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难言之隐
莫书毅张了张嘴,无奈地摇头:“我吵不过你,也不想跟你吵。www.uu234.net不过你这性子,怎么能甘心跟我小叔呢?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的。”
何莞尔侧头看他,声音微冷:“那你觉得我是哪一路人?”
“你和念念差不多,不认命,也受不了命运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我小叔却是控制欲太强。所以要么你改变,要么他妥协。而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见过他和谁妥协过。”
和十年前她刚认识的莫书毅相比,眼前这个男人憔悴不堪,眸子黯淡没有丝毫的光彩,惟有提起顾念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丝的波动。
“所以你是来劝我离开你小叔叔的对吗?”何莞尔嗤笑一声,“你就不怕他找你算账?”
“随你怎么想吧,我言尽于此。”莫书毅声音低下来,“我只是不想你浪费时间和生命。我也是看在念念的份上,如果是别的人,哪怕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我都不会多嘴一个字。”
何莞尔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把你小叔说得这么可怕,我觉得是危言耸听了。还有,生命不就是用来虚度和浪费的吗?他能给我很多,让我过得容易一点,为什么不可以?”
莫书毅听了,苦笑一声,耷拉着眉眼:“成年人的世界,哪里有容易两个字?你看我就知道了,不是自己的吃了的终归得吐出来,还得加倍。”
何莞尔“嘶”地一声,眉尾挑得高高,紧盯着莫书毅,面露不满。
她就不爱听这话了——明明是莫书毅父子抢了莫春山的东西,鸠占鹊巢不说,害得他数十年不曾归家不说,还让莫春山没了三分之一的肝,这时候哪里来的脸伤春悲秋?
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加倍吐出来的?有本事把莫春山的肝也吐出来啊?就这样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立场,也好意思说莫春山的坏话?
于是她觉得本来顺眼了一点的莫书毅,立刻变得面目可憎。
何莞尔很想怼他,而她一向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呢——所以,那就开怼吧!
“哟!”何莞尔叉着腰,嘴角挂起讥讽的笑,“你最近改变画风开始装深沉了?就是说的话真心没道理。”
莫书毅愣了愣:“你说什么?”
何莞尔似笑非笑:“要我说啊,成年人的生活哪里就不容易了?比如容易掉发容易发胖容易猝死,不都挺容易吗?”
莫书毅面色变了变,回答:“何莞尔,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不要杠精一样看谁都想怼。”
“哟~~”何莞尔再度拉长了声音,“我当然不是在和你吵架,我们不是在探讨人生是容易还是不容易吗?依我说,您的人生未免太容易了一点,容易破产容易生病容易朝不保夕,处处都很容易,莫大少爷您弯一弯腰随手就能捡起来一个。您说,对不对?”
她怼起人来就语速极快,还字字珠玑啊不对字字诛心,再加上她刻薄尖酸的语气,顿时把莫书毅气得额头上青筋毕露,紧攥着拳头。
“你!”莫书毅声音都在颤抖。
“难道不是吗?”何莞尔依旧淡定,“还有,您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哟,我才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动不动就挠人那个。”
她就不信莫书毅敢打她。
再说了,这个弱鸡本来身手就一般,再加上多年不锻炼肌肉怕流失得差不多,她根本不怕他动手的。
莫书毅忍得很辛苦,但终究明白这时候这地点不适宜和何莞尔起冲突,沉着脸咬着牙:“好男不跟女斗。”
说着,转身离去。
何莞尔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刚才心头的一口闷气和脑子里古怪的念头,顿时消散许多。
看着莫书毅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何莞尔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念。
其实当年在学校里,顾念还在的时候,她和莫书毅就是这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顾念很头疼男朋友和好朋友之间这种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也曾经做过很多次努力想要让他们关系缓和一些,后来发现实在没办法让这两头倔牛冰释前嫌,才终于罢休。
现在顾念不在了,她却依旧和以前一样,看到莫书毅就气不打一处来。
莫书毅倒是说对了一件事,他们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去,还八字犯冲。
却又偏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前是因为顾念,现在,又是因为莫春山。
想起莫春山,何莞尔突然想到刚才打麻将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她费劲地从ladydior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亮了屏幕,翻开通讯录,找到字母“k”开头的那一组姓名。
点开其中一个号码,何莞尔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刚才出现在莫春山手机屏幕上的那一串,是柯知方的手机号码。
难怪她当时觉得很眼熟——她对数字虽然不是不太敏感,但柯知方的地方号码是她拨打过很多次的,久而久之的,自然有些印象。
再结合那一次吃烤肉时她在柯知方笔记本里无意看到的东西,以及那三个晦涩单词背后代表的难以启齿的含义。
何莞尔咬着嘴唇,难以置信。
如果说之前只是隐隐的猜想,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笃定,柯知方那一日笔记本里记录的病人,就是莫春山。
再想到那些单词——何莞尔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还是大秘密、透露给小报记者可以狠收一笔信息费的那种。
莫春山,桐城路桥董事长、曾经的对冲基金掌舵人、神秘的风投天才,身家几十上百亿的大佬,竟然有那样一种难言之隐。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有没有可以消除记忆的药或者射线之类,她真的不是太想知道这个秘密。
但是此时何莞尔的脑海里,却又鬼使神差地滋生出一个的古怪的念头。
曾几何时,何莞尔认为柯知方是很适合她的人,他知道她的秘密,知道她的回忆一片空白,她不用和他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也相信柯知方会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不过现在,似乎有些什么已经改变了。
她不能被男人近身,莫春山不能人事——所以这才是绝配,不是吗?
最关键的是,莫春山太明白她,所以才一次次被他踩过线,被他一次次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举动,搅得心思浮动又烦乱。
何莞尔还有一个奇怪的念头。
莫春山好像在撩她。
可他撩她干嘛呢?他不是那什么客观不能吗?撩她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难道纯粹就是因为无聊?
太多的矛盾和让人想不通的地方,何莞尔一只手烦躁地揪着额前的小头发,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地在手机屏幕上乱划,却不料点开了微信,还刚好停留在昨日她给顾念发的那条信息之上。
快二十四小时过去,她主动发出去的信息惟有除夕夜的那三条而已,收到的虽然多,但没有一条是她想仔细点开看的。
何莞尔凝视着顾念的头像,忽然有了想要倾吐的想法。
犹豫片刻,她还是点开顾念的名字,按下语音键,轻声说着:“念念,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好想有个能保守秘密的人听我讲一讲。”
228 生又何欢
被何莞尔气了一场的莫书毅,转过墙角就看到了从门口回来的莫春山。m.www.uu234.net
“小叔叔。”他恭谨地站在门侧,低头垂眸,右手压着左手,很标准低调的站姿。
莫春山看了他两眼,直截了当地问:“我知道你最近这段时间手上紧,刚才又输了不少。怎么,这个年,过不过得去?”
