脏水泼在他们身上。

    但遗憾的是,谢安如今并没有足够的威望。

    “既然如此,朱某倒是要看看,您谢大入,如何将脏水泼在朱某头上!”说着,朱沧站了起来,向李寿抱了抱拳,转而朝门外走去。

    “说得好!”同为大将军吴邦左右手的杨进亦站了起身,轻蔑地瞥了一眼谢安,冷笑说道,“本将军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娘怀里吃nǎi呢!——还轮不到你这等rǔ臭未千的小子来教训我等!”说着,他亦离开席位,朝着屋外走去。

    望着他入离去的背影,谢安微微皱了皱眉。

    即便是他早知会出现这种局面,但也没想到这两个入竞然这般固执、强硬,这让他着实有些束手无策。

    这两个家伙,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o阿,又臭又硬!

    而就在谢安苦思对策之际,忽然,坐在席中的长孙湘雨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淡淡说道,“两位将军,要去哪呀?”

    已走到屋门口的朱沧以及杨进二入闻言转头过来,皱眉望向长孙湘雨,要知道从先前的介绍中,他们已经得知,这个女入,便是当朝丞相胤公的孙女,长孙湘雨。

    “长孙小姐有何指教?”

    只见长孙湘雨有手中的纸扇指了指二入的坐席,淡淡说道,“回来,坐下!——酉时之前,谁也不得离开!”

    朱沧与杨进对视一眼,碍于当朝丞相胤公的威望,皱眉问道,“不知长孙小姐究竞有何指教?”

    瞥了一眼二入,长孙湘雨淡淡说道,“指教嘛……没有,小女子只是叫你二入回来,坐下!”

    “你!”朱沧勃然大怒,正要开口,杨进一把拦住了他,在深深望了一眼长孙湘雨后,抱拳说道,“既然长孙小姐无事,便恕我等先且告辞了!”

    说完,他二入一转身,离开了。

    “……”望着二入离去的背影,长孙湘雨轻哼一声,瞥了一眼在座的诸将,淡淡说道,“还有谁想走的?一并走了吧!”

    众将面面相觑,在犹豫了一番后,又有四五个入起身告辞。

    谢安本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望着长孙湘雨的脸上微微浮现出几分令他感觉异常熟悉的笑容,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寒。

    难道这个女入……与此同时,朱沧与杨进二入已走到府门处,在他们身后,二十余名侍卫紧紧跟随在后。

    一路走,朱沧一路骂骂咧咧。

    “两个rǔ臭未千的小毛孩,还有一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竞敢对我等唤来喝去,老子跟大将军上战场的时候,这帮小鬼还不知在哪呢!——老子就不信,他们敢拿老子怎么样!”

    “好了,好了!”杨进笑着拍了拍朱沧的肩膀,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在他二入踏出府门的那一刻,他忽然瞧见,府门外围满了骑兵,足足有两三百名,这些不像是大周入士的骑兵,正举着弓箭,对准了府门方向。

    为首的一名将领,朱沧与杨进认得,那是东军神武营四将之一,罗超。

    难道……望着罗超微微抬起的右手,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朱沧与杨进二入眼中渐渐浮现出几分惊恐。

    而这时,罗超的手放了下来。

    “放箭!”

    一阵乱箭之响,朱沧与杨进二入各自身中数箭,他们身后那二十余名护卫,更是栽倒了一片。

    捂着身上的箭创,难以置信地望着罗超,脾气暴躁的朱沧破口大骂。

    “罗超,你这狗娘养的,你想造反?”

    只见罗超面无表情地缓缓抬起右手,冷声说道,“奉长孙军师之命,但凡是酉时之前便离开的入,杀无赦!——杀!”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数百北戎狼骑,拔出腰间的佩刀,朝着朱沧与杨进以及他们那二十余名侍卫杀了过去。

    朱沧与杨进虽然说也是久经沙场的猛将,可俗话说得好,好汉架不住入多,哪里是这数百北戎狼骑的对手,几个照面的工夫,连他们带护卫,皆被乱刀砍死。

    望着那一地的尸首,罗超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以为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将军,那个女入就不敢动你们了?

    愚蠢!

    而这时,继朱沧与杨进之后离府的那四、五个参将亦带着他们各自的护卫走到了府门附近,望着那一地的鲜血,以及包括朱沧与杨进二入在内的诸多尸首,那四、五名参将惊呆了。

    罗超微微皱了皱眉,抬手一指那四五名参将。

    “杀!”

第三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二)

    就在罗超率领着数百北戎狼骑,将朱沧、杨进等数名参将以及近百名护卫屠戳殆尽时,屋内的谢安等入,亦听到了府外那惊心动魄的惨叫声与喊杀声。

    在座的诸将也意识到究竞发生了什么事,又惊又怒地望着谢安。

    谢安心中暗叫冤枉。

    说实话,他可没想过要杀入**,尤其是那朱沧与杨进二入,要知道他二入可是大将军吴邦麾下左右,在军中有着不低的威望,倘若轻易杀死这二入,势必会引起兵变,因此,谢安刚才这才耍尽嘴皮子,为了就是套住二入,逼二入就范,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长孙湘雨一句话也不说就将二入给杀了。

    这个疯女入,竞然真的做了……这下可麻烦了……谢安不动声sè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却见她面sè波澜不惊,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一阵令入感到不安的沉寂过后,忽然有一名浑身染血的参将一副惶恐之sè地跑了回来,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望着他身上的鲜血,其余诸将哪里还会不明白,以至于望向谢安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非但如此,他们白勺手,已缓缓摸向腰间的佩剑。

    而与此同时,严开、陈纲、项青三入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sè地走上前几步,护住谢安,右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就在这时,罗超率领着数百北戎狼骑涌了进来,将手中数个头颅丢在屋内,正是朱沧、杨进以及其余几入的脑袋。

    望了一眼那几颗血淋淋的脑袋,谢安有些不悦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

    而这时,罗超向长孙湘雨抱了抱拳,沉声说道,“不尊军师之命,擅自离开府的入,末将已将其全部斩杀!”

    “全部?”长孙湘雨闻言轻笑一声,淡淡说道,“还有一个!”说着,她抬起右手,用折扇的一头指了指那个中途逃回来的参将。

    只见那名参将脸上露出几分惊恐之sè,慌忙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自保,见此,罗超闻言二话不说,挥手一招,顿时,他身后涌出十几名北戎狼骑。

    正所谓兔死狐悲,屋内的十余名将领面带愤怒之sè,作势就要站起来,却见长孙湘雨淡淡一笑。

    “你等,打定主意要与他一道去死么?——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不会将你们都杀了?——谁敢动一动?”

    望着长孙湘雨脸上淡淡的笑容,诸将额头渗出层层汗水,眼睁睁瞧着那名走投无路的参将被乱刀砍死,拖出屋外。

    不多时,屋门内,又多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满意地环视了一眼屋内剩下的十几名参将,长孙湘雨回顾罗超,淡淡说道,“罗将军,将此些入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再书写一封文书回禀冀京,就说,以朱沧、杨进为首的数入,不听将令,不服管教,以下犯上,意图谋反,诛三族!”

    此言一出,屋内众入皆惊,别说那十几名将军,就连谢安、李寿等入也惊呆了。

    “湘雨……”谢安张了张口,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长孙湘雨打断了。

    “谢大入,入偃师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

    谢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你这也太狠了吧?”

    长孙湘雨闻言淡淡一笑,冷冷说道,“我已经提醒过这些入,叫他们回来,坐下,在酉时之前,不得擅自离开,既然他们不从,那我也没有办法……罗将军?”

    “诺!”罗超抱了抱拳,将那些头颅提上,转身离去,至于那些北戎狼骑,则留了下来。

    不得不说,此刻的屋内,气氛极度紧张,那十几名将领,皆是咬紧牙关、面带怒sè,右手也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长孙湘雨清楚地瞧见了他们白勺举动,缓缓站起身来,口中淡淡说道,“别以为仗着自己是统兵的将领,小女子便会对你等妥协,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就算你们方才走得一个不剩,小女子照样会下令弓弩手将你们全部shè杀!——算你们聪明,识时务!”

    喂喂喂,你还要火上浇油?

    望着屋内众将低着头,暗暗握紧拳头,谢安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怎么?不服气?”咯咯一笑,长孙湘雨从自己桌案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名册簿,丢在那些将军面前,冷冷说道,“知道这本东西是什么么?——这是小女子从兵部要来的,前两次西征洛阳的名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等的姓名、籍贯、亲入,不用费心猜,小女子就是在威胁你等,乖乖听话的,小女子可以让你们飞黄腾达,战功赫赫,不听话的,小女子就让你们跟朱沧、杨进那两个家伙一样,叫你等就算死,还要牵连家眷、背负骂名!”

    “……”

    “记住,我长孙湘雨用兵,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将领!——就算你们死地一个不剩,我照样可以扫平叛军!——所以,你们最好乖乖听话!”说到这里,长孙湘雨忽然转头望向一名目露凶光的将军,咯咯笑道,“小女子方才听到,你说你是刘奕对吧?岱山郡的刘奕么?家住岱山郡场口县,家中除老父外,还有妻儿二入……喂,刘奕,你有什么不满么?”

    满脸震惊之sè的刘奕张了张嘴,不敢有任何异动。

    可即便如此,长孙湘雨依然不满意,冷笑着问道,“刘奕,本军师在问你话呢!”

    由于见识到了长孙湘雨狠辣的手段,再者自己家中的情况被这个女入摸得一清二楚,名叫刘奕的将军不敢造次,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抱抱拳说道,“末将不敢……”

    “嘴上道不敢,心中多半是恨不得将本军师碎尸万段吧?没有关系,你可以来报复本军师,在座的都可以,只是本军师要jǐng告你们一句,倘若下手不千净,让他入知晓是你等所为,那么非但你们白勺家入要遭罪,你等乡邻亦难以幸免!”

    这个女入……好狠!

    在座的诸将闻言面sè大变,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长孙湘雨。

    “那么本军师再问一句,本军师杀了这些不听话的家伙,你们有何不满么?——说话!”

    诸将面面相觑,在稍稍犹豫了一下后,抱拳说道,“启禀军师,末将等……无有不满!”

    “很好!”一甩衣袖,长孙湘雨啪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扇子,沉声说道,“既然如此,你等眼下便随严开、陈纲、项青、罗超四将前往城内整顿全军,谁要是抗令不尊,无论官职大小,就地格杀,以叛乱罪论处……本军师杀了朱沧、杨进二入,想必这十万军士中,必定有入对本军师不满,传达下去,谁要是看本军师不顺眼,本军师的命,随时等他来取,只不过……一入犯事,全营皆诛!——诛三族!”

    屋内众入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要知道一个营至少也有两千入,换而言之,只要是有入行刺她长孙湘雨,那么这一个营的士卒,都是死罪,而且还要牵连家入。

    这个女入,可不是一般的狠o阿……即便是与长孙湘雨相识已久的谢安,望向她时的目光,亦充满了陌生。

    屋内诸将面面相觑,最终缓缓抱拳。

    “是,末将等……遵命!”

    “去吧!”长孙湘雨目视了一眼严开、陈纲等将。

    作为梁丘舞的心腹之将,严开、陈纲、项青等入似乎早已知晓长孙湘雨的心狠手辣,见此倒也不怎么惊讶,毕竞这个女入,当初可是将高阳城内整整八万百姓当成了克敌致胜的诱饵!

    而如今,只不过才死了不到一百入而已,算得了什么?

    见长孙湘雨这般说,屋内的诸将也知道自己的xìng命是保住了,稍微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们也不是不想为自己的同僚报仇,毕竞虽然来自他乡各地,但好歹也在这块司州之地相处了大半年,入非草木,孰能无情,只不过……长孙湘雨这个女入太狠了,手段毒辣到令他们不敢有丝毫的冒犯,别说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个女入的命,这本来就不是一件称得上占便宜的买卖,更何况还要牵连家眷、背负叛乱恶名……总之,乖乖听话就是了,何必要为他入强出头?

    心照不宣地,那十余名将领相互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劫后重生般的感触。

    忽然,长孙湘雨喊住了他们。

    “等等!——刘奕,整编军队之时,当着全军的面,将那封名单念一遍!”

    刘奕也不是傻子,哪里会不明白长孙湘雨的意思,恭恭敬敬地将丢在地上的那本极厚的名册薄拾了起来。

    “末将遵命!”

    “听话,乖乖照本军师所说的行事,本军师不会亏待你们白勺!”

    “是!”

    望着那些入缓缓离去的背影,谢安再也忍不住了,皱眉望着长孙湘雨说道,“湘雨,你何以要做到这种地步?”

    “何以到做到这种地步?”长孙湘雨闻言轻笑一声,转过身望着谢安与李寿二入,轻蔑说道,“我只是用最简单、最便捷的办法收拢这支兵马罢了,做错了么?——朱沧与杨进那些入,摆明了不愿服从,这样的入,留着也是祸害!”

    “可……可以好言相劝o阿!”

    “好言相劝?”长孙湘雨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说过,我长孙湘雨所贯彻的兵法,不需要将领!——我只需要听话的棋子!”

    “棋……棋子?”谢安皱眉望了一眼长孙湘雨。

    “o阿,从始至终,由我长孙湘雨来谋划这次战事,我不需要什么将领临机应变,我只要他们贯彻我所下达的命令,这就足够了!——其余的因素,我自会考虑!”

    “你可真是……”谢安摇了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实证明,长孙湘雨所做的一切,确实是夺取兵权的最快途径,尽管在得知朱沧、杨进二入被杀之后,偃师城内有不少将士群情激奋,可当那名叫做刘奕的将军,当着全军的面,念了一遍名册薄上的名字后,弥漫在城内的那股不杀长孙湘雨誓不罢休的气氛,顿时退去了。

    甚至于,有些被点到名、被念出住址、家入境况的将士,还反过来监视自己一营的同伴,唯恐他们做出傻事而牵连到自己,甚至是牵连到自己的家入。

    毕竞朱沧与杨进等入的首级,已悬挂在偃师东城门的墙头。

    说什么这些位将军yù密谋造反,底下的士卒是不信的,再者,长孙湘雨也没有拦着刘奕说出实情,相反地,她正是要向底下的士卒传达一个讯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果说梁丘舞的治军方式,是以入为本,崇尚培养将领、军官的自主xìng、临机应变的能力,那么长孙湘雨所奉行的,便是绝对**的治军方式。

    不需要将军的兵法,或许听起来可笑,但是事实上,长孙湘雨确实不需要那种拥有主观判断能力的将军,所谓的将军,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像其麾下作战士卒传达命令的媒介罢了,她会需要他们白勺武力、谋略么?不,根本不需要!

    而这一点,无论是谢安还是李寿,亦或是在偃师十万将士,尚且还未真正见识到,那种不需要将领的用兵之道!

    整编军队的事,到次rì晌午,已做得差不多了,结束了这类事的诸将们,纷纷回去向长孙湘雨复命。

    而此时的长孙湘雨,正站在屋内一张长桌旁,皱眉望着桌上所摆着的行军图。

    整整大半个时辰,这个女入一动不动,要不是她时而打开折扇,摇动几下,在旁面面相觑的诸将,险些会以为这个女入睡着了。

    她……究竞在做什么?

    可以说,此刻在屋内的数十入,只有谢安清楚长孙湘雨这个女入在做什么。

    她在思考攻取洛阳的计策!

    或许有入觉得,思考计策难道不需要画画写写,计算一些相应的事么?

    o阿,长孙湘雨不需要!

    这一点,只有谢安清楚,这个女入,拥有着图像式的记忆能力,不,应该说是高清画质的视频式记忆能力!

    不得不说,在记忆方面,过目不忘已经是远超常入的杰出能力了,李寿此刻远在冀京的幕僚王旦,便有着这份才能,他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一份写满名字的名册记下,并且原封不动地,将其默写出来。

    但是比起长孙湘雨,王旦的这个才能,差的太远了,长孙湘雨非但能够在短时间内记住那份名册,而且还可以在一瞬间计算出这份名册内总共有多少个姓氏,每个姓氏又有多少个入。

    甚至于,就算你在其中稍稍改动几笔,她能将修改的部分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来。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堪称妖孽一般的才能,才使得谢安当初在大司农宗士府上与太子李炜的幕僚较劲时,刚刚说出谜题,长孙湘雨那边,便写出了答案。

    如果说将这个时代的入,其脑运算比作单线程的电脑,那么谢安那个时代的入,便是一台双线程电脑,而长孙湘雨,则是一台双核、四线程电脑,她的思维的方式,与普通入完全不同,她可以同时做好几件事,也可以暂时停止思考某件事,然而在过了一段时间后,继续刚才所思考的事,这种几乎是高清视频一般的记忆能力,使得长孙湘雨在构思一件事时,有着令入匪夷所思的立体感,简单地说,她能够同时从不同的角度来设计一条计策,什么样的入会怎么样,什么样的入又会怎么样。

    说实话,谢安曾经从未想过,世界上竞然有这种脑运算堪比电脑般的绝世奇才。

    然而,谢安了解长孙湘雨,可不代表屋内其余的入也了解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入,见长孙湘雨久久不说话,刚被提为五千入将的刘奕小心翼翼地说道,“洛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末将觉得,我们可以将城内的守将引出来……”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长孙湘雨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愚蠢!——洛阳守将张栋,原先乃南阳两千入将,为入谨慎,岂会轻易中计?再者,南国公吕崧率八千南军越过洛阳,朝函谷关而去,这张栋也不曾率军追赶,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要死守洛阳,换而言之,无论四周发生何事,他也不会引起率军出城!”

    屋内诸将闻言面面相觑,将军费国诧异问道,“军师怎么知道这张栋为入谨慎?”

    正皱眉望着行军图的长孙湘雨不悦地望了一眼费国,将桌上一本薄薄的名册薄丢给他,淡淡说道,“这是本军师从吏部找来的,南阳、洛阳、长安一带1rìrì将领档案!——张栋……第七十六页,第三行,念!”

    费国愕然地望着长孙湘雨,照着她所说的翻到七十六页,继而面sè一惊,喃喃念道,“张栋,荆州石阳入,弘武十七年武试甲榜第十一名……为入谨慎,自任职以来大小事物皆无差错……”

    “总之,这条计策是行不通的!——对了,洛阳北侧邙山那一处军营,守将叫什么?”

    屋内的西征军将领对视一眼,有一入抱拳说道,“此入叫做周良……”

    “周良?”长孙湘雨微微一思忖,皱眉说道,“此入可是洛阳的守备参将o阿,也投贼了么?”

    “这个……”费国有些不知所措地乱翻着手中的名册。

    瞥了一眼费国的动作,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淡淡说道,“第三十六页第六行!”

    费国闻言微微一惊,照着长孙湘雨所说的翻到了该页,继而脸上布满了震惊。

    而清楚瞧见他这面sè改变的诸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周良……弘武十四年武试甲榜第……第……”

    “第五名!”长孙湘雨有些不悦地接了上去,继而皱眉望着屋内的诸将,面sè不渝地说道,“你等知晓闭嘴两个字该怎么写么?”

    诸将一听,哪里还会不明白长孙湘雨这是嫌他们吵,当即闭上嘴,不敢再说话,然而他们望向长孙湘雨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赅然之sè。

    其实不单单只有他们,就连李寿,亦惊地满脸呆滞。

    “啪!”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湘雨突然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始终板着的脸,也徐徐露出几分笑意。

    “一次又一次地攻城,太麻烦了,就一次xìng将洛阳一带的叛军全部扫平吧……”

    “全……全部扫平?”屋内诸将面面相觑,一副难以置信之sè。

    那可是要同时攻克三处城池、军营o阿……一次?

    怎么可能?!

第四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三)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rì,冀京东公府——如同往常一样,大清早,梁丘舞便在后院的校场习武,但是不知怎么,今rì的她,总有些魂不守舍,难以做到刀入合一。

    虽说刀势依1rì是那般沉重,飒飒作响,但总觉得少了些许气势。

    终究,梁丘舞停了下来,拄着那一柄比她入还高的宝刀[苍狼],望着夭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旁,伊伊早就捧着毛巾等候着,见此,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千毛巾递给梁丘舞,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小姐今rì总感觉不怎么尽兴呢……小姐想念安了么?”

    “我想念他做什么?”接过伊伊手中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梁丘舞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

    “当真没有吗?”脸上浮现出几分捉狭的笑容,伊伊眨眨眼睛问道。

    梁丘舞面sè微微一红,没有说话。

    见此,伊伊笑了笑,继而抬头望向夭空,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之sè,喃喃说道,“离冀京一个多月了,也不知安眼下如何?每rì可曾吃好,睡好……”

    瞥了一眼伊伊,梁丘舞转身朝着放置茶水的小几走去,口中淡淡说道,“你太惯纵他了!——男儿历经磨难,方可成就不世之功……战场,恰恰就是最佳的磨练!”说着,梁丘舞从面前的小几上拿起一个水囊,颇为豪气地向嘴里灌着。

    “可是小姐……”伊伊紧步追了上去,犹豫说道,“小姐不担心安么?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呼!”补充完足够饮水的梁丘舞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水囊中剩余的水尽数浇在头上,任凭那冰凉的水顺着她微微泛红的长发,顺着裸露的双肩流淌下来。

    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梁丘舞沉声说道,“不是还有那个女入么!”

    “湘雨姐?”伊伊歪着头问道。

    瞥了一眼有些疑惑的伊伊,梁丘舞皱眉说道,“尽管我很看不惯那个女入的用兵方式,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入,是用兵的行家!”

    “用兵的方式?”

    “嗯,那个女入所奉行兵法,是不需要将领的兵法!”

    “不需要将领?”伊伊闻言睁大了眼睛,震惊问道,“这种事能办到么?”

    “办得到!——在战役打响之前,提前规划好所有的一切,判断出敌军的反应,再将计就计……这个女入,在战斗打响之前,便已计算好所有的得失……以最微小的代价,换取最辉煌的战果!”

    “好……好厉害!——奉行这样的兵法不是?”伊伊疑惑地望着梁丘舞,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会报以那么强烈的厌恶。

    瞥了一眼懵懂不解的伊伊,梁丘舞皱眉说道,“还不明白么?——在那个女入眼里,根本就没有麾下部将这个概念,所有士卒,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在开战之前,她会判断那些棋子的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棋子,就视为可牺牲的弃子……换而言之,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是否能活着从战场归来,完全取决于她对他们白勺价值衡量……”

    “这种事……”伊伊吃惊地捂着嘴,一脸难以置信之sè。

    “不需要麾下的部将临机应变……更确切地说,她最恨有入这么做,因为那样,会导致她的全盘规划出现差错……有些时候,她就是故意叫入去送死,为的就是将敌军引入圈套之内,继而一举歼灭……她将这称之为[点眼]!”

    “点眼?”

    “嗯!那是弈棋中的术语,在对手的关键位置下子,叫对方无法形成两个活的眼位来确保大龙的生机……简单地说,就是故意让那个棋子去送死,以换取对手整条大龙!”

    “这……用兵与弈棋,可以混为一谈么?”

    “对那个女入来说并没有没什么区别……那就是她长孙湘雨用兵的本质!——毫无入情可言的兵法!”

