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顾而盼之
一天后,何莞尔陪着从忠县赶来的顾念的母亲,到殡仪馆认尸。www.uu234.net
这是何莞尔第一次见到顾念的妈妈。
她从火车站接到人的时候,只觉得顾伯母五十来岁的年纪,却和城里七十来岁的老太太差不多的状态,满脸的沟壑,腰背都已经挺不起来,手粗糙地像是砂纸。
顾伯母话很少,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何莞尔一直都在听惯了普通话的环境,好些时候得想好一阵子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她是一个人来的,因为顾念爸爸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目前顾念的死讯还瞒着他的。
至于顾念的兄姐,一个在外打工成了家,多年都没有回家,一个电话刚刚打通,这一时半刻的都没法赶过来。
所以这天大的噩耗,竟然只能一个农村妇女默默地承受。
不过何莞尔有几分庆幸。
至少顾念不是顾家唯一的孩子,这也许是不幸中最幸运的事了。
何莞尔上午接到顾伯母,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去了殡仪馆。
认尸的程序并不繁复,她们交了证件登记,十几分钟就有工作人员赶过去办理。
见到顾念遗体的时候,何莞尔忍了又忍的,然而还是掉了泪。
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至亲之人的离去。
上一次是她的父亲,他壮年离世,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身上的两个枪眼黑洞洞看不到底一般,周围有黑红的血迹。
何莞尔永远都记得那个画面,永远记得十几天后她走上高考考场的时候,一面忍住不能掉泪,一面做题的心情。
那是她经历过的最痛苦、也最漫长的考验,没想到数十年后,又一次和顾念诀别。
忽然又想起莫名遇害的敏之。
案发时她不在学校,也是从别人口里得知案发时候现场的可怖。
发现敏之尸体的是一对情侣,就在学校背后所谓情人坡的坡顶。百年的月桂树枝叶丰茂,粗壮的主枝上,悬挂着一具没有头的女尸。
经过排查、辨认以及dna检验,最终确定遇害的是失踪两日的陈敏之。
七年了,到现在她的头都没找到,更没有抓到凶手。
现场没有一滴血,也没有任何挣扎、打斗过的痕迹,可以确定那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经过尸检,法医们甚至确定,敏之是先被抽去了身体的所有血液,然后再被切下了头。
关于敏之当年的案件,也被传得面目全非。
甚至有人揣测,是有个罪大恶极的变态杀人犯,为了挑衅警察,所以才在公安大学附近做下这一桩残忍至极的案件。
算起来,敏之在学校当地的殡仪馆里,已经躺了七年。七年过去,她还不能入土为安。
而现在,顾念躺在灰白色的裹尸袋里,露出了头颈肩,双目紧闭、肤色发青。
好在,从十楼跌下来,顾念却和高处坠亡的死亡表征不那么相符——至少身体完整,面部表情也安详,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外伤。
何莞尔稍稍放心了点,她来之前就一直担心顾念妈妈受不了,这样裹在尸袋里的顾念,也不是特别地惨不忍睹。
顾念一直说过,她老家的父母就是一对锯了嘴的葫芦,父亲在乡镇小学教书,母亲没什么文化,两口子性子都软,在家乡处处受人欺负。
好容易负负得正才养出顾念那种不服输又张扬的性格,后来她发迹起来,在县城里给父母买了房子和铺面,也让父母扬眉吐气了一阵子。
家里最有出息的闺女离世,作为母亲自然是伤心到不得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伯母并没有嚎啕大哭,低声的饮泣虽是伤心至极,但看完了遗体后,她告知一直等待的警察,她同意解剖,以便进一步查清顾念的死因,以及出事前做过些什么。
只是还没来得及签字,她就捂着心口快要倒下去。
何莞尔送了她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心绞痛。
何莞尔照顾了她半宿,天快亮的时候,等来了顾念的哥嫂。
顾念的哥哥叫顾盼,顾家的长房长孙,所以有这么个众星捧月的名字。至于顾盼的老婆,应该是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但却是四十来岁的面相,矮小微胖,和何莞尔匆匆一个照面,便进了病房照顾老母亲。
顾念的嫂子进病房去,留下顾盼在门口,对着何莞尔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实在麻烦你了。”
在沿海多年,他的口音早听不出来庆州的痕迹。
何莞尔倒没想到他们这样快来。
顾念对她哥哥,一直没什么好评的。说起她哥,顾念一般会拿四个字来概括——六亲冷漠。
农村里长房长孙的待遇,让顾盼养成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心态,年纪一把人却不怎么长进,一家人东拼西凑供他上了个三本大学,还在沿海安了家,却对在老家的父母和姐妹不闻不问。
顾念那几年着实辛苦,当哥哥的也从没想过帮衬一把,甚至一年到头一个电话都没,还生怕被老家的穷亲戚沾染上,过年过节也难得回家。
后来顾念赚钱了,本来很少联络的顾盼,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打电话嘘寒问暖,还经常给她寄些沿海特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念那时候就知道,必定她这哥哥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那一年春节,顾念好容易抽空回了趟老家,就越到好几年没回来的顾盼也追着赶着回来。
然后,大年三十晚上,顾盼借着酒劲,想让顾念这个当妹妹的拿钱给他,把他房子的贷款还了。
顾念当时就说可以,等年快过完的时候,跟顾盼说,帮忙还贷款可以,但房子得添上父母的名字。
这要求不算过分,毕竟一百五十万的贷款,而且以顾盼的德性,你借给他钱,就别打算再要回来了。
就说当年缴首付里有十来万,是顾念父母辛苦一辈子的积蓄,被儿子说拿就拿走了,借条都没一张。
然而,顾盼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怎么肯答应?于是当时就大闹了一场,弄得不欢而散。
之后,顾盼似乎每一年春节都要回家了,对父母也不再是以前不管不顾的状态,还拐弯抹角地打听顾念的近况。
倒是很识时务,知道在自家很有主见的妹子手里讨不到便宜,于是曲线救国。
122 旧梦袭来
何莞尔还在愣神,顾盼又说了句:“我们在就行了,小何,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他嘴里说着客气,可视线总让人有几分不舒服——似乎有些偏移,并没有在看她的脸,而是有意无意地撩过她的毛衣领口,落在锁骨和颈项上。
何莞尔穿得多,那是她全身上下露出的最大片的肌肤。
她皱了皱眉,将外套拢了拢,说:“为了查清念念的死因,伯母同意了尸检,但是还没签字。等伯母好些了记得通知我,或者通知警方。”
顾盼满口答应,接着顾念的嫂子也出来,千恩万谢地来送走何莞尔,让她安心工作,顾念以及顾伯母的事有他们两口子照应,出不了错的。
何莞尔有几分不放心,却又不得不走。
出租车上,何莞尔靠着车窗,头疼欲裂。
这些天她一直没休息好,再加上又熬了半晚上,已经非常疲惫。
但却和上一次几天几夜睡不着的情况相似——越疲惫,反而越睡不着。
想来想去,她拨打了柯知方的电话。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接起来。
“青荷?”只低低的一声,何莞尔却听得出来,柯知方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干涩和沙哑。
他似乎还在睡觉。
当然了,还不到七点,没起床很正常。
“对不起,”何莞尔小声地道歉,“我知道不该打搅你睡觉的,可是,我觉得我的状态很不好。”
她说得很慢,越说,声音里的鼻音越重。
柯知方轻笑起来,回答她:“我说过的,什么时候都可以。”
视线里一团黯淡,惟有头顶若隐若现的光源。
身体似乎被什么轻柔的力量包裹着,又能感受到止不住下沉,身边泛起一串串的气泡,随着水的压力变幻着大小与形态,还微微反着光。
何莞尔抬起了头。
果然,她又一次看到了头顶上荡漾着淡绿透明的涟漪,一圈圈地荡漾扩散,涟漪之上,是灰蓝的天。
“又是这个梦啊……”何莞尔浮在水里,脑袋里是这样一句话。
然后接下来,就是一张人脸,一对血红的眼睛,以及一声声的小草了吧?
她等到了那悲悯绝望的声音响起,等到了水涌进呼吸道的窒息和血腥味,却没等到梦境的结束。
何莞尔怔怔地等了好一阵子,忽然感到身后水里异常的波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里,“噗”地一声闷响,带动了水波荡漾。
她费力地扭过脖子,堪堪看清楚那一道银白的光影,眼前的景象忽然消失不见。
一切归于了黑暗。
从床上坐起来,何莞尔惊恐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一道耀眼的金色,刺得眼睛一疼。
她适应了好一阵子,才发现是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窗外一片片绚烂的火烧云,大半个天空都沾染上金色的霞光,美丽异常。
光明总是能轻易驱赶走对黑暗的恐惧,何莞尔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稳缓和下来。
早上,柯知方在电话里和她聊着天,说话的声音极尽和缓。
也没聊什么实在的话题,只不过就是她把顾念的死和自己的懊悔煎熬告诉了他而已,然后,忽然觉得异常轻松。
再然后,她就睡着了,睡了很长时间,直到刚刚那个熟悉的梦,把她惊醒。
她记得,上一次做这个梦还是在莫斯卡镇那一晚,因为晚上看了莫春山的专访和照片,接着被淡绿的涟漪和血红的眼睛如梦来。
再之后,似乎挺长的一段时间,这个梦都没有再来困扰她,哪怕一次次地见到最开始导致她做梦的莫春山,也没有过再一次梦到这个场景的经历。
她都快忘了那件事了,也忘记莫春山曾经给她带来的恐惧感,却没想到在此之后,还会再一次梦到那诡异的场景。
而且,这一次这个梦,似乎还多出了些什么。
除了前面反复梦到的场景,梦的最后出现的那道银白色,到底是什么?
长而窄的形状,似乎是一条鱼?颜色也是银白,像是鱼鳞在反光。
可是鱼怎么会从水面以上,掉到水面以下的?
而且那东西一直在下沉,不像是鱼。
那难道,是一把刀?
想到这个字,她心口忽然一阵刺疼,疼得她不由自主地弓着背,手护着疼痛的位置。
但只几秒钟,那疼痛就烟消云散,快到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何莞尔皱着眉,慢慢挺直了背,慢慢地下床、穿衣、洗漱。
坏事已经够多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在这个关头上,她不能再纠结于这个虚幻的梦,又一次把自己带进牛角尖里,给她自己以及柯知方,徒添烦恼。
何莞尔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却始终压抑不住心底涌起的,一阵不知名的寒意。
————
晚饭时间,孟千阳和莫春山面对着面,享用着盘子里的牛扒。
孟千阳一边吃一边赞叹着,忍不住猜测起来老板今天为什么心情这样好。
要知道,他这别扭的春山哥一向看不起口腹之欲的,今天竟然一时兴起找了君悦的厨师长过来家里现场做牛排给他吃,还预定了下一周从意大利来的顶级黑松露作为配料的大餐。
显而易见莫春山一个人是吃不完的,必定能有他孟千阳的一份。
想到这里,孟千阳喜笑颜开,忍不住问:“下周能叫着嘉姐来么?她为你辛辛苦苦公事私事一把抓,春山哥你有心情享受美食也多亏她得力。”
“食不言,寝不语。”莫春山慢悠悠说着,但言语间早没了平日的冷淡严厉。
顿了一顿,莫春山也掩饰嘴角的笑意,轻声愉悦地说:“少不了才嘉的一份,这个人情,我还准备送给你。”
吃过晚饭,孟千阳自动自觉地收拾餐桌。
才嘉出现之前,他一直习惯照顾莫春山,做这些事既自然,也很顺手。
收拾完饭厅顺便收拾客厅,他却在茶几的第二层,发现了几沓报纸。
随手一翻,竟然夹着一份山城周报在里面,时间是三天前出刊的那一期。
而且,那报纸已不是原始未看过的状态,显然莫春山也翻过了。
孟千阳背对着他,悄悄比了个v。
123 时光如水
自从孟千阳发觉莫春山在何莞尔身上特别留意,他就订阅了山城周报的手机版,并且每一期都会在里面寻找何莞尔的名字。顶 点 X 23 U S
所以三天前何莞尔那报道,他是知道内容的。
莫春山忙着处理嘉玫机械的事,才从外地出差回来,也就是说他是今天才看到的报纸。
难怪今天这样好的好心情,原来是来源于某记者挑大梁的报道。
想到这里,孟千阳将那沓报纸拿出来,故意翻到财经版,装模作样地看了又看。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春山哥,我看这几天到处都在说p2p雷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看这报纸上说什么p2p容易成庞氏骗局,这又是因为什么?”