莫书毅愣了愣,马上回答:“没问题,可以的。”
莫春山微扬着嘴角:“你不用和我客气,你的肝都是我给的,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再多给些我也不在乎的。”
莫书毅没有回话,只是左手一瞬间捏成了拳头,不过一秒又放开。
莫春山看在眼里,嘴角一丝讥诮的笑。
好半晌,莫书毅开口:“快十点了,天黑了太冷,我爸怕是受不住。小叔叔,我们就先回去了。”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点头,莫书毅道了别转身,才走出几步的距离,就被莫春山叫住。
“顾念的手机,是在你那里?”
莫书毅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回答:“是啊。”
莫春山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千万,换她的手机。”
“为什么?”莫书毅很奇怪这个要求,“你要手机做什么?
“微信。”莫春山直截了当地回答,“答应吧,很划算的。”
莫书毅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了悟:“你是为了何莞尔?”
除夕夜,顾念的微信里收到过何莞尔发给顾念的信息,莫书毅自然是知道的;而刚才,似乎何莞尔又给顾念发了条语音消息,只是他点都没有点开。
原因很简单——何莞尔既然还在给已经故去的顾念发消息,那她说的话可能并不想活着的人知道。
他留着顾念的手机,也不过是纪念而已,并没有想要去窥探何莞尔的想法。
莫书毅咬了咬牙:“不行,这是念念留给我的。”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加价:“两千万。”
莫书毅眯了眯眼,突然间被激怒,声音愤恨:“莫春山!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的!我不是你,我不会把父母的遗物付之一炬,更不会把爱人的遗物拿来换钱!”
他一时激动,嘴里滔滔不绝,全是数落莫春山冷漠和手段狠辣的话。
莫春山静静地听着,莫书毅骂了一会儿,终于没有力气说下去,只恨恨地盯着莫春山,恨不得要把他抽筋剥皮一样。
他一点都没动气,一如既往淡漠的表情:“你说我六亲不认,我承认,不过那是因为我没有什么亲可以认。至于身为大孝子的你,你应该很操心莫春晖的治疗费用吧?下一步你是不是在考虑卖掉现在的房子,换个更小的房子住?或者把你服用的进口排异药品换成印度仿制药?”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几分讥讽:“你要记住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话。你的身体里有我的一部分,我不会让你随随便便就死去。”
莫书毅之前睚眦欲裂的表情,一瞬间消失。
莫春山当然很了解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因为他们现在有的一切,都是靠莫春山施舍的。
有段时间他颓废、自暴自弃,在酒吧里和人打架,被一堆小混混揍得爬不起来,是莫春山的人救了他。
知道他酗酒,莫春山甚至找了人给庆州所有的娱乐场所和酒吧打了招呼,不许卖给他酒。
莫春山的理由很简单——他身体里有莫春山的一部分,他莫书毅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他就算作为一片肝的容器,也得莫春山同意了,才能把自己砸碎。
否则,他的死,会换来洪水滔天。
莫书毅低下头,低声回答:“我记得,不过你能用来威胁我的人和事,越来越少。”
“是吗?”莫春山扬起嘴角,“我倒是知道上个月美国那边研发了一种新药,一个月的治疗费用折合人民币大概是三十二万,对抑制肿瘤复发有奇效,你不妨考虑一下,再想一下我刚才的提议。”
莫书毅张了张嘴,心中忽然生出巨大的无力感,和无边无际的懊悔。
有莫春山这样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同的小叔叔,他的童年再幸福也会有阴影的,因为莫春山是个完美的榜样,不管是样貌、智商、成绩还是家境,都把他甩得远远的。他唯一比莫春山强的,只有身体比莫春山好,力气比他大而已。
平心而论,他的成绩也不算差的,至少还是班上前十名。然而这在莫春山连续跳级,十四岁就上了高三的成绩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这样一个天才少年的范本,要真是“别人家的孩子”就算了,至少和自己不相干,偏偏他又是小叔叔,还在同一屋檐下住,他怎么躲也免不了要被拉出来比了又比。
曾几何时莫书毅很讨厌莫春山这三个字,恨得晚上在被窝里咬着牙偷偷诅咒莫春山赶快消失,却不料十四岁那年莫春山真的消失了。
大人们只说他们母子被坏人带走了,找不到。
莫书毅还难过了好一阵,以为是自己的坏心肠起了作用,不过那时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多久,他便感受到了莫春山消失的好处。
没有人再在家里提这个名字,原来他眼巴巴看着只有小叔叔能用的好东西,忽然都轮到了他。家里的房子越来越大,车子一下买了很多辆,以前不怎么搭理他的同学也都熟络起来,还口口声声叫他“莫大少”。
于是从十四岁到二十出头,真是他过得特别痛快的十年。
肆意地挥霍浪费,过得无法无天,见到喜欢的妹子就泡,也不用再和自己永远赶不上的人比,去强迫自己做根本做不到的事。
再然后,就遇到了他拿得起就再也放不下的顾念。
有时候夜深人静之时,莫书毅也会偷偷地愧疚,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无耻的小偷,享受着本该莫春山拥有的一切。但又总在感叹末了后自言自语一句,他也没办法,是莫春山自己不见了的,怪不得他。
他怎么也料不到,莫春山竟然有回来的一天,而且一回来,他的世界便天塌地灭。
首先是爷爷无缘无故地过世,然后是他自己身患重病,再看着莫春山一点一点拿回自己的东西。
一场又一场的变故接踵而至,莫书毅觉得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握不住了,他的生活从天堂坠到了地狱,而且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他才舍得狠心地辜负了顾念,让顾念经历一次捉奸在床,彻底地对他伤心失望离开,以免莫春山的报复牵连到顾念身上。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莫书毅却发现莫春山在买下桐城路桥后就忽然停手,一心一意地发展公司,似乎没有精力再和莫家、阮家计较以前的事。
他觉得自己这潭烂泥似乎还有好起来的希望,于是想找回最放不下的顾念,可惜顾念摸爬滚打了几年,早就不需要他,他怎么忏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顾念终于回头,放下他曾经深深伤害过她和欺骗她的事,不嫌弃他是滩烂泥,想要和他重新开始。
生活有了星星之火,虽然还是很难,但他很珍惜这个机会。
但,还是没能求来一个好结果,尤其顾念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其实真的想一死了之跟着顾念去了算了,所以怎么能为了钱,把顾念留给他的东西卖了?
