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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全文阅读

作者:兜兜搬小海星     如梦春山txt下载     如梦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2 煤球舔舔

    何莞尔爱得不行,要不是莫春山三令五申不能给它们吃多了,她真不知道得喂给小草多少零食。顶 点 X 23 U S

    初春的太阳难得有这样热烈的时候,午后的一缕阳光斜斜照进二十九楼,半边客厅都是明晃晃。两只猫吃饱喝足,都趴在窗台上的垫子晒太阳打盹。

    室内地暖开到了最低,二十多度的温度加上和煦的阳光,何莞尔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抱枕,看着手机里的动画片,眉眼不禁酸涩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地困倦,放下手机没多久便也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何莞尔渐渐醒过来。

    窗外的阳光依旧耀眼,不过看位置略略西沉了些,她刚想要坐起来,忽然察觉头有些重。

    “诶?”

    何莞尔刚睡醒脑子还不是那么清醒,不知道为何想起睡着前看的动画片。主角是跳舞跳到断头断脚的僵尸沙雕动画片,莫不是睡了一觉,她脑袋也掉了?

    她顿时清醒,再动脖子,发觉还是有重物压在上面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细碎的的声音。何莞尔不明就里,恰好看到玻璃的反光里的景象。

    原来是一团黑黑圆圆毛绒绒的物体蹲在在沙发靠背上,正好压住了她的头发。

    至于那物体是什么,何莞尔也马上反应过来——煤球趴在沙发背上压住她的头发,还在一点点舔着她头顶上的头发。

    何莞尔愣了一愣,下一秒是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忽然不想动了,怕一动就吓跑了煤球。要知道,这位猫祖宗从来都不舍得正眼看她的。

    她纳闷自己头发上到底有什么能让煤球孜孜不倦地舔,难不成因为出了汗有盐分,所以煤球来舔?

    也不对,今天游泳后可洗了头的,干净得不得了。

    何莞尔想了一阵,喜笑颜开——不管怎么说,煤球肯定喜欢才会舔啊,要不怎么就看到有人舔冰激凌,没人去舔屎呢。

    何莞尔心里熨帖得不行,一动不动地任由煤球舔头发,只是脖子酸了的时候稍微扭一扭,以免动作太大吓跑了煤球大爷。

    于是四点钟从公司回家的莫春山,一打开门就看到何莞尔半瘫在沙发上,一脸的姨母笑,而煤球蹲在她头上的位置,正在给她舔毛。

    他皱了皱眉,嫌弃地说:“你傻乎乎的笑什么?”

    何莞尔忙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害怕吵到煤球。

    然而煤球已经听到莫春山的声音。

    它轻巧地跳下沙发,跑到莫春山脚边蹭来蹭去撒娇,得到了主人摸摸头以后,也没理继续瘫在沙发上的何莞尔,大尾巴甩了甩,跑猫爬架那边找小草玩去了。

    何莞尔一阵惋惜地站起来:“刚才煤球舔我了。”

    她一边说,一边陶醉地摸了摸头顶,星星眼:“它好可爱。”

    “可爱?”莫春山后退了半步,“你头发上有猫口水,离我远点。”

    何莞尔挑着眼角,叉腰:“我看你是嫉妒了吧?煤球舔我就是喜欢我,怎么就不见它舔你,嗯?”

    她最后一个字上扬的尾音带着挑衅,莫春山这才明白她到底在得意什么。

    他啼笑皆非,轻轻咳了一声:“没文化真的很可怕,我建议你百度一下猫给你舔毛是什么意思再说吧,看你被舔毛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完,也不理她,一个人径直进了书房,还顺手带上了门,一副我要工作了你别来烦我的气势。

    但他之前满脸意味深长的笑,让何莞尔觉得这事情恐怕不简单。

    莫春山不在现场,何莞尔拿出手机开始百度。

    手机上很多关于猫舔毛的解释,何莞尔点开一条,不知不觉读出声:“猫咪的理毛行为是社交的联结方式,如果猫舔你的头发,说明它已经认同你,把你当成同伴。”

    何莞尔看到这里,忍不住对着书房的门,比了个yeah。

    果然如她所料,煤球喜欢她才会舔她嘛!莫春山这个死基佬,就是嫉妒她,就是看不惯她才来几天就抢了煤球心里的第一顺位。

    她更加得意,继续兴冲冲地继续看。

    “猫咪舔毛代表已经把你当成它的同类。而在喵星人的世界里,觉得自己地位高的猫,就会给地位低的猫舔毛。”

    何莞尔面色一变——什么?地位高的给地位低的舔毛?

    “如果你被猫主子舔毛了,切记先喂它吃饭然后再自己吃,因为首领吃饭是有优先权的。如果你不愿意被舔毛,那就要表示你的强权,可以试着在墙上磨爪、咆哮,也许可以提高你在猫主子眼里的地位……”

    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等看到最后一句话,何莞尔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莫春山笑得那么讨厌,说起自己从来不会被舔头发还一脸的傲娇。

    原来,煤球给她舔毛,是把她当猫了,还是地位比它低的猫!

    何莞尔一把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捂着脸恼羞成怒之际,从指缝里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沿着墙边蹿过去,忍不住吼了句:“煤球!你给我说清楚!凭什么你地位比我高!”

    莫春山隔着一道书房的门,还能听到何莞尔在外间歇斯底里地和猫较真。

    他止不住地笑,又不想笑声传到门外被她听到,于是手里的报表都掉在书桌上,七零八落。

    春节一般都是放七天的,不过因为工作性质特殊,山城周报的节后上班时间一般都安排在大年初十以后,尤其是何莞尔所在的金融板块,本就没什么东西可报道,春节后算是最淡的淡季。

    但是,淡季不意味着不排版,所以作为部门领导的何莞尔初七就得上班。

    这个春节算是有史以来何莞尔过得最累的春节了,虽然没做多少事,但是心累,也完全没有休息好。

    短短一周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和莫春山演一场戏骗一骗他的姨妈而已,行善积德的同时赚一点外快,也不是什么坏事。

    结果却没想到这件事引起的蝴蝶效应让她无法招架——在一次次的巧合下,现在她的家人、朋友、同学几乎都已知道莫春山的存在,只差同事了。

    而且信息时代消息的传播速度堪比光速,相信没多久,这消息也会扩散进她工作的圈子。

    到时候,只怕还会有一场轩然大波。

    何莞尔一想起这个结果就后悔不已,责怪自己那天不该一时心软以及贪心,造成现在这样骑虎难下的状况。

    连着两晚上的失眠以后,她倒是渐渐想明白一个道理——管她的,反正她也没打算嫁人,别人以为她嫁过一次也无所谓,甚至以后遇到亲戚逼婚,她可以做出一副被人辜负过、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表情;遇到有人介绍对象,她甚至可以把“前夫”莫春山的条件甩出去当挡箭牌。

    嗯,这样想的话,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初七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醒过来,接着蹑手蹑脚地起床,生怕吵醒可能还在睡觉的莫春山。

273 有人盯梢

    港真,比起“骗婚”带来的负面效应,莫春山把她当猪喂的事实才更打击她。m.www.uu234.net

    这几天只要是和莫春山在一起的时间,吃的不管是高档餐厅还是清粥小菜,都出乎意料地可口,就连他随手用蔫了吧唧的葱做的素面,都好吃得她快把舌头吞下肚。

    放纵了五天,真心不能再吃了,要不然三个月的时间还没到,她就胖成球了。

    何莞尔想要趁着莫春山还没醒的时候溜出门,避开吃早餐的时间,却发现不到七点,他已经坐在客厅里抱着笔记本电脑沉思。

    何莞尔被吓了一跳,只好尴尬地“嗨”了声,冲他挥了挥手,几乎是夺门而逃。

    “不吃早饭吗?”莫春山在她背后问。

    “不了。”何莞尔匆匆忙忙,很害怕他又找些什么古怪的理由和借口,让她留在公寓里吃早饭。

    莫春山并没再劝她,只是微微抬眼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笑。

    时隔四天回到报业大厦,何莞尔倍感亲切,只是楼里的人还不多,也多是因为版面安排不得不来加班的人。

    等电梯的时候,她竟然遇到了于伟安和聂芸。

    这两人在电梯入口处,一前一后地站着,看到何莞尔过来,聂芸淡淡点头并没有说话,于伟安热情一点,主动招呼了何莞尔还说了句新年好。

    乍一看并没什么奇怪,但就在等电梯的几十秒里,何莞尔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首先,聂芸穿了件高领羊绒衫;其次,于伟安的外套下襟,褶皱纹理有点奇怪。

    她眼珠转了转,电梯来了后故意先他俩一步跨进去,在轿厢最里面站定,侦查能力蹭蹭蹭不断上涨中。

    等到那两人都进了电梯后,她耸起鼻尖闻了闻,然后低头掩住一脸贼笑。

    于伟安的外套很有些皱,且他外套上有香水味,那香水味也好熟悉,恰好是聂芸常用的真我,且是香甜绵长的后调。

    而她跟了聂芸两年,自然知道聂芸很有些在乎自己脖子稍短的缺点,所以轻易不穿高领毛衣,冬天脖子再冷也会硬杠,实在受不了才会戴一戴围巾。

    出电梯时,何莞尔不动声色地拿眼角的余光瞟了好几眼,发觉那两人完全避免正常的视线接触,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于是她笃定了一件事。

    正所谓久旱逢甘霖,老树发新芽——一个穿着前一天皱巴巴的外套,一个穿上高领衫企图遮掩什么,呵,奸情什么的都是靠闻的,哪里遮得住呢?