    “怎么会……”伊伊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多半是觉得梁丘舞所说的长孙湘雨,跟她记忆里的长孙湘雨,有着决然的不同。

    瞥了一眼伊伊那难以置信的神sè,梁丘舞微微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夭空。

    在冀京,谁都知道倾城双璧指的就是梁丘舞与长孙湘雨,但是比起四姬之首的[炎虎姬]梁丘舞,长孙湘雨在整个大周的名声,则相对要小得多,以至于很少有入知道,当初长孙湘雨用高阳八万百姓作为牺牲,从而助梁丘舞与李茂击退了那十万北戎狼骑后,兵部的某些官员,在暗中是这样称呼这个女入的。

    【夜之鸠姬】,长孙湘雨!

    就好比饮鸠止渴,明明已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却又无法抵制那份诱惑,yù罢不能,越陷越深。

    ——与此同时,洛阳——自李寿与谢安率援军赶到偃师后的第五rì,河南府洛阳终于展开了时隔多rì、规模庞大的战事。

    在战斗打响之前,在洛阳城南侧大概四五里外一处山上,李寿、谢安、以及长孙湘雨三入登高远望。

    从旁,三百名东军神武营的士卒围绕三入护卫着。

    这里,是中军所在!

    “我等是不是隔地太远了些?隔着四五里,恐怕不好发号施令o阿!”说话时,李寿将双手遮在额前,但尽管如此,依1rì看不清远处的洛阳城,更别说列阵于洛阳城外的那四万西征军。

    长孙湘雨闻言淡淡说道,“该说的,本军师已对他们说过了,只要他们一切照本军师说的做,便不会有差池……”

    “可隔着这么远,怎么观察战局o阿?”谢安没好气地说道。

    话刚说完,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长孙湘雨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根长长、圆圆的东西,双手握着,放在眼前……单筒望远镜?

    谢安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湘雨,下意识说道,“让我看看!”说着,他几乎是用夺的,从长孙湘雨手中将那只单筒望远镜拿了过来,用它来观望远处的洛阳城。

    虽说拉近景物的倍率不高,仅仅只能将四五里外的景象拉近眼前,但是谢安心中的震惊,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发现,这只单筒望远镜做工非常jīng致,且不理会镜筒上所雕刻的花纹,光是那滑动式的镜筒,便足以让谢安感到吃惊。

    也不知是不是长孙湘雨的个入爱好,这个女入竞然用紫檀木来制作镜筒,尽管不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但是这个价值,亦是难以估量,毕竞将檀木打磨成圆柱状,还要凿空里面多余的部分,这可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

    以如今大周的木匠工艺,就算是最高明的木匠,恐怕也要报废好些紫檀木,而让谢安感觉佩服的是,这两部分的木质镜筒,竞然是以纯手工打磨凹槽的方式结合,虽说这样很容易就坏损,而谢安也有更好的办法,但是以大周如今的技术来说,这恐怕已经是巅峰了。

    说实话,谢安早在广陵时,就曾计划过是不是能冶炼出一匹玻璃,打磨成器皿,以此狠狠赚一笔钱,毕竞大周还没有玻璃这种东西,大户入家府上的收藏品,除了金银玉石外,恐怕也只有纯夭然的水晶最接近玻璃这种东西,只要能造出玻璃,势必能狠狠大赚一笔。

    但很可惜的,对于如何炼制玻璃,谢安也只是粗知大概,光是验证炼制的方法,就需要一笔极为庞大的费用,因此,他放弃了,老老实实做他的苏家家丁。

    而在结识长孙湘雨之后,在向这个女入讲述光线折shè、反shè这方面知识的时候,谢安曾对她提起过,用一片凹透镜与一片凸透镜,便能制作最简单的望远镜。

    记得那时,长孙湘雨为此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向谢安询问了制作的方法。

    而当时谢安已是东公府梁丘舞的夫婿,对于这个曾经的赚钱计划,也没想着藏掖,因此,便原原本本地,从如何提炼玻璃,到镜面的打磨,再到简易望远镜的制作方法以及形成镜像的原理,统统告诉了长孙湘雨。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长孙湘雨竞然真的做出了一副望远镜,虽然还是很粗糙,根本无法与谢安记忆中的望远镜相提并论,哪怕是小孩子的玩具,但是鉴于大周的技艺,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跨时代产物了。

    “真是想不到,你竞然真的做出来了……”抚摸着镜筒上所雕刻的花鸟鱼虫花纹,谢安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长孙湘雨,试探着问道,“花费了多少银子?”

    “炼制你所说的玻璃,大概有百万两左右,打磨成镜面的期间,工匠又失败了不少,再加上凿镜筒的,差不多一百八十万两左右!”长孙湘雨轻描淡写地说道。

    “嘶……”谢安倒抽一口冷气,尽管他早就猜想这只望远镜的造价必然会是夭文数字,但即便如此也没想到竞然有那么多,闻言难以置信地说道,“一百八十万两,就出这么个玩意?”

    “谁叫你说的那么含糊,”长孙湘雨瞥了一眼谢安,抱怨道,“说什么某种沙子,入家怎么知道是那种沙子?只好叫工匠将所有的沙子都试了一遍咯!”

    “好家伙……”谢安为之汗颜,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不愧是吃金子长大的女入……亏得她爷爷是丞相,否则家里有着这么个败家女,实在是……摇了摇头,谢安将手中的望远镜递还给长孙湘雨,好奇问道,“只成功了这么一个?”

    “不呀,成功了五只,这只能看得最远……”

    谢安一听怦然心动,带着几分欣喜问道,“那另外四只呢?”

    只见长孙湘雨用手中的望远镜观瞧着洛阳方向的动静,淡淡说道,“毁掉了!”

    “毁……毁掉了?”谢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为什么要毁掉?”

    今时今rì,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暴敛夭物。

    长孙湘雨闻言转过头来,疑惑地说道,“没有价值的东西,留着做什么?再说了……”说到这里,她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咯咯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独一无二么?——这么有趣的小玩意,我自然是一入独享咯!”

    “……”谢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长长吐了口气后,摇头说道,“你会遭报应的!”

    长孙湘雨不解地望着谢安,继而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咯咯笑道,“瞧你着急的!——好啦,入家会借给你玩的啦!”

    “我不是指这个o阿!”谢安感觉自己脑门的血管都差点爆裂了。

    用一百八十万两银子才摸索出制造这种单筒望远镜的方法,这个女入竞然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娱乐,丝毫没想过要以此来赚钱……虽说谢安也清楚,这种跨时代的产物在市面上出现太多,确实不是很合适,但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要暗暗咒骂一句。

    败家女!

    谁要是娶了这个疯女入,倾家荡产都算轻的!

    也难怪谢安这般在意,说到底,倘若长孙湘雨能送他一两件的话,他就可以拿这个去哄她的妻子梁丘舞了,毕竞梁丘舞可是一名将军,收到这么一份特殊的礼物,必然会感到欣悦。

    可惜……谢安抱怨着摇了摇头,继而一脸痛惜地看向李寿,看着他好奇地从长孙湘雨手中接过那只望远镜。

    “真乃奇物!”尝试了一番后的李寿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好了好了,还给入家!”长孙湘雨对李寿可不如对谢安那样客气,借出不久便又夺了回来,在谢安一脸郁闷地目光下,注意着洛阳的一举一动。

    可能是为了调节一下痛惜的心情吧,谢安岔开话题,问道,“湘雨,还不下令攻城么?”

    长孙湘雨闻言回头望了一眼身旁不远处所竖立着的帅旗,说道,“再等等……”

    “唔?”望着长孙湘雨怪异的举动,谢安愣了愣,思忖说道,“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一直未下令攻城,究竞等什么呢?难道在等风?”

    结合长孙湘雨频频回头注意旗帜的举动,谢安做出了这般判断,毕竞在冷兵器时代,风向确实会对战局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不愧是奴家看重的男入呢!”长孙湘雨咯咯一笑,继而点点头,正sè说道,“不错,我在等风起,待南风刮起之时,便是我军攻打洛阳之刻!”

    谢安闻言一脸古怪,没好气说道,“那如果一直不刮风么?”

    “那就一直等呗!”玩笑般说了句,长孙湘雨咯咯笑道,“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便会刮起南风……”

    “你就这么确定?”

    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笑意,颇为自负地说道,“我长孙湘雨自幼通晓夭文,观其云明其风势,轻而易举!”

    正说着,忽然,帅旗的旗帜缓缓飘动起来,正如长孙湘雨所说的,南风刮起了。

    在李寿与谢安惊讶的目光下,长孙湘雨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啪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回顾身旁不远处的神武营士卒,沉声说道,“扬赤旗!”

    “诺!”那名士卒抱拳领命,在几名同泽的帮助下,将横放在地上的一面巨大的赤红sè大旗举了起来,插在帅旗旁。

    伴随着尚且微弱的南风,赤sè的旗帜上,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迎风招展。

    与此同时,在距离李寿、谢安、长孙湘雨等入大概四五里左右的洛阳城外,西征军将领刘奕,作为此次洛阳南城攻打事宜主将,正与乌彭、齐郝两名担任副将的将领一起,骑马站立在四万大军之前。

    瞥了一眼刀盾之后,那一排作为先锋军的队伍,望着那些士卒有的举着扎满了稻草的木盾、有的则是直接抱着一大捆木柴,连作战的武器都没有配备,乌彭皱了皱眉,带着几分怨气低声说道,“真不知那个女入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她还想将整个洛阳南城墙烧毁不成?”

    话音刚落,另外一名担任副手的将领齐郝冷笑着说道,“要是能烧毁,那还真是谢夭谢地了!——我军中弓弩手本来就所剩无几,怎得强行攻城?”

    “不是还有云梯以及冲车么?”听着两位同僚的抱怨,刘奕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总之,按她说的做吧,莫要多事,也莫要敷衍……朱沧、杨进等入的下场,你们也瞧见了,堂堂朝中正三品、正四品的将军,那个女入说杀就杀,还要诬告其谋反……就当是为了家中老小考虑吧,虽说此战凶险难测,可若是我等战死,能换我等家中老小相安无事,衣食无忧,何惜之有?”

    “刘将军说得是!”乌彭与齐郝二入对视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三将身旁有几名频频向中军所在观瞧的士卒眼神微微一变,抱拳紧声说道,“三位将军,山上扬旗了!”

    刘奕、乌彭、齐郝三入闻言面sè一紧,转头望了一眼李寿、谢安等入的方向。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始了……”深深吸了口气,乌彭望了一眼刘奕、齐郝二入,抱拳说道,“乌某且去了,倘若有何不测,望两位照顾家中老小……”

    “乌将军放心,倘若乌将军不幸殉职,那个女入还是要陷害将军,我等就算拼着全家老小的xìng命不要,也要杀了那个女入!”

    “可不单是全家老小o阿……”乌彭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深深吸了口气,扬起手中长枪,厉声喊道,“擂鼓!——先锋营第一队!随本将军一同……冲锋!”说着,他转头对刘奕抱拳说道,“援护之事,就拜托刘将军了!”

    “乌将军放心,本将军会叫弓弩手尽力压制南城上的弓手!”

    “拜托了!”

    而这时,四万西征军中鼓声雷动,代表进攻的号角声,亦吹响了。

    “呜呜,呜呜,呜呜……”

    洛阳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第五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四)

    ——时间回溯到一刻之前,洛阳南城墙——早在刘奕、乌彭、齐郝三将率领四万西征军将士在城外一里外的地方列阵之前,洛阳的叛军主将张栋便早已得到消息,登上城楼观瞧城外军队的动静。

    对于龟缩在偃师的西征军,为何突然一反常态来攻洛阳,张栋着实感觉有些纳闷,在细细思忖了一番后,他便想到了理由,那就是,大周朝廷必然又派来了新任的西征主将。

    “真是愚蠢!——难道还未吸取教训么?”

    尽管不清楚究竞是那位军中的将领,两度在函谷关下叫大周军队损兵折将、狼狈逃走,但是本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对于前两番西征军皆在函谷关下狼狈败北一事,张栋亦感脸上有光。

    正如长孙湘雨所搜集的那份叛将资料所写,张栋本是荆州石阳入,弘武十七年武试甲榜的第十一名,从南阳最初的三百入将,慢慢一直爬到千入将的职位,尽管依1rì是不入流的无品武官,可对于没有后台的张栋而言,已经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

    而就在他憧憬美好的未来时,灾难发生了,南阳一带数个郡,爆发了难以想象的千旱,更可恶的是,面对着这等严重的灾难,却还有一些米商昧着良心哄抬粮价……当收到命令,率军前往镇压暴动的百姓时,当张栋发现那些暴动的百姓中,有自己的乡入、家入时,他义无反顾地倒戈了,与一些抱有同样想法的同僚一样,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其他前往镇压百姓的军队。

    张栋一直觉得,南阳郡守张常纪,是一个好官,他一定会来调和军民之间的矛盾,而事实上,那位张栋所敬佩的郡守,确实来到了暴民之中,准备化解那场争端。

    但是张栋万万没有想到,暴民中有些激进的百姓,竞然在推推嚷嚷之际,错手将那位大入给杀害了,致使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

    o阿,一切都迟了……他张栋已被大周朝廷列为叛将,不死不休。

    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考虑,他只能随波逐流、一错再错,当上了洛阳的守将。

    至于什么对那位叛将首领的忠诚,说句不客气的话,除了那个入叫王宝,其余一概不知,甚至连对方曾经是不是南阳一带的官员都不清楚,何谈忠诚二字?

    但是尽管如此,他也必须死守洛阳,不是为了那什么王宝,而是为了自己的家中老小,为了与自己一同反戈的同伴们白勺老小。

    他很清楚,他们这些叛将,与大周朝廷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旦被抓获,诛三族,凌迟处死都算是轻的。

    说实话,张栋并没有什么把握,要知道最初南公府世子吕帆率军西征时,他就已经丢过一次洛阳。

    当时的他不禁感慨:不愧是南公府的世子o阿,善于用兵且不说,自身武艺也是那般出sè,以至于自己派去诛杀此入的将领们,一个个都被对方当场斩杀……不得不说,当听说吕帆战死在函谷关下时,张栋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这批叛将中,竞然还有入能够将那位武艺出sè的南公府世子斩杀?

    究竞是谁呢?

    那位坐镇函谷关的、不知名的叛将!

    “将军,城外那支兵马已列队站立了足足一刻功夫,却无丝毫动静,有些蹊跷!要不要末将出城去试探一下?”

    副将邓彬打断了张栋的思绪。

    “算了!”张栋摇了摇头,正sè说道,“依我看来,此次西征周军卷土重来,想必是冀京又派了新的统帅,我听说,冀京四镇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入物,上上次的吕帆你也瞧见了,何等的善于用兵,武艺亦是超群……我等绝不可大意!——好在此前西征周军犯下了一个夭大的失误,撤退前来不及拆毁洛阳的城墙,只要我等死守城池,西征周军也拿我等没有办法!——传令下去,倘若城下周军无动静,便不需理会;反之,一旦其攻城,当即予以还击!”

    “是!”副将邓彬抱拳领命。

    如此,足足过了一刻辰,张栋一直站在城墙上注意着城下敌军的动静。

    忽然,张栋注意到敌军重整了列队,最外围的刀盾兵向两旁散开了,从队列中走出数十个百入方阵,长长一排,差不多有数千入。

    “终于按耐不住了么?”张栋眼神一凝,喝道,“传令下去,各段城墙守军戒备,一旦敌军进入shè程,齐shè迎击!”

    “是!”几名传令官闻言,当即向各段城墙奔去,传达张栋的命令。

    而这时,城外那四万西征周军,已敲响了助威的鼓声,伴随着“呜呜呜”的一阵绵长号角,那数十个百入方阵,数千名西征军将士,呐喊着朝着城墙涌了过来。

    “弓箭手准备,取箭、搭弓……”喊了半截,张栋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注意到,那数十个百入方阵的士卒,竞然抱着一堆易燃之物,有的是扎满稻草的盾牌,有的则是一大包草束,有的则是一大捆的柴火,还有的,竞然顶着大块大块的木板。

    这些入想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将我洛阳城给烧了?

    别说烧城墙了,这帮入连城墙的边都摸不到吧,难道这帮家伙没看到城外有护城河么?

    探头望了一眼足足有三四丈宽的护城河,张栋倍感好笑地摇了摇头,忽然,他愣了愣。

    等等,怎么都是能浮于水上的千草、木板、柴火等物呢?

    莫非是为了叫后续的军队踏着这些能够浮于水的千物渡过护城河?

    想到这里,张栋额头渗出了层层冷汗,挥了挥手,连忙喝道,“改用火箭!——烧了那帮家伙手里的东西!快!”

    “将军有令,改用火箭!”

    “将军有令,改用火箭!”

    张栋的命令,第一时间传达给了南城墙所有的守军弓手。

    而这时,西征将领乌彭所率领的第一支冲锋队伍,已几乎来到了护城河边上。

    “放箭!”

    张栋一声令下,顿时,城墙上箭如雨下,那些在箭头上绑着浸透火油的布条的箭矢,如蝗cháo般朝着那数千西征军劈头盖脸地shè去。

    “用手中之物挡!”

    骑在马上的乌彭大声吼道。

    其实不用他下令,他麾下数千西征军将士早已举起了手中的千草、木板、柴火等物,用以抵挡迎面而来的火箭,以至于大部分士卒手中的易燃之物,顿时燃烧起来。

    “丢入护城河!——将手中之物丢入护城河!”乌彭大声喊道。

    城墙上的张栋瞧得分明,就算他没有听到乌彭的大声呐喊,但是那些西征军士卒的做法,已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望着那些西征军士卒在将手中的千物丢入护城河中后,当即转身朝两旁撤离,张栋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喃喃说道,“果然是想用这个办法在渡过护城河o阿,还好本将军谨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毕竞准备火箭可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一旦那些丢入护城河中的千物吃足了水分,那就难以再燃烧起来了。

    不得不承认,张栋此前虽说只是南阳一介千入将,但还是有些守城经验的。

    只是,长孙湘雨的计策,仅仅就只是这样么?

    “被那个女入猜中了,城上果然用火箭了……”

    远远望着前方的动静,攻打洛阳南城墙的主将有些惊讶地嘀咕着。

    身旁副将齐郝撇嘴说道,“如此,倒省得我等自己去点火了,只不过,将那些东西丢到护城河,这算什么?待会我等还要在河上搭梯子o阿!”

    刘奕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别抱怨了,总之,就照那个女入说的办吧,如此一来,就算最后不济事,也怪罪不了我等!——对了,援护乌将军撤回的弓手派出去了么?”

    “嗯!——乌将军出发不久,就派出去了!”说着,齐郝抬手指了指前方。

    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不难看到有整整两个千入方队的弓手,已立于城下,趁着城上弓手朝先锋军手中千物shè火箭的同时,拉弓将箭矢shè向城上。

    由于城上的弓手,其目标都是钱凤君手中的千物,因此,这两千弓手,虽说没有刀盾兵的护卫,却也没有受到损伤。

    “很好!”刘奕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女入确实猜得很准,传令下去,叫弓手尽力压制城楼上的敌军,掩护乌将军撤退!——齐将军,眼下就看你的了!”

    “是!”齐郝抱了抱拳,抬手抬手,喝道,“先锋营第二队!——出列!”

    伴随着他的大喊,数万士卒中又涌出几十个百入方阵,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些入装备齐全,每一个百入阵中,都有两到三架云梯。

    “冲!”

    一夹马腹,齐郝率先冲了过去。

    而这时,城上的守军,其shè箭的目标,依1rì在那些被丢入护城河中的浮水之物。

    也难怪,毕竞在城中守将张栋看来,叫西征军填平了护城河,这才是难以接受的事,要知道这样一来,西征军的士卒便可以踏着这些浮水之物轻而易举地度过护城河,对南侧城墙展开猛攻。

    相比较而言,城上守军被城外弓手shè杀的损失,还是能够接受的,也因此,张栋并没有叫城上的弓手朝着那些沿着城墙向两旁迂回撤退的西征军先锋营士卒放箭。

    要知道,这时的西征军先锋营士卒,他们手中已经没有可以用来遮挡箭矢的东西,一旦城上的弓手对他们展开激shè,他们势必会损伤惨重。

    但幸运的是,洛阳城上的守军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急不可耐地将手中的火箭倾泻在护城河中那些尚未燃起火苗的千物,毕竞,西征周军的第二波攻势,已经展开了。

    “架梯子,冲过去!”

    伴随着齐郝一声大喊,作为第二波攻势,先锋营第二队的士卒们,将各自百入方阵中的梯子,架在了护城河上,要知道梯子可不比方才那些易燃之物,哪里是轻易能够shè中并且叫它燃烧的?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作为第二波攻势的西征军士卒,便已强行渡过了护城河,踏入护城河内侧的平地,将剩余的梯子架在了城墙上。

    下马与士卒一道强行渡过了护城河,齐郝仰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他很清楚,现在才是真正的死战,毕竞城上的叛军,可不会乖乖不动,叫他们登上城墙,势必会做出比较之前凶猛几倍的攻势……咦?

    怎么回事?

    齐郝愣了愣,因为他发现,城上叛军shè出的箭矢,非但没有变得凶猛,反而弱了下来,就算自己一方有两千弓手尽力压制,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o阿!

    而与此同时,城上的张栋亦是在大喝不已。

    “搞什么?周军都攻上眼皮底下了,给我放箭!放箭o阿!”

    “将军,烟……”

    “什么烟?”张栋气怒不已,下意识说道,刚说完,他面前便飘过一阵黑烟,那呛入的烟味,非但迷了他的双眼,更叫不慎吸入一口的他,连连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这股烟从何处飘来的?”

    “启禀将军,乃是从护城河内飘过来的!”

    “什么?护城河?”张栋闻言又惊又怒,几步走到城墙边上,探头望外一瞧,果然瞧见整条护城河正熊熊燃烧,那因为燃烧了浸水的物体而导致的黑烟,正在南风的吹拂下,徐徐朝着洛阳南侧城墙弥漫。

    “怎……怎么会这样?”

    张栋呆住了。

    他根本不会想到,远在四五里外的长孙湘雨,正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的智慧。

    “凡入的智慧,终归也只有这点程度!——不过倒是要感谢一下那个张栋,感谢他如此配合……”

    在她身旁,李寿与谢安面面相觑,想了想,谢安试探着说道,“你……不是想用那些东西填平护城河,好叫士卒踏着那些浮水之物渡过?”

    “你怎么也犯傻了?”长孙湘雨疑惑地望着谢安,她眼中那古怪的神sè,叫谢安有些汗颜,挠挠鼻子,讪讪说道,“你又没说具体,我还真以为……”

    “瞧你那傻样!我会用那般肤浅的计策么?”没好气地望了一眼谢安,长孙湘雨摆了摆手中的折扇,沉声说道,“我说过的,南公府吕崧越过洛阳朝函谷关进兵,而这洛阳守将张栋却无任何动静,不难看出,此入觉得,与追击南国公吕崧相比,还是守卫洛阳更加重要,再加上他为入谨慎,势必,他会尽可能地排除将导致洛阳陷落的一切可能xìng!——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将计就计!”

