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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兜兜搬小海星     如梦春山txt下载     如梦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7 身心俱疲

    林枫关键时刻的救场、顾大姐和顾伯父的到来,彻底宣告顾盼夫妇的阴谋,大势已去。www.uu234.net

    顾伯父身体不好,但也强撑着和警方确认了解剖,并且亲手签了解剖同意书。

    他手颤抖地快要握不住笔,脸上也早就老泪纵横,不过虽然情绪激动,几次心跳血压测下来,还算能稳住。

    卢含章心细,早在何莞尔决定通知顾大姐让顾伯父过来的时候,她就为以了防万一,安排了医务人员跟着顾家父女,连他们坐的车,也是她雇的120急救车,一路从忠县开过来。

    所以时间稍晚了点。

    顾盼夫妇灰溜溜走了,有了一直心疼顾念的顾家大姐主持大局,何莞尔也总算放下了心。

    还有一个放下悬着的心的人,是林枫。

    他这一次谎报军情,目的是为了能让何莞尔多拖点时间,等能做主的人来。

    现在既然有权限的人来了,他这个拉着虎皮做大旗的人,也可以退场了。

    离开前,林枫嘱咐了何莞尔一番,又狐疑地看了看立在不远处的莫春山,挠着脑袋自言自语:“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何莞尔从见到莫春山开始,脑子就迷迷糊糊的,怎么也想不通这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没等她想明白,顾大姐就握着她的手,感激涕零:“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狗东西为了几个钱,就要把自己妹子给卖了啊!”

    何莞尔一再地表示不用谢,最后累得都不想想说话。

    这算是第三次见到顾大姐,当年大一入学,是顾大姐来送的顾念上学,于是在寝室里就见过了一面。

    大三难念敏之过世,那会儿顾念已经退学,也是顾大姐陪着顾念来的学校,送了好友一程。

    何莞尔脑子里走马灯一般回放着不堪回首的往事,眼圈涨红,疼得快要掉泪。

    她好容易稳住情绪,一抬头,看到眼前黑色的身影。

    他穿着件黑色大衣,无领、一颗扣,腰部有个修身的设计,衬得肩宽、腰窄、腿长。

    何莞尔恍恍惚惚的,忍不住多看了眼,然后,觉得眼前的画面异常地不真实。

    今天这一番所谓的“抢尸”,她有想过会闹一场大事,会引来警察,甚至还想过自己被行政拘留处罚,或者要担更严重的责任。

    就是从没想过会在殡仪馆看到莫春山。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问题是怎么做个梦,莫春山也来乱入呢?

    人都走到她跟前了,她还傻傻愣愣的。

    莫春山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站定,沉默、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一对眼睛墨黑又通透。

    “你怎么来了?”何莞尔还好有几分清明在,于是干笑着问他。

    问完了,她又后会起来——笑什么笑,肯定比哭还难看,而且,她的表情一定特别傻。

    莫春山神色如常,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参加葬礼。”他非常简短地回答。

    “什么时候来的?”她又问。

    “就你刚才拿着拖把当倚天剑的时候。”他耸了耸肩,眼里的神色有些莫测。

    何莞尔嘴角抽了一抽。

    倚天剑——是指那把拖把?所以他在嘲笑她是灭绝师太了?

    天啊,他刚才是看到自己打架了吧?挥着拖把张牙舞爪,浑身的尘土狼狈不堪。

    对了,她还骂了脏话,还挠人来着。

    刚才可是比照泼妇打架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的,这下可好。

    何莞尔懊恼不已。早知道含章其实请了顾伯父来,她就不该一时冲动出手的。

    都怪含章!她的形象啊!虽然已经所剩不多,但总不能放弃希望,至少该抢救一下吧。

    “你呢?来干什么?”

    何莞尔还在自怨自艾,忽然听到莫春山在问她。

    “我……”

    何莞尔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却听到了自己声音里浓浓的鼻音。

    她错愕地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

    一低头,一串泪就砸在了地上。

    猝不及防。

    何莞尔手足无措,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哭了,脑袋里一团浆糊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张手帕。

    淡淡的棕色格纹,拿在莫春山手里,递到她的面前。

    她没有接过来,反而翻着身上的衣兜裤兜,想要找能擦眼泪的东西。

    鼻涕眼泪多脏啊,要是弄到他手帕上,多不好意思的。

    结果翻了好一阵,发现自己口袋里空空如也。

    莫春山依旧站在她面前,手前伸着拿着手帕,没有收回来。

    何莞尔终于接了过来,擦干泪痕,接着捂着口鼻,闷闷地说:“对不起,我洗干净再还给您。”

    “无妨,”他回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何莞尔这时候终于能够正常说话,低着头回答:“我朋友,过世了。”

    “我知道。”他点头,回身望了望山下的停车场,说,“开了车吗?这里打车不方便。”

    几米开外的卢含章看了看何莞尔,又看了看莫春山,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一个人对抗十几个人的时候,张牙舞爪战斗力爆棚,这时候人家短短的一句话,她这看起来硬成石头一样的表姐,就哭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她思虑几秒,微笑着走过来,说:“顾大姐说不太放心顾伯父的病情,说还是找一家医院住院。解剖结果出来之前,他们都不回忠县了。”

    说着,她看向莫春山:“这位是……”

    何莞尔反应过来,忙做了介绍,接着拉着卢含章:“那我们也跟着去医院吧。”

    那啥,当着莫春山哭已经够丢脸了,这时候就该躲得远远的,免得碍眼。

    卢含章却下意识看着莫春山,嘴里说着:“可救护车坐不下我们两个……”

    “我开了车,刚好送你们。”莫春山接过话头,替脑袋里一团浆糊的某人做了决定。

    何莞尔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连道谢都忘了,卢含章则乖巧又伶俐地回答:“好,谢谢莫总。”

    到了停车场,六十来岁的高胖男人殷勤地迎过来:“莫总,您要回去了?”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一直等在莫春山的车旁。

    莫春山略一颔首:“是,替我向金总转歉意,今天不小心睡过头,来晚了没来得及参加告别仪式,非常抱歉。”

    他说着,下意识地一侧身,挡住正在上车的何莞尔和卢含章,不让男人继续靠前。

    何莞尔此时什么都不在意一般,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言不发,任由卢含章拉着她上了车。

138 香梦沉酣

    好在这男人显然是为莫春山而来。

    他喜笑颜开地搓了搓手,仿佛今天办的是喜事不是丧事一般:“哪里哪里,姐夫他已经很意外您能赏脸。另外今天中午家人在桂宫阁设宴,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我还要去一趟机场,有客人远道而来。”莫春山回答。

    那男人本来也没想过莫春山能留下吃午饭,所以也不失望。

    做生意的人总是好面子的,他姐夫和桐城路桥谈生意,本想仗着自家公司是庆州本地最大的钢筋供应商,想欺负人家初来乍到在庆州没站稳脚跟,敲一敲竹杠的,结果人家不鸟他,直接找了几家小公司供货,然后一单子大生意跑了。

    而且这两年桐城路桥越做越好,听说当初支持过莫春山的公司都得了莫大的好处,之前顶着压力给莫春山解围的那几家小公司,规模已经做大,甚至能订做出好多特殊需求、工艺要求极高的材料,庆州也不再是他金家独大了。

    他姐夫已经悔不当初,一直琢磨着能再攀上这条线。

    岂不料家里老人去世了,莫春山还亲自上门来上了一炷香——虽然来得晚了点,但也是莫大的面子了。

    他姐夫长子长孙一时半会走不了,所以才特意叮嘱他好好送一送莫春山,让他在人家车旁边等着,表达一下谢意,顺便示好。

    他本来还有些忐忑的,怕莫春山不给面子,结果这样客气 ,一点都不是传闻里的冷心冷面不好相与。

    果然,江湖传言不可信。

    男人笑得眉眼都黏在了一起,目送汽车离去,一直在后面挥着手。

    山路蜿蜒,但不知道是车好还是孟千阳的技术好,车内很平稳。

    卢含章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但第一次乘坐千万级别的车,还是让她有几分好奇,不露声色地观察着车的内饰、座椅,还瞄了几眼坐在副驾驶上的莫春山。

    这个莫总,有点意思,她想着,下意识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何莞尔。

    却看到何莞尔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眼睛都要睁不开。

    这些天为了顾念的事奔波以外,何莞尔也没拉下工作上的事,她强忍着不在状态的疲累,审了一篇又一篇的稿子。

    现在顾念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她脑袋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然而松开的结果,就是紧张过后铺天盖地的困倦。

    何莞尔疲累至极,哪怕车里有莫春山这个让她觉得很丢脸的人,也提不起一丝精神。

    再加上车里强劲的空调,一阵阵暖风更是熏得她想睡觉。

    困意熏染上了眼角,车刚开出陵园不久,她就闭上了眼,无声无息地靠在车门上。

    车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但耳朵边总有车声人声交缠在一起的嘈杂,还有一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总往她头骨里钻,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痛。

    她紧紧地蹙着眉,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却始终没法睁开眼。

    “关上窗户。”不知是谁在说话。

    是个男人,声音年轻又醇厚,听起来熟悉又陌生。

    再之后,世界忽然安静了,那一丝恼人的风也没了。

    她迷迷糊糊地呢喃了几个字,便陷入一片静谧安稳的黑。

    不知道睡了多久,何莞尔渐渐地醒来。

    她知道自己醒了,但还睁不开眼,不过之前折磨得她心情烦躁的头疼已经消失。

    身体暖融融的,世界温暖又安静。

    谁的声音忽远忽近,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却并不恼人。

    “好,知道了,你招呼好郑总,我最多半小时就过来……”

    何莞尔本来迷迷糊糊只醒了一半,听到那清冽的男声说起什么接机的事,一个激灵。

    果然,前排坐着的拿着手机在讲话的人,不是莫春山又是谁?

    她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却被雨幕遮挡了视线。

    “下雨了?”她下意识地问。

    莫春山听到声音,一手捂在手机扬声器位置,回头:“是,要不我就出去打电话了。吵醒你了?”

    何莞尔本是倚靠在车门上的姿势,这时候忙正襟危坐:“没有没有,莫总您请便。”

    莫春山两三句话结束了电话,何莞尔则透过雨幕观察着车外。

    车停在一片平坦开阔的坝子里,四周都是车,看起来像是停车场。

    一片苍翠的树木,视线穿过树林,可以看到掩映在树丛中的白色小楼,楼梯上显眼的几个大字——门诊大楼。

    她顿时了悟,看来,他们这是在医院。

    莫春山刚好开口解释:“你朋友的父亲,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初闻噩耗的刺激,医生建议晚上还是住医院比较稳妥。另外你朋友的母亲也一起接了来,办入院手续写酒店需要人帮忙,我就让千阳帮着你妹妹一起去办。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

    “哦,”何莞尔答了句,脑子还有些迟钝。

    不过好在还没有彻底地傻——莫春山说了那么多事,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完的。

    所以她到底睡了多久?