莫春山站在门口,正在整理袖扣,听到他的问题,耐心地回答:“首先,从 p2p 公司借钱的人,很可能是无法向银行贷款,也就是说,在银行贷款体系中,这些属于高风险用户。从第一步开始,p2p 就不靠谱了。
第二,p2p 平台在吸引客户资金的时候,比的不是标的资产的质量,而是刚性兑付和利率。借贷难免遇到违约,但为了不影响承诺的高利率,这使得当违约必然发生的时候,p2p 平台会利用新增客户的资金来填补坏帐的窟窿,踏出了庞氏化的重要一步。
第三,在相互竞争中,一旦某平台选择了因为出现违约而降低利率,那客户资金会立刻就去还在刚兑的平台。这使得 p2p 平台必须保持刚兑,从而彻底变成庞氏骗局。”
“哦!”孟千阳做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难怪你从来不碰这一块。”
莫春山已经准备出门了,听到这话回头,有些感叹:“你可知道什么叫华尔街上没好人?沪市的陆家嘴,一开始就拒绝p2p公司入驻,大概目的也就是降低坏人的比例吧。只是,投资这东西说起来,归根结底都是不干净的,能早抽身,就早抽身吧。”
众所周知的华尔街,是全球最大的“吸金怪兽”集散地,也是历次金融风暴的始作俑者。
而华尔街操纵金融的深度和广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比如,“信贷”这种透支型的消费就是华尔街研究出来的。
这地方,赚取的是利润不仅仅包括现在、也包括未来,榨取了现在,透支了未来,营造着美好又虚无的明天。
孟千阳发觉着话题偏离了他本来的方向,于是根本不理莫春山会什么华尔街什么透支未来的话,直接将手里的报道给他看:“那这文章写得好还是不好?老板你说让我多学习,这个能不能作为学习资料?”
孟千阳装模作样地问。
莫春山瞟了一眼,就看到他的手故意指着文章末尾的何莞尔三个字。
再看孟千阳满眼的好奇和八卦的神情,总算明白这小子兜兜转转在打听什么。
他啼笑皆非地抓起报纸扔在孟千阳脸上,对他之前的八卦视而不见:“我出去走走就回来,你帮我陪陪小草和煤球。”
孟千阳很明白他的习惯,有些意外地问:“嘉姐不是说大渡河桥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好像是什么隧道式铆钉?”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其生硬,显然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容的水准——还说错了。
莫春山听得皱起眉:“什么铆钉,是锚碇!孟千阳,你这一开口就露怯的,难道就不能多看点书?”
不学无术的某人打起了哈哈努力岔开话题:“反正那桥最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所以又有什么技术难题要解决?是内环路吗?”
莫春山罕见地叹了口气:“哪里就那么容易?那桥长一千四百多米,主桥跨度一千一百多米,又是在高海拔、高地震烈度带、复杂风场环境下的超大跨径钢桁梁悬索桥,多因素结合让建设难度成倍地增加,就像是——”
他想了想,做出一个比喻:“——在庆州修一座一百五十层高的楼,问题怎么可能不多?”
这个比喻很浅显,孟千阳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但是技术方面,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惟有握着拳头:“春山哥,加油,我知道你可以的。”
他眸子晶亮,两颊微微鼓起,那表情,一如十年前的少年一般。
莫春山微笑,之后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因为抬臂的动作,他风衣和西服的袖子朝上卷了几厘米,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戴着一串木制的佛珠。
楼道里的风,送来他轻轻的一句话。
“我知道,我可以的。”
夜色渐浓,曲陵江边的寒风渐冷渐急,江边的路人无一例外都拢紧了衣领、手揣在兜里,
莫春山却喜欢这样的温度。
寒冷总能让人脑袋清醒一点,能够驱赶走因为胃在消化食物的倦怠。
他记得他离开庆州那年,还是曲陵江污染最严重的时候,河道转弯的地段由于水的冲击力不够,往往会留下一湾铺天盖地的垃圾,最夸张的时候甚至能遮掉半条江。
于是空气臭不可闻,江水也是混浊恶心的颜色。
过往的时光里,当然也有美好的存在。
他想起自己家的后院,梧桐树下的白色秋千。
那是他四五岁的时候,妈妈特意找人给他做的,然而七八年过去,他上那秋千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还都是看在妈妈面子上勉为其难上去哄一哄她开心的。
他对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相比而言,还是爸爸书房里的书,更能勾起他的兴趣。
于是妈妈经常无比落寞地抱怨他们父子俩,一个醉心于工作,一个痴迷于数字,谁都不需要她一样,显得她在家里就是个多余的人。
她有时候发脾气,嗔怪起来的口气,其实就像小女孩撒娇。
他嘴角泛起微笑,心里半是怀念,半是苦涩。
怎么会多余呢?有了她,世界才有了色彩,家里才多了温暖。
只可惜好人难得能有好报,倒是人善被人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
他的父亲因为信任朋友招来杀身之祸,他的母亲,又因为信任家人,被害得客死他乡。
十几年的时光,就如这江水一般,抹去了曾经污秽的痕迹,却在看似平静的江面下,隐藏着噬人的暗流和漩涡。
124 陡变突生
想起往事,莫春山干净利落的眉眼,染上了些微悲伤的神色,但那一丝悲伤转瞬即逝。www.uu234.net
他的视线聚集在夜色里曲陵江大桥的轮廓上,目光炯炯。
两年前他收拾掉桐城路桥一帮子老东西后接的第一个大工程,一座特大的跨江大桥,目前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期。
前期,桐城路桥已经陆续解决掉桥高、边坡高、风大、温差大、承台大和重力式锚碇大等问题,但一个接一个的技术难题接踵而来,不得已只好边修边改,工期已经延误。
现在,又有一个问题横亘在面前,解决不了就赶不上工期。
那地方地震烈度高,而这座造价十亿的桥如果一场地震就跨了,那像什么话?
他要造的桥,是要屹立百年不倒的。
忽然想起了,他之前怀念过的小小的秋千。
修秋千的时候,父亲考虑着他一年年地长大,想要秋千用得更久一些,于是当初制作秋千的材质,也比较特殊。
材质上的刚柔结合,让小小的秋千,却能承受他们一家三口的重量。
而至于在建的跨江大桥,为了能抵抗三个地震断裂带交汇的风险,如果无法从结构上改善,那么,似乎可以在材料上下功夫?
波形钢腹板与混凝土顶底板的组合结构作为桥塔横梁是可行的,至于其他部分,似乎还有更大胆的想法。
如果大桥主缆和钢桁梁锁在一起的中央扣,如果采用半钢半柔性材质,既够硬,又能将两者紧紧扣住;又较软、遇地震时能有效缓解震动波。
是了,就是这样,刚柔并济,比一味地死扛好。
比如说某人,明明有更轻松更愉快更省力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她非要选不走寻常路,然后磕磕碰碰滚到终点。
真是傻。
不过,某人傻是真傻,拼也是真的拼,肚子里也还有点货。
至少那篇关于p2p报道,还是能入眼的——甚至好些关于未来p2p走向的观点,和他的一致。
莫春山嘴角抹过一丝笑意,转身、回头,朝夜色中的临江公寓走去。
————
得知顾念死讯后的三天时间,何莞尔花了大量的时间,用来回忆她与顾念之间的点点滴滴。
时隔十年,有些事还历历在目,有些记忆已模糊不清,但毫无疑问地,除了敏之以外,顾念是她这三十年不到的人生中,另外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
回忆难免让人落泪,何莞尔好几次想要大哭一场,哭到天昏地暗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程度,可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放心大哭的时候。
顾念不会自杀,她坚信这一点,所以,一直悬着一颗心,等着顾念的解剖报告。
顾念家里的事暂时不用她操心,但出了这样的大事,何莞尔也再没办法心无旁骛地工作。
还好报社里的工作有小雷帮她顶着,她只用对关键的稿子进行审核。
原以为熬过这煎熬的几天,等到顾念尸检报告出来以后再说下一步的事,却没想到在认尸的第三天,何莞尔又接到了林枫的电话。
林枫告诉她,顾念的家属,不同意解剖了。
“怎么会?”何莞尔很惊讶,“前天说得好好的,老太太同意解剖,只是还没签字而已。”
“事实上她们就是反悔了,说想让顾念入土为安。”电话那头,是林枫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
“入土为安?怎么可能入土为安?”何莞尔不怒反笑,“顾念怎么可能自杀?她绝对不会去自杀,更别提什么畏罪了!有人向她身上泼脏水,她的亲妈和亲哥,怎么可以容忍这样的行为?”
“但案发现场经过勘察,确实没有第三人进入过的痕迹,”林枫犹豫了几秒,继续说,“房间是从里面反锁的,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而顾念坠楼时房间只有她一人,酒店走廊里的监控、酒店对面大楼的监控都显示,确实没有他人进入现场的痕迹。”
何莞尔屏息听着林枫的叙述,脑子里一片混乱。
走廊和窗外都有监控,显示没有人进入过房间,顾念坠楼的时候,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
密室杀人?
她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确定吗?”
“很确定,监控视频都相当清晰,尤其是酒店对面的监控,直接拍到了顾念坠楼的瞬间,她一个人在窗边站了半分钟,然后就掉了下去。是不是她想不开了自杀尚且说不准,但确实没有其他人在现场。”林枫回答她。
“另外,法医尸表检验证实,顾念主要损伤符合摔跌损伤特征,其颈部及其他部位未见抓擦、打击、限制性损伤,符合摔跌致颅脑损伤、严重内脏损伤合并大失血死亡。这些相关情况已向她的家属说明,然后她的家属,撤回了尸体解剖检验的要求。”
何莞尔听得心乱如麻——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他杀,那,顾念当时在想什么?出事前干过些什么?又或者是什么原因让她坠楼?
电话那头林枫的声音停顿,显然有些迟疑,好一阵子才说:“另外,根据初步尸检判断,死者在死亡前和人发生了性行为,还有,她身上贴身衣物送检结果,有检查出*。”
何莞尔愣了愣,忽而想起了莫书毅这个名字。不过,现在不是纠结顾念和莫书毅之间纠葛的时间。
她咬着唇,问:“还有其他的吗?”