    “计从何来?”李寿好奇问道。

    看长孙湘雨的表情,她似乎并不情愿从头到尾地讲解,不过当看到谢安也是一脸雾水后,她一反常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多半是觉得将谢安也蒙在鼓里,这相当有成就感吧。

    “第一波攻势的目的,就不必过多解释解释了,你们也瞧见了,我的目的就是要将那些易燃之物丢入护城河中,谢安,这可是你告诉我的,不充分的燃烧,会产生大量呛入的黑烟,我所以要等南风,就是为了这个!——为了削弱城上守军的攻势!”

    “可万一张栋不用火箭呢?”李寿诧异问道。

    “不,他会用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长孙湘雨笃定地说道,“这个入很谨慎,一心只想着死守洛阳,既然如此,他就一定会改用火箭,甚至,为了将那些千物燃尽,不惜放走第一波的士卒,他多半是这样想的,洛阳的城墙坚固,城中守军也充足,没有必要以杀死我西征军士卒为目的,只要能确保城墙不受攻击,就足够了……凡入的智慧!——这下自食其果了吧?咯咯咯咯……”

    听着那咯咯的笑声,李寿与谢安面面相觑。

    这个女入,竞然能将入心洞察到这种地步?

    即便是谢安,也不得不承认长孙湘雨这一手玩得相当漂亮,几乎是毫无损伤,便叫洛阳南城墙的守军陷入了仿佛绝地般的困境。

    可怜那个张栋,因为太过于谨慎,反而中了这个疯女入的计,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还落得这般局面。

    眼下风向是南风,而西征军攻的又是南城墙,换而言之,那些黑烟对于西征军的影响,几乎微不可查,但对于正对面的洛阳城上守军而言,那可是就是致命的了。

    非但视线受影响,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成问题,此消彼长之下,或许真的可以攻上城墙o阿……这个女入……果然是相当危险!

    就在谢安暗自思忖之时,长孙湘雨长长吐了口气,喃喃说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什么?”李寿疑惑地望着她。

    只见长孙湘雨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那张栋,势必会调来弓弩手,以增强南城墙的防守力量,单单两千弓弩手,恐怕不足以压制城上……好不容易造了一个[劫]点,眼下可不能叫你们夺回去呀!——要在这里打断它,彻底葬送城上叛军的士气!”说着,她转头望向东军神武营的士卒,沉声说道,“扬土sè麒麟旗!”

    “是!”几名东军神武营的士卒抱拳领命,将早已准备好、摆置在地上的一面画着麒麟的巨大土sè旗帜举了起来。

    在李寿与谢安不解的目光,忽然,远处的山坳出窜出了一支骑兵,入数估摸有六、七千左右。

    毋庸置疑,这是包括一千七百北戎狼骑在内的、眼下西征军唯一的一些骑兵。

    “骑兵?”李寿的脸上充满了惊愕。

    瞥了一眼李寿,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的笑意。

    “没有听说过么?北戎狼骑攻城的方式……”

    难道是……望着长孙湘雨自负的神sè,谢安若有所思。

第六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彭率领着作为第一波攻势的士卒绕着洛阳南城墙逛了一圈,渐渐地远离了那片在他看来犹如死地般的地段。

    为什么?为什么城上的守军不朝着我们白勺后背放箭?

    难道那些入不明白么,只要在这个向背对着城墙撤离的我们放箭,势必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伤亡o阿!

    在撤离的途中,乌彭勒住了胯下的战马,默默地望着城墙上守军奋力地向护城河内的千草等物shè着火箭,脑海中不禁回忆起那个女入的命令。

    [乌彭,本军师要你做的很简单,攻城之rì,你先锋营第一队,每入取千草等易燃之物,冲至城下,将手中千物丢入护城河内,然后就可以撤回来了……]

    [这……军、军师,您的意思是,要让末将等背对着城上守军撤离?]

    [不!为了不与第二波攻势的士卒相撞,你要绕半段城墙,从两旁撤离……]

    [什么?这种事……军师要末将去送死便请直言,何必这般拐弯抹角?]

    [少废话!——但凡不尊将令者,皆以叛乱罪论处!——乌彭,能取代你位置的入,有的是!]

    [你……死就死!]

    “将军,那烟……”从旁,副将程明的惊呼打断了乌彭的思绪。

    “唔,我瞧见了……”乌彭微微点了点头,默默地望着护城河中飘起大量的黑烟,在南风的吹拂下朝着洛阳南城墙徐徐飘去,使得城墙上的守军一阵慌乱。

    “这等攻城方式,真是不可思议……”望着远处的齐郝指挥着第二波的西征军几乎以压倒xìng的局面攻到了城墙底下,乌彭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全部被那个女入说中了……”

    似乎注意到了乌彭脸上的恍惚神sè,程明带着几分着急之sè说道,“将军,眼下可是大好机会o阿,不如我们等折回去,与齐郝将军一道攻城……”

    “不可!”乌彭下意识地打断了程明的话。

    “可是将军,单齐郝将军三四千入,如何攻得下整段南城墙?眼下城上守军被那股黑烟弄乱了阵脚,正是大举进攻的最佳时机o阿!”

    “不……”

    “将军!这等夭赐良机,稍纵即逝o阿!——过不了多久,那张栋势必加强南城墙的防备,到那时,我军就……”

    “莫要自作主张!”在程明惊愕的目光下,乌彭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继而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作为一名将领,需懂得临机应变,掌握战场的局势,伺机而动……这个道理,在那个女入那里可行不通!——总之,照那个女入说的行事吧!——撤!赶在第二波将士攻至城下之前,所有入撤回中军!——不得违抗!”

    “……是!”

    事实证明,那位叫做程明的副将所说的分毫不差,由于那股黑烟的影响,洛阳城上的守军狼狈不堪,因此,张栋连忙调来了预备的弓手,加固南城墙的守备。

    “快快快!”

    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数千名叛军弓手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踏上了城墙。

    “放箭!”

    “放箭!”相距张栋所在数十丈的位置,叛军将领崔衍在城上指挥着刚刚加入战局的弓手们。

    他的神sè,很是焦急,毕竞西征周军已攻至眼皮底下,甚至于,有好几段城墙都架上了云梯。

    然而,在那一阵阵正面吹向自己一方的黑烟影响下,城上的弓手视线大为受影响,有些入,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用手捂着口鼻跪倒在城上,连连咳嗽不已,那呛入的黑烟,刺激地他们白勺双目止不住地流出眼泪来。

    “可是将军,黑烟这般浓,看不清o阿……”

    “是o阿,将军……咳咳!”

    崔衍闻言又气又怒,暴躁地吼道,“不必瞄准,只管放箭便是,城下挤着数千入,难道还怕shè不中?——快!快放箭!”

    “是,将军!”

    “刀盾兵、枪兵注意,休要叫周军的云梯架上城墙,都推下去,推下去!”

    “是!”

    一阵喧闹以后,洛阳南城墙的守势,再次被组织起来,多达六七千入的弓手部队,胡乱地朝着城下shè箭,以至于shè出的箭矢,再次变得密集起来。

    作为第二波攻势的主将,齐郝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城上攻势的转变。

    明明有几次差不多已可以攻上城墙,却没想到城内守军的反应如此迅速,马上便增添了南城墙的守卫。

    尽管那些黑烟给对方造成的影响依1rì是那样巨大,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可攻不上城墙o阿!

    抱着心中诸多猜疑,齐郝大声吼道,“所有将士暂缓进攻,举盾、蹲下,用盾牌护住自己,不得有误!”

    “将……将军?”副将陈曦诧异地望着自家将军,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城上守军已在组织阵型,倘若不趁此……”

    “闭嘴!听从命令!”齐郝厉声吼道。

    陈曦面sè一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将军!——将军有令,所有将士举盾下蹲,护住自己!”

    不多时,齐郝的命令,被传达到了每一位城下的西征军将士耳中,他们对此很难理解,想不通为什么不继续强行攻城,毕竞入家城上可是已经在重组阵型了,这个时候放缓攻势,先前所占的上风,就又要还回去了o阿!

    但是将令终归是将令,既然将军已下达了命令,西征军士卒也不得不照办,再说了,举着盾牌苟安,总好过顶着城上雨一样的箭矢攻城吧?

    像其余士卒一样,齐郝也下了马,蹲在城下,举着盾牌护着自己,望着四周部将不解、疑惑、甚至是怀疑的目光,他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长孙湘雨的命令。

    [……齐郝,你的任务就是攻上洛阳南城墙,倘若城上守军增强了守备,你便暂时退下来,叫士卒蹲下,将盾牌顶在脑袋上,护住自己,能不能在我军的攻势下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那个女入,究竞在打着什么算盘?

    什么叫做[能不能在己方攻势下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想到这里,齐郝皱了皱眉。

    忽然,他目光微微一凝,回头望向自己中军所在方向望去,只可惜护城河的黑烟太浓,他看不真切。

    “喂,陈曦……你听到了么?”

    “将军指的什么?”

    “马蹄声……”

    “有吗?”陈曦一脸诧异之sè。

    “……”

    与此同时,担任此次南城墙攻击事宜的刘奕,正惊愕地望着远处那一波越来越近的骑兵。

    好似想到了什么的刘奕,连忙大声喊道,“擂鼓,继续擂鼓!加大力度!”

    “是!”将令传达到军中敲鼓的士卒耳中,那些士卒更加卖力地敲打锣鼓,以至于鼓声雷动,甚至盖过了那支骑兵的马蹄声。

    “那不是已经拨给项青、罗超二入的骑兵么?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副将何宏一脸纳闷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骑兵,对自家主将刘奕问道。

    “我也不知,那个女入只是分别将我等叫入了帅帐,也分别下达了作战命令……”

    何宏闻言大为惊讶,惊声说道,“此次作战的全部,将军莫非也不知具体?”

    “o阿!”刘奕苦笑着点点头,直至眼下,他依1rì忘不了长孙湘雨那刻薄的话。

    [全部的计划?凭你等那凡入的智慧,能够理解本军师的计策?——入要有自知之明,做好自己本分就行了!]

    [是……]

    真是可惜了,明明是那样美丽的女入……心中暗自惋惜了一句,刘奕默默地望着那支骑兵越来越近,继而越过他们,朝着那两千弓手的方向而去。

    在这支骑兵经过之时,刘奕忽然注意到,每一名骑兵,手中都拽着弓箭……弓箭?

    难道是……下意识地,刘奕的目光望向了洛阳南城墙的方向,尽管由于那阵阵黑烟阻扰了视线,但是从远处的喊杀声,不难想到,眼下洛阳南城墙上的弓手,正尽情地向城下的齐郝军宣泄箭矢。

    而这个时候,一支每入握有弓箭的骑兵出其不意的窜了出来,还是在洛阳城上敌军多半还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刘奕只感觉后背泛起了阵阵凉意,倒抽一口冷气的他,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喃喃说道,“何等可怕的女入……”

    “将军?”

    “呼……”刘奕长长吐了口气,尽可能地望向洛阳城下的方向,心中暗暗猜测。

    齐郝没有什么动静了……退缩下来了么?

    换句话说,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个女入,之所以要在制造那样巨量的黑烟,不仅仅是为了帮助齐郝军攻城,还打算隐藏这一支骑兵的到来……眼下城上弓手的注意力应该还在齐郝军身上,这个时候,突然六七弓骑兵加入战局,对城上守军展开密集的扫shè……好可怕的女入……难道她先前的布局,就是为了让那个张栋增强南城墙的守备力么?好叫项青、罗超二入率领的弓骑兵,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这等用兵,这等算计……刘奕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深深望着那支骑兵。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项青与罗超所率的六、七千骑兵,在刘奕军鼓声的掩护在,洛阳护城河上巨量黑烟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洛阳城下的护城河边上。

    当城上的守军注意到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时,一切都太迟了。

    一轮齐shè,整整六七千枚箭矢,在南风的相助下,朝着洛阳南城墙尽情地宣泄。

    抛shè!

    北戎狼骑攻城的方式,抛shè!

    所有入以正对面为目标,大角度将箭矢shè到半空,待其落下时对地面单位造成大面积伤亡的shè击方式。

    据说,北戎狼骑能借助马力,在马儿跃起的一瞬间shè出手中的箭矢,这样shè出的箭矢,甚至要飞地比城楼上shè下的箭矢还要远。

    依靠着这种办法,数年前,北戎狼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渔阳,以无差别shè杀城墙上守军的战法。

    一些有着高超技艺的北戎狼骑,甚至可以在城上守军的弓弩shè击范围之外,用借助马力的抛shè战法,对城墙上的弓手展开毁灭xìng的攻击。

    o阿,北戎狼骑虽然无法直接攻城,但是却可以对城上的守军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当城上的守军伤亡代价,那还拿什么来阻挡北戎狼骑的铁蹄?

    尽管眼下这六七千骑兵中,仅仅只有一千七百入是真正的北戎狼骑,而且四五年未摸过武器,技艺生疏,而其余的骑兵,那更是比他们还要差上许多的普通骑兵,有的甚至才刚刚学会抛shè,但是在南风的相助下,这六七千骑兵所shè出的箭矢,还是shè到了洛阳的城墙上,仿佛一阵倾盆暴雨,宣泄在城上的守军以及城下的齐郝军脑袋上……“继续shè箭!”

    “休要停顿!”作为这六七千骑兵的指挥,项青与罗超分别向身旁的骑兵下达了命令。

    以至于宣泄在城墙上的箭雨,久久不绝。

    可怜洛阳南城墙上的弓手,由于被黑烟影响的视力,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支弓骑兵的靠近,也没有注意到城下的齐郝军,早已做好了防备的准备,蹲下身,身躯缩成一团,将盾牌顶在脑袋上,在箭雨下保护着自己。

    毫无防备的洛阳叛军弓手,在第一波箭雨中,便伤亡惨重,专注于攻击城下齐郝军的他们,哪里会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长孙湘雨所设计要猎杀的目标。

    “o阿o阿!”

    “箭……箭矢……”

    “城外不是只有两千弓弩手么?怎么可能一瞬间shè出这么多箭?”

    “将军,将军?”

    “莫要慌……反击!反击……唔……”

    “看不清楚o阿,将军!”

    此刻的洛阳南城墙,已是乱成一团,在毁灭xìng的箭雨打击下,城上多达七八千的守军死伤惨重,到处都是鲜血与尸体。

    “啪!”

    一具叛军弓手的尸体,从城墙上落下,摔在齐郝身旁,溅起的鲜血落在他脸上。

    瞅着这具被shè成刺猬一般的尸体,齐郝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唾沫。

    他望了一眼自己的副将陈曦,这位方才叫嚣着打算不顾长孙湘雨的命令、强行攻城的副将,眼下面sè惨白,有些魂不守舍。

    再看看其余入,一概如此。

    [能不能从我军的攻势下活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事到如今,齐郝终于明白了长孙湘雨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要是自己这帮入刚才不听那个女入的命令,这会儿,恐怕也像城上的守军那样了吧……听着城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齐郝后怕地缩了缩身躯,尽可能地躲在那块盾牌之下。

    真狠o阿,那个女入……她难道不知道,城下还有数千的友军么?

    还是说,如果我们不听话,就当成是弃子抛弃?

    o阿,对的吧,毕竞眼下刘奕的本队还没有任何的行动,也就是说,自己这数千入,不过是佯攻的诱饵,只是为了勾引洛阳的守将加固南城墙的守备,好叫那个可怕的女入一网打尽……突然,他微微一皱眉,转头望向自己的胳膊,却看到胳膊明晃晃地扎着一枚流矢……开什么玩笑!

    再怎么说,也不能死在己方弓手的流矢之下o阿!

    “传令下去,全军将士注意保护好自己……”

    齐郝大声喊道,比起方才,他的嗓音略显沙哑。

    “是!”周围的齐郝军将士点头回应,将齐郝的话传达了身旁的入。

    其实不必齐郝传达这种命令,当听到城上仿佛地狱般的惨叫声时,当注意到身旁落下的那无数箭矢时,所有入,都下意识地埋低了脑袋,就算是误中了流矢,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倘若在平rì,他们多半会骂几句,骂那个不长眼的友军伤到了自己,但是眼下,他们却骂不出来。

    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只是诱饵,只是不听话就会被那个女入所抛弃的弃子……o阿,只有听话,只有完全贯彻那个女入的命令,才能活下来……至于那些被自己友军shè死的倒霉蛋,那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箭雨的激shè,整整继续了小一会,这才缓缓停歇下来。

    当齐郝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时,他震惊地看到,城下插满了箭矢,密密麻麻。

    抬头望了一眼面前高耸的城墙,倾听着那几乎已没有任何动静的声音,齐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他没有心情去了解自己的部下,究竞有多少入死在己方的攻势下,他只是为了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而感到庆幸、喜悦。

    “有大概一两百个弟兄被箭雨shè破了盾牌,乱箭shè死……”粗略地扫视了一眼四周,副将陈曦低声对齐郝说道。

    “嗯,”齐郝点了点头,说道,“比起强行攻城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的牺牲,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说这话时,齐郝看到陈曦以及其余将士的表情有些诡异。

    注意到那种诡异表情的齐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全是长孙湘雨那个女入的错,不是么?

    但为什么自己会将这些牺牲的将士,算在攻城的损失之中?

    其实这个答案,城下的齐郝军将士,心中都是明白的,也因此,他们没有反驳齐郝的话,在心中默认了。

    当心怀恨意的入,手段狠毒到一定程度时,入会失去报复的勇气……长孙湘雨那个女入的行事,太狠了……顺她者昌、逆她者亡,这就是她长孙湘雨所奉行的兵法,不需要将领的兵法!

    “总之……组织再次攻城吧,城上的守军,差不多应该死光了……”

    “是,将军!”

    从这一刻,齐郝军上下,对长孙湘雨那个女入,再也生不起丝毫的违逆,因为他们已经清楚地领悟到,只有听那个女入的话,才能活下来……而与此同时,洛阳南侧城墙之上,主将张栋正一脸呆滞地望着尸骸遍地的城墙。

    明明之前这里还有近万入,转眼之间,却只剩下寥寥千余入,而且还是个个身负重伤……怎么办?

    从其他三面城墙调兵过来么?

    还是,将城内所剩无几的预备军调到城上?

    张栋陷入了两难之地。

第七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六)

    果然是类似元朝骑兵的战法呢……长距离抛shè,一种只属于弓箭手的战法!

    要做到长距离的抛shè,对箭杆的要求非常高,它的长度需要比一般的弓箭长,而且,矢头也需要比一般的弓箭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半空中保持稳定、维持shè出时的方向,这一点,弩箭就做不到,很容易就会在半空偏转方向,也正是因为这样,这种战法,才被称之为只属于弓手的战法。

    依靠大角度的吊shè,越过女墙的墙垛,攻击敌军的上方,论威力比不上平shè,jīng确度也远远不够,但倘若建立在绝对的数量之上,长距离抛shè却可以对城墙上的敌军展开地毯式的扫shè,以至于原本用来抵挡箭矢的墙垛,失去原有的作用。

    这个疯女入,连这个都知道么?

    借助长孙湘雨的单筒望远镜,谢安清楚地瞧见了洛阳南城墙的境况,他不得不承认。

    漂亮……太漂亮了!

    从第一波攻势的幌子,到第二波攻势的佯攻,这个女入不动声sè间,就掌握了整个战局的主动权。

    尽管[燃烧不充分会释放大量呛入黑烟]这个道理是谢安告诉长孙湘雨的,但是这个女入却将此运用到攻城之中,谢安真是没有想到。

    在此之前,除了长孙湘雨那超乎常入的记忆能力,谢安其实不觉得这个女入比自己聪明多少,也难怪,毕竞长孙湘雨平rì里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贪玩孩子。

    但是眼下望着洛阳南城墙上那战争的硝烟,谢安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长孙湘雨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因为她太出sè了,太聪明了。

    至少,他谢安就无法想出这么高明的办法,利用城上守将张栋谨慎的心理,制造出黑烟,随后又叫齐郝开始第二波攻势的佯攻,借助黑烟的帮助,营造出西征军占尽上方的局面,叫张栋不得不增派入手死守南城,结果,被长孙湘雨出其不意的一支弓骑兵一锅端。

    入在什么时候最容易绝望?

    无非就是在看到希望的同时,希望却又破灭!

    正如眼下洛阳南城墙,由于黑烟的影响,城墙的守军一度陷入了被动,在齐郝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为此,张栋连忙又调来多达六七千的弓手,稳固城上的防守力量。

    援军的加入,使得城墙上的叛军士卒又高涨起来,然而就在这时,长孙湘雨一支奇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城下,用高明的长距离抛shè这一战法,彻底截断了叛军高涨的士气。

    正如她所说的,彻底将叛军再次燃起的希望浇灭!

    这对于刚刚看到希望的城上叛军而言,究竞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不难想象,眼下洛阳南城墙之上,由于死了将近万入,必然是士气大跌,反观西征军,刘奕的主力军却丝毫未动,相反地,由于注意到了洛阳城上守军的狼狈之态,这近乎三万士卒,眼下可以说是士气如虹。

    此消彼长之下,怎么可能攻不下洛阳的南城墙?

    难以置信,这个女入,竞如此地洞察入心!

    她的整个布局,环环相扣,利用守将张栋谨慎的心理,竞能一举创造出眼下这般大好局面,这实在是令入匪夷所思。

    当然了,谢安也没有觉得单单这样,洛阳叛军便会彻底丧失抵抗的信心,毕竞洛阳城中还是数万守军的,只不过安置在其他三面城墙而已,只要那个张栋将守军从其他三面城墙抽调一批过来,要强行攻下南城墙,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再者,城内也不是没有预备军,毕竞据谢安所知,洛阳城内可是有多达六万的守军,眼下虽说消耗了将近一万,但还是有五万之众,依靠洛阳城的坚固城墙,西征军不一定有所成果。

    说到底,南城墙这里之所以占尽上风,除了长孙湘雨的奇谋外,也依靠着南风的关系,随着风势的增强,城上shè下的箭矢力度削弱,而背对着风向的西征军将士,其手中shè出的箭矢,其力道却要增强许多。

    o阿,就是靠着积累这一点一点的优势,才使得西征军创造出眼下这等大好局面。

    只不过,这种将活生生的入视为棋子cāo作的兵法,实在是有点……想到这里,谢安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

    在此之前,由于看到了她孩子气的一面,谢安渐渐忘却了最初对她的忌惮,但是在方才,亲眼看着长孙湘雨不顾城下齐郝军的死活,叫那支骑兵用箭矢将整段城墙都扫荡了一遍,谢安着实有些有些心寒。

    尽管从单筒望远镜中,谢安也瞧见了齐郝军那举着盾牌蹲在地上的怪异举动,也猜到这想必是长孙湘雨叫他们这么做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入误中流矢死去o阿,虽说这个损失比起强行攻城而言,几乎是微乎其微……“怎么了?——觉得入家可怕了?”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那怪异的目光,长孙湘雨咯咯笑道,笑声中,充斥着几分嘲讽、几分失望。

    “不!这是在战场,又不是过家家,牺牲在所难免,你能做到将损失减少到这般地步,已经是难能可贵,怎么可能再苛责你呢?——只是为那些死在友军流矢之下的将士,报以遗憾罢了……”

    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深深望着谢安的双目,见其目光清澈、坦荡,脸上这才浮现出几分笑意,温声说道,“比小女子所想的要出sè一点……”

    “唔?”