    恰巧莫春山抬腕看表,接着说:“你睡了两个小时零七分钟。

    何莞尔:“……”

    要不要这么巧?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只怕是要怀疑莫春山会读心术了。

    好一阵子,散乱的思绪才渐渐汇拢。

    “谢谢。”她说了简单的两个字。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时候说些什么更合适,只是觉得沉默着很尴尬。

    “不必,”莫春山回答,“我也没帮什么忙。”

    “哦。”何莞尔实在找不到话,也觉得这时候什么话题都不合适,只好敷衍了事。

    莫春山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微垂的头,不知道为何心里泛起莫名的烦躁。

    这个女人做事鲁莽又冲动,总是把她自己弄得很狼狈,还总是打乱他的计划。

    就像这次的抢尸事件,不管怎么说她何莞尔是警察家属院长大的孩子,肯定认识几个在庆州公安系统混得不错的叔叔辈爷爷辈人物,上门去说一说好话,让长辈们当个中间人发个话,延迟几天火化而已,应该不是太难。

    一般不涉及到大的原则问题,老领导的这些面子还是要卖的。然后有了时间和空间,再去做死者家属的工作,干干净净,根本用不着正面冲突就把这事给办了。

    人家偏不,人家就要拿个秃噜了头的拖把,跑殡仪馆里逞能装英雄,又和个泼妇一样抓头发挠脸打架。

    对了,还直接拿手背挡棍子,他当时看得好清楚。

    血肉之躯而已,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女金刚?

139 逆向思维

    莫春山越想,越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www.uu234.net

    已经快十二点,郑洪洲早就下了飞机,还好没发脾气,现在正在去饭店的路上。

    上次因为她何莞尔钻牛角尖他失约过一次,这一次,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所以,有些话早点告诉她,早说早了。

    “你朋友的事,你妹妹大概告诉了我。“我对于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做了个分析,大概也知道你的动机和逻辑。”

    “嗯?”何莞尔有些懵,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

    莫春山从后视镜看到她迷迷糊糊的表情,嘴角勾了勾,忍不住岔开话:“你可知道有一种讨好型人格?”

    “诶?”她还在发懵,脸上大写加粗“慢半拍”三个字。

    莫春山满是嫌弃的声音:“我曾经评价过你是招恨型人格。今天下来,我觉得我错了……”

    他意味深长地停下,接着略一侧脸,说道:“你根本就是找死型人格。”

    他等着何莞尔炸毛,结果何莞尔异常地沉默。

    “怎么不说话?赌气?还是不服气?”他微微皱眉。

    “没有”,何莞尔摇头否认,“就是觉得找死型和讨好型很押韵。”

    莫春山:“……”

    一不小心话题跑太远,莫春山不动声色地继续回归正题:“你的朋友不幸离世,我也算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有些话,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说。”

    其实,那位叫卢含章的律师沉默寡言,当然没和他说过顾念的事。而早在去石攀山的路上,孟千阳就已经调查清楚,何莞尔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泛诚聚宝跑路,老板的保镖坠楼,莫春山在庆州这圈子里自然也知道,甚至还知道一些没有公开的内幕。

    只是今天早上,他才把这条不新不旧的信息,和何莞尔联系起来。

    何莞尔砸了红酒的那天晚上,莫春山还记得那个留下来帮她收拾烂摊子的女人。

    那红衣女人留下了一张名片,当时他只匆匆一瞥也没在意,不过就那一瞥,也记得那女人姓顾,公司的位置写着泛诚聚宝。

    前后一联想,莫春山自然而然推断出坠楼身亡的顾某,就是那晚上的红衣女人。

    能让何莞尔放心喝醉还不顾廉耻地当逃兵,当然是她的莫逆之交,不需要设防的那种。

    再加上这圈子里半公开的一些传言,何莞尔来抢尸的动机,也就很好理解了。

    何莞尔低头:“说什么?”

    “你觉得她不是自杀,对吗?”莫春山回眸,看着她。

    何莞尔惊了惊,嗓子里有不易察觉的一丝哽咽,但神情很坚定:“是,念念不会自杀,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她死,可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办到的。”

    还有,她没有办法向警方证明这一点,所以即使现在有了家属同意能够尸检了,她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的。

    不管怎么样,顾念坠楼时候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光这一条就很容易让警方得出“排除他杀可能性”的结论了。

    然后,撤案、了事,顾念将永远背上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她不能让顾念背负这样的污名。

    何莞尔满眼的决绝,声音再次坚毅起来:“不管有多难,我都要查清楚这里面的玄机。”

    “或许我能给你一些意见,”莫春山说,“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何莞尔本想回绝,但想了想莫春山在投资方面的履历,应该说在金融方面他的见识比她这个半吊子强很多。

    她沉淀了一下心情,说:“泛诚聚宝雷暴、跑路的事,相信你知道吧?”

    “知道。”

    “我朋友牵扯在里面,现在说她自杀身亡,还和公司卷包跑路有关。我相信她不会是那样的人,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康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案,在那之前,我不能让人往我朋友身上泼脏水。”

    何莞尔的声音很平静,但不断颤抖的身子,显示着她此刻情绪的波动。

    莫春山淡淡地回应:“你说说你掌握到的信息,表达愤怒之类的无用的话就少说点了。”

    何莞尔来不及计较他言语间的嫌弃,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天她和含章调查的结果一五一十告诉了莫春山。

    他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敲击在椅子扶手上,声音不那么清脆,但很有节奏。

    何莞尔听在耳里,有几分忐忑。

    几分钟过去,莫春山开口:“你是不是怀疑泛诚聚宝的老板康馨,集资跑路被你朋友识破,所以杀人灭口?”

    “是!”她点头,差点又哭出来。

    “你朋友应该不是自杀,但我倾向于她就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只不过,有一点你是正确的,有人在等着她掉下去,有人想要手上干干净净不沾上一滴血,却能掩盖罪行。而这个人,并不是康馨。”

    “什么?”何莞尔惊讶。

    “如果是康馨,她犯不着跑路还杀人。还有,p2p爆雷的事,你都能预料到迟早会发生,这种早就暴露出来的问题,康馨又怎么会预料不到?还有,她为什么会在你朋友去世的当晚就跑路?会这样巧?”

    何莞尔愣住了。

    莫春山的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来,更加不知道他所指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莫春山并没有马上告知她答案,而是说:“我们先来说一说p2p的性质。你好歹也是财经类的记者,还能在爆雷后第一时间东拼西凑了还看得过去的报道,我就不花时间给你科普了。我主要和你说一说,p2p除了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以及集资诈骗以外的第三个用途。”

    何莞尔一愣,下意识追问:“什么用途?”

    莫春山和她对视着,眸色沉黑:“比如说,洗钱。”

    十几分钟后,卢含章和孟千阳办完了手续回来,看到车里两个沉默的人,总觉得奇怪。

    何莞尔已经醒了,和莫春山一前一后地坐着,谁都没搭理谁,只是何莞尔的脸色有些不那么对劲。

    卢含章推测着是不是这位莫总给她家表姐气受了,但也并不敢问。

    何莞尔看到卢含章过来,急着要下车,说不耽误莫总事件了,她们自己赶地铁回去。

    孟千阳也纳闷——之前还好好的,这又是闹哪样?

140 欲盖弥彰

    莫春山则不动声色地吩咐:“走吧,还有正事要办。m.www.uu234.net”

    老板发话,孟千阳只好开车走人。

    等汽车消失在医院大门口,卢含章拉着何莞尔的手臂,问:“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你得罪他了?”

    她一连三个问题,何莞尔却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地说:“走吧,我们回家。”

    何莞尔她们从医院门口三百米的地铁站赶车的时候,刚好遇到前方掉头回来朝市中心去的莫春山二人。

    孟千阳眼尖,指着地铁入口处:“老板,你看!”

    莫春山循声看过去,一眼看到人群中一黑一灰的两个身影。

    她们并没有看到车,尤其是何莞尔,眼神呆呆地直视着前方,心神恍惚的样子。如果不是卢含章拉着,只怕会滚下楼梯。

    他摇头一笑——该说的他都说了,她自己想不想得通,就看需要多少时间了。

    他收回视线,刚要吩咐孟千阳避开市中心最容易堵的一段路,忽然间注意力被一辆车吸引。

    那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和他的车对向行驶。

    这是最普通不过的车,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只是这辆车稍微有点特别。

    这车的前挡风玻璃上,有两处不那么明显的裂痕,一处在右上,一处在左下,都是一元硬币的大小,看起来很对称。

    看那裂痕的大小和形状,应该是汽车在高速行驶途中,被路上飞溅起来的小石子给砸的。

    而且,这车似乎在哪里见过——莫春山皱起眉头,思索了不到一秒就回想起,之前在殡仪馆的停车场,他就有见过一模一样特征的车。

    只不过,那辆车的车牌号,和他刚看到的这辆,是不一致的。

    他微微皱眉,心间涌起些微烦乱的感觉。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短短几秒,那辆让他觉得不对劲的车已经开过,莫春山刚想回头确认是不是记错车牌号,手机铃声恰巧响了起来。

    莫春山接起电话——是才嘉,询问他们到了哪里,问完了还表示,莫总您要是和何小姐吃饭,郑洪洲这边也不用担心,她搞得定。

    莫春山啼笑皆非,嘱咐才嘉好好等着,他和孟千阳马上就到。

    听才嘉的声音,竟然略有些失望一般。

    莫春山挂了电话,视线放在了前排开车的孟千阳身上。

    这小子,装作不在意专心开车,其实一直都竖着耳朵听他和才嘉讲电话。

    想起孟千阳和才嘉之间的事,莫春山暗自唏嘘了一阵,暂时忘却了,心头刚刚那一丝隐约的不安。

    下午两点,从城西郊区回到内环中心的何莞尔卢含章,已经筋疲力尽。

    上了楼进了屋,何莞尔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满屋子找止痛片。

    睡眠不足加凌晨时分吹了几小时的冷风,她时不时地头疼。

    之前睡了会好像好了很多,只不过自从莫春山跟她说了那番洗钱理论后,她不争气的头,又开始作天作地,疼得她恨不得立马昏过去。

    真是影响她思考。

    刚刚在莫春山面前尚能坚持住,等回到了家,她马上觉得自己脆弱地像刚刚蜕壳的螃蟹,谁都能一爪子捏死她。

    卢含章看着她烦躁地走来走去满屋子乱翻,叹了口气,从客厅的角落里拎出被何莞尔乱塞的医药箱,找出酚咖片,递给她。

    何莞尔跟看到救命仙丹一般,急急忙忙吞了药。明知道不会马上其效果,不过她表情明显舒缓了几分,瘫倒在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十几分钟后,药效发作,她额上起了薄薄一层汗,头也不再疼。

    甚至还以为酚咖片里的咖啡.因,精神都好了几分。

    人一精神,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但她还是强撑着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下了全身上下在殡仪馆裹了一天、里外全黑的衣物。

    半小时后她出来,看到茶几上摆着金黄酥脆的炸鸡,以及一瓶2.5l的大瓶可乐。

    卢含章抓着块炸鸡翅,吃得正高兴,满手都是油,脸上都蹭上了调味的辣椒面。

    看到何莞尔出来,她嘴里有食物不好说话,只呜呜呜的,示意何莞尔也坐下来吃。

    好些天处于寝食难安的的状态,何莞尔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热量高不高了,可乐、鸡翅、薯条,乱吃了一通。

    她身上套了件半新不旧的毛衣,头顶扎了个丸子头,只是显然没用心捯饬,乱糟糟毛绒绒的,还顶着一对显眼的黑眼圈。

    卢含章吃饱了,端着可乐坐到她对面,咬着吸管也没认真喝。

    她觉得这个时候的何莞尔,没有平日的精致完美,却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要是那位莫总见到表姐这副样子,可不知道会有些什么样的表情。

    自家武力值爆棚的表姐也是,之前张牙舞爪怼天怼地的模样,一见到那位清清冷冷的莫总,马上掉了眼泪。

    何莞尔竟然对着男人掉眼泪!