林枫叹了口气,继续说:“另外,因为泛诚聚宝涉嫌经济犯罪,目前我们大队已经介入侦查。我们查到了顾念的账户上有来历不明的两千万,现在怀疑她账目上的钱是从泛诚聚宝某个用于洗钱的子公司转来的,钱还没来得及转走顾念就坠楼。除此之外,经初步核实,我们发现顾念名下还有多家公司,和泛诚聚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
林枫的话停在了“所以”两个字上,至于所以以后的意思,因为信息量太大,何莞尔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
她只能出于本能地辩驳:“不会,念念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很了解她。再说她还让我帮她打听过泛诚聚宝的事,不像之前就和这边有联系的样子。”
“可你能保证她一定不会对你说谎吗?”林枫说着,声音有些干涩,“小何,有个词叫欲盖弥彰,还有个词,叫纸醉金迷。这世界上诱惑态度,你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和你想象的那样,干干净净。”
126 不得安生
挂掉电话以后,何莞尔前所未有地无措。www.uu234.net
警方几乎断定顾念是自杀了,而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家属的同意,没有足够正当的理由,警方是不能自行解剖的。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
何莞尔低着头,吸了吸鼻子。眼见止不住泪,她只好再一次抬眼望天。
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好几年没洗的纱帐一般,那一朵朵青灰的乌云,更像是纱帐上的点点污渍。
快下雨了。
而犯罪的痕迹,也将随着一场场的秋雨,一次次地人来人往,愈发地难觅踪迹。
何莞尔紧攥着手心,身体转了个方向。
明明顾伯母马上就要签同意书了,短短两天就改变了主意,问题是出在哪里,显而易见。
她必须要去劝说顾家母子,让他们同意警方对顾念进行尸检。
否者,她的念念,她这十年来最好的朋友,将死不瞑目,永世难安!
何莞尔没料错,果然是顾念的兄嫂在作祟,不让警方解剖顾念的遗体。
“不做,肯定不做!”
酒店的走廊里,是顾念大哥声如擂鼓的叫喊声。
何莞尔知道顾家不同意解剖后,就赶来他们住的地方,正好遇到三人出门吃饭,何莞尔马上质问为什么不尸检。
然而她刚说了解剖两个字,就被顾盼怒气冲冲地吼了。
顾盼的意思是,既然他妹妹是自杀,就没必要再惊动亡者了,他们已经定了火化的时间,这头事一了,就赶回老家办丧事。
他们的理由相当充分:“人都没了,还有受这些罪?我可知道什么解剖的,脑子都得从头盖骨里挖出来。不是你的妹子,你当然不心疼。”
说着说着,顾念那嫂子,忽然声音带着哭腔:“我家念念遭的罪够多了,你怎么还忍心死后折磨她?”
一旁的顾伯母听了,也低声饮泣起来。
何莞尔不好劝也不好和她撕,情绪压了又压,才勉强平静地口:“顾念不会自杀的,相信我,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什么内情!”顾盼赶着上来,咬着牙,恨不得啐她一口,“要是检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老顾家不要脸了啊?当小三可不是好名声。”
何莞尔一愣,反问:“你说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什么小三?”
顾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马上改口:“没说什么。总之,不解剖就是不解剖,谁来都不顶用。”
何莞尔手脚冰凉。
竟然说顾念做了丢顾家脸面的事,一直影射顾念死前和男人发生了关系,还说什么小三的事。
念念曾说过,她就只有过莫书毅这一个男人,为了莫书毅做过很多不理智的事,还不惜和她闹翻。
莫书毅,又是他!
何莞尔紧抿着唇,逼问顾盼:“是不是姓莫的给了你们钱让你们封嘴?你们就能为了钱,把自己妹子给卖了?”
顾盼的脸上掠过一丝慌张,不过马上更加大声:“你说什么都没用了,什么姓莫的我们不认识。反正我妹子的事就这样了,在殡仪馆设三天灵堂,火化了然后回老家。麻烦让让,不要给我们添乱了!”
他一边说,一边扶着顾伯母就要走。
“不行!”何莞尔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必须得说清楚,是谁让你们不许警方解剖的!”
她个子高,顾念的哥哥本就刚刚一米七,在何莞尔面前显得更加矮小,连说个话都要微微仰头,气势顿时弱了很多。
他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男的不好动手,女的却毫无顾忌。
眼见自己老公吃亏,两天前还客客气气的顾念嫂子,上前来狠推了何莞尔一把,说:“我们家的事,关你什么事?顾念就是跟你们这些妖精学坏的!你可让开吧!别让我们顾念死了都不得安生……”
她本来还算和善的面相狰狞起来,说话开始不好听起来,还夹杂着几句方言俚语。
何莞尔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她从来是不肯吃亏的人,当时下意识地就想揍回去,手刚抬起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女人忽然软倒在地,开始哭天抢地:“打人了!打人了!”
顾盼也在一旁帮腔:“警察打人啦!”
何莞尔愣了愣,不知道怎么自己的身份怎么会被他们定义为警察。
大概是顾念和顾盼不那么亲的缘故,再加上顾念大三退学,有些事并没有多和家里说,因此他们还按照惯常的思维推断,以为何莞尔有公务人员的身份,想以此为要挟。
这一次却是他们料错了——何莞尔不是警察,自然不会顾忌什么影响不影响的。
但她拳头举起还没落下,忽然瞥见顾念嫂子身后,顾念的妈妈眼里含着泪,满脸的惊慌失措,。
她忽然间就不忍心了。
顾念才刚走,自己就这样和她家里人闹,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这边再闹得不像样子,要是再出点什么事,顾念该多心疼。
何莞尔忍了又忍,深吸了一口气后,收回了拳头。
只是,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不解剖,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顾念有冤不能伸张,你们这些她最亲的人,就忍心?”
说到这里,何莞尔凝眸,看着顾伯母:“伯母,到底是顾家所谓的名誉重要,还是顾念重要?您才是顾念真正意义的近亲属,解剖不解剖的,现在是您说了算。如果顾念是被人害死的,如果火化一切的痕迹将会烟消云散,到时候后悔就晚了。我希望您考虑清楚。”
顾念的嫂子面露不屑,嘴一撇刚想反驳,却被何莞尔冷冽的眼神看得后退了一步,嘴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当天傍晚,何莞尔接到了从沪市赶回来的卢含章。
整个十月,卢含章都在忙谌远泽的官司。
第一次开庭卢含章的策略成功让合议庭休庭,给了她补充调查取证的时间。
第二次开庭在十一月初,何莞尔问过她结果如何,卢含章就回了两个字——还行。
再之后,接连遇到的意外,让何莞尔无暇顾及卢含章那边的情况,也没有心思八卦她和谌远泽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性。
而卢含章得知顾念离世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庆州。
她执业后落脚在沪市,当初也多亏了顾念的照拂,少遭了很多罪。对于顾念,她也是当做半个姐姐来看的。
127 水晶酒店
何莞尔见到卢含章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哭了出来。m.www.uu234.net
卢含章也红了眼圈,但终于没哭出来,只陪在她旁边,给她递着纸巾。
好一阵子,何莞尔才止住,又慢慢地把自己的怀疑讲给她听。
卢含章听了,也认为说好的尸检突然变卦的事,一定和莫书毅脱不了干系。
目前最靠谱的推论,就是那晚上和顾念发生关系的人就是莫书毅,他害怕事情传出去,于是怂恿顾念那对见钱眼开的哥嫂毁尸灭迹。
她问:“莫书毅呢?他怎么讲?”
“他不见我,可能是怕惹祸上身,”何莞尔说起这个人就生气,狠狠地跺了跺脚,“念念的真心就交给这么个缩头乌龟?我真是为她不值!”
其实从顾伯母住的酒店出来,她就辗转得来了莫书毅的号码,当时她就开始拨打。
一开始莫书毅大概不知道是何莞尔,接通后听了一句就马上挂断。何莞尔换了号码打过去,也被他一次次地挂断。
再后来就干脆关机,简直怂到极点。
卢含章听完,叹了口气。
“我是不信念念会自杀,可现在她家里人不同意解剖,如果一火化什么都完了。”
因为刚哭过,何莞尔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有几分无措。
卢含章沉吟片刻:“说不动她家里人,莫书毅也不出头,如果想要警方有理由解剖,必须得让警方首先怀疑这案子有他杀的嫌疑。”
何莞尔吸了吸鼻子,艰难地说:“可酒店对面刚好有个天网摄像头,事发时恰好录下了坠楼的过程。林枫再三确定过,录像证明念念当时,确实是一个人在房间里,而且现场勘验结果和初步尸检报告都表明没有他杀的痕迹。”
卢含章听了,也沉默不语。
心情,她心情似乎好了点,于是拉起卢含章的行李,说:“走吧,我们先回家。”
卢含章却说:“不,我不回去。”
“怎么?”
她眼睛晶亮:“我们去顾姐出事的酒店,在那里入住。”
半小时后,庆州市南岸区水晶酒店。
这就是顾念坠楼的地点,酒店屹立在南岸区最繁华的商业区隔江相望,背靠着庆州市最大的湿地公园,闹中取静,是个位置绝佳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的主体是座二十一层高的高楼,正面是全玻璃的楼体,即使夕阳西下阳光已不那么强烈,那楼体也像水晶版剔透晶莹。
卢含章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酒店外,看着那二十一层的高楼,若有所思。
何莞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玻璃上倒映的落日和绚烂的火烧云,如果光线再强烈一些、倒影再清晰一些,这大楼几乎就要隐身于夕阳的背景里。
她怔了怔,只觉得有什么线索在脑海里掠过去,然而那电光火石般的瞬间实在太快,她还来不及抓住头绪,那一点点的灵感已然消失。
卢含章此时开口:“走吧,我们进去。”
许是才出了事,平时熙来攘往的水晶酒店,这时候大堂里冷冷清清,门口罗雀。
卢含章推着行李风尘仆仆,何莞尔脸色不好看起来急需休息,本来就很像要住店的客人,于是享受到了最殷勤的服务。
登记入住时,卢含章要了个商务套间——这也是顾念坠楼时候住的房型。
前台听到这房型,显然还是有些意外,不过马上恢复职业的微笑,给她们安排入住。
酒店自然没有把刚刚出过事的十楼安排给她们,而是安排的在楼层更高一些的十五楼。
卢含章拿到房卡,皱了皱眉,随意问道:“有八楼的房间吗?”
前台以为客人对数字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于是连忙给她换了房间。
而这一次很巧,除了楼层不一样,卢含章拿到的房卡,房间号和顾念出事时候的那一间是一致的。
电梯一层层地升高,何莞尔的心跳渐渐加快,而进到八楼房间的时候,她的手指都开始颤抖。
如果这里每层楼的构造都一致,那顾念坠楼的房间,就巧就在八楼那个行政套间的正上方两层的位置。
送走了拿行李的殷勤服务生,卢含章关上门,回头就看到自动窗帘缓缓打开,何莞尔站在套间的落地玻璃窗前,怔怔地望着楼下。
一整面墙都是玻璃,左面是两米乘三米的一整块,右面是有着窗框的一米宽左右的可以开合的窗户。
视线再往下,何莞尔看到正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形状。
不那么规则,也没什么特别的颜色,仅仅是比周围的地面浅那么一丢丢而已。
就像那里本来多了什么东西,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桶水的冲刷,经过了多少次拖把刷子的打扫,最终又少了点什么东西。
何莞尔一直盯着下面看,看久了,只觉得脚下发虚。
她并没有恐高症,一直站在这里都觉得头晕目眩,而念念是还要高六七米的地方坠下,在接触到冷硬地面的一瞬间,她该有多疼?