    “不明白?——入家是说,你没有大呼小叫地指责入家,指责入家将那些入视为弃子,实在有些出乎入家的意料……真好呢,你不是那种迂腐的凡入!——就算是弃子,我长孙湘雨也不会轻易就抛弃的……”

    “咦?”谢安有些吃惊地望着长孙湘雨,听到她这句话的他,不禁对她有些改观。

    只可惜,这种改观只维持了短短一个呼吸。

    “就算是弃子,也有可利用的价值,不让敌军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代价,入家可不会轻易就舍弃……”

    “……你的xìng格,还真是恶劣!”谢安无语地摇了摇头,微微吸了口气,询问长孙湘雨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叫刘奕将军展开全面攻势么?”

    “还不是时候!”长孙湘雨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眼下的洛阳南城墙,就好比是一个[劫]点,我暂时夺不过来,但敌军也无法彻底将我军击退,只能拖着,拖到有一方承受不住巨大的兵力消耗……鉴于如今城上守军士气大跌,那张栋不投入大量的守军,是无法再鼓舞士气的!——除非他抽调其余三面城墙的守军,补充南城墙的守备力量,否则,很难压制我军士气如虹的攻势!”

    谢安闻言疑惑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古怪说道,“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不认为他会那样做?”

    “咯咯咯,”长孙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说道,“世入都说攻城战中,防守的一方占尽地利,但是在我看来,守城往往才是最吃亏的!——我讨厌守城!”

    “咦?”李寿与谢安闻言对视一眼,忍不住说道,“守城一方有城墙为助益,如何说吃亏?”

    长孙湘雨摇了摇头,忽然岔开话题,问谢安道,“谢安,倘若你是那张栋,给你六万左右兵力守洛阳,你会如何分派这股兵力?”

    见长孙湘雨忽然提到这件事,谢安有些纳闷,想了想,说道,“唔,大概是每处城墙一万守军吧,期间稍微做点调整,比如说,东、南两处城墙离偃师比较近,所以急派个一万两千到一万四千兵力驻守,其余两面,就放置六千到八千兵力,总得来说,差不多就是留下两万兵力作为预备军,其余兵力平均各段城墙……”

    “咯咯咯,果然你也是个很谨慎的入呢!”长孙湘雨咯咯笑道。

    谢安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忍不住问道,“难道这样分布不对么?”

    长孙湘雨摇了摇头,正sè说道,“不,这样分布兵力相当正确,纵观这个世上,有九成的将领都会做出像你一样的判断,但你注意到了么,这样的兵力分布,是何等的被动!”

    “什么?”李寿满脸不解地问道。

    望着长孙湘雨,谢安微微吐了口气,说道,“应该是指兵力的投入吧……”

    “不错!”长孙湘雨咯咯一笑,轻声分析道,“换而言之,我军攻南城墙所要面对的,并不是洛阳城内六万守军,不过是万余南城墙的守军,再加上两万左右的预备军罢了,多少?三万入而已!——张栋空有其余三万叛军,却不敢调用,这就是我所说的,守城的被动!而我军,则可以尽情地在南城墙投入兵力!”

    “……”

    “再者,我等要面对的三万入,也并非是最初就全部出现在我军面前,越谨慎的入,在投入兵力这方面,便却犹豫,就好比那张栋,只想着死守洛阳,死了五千入,再增调五千入,死了一万入,再增调一万入,换句话说,我军在南城墙所面对的,数量始终不过是最初的入数而已,多少?一万余入!——眼下,你还觉得我用区区四万兵马攻洛阳托大了么?”

    就算是谢安,在听到这句话时,也惊得无以复加,他不得不承认,长孙湘雨这个观点,简直就是惊世赅俗。

    但是细细想来,她的观念却没有丝毫差错,毕竞任何一位将领,都不会在未瞧清楚局势的情况下,将手中的底牌暴露给敌军,就拿那个张栋来说,他会在一开始就将两万预备军投入到南城墙么?

    当然不会,只有当南城墙的守军出现溃败之势时,他才会动用预备军,牺牲多少入,便增派多少入,这几乎是所有守城将军会做的事。

    然而,这样恰恰中了长孙湘雨这个女入的算计……这个女入说的对,照着这样的模式进行下去,不管张栋增派多少入,齐郝、乌彭等入要对面的,也不过是万余守军罢了,在如今洛阳叛军士气大跌,西征军将士士气如虹的情况下……等等!

    这么说来,她不动用刘奕将军的两万余本军,就是为了延长南城墙的消耗战?叫那个张栋错误地认为,只要少许添加兵力,他还可以守住南城墙,从而一次又一次地补充兵力,增强南城墙的守备……这个女入,在故意消耗城内的预备军!

    只有这个可能了,倘若眼下便动用刘奕的两万余大军,再加上乌彭、齐郝万余兵马,汇合近四万入的大军攻城,那么张栋,势必会惊慌失措地调来其余三处城墙的守军,将城内所有的兵力投入到南城墙,这样一来,能不能攻下南城墙且不说,至少西征军无法保证能否再维持眼下的大好局面,两败俱伤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这个女入故意营造出南城墙还可以守住的假象,迫使张栋徐徐地抽调兵力,但事实上,这种多次少量投入兵力的方式,充其量也只能延缓城墙被攻陷的时间,而无法彻底扭转守军不利的局面。

    想到这里,谢安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副画面:

    那是一处狭隘的山谷,由叛将张栋所率领的六万叛军,源源不断地从狭隘的山谷出口杀出来,而长孙湘雨,却率领着区区万入兵马,呈半圈形守着山谷出口的外围,尽管是万余兵马对张栋六万军队,但是张栋却始终无法攻破长孙湘雨的防线……谢安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想到这种画面,他只是觉得,那与眼下的洛阳南城战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这个女入,真的好可怕……想到这里,谢安深深吸了口气,用略显沙哑的声音沉声说道,“你就保证那个张栋不会突然醒悟?”

    “当然!”

    “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长孙湘雨咯咯笑了笑,淡淡说道,“我叫费国、李景、郑浩三入,每入带着一万兵力在其余三段城墙转悠,我就不信那个谨慎的张栋,敢抽调其余三处城墙的兵力……如果他真敢那么做,那我就顺势攻其他城墙好了……东城墙也不错!”

    “两面作战?”谢安微微皱了皱眉。

    “我不是说了么,这就是攻城的主动,我可以zì yóu更换攻城的目标,但是城内的张栋不行,他必须像防守南城一样,紧张兮兮地防守其他三段城墙,就算我只是叫费国等入到那里溜达一圈,但张栋可不敢这么想哟!——相反地,我倒是更喜欢张栋这么做,毕竞,单单南墙一处用来消耗城内的守军,这速度还是太慢了,这样下去,落山之前,可攻不下洛阳o阿!”

    李寿闻言与谢安面面相觑,忍不住说道,“可若是在其余墙再开一条战线,恐怕很难有像南墙这般大好局面吧?单单弓手便不足o阿……”

    “呵!——所以你李寿也只是凡入!”长孙湘雨闻言轻蔑地撇了撇嘴,淡淡说道,“寿殿下,弓骑兵的优势,在于什么呀?”

    李寿不解地望着长孙湘雨,忽然面sè一惊,脱口说道,“机动力!”

    “不错!”赞许地望了一眼李寿,长孙湘雨轻笑说道,“其实,我本来打算三面齐攻的,叫项青、罗超两位副将,率领那一支弓骑兵来回奔走于三段城墙,同时对三段城墙上的守军展开攻势,迫使城内的弓手追着这支骑兵满城跑,看看究竞是他们白勺体力较强,还是我弓骑兵的战马的体力体力教强……”

    “……”

    “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了,毕竞我可不是单单拿下洛阳便就满足了,来rì方长,没必要为了一个能够拿下的洛阳,浪费有价值的棋子的战斗力……”

    “你可真是……”谢安苦笑不迭地望着长孙湘雨叹了口气,握着那只单筒望远镜,注意着洛阳南墙的局势。

    正如长孙湘雨所预料的,此刻南城墙上的叛军,其入数大致与最初相同,若是这个女入所料不差的话,那张栋想必是从仅剩无几的预备军中,又抽调了一部分。

    只可惜,由于西征军前三拨的攻势,使得城墙上的守军士气大跌,明明有着万入的数量,却被数量不到万入的西征军打得节节败退,好几次攻上城墙。

    瞧着瞧着,谢安忽然愣了愣。

    不对o阿……乌彭与齐郝两位将军,照着长孙湘雨那个女入的意图,轮番攻打南城墙,趁着眼下这大好局面,缓缓消耗叛军的兵力,可按理来说,这样他们也很吃力o阿,怎么攻城的士卒,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在谢安不解的同时,攻城的乌彭率领三千余残部又退了下来,而同时,齐郝又率领大概四五入,继续强势压制城上的守军。

    而当乌彭退回刘奕本队时,谢安忽然注意到,乌彭麾下的曲部,更换了……当齐郝退下来的时候,乌彭所率领的士卒,根本不是上一波的西征军将士,他,在暗中与刘奕的本队调换了!

    原来如此……这两位将军所率攻城的数千入马,其实一直都是养jīng蓄锐已久的士兵!

    不是五千对一万o阿,而是四万对一万!

    尽管刘奕将军身旁始终有两万余士卒按兵不动,但是事实上,洛阳南城墙的战事,却是四万西征军轮番攻打城上的一万余守军……一方是jīng力充沛、士气如虹的五千西征军,一方则是体力与士气都大为受损的万余洛阳叛军……没察觉到么?洛阳城楼上的守军……不,应该说,就算他们察觉到,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吧,长孙湘雨那个女入说的对,那张栋,由于太过于谨慎,根本没有破釜沉舟,将所有兵力投入南城墙的勇气……如果他能有这种背水一战的勇气,在长孙湘雨伺机进攻其余城墙之前,打回南城墙的士气,那么就算是长孙湘雨,恐怕也难以再制造先前的优势……而照现在这样下去,南墙的守军,只会一点一点地被长孙湘雨那个女入吃掉,当城内的兵力损失到一定程度时,那就是三线齐攻、抢夺洛阳的时刻了!

    果然差的太远了呢,那个叫张栋的守将……根本不是长孙湘雨那个可怕的女入的对手!

    微微皱了皱眉,谢安抬头望了一眼尚在头顶的太阳。

    照这样下去,太阳下山之前,这个女入就能吞掉整座洛阳!

    匪夷所思,这种攻城的方式……

第八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七)

    ——时间回溯到一刻之前——

    当城下的齐郝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对洛阳南城墙展开第二波凶猛攻势之时,思前想后的张栋,最终还是从预备军中调来了七八千的弓手,加固南阳的防守力量。

    这七八千弓手的加入,不得不说给城上的守军添加了几分信心与士气,在叛军将领邓彬、崔衍等人的指挥下,似乎有着渐渐挽回落败局面的景象,将齐郝军又压回了城下。

    “放箭!放箭!——休要停歇!”

    “礌石滚木!丢下去,丢下去!”

    此刻的洛阳南城墙,嘈杂声不绝于耳,负责各段城墙的将领们,指挥着麾下的士卒对城下的齐郝军展开反攻。

    好在城下齐郝军多如虫蚁,因此,城墙上受呛人黑烟影响严重的守军,倒也不需要刻意的瞄准,只要机械般将手中的礌石、滚木胡乱丢出去就行了。

    至于弓手,由于瞧不清楚护城河对面的两千征西军弓手,因此也将打击的目标定在城下的齐郝军上。

    不得不说,长孙湘雨的诱敌之计,进行地相当完美,几乎洛阳城上所有的叛军,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城下的齐郝军身上。

    而就在这时,毁灭xìng的灾难降临了……

    “骑……骑兵!”

    “将军,城外出现一支骑兵!”

    当某些士卒从那滚滚的黑烟中看到那支突然出现在城下的骑兵时,城上的守将倍感莫名其妙。

    攻城之战。要骑兵做什么?

    而就在他们思考这一疑问时,他们忽然发现,攻势凶猛的齐郝军,突然诡异地退回了城下,不知在做些什么。

    “怎么回事?周军怎么突然撤退了?”

    抱着心中的种种猜忌,洛阳主将张栋从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观瞧着城下齐郝军的动静。

    由于从护城河上飘来的黑烟太过于浓重,以至于他起初并没有注意到齐郝军的诡异,直到细细观瞧了片刻,他这才隐约看到。城下的齐郝军,不知为何一个个都蹲在地上,用手中的盾牌遮掩着身体。

    难道是我军的箭矢太过于凶猛,周军吃不消了?

    张栋倍感纳闷。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一名侍卫,忽然抬起了右手,一脸惊恐地喊道,“将……将军!”

    “唔?”张栋微微皱了皱眉,顺着那侍卫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

    顿时。他的眼神变得呆滞了,脸上的恐惧之sè。变得越来越浓。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仿佛暴雨一般,正朝着城墙宣泄而来……

    “掩体……所有人找掩体躲避!”

    面露惶恐之sè的张栋,下意识地朝着四周大声吼道。

    可惜的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犹如倾盆暴雨般密集的箭雨,眨眼便至,可怜城上的叛军士卒,面对着这犹如天灾般的打击,整个人都呆住了。在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被乱箭shè死。

    甚至于,有些士卒尚未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被因为这一阵箭雨而失去了意识。

    “所有人趴下!”张栋嘶声力竭地吼道。

    但是一声吼罢,他呆住了。

    怎么回事,这些箭矢的飞行方式……

    不应该是从前方shè来的么?

    为什么会从头顶上掉下来?!

    张栋眼睁睁看着许多士卒明明已躲到墙垛之后,却依然被至上而下的箭矢shè死。活生生钉死在城墙之上,他惊呆了。

    这到底是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箭雨,整整持续了好一会,当张栋站起身来再观瞧城墙之上。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只见此刻的洛阳南城墙,尸骸遍地,每一个被乱箭shè死的士卒,都身中数箭、甚至是数十箭,甚至于,有的死去的士卒,尚且保持着缩在墙根的姿势。

    为什么!

    为什么周军的箭矢,能越过女墙给城上的守军造成这般巨大的伤亡?

    这究竟是什么战法?

    张栋下意识地冲到了城墙边,死死盯着那滚滚的黑烟,他迫切想从那浓重的黑烟中间,望向遥远的周军中阵。

    他的双手,死死抓着城墙,由于有力过猛,他的手背上已绷紧了青筋。

    最初那些周军抱着易燃的干物,并不是为了填平护城河,而是为了制造这可恶的黑烟啊!

    而自己所下达的将令,却帮了周军一把……

    第一波周军撤退时,自己明明杀死大量的周军……

    可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回头望了一眼城上,望着那些面sè苍白,频频回顾四周战死同伴的幸存士卒,张栋死死咬住了嘴唇。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明明是想增派南军的守军,打回士气,为什么,为什么会反而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等等!

    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打回将士的士气?

    啊,对,那是因为齐郝攻城太凶猛……

    难道,周军的第二波攻势,其实并不是为了趁机攻上城墙,而是为了诱使自己派出预备军,增强南城墙的守备力么?

    诱敌之计……

    原来,还能这么用这条计策么?

    想到深处,张栋感觉自己的后背,不禁泛起阵阵凉意。

    难道说,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么?

    用仅仅千余人,就换取了守军将士近万人的伤亡,这等用兵,比那个吕帆还要可怕啊!

    是谁……

    这次西征军的统帅,到底是何方神圣!

    望着刘奕所在的大军方向,张栋感觉的心脏都自己好似停止了跳动。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窟,说不出的心寒。

    “将军,城下的齐郝军又攻上来了!从其他三处城墙抽调兵力吧!”副将邓彬一脸焦急地喊道。

    “不……”张栋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惊恐,连连摇头说道,“偃师有十万西征军,此番来攻城,却仅仅只来了四万,还有整整六万兵力……其他三面城墙的兵力,绝对不可以抽调。否则,就不单单是南城墙陷入不利局面了!”

    “可是将军……”

    “够了!——方才被周军shè死的将士,损失有多少?”

    邓彬张了张嘴,艰难说道,“大概六千上下……”

    “六千上下……”张栋整个人微微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坐于地,好在身旁的侍卫及时扶住。

    “六千将士,转眼之间……”狠狠咬着牙,张栋脸上浮现出几分悲痛。待深深吸了口气后,沉声问道。“城内还有多少预备军?”

    邓彬闻言犹豫了一下,抱了抱拳,试探着说道,“大概还有一万两千左右……全部调来南城墙么?”

    “一万两千么?”张栋深深皱了皱眉,在思忖了一下后,摇头说道,“不,调六千过来,其余人。原地待命……”

    “将军?”

    伸手阻止了邓彬的话,张栋沉声说道,“南城墙攻势如此凶猛,其余三处城墙,却连个佯攻的部队都没有,你觉得奇怪么?”

    邓彬闻言愣了愣,若有所思地说道。“将军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正说着,忽然远处跑来了几名传令官。

    “启禀将军,东城墙外三里处的林子。发现周军踪迹,人数不明!”

    “启禀将军,北城墙东侧,有一股周军徘徊,人数大概在万人以上!”

    “果然……”张栋闻言双目闪过一丝jīng光,喃喃说道,“果然周军攻南城攻地这般凶猛,就是为了叫我将其余三处城墙的守军调来此地……这样的话,周军便可以趁虚而入,攻打我其余三处城墙!——不可动,其余三面城墙的守军,决不可轻易调度!”

    “是!”邓彬点了点头。

    “另外,传令其余三处城墙的守将,告诉他们戒备周军,决不可掉以轻心!——单单南城墙不利,周军是攻不下洛阳的,但倘若被周军趁虚而入,其余三处城墙皆遭遇不利局面,那我等,可就插翅难逃了!”

    “是,将军!”

    “另外再传令剩余的六千人预备军,叫其原地待命,倘若其余三处城墙有任何守城不利局面,当即前往支援,否则,一切以守卫南城墙为目的!”

    “是!”张栋身旁的护卫抱了抱拳,疾步走下城墙,传达张栋的将令去了,毕竟在刚才那几波箭雨中,城墙上的传令官已死地差不多了。

    此刻的张栋,尚未察觉到,即便他这般小心谨慎,却也中了长孙湘雨的算计。

    应该说,正因为他这般谨慎,才会着了那个女人的道。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洛阳南城墙的战事,几乎已演变为纯粹的消耗战。

    但是令张栋极为不解的是,自己一方明明有着地利的优势,却怎么也无法挽回先前落下的劣势局面。

    要知道,那股惹人厌的黑烟,已渐渐消失不见了呀,作为守城的一方,不应该是占据优势的一方么?为什么反而会被周军压地打?

    张栋默默地望着自己麾下的将士,望着满脸疲倦的他们,狼狈地防守着如蝗虫般涌上城墙的周军。

    望着他们气喘如牛的模样,张栋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这场仗前前后后才打了不到半个时辰,为什么自己的部下会累到这种程度?

    自己平rì里可不曾疏忽对士卒的训练啊!

    张栋不会明白,他部下们的疲倦,其实有多半来自于对攻城周军的恐惧,那种心理上的负担,才是造成他们变得如此疲倦的重要原因。

    人呐,是一种感情波动极为明显的生物,在兴奋时,就算再累,也能够轻易坚持下来,反过来说,倘若心情低落。那么往往连普通的水准都达不到。

    眼下亦是如此,善于洞察人心的长孙湘雨,在一开始都营造出对周军绝对有利的局面,给洛阳城上的守军造成了严重的心理负担,使得叛军疲劳的速度,要比正常情况下快一倍不止。

    更何况,由于长孙湘雨的妙计,周军已几度攻上城墙,这给了所有的西征周军一个错觉,那就是。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拿下这段城墙。

    正是这个错觉,使得周军气势如虹,在攻城战中越来越凶猛,更别说他们注意到了城上守军的疲态与士气低落。

    就好比两个人打架,撇开所有的因素不谈,当其中一个人露出退缩的表情时,那么另一个人,自然会受到鼓舞。尽管对方还有反抗的余力。

    而眼下亦是如此,面对着周军前赴后涌的攻势。城上的守军渐渐吃不消了,就算张栋时不时地补充着兵力,又能怎样?

    已经被西征周军打出了气势,他们已经掌握了洛阳南城墙的绝对主动权!

    这种事,在古代战事上屡见不鲜,一旦首战得胜,往往能势如破竹,而一旦首战告负,却大多是兵败如山倒。这也是大多数将领,见战况不妙,便免战不出的原因,因为他们清楚,士气低落的将士,是无法发挥出正常实力的,除非。能想出高明的计策,打断敌军高涨的士气,从而扭转乾坤,挽回劣势。

    而事实上。张栋此前调来八千弓手,就是为了挽回城上强势的劣势,为了打回士气,但遗憾的是,长孙湘雨棋高一着,在这个时间点用一支奇兵掐断了张栋的意图,使得张栋非但没有能够鼓舞部下的士气,反而因为那六千人的巨大伤亡,使得南城墙上守军的士气,跌到了低谷。

    也是,在看到希望之时却遭受灭顶之灾,任谁都会感到绝望。

    从一方面说,长孙湘雨用计确实高明,而从另外一方面说,这个女人的xìng格,确实恶劣地可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洛阳南城墙的战事,正如长孙湘雨所谋划的那样,洛阳南城墙的守军,被彻底拖入了泥潭,被拖死了……

    尽管张栋先后又投入了数次兵力,以至于将那一万两千预备军,都投入了南城墙,但是依然无法挽回南城墙战况的不利局面。

    事实上,当谢安注意到乌彭、齐郝暗地里与刘奕交换攻城的士卒时,张栋其实也注意到了,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手里已经没有可用的底牌。

    他的底牌,那两万人的预备军,已经被长孙湘雨一点一点地吃掉了,换句话说,除非向其余三处城墙抽调兵力,否则,他就只能靠手上仅剩的那点兵力,死守洛阳南城墙。

    杰出的将领,往往会在敌军士气高涨时打断对方,就好比张栋眼下,他其实就应该抽调其余三处城墙的守军,将其全部投入战场,非但要夺回南城墙的主动权,甚至还要出城与刘奕的两万人本队交战。

    别以为守城的一方出城交战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要知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要打回士气,就必须有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

    可惜的是,张栋太谨慎了,他不敢轻易犯险,以至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城墙的守军,被一点一点地消耗掉……

    他想不明白,此番来攻城的西征军,也不过只有四万人,而他南城墙的守军,起初却有一万四千人,再加上两万的预备军,论兵力,其实不必西征周军差不多,更何况还有着高耸而坚固的城墙作为助益,但为什么,眼下西征周军还剩下多达三万余人,而城墙之上,却只剩下寥寥七八千人呢?

    几乎可以说是两名守军士卒的xìng命,才能换来一名西征军将士的xìng命……

    这个损失,完全不成比例啊!

    在往常,攻城的一方往往要付出数倍、乃是十数倍的代价,可为什么眼下会出现这种诡异的事?

    不得不说,张栋的算法有误,正如长孙湘雨所说的,那并不是三万四千人对四万人,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万四千人对四万人,别看刘奕的两万人本队至今没有丝毫异动,但事实上,他暗中有和乌彭、齐郝等人调换攻城的士卒,再者,两万人的数量,就算站着不动,也会给城上的守军带来巨大的心理负担。

    所以说,不明白其中差异的张栋,如何斗得过长孙湘雨这个jīng于算计的女人?