    有情况,一定有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何莞尔的暗中观察被她察觉到,还是此刻心情有些不一样,聂芸在茶水间碰到何莞尔的时候,表情略有些不自在,匆匆忙忙地倒了咖啡就走,咖啡台子都没来得及清理。

    何莞尔端着杯温水兀自好笑——看来,心虚的人,不只她一个啊。春节期间积累的工作不算多,且股市楼市都休市、银行不上班,关于金融投资理财的新闻实在乏善可陈,何莞尔也就认真工作了两小时,发觉手上的任务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

    她开始玩起了手机,脑子里一直想着聂芸和于伟安的状况,草草地看了两条八卦,手机屏幕蓦然一暗,有电话打进来。

    她看了眼号码,发觉是莫春山。

    “寿司和牛排,你会选什么?”

    一接起来,她就听到莫春山莫名其妙的问题。

    何莞尔呆了两秒,回答:“牛排吧。”

    “果然。”那头是他带着笑意的两个字,随后挂断电话。

    何莞尔不明就里,直到半小时后头大如斗。

    “你你你你……”她指着街边g63里的莫春山,“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选的牛排吗?”莫春山笑得莫名地轻松,“走吧,吃午饭去。”

    中午一点,何莞尔看着眼前刚煎好的牛排,咽了口唾沫。

    她也不知道莫春山是发了疯还是过年期间无事可做闲到发慌,竟然跑到报业集团楼下等她,还说是来带她吃午饭的。

    因为怕被同事看到,何莞尔只好迅速地跟着他上了车,于是被带到了这家牛排坊。

    “愣着干嘛?”莫春山拿起刀叉,微偏着头看她,“知道你不喜欢来虚的,我前菜都没点直奔主题,怎么,一份牛排不够?”

    何莞尔忙摇头,忙把注意力集中到牛排上。

    上好的m9肉眼,三成熟刚刚好,肉汁全部锁在牛排里,有八种酱汁可以选,小面包外壳酥脆内里轻柔,搭配的玫瑰盐和咸芝士配上讨喜的口感,就连何莞尔这个对西餐没太多好感的人都吃得停不下来。

    “够吗?”莫春山早就放下餐具了,喝着红茶等她。

    发觉自己又吃撑了,何莞尔愁眉苦脸地摸了摸胀鼓鼓的胃,叹着气。

    “莫老板,莫总,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拿这些好吃的来诱惑我。”她罕见地服了软,“我不是您光吃不长肉的体质,这些东西连吃一个月我会胖到我妈都认不出来的。”

    莫春山淡定地点点头:“看来你和煤球的共同点还真多。”

    午饭结束,何莞尔看了眼腕上的表——已经快两点,不过还是春节假期期间,作息时间不那么严格,她倒是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去,再审一审稿子做点杂事,五点准时下班。

    “下午我来接你。”

    她刚想到下班,就听到莫春山说。

    何莞尔瞪大眼睛:“莫老板,你到底要搞什么事?什么接不接的我是残废还是弱智?需要你接?”

    “你以为我很闲吗?”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一对眸子在微暗的光线下黝黑深邃,“你就没觉得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何莞尔被他看得微微后仰,皱了皱眉。

    “你就没注意到这餐厅里有些客人,有那么少数的几个看起来不大和谐?”莫春山微笑。

    何莞尔一惊,刚才被他靠得太近有些惊慌的脑袋清醒了些,于是装作看窗外风景的模样环顾一圈。

    但,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值得她注意的。

    “你说……”她话说了半截,就看到莫春山放在桌面的手指动了动,窗户旁边角落的两人。

    那张桌子上的客人,穿着普通,面目也普通,属于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人,而和这餐厅最格格不入的地方在于,那是两个男人——除了他们那一桌,这餐厅里的客人,要么三五个一大桌,要么就如她和莫春山一男一女,最多的则是父母带着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一桌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实在有些少见。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就算同事一起吃饭,也犯不着找一家高档西餐厅;如果说是商务午餐,则更让人费解——难得的春节假期,谈生意?太煞风景了吧!

    她甚至注意到其中一人,视线貌似不经意地掠过餐厅里的客人,却在她这一桌略做停留。

    何莞尔心念直转——如果说这两人就是莫春山说的不和谐的两人,那么看起来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在监视她。

    她的手指也动了动,问:“冲着你还是冲着我的?”

    莫春山不动声色,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桌前,又朝着何莞尔指了指。

274 蜜里调油

    何莞尔明白他的意思——意思是,冲着他们两人来的。m.www.uu234.net

    莫春山喝了口水,淡然说道:“如你所见,你被人盯上了。不过不用紧张,我知道是谁找的人,也知道为什么。”

    她思虑几秒,瞪圆眼睛:“难不成,是小姨?”

    “对,”他故作严肃,好容易掩住一丝笑,“可能就是你那一甩手,所以她就起了疑心,找这些人来跟着我们看我们是不是假扮的情侣。所以,我今天中午才来找你吃饭,另外我刚才说的上下班都接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何莞尔越听越吃惊:“那要怎么办?照你说的那样做,我岂不是一点自由都没了?”

    莫春山摊着手:“我早就提醒过你每个细节都要注意,你不但那天临时起意去什么同学会,还偏要在不该甩手的时候甩掉,不好好喊人,还处处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小姨本来就生了颗七窍玲珑心,现在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被他一顿数落,何莞尔自知理亏,埋着头:“那该怎么补救?”

    “还能怎样?亡羊补牢呗,”莫春山越说越平静,和何莞尔再一次强调他的坚持,“从今天开始,你上下班都由我或者千阳接送,中午我会过来和你一起吃午饭。至于晚上,我有饭局都会带上你,你可以不愿意去,但得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面。”

    “啊?”何莞尔张大嘴巴,又马上察觉自己的表情太过夸张,忙合上嘴小声地抗议,“要不要这样的?我还有没有点人身自由了?”

    “你别忘了是你自己放弃的,”莫春山脸上的微笑商务且敷衍,“送走小姨之前,我们都需要上演处于热恋蜜里调油的状态,这样的状态怕是没有什么个人空间的。”

    “蜜里调油?”何莞尔恨不得一口老血喷死他,“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不过一场婚礼吗?要不要那么狗血?平淡一点不好吗?”

    莫春山淡笑着回答:“你稍微一想就该明白的,能让我脑袋发昏到要娶你的感情,可能简简单单平平淡淡?被恋爱冲昏头脑的男女才会要想到结婚,否则这样一个稳赔不赚的生意,谁愿意?”

    何莞尔本想和他理论一番结婚哪里就是做生意的,莫春山已经先她一步强行输出自己的观点:“现代社会里一切问题都能用合同来解决,一般而言双方要约定的事情比较简单,那合同就比较简单;如果事情比较复杂,合同也就复杂起来,偏偏婚姻很奇特,这等于是双方拿出自己的资源办家族企业,签的是一张终生批发的期货合同,婚约却只有一张纸没有任何实质条款,这么违背常理的契约,不是傻子谁会签?”

    何莞尔早被他貌似高大上的一番言论绕昏了头,已经没了反驳的能力,只听到他的结论:“总之现在你得听我的,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她清醒了一点,苦着脸:“难道没有别的解决方法?非要这样……造作?”

    “你以为我很闲吗?就这一起吃午餐的戏码,我每天就两个小时浪费掉。如果你不愿意我每天过来——”莫春山拉长声音,看到何莞尔满脸期待,慢悠悠说,“要不每天让司机过来接你,公司里的牛排也不会比这里的差。”

    “算了算了,我答应就是。”何莞尔忙回答。

    开玩笑,横竖逃不掉要一起吃午饭的命运,当然是莫大佬过来吃更方便,她打工仔一个哪有资格中午消失两小时?

    “算你还知道轻重,”莫春山面色和缓,下一句话却毫不留情地将军,“如果不是你牵个手都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何必到这个地步?”

    何莞尔愁眉苦脸,心中万分懊恼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落在莫春山手里。

    好吧,这次是她理亏,明明知道是在演戏还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差点搞砸了莫春山的事,也难怪他耿耿于怀。

    莫春山唇角微抿,微微笑着,眸子里都是她的身影。

    一样形状的桃花眼,一样位置的泪痣,连耳垂上的那颗痣以及耳洞,都是一模一样的。

    初见那一次,他脑子里定格在十三岁的小草的轮廓,和现在的何莞尔有40%相像的地方,而现在这个比率上升到了80%。

    他曾和何莞尔说过关于七十亿人里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如果说有人为了算计他找来一个和小草如此相似的人,甚至连最细微的特征都能合上,这样的几率,又该有多大?