    男人!眼泪!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很!有!戏!

    卢含章脑子里想了,嘴里也就顺口问了:“今天那位莫总,看起来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壕无人性的,”何莞尔嚼着炸鸡,漫不经心地回答,“上市公司老总,今天那车看着低调,结果上千万。还有他那大衣怕也不便宜,一件只怕我得挣一年。”

    何莞尔虽然困倦,但脑子毕竟没有停摆。

    她其实有点预料得到卢含章想问什么,于是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果然,卢含章被她带偏思路,不由自主地说:“哪有那么夸张,那大衣我在谌远泽身上见过……”

    她顿了顿,带着几分无奈:“然而他又矮又黑,穿起龙袍来也不像太子。”

    何莞尔噗嗤一笑:“早告诫过你要离偶像远点,现在你昔日的男神已经变成了泥雕,一扒拉,就哗哗往下掉土了?”

    “……拜托你不要试图引开话题,”卢含章眨了眨眼睛,“我是说,那位莫总对你很不一样。”

    何莞尔神色一滞,马上又神色如常:“什么?”

    “孟先生说,莫总十一点本该去机场接一位重要的客人,结果因为知道你在殡仪馆和人发生了纠纷,所以急匆匆赶过来。这算不算很上心?”

    何莞尔有点慌,不过还是分辩道:“人家卖个人情而已,你就相信?不过是偶尔遇上的,他是去参加朋友母亲葬礼的。你没看到山下停车场的幻影吗?劳斯莱斯当然只和宾利级别交朋友,所以他在意的是那位一水儿黑还带了小弟唱十八相送那种土豪。”

    卢含章微微眯眼:“我只听过参加告别仪式的,没听过参加了葬礼还要去焚化炉考察的。”

141 负重前行

    卢含章起了兴致,话也多起来,一句句的诘问冒出来,何莞尔有些招架不住了。www.uu234.net

    香脆的炸鸡忽然间没了滋味,何莞尔思忖着,不由也有了几分心虚。

    不知道为何,她想起了早上那个电话。

    那时候她和顾盼他们对峙着打嘴仗,期间好像接了个谁谁谁的电话。

    她当时也没仔细看,现在回想起来,莫非那电话是才嘉。

    然后,一个多小时以后,莫春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石攀山。

    她思绪开始发散,但强迫着自己不要多想。

    然后抹了抹嘴,嘿嘿一笑:“怎么?见了高富帅就不记得你的谌远泽了?我这里有他第一助理的电话,要不要帮你牵线搭桥?平心而论,我要是有个上市公司总裁妹夫,总比个天遥地远的主持人好。再不济,我落魄的时候也能有个地方收留我,多好!”

    卢含章知道她在搅混水,气急,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你讨厌!”

    她本来是想探听一下柯医生和这位莫总,表姐更属意谁,然而何莞尔不接招,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何莞尔那张嘴厉害起来,她完全说不过——看今天何莞尔能一个人和顾盼夫妻、出警的民警以及殡仪馆管理人员瞎扯三小时还没有词穷理尽就知道。

    卢含章不再纠缠这件事,何莞尔暗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吃完了卢含章点的外卖,连一根薯条都没剩下。

    按说吃饱喝足浑身舒坦,最棘手的问题现在也已经解决,她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可何莞尔的模样,却似越来越精神,也越来越焦躁。

    从小长大的表姐妹,卢含章自然对她有几分了解的——何莞尔性子急,有什么心事往往沉不住气,而且越是事关亲近的人,她越稳不住。

    “姐,到底怎么了?”她问,“你有什么心事?”

    何莞尔迟疑了一阵,还是没有把莫春山关于泛诚聚宝洗黑钱的怀疑,告诉卢含章。

    她不想让卢含章牵涉进来的。

    干卷包会的和玩地下钱庄的可不一样。之所以叫洗黑钱,意味着要洗白的巨款来历不明——要么贪污、要么受贿,还可能和黑恶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她强牵着嘴角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没事,我就是太累了。”

    两人休息了一下午,什么事都没做,但又都有满满的心事。

    到了晚间,卢含章抱着枕头,非要和何莞尔一起睡。

    何莞尔一开始是不愿意的——老式的宿舍楼,房间都不太大,她一直住在自己少女时代就居住的卧室里,连床都没换。

    所以一米三五的宽度,躺两个成年人,很勉强。

    无奈却抵不过卢含章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何莞尔抵抗不了,最后只得由着她。

    十一点,熄灯睡觉,何莞尔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身边的卢含章说:“姐,要是谌远泽的官司输了,我就回来庆州,陪你。”

    “那要是赢了呢?”

    “赢了名利双收,我自然要在沪市。”

    “我是说,谌远泽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何莞尔问。

    黑暗中,人总是比白日里面对面的时候更容易说出心里话。

    卢含章也不例外。

    只是,她想了好一阵,还是没有个确切的答案。

    “我……不知道。”

    她声音里带着迷茫——其实她早就明白的,她倾慕了十年的谌远泽,并不是真实的谌远泽,可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现在她该怎么办?

    现实和幻想交织的日子,前一秒与后一秒、身体与灵魂时不时地割裂,可以预料以后的日子会分外煎熬。

    何莞尔悄悄叹了口气,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好说:“累了就回来,姐说过,照顾你一辈子。”

    说着说着,她忽然控制不住情绪,眼角滑过一滴泪,直钻进耳朵眼里。

    一滴水,都是山鸣海啸般的动静。

    等那滴泪渐渐蒸发,她又听得到身边细微的动静。

    她感觉到卢含章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回答:“姐,谢谢,就算我看不见了,也永远记得你最美丽的样子。”

    黑暗里,两姐妹握着对方的手,思绪万千。

    何莞尔想到自己“莉莉娅,你要小心……。”

    最后几个字,已然带着难掩的涩意。

    只是卢含章已经听不到。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何莞尔,没几秒钟鼻息绵长起来,已然睡着。

    一片黑暗中,听着身旁稳稳的鼻息,何莞尔却毫无睡意。

    她开始回想,今天莫春山在医院停车场里,告诉她的话。

    当时,莫春山言简意赅,短短几分钟内,向何莞尔阐述了他关于p2p是金融领域反洗钱真空的观点。

    其中有三点原因。

    首先, p2p作为互联网金融的一种形态,投资门槛低,客户众多,极易被洗钱分子所利用;另一方面洗钱者利用p2p的贷款购买各类资产等,不法资金经过改头换面后,其非法来源易被掩饰。

    其次,非临柜办理业务难以对客户身份进行识别。p2p的所有业务均通过网上非面对面渠道进行,无法了解客户的真实份及其实际控制人、受益人、交易目的与经营活动性质。虽然出于自身业务需要,它们对借款方的身份信息有所了解,但并不能满足反洗钱的需要。

    网络操作的非面对面性,在网络借贷平台的资金转账过程中,资金并不是由出借人的账户直接转入借款人账户,必须通过网络平台才能实现周转,而多数网络信贷平台都是通过第三方支付形式来完成的,网站也根本无法对每笔贷款的来源和使用情况进行回访核实或实地查看。于是每笔资金交易的完整链条被切断了,即使与其合作的商业银行和第三方支付机构也难以监测通过p2p渠道进行的交易。

    最后,国内的p2p公司尚未纳入反洗钱监管框架,p2p平台技术力量也参差不齐,但p2p网络借贷平台主体并没有履行交易记录保存和可疑交易报告等反洗钱的责任,使得原本按照法律规定通过履行义务主体报送可疑交易来打击洗钱犯罪的效果受到了限制。

    于是,放贷人可以对借款人的借款邀约全额或部分投标,洗钱者可以轻易利用这一特性将资金分拆后贷给不同的借款人,这样反而掩盖了大额资金本来的面目,不容易发现大额资金在平台里的进出情况,分拆后资金流动更加便利,p2p网络借贷平台很难辨别资金的真实来源。

142 另辟蹊径

    当时,何莞尔越听越吃惊。www.uu234.net

    这是个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p2p平台可能被利用进行集资诈骗、非法吸存,是一直以来各路大小专家都提醒警告的事,但是几乎没有人呼吁过,这个平台可以把黑钱洗白,把见不得光的东西,搬到阳光下面。

    莫春山说完关于p2p洗钱的推测后,又分析了泛诚聚宝的经营状况,以及泛诚聚宝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

    康馨此人在庆州圈子里的标签是富二代,据说她的老爸开着矿山煤窑,九十年代就已经发迹,还是庆州第一批买劳斯莱斯的土豪。

    所以外人都道她家有钱,但具体有多少钱,没人能够准确地说出一个数字。

    而莫春山所知,因为十几年前小煤窑的集中整顿,康家早就元气大伤。后来又遇到什么产业调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传统能源行业,已经很难再翻身。

    总之,在康馨出来搞小贷公司担保公司p2p之前,康家已经奄奄一息。

    何莞尔之前的调查结果没问题,顾念入职之前,泛诚聚宝p2p这块确实没问题。具体而言,泛诚聚宝出问题,是在一个月前。

    数个投资项目不约而同除了问题,利息本金延期支付,于是兵败如山倒。

    到业界突发雷暴面临着挤兑风险的时候,康馨就毫不犹豫地跑了。

    既然她能放任泛诚聚宝垮掉不心疼,那必然是有更大的利益 。

    何莞尔当时听得云里雾里,还是莫春山点醒了她。

    “如果我的推测成真,那你的朋友是完完全全的一只替罪羊。既然你都知道p2p迟早会出事,那么一定有人预料到了p2p 的雷爆。他们想用她的死来掩盖罪行,所以才会有无数个巧合造就的自杀。有人在等着她死,或者说,有人制造了这些巧合,把她推向了死亡。”

    何莞尔当时被他的这番推论惊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过了大半天,她终于能够理解莫春山想要表达的意思。

    明眼人都知道p2p会出事,换句话说,康馨不是因为跑路而灭口,而是在等顾念死亡才跑路。

    泛诚聚宝根本不是什么雷暴,而是在利用这一次的事件转移资产,掩人耳目。

    所以顾念应该是他们洗黑钱链条里很关键的一步,也是必须牺牲掉的棋子。

    然而莫春山给了她提示,却毫不犹豫地嘲笑她。

    “你除了找死型人格,还有一个缺点——不自量力。”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嘲笑的语气,又说:“我估计你想通了我的话以后,又会做些惊人的举动,帮你的朋友沉冤昭雪了。”

    何莞尔当时没有回答他的话,但心里确实是那样想的。

    “你觉得你心里有愧,所以能勇往直前。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不是每一次都够好运。劝你一句话……”

    “——好自为之。”

    莫春山的告诫,竟然和何莞尔当晚,与顾念最后的对话一模一样。

    何莞尔想起那件事,心里就很堵,以至于后来情绪不佳面色难看。

    卢含章还担心是不是莫春山给她气受了。

    其实不是,莫春山说得很对。

    她就是心里有愧,还偏偏不自量力。

    可她不会屈服——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朝这杀人不见血的世界,宣战。

    深夜一点,城市的霓虹依旧闪耀。

    不眠的都市,夜归的人。

    莫春山进了屋子,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

    他揉着眉心的位置,脸上是难掩的倦容。

    孟千阳状态好得多。他殷勤地倒来一杯水,放在茶几上,轻声说:“春山哥,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莫春山点头之间,小草已经听到动静醒过来,跳到主人膝盖上,撒娇打滚求抚摸。

    莫春山手搭在猫头上,它喉咙里就发憷咕噜咕噜的声音,还娇嗲地蹭着他的手心。

    然而他的思绪却总有些静不下来,太阳穴一直在跳。

    总觉得会有什么坏事发生。

    按理说,白天和郑洪洲的会面,虽然不算很顺利,但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谈成的几率很大。

    之前郑洪洲那样恶劣的态度他都没担心过,所以今天异样的感觉,不是来自于公事。

    莫春山略一思忖,喊住了准备离去的孟千阳。

    “千阳,你找人,帮我盯住一个人。”

    孟千阳回头,一点都不惊讶的模样,只问:“谁?”