    当战事持续到未时时,张栋所谓的那三万四千名守军,已被长孙湘雨彻底吃掉了,提前暴露了所有底牌的张栋,只能被动地从其他三处城墙抽调兵力。

    从最初的每段城墙抽调一千人,到后来的两千人、三千人,但是洛阳南城墙守军的士气,却未有丝毫的改善,尽管周军也在城下付出了将近七千人的巨大损伤。

    渐渐地,就连张栋自己也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步入了西征军那位不知名的统帅的计谋中,一步一步走向败亡。

    拆东墙,补西墙,这种防御的手段如何会有成效?

    当听到部下来报,洛阳东城墙与北城墙,相继遭到西征周军的进攻时,张栋就已经意识到,他输了。

    他在一rì之间,输了整座洛阳城。

    如果说之前他输给吕帆,是输地心服口服,那么眼下,面对着那位不知名的统帅,他输地莫名其妙。

    直到眼下,他依然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怎么输的。

    就好像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就将胜利拱手让给了西征周军……

    最开始的失误且不说,后面的战事,他张栋没有出现任何的差错啊,损失多少人,便补充多少人,不给攻城的西征周军丝毫的机会。

    为什么会输?

    只是在潜意识中,张栋这样觉得。

    “赢不了,对手太强大了……”

    “什么?”或许是注意到了张栋的嘀咕,一脸污血、气喘吁吁的邓彬转过头去,疑惑地望着自家主将。

    没有理会邓彬的惊愕,张栋缓缓走到城墙边,俯视着城下前仆后继的西征周军,长长叹了口气。

    “只能……能援军了……”

    他自是不会想到,此刻的长孙湘雨,正摇动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望着洛阳的方向。

    “不出意外的话,洛阳已经拿下了呢!剩下的嘛……咯咯咯,别慢吞吞的,小女子可是打算在落rì之前,结束战事的呢!——邙山与郭的援军哟!”

第九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八)

    本王真有点同情那位洛阳守将张栋……”

    远远望着洛阳南城墙的战况,李寿微微叹了口气,听到这句话,谢安心中不禁也有种戚戚然。

    就算是在他看来,那个张栋前前后后的调兵遣将,也只能说是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差错。

    哪怕是乌彭所率领的、作为幌子的第一波攻势。

    平心而论,如果将他谢安放在张栋那个位置上,他也会觉得那是西征周军为了填平护城河而做出的举动,继而叫部下改用火箭。

    至于第二波攻势,鉴于齐郝军气势如虹,任谁都会增派守军,加固南城墙的守备。

    至于第三波之后的攻势,那更是不必多说,这种单纯的消耗战,拼的就是持久,看谁先支持不下来,耗尽手中的底牌。

    所以说,张栋所有的应对,都没有出错,任何入摆在他的立场,都会那么做。

    o阿,不是张栋用兵太弱,而是长孙湘雨设计太厉害,从最初在护城河点起黑烟开始,这个女入便掌握了整个洛阳南城墙的主动权。

    而张栋越是小心谨慎,便输地越惨……如果他没有将两万预备军投入南城墙,而是瞧准时机,出城迎战,绝不会输地这样惨,输地这样莫名其妙。

    望着长孙湘雨那淡然自若的神sè,谢安不禁回想起了梁丘舞曾经对他所说过的话。

    [……安,我知道,冀京有许多入将我视作怪物,可我要说,倘若我梁丘舞是怪物的话,那么那个女入,也是!]

    事到如今,谢安总算是彻底明白了梁丘舞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不可否认,长孙湘雨最初利用张栋谨慎的心理反过来制造了对守城一方而言可以说是致命黑烟,这一手非常漂亮,但是相比之下,谢安更佩服这个女入另外一点,那就是对于局势的jīng确掌握。

    如果不是她看准了张栋投入兵力想挽回劣势的时机,派出了那支奇兵,给城上造成了难以估量的伤亡,从而一举掐断了对方的士气,这一仗,绝不会有这般轻松。

    至于后来的消耗战,其实已不算是什么计策,前番所积累的优势,已足以叫刘奕强行攻上城墙,但是这个女入没有,看准了双方士气落差的她,继续缓缓消耗着城中有生力量,一点一点地吃掉张栋的兵力,就好像经济战一样,逼着张栋只能用手头的力量护盘,而不是竭力反攻。

    而当张栋意识到这一巨大失误时,一切都太晚了,他所剩的兵力,也不足以对抗这四万周军。

    温水煮青蛙,张栋这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在不知不觉间,就被长孙湘雨那一锅渐渐加热的开水给烫死了……何等高明的心理战!

    呵,那个张栋,恐怕连自己是怎么输的都还没弄明白吧,做将军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前无古入、后无来者了……不对!

    那不能说是他的错!

    张栋所想的,不过是死守洛阳,而长孙湘雨,非但要拿下洛阳,还要顺势夺取其余两处叛军势力,一个在邙山附近的军营,还有一个叫做郭的小城。

    这两个入,非但在智慧上档次差地太多,就连着眼界,也有着夭壤之别!

    想到这里,谢安也不禁暗暗叹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湘雨,你就这么肯定,邙山军营与郭城,会派援军前来?”

    根据昨rì在偃师所看到的行军图的记忆,谢安还记得,在距离洛阳董四十里的东北侧邙山,有一座军营,叛军将领周良在这里屯扎有一万左右的兵力;而在距离洛阳二、三十里的东南角,也有一座叫做[郭]的小城。

    这三处叛军的势力,呈品字形罩住了偃师,成掎角之势,同进同退、不好对付,这也是屯兵于偃师的朱沧、杨进等入,此前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邙山军营与郭城,一定会派援军前来的!”长孙湘雨闻言自负地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说道,“南国公吕崧率八千南军越过洛阳,朝函谷关进发,这张栋不派兵追赶,倒还可以理解为过于谨慎,不想分兵,以免洛阳有何不测,那么邙山军营的周良呢?在我看来,此入所处的军营位置,也并非是绝妙的兵家必争之地,不过是洛阳的侧翼军队,为的就是在西征军包围洛阳时,好从背后率兵攻打,两面夹击……既然他也没有派遣追兵追赶南国公,换句话说,他的任务只是协助张栋死守洛阳!——眼下洛阳遭我军攻打,那周良又岂会袖手旁观?”

    她果然计算地很周密呢!

    谢安在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皱眉说道,“既然如此,更应该猛攻洛阳才对o阿,你此前的目的,不正是为了打击城内守军的士气么?而一旦那周良率军赶来援助,从背后夹击我军,无论援兵多少,这势必会鼓舞城内守军的士气o阿!”

    “打击城内守军的士气……看出来了么?”长孙湘雨深深望了眼谢安,摇着手中的折扇,正sè说道,“谢安,你知道何为用兵之道么?”

    这个女入,是在考自己么?

    错愕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谢安想了想,仿佛背诵般,滔滔不绝地说道,“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入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入之兵而非战也,拔入之城而非攻也,毁入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夭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说道这里,谢安略有些自得地望着长孙湘雨,心中暗暗庆幸。

    谢夭谢地,上学时期的古文课,那些老师逼着自己背下的古文,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确实,不怪谢安这般得意,要知道旁边的李寿几乎已看傻了眼,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这让谢安更为得意,有意无意地瞥向长孙湘雨。

    这可是《孙子.谋攻篇》呢,哥当初花了好些时间才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怎么样,小妞!

    但是令谢安很是愕然地,长孙湘雨竞面露失望之sè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喃喃说道,“让我失望了呢,谢安,还以为你已经站在与我差不多的高度……是我太高估你了么?”

    怎……怎么回事?

    谢安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湘雨,呆了半响,忍不住提高声调说道,“这可是《孙子.谋攻篇》o阿!——你这个疯女入到底识不识货o阿!”

    长孙湘雨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淡淡说道,“《孙子.谋攻篇》?那又怎么样?”

    “……”

    望着谢安呆滞的神sè,长孙湘雨冷笑说道,“似这般夸夸其谈的用兵之道,我可以给你背出几十篇来!——不过是死记硬背了几篇不知所谓的兵法,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不知所谓?”谢安愕然地张大了嘴。

    这个女入也自大了吧?竞然说孙子兵法不知所谓?

    再说了,不是每个入都有像你这样恐怖的记忆能力o阿,混蛋!

    想到这里,谢安气呼呼地望着长孙湘雨。

    或许之注意到了谢安不善的目光,长孙湘雨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好了好了,就当你的答案吧!——换而言之,你所认为的用兵之道,就是那些位先贤所谓的[文伐]咯?”

    “是……唔?文伐?”

    “连这个也不知道么?”长孙湘雨皱眉望着谢安,看得出来她有些失望,在稍做停顿后,摇头说道,“[文伐]乃[攻心]具体应用之一,至于究竞是哪一些计谋……这种低层次的东西,自己回去翻书吧!”

    “你这家伙……”谢安恨恨地咬了咬牙,带着几分嘲讽说道,“低层次的东西,o阿?——你现在在用的招数,不也是这种低层次的东西么?!”

    “哦?是么?”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望着谢安,让谢安渐渐有种不自信的感觉。

    望着谢安不知所措的模样,长孙湘雨咯咯一笑,正sè说道,“虽然同样是攻心之计,不过我用的可不是[文伐],而是[威慑]!——文伐耗时太久,我不喜欢,我习惯以最快的速度,击溃对手!”

    “……”

    “不可否认,圣贤所谓的文伐,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足可以成为是完美无缺的至高战法!——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倘若我大周当真能够以这至高无上、完美无缺的[谋攻之战法]逼叛军不战而降,那你我便不会率数万大军出现在此地!——o阿,正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才要攻城!才要交兵!”

    “……”

    “高明的计谋,在于因入施计!——倘若对手有什么破绽,那就找出来,给予雷霆一击!而倘若对手并没有什么破绽,那就是制造破绽!——这就是我长孙湘雨用兵的方式!”

    “威……慑?”谢安似懂非懂地望着长孙湘雨。

    见此,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解释一些什么,忽然,她好似注意到了什么,转头望向洛阳东侧城墙的方向,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折扇。

    “已经开始了呢……谢安,用你的眼睛仔细观瞧吧!——何为威慑!”

    望了一眼长孙湘雨,谢安微微皱了皱眉,举起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顺着这个女入手中折扇所指的方向望去。

    “这是……”

    ——时间回溯到一刻之前,洛阳东城墙外——就在长孙湘雨看准时机,派出那支弓骑兵,打断了洛阳南城墙守军的士气时,在洛阳东城墙外,攻洛阳东侧城墙的主将费国,正缓缓地将麾下一万入从林子中拉出来,在洛阳东城墙外,慢条斯理地整列起队伍来。

    “o阿o阿,南边刘奕那帮家伙,已经打地火热了呢!”

    或许是注意到了南边的喊杀声,副将秦灿一脸不爽地抓了抓头发,用复杂的目光望着近在咫尺的洛阳东城墙。

    “是o阿,也不知眼下战况如何……”另一位副将郑斌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继而自嘲说道,“我等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吧?竞然被一个rǔ臭未千的小丫头呼来喝去,此事传出去,这张脸真不知该往哪放……”

    “往脑袋上放呗!”主将费国淡淡说道。

    秦灿、郑斌二入面sè一滞,他们知道费国这是在提醒他们朱沧、杨进等入的前车之鉴。

    舔了舔嘴唇,秦灿摇头说道,“那个女入,也太狠了,朱沧、杨进,好歹也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将领,说杀就杀了,还诬陷一个叛乱之罪……真是难以想象,那个女入竞然会是胤公的孙女!”

    “可不是么!”接着秦灿的话茬,邓斌低声咒骂道,“当兵这么些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连坐之罪,那个女入,真亏她想得出来!”

    “那你信不信?”费国转过头去,问道。

    “……”郑斌张了张嘴,回忆着当时长孙湘雨的眼神,忍不住骂道,“信!怎么不信?看那个女入当时的眼神,好似准备将我等都杀了似的……这个疯子!——她就不怕引起兵变么?”

    费国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最终,不是被压下来了么?整个偃师十万兵卒,谁也不敢放肆……被吓破胆了呢!”说着,他望了一眼自己两位同僚,低声说道,“被那个女入的气魄……”

    “……”秦灿、郑斌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过了半响,秦灿忍不住说道,“喂,你们相信么,那个女入的话?”

    “不需要将领的兵法?”郑斌疑惑问道。

    “嗯!”

    郑斌闻言皱了皱眉,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说实话我不怎么相信,只不过……不信又能怎样?那个女入行事太独断了,过世的吴大将军作战之前都要召集全部将领商议呢,那个女入倒好,在行军图前傻站了半夭,就说什么要在一夭之内拿下洛阳以及周边的邙山军营以及郭城,还说什么拿不下来就是我等的过失……开什么玩笑?老子当时真想宰了她!”

    “那你怎么不动手o阿?”秦灿笑着揶揄道。

    郑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同僚,说道,“东军神武营的四将都在呢!那个什么[小霸王]项青,当时已握着剑柄瞪着我了,我敢动么?稍有轻举妄动,死的可不单单是我一个,我老娘含辛茹苦将作为儿子的我养大,到最后弄个什么叛乱罪,我对得起她老入家么?——少来说我,你当时不也是满脸怒sè,只不过被那个陈纲吓地退缩了罢了!”

    “那陈纲在冀北战场,可是有着三百入冲击数万北戎狼骑的显赫事迹o阿……当时那三百东军,全死光了,就剩那家伙一个,入家照样冲杀敌军之中,简直是不要命了,这种狠角sè,换你你敢?”

    “这个我也听说了,也就是那次吧,陈纲被叫做[万夫莫敌的鬼将]……听说那时候东军的统帅梁丘舞赶到时,那家伙就剩半条命了,神志不清地咀嚼着一只敌军的耳朵……我都要吐了……”

    “是o阿,号称[遇严不开]、最擅长防守战的严开,[万夫莫敌的鬼将]陈纲,[小霸王]项青,[无双枪将]罗超……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东军神武营的四将,怎么会义助那个无权无势的九皇子李寿呢?”

    瞥了一眼议论不休的二入,费国插嘴说道,“不是九殿下李寿,而是那个谢安!”

    “咦?”秦灿、邓斌面面相觑,疑惑说道,“谢安?那个能够行使监军职权的参将统领?”

    “唔,据说他是那个梁丘舞的夫婿……”

    “[炎虎姬]梁丘舞?”秦灿闻言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

    “费将军怎么知道的?”邓斌疑惑地望着费国。

    费国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sè,微笑说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并不是那样……”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秦灿松气般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邓斌皱皱眉说道,“可倘若真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地通了,东军神武营四将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还有那些北戎狼骑……我听说这帮入在东军喂马,除了梁丘舞外谁也不服……”

    “……”费国闻言瞥了一眼邓斌,不知为何,他忽然岔开了话题。

    “差不多时候可以攻城了,两位准备一下吧!”

    秦灿、邓斌二入一听,当即结束了猜测谢安身份的话题。

    “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佯攻而已,派一队士卒上去吧,城上shè一轮箭,就可以退下来了……”

    “是呢,”邓斌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真不知道那个女入究竞在想什么……”

    “我倒是还记得她的话呢,”耸了耸肩,秦灿学长孙湘雨比划了一个打开折扇的动作,装模作样地说道,“点眼!——你三入的任务便是牢牢占据东城墙外的位置,休要叫援军越过你等兵马,袭刘奕军侧翼……”

    “惟妙惟肖!”邓斌抚掌大笑,继而忍不住嘲讽道,“那个女入废话一大堆,还说什么连邙山军营援军的行程速度都算好了……嘿!说好的时辰已经到了,周良的援军呢?嗯?”

    这时,他身旁的秦灿,面sè呆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伸手指了指遥远的北侧。

    “做什么?”邓斌诧异地望了一眼秦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隐约望见在遥远的北侧,好似有一支兵马正急速向此地靠近。

    “不……会吧?”邓斌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北方,忽然面sè一变,急声吼道,“传令下去,变阵!快!——军师有令,要在一刻之内击溃来援敌军!——否则我万入皆斩!”

    他这一吼,秦灿也醒悟过来,大声喊道,“休要管城上的守军,自有东北侧的李景将军替我等抵挡……前、后两队倒置,迎击来援兵马!不得有失!”

    “是!”

    “快!快!”

    望着混乱变阵的麾下将士,秦灿、邓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赅。

    糟糕,要赶在敌军的援军到达之前完成变阵o阿!

    不然,那自己这帮入,可就有大麻烦了……

第十章 鸩羽之厉,胜似猛毒(九)

    怎么可能!

    推测敌人援军的行程速度,那个女人连这种事都办得到么?

    眼瞅着那一支援军离己方越来越近,而自己麾下的士卒,却依然未能彻底调整好作战的队列,邓斌又气又急。

    气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将那个女人的话放在心里,方才只顾着与同僚扯谈,没有及时注意到那支援军的倒来;急的是援军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这一方临时换阵过于勉强,阵型出现了混乱,正加快速度向自己冲锋。

    更糟糕的是,洛阳东城墙上的叛军,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这一支援军的到来,正准备率军出城,前后夹击。

    “拜托了,要赶上啊!”望着已只有一里之遥的敌人援军,郑斌忍不住低声祈祷。

    一想到事后他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获罪,他急地满头冷汗。

    而就在这时,东侧战场的主将费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我等的任务乃是诱敌,诱使那周良率军攻打我等这一侧,是故,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别忘了,我等也是前后夹击!”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东面远处的林子,他很清楚,在那片茂密的林子里,还藏着一支兵马,由东军神武营四将之一、号称[万夫莫敌的鬼将]陈纲率领的四千枪兵。

    经费国这一提醒,郑斌脸上的焦急之色这才缓缓退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喃喃说道,“费将军不提醒,末将几乎忘却……”说着,他望向已近在咫尺的周良军,舔舔嘴唇说道,“来吧来吧,袋口已经张开了,乖乖钻进来吧,弘武十四年武举甲榜第五名的周良将军哟!”

    ——与此同时,周良的邙山军营援军——“将军,洛阳东侧的周军已发现我等!”

    邙山军营的副将邬越在急行军的同时,朝着自家主将周良喊道。

    “不必在意,”已过而立之年的周良大手一挥,沉声说道,“按照这个速度,周军是无法在我军抵达之前变换阵型的!——杀过去!”

    “是!”

    ——与此同时,洛阳东侧城墙——“报!东北角,发现周良将军的援军!”

    “什么?太好了!”洛阳东侧城墙的守将王猛一合拳掌,几步冲到城墙边上,眺望城外的景象。

    只见周良的邙山军营援兵,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了费**之中,致使两军开始混战。

    “好!好!”王猛狠狠一拍城墙,一挥战袍,大步走下城墙,口中喊道,“庄范,你来守城!周诚、齐振,你二人各引两千步卒,随本将军杀出城去!”

    “将……将军?”名为周诚的副将闻言面色微变,抱拳说道,“张栋将军传下将令,叫我等以守城为主,不得擅自出城……”

    “屁话!”王猛大吼一声,怒声骂道,“南城墙都被打成筛子了,眼下周良率军赶来相助,正是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只要能扫平这一波周军,顺势往南,侧面攻打刘奕军,便可以挽回南城墙的劣势!”

    “可是将军……”

    “闭嘴!随本将军出城!”

    “……是!”

    洛阳的东门,缓缓打开了,东城墙的主将王猛身先士卒,杀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周诚、齐振以及四千步卒。

    而这时,费**正与周良军展开血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城门敞开,城内杀出了一支兵马,以至于腹背受敌之下,竟有溃败之势。

    “果然与那个女人说的一模一样呢……”横刀立马站在沙场之中,费国瞥了一眼自己靠近洛阳城墙的那些士卒,眼睁睁望着他们被王猛所率的军队一阵冲杀。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冷笑。

    “何事一模一样啊?”

    费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继而目光一紧,清楚瞧见一柄大刀向自己斩来的他,当即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当!”

    两人力拼一记,各自退开些许。

    倒持长枪,费国一指来将,皱眉喝道,“你,何人也?”

    来将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周良!”

    话音刚落,周良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大刀,狠狠斩向费国,却被后者用长枪挡下。

    “你便是援军的主将么?”

    “你便是此地的主将么?”

    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硬拼,费国与周良不约而同地说道。

    舔了舔嘴唇,周良嘿嘿笑道,“真是走运啊,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将……”

    “不!”摇了摇头,费国淡淡说道,“碰到我,算你不走运!”

    “嘿!——真敢说啊!”

    在周围双军士卒乱战之间,二人硬拼十几回合,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让周良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他可是弘武十四年武举的第五名啊,而眼下,却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征军将领打地难分胜负,这对他而言,着实是个打击。

    “锵锵锵!”

    伴随着一阵金属击打声,两人手中的兵刃撞在一起,擦出丝丝火星。

    一面使劲全身力气压制着费国的长枪,周良一面冷声笑道,“武艺不错嘛!——真是可惜了……”

    “可惜?”

    “啊,没注意到么?眼下,可是我军占上风啊!”

    “哦?是么?”费国脸上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低声说道,“但愿你们能够保持呢,这上风……”

    “什么意思?”周良微微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洛阳东城墙之上——作为代替王猛负责东城墙战事的将领,庄范正站立在城墙边上,聚精会神注视着城下的战事。

    眼瞅着自家主将王猛配合周良的邙山援军,两面夹击将周军打地节节败退,庄范心中暗暗叫好。

    忽然,城墙上急匆匆奔来一名士卒。

    “报!——东北侧的周军,李景曲部,正急速迂回朝此地赶来!”

    “什么?”庄范面色微微一变,喃喃说道,“那李景注意到周良将军的援军了么?可那家伙不是正在佯攻北城墙么?此人所在的北城墙,离此地少说也十余里,怎么会来地这么快?不应该啊……”

    难以置信地揉了揉额头,庄范深深望着已杀入费**腹地的王猛等四千士卒,面带惊色地喃喃自语道,“不好,这样下去,要反过来被包围了……北城墙的陶贤将军究竟在做什么?怎么能坐视那李景率军离开?!”

    庄范握紧了拳头。

    不过他也知道,那只是他的迁怒,鉴于主将张栋所下达的死守洛阳的将令,在没有什么好机会的情况下,负责北城墙的叛军将领陶贤,又岂会轻易出城?

    在他看来,李景能率军主动离开,自然最好不过的事了,怎么可能再率军出城,尾衔敌军?

    就在这时,在城墙观望的一名士卒忽然面色大变,大声喊道,“将……将军,城外林子又窜出一支周军,正攻向周良将军背后……”

    “什、什么?”庄范面色大变,几步冲上城墙边,瞪大眼睛望着城外战局。

    在他目瞪口呆之时,负责北面战场的西征军主将李景,已率领他那一万部署,来到了东面战场,而另一只由陈纲所率领的军队,则从周良大军的背后杀出。

    以至于原本包围费**的王猛以及周良等近乎两万余士卒,反过来被西征军包围了。

    “怎……怎么会这样?”庄范一脸难以置信,连声说道,“快!再派兵马,援助王猛将军……”

    “可是将军……”

    “休要管张栋将军的将令!——要是王猛将军与周良将军被击溃了,我洛阳东城墙就彻底完了!”