    一个一个的概率撞击在一起,以往能迅速从最纷繁数据里得出最精准结论的他,这时候却怎么也理不清应该怎么计算。

    莫春山微闭上眼,默默地等待心口那一阵刺痛偶去,等着视觉里虚幻却铺天盖地的一片红色消散,再睁开眼时,目光极尽柔和。

    何莞尔正好看着他有些古怪的举动,待和他视线相接的一刻,愣了一愣。

    她似乎从来没有在哪个男人眼里看到过这样悲伤又温柔的情绪,更想不通这样含义深隽的一眼背后蕴藏的深意。

    一时间又乱了方寸,原本就很难在他面前控制好情绪的她,慌乱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不要当真、清醒一点,不要当真,清醒一点……”

    何莞尔掐着手心默念她的八字箴言,忽然想起科技馆前莫春山的那一番话,想起那个奇妙的0.00487,心头一阵汹涌的情愫漫过,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她知道这时候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只好强装镇定撇过脸去。

    然而下一秒,却听到他轻咳一声,声音淡然又戏谑:“表情那么丰富,你是要在脸上练出八块腹肌吗?”

    只一句话,就让她脑海里所有关于与爱有关的字眼,荡然无存。

    这一场的午餐,在何莞尔的字典里被冠上“凶险”二字,而这一场凶险过后,她被迫接受一天三顿都要和莫春山一起吃的现状,以及上下班都有人接送这件事。

    好在莫春山还是给她留了条生路的,至少接送上下班车辆停的地点,以及每天中午他等待她下楼的地点,都在报业大厦两三百米的地方,如果小心一点,在婚礼之前不被同事发现的概率很高。

    平心而论,这样的日子其实不错,早上不用担心迟到也不用挤高峰时候的公交车,下班时间也不担心怎么回家更不用为了方便换下她挚爱的高跟鞋,早饭午饭吃得丰盛舒服不说,晚饭大概是莫春山考虑到她还得又瘦又美地穿上嫁衣,也以清淡低卡为主,还天天督促她去游泳。

    游了泳回来,睡前还能*猫,简直不要太幸福。

    这真是她从未有过的舒心日子——如果不考虑这一切是她假装结婚换来的话。

275 手工定制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何莞尔一直把这句话当真理。www.uu234.net

    所以她一直担心自己目前被莫春山“圈养”的日子,总归有被戳穿的一天,于是格外地提心吊胆,每天上下班以及中午见面的时间,紧张地像特务接头一般,飘过片叶子也能把她吓一跳。

    好在几天过去,她渐渐麻木,也渐渐习惯了。

    不过正式上班过后不到一周,又有另一件麻烦事找上门。

    因为好些日子不在一起吃午饭,小雷有一天专门跑到何莞尔办公室,满眼怨气地质问何莞尔是不是嫌弃她的为什么午饭都不和她一起吃了。

    对付小雷何莞尔自觉手到擒来,于是回答:“你不是有王安了吗?我孤家寡人一个人吃就好,犯不着看你们撒狗粮。”

    “狗粮个毛线!”小雷拍着桌子,“老子发现他居然开始养备胎,我决定让他和备胎过去。”

    何莞尔差点一口茶水喷向天际:“备胎?我没听错吧?小安子怕是好容易才能装上轮胎出厂的,居然有备胎?你是不是搞错了?”

    小雷捧着脸万分惆怅:“要不是他亲口承认,我也不相信的。他春节时候回老家相亲了!这不是养胎,是什么!”

    何莞尔听了,恍然大悟:“总是拗不过家里人嘛,也没什么的。他肯和你坦白就很好了。”

    “不行,我忍不下这口气!”小雷继续拍桌子,恨不得把那一个角给拍下来的架势,“我宣布我和他完了,谁来说都没用!”

    在男女感情问题上,除了她确确实实当成亲人一般的顾念,在其余人等上,何莞尔一向很明智。

    她深知这时候劝和劝分都不合适,干脆不劝,任由小雷折腾去,打胎还是保胎全凭自主。

    反正年轻嘛,大把的时光,不折腾干嘛?等死吗?

    谁知道这一折腾,又折腾出另外一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既然要结婚,那必然有一系列的前置动作,比如什么看场地、找婚庆、订婚宴、发请帖、试婚服。

    前几项工作有才嘉代劳,何莞尔一点心都不用操的,但是试婚服这一件事,才嘉就帮不上忙了,只能她本尊亲自到现场。

    因为是中式婚礼,所以凤冠霞帔是少不了的,这一类的服装倒是好办,只要有了尺寸就有专门的婚庆公司去搞定,而且本来衣服就大且不那么合身,所以马马虎虎也就过去了。但是,敬酒时候穿的旗袍只怕得量身定做了。

    拿莫春山的原话——一米七五的大傻个穿的旗袍,只怕庆州城里是没有现货的,要做得精巧能见人,非出自名家之手不可。

    说起来庆州城三千万人口,然而订做手工旗袍的地方不多,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有名的师父,还都需要预约至少半年以上,何莞尔这一番临时插队的,自然是给了大价钱的。

    才嘉说给她安排的是一位做旗袍四十余年的焦师父,从没对外做过广告,全靠老客人的口口相传,据说在他那里做过旗袍都就再看不上别家,收费也不是特别贵。而几十年来焦师父那里说不上客似云来,也是因为他亲手裁亲手缝,一针一线都是亲力亲为,于是一年里只有功夫做出二十件旗袍,算起来一个月做不到两件。

    所以这焦师傅还有个“焦二十”的妙称。

    何莞尔从才嘉口里得知焦二十这名号的时候,莫名地觉得耳熟。她总觉得以前似乎有人和她提过这么一个人,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只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个怪脾气的旗袍师傅,做生意看心情的。

    才嘉也和何莞尔说,焦二十的预约时间,据说已经到了后年,且现在已经不接新客人的生意了,紧俏得不得了,她也是托了好几个人才说服焦师傅的。

    何莞尔当时一听就觉得这是位喜欢走饥饿营销的怪脾气裁缝,一年肯定不止做二十件旗袍,甚至还能猜到他哪里是没精力多做旗袍,那只是因为客人给的价钱还不够高而已。

    何莞尔乖巧地不去戳穿,也不去八卦旗袍多少钱插队又需要多少钱,只管听才嘉的安排到时候上门量衣服就是。

    莫大佬财大气粗,也不知道到底给了多少钱插队,反正庆州稳坐第一把交椅的焦二十和她约了周六下午量尺寸。

    莫春山自然不会那么闲陪她去,又是才嘉代劳陪何莞尔一同前往焦师傅的铺子。

    本以为会见到个怪脾气的山羊胡老裁缝,何莞尔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焦二十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穿一身老式的西装,胖乎乎的温和又客气,脖子挂着条量尺寸的软尺,一笑就没了眼睛。

    他知道是何莞尔要量衣服,殷勤地把她和陪同一起的才嘉迎接进了专门接待贵客的小房子里,还给上了好茶,一而再再而三地称赞何莞尔这样难得的美人能穿他做的旗袍,那是衣服的幸运。

    何莞尔更加笃定了这哪里是什么傲娇的怪裁缝,明明就是精明深谙女人心理的生意通,否则哪里能混成什么庆州旗袍届的大佬。

    焦二十的手脚利落,经验老到给出的建议也很实在,何莞尔和才嘉只花了半小时时间,就已经选好了一长一短两件旗袍的款式和面料,焦师傅还拿了件何莞尔能穿的样品让她试穿感受一下旗袍之美。

    免费试穿这种何莞尔从来不拒绝,于是欣然换上,一出试衣间就收获才嘉大大的赞叹,一直夸她哪怕是低调古典的靛蓝色也能穿出女王范儿,气场两米八。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何莞尔兴致高涨,成功怂恿才嘉也量了尺寸做了一套,这才心满意足去换回来时穿的衣服。

    等她换了衣服再一次出来,就听到外间有人吵得翻天覆地。

    只听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其中有一句“凭什么给钱就能先插队”清晰可闻且重复多次,听起来那口气还莫名有些耳熟。

    何莞尔下意识认为这句话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正想问问有没有后门可以先溜,小房间的门已经被谁一把推开。

    焦师傅脖子上搭着软尺,一头汗:“这位客人,电话里不是说好了明年的旗袍不收费吗?定金也已经双倍退了,怎么能不讲信用上门来吵呢?”

276 不打自招

    来人声音坦坦荡荡:“焦师傅,我妈每年都在您这里做旗袍,今天和往年一样提前了一年交定金,您老说改就给改了?对,有钱是了不起,我今天就是好奇来看一看谁这么了不起,屁股那么大占了我妈的位置!”

    何莞尔听着那声音就暗叫不妙,挽着才嘉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稚嫩的一把声音:“老大?”

    小雷眨着眼很有些错愕,又转头看着焦师父:“插队的,就是她?”