    莫春山说了个名字,他才真的开始惊讶。

    不过他也没多问,暗暗记下莫春山吩咐的事,告别出门。

    孟千阳走后,莫春山不知道自己在客厅坐了多久。小草早就趴在他膝头睡着,煤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沙发,靠在他的臂弯上,一对金黄色的眼瞳在暗沉的房间里闪闪发亮。

    窗外的曲陵江上起了风,江面暗黑波涛暗涌,二十九楼的高度也能听到水浪拍岸的声音。

    江上有一艘孤零零船,顶着风艰难前行。

    夜黑风高、水深浪急,如果不是有丰富行船经验的舵手,肯定会偏离航道。

    他似乎也有些偏离航道了。他知道这不应该,但他,又忍不住要去想。

    尤其是心尖那一丝丝的疼,熟悉、真实、让他眷恋不已。

    想起那白皙的脸庞、清透的眼睛,莫春山薄唇轻抿,眸子幽深。

    所以,他是该放,还是不放?

    ————

    三天后,顾念的解剖结果出来了。

    何莞尔陪着顾家父母,以及顾家大姐一起去领的结果。

    关于死因,和现勘以及初步尸检的结果一样,顾念的遗体符合高空坠亡的特征。

    也就是说,坠楼仍然是她的死因,而有铁证证明,在顾念坠楼的时候,那房间里的确没有人。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顾念血液里有大量安眠药的成分。

    林枫那里也反馈了些顾念的诊疗线索。

    根据调查的结果,顾念从三年前,有长期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除了帮助睡眠的安眠药,顾念的网络购物app上,还有购买褪黑素、诺眠、睡眠仪等等药物或者*的记录。

    显而易见,顾念有睡眠障碍,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除此之外,警方还查到顾念有预约心理医生的记录,据说,她怀疑自己轻度抑郁。

143 重燃希望

    何莞尔得知这一消息后,好一阵怔忪。www.uu234.net

    她眼里活得肆意潇洒的念念,竟然私底下过得如此艰辛?

    至于案发现场,警察再一次进行了调查。

    李晴一口咬定是自己失职没发现窗户坏了,没有谁指使她。

    有需要守护的人,这个女人嘴硬的要命。

    再加上确实没有证据显示她受过谁的好处要算计顾念,警方没办法,只好放了她。

    而根据现有证据最可靠的推断,是顾念睡前服用了安眠药,因为药物反应头晕,或者产生了幻觉,从而从十楼的窗户跌落。

    总而言之,这是个巧合。

    林枫有些遗憾地告诉何莞尔,调查陷入了僵局,警方打算撤案。

    至于顾念账户上的巨款,如果证实和泛诚聚宝无关,将会尽快地解除冻结。

    何莞尔却依旧坚持她的观点,执着地要求警方继续调查下去——她情绪激动,甚至还差点和前来通知她结果的林枫吵架。

    林枫也是被气得不轻,离开的时候脸黑黑的。

    卢含章也没敢劝——且不说何莞尔钻起牛角尖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其实,她也和何莞尔的观点一致。

    李晴收没收钱目前查不到——就算没有转账记录,也有可能是现金。如果藏得好,警方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何莞尔却不敢告诉卢含章所有的事。

    送了顾念父母回酒店,陪他们说了会儿话,后来是顾大姐送她们出来的。

    因为解剖结果出来了,也是时间商量一下顾念什么时候入土的事了。

    顾大姐提起了这件事,说了一阵,忽然悲从中来,拉着何莞尔:“当年,你们六个姑娘,水灵灵齐攒攒,跟六根水葱一样,可如今……”

    她好一番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口气:“唉!”

    何莞尔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什么,也想起了一点事。

    她趁着叫出租车的当儿呆呆地站了会儿,抹掉了一滴泪,掏出了手机打开微信。

    在通讯录里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打了几个字,按下了发送消息键。

    她发出的信息简单至极,却又带着无可言说的悲意。

    “老大,念念走了,我通知你一声。”

    午饭时间,何莞尔回了报社,情绪依旧低落。

    她这段日子请假不少,工作都是敷衍了事,不过于伟安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对她请假这件事诸多宽容。

    聂芸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竟然在茶水间遇到她的时候,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轻轻说了两个字。

    “节哀。”

    这两个字,让何莞尔觉得,这世界也不是那么不堪嘛。

    之前她萎靡不振了好些天,因为尸检报告的事又一次心情糟糕,这时候却觉得,应该振作起来了。

    不会再有别人像她一样操心顾念的事,既然莫春山都那样说了,她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再从头回忆一次她所知道的,顾念从生活到工作的每一个细节,说不定就能找到关键的信息。

    一下午时间,何莞尔都在办公桌前坐着,或看电脑,或对着手机发呆。

    快到下班时间,小雷轻手轻脚收拾好东西,刚想和何莞尔道别,却听到身后一声吼:“找到了!”

    小雷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何莞尔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握拳捶在桌面上,眸子熠熠生辉。

    “什么?找到什么?”小雷一头雾水。

    不过看老大有了几分精神的模样,她还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那位漂亮又大方的顾姐姐过世,老大萎靡了好些天,眼看着她快要扛不住工作压力了,天天盼着老大复活。

    何莞尔看了看小雷,微笑:“没什么,我在看车而已。”

    下班后,她先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林枫去了个电话,告诉林枫她发现的关于顾念一案中的线索,拜托林枫帮她查证一些事情。

    而等到林枫回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林枫告诉她,她怀疑的事情,真的有依据。

    何莞尔无比地激动。

    一下午的时间,她其实都在顾念的微信、微博、朋友圈里寻找蛛丝马迹。

    莫春山告诉她,有人在等着顾念死,等她一死,洗黑钱的链条就断了,而康馨明显只是个背锅的。

    但是,对方要顾念死,却寄望于顾念从窗口跌落,毕竟太过虚无缥缈,如果他们一定要断掉顾念的生路,那么,他们设下的陷阱肯定不止这一个。

    专门租了五星级酒店窗户坏掉的房间给顾念是其中一个陷阱,一定还有另外的陷阱,等着顾念去踩。

    何莞尔按照这个思路,找来找去,找到了她认为最可能的工具。

    那就是,汽车。

    她记得顾念来庆州以后,第二天康馨就给了一辆车给她用,让她代步。

    何莞尔没见过那辆车,但是听过顾念说起过,那辆车好像是保时捷卡宴,顾念把它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的。

    顾念还曾经抱怨,车是不错,然而刹车有点软,还总是无故障报警,惹得她心烦。

    后来康馨让人来看了一次,才算修好。

    而在领取顾念遗物的时候,何莞尔也见过那把车钥匙。

    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可能对方会利用汽车,制造一起车祸,杀人于无形。

    林枫的反馈结果则是那辆车不见了,已经被人开走,而汽车长期停放的位置,地面上有一些难以清理的污迹。

    据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初步判断,那东西好像是刹车油漏在地面上形成的。

    至于刹车油泄露的后果,何莞尔很清楚。

    刹车失灵,制动失效,再加上顾念爱开快车,一旦上了高速或者高架桥,车速超过了八十,后果将不堪设想。

    林枫还说,现在已经在加紧追查,那辆车去了哪里。

    又一次重启调查,何莞尔精神振奋。

    警方有了动作,她自己也要发挥点作用了。

    于是拨通了远在京城的叶子非的电话。

    叶子非听到顾念遇害的消息,很有些意外,但也马上仗义地表示,将最快反馈给何莞尔,她想要查的东西。

    何莞尔放下了心中大石,她终于能够安心睡一觉了。

    这一觉黑甜,连去参加同学会的卢含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她醒来的时候,又已经是早上八点,卢含章已经出门,还给她留了早餐。

    何莞尔忙不迭地起床,洗了个澡出来,她才发现被她调成震动的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来电显示——白廷海,白老师。

    何莞尔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白老师这时候找她,怕是事出有因的。

    至于是什么因,她几乎都可以料到。

144 落子无悔

    当天晚上,香雪海山的别墅里。www.uu234.net

    秦姐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何莞尔平时爱吃的。

    话说秦姐虽然做着保姆的工作,平日里一个人打扫卫生买菜做饭加上照顾白老师的起居,很能吃苦耐劳,但其实她家里条件不差的。

    农村里遇上了拆迁,在老家县城里好几套房子,然而儿女都出息。

    一个在外省攻读医学院的八年硕博连读,一个远在大洋彼岸的研究所,还娶了个外国媳妇。

    按说该享清福的年纪,她做事做惯了的人也闲不住,依旧按着老习惯进城打工,能挣一个是一个。

    只不过儿女都不在身边,所以秦姐看到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大的何莞尔,格外地亲热。

    何莞尔心里有事,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

    白廷海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慢慢地吃完晚饭后,叫她去了二楼的书房。

    “莞尔,你是不是私自查泛诚聚宝的事?”白廷海开门见山。

    何莞尔怔了怔,也没瞒着白老师:“是。”

    白廷海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如果我让你停手,你是不是不会停?”

    何莞尔有些微的惊讶,转瞬后反问道:“老师,是有人托你什么事了?”

    白廷海轻轻摇头:“并没有谁,只是凭我多年的经验,顾念这一次的死,一点都不简单。”

    白廷海说完这句话以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反而从书桌上的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何莞尔先开的口:“老师,你觉得是谁?”