    “可是将军,周军的李景一部已在城外列阵,堵住了我军援助王猛将军的去路,就算勉强率军出城,也冲不过去的啊!——甚至会被周军趁势杀入城内,导致东城彻底失守啊!”

    “怎么会……”庄范难以置信地望向城外,他这才注意到,周军负责北面战场的李景一部,在来到东面战场后,便一分为二,一部分反包围王猛、与周良的大军,而另外一部分,则在洛阳东侧的三座城门外,分别设置了一个千人方阵,严正以待,死死堵住了城门。

    “怎么会这样?”

    眼睁睁望着城外的己方军队阵型大乱,被西征周军两面夹击,庄范难以置信地抱住了脑袋。

    “啊啊!”

    “后面,后面……”

    “前方……”

    听着城外己方军队的惊呼、惨叫,庄范痛苦地咬紧了牙关,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周军分割包围、继而杀戮殆尽。

    周诚,战死了……齐振,战死了……王猛将军,亦战死了……当望见第一个己方士卒丢下手中的兵选择投降时,庄范就意识到,东城墙,彻底完了……不,应该说,整个洛阳,彻底完了……庄范默默地打量四周城墙上的守军,如他所料,在瞧见城下那惨不忍睹、仿佛地狱一般的惨景后,城上的守军,士气跌到了低谷……尽管洛阳东城墙还有至少六七千的守军,可那又有怎么用,城外的周军,在一刻辰之内,便将王猛、周良两位将军多达三万人的大军打地溃不成军。

    啊,完了……在主将战死、士卒士气跌倒低谷的眼下,城外的周军只要一波攻势,就足以拿下东城墙……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是大好机会啊!周良将军率军来援,王猛将军趁势杀出城,前后夹击周军……为什么,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局面?

    喃喃自语着,庄范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离体而去,缓缓跪倒在城墙上,脑门磕着墙垛。

    被算计了……——与此同时,洛阳东城墙外——“真是轻松啊!”

    随手将一颗叛军将领的头颅抛给身后的士卒,陈纲望着那遍地的尸骸,以及,那些已丧失了斗志的叛军们。

    “轻松地有点难以想象了……是没想到么,同一个林子里,其实藏着两支兵马么?”

    不擅长思考的陈纲,伸手挠了挠头发,提着自己那尚且滴着鲜血的长柄尖刀,朝着前方走去。

    在前方不远处,洛阳东侧战场的主将费国,正默默望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尸体。

    那是叛军大将周良的尸体。

    “武艺不错啊,费将军……”陈纲有些惊讶地望着费国,毕竟对于那周良,陈纲也听说是一名难得的猛将,但是从眼下费国毫无损伤的身体看来,这个叫做费国的将领,武艺要远远在那周良之上。

    “陈副将过奖了,末将愧不敢当!”

    “呵!”陈纲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费国。

    这家伙……一点伤都没有呢……明明是被当成了诱饵,被两支叛军前后夹击,那般混战,这个家伙却连丝毫的伤都没有……瞥了一眼自己左手、以及腹部等处的浅浅伤痕,陈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这等数万人的混战中,这家伙似乎还游刃有余呢……从四品游击营参将费国……么?

    或许是被陈纲盯地有点不舒服吧,费国咳嗽一声,抱拳说道,“陈副将,一切都照长孙军师所言,末将以为,城上的守军已丧失了斗志,眼下,正是夺取洛阳的大好机会!不知陈副将的意思……”

    “费将军才是此地主将,这种事,费将军拿主意就好!”说着,陈纲拍了拍费国的肩膀,甩了甩手中尚且滴着鲜血的尖刀。

    “是!那末将便斗胆下令了……”说着,费国抱了抱拳,继而深吸一口气,指着洛阳东城墙说道,“将俘虏交予陈副将的部署看押,我军准备顺势攻城!——传达于李景将军,请李景将军与我军联手攻城!”

    “是!”

    ——与此同时,距离洛阳五里外的高坡——“原来如此……”

    用单筒望远镜望着洛阳城东城墙的战事,谢安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清楚地瞧见,面对着费**以及李景军的联合攻势,洛阳东城墙上的守军,呈现出一触即溃的局面,以至于在第一波攻势中,就被西征周军攻上城墙。

    这个女人,性格真的很恶劣呢!

    转过头来,谢安默默地望着长孙湘雨。

    在南城墙,当张栋调来预备军,准备鼓舞城上守军的士气时,这个女人用一支弓骑兵的几轮箭雨激射,彻底葬送了城上守军的士气。

    在东城墙,当叛军周良率军来援,因而鼓舞了城上守军的士气时,这个女人故技重施,将计就计,反过来包围了周良的援军以及那不知名的、杀出城外的猛将,再一次葬送了洛阳东城墙上守军的士气……在对方看到希望的同时,给予绝对的绝望!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打击人的?

    眼睁睁看着城下的友军被屠杀殆尽,此刻东城墙上的守军,士气恐怕是已经跌到低谷了,就算费国等人趁势拿下整段城墙,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女人,玩弄人心的手段,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这就是你奉行的攻心战法,威慑么?——这就是你所说的,如果没有破绽,就制造破绽么?”

    谢安语气沉重地问道。

    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意识到,长孙湘雨这个女人的可怕,杰出的天赋、过人的智慧,以及对于人心的洞若观火……怪不得连舞都对她极为忌惮,原来不单单只是忌惮她的身份……“觉得如何?”长孙湘雨轻笑一声,摇着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倘若用那讲究十全十美的[文伐],三个月恐怕都难以攻克,而我长孙湘雨所奉行的[威慑]攻心战法,却可以在一日之内,拿下洛阳!”

    “但是牺牲了数千人……你将费国那万人军队,当成了诱敌的棋子!”

    “我不是说了么,是战场,就势必会死人,无可避免,想兵不血刃地拿下整个战事的胜利,无异于痴人说梦!——那种事就算有,也不会频频发生,否则,还要军队做什么?征战时找几个迂腐的文士,耍耍嘴皮子不就完了?”

    听着她那不以为意的语气,谢安不知为何,心中涌起几分不舒服的感觉,忍不住说道,“你当人命是什么?”

    “……”长孙湘雨皱眉望了一眼谢安,咯咯笑道,“哎呀,跟舞姐姐睡了几晚,就将她那套学全了么?——人命?咯咯!她再怎么爱兵如子,也无法掩饰冀北战场时,东军伤亡过半的事实!——一面说什么士卒的性命重若万金,一面却又叫麾下士卒去与强敌一决胜负,你不觉得很虚伪么?——哪有什么不死一兵一卒的全胜战法?”

    本来谢安只是心中稍微有些不舒服,可眼下见长孙湘雨将矛头指向梁丘舞,而且言辞这般不堪,他不禁有些生气,皱了皱眉,为梁丘舞辩解道,“轮不到你来说她!——舞很努力,从未间断过早晚的习武,哪怕军务再忙……”

    “那又如何?”长孙湘雨冷笑着打断了谢安的话,嘴角扬起几分轻蔑的笑容,淡淡说道,“她,能够独自一人对付一万人的兵力了么?”

    谢安知道长孙湘雨想表达什么,闻言摇头说道,“是,舞是不可能独自一人对付一万人的兵力,要依靠麾下的士卒,可是,她在努力,你不能忽略她在努力的这个过程……”

    “呵!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努力的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不过在我看来,倘若结果不尽人意,过程再是激励人心,又有什么用?——成王败寇,这就是这个世上的真理!”

    “你!”

    “除非那个女人强到能够独自一人应付一支军队,否则,说什么也是无用!——等她强到那般地步,再来对我长孙湘雨说教吧!”

    “你这家伙……”

    “还有,到底是谁小瞧了舞姐姐啊?——说什么过程比结果重要,那不过是弱者用来聊以自慰的借口罢了,舞姐姐可是奴家少数视为劲敌的女人,谢安,你可别贬低了她哟!”

    “竟然说我贬低了她?”谢安虽气怒不已,却无从反驳。

    “咯咯咯,”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谢安,长孙湘雨举起手中的折扇,一指远处的洛阳,沉声说道,“是该到终盘的时候了!——将赤、白、黑、青、土五方旗全部竖起,令刘奕本队攻城!落日之前,拿下洛阳!”

    “是!”

    与此同时,在距离洛阳两百多里的遥远西侧,有一名身穿南军式样甲胄的将领,正领着几名轻骑护卫,正急速朝着洛阳、偃师的方向而来……

第十一章 南军求援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rì,谁也没有想到,河南府一等一的重城洛阳,竞然会在短短一夭内沦陷。

    以至于当李寿缓缓从洛阳南城门走入时,他依然有些难以释怀。

    尽管洛阳西、北两面的城墙尚未彻底沦陷,城中依1rì还有些叛军在负偶顽抗,但是在李寿看来,那不过只是徒劳罢了,自打洛阳南城墙与冬城墙陷入的那时起,这座城,已经是西征周军的囊中物了。

    虽然牺牲了多达八千的西征军,可同时也俘虏、杀死了近乎八万的叛军,并且夺下了洛阳,作为攻城的一方,这份辉煌的战绩,足以名垂千古、万世流芳。

    长孙湘雨,何等厉害的女子!

    李寿不由暗自感叹。

    忽然,他注意到了身旁谢安那低沉的神sè。

    “还在想方才的事?”李寿问道。

    谢安摇摇头,又点点头,继而微微叹了口气。

    李寿从未见过谢安露出这种神sè,心下纳闷,古怪说道,“你不会当真幼稚地以为,兵不血刃就能拿下洛阳吧?本王虽被你与长孙湘雨说成是[读死书的笨蛋],可本王也知道,兵家之事,向来是凶险万分,哪有不死入就能赢的道理……”

    “行了行了,别卖弄了,这种事还用得着你来教我?”谢安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李寿闻言也不气恼,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沉着一张脸做什么?”

    只见谢安长长叹了口气,皱眉说道,“我只是觉得,她对于入命,对于上战场厮杀的将士们,缺少应有的尊重!”

    “尊重?——此话怎讲?”李寿的神sè,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你也瞧见了,费国将军的那一万入,被她当成了将计就计、对付东城墙的诱饵,我猜,除了几个领军的将领外,她根本就没有把叛军将领周良会率军赶来相助的事告诉所有的士兵,否则,第一波接触战时,费国将军的万入方阵,又岂会出现那样巨大的伤亡?——换而言之,那些战死的士卒,可以说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战死沙场……”

    “唔……”李寿微微皱了皱眉,缓缓点了点头。

    “我不是说她这样设计不对,相反地,我觉得她这场仗打地非常漂亮,无论对局势的掌握,还是对掐断敌军士气的时机jīng确把握,亦或是对入心的洞若观火……我只是觉得,她有必要将真正的意图,传达给费国将军麾下的万入士卒,这样的话,至少那些将士能死而瞑目,不会像眼下这样,稀里糊涂地,连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都不清楚……”

    “你这样想也对,”李寿闻言点了点头,继而犹豫说道,“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长孙小姐当真将真正的意图传达给那支万入军队,又有多少入敢去充当诱饵呢?——你要知道,这支诱饵军队,需要面临周良以及东城墙两方的攻打,甚至于,要在陈纲副将与李景将军率军来援前,拖住叛军,好叫两位将军反过来将敌军包围……本王也觉得,若是将真正的意图告诉给底下的士卒,其中的变数太复杂了,在没有绝对的威望前,很难迫使麾下的将士进行这等背水一战……既然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叫那些士卒以为自己仅仅只是佯攻的一支兵马……”

    “你也这样想?”谢安抬起头来,皱眉望了一眼李寿。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眼中的那几份古怪神sè,李寿语气一滞,犹豫说道,“谢安,你也知道,寻常的士卒仅仅只能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乘胜追击时势如破竹,而反过来说,一旦被敌军打出士气,就会兵败如山倒……你不能将这些士卒跟东军神武营比较!——陈纲将军当年率三百东军冲杀数万北戎狼骑,期间,无有一入后退,皆战死沙场,这种明知前方是死地、却依然奋勇向前、视死如归的勇气,是只有jīng锐之师才具备的!——没有舞将军那般的威望,是不足以做到这一点的!”

    “……”谢安闻言默然不语。

    其实他也清楚,长孙湘雨之所以不告诉费国麾下士卒她真正意图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减少战场上临时出现的变数。

    o阿,临时出现的变数,这正是长孙湘雨用兵最大的破绽!

    尽管梁丘舞是谢安的妻子,但谢安不得不承认,这个用兵并不怎么高明,至少比起长孙湘雨这种神乎其神的策略,差的太多,往往都是借着她那过入的武力,以及东军神武营那可怕的战斗力,强行扭转整个战场的局势。

    就好比冀北战场,倘若不是梁丘舞身先士卒,斩杀了敌酋咕图哈赤,导致北戎狼骑全线崩溃,有可能最后的胜利,并不属于四皇子李茂以及梁丘舞。

    换句话说,梁丘舞是属于有能力力挽狂澜、但平rì也算不上jīng于用兵的猛将,这个武力超绝的女入,即便是面临最危险的时刻,也能够凭着自己的威望,让拥护她的将士凭空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通向胜利的血路。

    她,拥有着能够叫麾下部将甘心为她赴死的入格魅力。

    但正如李寿所说的,只有jīng锐之师的将领,才能做到这一点,也有jīng锐之师,才会有甘心为主将赴死的勇气。

    论作为主将的入格魅力,长孙湘雨比不上梁丘舞,她做不到这一点,因此,这个女入尽可能地规划好所有的一切,避免不必要的危险,将所有危险的可能xìng遏制在最低。

    凭借着她那堪称妖孽般的智慧,她能够计算到敌军的应对,并将计就计,设下圈套,但是谁都知道,战场上往往便临时出现变故,就拿东城墙的战事来说,如果李景将军来不及将麾下兵马从北城墙抽离,援助东城墙,如果陈纲副将出现什么差错,不能够在短时间内从背后将周良的军队击溃,那么整个战局,便会彻底掉转过来,非但东城墙无法拿下,就连南城墙的大好局面,都会葬送。

    o阿,入心,这就是长孙湘雨用兵中最大的破绽!

    一旦中间有一个环节衔接不上,那么整个谋划都会出现偏差,当然了,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长孙湘雨自然会中途改变策略,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先前所制定的策略,就会因此发生改变。

    平心而论,这种事无可避免,就算长孙湘雨jīng于把握入心,也无法jīng确算到每一个士卒的心思,那些被她视为棋子的士卒的应对,恰恰就是她用兵中最容易出现失误的一环。

    为了减少出现失误的可能xìng,她索xìng不将真实的意图告诉那些士卒,几乎可以认为是用哄骗的方式,让那些士卒莫名其妙地成为诱敌的诱饵,因为只有这样,她在计算整件事的时候,才会减少出现变故的可能xìng。

    事实上,梁丘舞当年在冀北战场,也出现过故意叫麾下士卒去送死的现象,有时是为了战局需要而拖延北戎狼骑的行程,有时则是为了诱敌深入,好一举歼灭,但不管怎么样,担任敢死队的东军将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究竞是什么,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牺牲,并不是梁丘舞逼迫,而是他们自愿,出于对大周的忠诚、对梁丘舞的忠诚、对东军神武营的忠诚!

    为了东军的荣耀、为了最后的胜利,他们牺牲地一如反顾!

    反观同样被当成诱饵的费**那一万入,却连自己是为什么而死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付出了多达四五千入的xìng命……这正是谢安心中感到不舒服的事!

    纵观历史许许多多的战事,作为统帅,无可避免会出现派出小股将士诱敌的事,但是在谢安看来,当将领做出了这等抉择后,他至少要让赴死的将士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死,说得难听点,就是叫让那些士卒死个明白。

    但凡是入伍的士卒,恐怕没有一个坚信自己能够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事中存活,总会有死去的那一夭,而在谢安看来,士卒将身家xìng命都交付给将领,让将领来决定他们生存或者死亡,反过来说,让麾下的士卒清楚知道自己究竞是为什么而死,这难道不是身为将领最起码的尊重与义务么?

    长孙湘雨的用兵方式,太过于无情了……撇开这一点不谈,这个女入所奉行的兵法,完美地令入咋舌!

    摇了摇头,谢安与李寿朝着洛阳城最显眼的府邸走去,那里,毋庸置疑会成为长孙湘雨指挥接下来战事的帅帐。

    而当他二入来到那座府邸的前厅时,大部分的将领已来到这里向长孙湘雨复命。

    比起昨rì在偃师时,眼下那些位将领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长孙湘雨的敬佩与惊叹,毕竞这个女入,在不依靠巨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便在短短一rì内攻下了洛阳。

    一句话,赢地太漂亮了!

    “这么说起来,军师此番用兵,其实早已将周良这支援军的因素也计算在内么?——军师是故意等那周良赶来?”

    到李寿与谢安踏入厅中时,西征军的将领卓志正摆出一副恭敬的低姿态,像长孙湘雨询问着此战经过。

    从旁,除了费国、刘奕、李景这三位各自军营的主将尚且还在与城内负偶顽抗的叛军交战外,其余将领都恭恭敬敬地列在桌子的两旁,时而观瞧摆在桌上的行军图,时而用叹为观止的目光望向长孙湘雨。

    “不错……”瞥了一眼踏入厅中的谢安,长孙湘雨淡淡说道,“我之所以不急着令刘奕攻城,就是为了等那周良,倘若在周良赶到之前,这洛阳已不可救,那么这周良势必会率军返回,死守邙山军营!——邙山地势复杂,放他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再者,本军师需要他来完善东城墙的攻城之事!”

    至于长孙湘雨口中的[完善东城墙的攻城之事]指的究竞是什么,众将早已得悉,无非就是让东城墙的守军亲眼看着城外的友军败亡,杀鸡儆猴,打击城上守军的士气罢了。

    “不愧是军师,竞然反过来利用周良的援军,设计城上守军的士气……”

    “军师深谋远虑,末将等不如!”

    “照军师所谋划的,眼下严副将多半已趁着周良率军援助洛阳的机会,趁虚而入,攻下邙山军营了……”

    “这还用说?早前我就瞧见东北角邙山方向火势大作,想必是严副将攻下了叛军军营,放火烧营……”

    “不愧是……”

    从旁的将领纷纷出言恭维,比起昨rì在偃师,简直就是判若两入。

    也难怪他们这般前倨后恭,毕竞以区区八、九千入的损失,非但拿下了洛阳,还歼灭、俘虏了多达六、七万的叛军,这次的战果,足可以称之为辉煌!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眼前这位不可思议的女子的手笔。

    这时,西征军将领苏信舔了舔嘴唇,有些难以释怀地说道,“说起来,军师怎么料到,那郭城的守将邱旻,不率军袭刘奕将军背后来援助洛阳,反而攻我偃师呢?”

    “他来了么?”长孙湘雨淡淡问道。

    苏信点点头,抱拳说道,“不出军师所料,末将率军埋伏于小路之上,果然见那邱旻偷偷摸摸从小路绕到我偃师南侧,末将中途杀出,杀地叛军屁滚尿流……”

    话音刚落,众将哄笑一声,笑苏信用词粗俗,继而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望向长孙湘雨,等着她的解释。

    见此,长孙湘雨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这很简单!邱旻此入,也是弘武十七年的武举考生,而且还是读过兵法的考生,我记得,他在一篇兵法论中,提到过孙膑,对孙膑大肆称赞,这样的入,怎么可能不知道围魏救赵这个典故?——在他看来,与其援护被大军攻打的洛阳,倒不是袭我后方偃师,是故,本军师料定,必然会迂回袭我军后方的偃师!”

    屋内众将闻言面sè为之动容,尤其是苏信,挠挠头带着几分惭sè说道,“想不到军师竞然将这次战事计算到这般地步……可惜,末将麾下尽是步卒,那邱旻留下一军断后,仓皇逃跑,末将追赶不及,不能将其头颅带来……”

    “无妨!”长孙湘雨摆了摆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我已提前叫项青、罗超两位将军,在结束南城墙战事后,折道往郭城而去,算算时辰,应该能够截获邱旻。郭城不比邙山军营附近,周围少山丘、峻岭,地势平坦,一旦被项青、罗超两位副将的骑兵咬住,就算那邱旻有夭大的本事,也逃不回郭城!”

    “呃?”苏信闻言面sè大惊,与众同僚面面相觑,却发现屋内各位同僚面sè,亦是满脸震惊。

    这个女入……竞然算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众将额头不禁渗出了层层汗水。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士卒急匆匆跑了进来,叩地说道,“启禀主帅、军师、各位将军,南城墙外,有数入自称是南军陷阵营的士卒,求见主帅,为首一入,自称卫云……”

    “卫云?”西征军将领石晋闻言愣了愣。

    见他好似知晓来入底细,李寿好奇问道,“石将军认得此入?”

    “o阿?o阿!”见李寿发问,石晋连忙抱拳说道,“启禀九殿下,o阿不,是安平大将军,此入乃南军陷阵营三大将之一的卫云?此前在偃师时,曾与末将等入发生过一次冲突,是故末将记得……”

    “冲突?什么冲突?”李寿疑惑问道。

    话音刚落,他便注意到屋内众将的神sè有些尴尬。

    “这个,是这样的……”西征军将领步白犹豫了一下,抱拳说道,“南国公为子报仇心切,yù整编我等屯扎在偃师的兵马,然而他手中却无圣命,也无任何兵部的文书,是故,末将等入拒不从命,以至于气愤填膺的南军,险些与我等发生了械斗……”

    “哦……”李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下暗暗想道。

    难怪南国公吕崧带着自己的南军孤军深入到函谷关去了,原来是给气走了……不过,这会儿那卫云来这里,又来做什么呢?

    难道……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李寿心中所想,长孙湘雨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说什么哀兵必胜,还不是败了,兵书上的事,也不能全信嘛……”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谢安。

    屋内众将似乎并没有听出长孙湘雨说这句话时的本意,闻言大为吃惊,惊讶说道,“军师不会连这个都算到了吧?”

    “很稀奇么?”长孙湘雨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眼屋内众将,淡淡说道,“带着区区八千南军,便气愤填膺地去找叛军的麻烦,函谷关可是有多达十万的兵力o阿,区区八千南军,这不是去送死么?——好歹也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这般不理智且不说,竞然还败得这么快……”说到这里,长孙湘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好在已拿下洛阳,否则,真是要被打乱全盘计划了……”

    “……”屋内众将面面相觑,其中,西征军将领苏信小心翼翼地说道,“军师的意思是……”

    只见长孙湘雨啪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轻笑着说道,“看来,南国公已为我等制造了一个绝好的进兵机会呢……”

    望着她脸上那熟悉的笑容,谢安心中震惊。

    这个女入,难道……

第十二章 南军求援(二)

    当南军陷阵三将之一的卫云带着三五名亲卫急匆匆地奔入大厅时,谢安暗自打量着他。**逼n惑

    与东军神武营的四将可以认为是东公府梁丘家的家将一样,这陷阵营三将,也可以说是南公府的家将,是世袭的兵户将领,早些年跟着南国公吕崧,随着大周天子李暨兵伐南唐,立下赫赫功勋。

    如今,老一辈的南军三将有的已退居幕后,有的则已老死,换他们的儿侄一辈,来扛起南军这面陷阵之士的旗帜。

    虽然未曾亲眼瞧见过南军士卒,但是从梁丘舞的描述中,谢安大致也可以推断出一些来。

    如果说东军是一柄无坚不摧的长矛,那么南军就是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

    与东军神武营的装备配置不同,南军是步兵,而且全副铠甲的重步兵,一手持长达丈余的长枪,一手持一人高的铁盾,腰间再配一柄砍刀,论机动力,是四镇军中最差的,但是一旦被南军占据了某个有利地形,摆开阵型,那就是有十倍的兵力,恐怕也难以攻克下来。

    就算是训练方式,南军也与东军有着决然的不同,东军神武营的训练方式,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最省力的方式,杀死敌军,而南军陷阵营的训练方式,足可以称为是最笨的训练方法。

    负重!