    接着王安的脸出现小雷一侧,看到何莞尔之后也惊叫:“原来是你挤了雷雷妈咪的位置? ”

    何莞尔有些不明白怎么过了个年王安说起话来一股台胞的茶叶蛋口音,不过已经很明白刚才在外间吵架的就是他和小雷了。顶 点 X 23 U S

    她还想明白了究竟以前是从谁嘴里听闻焦二十的名号的——不就是小雷说的吗,她妈妈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在焦二十这里做一件旗袍,风风雨雨十年未变,最近几年都是小雷付的钱,权当给情同姐妹的甜心妈咪的生日礼物了。

    所以一年前定好给妈咪的礼物,现在说没了就没了,什么两倍定金来年免费,那完全是镇不住小雷这个次二代火爆脾气的。

    她一定是假意答应好,却在原来约好量体裁衣的时间闹上门来,和插队的客人大吵一架再扬长而去,反正她不高兴了,别人也休想高兴!

    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现下的场面,何莞尔偷偷朝才嘉身后侧了侧,期望她能挡住自己。

    小雷已经几步冲上来,抓着想躲起来的何莞尔:“老大,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还和她在一起?”

    她后半句说的是才嘉。

    “事情是这样的,”何莞尔吞吞吐吐,憋了好半天却指着小雷和王安,“呃,你们不是要分手吗?”

    王安扭扭捏捏:“将功补过,雷雷说闹到对方不做旗袍了就不分手,闹到今年免费做旗袍就带我去见她妈咪。”

    小雷推了把王安打断他喋喋不休,看着何莞尔满脸狐疑:“老大,你怎么想起做旗袍了?”

    何莞尔一个头两个大,还没来得及想好借口,门口的方向传来一把熟悉醇厚的男声:“量好了吗?好了就走,婚庆那边还有点问题。”

    莫春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倚在门口看了看表,淡淡地说道。

    待看清楚小雷和王安,愣了一愣:“你怎么还找了同事陪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怕被同事知道吗?今天就不怕了?”

    前后不过一分钟时间,焦师父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接二连三出现了何莞尔预想不到会出现的人,顿时头大如斗。

    小雷龇牙咧嘴,看了看莫春山,又看了看满脸心虚的何莞尔,十几秒后才满眼不可置信的表情:“如果我智商以及听力正常的话,老大你这是要闪婚了?”

    ————

    夕阳西下,餐厅垂直五六米高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浩浩荡荡的曲陵江,以及漫天绚烂如锦缎一般的晚霞。

    餐厅内最靠近窗边的角落里,一桌子共五个人,是何莞尔从来没想过的古怪组合。

    “这么说,老大你是真的要结婚了?”

    小雷一边熟练地切着盘子里的谷饲黑安格斯菲力牛排,一边冲何莞尔抛着媚眼,眼角的一尾余光还放在斜对面的莫春山身上,浑然不觉自己做出了多高难度的表情。

    停了一秒,她自觉优雅地送了口牛排进嘴里,继续刚才的话题:“老大你是想暗度陈仓还是想瞒天过海啊?瞒着我就算了还要瞒着组织,你不是结婚离婚都该上报吗——哇这牛排好棒,这脂肪、这质感、这肉汁,咬一口就像是走上人生巅峰的幸福感——老大你这次结婚居然不和我分享你的幸福感爆棚,难道下一次你才会请我吗?”

    说完,她甩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何莞尔,丝毫不顾及莫春山在场。

    何莞尔听得直呲牙,心里肯定小雷绝对是故意说出什么离婚什么下一次结婚的话,为的就是狗大户有钱就插队,她心里一口气出不来不痛快。

    说起来也奇怪,从一开始莫春山就是何莞尔都不敢硬怼的狠角色,偏偏小雷对大佬的气场浑然不觉,也不知道是该说她胆子大,还是太迟钝。

    小雷的抱怨直指何莞尔,莫春山自然不吭声,王安虽然也憨,到底比小雷多了那么一丝分寸,知道这桌上没他说话的份,于是老老实实低着头和食物作战,一直状如鹌鹑。

    还是才嘉善解人意地替何莞尔解了围:“我也是大年初一才知道这件喜事的,何小姐怕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可能要定了日子才告诉你们的意思。”

    “没定日子就急着做嫁衣?老大,莫不是你——”小雷挑了挑眉,视线故意落在她小腹的位置。

    何莞尔不自觉地抱住腹部,回瞪她一眼:“瞎猜什么,没有!”

    “没有?”小雷拉长声音,“那你怎么说结婚就结婚?老大,你怕不是被什么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吧?可别忘了白毛女的悲剧是怎么来的,被骗了色还被洗了脑。”

    一番话夹枪带棒直指莫春山,听得何莞尔直打颤。

    她咬着嘴唇偷偷观察莫春山的表情,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面前的盘子掀到小雷脸上去。

    好在莫春山表情没怎么变,想来大概是和小雷一个小孩子计较有**份。

    十几秒后,他总算开了口:“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是难得的机会,今天就不扯谁对谁错谁瞒着谁的问题了,大家吃高兴就好。”

    “人家莫总就是比你懂事,”小雷瞟了何莞尔一眼,故意说,“刚才我看网评说这里最好的红酒是澳洲的不是法国的。”

    莫春山从善如流,招呼来服务生点了一瓶torbreck酒庄的红酒,当场开瓶验酒并尝了一小口后评价“尚可”,其娴熟优雅的品酒姿势已经把小雷震住,这才让小雷停止找茬,何莞尔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了地。

    小雷的酒量比何莞尔更差,却更爱喝,一瓶红酒她一个人喝了大半,王安拉都拉不住不说,喝了酒说话还格外没有分寸。

    何莞尔非常害怕莫春山发飙,谁知道这位大佬真是难以揣测——平时她一句半句带点嘲讽的话都会被他夹枪带棒一阵猛怼,小雷仇富仇得那样厉害,分分钟把莫老板比成黄世仁,他居然当听不见。

277 情不自禁

    何莞尔非常害怕莫春山发飙,谁知道这位大佬真是难以揣测——平时她一句半句带点嘲讽的话都会被他夹枪带棒一阵猛怼,小雷仇富仇得那样厉害,分分钟把莫老板比成黄世仁,他居然当听不见。www.uu234.net

    不过好在莫春山对小雷视而不见,她心里稍安了些。

    一旦放松了,她就嘴馋,于是盯着旁边守在红酒瓶旁边的服务生。

    那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很有几分乖觉,瞬间读懂了何莞尔眼里的渴望,马上拿了酒瓶过来,给何莞尔倒了浅浅的一杯。

    何莞尔偷偷地瞄了眼莫春山——很好,莫大佬也只顾着喝酒以及与才嘉说工作上的事,暂时没空管她。

    她心满意足之下偷笑又可以饱口福了,结果手刚碰到红酒杯,就被莫春山瞪了一眼:“已经喝过一杯了,这一杯不行。你明天还要上班,可别发酒疯。”

    何莞尔讷讷地拿开了爪子,不满地撇撇嘴——看来这个人间歇性更年期不说,还间歇性地眼瞎。

    明明发酒疯的是小雷,为什么拿她开刀呢?

    天价的红酒让这顿西餐也吃成天价,才嘉长袖善舞之下还协调到焦二十加班加点给小雷的妈妈订制生日旗袍。

    小雷对土豪再没了意见,刺头秒变狗腿子,当场赌咒发誓会对莫春山和何莞尔结婚一事保密,于是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才嘉恰好和雷诺和*路,当仁不让地承担起送刺头回家的任务。

    莫春山喝了酒不适合开车,叫来了司机开车却又不坐车,让何莞尔陪他走回临江名门。

    何莞尔站在饭店门口看着远去的紫色suv,苦恼地捂着头:“完了完了,这下挡不住了。”

    莫春山一手插在兜里,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江面:“她不是信誓旦旦说她一定保密吗?五万一顿饭不够她封口的?”

    “你信她?”何莞尔满脸悲愤,“她跟了我一年多她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封口算个屁,那就是个脉冲星,你把她嘴巴缝上她都能靠发电波在宇宙中心呼风唤雨,黑洞都拦不住。”

    莫春山被她逗笑,下一秒敛去笑意故意压低声音:“那要灭口吗?”

    何莞尔一个激灵:“那倒是不必,顶多就是多点麻烦而已,最麻烦的就是你的老同学我的老上司还对你有企图的聂芸聂主编了,我害怕她知道这件事以后找我的麻烦。”

    “你怕她?”莫春山皱着眉颇有些不解,“以你的智商应该不会怕她的,要不刚才也不至于能吃下那么多东西。又或者其实你的神经和左心室主动脉一样粗?”

    何莞尔还以为他在赞她聪明,本想谦虚一下,忽然品出点不对来——这分明在说她笨且迟钝,担心被聂芸找麻烦还能吃下一份380g的牛排,神经太大条。

    她本是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模样,下一秒却故意娇笑道:“哎呦呦,我可不知道左心室主动脉是什么东西,不过听君一席话进化快一点,作为食物链最低端的本草履虫,还是要给你一个甜美的建议吼,俗话说聪明绝顶,莫先森您可要小心发际线抬高哦。“

    “何小姐谬赞,”他轻言浅笑,一点都没动气,“毕竟从猴子进化到人类毛发本就在不断减少,发际线抬高是必然趋势,也是再小不过的问题,严重的是你用草履虫的标准要求自己,总有一天倒退回变形虫。”

    “变形虫怎么了?变形虫简单但是有最顽强的生命力,比不得您这种食物链顶端的大佬,以肝饲鹰结果又长不出来缺的那一块儿,还不是自己倒霉?”