而就是对面大楼的监控,拍到了顾念坠楼的瞬间。她至今也不相信顾念会自杀,就算当时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她也更愿意相信这是个意外。
而她身前这扇窗户,堪堪五十公分高的护栏,如果能再高一点,如果有足够的安全措施,顾念也就不会坠下。
想着想着,何莞尔鼻尖开始发酸,快要控制不住情绪,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上前一步想要推开窗户。
窗户无声地打开,但仅仅翕开了半臂的距离,就再推不动。
何莞尔愣了愣,手上加重了力度,那窗户却依旧纹丝不动。
低头垂眸,她看到窗框的一端,有一条一指宽的金属杆,连接着窗户的最下端。
这根杆子不推窗户的时候看不见,要推了随着窗户的开合才就能发现,而正是这条不起眼的金属杆,让窗户仅仅能翕开十几厘米的宽度。
何莞尔愣在了原地。
这扇窗户,根本无法全部打开,而这区区十几厘米的缝隙,根本不可能掉下去一个成年人!
128 峰回路转
何莞尔回身,瞪大眼睛:“莉莉娅,这窗户根本就不能打开,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卢含章没有回答她,也上前推了推窗户。
发现那窗户确实如她所想一样,卢含章和何莞尔说:“一样的房型,应该也是一样的位置,既然这里的窗户打不开,顾姐姐那间房的窗户,本来也应该不能打开的。”
至少,从刚才在酒店前观察到的情形推断,这里的房间和其他管理比较规范的酒店一样,都是不能完全打开的。
因为职业的缘故,卢含章经常出差,她住惯了酒店,当时听到顾念从酒店坠亡的事就很有些疑惑。
为了防止客人坠亡惹上麻烦,几乎所有的高档酒店的窗户都是不能完全打开的。
何莞尔也完全明白过来,心念直转:“那念念又是怎么掉下去的?”
“也许是窗户坏了,也许,有人做手脚。”卢含章微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楼上垂直的房间位置,“一切皆有可能。”
何莞尔总算明白她到底在打算什么。
可是,正上方的十楼,那里是案发现场,就算警方不贴封条,也没人进得去了。
而且就算给她机会进去,她其实也要考虑一下是否会破坏案发现场的事。
所以,关于那个房间的窗户为什么能掉下去一个成年人这个问题,需要找到一个熟悉房间的人来询问。
除了顾念以外,能每天出入她的房间又顺理成章的,似乎只有一种身份的人。
何莞尔和卢含章对视几秒,两人异口同声:“保洁员!”
关于谁在顾念住在水晶酒店的不到一个月的期间打扫过房间这个问题,非常好查证。
第二天一早,何莞尔故意将洗发水弄在了地毯上,呼叫客房服务来清理,顺便搞清楚了客房服务部的位置。再之后,从那里面拿手机拍到了清洁人员的轮班表。
卢含章拿了那表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已经搞清楚她们要找的人是谁。
“李晴,女,四十五岁,庆州本地人,初中文化,家里……”卢含章拿着张a4纸念着,皱了皱眉。
何莞尔接过纸张看下去——资料显示,李晴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婆婆,还有个智力低下、生活仅仅能够自理的女儿,而早在十年前,她的丈夫就一走了之,留下一屋子老老小小的女人。
轮班表显示,李晴在最近一个月的时间,一直负责打扫整理顾念住的那个房间。
而因为顾念坠楼的事,负责打扫卫生的李晴也被辞退——她负责房间的卫生整整两个月,却没有发现房间的窗户坏了,这样严重的失职,除了辞退别无他法。
何莞尔却有别的想法。
长期打扫一个房间的卫生,保洁员几乎一定会知道窗户有问题,然而李晴却不上报,也没有让酒店修理,放任这样的隐患存在,其动因究竟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粗心大意吗?
她不这样认为。
卢含章和何莞尔的想法一致,只是还有几分犹豫:“被人抛弃还能照顾病重的婆婆这么些年,似乎,这不是什么坏人。”
何莞尔闭上眼,回答:“世俗意义上的善良,不代表她不会对别人作恶。不可否认她对得起家人,但更不能否认她处境艰苦生活不易,而这时候钱,毫无疑问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卢含章抬眼,看了看她貌似坚毅的表情,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说什么。
确定了李晴的住址后,她们急匆匆地退房,打了个车就向那地方而去。
李晴的住址,是在庆州桐北区的一片城中村里。
和十几二十年前政府部门聚集地的内环不一样,桐北区是虽然也是庆州的老城区,却从来不是什么繁华和平的地方。
这里靠近曲陵江的码头,从古至今都是三教九流集中的地方,自有一种喧闹而暴躁的气质。再加上离经济迅速发达的南岸区、南江新区等高新企业集中的区域较远,这里的房价和房租,都相对较低。
年轻人不爱在这里落脚,也没什么高大上的城市cbd或者金融街之类,不过生活便利生活成本低,渐渐地集中了一批低收入者在这里生存。
久而久之,这里被人比作了贫民窟。
尤其是李晴所在的这片城中村里。
这里似乎是被时代遗忘的角落,满目都是凌乱不齐的宅院、低矮的屋檐、青灰的砖墙、凹凸不平的小道。
因为缺乏规划,乱搭乱建的小棚子随处可见,还有自己私拉的电线,有些甚至垂坠得比人都矮,造成极大的安全隐患。
何莞尔来时太急,没有考虑到会在一片违建里穿行,依旧穿着高跟的靴子,结果鞋跟好几次差点在碎石子路上卡住,最后嫌碍事干脆脱掉鞋,就穿一双袜子踩在凹凸不平的路上。
很膈脚,不过她顾不上这么多了。
好一番兜兜转转,问了十几个人,她和卢含章终于找到了李晴所在的小屋。
已是下午四点,还好在李晴在家,她们并没有扑空。
何莞尔见到李晴,几乎是开门见山的态度,质问她关于酒店窗户的问题。
李晴一点都没有惊慌,垂着眸子说:“因为这事我都被炒了鱿鱼,你们还要怎样?要我偿命吗?那你把这屋子的人都杀了吧。没了我,她们俩也都活不了。”
她说着,微微地一侧身,屋子里的景象,不遮不掩地出现在了何莞尔和卢含章的眼前。
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还算整齐,没有过多的杂物。小屋被一道帘子分成两个区域。靠前的部分放着套简陋的桌椅,桌面上摆着两个碗,碗里的菜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
桌子边坐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看来正在吃饭。她人白白胖胖的,但长相有些古怪。
眼距宽,鼻根低平,眼睛偏小,眼角上吊,一看,就不怎么聪明的面相。
具体而言,是唐氏儿的典型面相。
孩子正在吃饭,手反握着勺子,一勺勺往嘴里喂食物,但一勺子总有一多半的食物落在了桌面上,或粘在了脸上。
129 郊外陵园
小屋里,隔开外间的帘子刚好拉开,何莞尔、卢含章她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间的情景。www.uu234.net
里间是一张沙发床,床上半卧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满头白发,眼窝深陷,表情木然,下半身藏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被子里。
床头的位置,有一张凳子,凳子上放着碗颜色微黄的稀饭。
看起来她们进来前,李晴正在给老人喂饭。
她这招先发制人很有效果,自诩心肠硬的何莞尔见了这场景后,一肚子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晴也不说话,默默地等她们看够后,又侧身掩上门,站在门外和她们说:“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警察了,我对不起那位小姐,但要说我故意要害她,这万万不能认的。”
从城中村出来,卢含章问何莞尔:“还追这条线吗?”
何莞尔咬着唇,低着头回答:“我不知道。”
卢含章叹息:“我就知道你狠不下心的,我还知道这个李晴为了家里不能自理的两个人,一定能抗到最后。”
何莞尔也跟着她叹气。
两人发泄了会情绪,卢含章问何莞尔:“好了,下一步你又想怎么办?
她烦躁地挠着头发,说:“不知道。念念那边要摆三天灵堂,这三天必须找到线索证明这案子有蹊跷。要不我明天再去找一找林枫想办法吧。”
她刚说完,电话铃声响起。
何莞尔看到来电显示的林枫两个字,狐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手指轻划开接听键,她刚来得及喂,就听到对面林枫有些着急的声音:“小何,跟泛诚聚宝案子的同事告诉我,顾念的家属决定在明天早上七点以前,火化遗体!”