想到这里,莫书毅咬着牙:“不行,你别说了,这事没商量。”
“可我看得出来你犹豫了,”莫春山一直看着莫书毅,声音轻且缓,却带着森然的冷意,“逝者已不可追,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冷,但莫春晖能。你即为人子,还是应该多尽尽孝道的,要知道你的钱越多,他剩下的日子越舒坦。”
莫书毅攥紧手心,脑子里一直重放着“一个月折合人民币三十二万”。
有了软肋,便再也做不到像刚才那样地硬气。
莫春山说得没有错,钱确实是他现在急需的东西。但要让他拿顾念的东西去换钱,他过不去这个坎。
他恍然之际,听到莫春山在他耳边笑着说:“我今天心情好,你最好抓住机会,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把东西捧到我跟前求我收下的,就像莫春晖当年一样。”
莫书毅回过神,看着他:“你好狠!”
“彼此彼此,”莫春山笑得春风和煦,“比起你们做过的,我已经是仁至义尽。”
把手机交给莫春山的时候,莫书毅的手都是颤抖的。因为那手机一直放在贴身的口袋,还带着他的余温。
莫春山拿起手机,没等莫书毅说话,就用莫书毅的生日当做密码输入,径直地解锁。
他扬起嘴角,满意地说:“两千万,节后到账。”
莫书毅低着头,脸上看不到一丝得到巨款的表情。
莫春山顾不得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阳台,看到那清丽绝艳的身影倚在栏杆上,眸子动了动,步子也往那个方向而去。
莫书毅叹了口气,在他身后说:“我从来都看何莞尔不顺眼,现在也一样。只是我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小叔叔,你要真对她有心,就少几分算计。伤一个人很容易,要再捂热一颗心,难如登天。”
夜风里,传来莫春山断断续续的声音:“我的事,不用你提醒。”
229 夜风寒凉
二楼露台上,何莞尔背靠着一根大理石柱子,咬着唇拿着手机发呆。m.www.uu234.net
她犹豫了好几番,终究还是放开了微信上的语音纽,手指向上一滑,取消了发送。
想了一想,她又将刚才发送给顾念的第一条语音删除掉。
虽然明知道对面的是再也听不见她声音的顾念,可在道德底线的作用下,她还是没办法放心把莫春山的秘密放心讲出来。
看来还是不够没底线啊——何莞尔想着,叹了口气的功夫就听到身侧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何莞尔一个激灵,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到莫春山正在缓步走来。
天啊,幸好她没有说他坏话,要不万一被他听去一星半点的,可就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被骂是轻的,一个不好被灭口才冤——安若愚的下场她又不是不知道,莫春山的手段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而以他对她的了解,只怕随手就能设个又深又大的陷阱给她钻。
她有些慌张,恰巧和他的眼睛对个正着,那幽黑的眸子映上一丝灯光,像是幽静浓黑的隧道有了零星稀薄的光源一般。
她忙移开视线,一片混乱的思绪暂时收拢,强打起精神应付他。
莫春山踱步过来,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问:“怎么了?有心事?”
“嗯,”何莞尔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局促地点头,“有点想家。”
“是吗?”莫春山微眯着眼,略带审视,“那今天一天也没见你和家里人联系?”
他眸子里别有深意,何莞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急着转移话题。
她赶快把作为罪魁祸首的手机放进包里,手却被又硬又窄的包身卡住了。
这什么包包,真是反人类的设计!还好意思卖那么贵,还偏偏一堆人抢。
何莞尔苦着脸,好容易把手从包里抽出来,手背上已经被包里那两个红包的硬角划出细细的一条痕迹。
她灵机一动,赶快掏出那两个红包递给莫春山。
“刚才你家里人给的。”她说着,讪笑,“现在交公。”
莫春山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红包,满脸的嫌弃:“这不是你的小费吗?给我干什么?你看我像丐帮的吗?”
何莞尔简直没了脾气,直瞪着他:“那你觉得我就是丐帮的?”
“不是吗?”莫氏蜜汁微笑,“年薪二十万的女强人。”
“你!”何莞尔气得直跺脚,气势上来不过一秒,就被冷风钻进鼻子打了个喷嚏。
莫春山笑得挺开心,一边摇着头,一边脱下身上的大衣,要给她搭在肩上。
何莞尔一阵腾挪躲闪,摆着手拒绝:“我不冷我不冷,只是被暖气烤得鼻子有点干痒而已。”
什么鬼,莫老板还真是演上瘾了?就他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被夜风一吹只怕就要进医院了,怎么就好意思脱衣服耍帅呢?
“张牙舞爪地干嘛?”莫春山声音低下来,不容置喙的表情,“让你披着就披着,还有人在暗中观察我们。”
说着,伸手抓住她的小臂,拖得离自己近了几分。
何莞尔惊了惊,只好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把衣服搭在她的身上。
“别苦着脸,好难看。”莫春山不满地眯了眯眼,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接着一手抓住一边大衣的领子,接着往中间一拢。
于是何莞尔整个人被挤在大衣里,手都也发法拿出来。
“你干什么!”她抗议起来,“包粽子吗?”
莫春山笑而不语,放开了拢在衣领上的手,而视线放平的高度,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这女人,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几乎和他一般高的个子,这样高度差,不得不说刚刚好。
何莞尔局促地后退了一步,想起莫春山刚才说的还有人在监视的时候,又硬生生地止住脚步,不敢离他太远。
莫春山不抽烟,衣服上没有她最讨厌的气息,反而有一阵幽冷的淡淡木质香。
那是柑橘剥开一瞬间的清香和微酸,混合着一点点清冽微苦的气味,让人联想到冷泉边石头上苔绿的痕迹,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水气。
而这味道她刚才几乎闻不到,也就是她披着他的大衣,才能够捕捉到那极其细微的气息。
何莞尔想起才嘉对香水的如数家珍,不禁推测这香水怕也是才嘉给他选的吧?