    “你应该也猜得到,”他拿下烟,苦笑,“顾念是谁介绍来到庆州的,你我心知肚明。”

    他看了眼何莞尔,忽地一惊,站起来说:“莞尔,你不会已经拜托人打听过沪市的事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何莞尔低下了头,声如蚊蚋:“我不想连累您。”

    她连含章也没告诉,就是怕她涉险。如果白廷海没有猜到,没有主动和她说起问起这件事,何莞尔也是不会说的。

    白廷海的脸色不是太好。

    他腿脚不好,本身就站不太稳,摇摇晃晃地倚在沙发扶手一侧,苦口婆心地劝说:“莞尔,那一帮子是杀人不见血的人,不受法律约束,什么手段都永德出来。他们要让你消失,实在易如反掌。”

    何莞尔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坚定地回答:“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给他们可趁之机。”

    “可你是一个人!”白廷海痛心疾首,“你虽然住在警察家属大院,但那毕竟是老楼了,好多原来的住户都搬走,或者出租出去,一个楼里不三不四的人占了大半。你要是一个人在家出了事,呼救都找不到人应你的。”

    “我会小心的,”她说,又有些自傲地笑笑,“老师,你也该对我的身手有信心。”

    “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才会被你瞒了一次又一次。”白廷海脸黑黑的,“这样,你搬到香雪海来,免得我提心吊胆。”

    “啊?”何莞尔愣了愣,下意识地说,“这不合适吧。”

    “什么不合适?你难道真的怕什么无端的流言?”白廷海语气一沉,似乎有点生气。

    “不是,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何莞尔有些着急地解释,“我,不想连累您。”

    “现在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白廷海声音愈发地严厉,“你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你爸爸的事呢?你能放下吗?你以为你要是出了事,还有谁会对你爸的事寻根究底?谁会去查什么卓安然的事情?”

    说起她父亲的事,何莞尔终于不那么固执了。

    她长叹一口气:“可含章还在庆州,关于念念的事,好些我都是瞒着她的。我突然说要搬到这边来,她会起疑。”

    白廷海斟酌了一番后,轻轻叹了口气,刚才异常严肃的面色也和缓下来。

    “我知道你最看重家人了,这样吧,等你妹妹走了后再做打算。还有,我这里是冷清一点,但治安很好,外面的人不容易混进来。除了秦姐,白天还有个园丁来打理花园,人够多的,而且有摄像头和小区保安室直接连通。”

    他顿了顿,表情愈发地和蔼:“而且让你过来我也存了点私心。天一冷我这腿就更不行了,都不是太不方便开车。你来的话,我就有了专职司机,以后进一趟车,可就方便了。”

    他一边说,一边兀*着下巴:“嗯,就这样定了,你当司机的报酬,就当房租了,可好?”

    何莞尔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好容易答了一个字:“好。”

    当天晚上,何莞尔拜托打听泛诚聚宝内情的叶子非,就反馈了消息回来。

    叶子非告诉她,泛诚聚宝的跑路,投资的数十个项目在跑路之前的一两个月均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停摆。而这些接受了投资的公司,其中有好几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顾念。

    从表面上的情况看,这些公司,一边欠着泛诚聚宝投资款无法承兑;那边,又因为各种各样的违约行为,支付给了大大小小供应商巨额的违约金——其中最大的一笔,有四千万。

    再算上前期支付的货款等等,加起来有数十个亿。

    而那些因为停摆项目而解除的合同得到巨额赔偿的相对方们,似乎都与沪市的姜太以及她的家族,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是谁在利用泛诚聚宝洗钱,答案昭然若揭。

    然后,顾念的死让其中最关键的链条断掉——没了顾念,所有的罪证都被埋进了大大的黑洞。

    何莞尔越听,心里的寒意越重。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茨威格为玛丽皇后写的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原来所谓的贵人提携,是因为你还有价值可以利用,还有黑锅可以背,还可以被人当做替罪羊。

    顾念注册的那些公司,她本人应该是知情的。至于为什么会同意拿她的身份去注册空壳公司,大概是姜太告诉过她,公司会利用这些公司来合理避税。

    这样的操作比比皆是,顾念当然不会起疑。而那些公司要暗自运作,也根本不用顾念本人去参与。

    就是不知道,顾念在发生意外之前,有没有起疑,她自己是颗最可怜的棋子。

145 义无反顾

    叶子非的电话挂断后,何莞尔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时间来消化她听到的东西。

    之后,又拨通了叶子非的电话,说:“子非,能不能帮我查一查,沪市的姜太以及她的家族,到底经营的是些什么产业?这几十亿的来源是什么?”

    只是一个泛诚聚宝而已,何莞尔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定只是姜太黑色产业链的冰山一角。

    电话那头的叶子非却有几分犹豫。

    何莞尔听出了她的顾忌,问:“有什么不对?”

    叶子非一声长叹:“实不相瞒,姜太这种咖位的,我这点小手段不敢查也没办法查。她家发迹之前,做的也不是什么正当生意,只是后来由黑洗白了。莞尔,我劝你一句,有些事你管得,有些人有些事,除非你有泼天的本事,否则不要去管。”

    旁人看来叶子非无法无天嚣张至极,可其实她极有分寸,天生就知道趋利避害。

    这似乎是从血脉里就带着的审时度势,也是她的家族繁荣兴盛近百年屹立不倒的根本所在。

    叶子非的电话挂了没多久,又是林枫的打来。

    这一次,他的声音异常地严肃,再没了以前的不着调和跳脱。

    他说,那辆保时捷已经找到了——在野外的一个废弃车场,如果晚去一步,那车就会被压成一坨废铁。

    而经过检查,那车果然是动过了手脚。

    何莞尔说得没错,有人等着顾念死,如果不是她那天服用安眠药导致了跌落,那么很有可能会开了无法制动的车出车祸。

    何莞尔甚至怀疑,应该还有给顾念设下的陷阱,只是现在她能看到的,只有这两个而已。

    林枫显然也对这案子有了自己的判断,将嫌疑人从康馨身上,悄然转移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位大人物身上。

    何莞尔问:“现在的证据,够不够沪市那边开始调查。”

    林枫沉默了一阵,暗叹了一口气:“当然不能,一切都是猜测,他们这一手做得太漂亮,尤其是顾念意外跌落这件事,更是帮了他们大忙。”

    何莞尔闭上眼睛,心底有一份失落。

    林师兄的观点应该说不偏不倚了,而叶子非的意见,也和白廷海的意见惊人地相似。

    所以白廷海也一定早就知道,这事和姜太有关。

    白老师对她而言,亦师亦父,这些年已经帮了她很多,现在摆在面前的棘手问题,牵扯到叶子非都不敢动的人物,她怎么能连累白老师?

    她能够向其他人寻求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一把,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让对方露出马脚。

    她是什么?她是记者。

    记者是什么——无冕之王。

    这个提法最早出现在19 世纪的英国。

    当时,《泰晤士报》被称为英国上流社会的舆论权威,主笔辞职后常被内阁吸收为阁员,地位很高。人们就称这些报纸主笔是“无冕之王”。

    即使几百年过去,尘世间的紫醉金迷让记者这个职业变了味道,即使追求真相已经成了笑话,甚至记者都不是她最初的职业规划或者说梦想。

    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既然有真相需要她却揭露,有正义等着她去伸张。

    那她,义无反顾。

    ————

    早上七点,何莞尔听到闹钟在叫唤。

    她好容易才睁开眼,坐在床上使劲揉眼睛。

    凌晨三点才睡觉,不到四小时的睡眠时间,实在有点少。

    如果她有莫春山睡觉时间超短的特异功能就好了——不过他总是睡那么少,会不会猝死呢?

    要是死了的话,倒真是可惜了——毕竟长得帅人脑子也好,虽然嘴讨厌了点性格也糟糕,不过有时候,他也不是那么坏的。

    她怔了一怔,忽然一巴拍在自己脸颊上,止不住地懊恼。

    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会想到莫春山,还是在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样宝贵的时间里?

    可浪费不得了——何莞尔掀掉被子站了起来,却被晨间的冷空气冻得一哆嗦。

    她差一点缩回被窝,想了想今天的任务,忍住寒冷,慢慢地穿衣。

    一出房间,何莞尔听到清清楚楚的一声——“姐,早安。”

    卢含章对着她微笑,进厨房端了吐司片和黄油出来,摆在她面前。

    何莞尔皱了皱眉:“好高的热量。”

    “我马上就要回沪市了,你就不能接受一下我的好意?”

    卢含章捂住心口一副受到了伤害的模样。

    何莞尔忍俊不禁,不由自主抚上了她的头顶,在她有些自然卷的头发上揉了一揉。

    卢含章嘟嘴:“讨厌,别把我当小孩子。”

    表妹难得顽皮一次,她也就随了她的意,一口口吃完起码五百卡热量的早餐,吃得很认真。

    何莞尔准备出门的时候,卢含章正在预约中午送她去机场的车。

    谌远泽的案子马上要开庭了,她不能再在庆州逗留。

    何莞尔不动声色地问:“航班几点落地?”

    “下午二点半,”卢含章回答,“到了我就给你电话。”

    “嗯,注意安全。到了沪市记得叫朋友接你。”

    何莞尔出门前,回头看了眼她,又一次地嘱咐道。

    “好。”卢含章回应着,视线还放在手机屏幕上,笑得极甜蜜。

    同一时间,南岸区桐城大厦。

    才嘉看着莫春山审合同,略有些紧张。

    郑洪洲终于松了口,桐城路桥也付出极大的代价,眼前莫春山正在看的合同,是她费了好大心思改出来的,应该说在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公司的利益。

    就是不知道莫春山会不会满意。

    片刻之后,莫春山抬头,将合同递给她。

    才嘉等着评语,莫春山已经微微一笑:“很好,准备定去阜南的机票,明天就去考察,顺便再约郑洪洲那个老顽固,谈一谈条件。”

    才嘉一阵惊喜。

    合同过关了,合作的大方向已经敲定,下一步就是在一些小细节上的磨合了。

    她刚要说话,孟千阳忽然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将一个手机递给莫春山,语速极快地说:“春山哥,老宅那边出事了。”

146 无冕之王

    莫春山愣了愣,接过了电话,放在耳边。www.uu234.net

    电话那头的哭喊让他皱起了眉头,几十秒后他挂断了电话,脸上有难得一见的疲惫。

    他起身走到窗前,环抱双臂沉默着看着楼下街道上来往的车流和人群,背对着才嘉说:“取消明天去阜南的计划,给我和千阳定中午去沪市的航班,我有急事。”

    才嘉不明就里,看到孟千阳无声地和她比的口型,了然于心。

    老板的家事,不能说,更不能多问。

    她忙走出办公室,吩咐助手小童帮莫春山和孟千阳订机票。

    上午十点半,黑色雅致从桐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驶出,在道路尽头转了个弯,混入了市中心汹涌的车流,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

    早高峰已经过去,但通过市区中心的路去江北机场,还是有些堵。

    半小时后,汽车又被堵在了跨江大桥上。

    莫春山从上车时候就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

    沪市的突发情况让他有几分莫名的焦躁,他发觉,他好像遗漏了不少关键的信息。

    最不应该的是,忽略的老宅那边的动静,弄得今天这样被动的局面。

    莫春山还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忽然眼前有辆车一闪而过。

    堵车了,别人都规规矩矩地排队前行,那车却横冲直撞到处加塞,一点都不守规矩,从应急车道上一骑绝尘。

    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莫春山的眼瞳,不由自主地一收缩。

    那车牌是全然陌生的,以前没见过,但那辆车的特征,又分明是他曾经见过的。

    和前些天相比,那辆车又脏了些,但前方挡风玻璃上的痕迹那样地明显。

    还有车窗贴的防爆膜,那暗度也是一致的。

    莫春山皱了皱眉,脑海里浮现出他在殡仪馆、医院门口看到的帕萨特。

    毫无疑问,这三辆不同车牌号的车,其实是同一辆。

    他知道自己有超凡的记忆力,也很少出错,所以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到这辆车,到底是为什么?