————
凌晨三点的郊外,除了幽暗的路灯,四周漆黑一片,一辆出租车在路上狂奔。
道路蜿蜒狭窄,沿着越来越高的山势,上坡路越来越多。
快到半山腰,两车道的山路忽然豁然开朗,路面宽且直,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礼堂似的建筑。
四周的光源不多,会堂的大门紧闭,一眼望去,只能注意到被射灯映照成惨白色门柱,和礼堂后方连绵起伏的山峦。
出租车在距离礼堂门口十几米的位置停下,何莞尔付了钱下了车,随手关上车门。
那一声本是不轻不重,却因为格外寂静夜晚,显得特别地响亮。
司机身体颤了颤,像是被这响动惊到。接着,他匆忙收好钱,都来不及数一数手上的一沓纸币够不够,转动方向盘掉头便跑。
车速极快,转个弯都快要漂移起来。
也是背,大晚上地竟然跑了一单石攀山殡仪馆,还载了个浑身黑衣燕如女鬼的客人。如果不是看在三百多车费的份上,如果不是能在后视镜里看到这美女是有影子的,只怕司机当时就要拒载。
何莞尔下了车后,在路边站了会,看着前方硕大的建筑,深吸了一口气。
前些天,她曾经陪着顾伯母到这里来认尸,今天到来,自然是要阻止顾盼他们毁尸灭迹。
本来应该晚一些来,但她心里有事根本睡不着,在家里磨蹭了一会儿,干脆早些来守着,也安心一些。
夜风寒凉透骨,何莞尔出门时候准备不足,就一件大衣傍身,在山上站了没几分钟,就已经手脚冰凉。
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一般,抬头、凝眸,看着穹顶上几颗黯淡的星。
她闭上眼,耳边似乎又是某人在某晚上说过的话。
逝去的人没有离去,而是化作了这世界的一部分。
或是风,或是雨,或者,根本就是身边脚边的一粒尘土。
念念,如果你看得到我、听得见我,那请保佑我,找出杀害你的真凶。
何莞尔在心里默念,眼看着时间还早,慢慢踱步,向殡仪馆后方走去。
她走路时候细微的动静,和风吹拂松柏树时的沙沙作响交融在一起,高挑窈窕的身影孤单倔强,融入了夜色,朝着山坡的陵园上前行。
四点到了,天边已经有了一丝丝鱼肚白。殡仪馆里有房间亮起了灯,走廊上也出现了人走动的声音。
何莞尔已经爬到石攀山的至高点,俯身看着脚下连绵起伏的山峦,和一片巨大陵园。
远处的山路上忽然有了光源,似一排大大小小的灯笼排成长长的一溜,在山路上盘旋,随之而来还有一阵阵机械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何莞尔很清楚,那是送葬的车队来了。
随着第一列车队的到来,之后这里就会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石攀山殡仪馆,最早开炉的时间是五点半,但凡自觉还算富贵的人家,都会在有亲人过世的时候,去抢这头一炉。
车队渐行渐近,何莞尔渐渐看清那车队的构成。
很讲究,一水儿全黑的车,一共二十四辆。
排在最前头的四辆,方方正正像副棺材,从车型上看,似乎是双r的幻影。
至于后面的二十辆,也全是纯黑的,看那车型不是a6就是a8——车不算贵,贵在一模一样。
几分钟后,车队在殡仪馆门口停下,车上下来的孝子孝女们,大多数头顶白色的孝帕,其中还混杂着数顶红色的孝帕。
庆州习俗,重孙才戴红色孝帕,看来故去的,应该是某个富贵人家的老爷子或者老太太,家里至少四世同堂且高寿,所以这是喜丧。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了,遗体告别仪式就要举行。
虽然是喜丧,但殡仪馆了可不许老式的吹拉弹唱摆戏台,山下还是响起了哀乐,然后一大群黑衣黑裤的人,拥着哭嚎的孝子孝女进了礼堂。
看完排场极大的喜丧,天边已经透亮,一轮半红不红的太阳,羞羞答答地躲在几片灰色的云后面,只露出四分之一个圆,也不知今天是晴还是阴。
何莞尔一动不动,依旧凝眸看着山下。
没多久,一辆不显眼的出租车从山脚盘旋而上,几分钟后也停在了场馆外。
一男一女前后脚下了车,鬼鬼祟祟,脚步匆忙。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
她要等的人,来了。
他们下车,她就开始下山,刚刚好在放太平柜的房间门口转角处,堵住了跟着工作人员来办手续的顾盼夫妇。
这两人走得极快像是身后有谁在追赶,而眼神都在飘,,看来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亏心事。
何莞尔一阵冷笑。
果然,连顾伯母都被他们瞒住,说什么三天灵堂后举行告别仪式再火化,结果,连三天都等不了。
要不是林师兄多留了个心眼嘱咐在殡仪馆的熟人关照,时刻注意顾念遗体的处理问题,还真就被他这个小人瞒天过海了。
既然正主已经出现,既然顾伯母也不在现场,她也就不怕亮出自己的爪子了。
于是她慢慢地从阴影中走出来,立在门口。
当时,顾盼忽而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何莞尔,吓得几乎跳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何莞尔好整以暇地回答,“企图毁尸灭迹?对不起,今天我在这里,你们谁也别想进去。”
130 松林少女
周六的早晨,经过五天工作日的忙碌,多数人都会选择赖一会儿床,再慢慢起床,享受半日的悠闲时光。www.uu234.net
从两年前开始,才嘉就没了这样的机会。
六点,手机的闹钟响起。她第一时间睁开眼,敏捷地按掉闹铃,接着翻了个身,在还在熟睡的女儿额头上轻轻一吻。
然后蹑手蹑脚起起床、穿衣、梳妆打扮。
六点半,多士炉里弹出一片厚切的全麦吐司。她涂上低卡的果酱,就着一杯低脂牛奶吃下去。
才嘉吃完漱口,涂上大方干练的豆沙色口红,整理好头发,又花了十分钟时间才选好了香水。
serger lutens,filleaiguilles,译名松林少女,但才嘉从来不觉得这香水和少女有关。
lutens在沙龙香水里可是出了名的重口味,总是大刀阔斧地放香料,湿漉漉又厚重的气息一点都不适合初级闻香者。
有人形容过这香像烧焦的红枣茶,或者是一根香辣鸭脖,但香水这玩意相当私人,经常彼之砒霜她之蜜糖。
看香料表的时候,她当然不会觉得香根草、月桂叶、松树、辛香料、焚香、冷杉以及干果混杂在一起会多不配,但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一款很有攻击性的香。
而这种攻击性,到了寒冷的季节,就变得出乎意料地平易近人。
夏天闻起来微苦的木质香和浓浓的药味,冬天却出乎意料地温暖,像极了小时候吃的话梅,酸酸甜甜,再混杂点松针的香气,层次丰富,柔滑甜暖。
但又绝对不是丰盈、娇俏、明媚的少女,更像是个话少的年轻巫女。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瓶棕色甜蜜的液体,在耳后、颈后、手腕均匀地点擦,深深吸了一口气。
前调是带点辛辣的甜香,她闻一闻就觉得精神饱满。
早餐+香水,就是她一上午工作能量的来源。
今天怕是一场硬仗,因为郑洪洲的飞机将在上午十一点抵达庆州。
莫总非常重视这一次的见面,提前一天嘱咐才嘉安排午餐和晚宴,看情况还要亲自去机场接人。
接人之前,才嘉需要先赶到临江名门去,将莫春山一天的行程安排好,以及将该带的文件材料之类的准备好。
才嘉出门的时候,缘缘还没醒。
家里的英国古代牧羊犬听到动静跑来门边,摇晃着大大的灰色脑袋,在她脚下蹭来蹭去,依依不舍。
她母亲听到狗叫,也披着睡袍出来,说:“走了啊,早点回来,缘缘想你。”
虽然早就习惯才嘉周末还要上班,但她言语间还是有几分不舍的眷恋,和淡淡的委屈。
才嘉微笑回应:“我们这才搬家,妈你要是今天空闲,做些你拿手的点心,晚饭的时候带上缘缘,跟周围邻居打个招呼,也能熟络一点。”
“对对对,那我就做水晶蒸糕好了,缘缘也爱吃。”
找到了事做,老人家又来了精神,开始绸缪晚上拜访邻居的事。
才嘉又叮嘱了一番,临出门前,再一次嘱咐:“妈,你们三个在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完,转身出门,顺便打开了花园旁边的车库。
车库里停着一辆深紫色的suv,已经发动了引擎,正在低吼着等待主人来临。
她上车、关门,缓缓驶出家门,再按下遥控器。
花园的自动门合上,她开出了十几米,趁着道路平直,回眸看了看家的方向。
新房子、新车、连小花园里的各色草木,也都是新栽下的。
一切都井井有条。
他们一家人,是一周前刚刚搬过来的。
两个月之前莫春山因为那案子奖励她的小别墅,当时虽然办了产权,但才嘉一直没敢动,直到判决书送到手上,心头一块大石才落地,。
那标的数亿的融资租赁合同中院已经宣判,这案子上了审委会讨论,因为她的策略奏效,于是桐城路桥从全输到全赢。
另外的关联案件,也将因为这一次审判的结果,进行改判。
虽然说对方还有机会申请再审,但就再审申请95%的驳回比例,再加上他们胜诉的案子还是经过审委会讨论过的结果,对方想翻盘的几率,微乎其微。
老板出手阔绰,于是才嘉原本打算用来换大房子的钱一下子空了出来,数目也不小。
她决定对自己好一些,于是奖励了自己一辆levante trofeo,比普通的lavante价格翻了倍,但难得她喜欢。
两百万的车,她十年前真是连想都不敢想,现在却是千金难买爷喜欢的感觉。
她知道有人会批评她膨胀了,以及物质欲太强,但这也是激励自己前行的方式。
没办法,家里没矿也遇不上能遮风挡雨的另一半,要想过让别人艳羡的生活,想要庇佑家里人不被日晒雨淋熬日子,她当然只能比别人努力。
就是再怎么打鸡血鼓舞自己,也总会遇到踢到铁板、心情沮丧的时候。
比如说,今天莫总要见的郑洪洲,这位暴脾气老板真是克她克得死死的,好几次见面了,还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才嘉一边开车,一边想起了郑洪洲,接着,又自然想起了因为她惹恼莫春山被发配处理郑洪洲的事。
再接下来,自然而然地,她想起了罪魁祸首——何莞尔。
说起来,距离上一次何莞尔联系她,已经过去快一周的时间,她因为太忙忘记了这茬事,也就还没来得及在何莞尔身上动没心思。
孟千阳已经说得够明白,莫总对何莞尔很不一样,所以她作为助理,是不是也该去探探口风,约个时间然后促成何莞尔和老板见一次面?
反正,老板的行程都是她在安排,偶尔夹带点私活,也不会太明显的。
再说了,莫春山除了吃穿用度比常人好一些,他的生活着实辛苦。
每天四到六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时间都在处理公务,正常人只怕过一个星期那样的生活,都会崩溃。
然而莫春山对自己,是自律到严苛的地步,需要解压的时候也就几口红酒了事,什么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他统统不感兴趣。
现在难得出现了个何莞尔,这样好看的姑娘,想必莫总也不会拒绝尝一尝味道的。
于是她不自觉地就把让老板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有点调剂,视为下一步的工作目标。
才嘉一向是想到就做的人,这头主意一定,她马上联通了手机和汽车的蓝牙,拨出了何莞尔的号码。
手机的声音传导进了汽车音箱,被扩音器放大。
那头待机的提示音响了十几声,电话才终于被接了起来。
131 心有灵犀
“喂?”
音箱里传来何莞尔的声音,因为声音被放大,再加上车里环绕的效果,听起来那一丝唇间气流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声音里隐藏的一丝不耐烦,也挺明显。
才嘉愣了愣,不过出于职业习惯,她依旧是客气而优雅地说着:“何小姐,我是才嘉,关于您上次说的……”
“对不起,我今天没空。”
才嘉还没说完,音响里又传来何莞尔冷冷的声音。
这下才嘉真愣住了——何莞尔好像真的不高兴,不仅声音这样冷淡,还是拒人千里的态度。
和上次她们通话时候客气的态度迥然不同。
才嘉刚想开口,忽然听到何莞尔那边有个男人在大喊:“你这个泼妇,火葬场抢尸的事都干得出来。”
接着听到一个相对年轻的男声,似乎带着几分为难:“这位女士,请您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是民警丁晓,石攀山这块归我管,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好不好?不要做出过激行为……”
这两人似乎离何莞尔不远,声音都很清晰。
才嘉正在思忖这是怎么回事,忽然有察觉作为背景音的旋律,似乎是若有若无的哀乐。
其实前后不过十秒的时间,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如此地丰富,再加上被音响一扩散,她听得尤为清晰。
脑子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信息,才嘉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好了,有空我再和你联系,再见。”
何莞尔语速极快又敷衍地说了句,之后径直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过去,才嘉还在想着刚才的通话。
她刚才听到的是什么?何莞尔到底在个什么地方?
心不在焉地从内环路下来,才嘉全靠着身体和开车十来年的本能,顺利倒车入库,然后从地下停车场上到二十九楼。
门铃响了三声,是孟千阳给她开的门。
他穿着套修身的黑西装,虽没系领带,但看起来也挺正式。
才嘉的神情还有几分恍惚,孟千阳已经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和衣,然后稍稍凑近。
“换香水了?今天是……”他轻轻吸了口气,微一凝神,说,“果脯和松香,对不对?”
才嘉这才回过神,愣了愣,没想到孟千阳对这香水的第一印象竟然和她一致。
不过她没心思和他讨论什么前调后调的问题,靠近孟千阳,小声地说:“我本来想约何莞尔这周末还东西,顺便将错就错让莫总和她见上一面,结果没想到——”
她定了定神,将十几分钟前跟何莞尔打电话的情况,说给孟千阳听。
“我推断,她现在在石攀山公墓那边,好像和人发生了冲突。”
孟千阳眉心一跳,刚才不正经的神色一瞬严肃起来:“她家里出了事?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我也不知道,但电话里又确实能听到哀乐的声音,还有人在吵闹叫喊,乱糟糟的一团。好像,现场还有警察。”
才嘉越说越觉得不对,看了眼莫春山卧室的位置。
“你说,要不要告诉莫总?”她拉着孟千阳,低声询问。
“可今天郑洪洲要来,”孟千阳蹙起眉头,“要不我去看一看,你陪老板去接人?”