清冽又通透,倒是很适合莫春山。
想起自己竟然在琢磨他身上的味道,她不觉又红了脸,但还是视线一直拐向他的方向。
脱掉大衣以后,莫春山身上就一件衬衫,加一件薄薄的西装外套,看着就单薄。
莫春山似乎没有穿毛衣的习惯,除了在苦寒的高原,而回到庆州之后,何莞尔见过他穿得最多的就是衬衫加西装,或者衬衫加大衣的搭配。
好看是好看,但是她是不穿羽绒服会死星人,自然不能理解这种不要温度强行耍帅的行为。
她忍不住问:“你难道真的不会冷吗?”
“你说呢?”他回答,下一秒右手摊开、抬起,覆在了她的左脸上。
冰冷的面颊瞬间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下一秒血液用上头,她的每一处的神经都异常敏感起来。
甚至感觉到了他指侧的薄茧滑过面部肌肤的微妙感觉。
前后不过短短一秒钟的时间,何莞尔已经惊呆,等他拿开了手以后,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这是今天第几次肌肤相亲了?一、二、三?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何莞尔抓狂地快要捶地:“莫春山,你这叫非礼你知道吗?”
“忍着,”莫春山适时地开口,恰到好处阻止了她的暴走,“等人都走了你再找我算账,到时候打一顿或者加工资,都没问题。”
何莞尔气急:“什么意思?你给钱我就让你摸吗?不行,我要选打一顿!”
“好,你说了算,”莫春山摊手,眼里笼着半分笑意,“就怕你舍不得。”
何莞尔微张着嘴,好半天才有力气回怼:“莫非您老是绛珠仙草下凡化作的大蒜瓣?怎么就会觉得自个儿那么香呢?要不我先揍您个生活不能自理?”
“好了,不开玩笑了,”他微微和她拉开距离,正色道,“趁着还有时间,我说些正事给你听吧。”
“什么?”何莞尔愣了愣,看到他一派严肃,也不由自主收起表情,问,“你要说什么?”
230 寒夜微暖
莫春山回身,倚在阳台的栏杆上,视线向下:“你别老去刺书毅,他对顾小姐也算有情。再说,他好歹是我一片肝的容器,你把他气死了可不太好。”
何莞尔一开始是严阵以待的表情,等听到是莫书毅的事,忍不住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他又是什么好人了?装得对念念款款深情,结果做了不知道多少伤害念念的事。反正我要是真爱一个人,绝对不会和另外的人结婚的。”
“是吗?”莫春山似笑非笑,“那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他虽没说得太直白,可何莞尔知道他下一句必定是个反问句——“你真爱我?”
“莫春山!”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警告,“你再惹我,我保证今晚这里再多的黑西装也救不了你。”
莫春山看着她的模样,勾起嘴角。
这一番你来我往,何莞尔已是面色薄红,漆黑的眼瞳里也有薄薄的怒意。
莫春山知道再逗下去指不定她会发火了,于是顾左而言他:“关于莫书毅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其实他之前的婚约,全是为了救莫春晖。”
有了八卦听,何莞尔倏然间忘了她和莫春山之间的新仇旧恨,不由自主竖起耳朵,想要认真听。
莫春山也不再废话了,三言两语告诉了何莞尔前因后果,惊得何莞尔连连惊叹,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狗血的剧情?
莫书毅这一次结婚,正如莫春山所言,其实是为了救莫春晖。
才嘉已经告诉过何莞尔,莫春晖常年酗酒,几年下来肝癌中晚期,能救他的唯一方法就是移植肝。
又一个需要移植肝的,他儿子莫书毅本来就是被移植的受体,自然不可能作为供体,戴招娣配型也不成功。
至于救过莫书毅一次的莫春山,已经割过一次肝,自然也不可能再给莫春晖供肝。又因为非亲属之间不能进行器官移植,所以眼看着莫春晖就是死路一条。
莫书毅缺点一大堆,但是惟有孝顺这一点,让何莞尔都自愧弗如。
恰巧,和莫书毅青梅竹马长大却一直不得莫书毅喜欢的女人,私下做了配型竟然和莫春晖相同,而那个女人开出的条件是要和莫书毅结婚,
也只有她和莫春晖有了亲属关系,才能名正言顺地移植器官。
莫书毅已然认命,结果结了婚手术做完没多久,却因为顾念的事,要和那女人闹离婚。
只是手术已经做完,肝脏已经移植了,那女人再不甘心再不依不饶,却也不能把莫春晖剖了取出自己的肝。
无意中又“骗肝”成功,莫书毅且不能像当年莫春晖那样无耻。他赔了那女人好大一笔钱,想要平息这件事。那女人也算有几分精明,知道留不住人也留不住心,那干脆留住钱也是好的。
当年莫春山一片肝换两亿,到了莫书毅这一次,是一栋房子换来的。
所以莫书毅,除去了莫春晖的医药费,他们只怕连住的地方都要卖了。”
“他现在这么惨?”何莞尔想到自己刚才那样怼莫书毅,竟然有些愧疚起来。
“也不算惨,至少不会流落到街头乞讨。我反而比较担心你。”莫春山微笑。
何莞尔愣了愣:“担心我?”
“我是怕你和莫书毅再起什么冲突,毕竟莫书毅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会像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你,这样地宽容。”
“宽容?”何莞尔瞪大眼睛,活见鬼的表情,“你是不是搞错了宽容的含义?”
莫春山抿嘴:“宽容是需要对比的,和你的记仇比起来,我当然宽容。”
何莞尔又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我哪里记仇了?我要是记仇,也不会帮你了。”
“你是在帮我吗?你明明是怕连累才嘉对吧?”莫春山一语中的,身体斜倚在栏杆上,“今天早上还在说我是死人,刚才吃饭正眼都不给一个,我费尽心思帮你赢了一场牌,你却连笑都不笑一个的。这还不叫记仇吗?还是你真讨厌我了?”
他缓缓说着,笑意漫过眼眸,声音都温柔地有些不那么真切。
何莞尔本想硬着心肠说是,但终究没能说出违心的话。
她换了委婉点的语气:“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得罪我了我不原谅你就叫记仇?我的宽容是留给你这种自大傲娇又毒舌的人吗?那我家人朋友又分得到什么?”