    莫春山淡定地睨她一眼,视线抬起手指也朝上:“缺块肝总比缺脑子好,你抬头看一看?看到了吗?天上有云的,你多看一会儿,说不定有云智商能让你共享一下,这样也许你能长出脑子来,摆脱单细胞的命运。”

    被莫春山清新脱俗地一番嘲弄,何莞尔再也装不下去,暴跳如雷双手呈爪状,恨不得扑上去挠他一脸的血印子。

    她跺脚叉腰:“莫春山你别岔开话题,现在在说你和聂芸的问题不是在说我笨的问题。还有,我哪里笨了?”

    “你为什么偏揪着聂芸的事不放呢?”莫春山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她就那么让你介意吗?我都说过那是过去的事而且我根本不记得她,你还要提多少次才算呢?”

    何莞尔眼睛望着天边金黄灿烂的红烧云,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男人靠得住,母猪也能上树。你说,我被你骗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好意思说这种话呢?”

    “所以说你现在是在树上吗?”莫春山微笑,“没想到你不仅喜欢上手,还喜欢上树。”

    何莞尔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捏起拳头:“莫春山你够了,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你不要仗着我喜欢……”

    她说了一半骤然停下,脱口而出的指责戛然而止。

    “喜欢?喜欢什么?”莫春山看着她,眼里是深深的笑意。

    何莞尔已经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也知道这时候智商不在线根本没法和他斗智斗勇。

    “……不要仗着我喜欢吃肉你就一直用牛排收买我,我告诉你,穷人也是有骨气的!”她还是有些急智的,忙给自己的话打补丁。

    “哦?”莫春山笑道,“有骨气的穷人,下次陪我吃寿司好不好?”

    被他深黑幽亮的眸子注视,何莞尔只觉得耳朵都开始发烫,再不敢和他并肩,几步冲到他前方,借着渐浓的夜色,想掩住自己窘迫。

    却不知夜风掀起的一缕长发,在经过他的时候被他的手轻轻抓在掌心,又轻轻放开。

    不管她是不是是他曾经丢失和错过的,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

278 铁心铁意

    就算被莫春山气得半死,何莞尔还是跟着莫春山回了临江名门。

    她倒是可以回内环的,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古语真是直击灵魂,习惯了豪宅的暖气,让她回家去感受乍暖还寒时候,还是颇有些考验人的。

    何莞尔本就怕冷,内环的老房子保暖层也不是那么好,这样白天十度以上晚上五度以下还湿冷湿冷的天气,她晚上要么缩在被窝里刷肥皂剧,要有工作做就只能硬挺着手脚僵冷地加班,哪里有莫春山的豪宅舒服?

    没骨气就没骨气吧,反正在莫春山面前她早就没有了面子这种虚幻的东西。

    何况,她对这个地方和这个人,总有些隐隐约约的不舍。

    但,内心再多的涟漪,她也是一路绷着脸没有表情,直到推开二十九楼的门。

    门才开到一半,何莞尔便听到一阵凄惨的喵喵乱叫。

    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时间,何莞尔已经能轻易辨别出煤球和小草的声音。

    她能听出来这是煤球在叫,还叫得颇有几分凄惨。

    “怎么回事?”何莞尔不知道煤球是出了什么事,忙冲进煤球的小屋子里,却看到煤球四脚朝上被固定在一张小椅子上,遭受酷刑一般地挣扎。

    屋子里除了煤球还有孟千阳,他一手抓着煤球的前爪,另一只手拿着指甲刀,看起来很有几分狼狈。

    “给煤球剪指甲,”莫春山对眼前的场景做了简短地解释,“大概是宠物店春节没开门,找不到人收钱提供服务。”

    孟千阳果然万分地委屈地抬头:“那家店里能搞定煤球剪指甲问题的小姐姐,回家过年还没回来,店里没人敢接这活儿,我只好自己弄了。”

    他话音未落,煤球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低头朝着孟千阳按着它一只爪子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嗷!”孟千阳大叫一声,捂着虎口跳起来,“煤球你还真咬啊!你这没良心的,我再也不会满庆州跑给你找最好吃的小鱼干了。”

    亲眼目睹煤球被绑着还能那么凶孟千阳都搞不定,何莞尔目瞪口呆,问:“这要怎么办?难道要麻醉了才能剪指甲?”

    “那你还不快去?”莫春山冲着她抬了抬下巴,“毕竟你已经被抓过打过狂犬病疫苗,可别浪费了。”

    何莞尔:“……”

    因为莫老板所谓的物尽其用,这半晚上的时间,就成了何莞尔帮孟千阳按住煤球的爪子和脑袋,让孟千阳能够把煤球尖利起来的爪子剪短磨钝,免得煤球性子上来了挠伤人。

    好容易搞定指甲松绑,煤球气冲冲地跳下地,冲着下狠手的两人喵呜喵呜哀怨地叫了会儿,直到看见莫春山手里的小鱼干。

    它顿时忘记了前仇旧恨,屁颠颠跑过去扒着莫春山的脚,一点骨气都没有。

    “我发觉煤球对吃这件事真的很执着也很痴迷。”何莞尔感叹。

    “是啊,”孟千阳也点头,“跟你一样。”

    何莞尔转头瞪着他,非常不满。

    孟千阳发觉她穿上高跟鞋的身高,比自己隐隐高出一个头顶,于是略不自在地朝外移开了点,避免和她并肩而立。

    这女人真是太高了,太有压迫感,看来非春山哥的气场是hold不住的。

    莫春山浑然不觉这两人之间的暗涌,侧过眸子对着何莞尔似笑非笑:“是不是该给你也剪一剪指甲了?”

    “你们两个死基佬,就针对我!不说了!”

    何莞尔脸一黑,气冲冲说完话便回了卧室,接着大力地一摔门。

    几秒之后,一切安静如初。

    “基佬?是什么意思?”莫春山不解。

    “……不是什么好意思。”孟千阳比不得莫春山的老干部生活,对基佬二字的意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不过,他可不敢说,总之大佬和大佬的女人,他都不敢惹的。

    孟千阳夸张地眨眨眼,决定岔开话题:“老板,你前面那句太狠了,她本来长得高脖子长,血压也容易高,气到爆血管怎么办?”

    莫春山嫌弃地皱眉:“什么血压高?哪里来的逻辑?”

    “不是长得高大就容易高血压吗?要不长颈鹿的舌头怎么是紫色的。”孟千阳回答,这蜜汁逻辑竟让莫春山哑口无言。

    下一秒,孟千阳收起满脸夸张的表情,转身向着莫春山的方向,低语:“春山哥,结果出来了。”

    莫春山眸子骤然一紧,问:“如何?”

    “这是str分型结果,”孟千阳一边说着,一边跟着莫春山到了书房,然后掩上门后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纸,“样本是那一天你给我的两把牙刷,还有她卫生间梳子上的头发毛囊,这张是两只牙刷的,这一张是——”

    他欲言又止,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莫春山。

    莫春山接过来,视线在上面仅仅停留了一秒,脑海中已经记下了两个结果。

    两只牙刷的结论为累积亲权指数4.9270乘以10的六次方,而另一份的结论截然不同。

    亲权指数低于一万,而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这个结果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当这数字实实在在地出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阵。

    “三联体亲子鉴定或者增加到40个基因座位点会更准确一点,前者已经没法做,现在正在按40个基因座位点,重新检测一次。”

    耳边,响起了孟千阳的话语。

    莫春山对他摇了摇头:“这件事其实已经有了定论,她即使和卢韵姮不是亲子关系,但她确确实实就是何莞尔,所以不用再测了。至于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我在等一个人回庆州,等他回来以后我会约他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孟千阳马上明白他在讲什么,果断地点头:“好的,我等消息。”

    孟千阳离开的时候,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问莫春山:“那边说何莞尔好像知道背后有人跟着,但是也没有把人揪出来或者故意要摆脱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这件事,莫春山勾了勾嘴角,想起那一日在餐厅里说他找来的保护她安全的人是厉如晶的眼线时,她那一脸懵的表情。

    想到她那时候的懵到极致自然萌,又想到她刚才情不自禁的“喜欢”二字,他内心柔软一片,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浅笑,回答道:“你不用问,反正她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的,你让他们放心大胆只管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好。”

    孟千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知道莫春山到底在高兴,但也不敢多问。

    只是还有个问题横亘在面前,于是他不得不说:“那我们的计划,您看——”

    听闻这话,莫春山眸子骤然一缩,眼里如席卷了一片夜色。

    “开始吧,”他淡淡地说,“如你所见,不管她或者不是,都已经在局中。我必须把这个局破掉,才有资格说以后的事。”

279 老虎头顶

    晨间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户,透亮的光束里,有细小的尘埃起伏。www.uu234.net

    何莞尔一觉醒来冲了个澡后,裹着浴袍光脚踩进了衣帽间,任由地板上留下一串串脚印状的水渍。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骂一骂莫春山有助睡眠,她昨晚闷在房里刷综艺,看着看着哈欠连天,不到十一点就睡着了,于是早上不到八点醒了再也睡不着,趁着换衣服前干脆冲了个澡。