“你觉得你瞒得过他?”才嘉秀眉微锁,“你要找个什么理由?还有这里过去石攀山要一小时,会不会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该怎么办?”孟千阳也没了主意,“要不先给市局里相熟的警官去个电话?”
“老板的人情可不是这样用的,”才嘉不赞同,“你以为人情不用还的吗?你以为是在拍yy电视剧一个电话一个刑警大队就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出动啊?”
两人商量着事,一时间声音大了点。
莫春山刚从衣帽间出来,手里拿着件深灰的长外套。
看到这两人在走廊里,还靠得那样近,很有些奇怪。
孟千阳没正行就不说了,才嘉什么时候变得喜欢和他交头接耳起来?
他倒是知道孟千阳对才嘉的一点心思,只不过就他看来,才嘉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
见惯大风大浪家里有个女儿还有婚史的女人,哪里那么容易在孟千阳这条小阴沟里翻船?
于是问:“你们俩,在干嘛?”
孟千阳明显被他的声音惊得肌肉一跳,下一秒回头,呲着牙插科打诨:“老板,你今天穿得这一身,真可以直接去剪彩了。”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抓起手边的纸巾盒扔过去,刚好砸在孟千阳的头上。
然后,嘴角隐约带着一丝笑:“你们俩刚才鬼鬼祟祟,在说什么?”
没想到故意转移话题无效,他俩对视一眼,接着转头,异口同声地回答:“没什么!”
莫春山错愕片刻,勾起嘴角轻笑:“你们倒是很有默契嘛。”
“哪有!”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地回应。
这一次的不谋而合,才嘉的脸悄然红了,孟千阳却脸厚很多,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嘿嘿一笑便淡定地看着莫春山。
莫春山的视线在二人之间睃视,片刻后,微笑:“我再考验一次你们的默契好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孟千阳刚要答话,莫春山扬手阻止:“现在不要说,我数数,你们一起。”
然后声音里满是玩味:“一、二、三,说!”
才嘉:“大渡河!”
孟千阳:“郑洪洲!”
才嘉羞愧地捂脸,孟千阳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直接坦白:“好吧,我们在说何莞尔。”
如他所料,莫春山面色显然变了变。
孟千阳继续加料:“嘉姐刚才给何莞尔打电话说约她还东西,结果电话那边闹哄哄的,好像何莞尔在殡仪馆。”
“对,还有人说她在抢尸体。”才嘉也付和道。
“抢尸?”莫春山皱起了眉头。
这女人,又在胡闹什么?
写个稿能溜进他公司里放窃听器,旅个游能遇上刑事案件,去一趟高原,能两次差点被冻成冰雕雪人。
这惹麻烦的体质也真是无敌了,不管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得安生。
这次又在玩什么?
133一女当关
石攀山位于庆州市中心的正西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如龙般妖娇翔,而从风水上这里上风上水,于是成了世俗意义上的风水宝地。www.uu234.net
大概这风水宝地是名副其实的,下起雨来都要比庆州市区格外大一些,植被茂密满目苍翠,是个安葬祖先的好地方。
于是,这里有着市立的殡仪馆,还有庆州最大最豪华的墓葬陵园。
天色已经大亮,空气里隐约有香火蜡烛焚烧的气息,远远传来一阵鞭炮声,也不知道那场声势浩大的葬礼进行到哪个步骤了。
何莞尔黑衣黑裤,墨色的长发加上墨玉般的眸子,昳丽,美艳无双。
只不过她手里握着个拖把立在太平间门前,看起来很有些滑稽。
滑稽归滑稽,但那拖把到了何莞尔手里,一点都不好惹了。
接了个电话,何莞尔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话,挂掉后,一对清凌凌的眸子,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然后扬了扬下巴,声音微冷:“反正,谁敢过来碰我一下,我就叫非礼。”
在场的众位男士,包括穿着警服的两位,视线不约而同地都落在顾念嫂子身上,她一阵毛骨悚然,忙摆手:“别看我!我不行,我哪里打得过她!”
她说着,不自觉地看了眼何莞尔手里的武器,哆嗦了下。
顾念嫂子是吃过亏的,刚刚打了照面不过吵了两句,就被何莞尔一拖把扫在脚面上,当场摔了个大马趴。
当时何莞尔就那么轻描淡写挥着拖把过来了,明明没怎么用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站不住,于是狠狠地出了个丑。
事情很简单,这头顾盼夫妇要烧,何莞尔不让,一闹起来就有工作人员就去通知了保安来。
保安见是美女闹事,也没有为难的心,先是客客气气告诫何莞尔不要妨碍他们的正常工作秩序,后来见何莞尔油盐不进,于是几个不知道深浅的工作人员,上前去想要把人拉开。
结果还没靠近就被她拿拖把棍子打在膝盖上,当场就情不自禁的跪下。
那啥,疼是不是太疼的,但是都是成年人了,动不动就给人下跪的,实在辱没了祖宗颜面。
两三个大男人的吃了亏,于是后来的人就都谨慎了。
其实早在何莞尔出现的时候,顾念的嫂子就意识到今天的麻烦不小,早早地就打了110。
保安一大堆,民警也已经到了现场,只是这两位二十来岁的年轻民警,显然缺乏处理这类扯皮事件的经验,也显然搞不定何莞尔。
其中一位民警拉了拉身边师兄的袖子:“丁哥,要不,我们叫几位师姐来支援?”
丁晓面色变了变,说:“再等等,再做下工作吧。”
其实他心里很不愿意叫增援——这里就一个女人挡着大门不让开,虽然这女人个子高了点手里还有个拖把,但这就能让他们呼所里搬救兵,未免太丢脸了点。
再说了,这美女也不是没道理——她是死者的好朋友,现在觉得死者有冤情,拦着不让火化,终归也是一片好意。
所以这还是人民内部矛盾,以调解为主,万万不可一上来就粗暴执法。
否则最后人家当事人化解矛盾客客气气地和解,到头来翻脸不认人,双双投诉警方。
他丁晓好歹毕业三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也是吃了好几个亏才明白过来的。
人民群众老投诉警察和稀泥,这不和一和又容易有了抱怨——难怪在学校里教官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做好群众工作是门高深的学问!
丁晓有点蔫气,怎么现在执法部门弄成服务行业一样,谁都不敢惹,谁也惹不起。
就眼前这身高腿长的美女,看着那么肤白貌美凹凸有致,那么养眼那么漂亮,结果欺负起他们这样的弱势群体,也分外地娴熟。
长腿美女刚才也客客气气地强调了——反正他们一过去,她就要叫非礼的。
就算他们正正经经执法,也挡不住人家颜值高啊——到时候万一美女一不做二不休闹上媒体,记者一看人家这脸蛋,心里的一杆秤只怕早就偏了,哪里还等得到纪律处分?
人民的唾沫就得把他这个小片警淹死!
丁晓苦着脸,有几分为难:“这位美女,您看,人家是死者的亲哥哥,您这不让火化,道理上就说不通啊。”
何莞尔横眉冷对:“亲哥哥又不是近亲属,顾念走了他都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说话算个屁!烧不烧的,应该死者的父母说了才算。”
“我有我妈给的授权!”顾盼倒是有备而来。
顾念从小就贼精贼精,他年长她十岁也没诓骗到她,从小到大就没在她身上得过什么好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和他那死鬼妹妹交好的女人,长得再漂亮,只怕也很难缠。
所以昨晚上为了以防万一,就以火葬场需要办手续为由,诓骗着他妈签了张白纸。
一个早上的憋屈这一刻有了发泄的地方,他从兜里摸出一张a4纸,展开后扬在手里,还特意上前一步,气势如虹地说;“看到没?看到没,货真价实的授权书,你——啊啊啊!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何莞尔当然不会给他显摆的机会,趁着顾盼得意忘形,手一扬便抢过了那张轻飘飘的纸。
然后,三两下就撕成碎片。
“现在呢?授权没了吧!”她将手里的碎纸片揉了又揉,摊在手心中,作势一吹。
然后那张疑似授权书的东西,打着旋儿四散而飞,顾盼想要去追回来拼在一起,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追。
他急得直跳脚,指着何莞尔:“民警同志,你可看到了,这个女人光天化日之下毁灭证据。你抓她!抓她!”
何莞尔拍了拍手,冷冷地说道:“我不过撕了一张不知道是不是伪造的纸,你有证据说那是授权书吗?民警同志,您给评评理,那是授权书吗?”
丁晓:“……不是。”
顾盼:“!”
丁晓瞥了他一眼:“谁让你不先给我看看?”
美女嚣张就算了,你这被找麻烦的也这么嚣张,该!
再说了,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他总不能说,美女动作实在太快我只看到残影根本没看清楚字吧?
还有那双修长细白的手,怎么撕起纸比碎纸机还厉害呢?
眼见着比面条还细的一丝丝碎纸飘走,他就是想拼,也来不及跟着风去追那些打着旋飘向诗和远方的废纸吧?
何莞尔不紧不慢地说:“再说了,就算我撕了授权又怎么样?你有本事,让伯母自己过来签字!你自己的妹子,说好了三天灵堂也不摆了,匆匆忙忙就要把人火化了。为了几个钱,你就真要把顾念卖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就是毁尸灭迹!”
她刚开始的语气还算平和,只是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平时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只剩凌冽的寒意。
顾盼被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何莞尔深吸口气,又说道:“民警同志,您应该知道酒店的窗户是没办法完全打开的,我朋友却掉了下去。事后发现那房间的窗户坏了两个月没人修理。这样疑点重重的案子,怎么能这样就火化了?”
“这个……我不好判断。”丁晓更加为难。
他又不是承办人,怎么知道别人案子的情况?
“所以我更不能让你们进去。还有,您这出警不带执法记录仪的,我也是为您好。万一在场的谁磕着碰着的,算谁的?”
丁晓:“!”
好么!这美女很熟悉办案流程嘛!看来今天这事,很有些不好处理了。
132 牵强附会
“老板,你看,我们要不要石攀山看看?”孟千阳趁热打铁。
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和老板单身三十年的问题相比,郑洪洲虽然很重要——不过老板既然放过他一次鸽子了,再放一次也没什么。
嗯,郑洪洲算个屁,放了也就放了。
不过莫春山显然不这么想。
“看什么?你很闲吗?”莫春山一边说,一边兀自整理着袖子,但好一阵子也没理好。
这袖子是怎么了?没熨烫好吗?
他眉间的沟壑更加深,吩咐才嘉:“下次换一家干洗店。”
才嘉:“……好。”
她一边回答,一边看着他捋袖子的动作,马上心领神会——老板好像有点烦躁,只好麻烦干洗店背锅了。
“才嘉你先去书房把签过的文件整理好,十点出发去机场。”
莫春山一边吩咐,一边朝客厅的位置走去。
才嘉朝着孟千阳使眼色。
孟千阳眼观鼻、鼻观心一般,等莫春山坐定了拿起手边的杂志翻的当儿,忽然走过去,微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说:“莫总,金总那边的事,前些天奠仪送了过去,不过您看反正今天难得有时间,需不需要亲自去一趟?”
才嘉一愣,金总?是谁?