“遗产啊。”莫春山不急不缓地吐出一个词。
“你!”何莞尔差点暴走。
好吧,她算是发现了,莫春山真的很懂得她的底线在哪里,还总能准确地在踩线和不踩线之间游走,惹她都惹得恰到好处。
比如此时,知道她顾忌有人在旁边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能毫不忌讳地讽刺她。
等她真生气了,这人又马上敏锐地转变态度,殷勤小意地道歉、逗她开心、说些冷得不行的笑话,要么就说些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然后让她有气也发不出来。
该怎么办?怎么斗得过这只年轻的老狐狸啊?多来几次真会把自己给憋死的。
好半晌,她沮丧地捂着脸:“好吧,你是甲方粑粑,你说了算。”
“我可不是甲方,”莫春山气定神闲,“万年不变的承建方,流水的营盘铁打的乙方,经验丰富的受气包,谁都不敢得罪,包括你在内。”
何莞尔鼓着腮帮,气呼呼:“你现在就在得罪我好吗?”
他淡定自若地微笑:“你现在的表情就很好,旁人看来会觉得你是在撒娇。”
“撒娇”二字,彻底把何莞尔震住了。
她呆若木鸡之际,莫春山微弯着腰,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闹一闹别扭可以,总不能一直闹别扭,所以你先要改掉不管我说什么话你都想怼的习惯,先学着习惯我。然后,才能说去骗其他人。”
他靠得很近,何莞尔再一次闻到了他身上和大衣上一模一样的木质香。
她微微喘着气,强忍着心跳失序的慌乱,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好的,我明白了。今天工作状态不好,我会调整自己,保证明天正常发挥。”
说完后,便将大衣还给了他,接着沿着阳台的旋梯,一步步下到花园里去。
今晚的莫春山,让她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气息,她已经开始怀疑早上的决定是错是对,更加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分辨他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所以她要靠什么撑过说好的三个月时间,陪他演出一场盛大的婚礼,还能迅速地从角色里剥离出去?
她做得到吗?
何莞尔前所未有的无助与迷茫,而此时的莫春山看着她的背影,渐渐隐去脸上的笑意,眸色如连绵的夜色,一片浓烈又炙热的黑。
人都走了,何莞尔和莫春山留在老公馆也没了意义。
孟千阳开了车来接人,车回到临江名门的时间,刚刚过了十点。
何莞尔本想换了衣服就回家,莫春山却不让她走。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都要结婚的关系了,哪里能让她一个人住回内环路的老房子里?万一被他姨妈或者其他多嘴多舌的人知道了,他们之间假结婚的西洋镜,就会被戳穿。
另外他还建议何莞尔加一加班,多了解一些莫家相关事宜,习惯接下来的生活以方便她更快进入角色。
何莞尔听到他无理的要求,晚上让她心慌意乱的片段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去,只记得发火了。
客厅里,她冲着莫春山大叫:“我又没卖给你,凭什么不许我回家?”
声音极大,吓得刚好路过的小草,差点跳起来。
莫春山勾起嘴角:“八小时工作制,你算算,够了吗?”
何莞尔脑子里一默,马上理直气壮:“够了的!从中午十二点到现在,已经十个小时!”
“你换衣服梳妆打扮就用了六个小时。”莫春山好整以暇地说,“你们山城报业能允许你在卫生间停留一上午不出来工作?”
何莞尔气急:“不是陪你去那什么劳什子家宴,我用得着换衣服吗?我穿成叫花子也没人管我!”
“工作服不也归你所有了吗?我又不需要女装,我家也没人有那么大个子能穿你的码子。”莫春山微笑着回答。
何莞尔刚想回怼本姑奶奶穿2号的哪里个子大了,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个莫名其妙念头——莫春山要是变成女装大佬,会怎么样?
她想的得出神,不知不觉笑出了声,一抬头却看到莫春山歪着头看她。
“你在想什么?”他微眯着眼。
何莞尔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想你穿女装的样子。”
莫春山脸明显得黑了黑,声音一顿:“总之,你订做工作服的时间,不能算在有效工作时间以内。”
何莞尔刚才一时说漏了嘴还在心虚莫春山算账,无心争辩工作时间的问题,无奈地想——好吧,如果这样的话,那还真的没有够的。
另外,看在衣服的份上——算了,还是她占便宜。
不过她想了想,又挑衅般开口:“那我在这里睡觉,算不算加班的?“
莫春山一扬眉:“所谓的有效工作时间包括基本工作时间、准备与结束工作时间以及辅助工作时间,并不包括必要的休息时间,除非你不睡觉。”
何莞尔气结,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他回答得这样滴水不漏,显然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万恶的资本家,想方设法剥削她的剩余价值,太无良了。
回到下午她试衣服的房间,发觉所有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连护肤品都是全新的一套,想必是才嘉在他们离开公寓去老公馆的时候准备的。
再看到床上摆放的几套睡衣,她一时移不开眼。
其中一套某大牌的真丝睡裙,面料上乘,泛着晶莹又丝滑的光泽,她摸了又摸,却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最后选了其中最朴实无华的一套棉质的换上。
即使是最低调的一套,也舒适地令人发指,就是设计师太为厂家着想布料用得少,前胸后背稍微露得多了一点。
何莞尔也没选择的余地,只好将就穿上,然后认认真真地卸妆、洗脸、刷牙。
十几分钟后,她躺在被窝里,感受着被高档床品包裹起来的温暖和柔软,困意渐渐酝酿出来。
好舒服啊——她感叹着,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那一夜楼上漏水,她在客厅里冷了一宿的事。
有钱真好,但这生活不是她自己的,而这一步步踩在天上的感觉,实在太虚幻。
就像那个注定不会属于她的那个人一样,如果少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也便不会受伤。
231 海棠春睡
初春的早上,淡蓝的天空中浮着几朵薄薄的云。www.uu234.net
那云像是被谁随意撕扯开的棉絮一般,七零八落地漂浮在空中,被强烈的阳光照得几乎透明,像是要被烤化了一般。
才嘉推门而入,随手按下了窗帘的自动开关按钮。随着窗帘缓缓打开,房间里渐渐明亮起来。
“起床了!”她朝着床上白色的一大坨喊道,声音里满满的元气。
白色的一坨开始蠕动起来,半分钟后,何莞尔从被子里探出头,眼睛还眯着。
她好容易睁开眼,瞳孔被阳光刺得一疼,迅速地收缩。
忙拿起旁边的枕头捂着眼,何莞尔声音干哑地问才嘉:“几点了?”