    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不由自主想起那张明艳白皙的脸。

    前两次这辆车出现的场合,都有她。

    下一秒,他吩咐孟千阳:“前几天让你盯着的人,现在情况怎样?”

    孟千阳这一次不用开车,坐在副驾驶上马上拨了个电话确定。

    简单的问答后,他回答:“没什么不对劲的,没有人找她,她也没去找任何人,这几天在忙着找工作。”

    莫春山听了他的回答,心内稍安。

    ————

    墙面上的时针指向十一点,于伟安看着手里的稿子,脸越来越黑。

    不过四五页的东西,他一字一句地看,都看了半个多小时。

    而何莞尔在他面前也坐了半个小时。

    她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坐得安安稳稳地,等着于伟安开口。

    “何莞尔!”于伟安终于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她嫣然一笑,“做记者啊,我的本职。”

    “可我觉得你似乎把自己当成警察了,”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住情绪,说,“就这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和你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目标直指沪市的富豪。你觉得是你傻,还是我傻?抑或是集团的老总们傻,能让这东西发出去?”

    “是不是毫无根据,总编您应该有判断的。”何莞尔淡然地回答,“不管是纸媒还是现在的新媒体,如果都被权势所迫,没有人为真相发声,那记者所谓的无冕之王,当之有愧。”

    于伟安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以为就你有职业道德吗?何莞尔,麻烦你长长脑子!总之,这稿子不行!全篇都是你的主观臆断,除非你有更有力的证据来说服我,或者有警方正式的通报,否则,你这篇东西不要说见报了,根本就不能进入审批流程。”

    何莞尔干脆地回答:“好。”

    这下倒轮到于伟安诧异了:“你说什么?”

    接着凝视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防备:“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没啊,”她微笑,“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审批程序,我在来找总编前,就已经把东西发给各栏目的主编了。我还邀请他们一点钟利用午休时间到会议室开会,对我这篇稿子提一些修改意见。”

    于伟安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恨不得把眼前的笔筒扔在她脸上。

    他早知道何莞尔胆子大敢想敢做,但问题是他完全没料到,何莞尔竟然先斩后奏,在得到他首肯前就把这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东西发了出去。

    好在只是小范围,事情还在可控制的程度。

    “何莞尔!你是真把自己当什么无冕之王了?你能不能有点职业操守?能不能不要犯蠢?”

    于伟安罕见地发火了。他真没想到何莞尔这么大胆,在没有他的允许下,把那篇荒唐的稿子发给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妄图利用所谓的民主表决机制,在总编审核机制上,捅一个篓子。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不仅因为这有悖于新闻报道应当遵循的基本原则,更是会给何莞尔自己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如果说她这篇东西能到达她的预期目的的话当然就算好,但如果达不到,不仅报社遭殃,何莞尔的下场也很难说。

    职业生涯也就算了,很可能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而且他更担心的是,如果何莞尔的这篇东西,如果真不是空穴来风,如果她直指的对方真的有洗钱的行为的话,那何莞尔就是和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对上。

    他思绪翻涌,忽然听到有人在敲办公室的门。

    于伟安稳了稳神,沉声说道:“请进。”

    门开了条小缝,一张清秀端庄的脸出现在眼前。

    聂芸先是看了看于伟安,接着看到了何莞尔,嘴角挑起一丝笑:“哟,都在哟。何主编,仿佛你今天要搞大事了。我正说找总编说说这东西。”

    她进了门,回身关好门后,又不紧不慢地说:“可真新奇,我在报社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我推荐你去写侦探小说,肯定比你窝在财经板块有前途。”

    何莞尔也不动气,随便她怎么说,只看着于伟安,视线都不曾稍移。

147 求同存异

    于伟安本来怒气冲冲坚决要拒绝何莞尔的提议,这时候看了聂芸的模样,却忽然改了主意。www.uu234.net

    胡闹的人总有那么几个,但清醒的才是大多数。

    他凝眸看向何莞尔,声音低沉:“我知道你想来个民主表决,好,那也未尝不可。”

    下午一点钟,坐在会议室圆桌旁,何莞尔隐隐有些胃疼。

    她看着面沉如水的于伟安,和身旁窃窃私语的一帮子同事,心情虽有起伏,但更多的是淡定。

    于伟安看人都到齐,发号施令:“小何,你开始吧。”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起了她这篇东西的来历。

    题目——p2p:下一个洗黑钱真空;开头——“由一个案例说起”。

    然后,就是顾念案件里,她能掌握到的一切有用信息的组合。

    至于文中人物的代号,她都直言不讳地全部用了音同字不同的真名。

    十分钟的时间,她已经介绍得够详尽。

    聂芸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人。

    她最近因为事业上有了收获,比之前沉寂的一年多时间,自信了很多,气场也渐渐回归,尤其是在怼何莞尔的时候。

    “何主编,我知道最近庆州圈子里疯传的女保镖坠楼事件,还知道死者是你闺蜜。你这篇东西夹带的私货太多,如果出了事,报社可兜不住。”

    “我知道。”何莞尔回答,“我自己兜。”

    于伟安虽没什么表情,但其实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兜?何莞尔倒是硬气,但完全不管自己兜不兜得住。

    她怎么就不能理解自己的一番好意呢?

    聂芸和何莞尔“友好”的交流过后,其他人也不痛不痒地纷纷说了几句。

    到最后十几个人说完,于伟安发话:“同意何主编这篇稿子过审的,请举手。”

    何莞尔毫不犹豫自己举了手,然后环视圆桌四周。

    除了她之外,就还剩一只举起的手。

    何莞尔早就料到不会那么顺利,但对这样的结果,还是颇有几分奇怪。

    另一个举手的,竟然是聂芸。

    聂芸倒是面不改色,和她对视:“别看我,不要以为只有你对事不对人。”

    说着,又和何莞尔一样看了一圈四周的人,戏谑道:“我还以为我是胆子最小的那个?没想到大家都这么谨慎。”

    谨慎本来是个褒义词,在她嘴里转悠一圈,却成了最刻薄的贬义。

    于伟安愣了愣,苦笑起来。

    话说何莞尔来之前,报社里最厉害的嘴其实是聂芸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不尴不尬的。

    有人尚且撑得住,有人脸皮尚薄没有修炼到家——于是羞羞答答的又有三只手举起来。

    于伟安眼睛微微眯了眯,等了半分钟后,终于长舒了口气。

    没有过半,更没有过三分之二。

    他看向何莞尔:“看到了吧,结果显而易见。你的稿子,现在民主表决的结果是,不能上。”

    何莞尔却没看他,随随便便应付的语气:“都行吧,没有关系。”

    她,本来也就没寄望于能这么简单就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到。

    于伟安本来要叫散会,见了何莞尔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

    他气急,站起来拍着桌子:“何莞尔,你要敢把这东西通过其他不入流的媒体发出去,我特么就开除你!”

    何莞尔依旧没看他,只回了两个字:“请便。”

    眼看着要吵起来,其他人知情识趣地告退,只有聂芸饶有兴致地看着何莞尔和于伟安,眼里有些莫测的神色。

    从会议室里出来,何莞尔看了眼时间,摸了摸咕咕乱叫的肚子。

    已经两点了,含章应该快下飞机了。

    之所以她隐忍到这个时候才发招,也是因为卢含章还在庆州,她不敢轻举妄动,以防万一。

    半上午加上中午的时间都忙着剑拔弩张,和于伟安跳脚讲条件,根本没时间吃午饭。

    她真是有些饿了。

    不管怎样,她的路还没有走完,还有许多努力的渠道。

    一条路不通还有其他路,不过那种给钱就能发的没点公信力的媒体是万万是不行的,她一点都看不上。

    然而审核太严格的,她这稿子铁定过不了。今天在报社里这一番所作所为,不过是要通过他们这圈子,把有些信息传达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越多,她的机会就越多。

    她正思忖着觉得合适的几家,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号码,是卢含章。

    一定是她下了飞机了。

    何莞尔按下接听键:“喂,莉莉娅,你到了吗?”

    听筒里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响起卢含章的声音。何莞尔等了十几秒,有了判断。

    大概是卢含章刚下了飞机,手机刚开机没注意,再加上拿行李下飞机手忙脚乱,所以无意中碰到手机拨出来的吧。

    何莞尔又喂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刚想要挂掉,却听到听筒里一阵衣物的摩擦声音,接着有短促的呼救:“姐!”

    她顿时,背后的汗毛立起。

    声音虽然轻,但那声音她万分熟悉。

    是卢含章的声音!

    “喂!喂!含章,是你吗?”

    电话那头又没了动静,几秒后,听筒里响起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气流通过呼吸道时候摩擦的细微声音。

    不知道是谁的,但绝对不是卢含章。

    几秒后,电话挂断。

    何莞尔正要拨过去,忽然手机叮地一声,收到卢含章号码发来的信息:“想你妹妹活?”

    她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紧接着又是一条:“别报警,我一直看着你。”

    十几分钟的时间,何莞尔按着手机里的指示,来到了报社大楼附近的公园入口处。

    她没有报警,也没时间报警——短信里说的没错,确实有人在暗中看着她,否则怎么会那样清楚她是在哪个位置,走几步又该到哪个地方呢?

    她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被人牵着鼻子走。她也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她没得选。

    含章在那些人手里,她不敢轻举妄动。

    一阵思忖间,又是五六条信息发来她的手机,间隔不过五六分钟。

148 患得患失

    何莞尔已经按着短信的指使,来到一座低矮的建筑前。www.uu234.net

    看起来像是园区里停车场的出口,两三个工作人员正在清理树枝。

    而不远处,还有位老大爷在慢悠悠地扫着落叶。

    时间不早不晚,这时候来逛公园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她心内稍安。公共场合,人来人往的,想必没什么危险的。

    只是含章,为什么是含章!

    何莞尔心内焦灼难安——这帮人已经害死了顾念,现在又要对含章下手。

    她怎么就能这么大意?她以为含章回了沪市就不会有事,她以为毕竟是国际化的大都市,治安会比山城好很多。

    却选择性遗忘了,沪市是谁的大本营。

    何莞尔懊恼不堪,心急如焚。她站在原地等待下一条短信,手机却响了起来。

    又是卢含章的号码。

    她面色一变,忙不迭接起来,却听到手机里有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转身,抬头,看看前面的树上,有没有你妹妹的东西?”