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孟千阳嘴里的金总,似乎是半年前打过交道的一家做钢材生意的老板,生意做得极大。
当时合同没谈成,似乎是因为对方要求的垫资回报太高了,所以找了另外一家规模稍小点的。
这时候说起这人,是几个意思?
她还没想明白,孟千阳已经凑近莫春山的耳朵,无比恭敬地说:“老板,咱们跟金总上一次的合作协议谈崩了,但不代表以后没有合作的机会。他们虽然胃口大了点,但规模也大,我们买东西也不能只盯着一家。”
莫春山没有回话,孟千阳更加毕恭毕敬:“我听说金总他人非常孝顺,要不然,您也去现场表示一下哀思,结个善缘,就算这一次用不上,保不齐下一个工程需要的钢筋太多,还需要用到金总家的东西呢?”
莫春山瞥他一眼,神色淡然:“告别仪式在五点,现在人都已经火化,我这时候跑过去,是不是有点傻?”
“哪里会!”孟千阳扬眉,“老人家已经火化了是不假,但是老人家是喜丧,下葬的仪式多,祭拜的人也多,耽误点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您这时候去,一点都不晚的。”
才嘉听着听着,终于明白孟千阳究竟埋伏在哪里。
她眼角不由自主地抽起来——青天白日让老板去殡仪馆的理由,孟千阳竟然都能在一瞬间想到。
这马仔做的,直起身是梯,俯下身是桥,随时给老板搭桥铺路,他嘴啪啪一说,老板英雄救美的机会手到擒来。
难怪莫春山这么宠他,都是有理由的啊!
才嘉一边腹诽,一边屏息以待,想要知道莫春山的反应是什么。
莫春山仿佛是真的在考虑孟千阳的建议,
孟千阳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期盼。莫春山不说话,他他抬腕看了看表,继续挥舞着小铲子往炉子里加火:“现在七点半,我们过去要一小时,然后前天才通车的第二绕城连通了石攀山和机场,到时候直接一条高速路过去最多四十分钟,去接人也来得及。”
才嘉一直袖手旁观,但还是忍不住想给他点个赞。
不仅是马仔,还是专业的司机,尽职尽责不说还是张活地图,和他一比自己这土生土长的庆州人倒更像路痴。
所以各位大佬养面首,哦不养小弟就要像孟千阳这样的,胡扯起来面不改色,还无比地贴心,什么穷枝末节都要替老板考虑周到细致。
然而,莫春山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视线一直在手里的杂志上。
孟千阳等了好一阵子,站在他旁边笑得脸都有些疆,结果还没等到发话。
他悄悄叹了口气,略有点失望——看来何莞尔还不够份量,不足以让春山哥从工作上转移注意力。
他刚觉没戏,忽然听到了一个字:“好。”
那个字风平浪静又坚定,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一般。
孟千阳差点喜得跳起来,才嘉的表情却是风平浪静又淡定。
只是内心却差点崩溃。
那什么,有服务周到的马仔阳,自然有闷骚的老板春,两人天衣无缝,真是绝配。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有一丝好奇的。
她很想亲眼见到,莫春山和何莞尔见面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结果莫春山下一句话就让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受到了重创。
莫春山说:“千阳,你和我一起去石攀山参加金总母亲的葬礼。才嘉,你抓紧时间征求几位副总对明年各部门预算的意见,如果我没来得及时间回来,你就先去机场,务必要留住郑洪洲。”
才嘉心领神会——老板都在替自己找后路了,她这个大一点的马仔,自然要肝脑涂地。
不就是代替他去接个人吗?
就算起不到作用,被郑洪洲骂一骂出气,或者听郑洪洲骂一骂莫春山出气,也是可以的。
“好,我知道了。”她微笑着回答。
时间已经不早,莫春山虽不动声色一贯的风轻云淡,孟千阳却急得不得了。
那头警察都去了,他们还在市区慢慢悠悠,可别人扑过去了结果何莞尔已经被带到警察局。
他好容易找到去石攀山的理由,再找一个去石攀山派出所的理由?
对不起,他真的办不到。
临出门了,才嘉忽然叫住莫春山,之后匆匆跑进衣帽间,拿出一件大衣给莫春山替换。
才嘉笑靥如花:“莫总,您去葬礼,最好穿黑色的衣服。”
莫春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色的西装,从善如流:“也好。”
小弟孟千阳正准备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正好看到她将衣服抖了抖整理着,马上张大了嘴巴。
他看到了什么?一颗扣、无领、窄肩、收腰,对矮子和胖子很不友好的裁剪,还有标签上的ysl标识。
这不就是那件才嘉说的“穿上往那里一站就能撩妹”的黑色大衣?哪里是参加葬礼的标配了?
他顿时明了才嘉的心思,冲她挤了挤眼睛。
才嘉面色不改视而不见,脸上是矜持优雅的微笑,只是孟千阳接过大衣的一瞬间,隔着衣服狠狠地在他手背上一掐。
呵!别以为你个小马仔懂得献媚,我这新时代女性,讨好老板也是手到擒来也不在话下的。
134 拖延战术
丁晓正在焦头烂额,眼前的美女又开始问:“警察同志,看你年纪不大,哪年毕业的?”
“三年前毕的业。www.uu234.net”
何莞尔回答:“哦,我毕业时,你刚入学。”
她忽然话题一转:“你是刑警学院的,还是公安大学的?”
“公安大学。”丁晓盯着她的眸子,又不由自主接了话。
何莞尔微微一笑:“那还真是学弟了。”
丁晓:“哦,嗯?”
知道是学弟,何莞尔看这傻乎乎的小民警,不由自主有了几分亲近感。
只是说起母校,她本就挺拔的腰身,此时不由自主地更加挺直。
“我是08届刑侦专业学生,里面躺着的那个,当年和我同专业同寝室,我们都是你的师姐。想必你还记得学校后月桂树下的无头女尸,那,也是我们的室友。”
小警察眨眼的动作都慢了显然还消化不了这巨大的信息量,
“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好友遇难找不到凶手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小丁,你想一想,要是你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兄弟出了事不明不白地没了,会不会?蒙受不白之冤吗?”
“当然不行!”他正色道,等话出了口,忽然意识到——诶?这是在干嘛?怎么不知不觉就站歪了呢?
可不能再被她打感情牌!
丁晓清了清嗓子,说:“师姐,既然您也是公大毕业,就更该明白我们办案的流程,以及人民警的纪律。您有诉求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应,不能做这样扰乱治安的行为。”
其实还有个意思,关于别的案子我们做不了主,您找相关部门吐槽吧,何苦为难他这个小片警呢?
何莞尔眸子里有几分委屈的神色:“我不是没法吗?我这一走,他们马上就把人火化了,那我再有什么诉求都没用了?我今天这样闹我当然知道不合适,再不济一个治安管理出发是跑不掉的,要不是为了姐妹,你又何苦来?对了,现在派出所能出的处罚决定还是以前的标准吗?”
涉及到他业务相关的问题,丁晓是熟得不能再熟,于是下意识地回答:“治安管理处罚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公安机关决定的,其中警告、五百元以下的罚款可以由公安派出所决定。”
何莞尔微微点头,接着又问:“对了,关于现场勘验笔录,如果受害人家属要求查阅,相关的程序是怎样走的?”
没想到出个警还能被考业务知识,他想了又想,如芒刺在背,鼻尖涔涔冒汗。
然后纠结了好久,还是决定避而不答。
答错了丢脸,答对了更是不伦不类——他是来维护社会和平的,不是来玩一站到底的。
只是面前这位师姐,真是太难缠了,也太能扯了。
丁晓觉得自己额角大概有三条黑线了——他仰头看了看天,叹气。
如果是在开黑玩游戏就好了,遇到打不过憋屈的大不了装一把断电断线。
他现在怎么办?装晕么?
何莞尔半笑不笑的,握着拖把,视线虽放在丁晓身上,但时不时地向他们身后瞟着。
八点过了,怎么人还不来?
她有一丝焦灼——胡搅蛮缠拖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她就怕眼前这小民警的耐心耗尽。纵然眼前这一帮子都不能打,但如果她真的再唬不下去了,对方一拥而上,只用两三个人就能缠住她。
到时候,又该怎么保住不开炉?
她正在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办,忽而眼前出现一抹娇小的身影。
是卢含章!
何莞尔先是一喜,刚喊了一声“莉莉娅”,紧接着心里一沉。
卢含章一是个人来的,她身后没有人。
情况不妙!
顾盼显然被人收买,为了钱什么都不顾,而顾伯母性子软又还有些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这时候显然什么都听儿子的。
莉莉娅连夜去了忠县,就是为了带能阻止顾盼的人。然而,她却是一个人回来的难道没有得到顾伯父的同意?
难道说,顾盼竟然这样厉害,火化顾念一事,已经取得顾家上下一致的同意?
这时候却来不及多想了——她不能退,咬着牙,也要坚持到事情有转机。
只是,一会儿怕是要动粗,卢含章生得瘦小,从来不适合干这样的事。
她皮糙肉厚就算挨几下也没关系,卢含章却不一样。
更何况,她的眼睛再经不起折腾的。
何莞尔刚想叫卢含章不要过来,却不料卢含章瘦瘦小小的跑起来却快,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卢含章距离她已只有五六米。
顾盼老婆突然出手,顺手抓住卢含章的手。
何莞尔这母老虎他们不敢惹,眼前这瘦瘦小小的这只看起来像是要来帮忙。
而且,看起来就好欺负多了。
可不能让她过去!
她是想都没想下意识的反应,然而也没拉住卢含章——伸出的爪子在卢含章手背上堪堪划过而已,转眼之间,卢含章已经站在何莞尔身边。
卢含章“嘶”了一声,只觉得手背火辣辣地疼,几秒后看着手背上迅速肿起的血痕,皱了皱眉。
顾盼嫂子手劲不大,但指甲很长,这样毛手毛脚的一抓,马上就见了血。
何莞尔当然也看到了。
“你来干什么?”她银牙都要咬碎,“你又不会打架。”
卢含章微微一愣,接着拉起她的手,慢慢地说:“顾念姐对我那么好,她的事,我当然要尽心尽力。”
何莞尔和她对视,又看到她手上明显的抓痕,心念直转。
搬不来救兵,那就意味着没有近亲属能名正言顺地阻止这一场别有预谋的火化,也意味着她身后没了退路。
而既然没了退路,她只好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闹到今天殡仪馆没法正常工作,闹到人尽皆知更好。
只可惜她判断失误,还以为含章一定能请到顾伯父来,要不然干脆通知几个同行来,到时候拍拍照闹闹事,那对方不管有多少人,都会有所顾忌了。
她看了看卢含章手背的抓痕,扬高声音咬牙切齿:“你特么敢动我妹妹!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我就不姓何!”
135 撒泼打滚
顾盼的嫂子之前也没想到一出手就见血了,又看到何莞尔暴怒,下意识就往后躲。m.www.uu234.net
她一直后退想躲进人群,结果围观的保安和警察竟然都被何莞尔的气势吓到,也都不约而同地往后踩了一步,她依旧是最前面的那个。
然后,被长手长脚的何莞尔扯住了头发,拖到身边。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人民警察目瞪口呆。
丁晓还在懊恼早上出警忘记带执法记录仪,这时候只好居委会大妈似地拉着嗓子:“别打了,有什么好好说。”
“我跟你们讲道理,你说我胡搅蛮缠;我妹就从你身边过一过,你就挠她的手。到底谁是泼妇,谁不讲理?”