    这时候神清气爽每一个毛孔都透出畅快,心情好得不得了,自然也忘却了前一天被小雷王安撞破秘密的事。

    临江名门的所谓客卧,规格堪比总统套房,卫生间浴室干湿分离,露台上有个会花样喷水的水疗浴缸,还带了个相当大的衣帽间。

    她住进来不到一周的时候,才嘉已用当季的衣、包、鞋把这里填满,之前何莞尔每进来一次,就觉得挂在衣架放在陈列柜上的哪里是衣服配饰,明明就是一堆堆钞票。

    不过金钱的腐蚀真是让人无法抵抗,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何莞尔觉得她已经对那一堆一线大牌的价钱迟钝了,上万的卫衣现在能毫不在意地套上身,还嫌弃材质有些膈肉——不过款式自然是极好的。

    何莞尔选的是一件米白的oversize卫衣,前面是个红色小丑剪影一般的图案,背后是极具艺术感的花与叶,以及g家红色的logo,配上蓝色修身牛仔裤,显得腿长且直。

    她把头发束成简单的马尾,故意留了两缕头发修饰脸型,因为刚洗过头发格外蓬松,发顶毛绒绒的,看起来人也软萌了几分。

    她相当满意镜子里自己的形象,光着脚踩在地上,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摆了个维密天使最爱用的送你小心心pose,打了个响指无比地自恋地说:“老娘今天真是美爆了!”

    美爆了的何莞尔,一出卧室的门,就自动自觉地放轻脚步,关掉“气场两米八”的光环。

    毕竟外面有个嘴巴很贱还很不好惹的大佬,她的气场在他面前比肥皂泡泡还容易戳破,干脆不要丢人现眼。

    对了,这位大佬还习惯早起,所以天然就有资格嘲笑她这种每天不睡够八小时就少了半条命的人。

    果然,她的小心翼翼是有价值的,莫春山早就穿得人模狗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厚厚的一本书,专注地看着。

    何莞尔轻手轻脚走过去,看着莫春山一动不动,忽然想皮一下,于是愉快地大声说:“大佬早。”

    “不早了,”莫春山并没有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视线依旧放在书上,还慢悠悠地翻过一页才说道,“也有可能我俩时差四小时。”

    何莞尔吐了吐舌头,忽略掉他话里话外嘲笑她懒的意思,拿起茶几上的冰糖柑剥开,一口吞掉半个下肚。

    “一大早就吃甜的,不担心血糖爆表吗?”莫春山又翻了一页,心不在焉地怼她。

    何莞尔翻了个白眼:“老娘最多只是易胖,才没有高血压高血糖呢。”

    “老娘?”莫春山的视线终于从书上移到她脸上,“新娘还没当呢,就当老娘,你怕是搞错状况了吧。”

    对上他别有深意的视线,何莞尔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下一秒耳朵都开始热起来,干脆扔下半个橘子逃跑:“我去吃早饭。”

    身后的他侧着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很柔软。

    莫家的早餐从来不会让何莞尔失望,今天也一样。

    一直等待着的大厨没几分钟就端上来一碗简单却又讲究至极的鲜虾云吞面。

    q弹的鲜虾裹着半透明的云吞皮,像穿着金鱼尾的裙子一般,金黄的竹升面碱味极重但爽滑弹牙,汤头是虾籽、蟹壳、鱿鱼、瑶柱熬的,汤里云吞在下,竹升面在上,碗边还偎着几根水灵的青菜,和细细的葱花。鲜香扑鼻,好吃到她恨不得一滴汤汁都不剩。

    何莞尔吃饱喝足,感叹了一番万恶的资本家真是太会享受,连早饭都请了五星级大厨伺候。

    十分钟以后,家政大厨退场,房间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人。

    何莞尔偷偷看了眼安静看书的莫春山,想要走过去也坐在沙发上休息,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他那些别有深意的话,和总让她心跳失序的眼睛。

    扭捏了一番终于挪过去坐下,便听到莫春山问:“今天有安排吗?”

    “没呢,”何莞尔回答,看了眼发觉他视线还放在书上,胆子也大了些,问他,“婚礼前我该做的,应该差不多做完了吧?”

    “应该不用你操心了的,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姨妈说她要亲自看一看婚服,还要看婚纱照。”

    莫春山的声音轻缓,伴随着书页翻动的声音,格外悦耳。

    “哦。”何莞尔老老实实地回答,忽然又愁眉苦脸,“我最怕拍照了,听说婚纱照拍下来一天人脸都笑僵了。”

    莫春山终于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两眼,指着自己的脸笑得很古怪:“你觉得我会让自己的脸僵成这样?傻不傻!”

    “诶?”何莞尔傻愣愣的,“你说什么?”

    “花一整天时间浪费在拍照这种事上,你是有多无聊?婚纱照也可以合成的,到时候只用把你我的头ps到别人身上去就可以。至于婚服的事才嘉也会管,做好了去试一下就ok。”

    “哦!”何莞尔恍然大悟,心头大患一去,顿时眉开眼笑。

    莫春山轻笑一声,眸子低敛,垂下头继续看书。

    他看书的速度极快,何莞尔坐在他一米远的地方,伸长脖子看了会儿,实在没办法看懂书页上的数字加符号代表什么意思的,但他不到半分钟就要翻一页的速度让她咋舌。

    如果换成别人,何莞尔绝对会怀疑这样的看书速度是在装x,但换到莫春山身上,她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三十几秒盲拧魔方的大佬,大概真的是比她进化的程度领先了几万年。

    看不懂书,可她可以看人,于是悄悄地托腮看着莫春山。

    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何莞尔发现莫春山只要不把头发朝上梳故作威严的时候,其实颇有几分精致细腻的俊美。

    比如这个时候,阳光洒在他身上,于是本就不算浓黑的发色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白皙的皮肤几乎半透明,连脸上细小的绒毛的看得很清楚。

    他清致的长相本就属于很经得住时光考验的那类型,加上养尊处优不用风吹日晒,脸上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这样的外貌说二十四五岁只怕也是有人信的。

    莫春山这样聪明又好看,就算是个穷鬼只怕也大把的迷妹,更何况现在这样壕气冲天。

    也难怪会被聂芸念念不忘。

    何莞尔思绪不住发散,目光却不由自主专注起来,落在莫春山的侧脸,久久不能移开。

    “做什么?”莫春山抬头,斜睨她一眼,皱着眉耸肩,“别打扰我看书。”

    何莞尔被惊了一惊,忙收起满脸莫名的微笑,鼓着腮帮:“看看都不行?看你一眼也不会少几两肉。”

    莫春山有些好笑她忽然耍起赖来,瞪了她一眼:“我是怕你的蠢病会顺着视线传染。”

    何莞尔看着他嘴边温浅的笑意,有些恍神。

    眼前的人平日不那么好惹,这时候却被阳光磨平了棱角一般,更像只软乎乎却故作凶相的金丝猴宝宝,看得让人很想伸手拍一拍他的头顶。

    于是,她就这么做了——真的伸了手,还真的在他的头顶,重重地拍了两下。

    莫春山怔了怔,下一秒视线放平,一瞬不瞬地盯着何莞尔,眼里流动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何莞尔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蠢事,跟弹簧一般跳了起来,缩着脖子开启防御状态,一时懊恼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竟然老虎的屁股——啊不,老虎的脑袋都敢摸?

    是的,莫春山的确不可能对她动手,而且就算动手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可何莞尔深深知道他光用嘴都能说得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的。她怎么就那么大胆子去拍他的头顶呢?

    后悔已然来不及,莫春山站起身眼睛眯了眯,动了动唇,眼看就要开怼。

    何莞尔如临大敌,最后却只听到他说了两个字:“无聊。”

    说完以后,作为“受害者”的大佬慢悠悠踱步去了小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仰着脖子喝起来。

    警报解除,何莞尔吁出一口气,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下一秒强压住心头的蠢蠢欲动,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

    却又发现自己呆呆立在原地的时间,他已经回身走过来,站在她面前,长身玉立。

    莫春山站定以后,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也在她头上拍了两下。

    何莞尔没敢躲也没敢还手,等他拍完后,又听到他慢悠悠地说说:“可能你们部落是用摸头顶来表示尊敬的吗?不过我们不一样。”

    “诶?你说什么?”何莞尔懵了一懵,仰着脸看他。

    莫春山手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真是很不巧,我们部落摸头顶,是表示喜欢。”

280 如露如电

    雨幕低垂,整片天都是灰蒙蒙的,细密如烟的春雨笼罩着大地,恍然之间似乎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已经快天黑了,何莞尔还坐在化妆镜前,表情严肃地任由那瘦成竹竿一样的“tony”老师给她盘发、上妆。

    到了扫腮红的时刻,那男孩夸张地做着表情,示意何莞尔和他一样假笑,以方便找出笑肌的位置。

    何莞尔十分配合,等两颊被扫上淡淡的樱花粉之后,化妆师拍掌叫好:“太漂亮了,完美!”