    何莞尔方寸大乱,不由自主按着他说的话做——但,下一秒,她便看清了前方的大榕树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糟糕!”她心里暗叫不妙,颈后的汗毛竖起。

    她知道背后有人迅速靠近,甚至感觉到了身后一阵风袭来,然而想要转身却已经晚了。

    口鼻被什么捂住,有腥甜的气味袭来。

    她挣扎之际一肘击在对方的腹部,听到一声闷哼。可马上又有人禁锢住她的腿,再也动弹不得。

    她再撑不住,下一秒,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再没了意识。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开过,在路边稍停。

    等车再次启动的时候,路边站立的高挑身影,已然不见踪影。

    ————

    经过了两小时的飞行,飞机在东区机场落了地。

    莫春山从以上飞机就在看文件,但坐在他旁边的孟千阳发现,今天老板看东西的速度,似乎大不如前。

    以前可是哗哗地翻过,快到他根本看不清楚那上面的字,今天却能在一页纸上停留十几分钟的时间。

    老板有心事,他想。

    不过也难怪了,毕竟事关老宅和莫家的事,所以春山哥放下工作亲自到沪市来找门路救人。

    春山哥总是万事都成竹在胸,莫家的事是能让他失了方寸的例外。

    哦,不对,这不是唯一的例外。

    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外——何莞尔。

    飞机滑行了一段时间,等停稳连接了廊桥,空姐站在商务舱的最前端,微笑着欢送各位乘客。

    孟千阳拎着装行李的一个包,等着莫春山先走。然而经济舱的乘客都出来了好几位,他还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几米远的空姐见莫春山没动,殷勤小意地走过来,微微躬着腰:“先生,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孟千阳只好提醒:“老板?老板!”

    莫春山如梦初醒,赫然起身,步出机舱。

    十几米的廊桥过去,他们是在机场的二楼。

    莫春山一边走,一边按开手机的开关,在靠近下楼电梯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清脆的声音响起:“莫总?

    莫春山听到若有似无有些耳熟的声音,皱了皱眉,回过头。

    却看到意料之外的一张脸。

    卢含章站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好一会儿她稳住了气息,说:“对不起莫总,能不能借您的电话,给我表姐打个电话?”

    莫春山瞳孔倏然间收紧,脑子里的思绪混乱一片。

    他没有答话,倒是孟千阳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沪市工作啊,”卢含章回答,“不知怎么的,上飞机该关机关电源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我姐千叮咛万嘱咐说下飞机一定给她说一声的。”

    莫春山听着她的回答,太阳穴一跳,有一丝隐隐的疼。

    孟千阳也觉得哪里不对,已经将自己的手机给了卢含章:“记得号码吗?”

    卢含章忙点头,道了谢以后拿着电话走到靠近墙角的一侧。

    不过一两分钟,她回来,将电话还给了孟千阳,说:“谢谢。”

    然后,再一次道谢、以及道别,拖着行李箱朝出口走去。

    莫春山却在卢含章离开之际,不由自主地多问了句:“打通了?”

    卢含章回眸,笑得很乖巧:“通了,不过不是姐姐接的。”

    莫春山眉心紧皱,声音有些走音:“怎么?”

    “是她的同事,说她正在开紧急会议来不及接电话,让我晚上再打。”

    眸子如墨色浸染一般,深黑摄人。

    卢含章愣住了,不明白刚才还温润和气的人,怎么一下子气场这样骇人。

    她有些惊慌地退了两步,问:“怎么?”

    莫春山看了眼孟千阳,后者很明白莫春山的意思。

    他拿起手机拨出刚才的通话号码,十几秒后他说:“已经关机。”

    莫春山此时想的,全是那辆黑色的帕萨特。

    在殡仪馆、在医院外、在机场,他见过那辆车三次了。

    哪里会那么巧?同样特征的车,却有三个不同的车牌号。答案很简单,这是辆套用别人车牌的车。

    而那车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还用问吗?

    他本来只是有那么一丝猜想,因为机场并没有何莞尔,所以当时没有太往心里去。

    结果遇到了卢含章,他才发觉,是他疏忽了。

    何莞尔,当然是何莞尔!

    孟千阳相当惊觉,看到莫春山面沉如水,马上拨了个电话出去。

    不到半分钟,他凑到莫春山耳边,言简意赅:“老板,你让盯的人,出事了。瘫痪的婆婆断气了,李晴为了救女儿,被捅了几刀还没死,现在还在抢救。”

    这一消息让莫春山惊惧交加,下一秒,心中生出泼天的悔意。

    是他大意了,也低估了对方的明目张胆。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一帧帧的,全是曾经发生过的别离。

    那一日,他在医院里,看着没有被白色被单覆盖住的犹带血迹的手,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一天,他在悬崖边,凝望着脚下的深渊,听着亲人坠入崖底寒潭的声音。

    那一晚,他在大漠里,眼看着她的身体被鲜血包裹,沉入了水底,却什么都做不了。

    痛彻心扉的失去,生离死别的折磨,他已经经历过了三次,因此在逼着自己前行的道路上,他不自觉地想要避免第四次。

149 急如星火

    几个月前,莫春山还觉得自己做的很完美,判断精准、心如止水,什么都不能让他退却。顶 点 X 23 U S

    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以很轻松地周旋于一堆被这花花世界迷晕了头脑的人。

    在此之前,他也从没有想过,还有谁会让他害怕失去。

    可在遇到她之后,一切都悄然改变。

    脑海里千头万绪,莫春山强迫自己要镇定。

    他拿起手机,不顾指尖的轻微颤动,稳了稳神,拨通了远在庆州的才嘉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沉声发号施令:“才嘉,你马上调动一切关系,查找何莞尔的下落。我给你三个车牌号码,这是关键的线索,你们去查这车去过哪里。”

    说着,他念出了在那辆帕萨特车上看到过的三串数字。

    才嘉听到他异常严肃的声音,也格外重视。她拿着笔在纸上记录着车牌号,之后问:“莫总,是什么要紧的事要找何小姐?”

    莫春山深吸一口气,说出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何莞尔,她被人绑架了。”

    ————

    从一片沉黑中醒来的时候,何莞尔头疼欲裂。

    也不知道那些人给她用的什么药,好容易醒了,脑袋还昏沉得很,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她轻轻扭动身体,想要缓解一下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已经麻木的手脚,却发现手脚都被绳子缚住。

    眼前的光线很暗,地面冷硬。不过还好她穿得多,也不觉得太难受。

    她早就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有人在公园里绑了她,而她意识消失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三个四十上下其貌不扬的男人。

    至于为什么绑她,答案显而易见。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怎么能这样地快?

    何莞尔脑子里一团混乱,还没理出头绪,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老大,老三还没回来,这回怎么做?”这是一把尖细的男人声音,有一种很特殊的金属般的质感,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心生不悦。

    “你不知道怎么做?”粗粝沙哑的声音回答,“上一次,你可做得很开心,还把人给弄死了,害我们下半夜只能拿个死人泻火。”

    何莞尔心里惊了惊。

    她听得出来,这就是在电话里让她转身的男人,就在那一瞬,她被身后的人偷袭,失去了意识。

    尖细的男音打着哈哈:“哪里是我弄死的,明明是老大你下药下得太重了。”

    “哼!”粗粝的声音冷哼一声,再没了言语。

    脚步声渐渐靠近,何莞尔能感觉到有人站在她不远的地方。

    甚至还能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刺在背。

    她一动不动,不敢让对方发觉自己已经醒过来。

    如果他们认为面前是一个昏昏沉沉的女人,那她才有机会趁其不备,绝处逢生。

    几秒后,那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怎么还没醒?老三到底下了多少药?”

    “谁知道呢?再等等吧。”

    “老大,要不我们先……干一票?”尖细嗓子的男人欲言又止,只是拉长声音嘿嘿笑了两声。

    何莞尔不由自主皱了皱眉,这把声音太难听了。不过她又马上控制好表情,继续伪装昏迷。

    那粗粝的男声停顿了好一阵子,才说:“还是等等老三,我怕你又把人弄死。再说了,现在弄这小娘皮也一动不动,跟死人一样,有什么意思?”

    “那也是,老大,上次准备的东西都带着的,全新的一套。之前那小**,成天开着豪车,穿得光鲜亮丽,跟她那野男人出双入对结果我们没找到机会,这套东西也没用着。谁知道没几天她竟然就跳楼死了?”

    尖细嗓子说着,遗憾的语气溢于言表。

    何莞尔却心里一沉。

    跳楼死的?难道他们在说念念?

    “老大”已然开了腔:“那个死了也不可惜,这不又有生意上门,还是个这么极品的货色?”

    尖嗓子啧啧叹了两声:“这小娘们,可真带劲。”

    两人又扯了几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好一阵子,尖嗓子的男人有些遗憾的声音:“这也太可惜了。要不我们找个可靠的地方,打一条狗链套脖子上,再焊在屋子里。等玩腻了再……”

    “乱来!”他还没说完,老大就吼了句,“刀疤,五哥的话你都敢不听?不过就是个女人,两腿一张都一样,玩得尽兴差不多就得了,你还想把人藏起来?五哥可说了,这小娘们随便我们怎么折腾都行,但她不能活过明天早上。”

    “五哥也不一定……“刀疤小声辩驳。

    他还没说完,何莞尔就听到耳光响亮。

    “老大”声音更沉:“你可知道跟了五哥两年那小二?他是怎么死的?他妹妹是怎么死的?要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你家里的老小都别活了。”

    尖细嗓子打了个寒颤,终于没再说话,看来也是有几分怕他们口里所谓的“五哥”的。

    见自己吓唬的话有了效果,“老大”有轻声安慰:“你真喜欢这小娘们,一会儿你先来。”

    “老大,这怎么像话?”刀疤大惊,“您是老大,当然您先。”

    “老大”拉长声音:“那咱们一前一后,就隔一层肉皮……”

    两人心照不宣笑起来。

    几秒后,老大又说:“等下半夜兄弟们快活够了,就把人扔到车上拉到野外,捂着口鼻再来一番,留点挣扎的痕迹。最后炮制一番绑着大石头扔进水库去,等警察找到人,怕早已经泡变了形。”

    刀疤故作夸张:“那起码几个月都别到庆州这地儿了。一想到喝的水里有咱们的子子孙孙,那滋味……”

    两人再次淫邪地笑起来,而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许是看她还没有苏醒的痕迹,两个男人走远。再之后,远远地传来貌似是铁门合上的声音。

    何莞尔心里却越来越沉。

    他们虽没明说,但她也能预料到这帮子人想要做什么。

    绑架、强奸、杀人——还有死前变态的折磨手段。

    而且,他们曾经的目标,还是念念。

    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这就是那些人,为顾念准备的第三个陷阱。

150 色胆包天

    美貌的女人忽然失踪,网上沸沸扬扬寻找下落,然后几天后警方发现惨不忍睹被凌虐至死的尸体,再然后七天过去,警方迟迟找不到凶手,曾经的热门话题被淡忘,多年以后可能被人冠以“xx水库疑案”缅怀一番。www.uu234.net

    然后,就再没了然后。

    这帮穷凶极恶之徒,绑架、强奸、杀人的重罪说得轻描淡写,还有所谓的一套“工具”,顾念落在他们手上,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说顾念一定要死,那她算是好运的——没有出车祸到惨不忍睹,也没有落到这帮子人手上被折磨到生不如死。

    可是,现在却轮到了她何莞尔,她又该怎么办?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听起来,至少含章不在他们手上。也是,在机场掳走一个人,难度实在太大,更何况含章完全不知情,不是他们的目标。

    男人走远,何莞尔睁开眼,艰难第转动身体,观察着她所在的环境。

    四周的墙似乎都是金属的质地,身下又硬又冷,离她不远的地方堆放着好几样所谓的“情趣“工具,稀奇古怪她根本不认识到底是什么。

    更古怪的是一个牛头,就那样被扔在地面上。牛头仅剩了骨头和残留在骨架上没剔干净的一点血肉,而两支硕大的牛角看起来很尖利。

    地面上还堆着三五个啤酒瓶,但看上面积的灰,显然不是最近几天喝的。

    看起来,这像是个冻库,而且是废弃多年的那种。

    只怕是哪个老厂区遗留的没处理的厂房,必定很偏僻。

    上午才在报社里亮了剑,下午就被绑,难道是同事里早就有对方的眼线?