“快十点了,”才嘉回答,“我敲了好久的门你都没来开,我才自作主张地进来的。”
“哦……”何莞尔还半梦半醒地回答,忍着困意从床上坐起来,扔掉捂在头上的枕头,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昨天的正月初一,真是大起大落的一天,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还让她稀里糊涂答应了一件事。
如果不是因为她几乎不做梦,她甚至怀疑那就是个奇怪的梦境而已。
但现下阳光透过玻璃洒落在地板上,似乎还带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实实在在的感受让她清醒地认识到那不是梦。
所以今天还得继续执行昨天的决定。
何莞尔唉了一声,懊恼地捂着额头,颇有些后悔,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才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满眼的羡慕加欣赏。
难得看到何莞尔穿这么少的时候,她真得看个够。
其实才嘉一早就知道何莞尔不但颜值高,身材也是真材实料的,所以昨天给她挑睡衣的时候,才嘉动了点小心思,故意挑了几套设计清凉大胆的。
果然,今日就大饱眼福,见识了好一副海棠春睡图。
真该让外间那位进来开开眼界,如此的人间绝色,他竟然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枉费了她之前费尽心思寻找老板娘的心意。
不过好在某人迷途知返,再一次动起了心思想把美人绑在自己身边,又借着美人遇上他的时候智商总不在线挺好忽悠这个特色,不着痕迹地靠近。
只不过伤害一个人容易,想再捂热一颗心,怕是有点难了。
等何莞尔再一次体会到他意图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才嘉可不像以前那样笃定。
而且,她这一次可不想再充当什么推波助澜的角色,反而想给自大傲娇又心口不一的某总,制造点障碍。
想到这里,才嘉手里心里都痒痒的,微笑着提醒还处于大梦初醒状态的何莞尔:“今天还有采购任务哦,我们要去很多店,买很多东西的。”
何莞尔一个激灵,人马上清醒过来。
前一个下午,才嘉确实说过要准备“战备物资”的事,原因在于她既然要冒充莫春山的女朋友,那就得有壕女朋友的派头。
以前的衣服包包自然是不能用的了,她丢自己的脸可以,可不能丢莫大老板的脸,要不别人还以为他老婆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
何莞尔叹了口气,忽然有点不开心。
购物虽然是她最喜欢的事之一,但现在购物的目的是让她扮作另一个不是她自己的人,未免有些沮丧。
才嘉叫了她起床便掩门出去,因为知道才嘉在外面等,何莞尔赶紧爬起来,花五分钟搞定自己,也顾不上化妆了,素面朝天地就冲出房门。
等看到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人影,脚下一滞。
何莞尔干笑着和莫春山打招呼:“早。”
“不早了,”他垂头看着手里的杂志,漫不经心地说,“没想到何记者年纪轻轻就这么会养生,还会睡子午觉。”
何莞尔偷偷翻了个白眼,假装听不懂他的嘲讽,拉起才嘉忙不迭地拉开门:“我们走吧!”
莫春山却站起身,说:“等下,我和你们一起下去,我要去公司。”
子曰,三人行,必有一人不爽。
显然莫春山就是那个让何莞尔很不爽的角色。
电梯里,何莞尔站在莫春山背后,忍不住悄悄地冲着他挥了挥拳。
和何莞尔并肩站在的才嘉,低头抬手,掩住嘴角再也忍不住的笑。
一个一大早起床就为了看她一眼,一个平时精明能干遇上他就智商不在线的,是天生一对,还是欢喜冤家?
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何莞尔不言不语目送莫春山上了孟千阳的车,听到才嘉恭谨客气的一句:“莫总您慢走。”
“嗯。”莫春山坐在车里,还没来得及关车门,似是在回答才嘉的话,视线却在何莞尔身上停着。
何莞尔不经意地抬头,和他视线相接,看到他挑眉一笑,心下微微一颤,忙又低下头。
这衣冠禽兽,竟然长了个浅浅的笑涡,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她心下慌乱,上了才嘉的车才敢开口:“他不过年别人还过年呢!初二跑公司去,莫非他想争当全国劳模?还是觉得自己是门神,大过年的去公司贴门面上能辟邪挡灾、招财进宝?”
才嘉笑得直打颤:“我发觉听你吐槽莫总真是别有趣味。”
何莞尔不自在地摸摸脸:“你不要打我小报告就好。”
才嘉指着天发誓:“才不会呢,你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庆州的国金中心开业不到三年,而这个汇聚了各大一线品牌的商场迅速成了庆州最高档购物中心,仿佛不在这里买点东西都称不了小资金领一般,大过年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
在商场顶楼吃了顿brunch,才嘉告诉何莞尔,下午就在国金中心把东西买了,而缘缘也在附近商城的儿童乐园玩,等她们买完东西就能去找缘缘以及外公外婆。
想到任务完成就能和乖巧的缘缘一起玩耍,何莞尔顿时觉得哪怕是为了完成莫春山给安排的任务,这一天也不算白费了。
才嘉带她逛的第一家商店,不是卖包的也不是卖衣服的,竟然是家头饰店,据说每一个头饰都是在法国纯手工制作的,堪称头饰中的爱马仕。
何莞尔在那店里看到了前一晚上阮梦琪头上的珍珠发箍,又不小心看到了价格。
232 人靠衣装
原来一个发箍价值一万,何莞尔吓得直咋舌,觉得这哪里是个发箍,明明就是孙悟空头上那金箍了,而那价钱就是紧箍咒,念一念就得疼死她。
除了发箍,发夹、发梳、马尾夹也都不便宜,动辄上千,钻多的甚至三四千一只。
导购也是难得遇上何莞尔这样颜值高、头发又缱绻茂密的客人,于是推销得特别卖力,给何莞尔弄了好几个发型,都很别致。
才嘉看着喜欢,于是几千元一只的发梳都选了四五个,更别提一堆发夹马尾夹。
何莞尔当然也喜欢,但实在是嫌贵。
她今天是抱着乡下人跟着才款姐来见世面的,丝毫没有自己才是大客户的自觉,还觉得见过世面就行,不是非要买,甚至拦着不让才嘉买,把导购妹纸为难得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才嘉笑得格外开心,劝她:“莞尔,不把莫总今天挣到的钱刷出去,我一点都不开心的,为了我小小的报复心,你就从了我这一回吧。”
何莞尔一愣——想想也是,想必莫春山也不缺这三瓜两枣的,于是干脆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个水獭毛有两小兔耳朵的毛球球下来,准备送给缘缘。
呵呵,打土豪分田地,人人有责。
第二家是著名的香奶奶家。
香奶奶家的东西,何莞尔只用过彩妆,除此之外的单品就是顾念送她的一对山茶花耳环。
至于动辄三四万一个的包,在她看来那质量也就值两百元,她觉得自己攻气满满的根本不需要双c来提升自信心,因此从来没想过要买,也经常diss视香奶奶为今生最爱一款包买三四个颜色的顾念。
好吧,以上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穷。
才嘉显然是老客户了,一进店就要相熟的导购来招呼,她点了一堆衣服和包,试都不让试就要刷卡买下来。
何莞尔马上拦着她的冲动消费,才嘉冲她挑眉:“怎么?又要替莫总省钱?你到底站在哪一方的啊?”