何莞尔嘴里碎碎念了一长串话,也没碍着她修理顾盼老婆。
那女人虽然块头不小,但哪里能是何莞尔的对手?
不过数十秒,她已经被何莞尔压倒在地上扇耳光。何莞尔坐在她膝盖的位置,恰好压住她不能起身。
何莞尔也不是生气起来没脑子的——泼妇打架嘛,就得有泼妇的样子,要是一上来就把人打残了,只怕民警马上就会出手——搞不好还会引来带枪的。
135 唱念做打
何莞尔自觉是收起了爪子的,但顾盼老婆又岂是个能忍疼的?
几耳光扇下去,她脸马上肿了,一时间鬼哭狼嚎。
丁晓很羞愧之前自己下意识地躲闪——人民警察要以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己任,他刚才那一下子虽然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但着实不应该。
顾盼也在一旁着急。
老婆被人按在地上打,他好歹也是个男人有几分血性的,于是随手抓了根棍子摸了上去。
何莞尔听到身后有风声,知道有人偷袭,但她不闪不避,扬手轻轻一挡。
顾盼拿棍子敲在她的手背上,她似乎不知道疼一般,反手抓着棍子一拖,将顾盼摔倒在地。
紧接着又顺手的一巴掌,继续扇在顾盼老婆的脸上。
女人吃痛大声哭喊,又是鼻涕又是泪的,一边脸早就肿了起来。
眼前乱成一锅粥哦,丁晓咬了咬牙,还是下了决心得管管这事。
他刚要上去,却被卢含章,拉住他的膀子一笑:“警察同志,还没够上轻微伤标准的,最多行政拘留,你执法时候注意尺度。”
接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和一个黑色小本本,点开了录像键,言简意赅:“我姐娇气,您轻点,我看着。,”
丁晓:“……”
今天可真是撞鬼了,大早上有人报警说抢尸,他风风火火赶过来,结果遇到学姐不说,还是特别厉害的那种。
劝半天劝不动,学姐忽然暴起揍人,把另一位群众挠成那样,他不管还得了?
好吧,他好容易豁出去了决定要管,结果这头来个律师——一手捏着手机录像,一手捏着律师证。
偏偏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不是他怜香惜玉,只是眼前这个瘦瘦女孩子,一张娃娃脸看着就很无害,加上瘦小的个子,还真是吹口气都怕化了的那种。
他是真的下不去手啊!再说刚才那女人挠了下这小姑娘,长腿美女就被点燃了开始放大招,他要出手重点给人推重了撞到哪里……
算了算了,不想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大不了挨批评的时候使出元神出窍的绝招,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就装听不见好了。
丁晓刚要上前去制止何莞尔,没想到她竟然马上停下,放开了被她揍得哭哭啼啼的女人。
顾盼连滚带爬,忙扶着自己的老婆后退,躲在一群保安里跳着脚叫嚣:“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何莞尔站直身体,拍了拍掌心,接着捡起了刚才被她扔在一边的拖把,对着顾盼叫骂:
“格老子,你个龟儿子咋个当哥的?成天到晚就想着骗顾念的钱,现在顾念走了,你还要拿她卖钱!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是哪个让你这么干的,不就是姓莫的老婆?你那么喜欢靠女的发财,不如下辈子投胎当只活王八,可好?”
说完相对文雅的一段,何莞尔更控制不住自己,张牙舞爪地又是一长串的庆州话出口,有直接骂人的脏话,也有不少拐弯抹角损人的酸话。
她语速极快,声音又清脆,旁人完全没办法插嘴。
被当着这么多人揭疮疤,顾盼脸一阵红一阵白,却早就不习惯说庆州话了,于是半天开不了口。
拿庆州话嚣张至极地骂完人,何莞尔捋了捋袖子,干脆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接着把拖把往地上一拄。
然后,声音直冲云霄:“反正,我今天撂话在这里,谁想要动顾念的遗体,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
半月前的一别,莫春山从来没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何莞尔的时候,会看到这样一个嚣张又狼狈的身影。
她外套扔在脚边,紧身的黑色高领毛衣扎进裤子里,沾满了灰。
头发也毛毛躁躁的,光脚踩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秃了头的拖布,跟她面前一群十来个人叫嚣。
就看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握着的是倚天剑呢。
莫春山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何有些想笑,接着又看到她护在身后的女孩子。
那瘦瘦小小的女孩一点都不起眼,快和那道冷灰色的门融为一体,应该是她很重视的人。
就像此时此刻躺在冷冻柜里的那一位一样。
单薄稚嫩的民警,显然已经忍不了了,开始喊话,大概意思是让何莞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哦不,应该是放下拖把等待处理。
好吧,何莞尔真厉害,怼天怼地怼同事怼游客,怼任何她看不惯的人,然后,现在又把自己弄到这个尴尬又无助的境地里。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孟千阳是个爱凑热闹爱惹事的性子,眼见着何莞尔要吃亏,挽了挽袖子就要上去:“揍警察?这事儿我可擅长。”
莫春山动了动唇,听到了身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马上上前拉住他:“等等。”
孟千阳回头,看到一队藏青色警服的人在眼前一晃,大急:“老板,对方来了增援。”
“没事,”他平静地回答,“还早得很,静观其变。”
何莞尔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十来个人,哪里看得到莫春山?
自然更看不到他身后拾级而上的人。
等那一溜藏青色的警服在眼前一晃,她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念着:“坏了!”
好在何莞尔看清楚来人,悄悄地松了口气。
136 大势已去
竟然是林枫师兄——他终于还是来了,明知道她没道理的情况下,还是来了。www.uu234.net
早在昨天知道顾念的兄嫂作祟之后,林枫第一时间就给何莞尔来了的电话——所以他的立场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何莞尔当时就郑重其事地拜托林枫,希望能给她时间,她要从忠县去请顾念的父亲来,主持大局。
林枫很有几分为难,一再表示这不合规矩,只是关键时刻他还是放下了原则,帮了何莞尔一把。
不过群众面前,林枫还是很能装,哦不,很持重的。
他出示了证件,之后带着身后的三个警员踱步过来,站在在场对峙的两方人中间。
“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他沉声问道,仿佛一点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顾盼以为来了救星,痛哭流涕地指着何莞尔:“警察同志,这个泼妇阻碍我们火化我妹子。”
林枫故意不看他,只问在场穿着警服的两位:“发生了什么事?”
丁晓则皱着眉,上前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既然来的事市里经侦支队的,还是三级警监,显然这事现在轮不到他做主了。
林枫又说:“我是市经侦支队的林枫,现在有证据证明该名死者的死亡可能并非自杀,需要进一步解剖尸体来查明死因。”
他淡淡地瞟了眼何莞尔,询问丁晓:“这美女也是因为朋友遇害乱了分寸,你看,行个方便?就别提什么处罚不处罚的事了。”
丁晓巴不得一声,马上爽爽快快地收警走人,留下现场一地的鸡毛。
顾盼老婆还肿着脸,顾盼拉着丁晓不让走:“她打人,你们警察究竟管不管了?”
丁晓别过头去,自顾自地走开。
林枫则看着光脚踩在地上的何莞尔,很有些头疼。
这学妹,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热血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要是他刚才晚来几分钟,指不定她还真能跟来出警的民警干起来的。
没动手,一切都好说,动了手,那就是袭警了。
不过,就冲她为了朋友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他这一次就算背一背锅,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秦乾嘱托他暗中关照何莞尔的事了。
但今天这事还是让他一阵头疼,忍不住抱怨:“何莞尔!你说你这啥意思?我大老远跑几十公里来,可不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何莞尔终于有几分赧然,也知道自己的恳求让林枫面临着被投诉的巨大风险。
搞不好,还会有处分。
眼见着大势已去,顾盼还在兀自挣扎:“警察同志,你们不是都到现场去看过了吗?我妹怎么就不是自杀了?我就想我妹妹早点入土为安,又怎么就是错了?
何莞尔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忍不住嘲讽:“顾念到底做错什么?你一天灵堂都不设,就这样把人急匆匆火化?你到底收了别人多少钱?”
顾盼忽然也提起了一口气:“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了?这是我妹子!你们今天胡搞瞎搞欺负老百姓,你们等着!我,我让我妈来,我看你们还有没有点廉耻,会不会连老人家也打!”
他也不是傻,看林枫和何莞尔熟稔的样子,大概也猜出点端倪。
顾盼老婆也缓过点神来,抱着肿得不成样子的脸,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大叫:“打了人不负责,没天理啊,我要去投诉你们!”
林枫皱着眉,揉了揉耳朵,有几分头疼。
何莞尔心里则咯噔一声。
林枫这头谎报军情迟早会被拆穿,要是再重来一次,林枫可再也没办法帮她拖延。
她又横了心——大不了就打着铺盖卷到这里住下了,总之不能让顾盼得逞!
打定主意,她也一捋袖子:“谁怕谁!反正就是不许你们烧!”
顾盼打定主意何莞尔不会再揍人,胆子大了些,也隔空对骂:“烧不烧关你什么事!我是我们顾家的长子嫡孙,烧不烧、摆不摆灵堂当然我做主!”
远处却传来浑厚宏亮的女声:“顾盼!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众人回头,看到台阶最上方站着个中年妇女,她扶着个颤巍巍的老者,一直盯着顾盼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老者喘着气,举起拐杖直指着顾盼:“我还没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
气息不是太稳,却也不失威严。
顾盼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躲到了鼻青脸肿还在哼哼唧唧喊疼的自家老婆身后。
顾惜扶着父亲走过来,一路走一路骂:“妈耳根子软被你们骗,我和爸可不糊涂!小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你们反而一心帮助对方毁灭证据?天怎么不打雷劈死你们这对龟儿子?”
顾伯父拄着拐杖,老泪纵横:“顾盼,你怎么对得起小妹!”
眼见着父亲和姐姐出现,顾盼早就怯了,本来还觉得自己有三分理,这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莞尔则看到了不一样的人。
顾伯父她见过一次不会认错,但是他身后的两人,怎么看起来很眼熟?
那不是莫春山和孟千阳,又是谁?
这时候她还顾不上莫春山的事,拉着卢含章的手臂,问:“原来顾伯父他们来了的。”
含章微笑:“几十级的台阶,老人家上不来,我本来是想上来叫你下去背他,谁知道一上来就看到你在打人,我都来不及说话就帮你忙来了。”
莫春山默默看着,脑海里是何莞尔刚见到他时候,做梦一样懵懂又傻乎乎的表情。
十几分钟前,何莞尔他们这头争执不下,莫春山却看到台阶下一对父女样的人,听着台阶上的平台的吵闹声,满脸焦灼。
当时他就觉得这两人可能和何莞尔有关。
他让孟千阳下去问一问,果然,那两人是何莞尔朋友的家人,是何莞尔几百公里以外搬来的救兵。
老人家身体弱上不来台阶,刚才背他上来的,就是孟千阳。
至于刚做了好人好事的孟千阳,这时候立在莫春山身后,神色微动,呼吸都有点乱。
背个不足百斤的老头子上了几十级的台阶,自然不足以让他脸红喘气。
他紧张的是,他家春山哥遇上了何莞尔,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为了凑成今天的场面,他和嘉姐也是煞费苦心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待会可一定要好好看一看,每个细节都认真记下来——这样的话,回去就能有资本,和嘉姐一起吃老板的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