    可也不至于这么快——既然他们知道含章,还知道用含章的电话诱她上当,那么,一定是一早就盯上了她!

    也许,早在她去水晶酒店,早在她和含章上门找李晴的时候,这帮人就已经在准备下手了。

    她忽然想起了李晴,后背一凉。

    既然这帮子人这么快能开始杀人灭口,李晴一定也逃不过。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些年国家很重视社会治安,恶性暴力犯罪的事是越来越少了,但总会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存在。

    相比于经济类犯罪来讲,她现在直面的暴力犯罪,除非人类消亡,否则永远不可能消失。

    这帮子人心狠手辣,她想要有一线生机,必须一击必中。

    何莞尔思索着应该怎么求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脚步声去而复返。

    她忙闭上眼睛装作意识全无,等到那脚步声渐渐靠近,才听到刚才那叫刀疤的人,自言自语:“老三这还回不回来?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刀疤走近何莞尔,居高临下看着她,心思活泛起来。

    之前那没做成的单子,已经够让他神魂荡漾了,蹲了几天没遇到那女人落单的时候,本想干脆把天天陪她一起的男人解决掉,结果五哥不让。

    据说那男人在庆州这地界还有几分势力,最重要有人给他撑腰,他们不好动。

    结果没几天,那女人竟然坠楼死了,没机会让他们兄弟仨辣手摧花,当时还遗憾了好一阵。

    结果老板的新命令下来,目标成了眼前这不可多得的美人。

    刀疤一时忍不住,弯腰伸手,在何莞尔胸前狠狠揉了一把。

    真材实料,手感真是太好了。

    这小妖精,就算穿着长裤,也能看出那两条腿笔直又修长,再加上皮肤雪白,腰肢纤细,想一想就神魂荡漾。

    这么个尤物,剥得精光把那两条大长腿架在肩膀上,居高临下任他亵玩,或者翻过来压着小腰后入,只怕更**。

    对了,他们还是三兄弟,手上的花样多得很,就希望这娘们身体康健一点经得起一晚上的折腾。

    他这一次可卖力了,为了这票生意找了个这么隐蔽的地方作案,三五天都没人往这里来,大冻库又隔音,一会儿快活的时候再大的动静也没人能听到。

    刀疤脸想着想着,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又有几分遗憾——就是可惜这么个大美人,竟然得给弄死了。

    被吃了豆腐,何莞尔恶心得想干呕,但也硬生生忍住。

    现在还不到时候,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清醒,那就没了生机。

    何莞尔心念一动,装作将醒未醒的模样,哼了一声。

    听到刀疤扯着嗓子喊:“老大,她快醒了,要不干脆不等老三了。”

    闷闷的一声响后,老大的声音慢悠悠地过来:“你懂什么,都不会动跟死人一样,有什么好玩的?”

    “快了快了,快醒了。”刀疤急不可耐。

    何莞尔扭了扭身体,轻轻地“啊”了一声,像是努力挣扎但还醒不过来的模样。

    刀疤大喜:“真要醒了!老大,五哥说不能留到天亮的,这眼看着都七点了——”

    他拖长了最后几个字,声音里全是急不可耐。

    几秒后,那老大慢吞吞地发话:“算了吧,天都黑了,就不等了。”

    刀疤喜不自禁:“就是,迷迷糊糊的美人,自然有另外一番滋味。”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房间里满是他们淫邪浪荡的笑声。

    何莞尔当然知道他们在绸缪什么,只是这时候,她必须冷静。

    这两人不仅穷凶极恶,还很变态,不是说了吗,他们连死人都下得去口。

    如果她不能逃脱,那么等待她的下场只有一个。

    她已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只是不包括死前还要被人当做玩物凌虐。

    随着刀疤的脚步越来越近,她刚才还在加速的心跳,忽然平稳起来。

    她只有一次的机会,一旦错过,将永世不得翻身。

    ————

    夜色里,一辆黑色的越野如离弦的箭,飞速狂奔。

    “还要多久?”

    副驾驶上的莫春山沉声问道,眉目间一片焦灼的神色。

    “最多十分钟。”孟千阳看了眼车载导航,说。

    “再快一点。”莫春山手握成拳,一直置于身侧。

    孟千阳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模样,但在这狭窄的乡道上开接近一百公里的时速,已经是他的极限,不能更快了。

    莫春山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催也只能这样。

151 局势扭转

    下午两点,他在沪市得知何莞尔被绑架以后,马上乘坐最近的航班回了庆州,并且让孟千阳传达他的意思——尽快从他们在李晴住所抓到的那个人嘴里,逼问出何莞尔的下落。m.www.uu234.net

    那个人也有几分本事,在他专门让人盯着李晴的情况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屋,弄死了瘫痪在床的老人,捅了李晴十几刀。

    最后要对那智力有障碍的小姑娘下手时,忽然起了色心。

    李晴护女心切,眼看着自己女儿要惨遭不幸,拼了命弄出了大动静,这才让他安排暗中监视的人察觉。

    据说那人身手还很不错,出招阴狠还带着刀,他高价请的格斗高手都挂了彩才把人拿住。

    才嘉倒是按照莫春山的嘱咐报了警,但莫春山却不敢把他在李晴那里逮住的人交给警方。

    他不是对警察有什么成见,而是他不能把何莞尔的生死,交给别人。

    那个去李晴家里灭口的男人,对着有智力障碍的小孩子都有心情下手,实在是色中饿鬼。

    以何莞尔的样貌,落在那帮子人手里,又岂能有好下场?

    只怕是生不如死。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救出她。

    警方审讯人要讲规矩的,不过他不用——所以他吩咐孟千阳,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问出他的同伙在哪里,他们把何莞尔绑去了哪里。

    一下飞机,警方带来了好消息。

    根据莫春山提供的车牌号码查询,都是套牌的确实不假,不过最后一次那套牌车出现在山城大厦附近。

    再之后,朝着城区东南去了,一路没有做停留,然后消失在了监控里。

    也就是说,汽车进入了没有监控的地段,消失无踪。

    虽然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总有个大致的方向。

    只是那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方向,有一片废弃的村庄和厂房,还有垃圾填埋场。总之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搜索起来很麻烦。

    但他也没时间考虑其他的,一方面通知了警方线索,一方面和孟千阳先过来这边。

    忽然,孟千阳的手机响了起来。

    莫春山知道他开车不方便接,眼见着那手机上的号码,下意识觉得会有关键的信息。

    他马上拿起来划开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人声:“阳子,那人招了。”

    “哪里?”他顾不得激动,大声问。

    对面也听出来是莫春山的声音,叫了声老板。

    莫春山心里发急,再一次大声地重复:“哪里?”

    “厂区西南方向,肉联厂冻库里。”

    和莫春山隔了不到五公里距离的冻库里,刀疤脸看着嘴角淌血、出气多进气少的兄弟,不住地颤抖。

    那牛角多尖啊!老大这一下子被爆菊……天啊,那该有多痛!

    而之前被他视为尤物想要趁着入夜好好狎玩一番的美女,却成了鬼魅一样可怖的东西。

    也是他不该大意,当时想着美人半梦半醒别有一番滋味,于是猴急地上前,拿刀割开她腿上的绳子。

    美人还迷迷糊糊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昏了过去。

    刀疤大喜之下刚准备去割开她裤子上的扣子,结果没想到,这贱人居然是在装晕。

    所以他提着刀才凑上去,就被她一脚踢在了手上。

    当时刀没拿稳脱了手,紧接着他又被她一个窝心脚给放倒了。

    他那时候毫无防备,这一脚又准又狠,当时疼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大滚在地上,屁股上有个牛头。而牛头上尖而锋利的犄角,一大半已经没入肉里。

    他家老大也真是,嘴上说着等等老三,结果也不是个能等的主的。

    想想也是,老大从来不爱整些虚的,总是金刀大马前戏一概全无,往往女人挣扎得越厉害,他越来劲,要是不爽就抹一把血当润滑剂。

    所以他去解绳子的时候,老大已经脱了裤子准备上了,结果他被这女人偷袭爬不起来,老大裤腿脱了一半被缠住。

    一愣神的功夫,也被这女人踹翻在地。

    好巧不巧地,他屁股落地的地方,恰巧是那个牛头。

    此时,何莞尔立在刀疤脸面前,歪着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你也想尝尝被爆菊的滋味?”

    刀疤脸打了个寒颤。

    地面上满是鲜红的血迹和秽物,老大生息渐弱,眼看着就不行了。

    刀疤脸看了眼那个伤口,又看了眼眼前的美人,一个哆嗦。

    这女人好厉害,一脚就把老大踹在牛角上挂起,他自问身手不如老大的一半,只怕没什么胜算。

    何莞尔微眯着脸,满脸挑衅:“刚才占姑奶奶我的便宜,看老娘不剁了你的手!”

    她一面虚张声势,一面试图挣脱手上的绳子。

    看着嚣张万分,其实仅有腿部能活动。

    她连挣脱手上绳子的动作都万分地小心,生怕出点纰漏导致满盘皆输。

    其实她刚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是腿能动。也好这两个色鬼以为她还在昏迷,绳子都捆得松,眼看着马上就要解开。

    只是眼前这个刀疤脸,她还得糊弄一阵。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在地上翻滚的男人,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粪便为,有些想吐。

    确实恶心了点,但她也是没有办法嘛。

    刚才她确实是有把人往牛角上踢的想法,但没想到那么巧,竟然是那个部位被爆了。

    刀疤脸大概以为她是故意而为之,所以起到了很震撼的作用。

    何莞尔悄悄地踩住脚下刀疤刚才掉落的刀,好整以暇:“说吧,是先割你的手,还是先切你的好兄弟。”

    刀疤脸眼睛瞪得溜圆,微躬着身体小心地远离何莞尔,万分谨慎。

    何莞尔一面和他对峙,一面小心地反手解着绳结。

    快了,很松了,马上就好了。

    一旦她双手得了自由,眼前这个瘦不拉几的死色狼,她一定要狠狠揍一顿。

    md,竟然敢摸她!好恶心!

    绳结终于松开,何莞尔大喜之下,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刀疤脸一个哆嗦,竟然转身,脚下抹油一溜烟跑了。

    她愣了愣,甩掉绳子,大呼:“别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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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介绍:
何莞尔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何莞尔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遇到莫春山的第一天,她开始做梦了。 梦里血红的眼睛、头顶荡开的涟漪、渐渐模糊的视线…… 这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缠身的梦魇? 他是她的天敌,还是另一场救赎?如梦春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梦春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梦春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