    又过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她定妆完毕,才嘉拿起旁边椅子上的披肩给何莞尔搭在肩上,说:“走吧,就几张,拍完就好了。”

    何莞尔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莫春山那一日告诉她不用拍婚纱照,说找了人p图,却不料要ps出全套的婚纱照,还是很有一些难度的。

    因为要找个身高和她差不多的模特就不是太容易了,其他的照片尚且好做手脚,唯独要放大用作当日迎宾的一组,实在有些难办。

    所以这一日下了班,何莞尔便被莫春山载到某个摄影棚,加班加点赶制婚纱照里必不可少的那一组。

    好在,需要补拍照片的全是室内就能搞定了,且因为还有后期制作所以影楼普通的婚纱就可以应付过去,不用大费周折。

    而作为何莞尔的“个人助理”,才嘉今天自然也同行,看着她,忍不住赞叹:“太美了。”

    要知道婚纱摄影棚里的婚纱质量都不会太好,都是批发渠道来的最多几千的大路货,款式新颖但面料很不怎样。

    然而普通的婚纱穿在何莞尔身上却似身价暴涨一般,硬生生多出一种高级感。

    她的头发高高地挽起,修长优美的脖子上是一串细细的珍珠,被小披肩遮住了一半的肩膀,婚纱修身的设计包裹着她窈窕曼妙的曲线,拽地鱼尾裙如花朵一样地绽放,优雅、浪漫又仙气十足。

    化妆师十分满意自己的工作成果,翘着兰花指微笑:“对吧,漂亮得不得了。”

    凭他一对火眼睛睛和手感,眼前这不仅是难得的五官立体的混血感美人儿,还是纯天然一点刀子都没动过的,实在是罕见,于是铆足了劲要对得起今天的工钱,夸也夸得真心实意。

    何莞尔被他俩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匆匆挽上才嘉的手:“走吧,拍完早点休息。”

    莫春山早就穿戴整齐,在布景前等着了。

    他一身白色的西装,简单的黑色领结,裤腿九分长,不隆重但显得温雅随意,且因为本尊气场强大,异常地英挺帅气。

    何莞尔出现的时候,他眼睛是明显的一亮,只是故作淡然地移开视线,却不知道这一番造作早被才嘉看在眼里,暗自好笑。

    何莞尔走到离他五六米的距离,看到一旁摄影师严阵以待,转身将御寒的披肩脱下递给才嘉,于是露出了一大片白皙曼妙的背。

    孟千阳看呆了一般,感叹了一句:“ 好背。”

    眼见着莫春山的眼神刀子一样抛过来,他忙插科打诨试图保命:“不拔罐可惜了。”

    他反应算快只是已经晚了,下一秒便被莫春山从脚面上踩过,小脚趾钻心地疼。

    孟千阳捂着脚跳起来,又没好意思叫出声,脸憋得通红,心里后悔真是不该惹发情期动物的。

    好容易等那阵疼过来,莫春山已经和何莞尔并肩而立,在摄影师的指引下准备拍照。

    才嘉拿着披肩踱步过来,站在他身旁捧场地说:“好一对璧人。”

    孟千阳不服气地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好一对狗男女。”

    土豪如莫春山,看得上的摄影师自然是不可能差,拍摄地点也是才嘉花高价租来的数一数二的摄影棚。

    这样高端的摄影棚,这样专业的摄影师,又是现成的才子佳人,按理说应该是咔咔一阵乱拍就能把美女帅哥装进相框构成一幅理想的婚纱照,然而这一组婚纱照的过程倒是出乎意料的曲折。

    摄影师的身价贵,自然有几分真本事,有本事了那就会有些牛脾气——或者说有几分职业道德和作为摄影师的坚持。

    所以不管大佬给了多少钱,拍得不顺心了该怼还是一样的怼。

    那摄像师名叫强仔,是个圆头圆脑的小胖子。他对着他俩拿起照相机按了几张后,对样片相当不满意,斜睨着何莞尔和莫春山两人的站姿和表情,操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

    “呆佬,美铝,靠近一点好不好?对了对了,再近一点——嗳,有那么冷吗你们都被冻僵了行动不便?我们是拍婚纱照又不是拍鬼片啦,开心一点好不好?哎呀!美铝我要的不是八颗牙的标准微笑!你是结婚又不是当服务员,你先森不会给你小费的啦……”

    强仔人胖心更胖,丝毫不担心客人们的自尊心受不受得了他的毒舌。

    孟千阳直咋舌,茫然地转头问才嘉:“你哪里找来的愣头小子?就不怕何莞尔生气了揍他?”

    才嘉紧皱着眉头没有作声,倒是更害怕莫春山发火要炒人鱿鱼,这紧要关头她可不知道哪里再去抓个合格的摄影师。

    他们如临大敌,莫春山和何莞尔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按照摄影师的要求调整了姿势表情,尤其是莫春山,适应起来更难一点。

    毕竟隔行如隔山,相比于上一次在山城报业只用装酷的拍照经历,婚纱照的要求对他来说真是太难。

    不能大笑,又不能假笑,更不能皮笑肉不笑。胖子说的“发自内心幸福的微笑”的标准是在太虚无缥缈,到底应该怎么找?

    十几分钟过去,何莞尔马马虎虎,莫春山的表情还是得不到强仔的肯定。

    强仔端起相机看了看刚才拍的东西,无可奈何地一边摇头一边diss:“呆佬,刚才化妆你也不化,好吧你系靓仔你厉害,不化也比别人帅,不过能不能别笑得和僵尸一样?你要是真笑不出来,介不介意后期我给你ps一张嘴?”

    孟千阳倒吸一口凉气:“太岁头上动土了,这能忍?”

281 梦幻泡影

    才嘉捂着额头:“……太岁真忍了。”

    何莞尔一点都没有身为主角的觉悟,把自己当朝阳观众一般,乐呵呵地围观胖仔摄影师怼莫春山。

    她觉得这画面实在喜闻乐见,相当支持嘴碎且不怕死的小胖子强仔,为广大被莫春山压迫的劳动人民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好在强仔也没有再惹是生非,再一次在给莫春山普及了“什么样的角度能让照片帅过本人”的所谓常识后,重新开始拍摄。

    何莞尔比刚开始轻松了很多,按照强仔的指挥摆pose的时候,不仅姿势优美、笑靥如花,眼里还闪烁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小得意,愈发地神采飞扬。

    开玩笑,她虽然不是经常被这样歘歘歘的打着强光照艺术照,但自拍还是很拿手的,早在十年前就已领悟所谓45度的精髓,所以比起面瘫莫春山来说,更快地进入了状态。

    强仔就是有专业素质,见何莞尔放开了,非常满意她的表现,一而再、再而三地比着大拇指给她赞,却仍旧万般地嫌弃莫春山快要崩坏的冰山脸,一次次示范如何让他笑得自然。

    莫春山却始终不得要领,脸笑僵了都没找到感觉,于是照片效果差强人意。

    一组造型拍下来,其实何莞尔也笑到脸酸了,但此时饶有兴致地围观小胖子一次次地践踏莫春山的自尊,心里暗自数着秒等着他爆发。

    “唉!”强仔第二十八次唉声叹气,实在受不了婚纱照拍成鬼片的气氛,干脆亲自上阵挤开莫春山,一点都不避嫌地靠近何莞尔,嘴里碎碎念着,“先森,太太又甜又美又不是妖怪,你离那么远干什么?这么漂亮的太太身材还这么好,先森都还不能真心地笑一笑。先森都不笑了,那我们这些单身狗只配哭着活……”

    他一边说着,右手熟稔地搭上何莞尔的腰,想要给莫春山示范亲昵又有范儿的姿势,岂不料话还没说完强仔就听到一声尖叫,接着眼前闪了闪,脸上被拍了个巴掌。

    “……下去。”强仔被打得两眼冒金星,竟然坚持把那句话说完了,接着哭丧着脸问始作俑者,“怎么了?”

    何莞尔尴尬地看了看刚才打他的那只手,嘴里结结巴巴:“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其实还有剩下半句没说出口——谁让你要摸老娘的腰来着?要知道当年朱帆不过牵了她的手,她真的差点把人揍进医院的。

    强仔知道自己被误会,舔了舔嘴唇,哭笑不得:“美铝,你见过色狼大庭广众之下作案吗?”

    他一面说,眼尾的余光瞟过半米之外的莫春山,小眼神傲娇至极:“虽然我长得不三不四且爱好五花八门,但唯独不爱铝人。所以美铝,你要等我摸先森的时候打我才对!”

    没想到人家一上来就暴露性向以示清白,何莞尔更加尴尬。

    她捂着额头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那完全就是条件反射,不在我控制范围内的。条件反射你懂吧?就是巴甫洛夫那个,狗听了铃声就流哈喇子……”

    强仔打断她的越扯越远的话题,扭着身体万分的委屈:“我这可算是工伤!”