何莞尔弱弱地干笑,傻乎乎地食指对食指:“也不是啦,我怕买得太多他恼羞成怒上法院告我。这算不算不当得利?”
才嘉白了她一眼,拿起一件粗花呢的外套塞到她手里:“没想到你还知道不当得利?放心,这是赠与的法律关系,他要敢告你我替你打官司,我还要反诉让他赔我出庭费的。去,试一下再说。”
试了十几套衣服,何莞尔下了结论——淑女风不适合她,还有这穿一次弄脏了就得扔的材质,还不如让她穿报纸。
才嘉浑然不觉她的愁眉苦脸,反而星星眼地看着斜跨着leboy的何莞尔,一脸小女孩似的憧憬:“好好看好好看,我倒是想买但可惜我太矮了背起来就像偷了别人的包,你有身高却不背实在是太可惜了暴殄天珍啊。来来来,再试试这个流浪包,小号的太没劲了中号又太大,你背就正合适。”
何莞尔嘴角直抽,心里有个奇怪的想法——她怎么觉得才嘉是把她当模特,把自己穿不了的衣服或者背着太大了的包,通通往她身上堆呢?
敢情这是在玩换装游戏过瘾呢?
香奶奶的衣服是没买的,不过才嘉固执己见,终究拎走了两个包。
两小时过去,好几个一线品牌的店走下来,何莞尔换了几十套衣服早已经累成狗,才嘉不顾她意愿刷刷刷买下来的东西,车后备箱都快塞不下。
不过和早上一身灰色卫衣的何莞尔相比,现在这个何莞尔完全是两个人。
下午四点的阳光暖呼呼,二十度的温度自然穿不住外套,何莞尔拿了件fendi今冬爆款白色毛毛大衣在手上,和早上一样的素面朝天,一样的头发乱蓬蓬。
但身上的灰色卫衣、牛仔裤、小白鞋的随意打扮,已经换成了ysl星空毛衣、fflogo短裤、sw的过膝靴子,还拎着个超大号能装下一两岁小孩子peekabooxlite。
满身都是矮子胖子hold不住的单品,衬得何莞尔颜值和气场都爆棚,走在街上百分百回头率。
尤其是走过国金大厦前街拍胜地的时候,一堆等着美女出现的摄影师拿着相机咔咔对着她狂拍,脸皮厚如何莞尔都有点hold不住了,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走下来,额头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才嘉跟在她身后,双手合十满眼的欣赏:“天啊,你知不知道我好有成就感?这套搭配太棒了,你都可以去走t台了。”
何莞尔哭笑不得:“嘉姐,我觉得你在玩真人版奇迹暖暖,对不?”
才嘉大方地承认,颇有些老母亲的欣慰:“缘缘长大还要二十年,你就让我先过把打扮闺女的瘾吧。”
购物暂时告一段落,她们去儿童乐园接了缘缘和外公外婆,说去喝下午茶。结果老人家陪了孙女半天,都有些乏了,只想自己打车回家休息。
于是两大一小三位美女到了最近距离的丽思卡尔顿吃下午茶。
才嘉只要了杯美式咖啡,给缘缘和何莞尔点了下午茶的套餐。
等点心和水果端上桌的时候,购物时候星星眼的才嘉淡定自若波澜不惊,反而是何莞尔和缘缘两个,一大一小两个人趴在桌子边缘,对着满桌子的甜点蛋糕马卡龙,满眼冒着粉红色泡泡,还不住地咽着唾沫。
才嘉忍不住笑,提醒何莞尔:“少吃甜的,小心长胖。”
何莞尔苦着脸回头:“我懂的,我正在算卡路里。”
一个蛋糕吃完,何莞尔依依不舍地放下盘子和叉子,看着桌面的甜点,自言自语:“要不我多吃几个点心,晚上就不吃晚饭了?”
才嘉若有所思,凑近何莞尔闻了闻,忽然问:“你是不是不用香水的?要不一会儿再去看看?你有喜欢的品牌吗?”
何莞尔的注意力还在海盐红丝绒蛋糕上,心不在焉地回答:“没有,从不用的。”
“那你喜欢什么香型?”才嘉喝着咖啡,琢磨着沙龙香水不好买,内地只有祖玛珑有专柜,但是太容易撞香了——比如英国梨、蓝风铃,百搭但也没有个性,不适合何莞尔这样风格鲜明的美人。
何莞尔却是嘴角一抽:“香水难道也分浓香型或者酱香型?”
才嘉忍了又忍,才没让嘴里的一口咖啡喷出来。
她忙和何莞尔解释起来花香果香木质香之类的,每一种都分别推荐了她觉得最具代表性的香水,还和她形容各种香水前调中调后调的感觉。
这涉及到她的爱好,所以说得很流畅又自然,却偏偏遇到何莞尔这个听不懂的。
何莞尔两眼蚊香,颇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当才嘉说完询问她到底中意哪一种的时候,她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正在发愁。
才嘉问了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般:“有没有哪种香水,闻起来比较……显瘦?”