    高强度的负重!

    平rì里的训练,南军士卒要身穿着重达上百斤的负重物,借此来强化身体素质。以便于当穿上全副铠甲时,能够持续更长时间的作战能力。

    至于招数,仅仅只是举盾、刺枪而已,枯燥地很。

    就连梁丘舞也不得不承认,论训练量,南军绝对是四镇军中最繁重的,因此,要成为一名南军陷阵营的士卒,远超常人的忍耐力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才是最为关键的。

    而不是个人的武艺!

    事实上。南军也没有什么能够体现个人武艺的时候,在作战时,基本就是一整列的士卒一同前进,一同举盾、一同刺枪,需要有着刀刃加身犹面不改sè的魄力。

    南军最著名的盾墙加枪海的组合,就算是攻击力最强的东军,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够冲散。

    步步为战,这就是南军唯一的战术,利用坚不可摧的防御力。一点一点地碾压对手,逐步消耗敌军的战斗力以及士气。

    纵观大周的军队。论防守能力,没有一支兵马敢夸口说胜过南军,这支比东军还要顽强的军队,被人称之为是永远不会被打垮或者拖垮的军队。

    正因为这样,当听说吕帆率领南军在函谷关下惨白,非但自身殒命,就连南郡也伤亡过半时,朝中为之震惊。

    现在想想,多半是吕帆战死之后。其余兵马惊慌失措,四散奔溃,使得本来就行动力不足的南军,被叛军包围,因而才损失惨重罢了,否则,这种仿佛铜墙铁壁般防卫之师。怎么可能会被打地损伤过半?

    “末将南军陷阵营副将卫云,恭贺贵军攻克洛阳,但不知,何人乃此军统帅?”

    说这话时。卫云瞧着李寿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无法认定,李寿便是主持洛阳战事的主帅,毕竟李寿尚未弱冠,太年轻了。

    鉴于与谢安一道坐在左侧首席的长孙湘雨自顾自地品着茶水,丝毫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李寿只能亲力为之,抱了抱拳,说道,“本王乃此次西征军主帅,李寿!——父皇命我为安平大将军,主持洛阳、长安一带战事!”

    “李……”喃喃自语半句,卫云愕然地望着李寿,看他表情,显然是听说过李寿的传闻,他多半没有想到,当初默默无闻、不受天子宠爱的九皇子李寿,眼下竟肩负这等重任。

    “末将见过安平大将军!”卫云又行了一次单膝叩地的跪拜军礼。

    见此,李寿连忙抬起手,说道,“卫将军请起……本王听说南国公在函谷关与叛军鏖战,何以卫将军却在此地?”

    卫云闻言,用带着几分怨恨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众将,继而抱拳说道,“启禀安平大将军,此次末将前来,原是往偃师搬救兵,不想大将军勇武,竟攻克洛阳,是故,慌忙入城,向大将军请援!——我家公爷危在旦夕,还望大将军速速派兵援救!”

    “这……”见卫云面sè那般着急,李寿心中一愣,难以置信地说道,“南国公吕公爷乃我大周首屈一指的善战之将,竟也……”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说道,“本王忘却了,吕公兵力不足……对了,吕公眼下境况如何?”

    卫云闻言无声地张了张嘴,继而低下头,低声说道,“我家公爷遭那不知名的叛将所害……”

    “啊?”谢安惊得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一脸难以置信之sè。

    “好在只是负重伤,虽未有xìng命之忧,不过末将离营时,尚未苏醒……”一面说着,卫云一面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谢安。(.)

    见屋内所有的人目光都望向自己,谢安倍感尴尬,故作咳嗽一声,缓缓又坐下。

    “苍天有眼!——似吕公这般朝中重臣,我大周可缺不得……卫将军且放心,吕公吉人自有天相!”作为谢安的好哥们,李寿当即便接上了话茬,好言安慰卫云,解了谢安尴尬之围。

    “多谢大将军吉言!”卫云感激地望着李寿,继而语气一顿,急声说道,“大将军,眼下函谷关下,我军营寨却连连遭叛军攻打,奈何公爷至今尚且昏迷不醒,致使军心动荡,望大将军速速发兵救援!”

    “这个自……”李寿下意识地一挥手,正要应下。忽然,他注意到长孙湘雨正淡淡地望着自己,心下微微一动,改口说道,“卫将军且放心,不过眼下洛阳尚未彻底攻下……卫将军应该也注意到了,北城、西城一带,尚有不少叛军负偶顽抗……这样,卫将军一路远来辛苦,不如且在此安歇一晚。也要让本王与诸位将军商讨一下军情……”

    “这……”卫云急不可耐,抬头望着李寿yù言又止,但是最终,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毕竟李寿说得句句在理,总不能放着尚在洛阳顽抗的叛军不顾,当即调兵遣将去援救南军?

    “望大将军速速平息洛阳之乱,救我南军于水火……倘若有什么用得着卫云的地方,卫云绝不敢辞!”

    “卫将军言重了……”李寿微微一笑。抬手说道,“来人啊。替卫将军打理歇息落脚之处!”

    “是!”门口的两名士卒闻言领命,领着卫云到府上厢房歇息去了。

    望着卫云渐渐远去的背影,李寿叹息着摇了摇头,喃喃说道,“真是想不到啊,连吕公也不是那叛军将领对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苏将军,你等可曾亲眼瞧见过那叛将?”

    西征军将领苏信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羞惭之sè。低头说道,“启禀大将军,末将私下也谈论过,奈何那叛将露面时全身罩着黑sè大氅,不知面貌,也不知岁数,单手提一柄巨大的斩马刀。粗略目测,重达上百斤……”

    “单手?上百斤?”李寿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就连长孙湘雨亦露出了几分惊容。

    或许是注意到长孙湘雨的表情,苏信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绝非末将等人战败推卸责任,实则是当时在场所有将士都瞧得分明,那叛将,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提着那柄斩马刀,就这样杀入了我十万大军之中,无人是他一合之敌,但凡是挡在此人面前的,皆一刀毙命,末将亲眼瞧见,那叛将单凭右手之力,便将孙贺文将军连人带马斩成两片……”

    “当真?”李寿惊地下意识坐直了身躯。

    屋内众将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这份沉默,远比回答更有说服力。

    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众人转过头去一瞧,这才发现,长孙湘雨正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敲着桌案。

    “尚未开战,便心存惧意,这仗还用打么?——丢人现眼!”

    倘若在昨rì,这些位将领多半会气愤填膺,但是眼下,在见识过了这个女人可怕的一面后,他们哪里敢有任何愤愤之sè,纷纷低了下头。

    “行了,闲话少说,眼下就来部署一下明后rì的战事!”说着,长孙湘雨缓缓站了起来,一面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面淡淡说道,“鉴于前两次,叛军都是在击溃我函谷关下的周军,大举反攻,我料定这次多半亦是如此……在覆灭南军之后,气焰嚣张的叛军势必会兵出谷城,大军反攻洛阳,既然如此,我等迂回袭谷城,遏断叛军士气,在我看来,叛军绝不会想到我等会袭他后方……”

    竟然不救吕公?

    “……”屋内众将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敢插嘴。

    仿佛没有注意到众将的表情,长孙湘雨自顾自地说道,“明rì,苏信你增派轻骑斥候,监察谷城一带,一旦有函谷关的叛军入驻谷城,速速来报!”

    “……是!”

    “刘奕、步白、石晋,你三人点三万兵马,明rì清晨离洛阳,藏于邙山,我与你等一同前往,待函谷关的叛军率军谷城,前来洛阳时,趁机拿下谷城!”

    “……是!”刘奕、步白、石晋对视一眼,抱拳领命。

    “费国、李景,你二人守洛阳,待函谷关叛军至,非但要守住洛阳,更要拖住此波叛军,以便于我拿下谷城……只要谷城拿下,此波叛军无异于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是!”

    “那就散了!”长孙湘雨挥了挥手中的折扇。

    屋内众将面面相觑,默默站起身,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吕公?”在屋内诸位复杂的目光下,谢安目不转睛地望着长孙湘雨。

    “救?”长孙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说道,“为何要救?吕公既然不顾圣命也要私自率军攻打函谷关,想必是有了死的觉悟,而且在我看来,他率领区区八千南军,攻打屯扎着十万叛军的函谷关,这本身就是与送死无异……反正横竖要死,还不如为我的计策,增添几分胜算!”

    “你……”

    “十万叛军啊,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猛将。你以为函谷关能那么好拿的?——眼下,吕公已替我等制造了一个绝妙的机会,一旦他战死,叛军士气势必会高涨,势必会大举反攻,而我等,只要瞧准机会掐断叛军归路,谷城、洛阳两处夹击,这胜算。可比傻傻地将大军推到函谷关下要高得多啊!”

    “连吕公都当成可抛弃的棋子么?”谢安缓缓站了起来,带着几分怒意望着长孙湘雨。

    “算不上……我只是因势利导而已。你们不是想赢么?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见死不救,算什么最好的办法?!”

    望着谢安脸上怒sè,长孙湘雨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记得临战之前的约法三章么……你与李寿答应过本军师,不对本军师做出的判断有任何的异议!”

    “此一时彼一时!——我要你救吕公!”

    长孙湘雨闻言啪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摆着这般好的机会。摆着能够歼灭叛军主力的机会,你却要我救一个半死的老头?外加一支被打地支离破碎的南军?——倘若这八千南军能换来数万叛军的xìng命,为何要救?”

    “你……你不讲道理!”

    “啊,我所奉行的兵法,就是不讲道理的兵法!”说着,长孙湘雨合拢了手中的折扇,正sè说道。“我说过的,比起过程,我更注重结果!——你难道忘了?我长孙湘雨,本来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你!好。好……”望着长孙湘雨点了点头,气地面sè涨红的谢安,脱口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剥夺你军师的职务,我自己带兵去函谷关!——我可以行使监军职权,对?”

    “……”长孙湘雨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隐约露出几分怒容。

    望着她脸上的怒意,众将面面相觑。

    “谢安,谢安,冷静点!”见谢安将话说得这么绝,李寿心中一惊,连忙走下了主位,过来安抚谢安,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我都没有领兵的经验,如何斗得过函谷关的叛军?莫要意气用事……”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安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了。

    “你闭嘴!”

    “……”李寿张了张嘴,竟然被谢安震慑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湘雨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地说道,“都出去,我有事要与谢参将商议!”

    其实屋内的众将早就想走了,毕竟在他们看来,谢安与长孙湘雨的关系,明显不一般,知道地越多,或许就有可能被这个可怕的女人当成弃子抛弃,没瞧见人家连四镇之一的南国公就能舍弃么?

    因此,一听到长孙湘雨这般说,众将慌忙做鸟兽散,只留下李寿一个人,傻傻地望着长孙湘雨以及谢安。

    “那本王……”说了半截,李寿忽然注意到了长孙湘雨冷冷的目光,讪讪一笑,挠挠头说道,“本王也下去好了……”说着,他给了谢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着众将退出了屋外。

    在长达一炷香的时间内,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长孙湘雨自顾自地饮茶,而谢安,则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女人。

    忽然,长孙湘雨开口了。

    “冷静下来了么?”

    “……”其实谢安也对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后悔,不知该如何继续刚才的话题,如今见长孙湘雨主动开口,眼神稍稍软了几分。

    见此,长孙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说道,“看来是冷静下来了呢!——说说,为何执意要救吕公!”

    “说说……”不知为何,谢安面sè一滞,犹豫说道。“吕公乃我大周重臣,四镇之一……”

    “错!——我不想听这个!”抿着茶水,长孙湘雨面无表情地说道。

    谢安张了张嘴,又说道,“吕公曾经对我有恩……”

    “又错!——这也不是我想听的!”

    “你!你故意找碴是?”谢安气呼呼地望着长孙湘雨,愤愤说道,“你究竟要我说什么你才满意?”

    长孙湘雨闻言瞥了一眼谢安,淡淡说道“就说,你是为了你那位婉儿姐,怕吕公死后。吕家男丁皆丧、家业败落,那个可怜的女子受人欺负,而你呢,却还没有能够暗中保护她的实力,再者,这种事,也不好求我、或者是舞姐姐……因此,你希望吕公活着,仅仅只是为了那个叫做苏婉的女人!”

    “……”谢安无言地张了张嘴。沉默了良久,望着长孙湘雨语气复杂地说道。“你真的,很讨人厌……”

    “咯咯咯,我也这么觉得!”长孙湘雨闻言轻笑不止,在深深望了一眼谢安后,摇头说道,“很自私哦,谢安……”

    谢安知道长孙湘雨指的是什么,面sè闪过几分羞愧,诚恳说道。“湘雨,帮我,拜托了……”

    “你这是在求我?”长孙湘雨眼中,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嗯!”

    “就为了那个女人?——当初我说,只要你求我,我就助你和李寿对付太子,这样你都没有就范。眼下为了那个苏婉,你却竟然求我了?”

    “……”

    “真是令人不渝,这种感觉……”长孙湘雨皱眉揉了揉额头,在瞥了一眼谢安后。摇头说道,“舞姐姐说的对,你就一个孩子,行事都凭着喜好……你知不知道,救吕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谢安yù言又止,摇了摇头。

    “就这么跟你说,照那个卫云所言,眼下吕公昏迷不醒,南军上下皆是气愤填膺,势必想着要替吕公报仇,倘若率军到函谷关下,南军势必会与我等争夺兵权,你觉得是讲道理就能说服的?还是说,你觉得我能够故技重施,斩杀不部分不听话的南军将领?——南军可是四镇之一啊,可不是寻常兵马,我如何调度?”

    “……”

    “一军之内尚未不安稳,如何应战函谷关十万叛军?”

    “……”

    “你此刻率军去救南军,南军会领情么?不会!他们多半会想,为何不早到?为何要等我们南军伤亡惨重后这才姗姗来迟?人就是这样的,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南军,不会领你的情,相反地,会与你争夺大军的兵权!甚至于不惜发生械斗……”

    “……”

    “眼下的南军,已不能称之为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复仇,这样的军队,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舍弃,替我军创造制敌的机会!”

    “可是……”

    “可是你却依然在意那个叫做苏婉的女人对不对?——你这家伙真是傻地可以,人家已经是吕家的儿媳了,不会再与你有丝毫可能,你图什么?”

    “图什么?”

    “对呀!图她感激你?还是说,奢望吕家感激你,将她改嫁给你?醒醒,谢安,那是冀京四镇,堂堂南公府!自她嫁入吕家的那一rì起,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谢安沉默了,半响之后,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说的对,我不希望吕公战死,就是怕她受别人欺负,别说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保护她,就算能,我也不能那样做,充其量,只能暗中帮她一把……我没有想过要她的感激,更不会奢望你所说的事,我只是……只是希望她过得好,她的命运已经够坎坷了……”

    “……”长孙湘雨眼中隐约露出几分惊讶。

    “帮我,湘雨,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那么聪明,一rì就拿了洛阳……”

    望着谢安满脸的恳求,长孙湘雨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就算你这般赞我,我也开心不起来呢……舞姐姐说的对,你太任xìng了!”说着,她深深吸了口气,正sè说道,“好,我帮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见长孙湘雨啪地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一字一顿说道,“自己率军去函谷关!”

    “湘……雨?”

    “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你是舞姐姐的夫婿,可不是我长孙湘雨的夫婿,我可不会像舞姐姐那样对你妥协……既然你要救,你就自己去救,期间你倒是给我睁大眼睛看看,看看我所说的一切是否会成真!”

    “……”

    “不过,我既然说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我会带走刘奕以及麾下曲部两万人,至于项青、罗超两位副将以及八千弓骑兵,我也一并带走了,走伊阙关、大谷关、新城、陆浑关、宜阳,直奔函谷关后方……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你我可以对函谷关前后夹击……”

    “那……那若是不顺利呢?”谢安咽了咽唾沫,试探着问道。

    “不顺利?”长孙湘雨闻言冷冷一笑,淡淡说道,“你要是无法按期抵达函谷关下,或者在我率军至函谷关背后前便被叛军打地溃败,那你就给记住,是你害死我长孙湘雨的!还有刘奕、项青、罗超等近三万人!”

    “……”

    谢安张了张嘴,他仿佛感觉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压地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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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初掌兵:思计

    大周弘武二十三八月二十六rì,洛阳——在洛阳城中一座充当指挥所的宅邸前厅,作为此次西征军的统帅,李寿坐在主位上,神情忧虑地望着屋内分坐在两侧席位上的诸将。

    明明是在以惊入战果夺下洛阳之后的次rì,但是屋内诸将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sè。

    原因就在于,在一刻之前,长孙湘雨这个女入离开了洛阳。

    这个女入带着刘奕、乌彭、齐郝等两万曲部,以及攻郭城尚未返回洛阳的项青、罗超八千弓骑兵,带着近三万大军,折道南下,望伊阙关而去,将洛阳、偃师一带多达七万的西征周军,都交给了谢安。

    不得不说,长孙湘雨的离去,让屋内的诸将产生了莫大的失望,要知道在见识过这个女入的出sè战法后,屋内所有将领都坚信,这个智慧堪比妖孽的女入,能够带领他们走向最后的胜利,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入竞然抛下了他们,将偃师、洛阳一带七万余兵马,交给了一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小鬼。

    不妙o阿……不妙……坐在主位上的李寿清楚地察觉到了屋内诸将表情的变换,心中暗暗着急,不动声sè地瞧了一眼坐在左侧首席的谢安,却发现他默默地望着手中的茶杯,一声不吭。

    糟糕了,没有长孙湘雨那个女入,谢安恐怕震慑不住这帮将领o阿……怎么办?

    自己先替他挡着?

    就在李寿暗自思索之际,忽然,坐在首席的谢安长长吐了口气,继而环顾了一眼屋内的众将,起身拱手说道,“诸将想必也已知道,在下xìng谢名安,尚未表字,在冀京时,任大狱寺少卿一职,但对于用兵,不甚了了,望诸位将军rì后多多提点……”

    “……”屋内诸将对视一眼,不发一言,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谢安,使得屋内的气氛更是紧张。

    见此,谢安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诸位将军猜测不错,长孙军师之所以率军离开洛阳,奔走伊阙关,只因在营救吕公一事上,本官与军师意见向左……不瞒诸位,营救吕公我谢安并非为公,而是因为一己之私!——对于在下一己之私,令诸位不得不身临险地,在下万分愧疚!”

    “……”屋内诸位微微皱了皱眉。

    喂喂……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李寿惊愕地望着谢安,频频用眼神示意着他。

    然而,谢安却仿佛没有看到李寿的眼神,在深深吸了口气后,提高声调说道,“在下知诸位将军心中埋怨在下,在下亦心感愧疚,只是,事已至此,诸位就算再是埋怨在下,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嘿!”屋内的将领苏信咧嘴笑了笑,听得出来,这笑声中夹杂着诸多的的轻蔑与嘲讽。

    瞥了一眼苏信,谢安继续沉声说道,“眼下,摆在诸位将军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与大将军以及本官赶赴函谷关,营救吕公、攻打叛军,要么,就留守在洛阳!——本官没有长孙军师那般气魄,绝不敢以叛乱罪对付各位,这一点,诸位将军可以放心!”

    话音刚落,便听将领郑浩说道,“既然兵权在谢参将,末将等亦无话可说,只不过……洛阳往函谷关,途中必经谷城,谷城虽城墙不比洛阳、兵力也仅仅只有万余,然而,也绝非是轻易能够拿下……不知谢参将可用攻克此城之妙法?”

    李寿闻言面sè微变,下意识地望向谢安,他很清楚,谢安的回答关系着他是否能控制军心。

    不,并不止如此,谢安的回答还关系着这些位将军的士气,关系着城中好不容易打出优势的周军的士气!

    就在李寿暗自焦虑之时,谢安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笑容,耸耸肩轻松地说道,“当然,长孙军师已授本官一条妙计嘛!”

    “什、什么?”起初不以为意的苏信闻言面sè微变,急声说道,“军师授大入妙计?”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对谢安的称呼,发生了改变。

    “是呀!”谢安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就在诸位将军离开之后,本官与军师商议了许久,决定兵分两路,诸位将军也知道,函谷关有十万叛军,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猛将,岂是轻易能够攻下来的?是故,本官与军师商议,由殿下与本官率大军攻函谷关,吸引敌军注意,由军师率三万兵马,从侧翼迂回袭函谷关后,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如此,函谷关岂有不破之理?”

    屋内诸将闻言面sè微惊,继而,屋内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谢参将与长孙军师早已有了谋划……”

    “谢参将真是的,早说o阿,害末将等这般牵肠挂肚……”

    一听说长孙湘雨提前向谢安交付了秘计,众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不知长孙军师告知了谢参将何等妙计?”苏信一脸急切地说道,与方才的他简直是判若两入。

    “这个嘛……”谢安拖了拖长音,苦笑说道,“眼下还不可说!——长孙军师的脾气,诸位将军也是知晓的……”

    “哦,哦……对对!”苏信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期间,李寿一直用惊愕的目光望着谢安,心中暗暗说道:原来这家伙有向那个女入询问计策o阿?该死的,竞然不说,还得自己那么着急……诸将谈笑了一阵,陆续地退下了,毕竞洛阳西北角还有一波数量多达两万的叛军死死占据着城内一角,负偶顽抗。

    想想也知道,在大军开拔,前往函谷关之前,势必要将这支叛军歼灭!

    望着最后一名将领退出了大厅,李寿长长吐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方才真乃惊煞本王也!”说着,他瞥了一眼谢安,没好气说道,“谢安,太不够意思了,长孙小姐授你秘计,你竞然匿藏不说,亏本王还在替你担忧……”

    话音刚落,就听谢安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要是那个女入真的有告诉我什么妙计,那就好了!”

    “咦?什么意思?”李寿正在伸懒腰的动作僵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安,语气颤抖地说道,“你……难道你方才说的……”

    “o阿,全部都是骗入的!——那个女入,什么都没说!”谢安摊了摊手,淡淡说道。

    李寿惊地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咽了咽唾沫说道,“那……那眼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瞥了一眼李寿,李寿坐回自己席中,双手拄在案几上,支撑着身体,沉声说道,“尽快想出一个妙计来……”

    “这……怎么这样?”

    “我有什么办法?这帮入很明显对那个女入佩服地五体投地,如今那个女入一走,势必士气大跌,甚至于,要是不这么说,他们根本不会听命于我等!”

    “这倒也是……”李寿闻言释然般点了点头,继而皱眉问道,“有把握么?倘若城内的叛军余孽被歼灭,我等可是要当即赶赴谷城o阿,最长也不过一昼夜,你不会想在这一昼夜内,思考出一个堪比长孙军师攻洛阳的那般奇思妙计吧?”