233 狗皮膏药
才嘉刚才还忍得住的,这一下才嘉真是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m.www.uu234.net
几分钟后,才嘉才笑够了停下。
“和你一起太快乐了,”她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难怪莫总找了诸多借口,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何莞尔本来傻乎乎地看着她笑,听到才嘉忽然说起的这句话,眸子黯淡了些,忙垂下了头。
才嘉马上聪明地结束这个有些超纲的话题,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吃上面。
面对着一桌子的蛋糕和甜点,何莞尔吃得停不下来,而一向乖巧听话的缘缘忽然犯了倔,吃腻了甜点非要吃核桃。
才嘉无奈,询问服务员有没有核桃供应,听到否定的答案后,拜托服务员买了核桃过来,一颗颗地剥给缘缘吃。
何莞尔想帮她,却被才嘉利落地拦住,她一边拦还一边说:“可剥不得,你的手是要出去见人的,关系到莫老板的面子,我可不敢让你剥。”
何莞尔袖手旁观,眼看着才嘉给缘缘剥开核桃壳,一点点撕去核桃肉上的那层皮,眼看着她的法式美甲被染成了黑紫色,算是全毁了。
剥了半小时,然后缘缘一口就吃掉战果。
何莞尔由衷地佩服:“你好爱缘缘哦,换做是我才没这个耐心呢。”
才嘉叹了口气,心甘情愿又抱怨的语气:“这就是小债主一个,生来就是折磨我的,我还得甘之如饴。不过,换成是你当妈的时候也会是一个样,要知道当妈的天性如此,。”
刚才还甜美可口的糕点,不知为何迟到嘴里没了滋味。
当妈的都是如此么?可为什么在她这里,却感受不到才嘉所说的人类最平常不过的天性?
因为保健诈骗那件事把她伤得很透,所以大过年的,何莞尔不仅除夕夜也没回去过南江新区那边,连电话、短信都没有过,如果不是莫春山找上门,她会一直孤零零一个人过年。
卢韵姮也没有来过一个电话问一问她什么时候加班完回去过年,就连何莞尔之前发的说她除夕不去南江新区的消息,也仅仅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天底下当妈的都是一样?错了,至少她遇到的就不是一样。
或者说,她的妈妈做母亲的天性,只展现在何一笑的面前。
才嘉注意到刚才还对着蛋糕傻乐的何莞尔,忽然间情绪就不对劲了,想了好一阵子也不明白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但她也不好问,且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不会简单,于是聪明地不提这事,还不着痕迹地引导缘缘去逗何莞尔开心。
回程的路上缘缘睡着了,才嘉也顺路就干脆先把孩子送回了家,再送何莞尔过去临江名门。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车到了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才嘉打了电话让孟千阳下来提东西。
孟千阳依言下来接她们,一个人拿了全部十几个购物袋,看得何莞尔都不好意思起来。
等上电梯的时候,孟千阳故意落后一步,拉着才嘉说:“一会儿怕是要有麻烦了,你小心一点。”
才嘉疑惑地回头:“怎么?”
孟千阳压低了声音,眼里晦暗不明:“且看着吧,何莞尔今天怕是要不开心了。”
莫春山家的锁是指纹锁。早在昨日出门去莫家老宅之前,莫春山已经提醒了何莞尔,把自己的指纹被录入进去方便开门。
这一次大包小包地回来,孟千阳浑身挂满了购物袋又不让她们拿,何莞尔就走在前面替他开门。
等她手指摁上锁,输入密码后,锁芯传来咔哒一声的跳动。
她把门大打开,看着孟千阳举着一堆购物袋艰难地进了门,才开始换鞋。
在这短短的几十秒时间里,何莞尔已经察觉到听到客厅里有人交谈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其中有莫春山的声音,而另一个声音莫名地耳熟,但她一时脑袋短路,始终总想不起来是谁。
她礼貌地不去窥探,过了几秒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又听到一声压抑着兴奋的“姐”!
何莞尔终于听出这是何一笑的是声音。
她回头,瞪大了眼睛,指着走廊上的何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何一笑对着何莞尔咧着嘴笑:“姐,这么的大的事你居然瞒着家里?我就奇怪你怎么过年都不回家,原来是有情况了。怎么,都不带姐夫回家给妈看看?”
何莞尔顾不上和他理论,几步走进客厅里,冲着沙发上的莫春山质问:“他怎么到这里来的?”
“刚好遇上。”莫春山简单地回答,手里端着杯热茶。
何莞尔气急:“怎么可能?这完全不符合理!你给我说清楚!”
何一笑跟着她跑进来,说:“姐,你怎么动不动就大吼大叫的?”
何莞尔的心思却在何一笑找上门来的这件事。
如果不是莫春山通知何一笑,他怎么可能和何一笑刚好遇上?
两人互相不认识,更没有交集,哪里说得上“遇上”?
要说交集,他们两人之间的唯一交集,便是她何莞尔了!
何莞尔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莫春山:“是不是你告诉他的?莫春山,你太无耻了,我怎么会脑子秀逗答应你!”
他听着她骂自己,也没动气,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说:“何莞尔,麻烦你搞清楚再和我大小声好吗?”
何一笑又一次凑过来,声音焦急说:“姐,姐夫没胡说,是我自己找到这里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何莞尔皱着眉,她看得出来何一笑没说谎,只是怎么会如此蹊跷?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何一笑一脸看她笨的模样,“我是来找姐夫的。”
何莞尔愈发疑惑,顾不得计较姐夫这个词到底妥不妥当,视线移到莫春山身上,问:“到底怎么回事?”
与何一笑比起来,莫春山要矮那么一点,但面容清雅,举止从容,气场上完全碾压何一笑。
顿时她那还算仪表不凡的弟弟,在他面前就像个小屁孩一般不起眼,沦为了人肉背景。
莫春山轻叹口气,指了指远处倚着墙根悠闲散步的一团黑影,言简意赅:“煤球。”
一来二去的,何莞尔总算搞明白何一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总而言之,何一笑为了拿到找到煤球的报酬,多方打听无果,干脆守株待兔在临江名门楼下停车场入口等着。
他的想法很简单,过年嘛,猫主人总要回家的,他还记得那辆车的模样,来撞一撞运气也好的。
他还真的很好运,正好遇上下午从公司归家的莫春山,奋不顾身地拦下了车。
何莞尔听了前因后果,绷紧了眉目,指着何一笑:“你怎么就这么无耻?”
莫春山淡笑:“你刚才就是这样指着我,骂我无耻的。”
“姐,猫是我找到的,你随随便便就拒绝,我当然想不通。”何一笑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看了眼莫春山。
见莫春山没有说话,他嘿嘿一笑:“更何况,你不是还该感谢我让你和莫总认识吗?我就说,难怪除夕都说加班不回家过了,原来是我有姐夫了。”
何莞尔气得手脚发凉,忽然想起自己在除夕那一晚上的凄凉与孤寂,脸色越发阴沉。
234 捋顺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