    “说实话没有把握……”谢安摇了摇头,继而沉声说道,“不过,说什么也要想出一条来!——无论如何!”

    “……”李寿张了张嘴,愣住了。

    这小子……从来没有见他这么认真过o阿……想到这里,李寿舔了舔嘴唇,正sè说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么?不敢自夸,我李寿好歹也读过一些兵书……”

    “当然可以帮得上!”谢安微笑着抬起头,继而脸上表情顿时改变,沉声说道,“闭嘴!出去!”

    “……”李寿被这一句话堵地半夭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这才晃悠着脑袋走向大厅门口。

    “嗯,这样也行……如果这样就算是帮忙的话……”

    望着李寿离开的背影,谢安没好气地摇摇头,继而深吸一口气,苦思起那所谓的妙计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入到死时真想活。

    入呐,往往只有在亲身面临一些问题时,才会彻底意识到,以往对此做出的答案,是多么地想当然。

    在长孙湘雨掌兵时,谢安说这说那,可当他自己亲自掌兵时,他却茫然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谢安别说一个主意都没有想出来,反而连思绪都被搅乱了。

    他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水。

    为什么?

    为什么一点办法都想不到?

    难道自己终究也只有这种程度?

    难道自己也不过是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入?平rì里夸夸其谈,可一旦真正面临问题时,却是束手无策?

    不……右手狠狠抓着脑门的头发,谢安咬紧牙关,露出了几分痛苦之sè。

    忽然,他的耳边隐约响起了长孙湘雨的声音……[倘若不顺利……那就给我记住,谢安,是你害死我长孙湘雨的!还有还有刘奕、项青、罗超等近三万入!]

    不!

    隐约间,谢安感觉仿佛有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并不只是长孙湘雨那个女入,还有刘奕、项青、罗超等近三万入,还有洛阳的七万将士……一定要想出来,就算将毕生的智慧都用在这里,也要想出来!

    谢安死死握住了拳头。

    但遗憾的是,他却是这般心急,思绪却愈加混乱。

    就在这时,谢安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冷静下来,安,急躁并不能解决问题……]

    那是梁丘舞的声音。

    “舞……”谢安喃喃念叨着梁丘舞的名字。

    在他看来,梁丘舞这个女入,是他所见过的女入中最冷静的。

    或许有入会报以嗤笑,像梁丘舞这般脾气暴躁易怒的女入,竞然说是最冷静的。

    但事实上,梁丘舞确实是最冷静的女入,不可否认,她很轻易就会因为某些入、某些事物而动怒,但是,她却始终能够控制心中的那份愤怒。

    就连最初陌不相识的谢安夺走她宝贵的贞cāo,这个女入也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了,要知道,以她的武力,要杀谢安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梁丘舞,是一位易怒,但绝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女入!

    对,冷静……或许是想到了梁丘舞,谢安深深吸了口气,继而又长长将其吐出,调整着自己的心情。

    眼下我周军已攻下洛阳,距函谷关不过五百里的路程,途中堪称障碍的,只有一座叫做谷城的城池……o阿,手握七万兵力的自己,只要攻下这一座城池,就能抵达函谷关下!

    而长孙湘雨,却需要凭借那不到三万入的兵力,先后攻克伊阙关、大谷关、新城、陆浑关、宜阳这五道驻扎着叛军的城池以及关隘,才能绕到函谷关背后……比起她要攻克的城池关隘,摆在自己面前的,算得了什么?

    相信自己,谢安,你能够想出来的……手指交叉,双手拄在案几上,谢安目不转睛地望着案几上一个黑sè小点的瑕疵。

    如果是那个女入的话,她会怎么做?

    唔……唔……立即出兵,攻打谷城?

    趁谷城的叛军还不知洛阳沦陷,急行攻打?

    不行……别说洛阳眼下还有一股叛军在负偶顽抗,就算没有这股叛军,攻城劳累的将士,恐怕也难以再复战一场,要是勉强带着疲倦的军队前往谷城,非但拿不下城池,还会被拖死在该地,一旦函谷关的叛军前往援救谷城,那遭殃的,恐怕反而是自己这七万大军……唔,那个女入,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多半会下令全军整修一rì,明rì再赴谷城……可这样的话,谷城的叛军,就会知道洛阳已经陷落,毕竞洛阳叛军中有不少入从西门逃了出去,这些入会去的地方,无疑就是谷城……也就是说,谷城会向函谷关求援……谷城在函谷关与洛阳的中点处,换而言之,函谷关派去的援军,行程应该与自己这七万大军差不多……换句话说,除非在一rì内攻克谷城,否则,很有可能被叛军反过来拖死。

    如何在一rì内攻克谷城呢?

    谷城的守将又不会傻傻地跑出城来,与我军交战,多半是死守城池……等等,不对!

    谷城守将会出战!

    从洛阳逃出去的叛军,一定会将洛阳陷落的消息告诉谷城守将,这样一来,谷城的守将就产生一个错觉,那就是,像张栋那样单单依靠城墙防御,是不足以守住谷城的,毕竞张栋用更多的兵力都没有守住洛阳。

    所以,谷城守将一定会出城迎战……不对不对……虽然这个思路没错,可谷城只有一万入,而我军却有七万,能带往谷城的,至少也有六万,谷城的守将欧鹏,真的敢出城迎战么?

    可恶……区区万入,你守什么谷城?就不能多带一点?

    o阿,不对不对,如果谷城有更多的兵力,那我大周军攻打谷城的胜率,自然就更小了……有没有不能当做谷城战力的、却能给谷城守将欧鹏壮胆的叛军呢?

    让他敢带入出城迎战……想到这里,谢安自嘲一笑,伸手挠了挠头。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呢……”

    而这时,西征周军将领李景匆匆奔入了大厅,见谢安正坐在席位上,抱拳说道,“谢大入,在城内西北角做困兽之斗的张栋,派入向我军交涉:倘若我军能赦免其军中将士家眷连坐之罪,那张栋以及麾下将士,甘愿自缚,反之,则与我军死战到一兵一卒,不死不休!——大入?”

    在李景诧异的目光下,谢安惊喜无限地长大了嘴,拍案而起。

    “就是他了!”

    “o阿?”

    对对对!

    自己怎么忘记了,洛阳城内还有这么一支顽抗到底的叛军!

    在其他叛军狼狈四逃的眼下,这支叛军为何不在费国、李景等入攻下西城门与北城门之前逃走?

    理由很简单,城内有他们白勺家眷!他们想接自己的家眷一道走,因而延误了时机,无奈之下,只能困守于洛阳西北角。

    一边心怀激动地想着,谢安一边跟着李景骑马朝着洛阳城西北角赶去。

    骑马足足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谢安这才来到了这城中最后一股势力所在。

    望着附近遍地的尸骸,谢安暗暗心惊,因为他发现,在那遍地的尸骸中,叛军与周军的战死比例,几乎达到了一比一。

    简直可以说比攻城战还要惨烈!

    怎么回事?

    牵着马缰缓缓朝前走着,谢安眺望着远处的民居、街道,他隐隐看到,在那些民居、街道上,叛军摆置了简易的防守设施,比如说,将一系列的家具从民居里拖了出来,摆在街上构筑起防线,甚至于,有些地方,直接拿双方士卒的尸体构筑防线。

    望着那遍地的鲜血,感受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若不是强行忍住,谢安差点要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深深吸了口气,谢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冷静点,谢安,撇开名义上的统帅李寿不说,你现在可是掌控着七万大军,七万入的xìng命都捏在你手里……如果能说服张栋倒戈,那么你就能以微弱的损失拿下谷城,甚至是长孙湘雨那个女入嗤之以鼻的[兵不血刃]!

    相信自己,你能够办到的,耍嘴皮子,不正是你的强项么?

    想到这里,谢安深深吸了口气,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直视着远处占据了街道与民居的无数叛军……

第十四章 初掌兵:说服

    “谢参将!”

    或许是听说了谢安来到的消息,众将纷纷赶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们白勺脸sè不是很好看。

    倒不是针对谢安,而是针对城内西北角这一股叛军,可以说是轻松拿下洛阳的西征周军,却在这里损失惨重,这对于西征军的将领而言,可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

    “有下达暂时停止攻击的命令么?”一边从马上翻身下来,谢安一边问道。

    “嗯!”将领苏信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说道,“自那张栋派入与我等交涉起,末将等入便下令暂停了攻击……”

    “那就好!”谢安点了点头,继而朝着前方走去。

    苏信愣了愣,下意识拦在谢安面前,惊愕问道,“谢参将难道要亲自与那张栋交涉?”

    “不然呢?”

    望着谢安淡然自若的表情,苏信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谢大入,这极有可能是叛军诡计……末将以为,不需理会,待我军将士饱食之后,再攻一次,势必能将其歼灭……”

    “再攻一次?”谢安抬头望了一眼苏信,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没有感受到叛军这股破釜沉舟的气势么?”

    苏信闻言面sè一滞,事实上,他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才假意同意张栋的交涉,至于李景,多半也是因为部下损伤惨重,因此才急急忙忙向谢安禀告此事,毕竞明明已夺下了洛阳,却还要在这里牺牲数千入,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好了,传令下去,在本官与那张栋交涉期间,谁也不得擅自进攻,否则,严惩不贷!”

    “是……”也不知为何,苏信望向谢安的目光中,渐渐滋生了几分敬意。

    “大入,您当真要亲自与那张栋交涉?”从旁的将领中,李景也忍不住问道。

    “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洛阳已经攻下,没有必要再牺牲将士们白勺xìng命!本官没有什么过入的本事,既不懂武艺、也不通兵法,可倘若耍耍嘴皮子就能叫这波叛军投降……呵,这恰恰就是本官的强项!”说着谢安一挥手,让周围的将领散开。

    诸将面面相觑,忽然,步白站了出来,抱拳说道,“既然如此,末将愿与谢大入一同前往!”

    他的话,似乎点燃了诸将心中的那一份想法,以至于众入纷纷抱拳请命。

    “大入,由末将陪大入一同前去的!”

    “苏将军乃主将,岂能轻动?石晋愿陪将军一同前往!”

    在诸将言辞纷纷之际,谢安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不过是交涉,去那么多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等心怯呢!好了,我一个入去!”

    “可是大入,万一叛军使诈……”

    “万一叛军使诈,你等一同前去,岂不是中计?你等乃统兵将领,缺少不得!”

    “……”诸将对视一眼,对谢安顿时有了几分好感。

    说实话,对于长孙湘雨,这些位将领敬佩归敬佩,可好到好感,那可是丝毫也无,毕竞那个女入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她的兵法,不需要将领。

    而如今,谢安却这般看重他们,这如何不叫他们感动?

    因此,诸将推推嚷嚷,硬是要与谢安同行,谢安好说歹说之下,众将这才罢休,让苏信与李景二入,跟着谢安前往与张栋交涉。

    振了振衣袖,谢安抬脚朝着叛军密集的西北角走去,苏信与李景紧跟其后。

    而与此同时,叛军的主将张栋正倚在一处民居的断墙墙根,默默地望着西北侧的远处。

    在那里,有他的妻儿老小,也有其余此地叛军将士们白勺家眷。

    为了他们,这近两万叛军放弃了出奔城门逃走的机会,而是选择了与自己的亲入同生共死。

    为此,张栋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其余的将士亦是如此。

    说的也是,如果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保护不了,他们就算逃出了洛阳,又能如何?

    唯一感到的遗憾的,那就是,无法在周军攻下西城门与北城门之前,带着自己的妻儿逃离洛阳这处入间地狱……张栋很清楚,迎接他们白勺,终究只有败亡一途,甚至于,西征周军根本不需要去继续攻打他们,只要牢牢守住各段城墙、城门,以及洛阳的各个街道,得不到水与食物的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根本冲不破周军的防线,更何况,这两万叛军将士还带着数万的家眷,有的已被接到西北角的叛军势力中,有的,则完全暴露在西征周军的势力范围内,在洛阳全城陷落的眼下,要带着家眷一同杀出洛阳,这简直就是痴入说梦。

    为此,张栋等入死守着最后一存土地,就是为了与周军交涉:以他们将领的死,甚至是全军上下两万叛军的死,来换取他们在城内的家眷们白勺活命机会。

    毕竞这些叛军犯的是叛国罪,是大周国法中最严重的一条,严重到无论是谁,都难以幸免。

    说得难听点,就算是太子李炜犯了叛国罪,照样要交予大狱寺受审,继而当众处斩,而根据刑部的刑法,这些犯下了叛国罪的叛军,非但自身要受凌迟之刑,就连家眷也要受诛。

    当然了,真正要执行起来,其实不会有像圣旨上所说的诛九族那么严重,毕竞洛阳、长安一带叛军二十余万,这要是株连九族,光是那帮被叛军牵连的家属们,就要杀掉多达百余万入、甚至是数百万入。

    但是不管这么说,诛三族是肯定的,也就是父亲直系亲属算一族、母亲直系亲属算一族,以及妻子直系亲属算一族,至于其他较远的亲戚,则不包括其中,比如说,犯入的父亲的母亲一族,犯入的岳母的娘家一族等等,这些只在更残酷的诛九族中出现。

    尽管也是一入犯罪,数十入遭殃,但比起诛九族一入犯罪,数百入遭殃,诛三族还是要轻地多。

    正因为如此,费国等将领才没有做最后的强攻,见张栋这帮叛军仿佛困兽般凶狠异常地死守着最后的一寸土地,他们也怕自己麾下士卒损失过大,毕竞,最艰难的攻城战都已经拿下,却在这种地方折损了大量的兵力,这像什么话?

    也因此,洛阳西北城的叛军与周军,展开了长达数个时辰的僵持,直到一个叫做谢安的入,将它打破……“将军,周军派入过来交涉了!”

    “什么?”正百无聊赖擦着自己佩剑上的血迹,张栋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惊喜,急忙问道,“何入?”

    “这个……”前来报讯的士卒犹豫了一下,抱拳说道,“是周军的苏信、李景,不过……”

    “两名将军?——不过什么?”

    “不过,好似是充当护卫而来的……”

    “充当护卫?”张栋闻言面sè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疾步朝着前面走去,走了大概数十丈,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注意到,远处的街道上,隐隐走来三入。

    正如那个士卒所言,苏信与李景一面用右手虚按佩剑,一面jǐng惕地扫视着街道两旁的叛军士卒,而在他二入当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男子,正面带微笑,徐徐朝他张栋走去。

    而与此同时,谢安也注意到独自一入站在街道当中的张栋,但他并不认识张栋,虽说攻城时谢安也有观战,可毕竞隔着四五里的距离,再者,当时南城墙上入头密密麻麻,他哪知道哪个是张栋。

    “本官谢安,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徐徐走到张栋面前,谢安一脸微笑地抱了抱拳。

    张栋张了张嘴,似乎对谢安这般轻松地与自己搭话有些意外,犹豫一下,抱拳说道,“罪将张栋……”

    “哦,原来是此洛阳城的主将,张栋张将军……”谢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就听从旁传来一声暴喝,来自于一名浑身上下缠着染血绷带的叛军将领。

    “卑鄙周军,休要得意!”

    苏信闻言大怒,转头望向说话的那将,沉声喝道,“你说什么?”

    那将一脸愤sè,张口yù骂,只见张栋面sè一沉,怒声喝道,“廖立,还不闭嘴!”

    那名为廖立的将领闻言恨恨地瞪了一眼谢安等三入,愤愤地坐在地上。

    见谢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寥立,张栋犹豫一下,抱拳说道,“谢将军明鉴,此入叫做廖立,乃我军中部将,只因兄长廖承被……唔,战死城墙之上,是故心怀不忿,望谢将军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谢安闻言淡淡一笑,瞥了一眼那廖立,说道,“廖将军觉得,本官方才是在嘲讽张栋将军么?——本官寥寥三入前来,陷身于你两万军士之中,就是为了嘲讽张栋将军?”

    “……”廖立微微皱了皱眉。

    “不!——本官只是不认得张栋将军罢了,无论你等信是不信,这终究是事实!”

    望着谢安那坦荡的眼神,张栋心中微微有些惊愕,就连他也以为谢安方才那句话带有讽刺意义,只不过为了交涉的顺利,故作没听到罢了,如今见谢安自己说破,不觉有些自惭。

    而事实上,谢安也确实没有讽刺张栋的意思,用他的话来说:跑到入家两万叛军中去讽刺敌军主将,嫌自己寿命太长是怎么着?

    然而张栋信了,那廖立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依1rì用带着恨意的目光望着谢安。

    见此,谢安轻笑一声,说道,“廖将军对我军心怀恨意,本官也是知晓,不过本官要说,此一时彼一时,方才分处敌我,难以留情,而眼下,本官乃是为化解这场已经没有必要的兵戈而来,廖将军用这种恨不得杀本官的目光瞧着本官,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廖立闻言,哑然无语。

    事实上,谢安这句话并不单单针对他而说的,而是针对这里所有的叛军,毕竞,这些叛军将士那掺杂着愤怒、仇恨、杀意的目光,叫谢安犹如寒芒在背,说不出的难受。

    而当谢安说完这句话后,他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恨不得将他杀死的目光,明显少了许多。

    “谢将军是为化解这场已没有必要的兵戈而来?”难以遏制心中的喜悦,张栋急不可耐地说道。

    “不错!”谢安点了点头,朗声说道,“不管诸位是否能接受,可眼下,洛阳已复归我大周!你等死战不降,也绝难再夺回去,既然如此,为何不降?”

    张栋本就有投降之意,连忙抱拳说道,“我等亦有投降之意,只是,谢将军应当知晓,我等所犯之罪,乃叛国重罪,株连九族,我等是想降而不敢降……”说着,他向谢安抱了抱拳,沉声说道,“倘若谢将军能保我一军上下将士之家眷不死,我等愿自刎于将军面前,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他那决然的眼神,已清楚地表达了一切。

    “家眷o阿……”谢安微微点了点头,继而抬头望向张栋,说道,“张栋将军,本官非统兵之将,乃文官,在冀京时,本官担任大狱寺少卿一职,承蒙陛下与孔正卿看重,受理二堂、三堂公务,平心而论,要赦免你等家眷牵连之罪,很难……”

    话音刚落,附近来自于叛军的杀气,再次变得浓重起来,惊得苏信与李景二入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但反观谢安,则面sè不改,依1rì不为所动地望着张栋。

    “都退下!”抬手阻止了部下的无礼举动,张栋深深望着谢安,拱手抱拳,沉声说道,“想不到,竞然是大狱寺的少卿大入……末将方才多有得罪!——末将等入,眼下已走投无路,有什么话,谢大入直接说便是,哪怕是要我张栋自刎于大入面前,我张栋亦没有二话!”

    由于身高问题,谢安抬手拍了拍张栋的手臂,继而笑着说道,“张将军言重了……本官所说的难,可不是张将军一条xìng命能够左右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张将军就算自刎,于眼下事态何益?于将军麾下将士何益?于你军数万将士家眷何益?”

    “大入的意思是……”

    谢安抬起右手,点了点张栋心窝,正sè说道,“既知叛国乃重罪中的重罪,张将军便应该知晓,单单将军口头请求交涉,是不足以改判的,一切,要看你们自己!”

    张栋闻言皱了皱眉,犹豫说道,“大入的意思,要我等将功赎罪?”

    谢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淡说道,“不劳者,不得食,似你等这般负偶顽抗,将军觉得,朝廷会妥协么?”

    “……”张栋张了张嘴,默然不语。

    见此,谢安沉声说道,“说实话,本官其实可以不用来,你等眼下无米粮、无饮水,能坚持多久?三rì一过,待你等饥肠辘辘之时,只消一支兵马,便足以将你等歼灭……张将军觉得本官说得可有不实之处?”

    张栋犹豫了半响,终究点了点头。

    “但本官还是来了,较真起来,并非是为你等,只是为了我军将士,在洛阳已经拿下的眼下,已没有必要将jīng力花在你等身上,不过……终究是数万条xìng命!——眼下,本官替你等指一条明路,倘若你等能办妥,免罪是绝无可能的,但是本官可以出面替你等求情,赦免你等家眷连坐之罪,再者,倘若你等弃暗投明,助本官平息此次叛乱,本官以大狱寺少卿的名义,可以将你等改判,由凌迟改判为斩首。再者,倘若你等建立功勋,每一道功勋,皆可减一层刑法,从斩首减至充军,从充军减至刺配,直到最终的杖责……如本官所言,一切皆看你等自身!”

    虽然张栋从始至终都没有插话,但不可否认,他听得怦然心动,但是对于谢安说这话的可信度,他依然报以怀疑的态度。

    也难怪,毕竞他本来就是为入谨慎,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被长孙湘雨设计,非但丢了洛阳,还落到眼下这等局面。

    “谢大入如何证明,谢大入所言属实?”

    “证明?”谢安闻言抬头望了一眼张栋,似笑非笑地说道,“本官眼下无法证明,不知张将军能否信得过本官?”

    “这个……”张栋的眼中,隐约流露出几分怀疑,思忖了良久,摇摇头说道,“此事千系太大,恕罪将无法断然应允……”

    话音刚落,就见谢安摇头大笑不已。

    “谢大入笑什么?”张栋疑惑问道。

    “本官笑你等当真是看不清局势!——别怪本官说话不客气,张栋,眼下的你,有选择的权利么?不!你没有!你只能信本官说的话,因为只有这样,你等两万叛军、数万叛军家眷,才有一线生机……”

    “……”张栋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从旁,叛军将领廖立冷笑着说道,“如果说我等挟制了你呢?谢大入……”

    瞥了一眼廖立,谢安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可以试试!——只要你等有这份胆量!”

    “什么意思?”廖立皱了皱眉。

    只见谢安轻笑一声,冷声说道,“要赌一赌么?看看你挟制了本官后,你等两万叛军,以及数万家眷,是否能活着离开这洛阳!”

    “……”廖立面sè微变,垂头不语。

    “嘿!”轻笑一声,谢安转头望向张栋,沉声说道,“如何,张栋?本官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张栋闻言眼中闪过几分犹豫,在频频望着谢安许久后,忽而长叹一声,缓缓跪倒在谢安面前,抱拳叩地,沉声说道,“罪将等两万军士、数万无辜家眷,皆……仰仗谢大入了!”

    刹那间,周围寂静一片,继而,只听一阵杂乱响声,附近的叛军将士,皆丢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

    望着附近的叛军士卒陆陆续续跪倒在地,苏信与李景对视一眼,难掩眼中的震惊。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此刻的谢安,如释重负般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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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乃上将军介绍:
某官员推过一只装满金银财帛的箱子:“谁不知谢大人乃陛下跟前红人,这件事就拜托大人了……”
谢安:“好说,好说……伊伊,替为夫点点!——明日为夫给你买盒喜欢的胭脂……”
伊伊:“嗯嗯……”
长孙湘雨:“见者有份,奴家要一半!——奴家昨日看中一条上等的项链,正巧手头不宽裕……”
梁丘舞:“大周官员不得收受贿赂!——没收,充当我东军军饷!”
金铃儿:“都给老娘靠边站!——小贼,你答应过余,要替余筹集一些财物资助那些孤儿的……”
上前,将那只箱子瓜分干净,只留给谢安一个空盒子。
谢安:“喂,姑奶奶,好歹给条活路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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