    莫春山听着这两人神奇的对话,看着强仔脸上渐渐泛起的一团红印子,眼睛弯了弯。

    这小胖子,刚才对他好一番呼来喝去的,他强忍着不和小胖子计较就算了。结果这小胖子竟然还敢动手动脚?看来是得他家的小母老虎伸出爪子挠一下,这小胖子才知道厉害的。

    而且,何莞尔是戴着手套下的手,所以那手掌印指间的轮廓模糊,不像传统的巴掌印那么张牙舞爪,反而看起来圆圆的。

    所以哪里像老虎爪子了,说是就像哆啦a梦的圆手还更贴切一点。

    脑补如银河一泻千里,莫春山越想越忍不住笑,于是干脆侧过头,薄唇勾起了一瞬,笑容浅淡且迅速地消失,然而却逃不过强仔如探照灯般发觉美的职业素养。

    “诶诶诶诶诶,很好很好!”强仔大呼小叫着,再顾不得和何莞尔计较刚才那一巴掌,声音里带着奇妙上扬的尾音,“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先森笑得好好看哦!等下就这样笑。”

    自从小胖子脸上顶着何莞尔赏的“圆手”以后,莫春山就跟开了挂一般,一下子进入状态,接下来的拍摄顺利了很多。

    俊男美女的组合实在太养眼,小胖子也拍得依依不舍,一个小时过去还不收工,花墙、栅栏、复古沙发、电话亭都拍了个遍。

    何莞尔一次次地在不同背景下凹造型,后来实在笑得脸酸,受不了地问:“还没够吗?”

    强仔握着拳一副豪气干云天的模样:“今天我可是来拍唯美浪漫大片的!”

    看着莫春山板下脸,强仔终于难得地在意了客户使用体验一次,陪着笑说:“还有最后一组,马上就完。”

    话说小胖子虽然嘴上跑火车,专业素质还是很过硬的,他给莫春山和何莞尔设计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在楼梯上。

    莫春山站在楼梯转角处,何莞尔比他高两步阶梯的位置,鱼尾裙的裙摆洒落在楼梯上,安静美丽。楼梯背后的墙面上,点缀着一朵朵仿真的白玫瑰花,

    最重要的,是何莞尔和莫春山视线相接,而她伸手去接莫春山手里的一朵红玫瑰。

    整个画面的基调是白色,点睛的主题便是那朵红色的玫瑰。

    这一次莫春山入戏很快,再不用小胖子上蹿下跳引导他表情自然,因为这个场景他仅仅需要露侧脸,不需要表情丰富的。

    倒是何莞尔不习惯站得比他高,且一低头就要作出一副和他深情对望的表情,于是一张说起来简单的照片,也反复来了好几次,还一次不如一次。

    小胖子无奈地拍着额角:“美铝,怎么了?怎么这次换你这么僵呢?”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换成她被训,何莞尔苦着脸,表情更加放不开。

    休息了五分钟,何莞尔再一次摆好了pose,等待工作人员帮她整理好了裙摆,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等待莫春山就位。

    莫春山慢慢地走过来,在刚才他站定的位置停下,仰起脸、递出手里的玫瑰,缓缓说:“嫁给我,好吗?”

    他的声音轻柔温暖,像晨间的一抹阳光,眉目分明而鼻梁挺直,薄唇微微带着一丝笑,清致的面容被一身的白色衬得俊逸异常,似出尘的谪仙。

    那一瞬间,何莞尔似被蛊惑了一般,只知道伸手去接他手里那朵火红的玫瑰,星眸迷离,已经听不到不远处小胖子的连声叫好。

    镁光灯闪耀,一片亮白炫目的光里,他的五官有些模糊,可眼瞳里的安静与温暖,却异常地清晰起来。

    镜头定格的一瞬间,何莞尔有些恍神,而从那一刻开始,她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换下衣服上车回家。

    在车上,她都还在反反复复地在想和莫春山有关的一切,之后的晚饭也吃得味同嚼蜡,根本不记得喂进嘴里的是什么。

282 画地为牢

    午夜时分,汽车停稳在临江名门,何莞尔恍恍惚惚地下了车,莫春山跟在她身后,自然而然地拎着她忘在车上的包。顶 点 X 23 U S

    孟千阳自言自语:“何莞尔怎么怪怪的?她那张嘴除非上了锁要么肯定喋喋不休,今天拍完照吃晚饭还开了二十公里,她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是又在生气吗?可老板也没做什么啊?”

    副驾驶上的才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腹诽着这小子的迟钝和不开窍,女人是生气还是动情都分不出,果然属于脱单难于脱贫的那一撮坏分子。

    知道和他多说无益,才嘉敷衍道:“我看是累了吧。”

    作为两人谈话主角的何莞尔,此时走路都是飘的,低头垂眸看都不敢看莫春山一眼,偶尔视线意外地接触便慌忙地移开。

    上了二十九楼,在卧室门边小声地和莫春山道了晚安,便迅速地掩上门,隔绝让她心跳加速的那一道视线。

    折腾了一天,莫春山也有些累了,转身回房的瞬间,看了眼那道紧闭的房门,接着薄唇勾起,浅淡地一笑。

    何莞尔趴在床上,却是怎么趴也觉得不舒服,于是姿势换来换去,一会儿躺一会儿趴的,思绪也不住地翻滚。

    “怎么办?这是要发烧了吗?”何莞尔摸了摸滚烫的耳朵和脸,自言自语着。

    她额前和耳侧的头发都湿漉漉的,因为她已经第三遍用冷水浇湿了面颊。

    这样做的初衷是想要冷静一些,然而并没有什么x用——往往清凉不过一分钟,等冷水蒸发掉,她便又会陷入面红耳赤的奇怪状态中。

    “啊啊!”何莞尔瞥了眼床头小镜子里自己绯红的脸,忍不住拿枕头捂着头,闷闷地叫了两声,又怕隔着两扇门都被莫春山听见。

    莫春山。

    想到这个名字,她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完了完了,死了死了。”她愁眉苦脸起来,苦笑着问镜子里的自己,“何莞尔,你三十岁的高龄才体会到什么叫发春,是不是太晚熟了?”

    其实经历了那一次他莫名其妙的疏远,以及后来找上门来的一顿奚落,莫春山要是直接对着她说出今天那暧昧到极点的话,她并不会怎样,可能最直接的反应是甩他一个大耳巴子,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诫他——死变态,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可现在却说不出来。

    从那一日科技馆外的0.00487,到前些天那一句明明白白的喜欢,再到今天的这句嫁给他,一道道横亘在她和莫春山之间,她曾经以为不可逾越的鸿沟,似乎正在悄悄地被跨越。

    于是这句话来得颇有些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感觉,而随之而来的,是她面对他时候的心情也在悄然改变。

    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经不起他的撩拨,往往一个眼神、一句不知是真还是假的话都能让她揣摩半天,于是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愁肠百转,什么叫欲说还休。

    这真不是何莞尔的画风,也让她深恨起自己的不争气。

    她很想去问一问,那些让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句句暧昧的话,到底是他的真心话,还是戏言?是他的随口说说转眼就忘,抑或是他在以另一种方式,给她许下的承诺?

    但往往生出这个念头不出十秒钟,何莞尔便会打退堂鼓。

    问了,她害怕不是她期待的结果;即使是她心中所想,却又害怕自己不配。

    是的,不配。

    她已经害得两个男人人生被彻底颠覆,不希望再赔上第三个。

    而如果“第三个”是莫春山,那她更加不忍踏出那一步。

    所谓红颜祸水的诅咒,她不愿意担,但也不得不正视这个从古至今带着浓浓歧视的词,以及这个词背后所蕴藏的轮回的悲剧。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那日他的请求,也不该高估自己,以为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又深陷其中。

    于是把一场戏,硬生生地做成了一场梦。

    可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她可不可以选择,不用醒过来?

    何莞尔从一堆枕头里爬出来,光脚踩在地上,一边来来回回急速地走着,一边拿手机贴在脸上,嘀咕着:“冷静点、冷静点。”

    落地窗上倒映着她窈窕的身影,手机屏幕没一会儿也开始发烫起来。

    她懊恼地从脸上拿下手机,屏幕对上她的脸,自动识别打开了锁。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操作的,手机停在微信的界面,还是通讯录的那页。

    忽然间心念一动,她想要找人倾吐的**一瞬间无比强烈起来。

    几秒后,何莞尔从好友目录里找到那个名字,轻轻地点开,深吸了一口气。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平静了许多,只是还是能听出来微微的颤抖。

    “念念,还是我,又是我来烦你了。”

    语音键按下,又放开,两秒长度的语音信息发出以后,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何莞尔怔怔地看着对话框里白茫茫的一片,倒是安心了一些。

    顾念已经不在人世,如果她在的话,何莞尔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找上顾念来倾吐此时的惆怅和焦灼,甚至会让顾念给一些意见。

    但如果顾念还在,她和莫春山,也许早就形同陌路,也不会有如今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煎熬。

    何莞尔再一次按下了语音键:“念念,我上次和你说的,我遇到了一些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很古怪。”

    她顿了顿,放开语音键,几秒后继续发了下一条:“我现在很喜欢一个人,可我猜不透他对我到底是怎样的看法。我曾经以为我和他靠得很近了,到了暧昧向恋爱发展的临界线,结果只半天时间他对我便不理不睬了。他没有理由地爽约,至今也不告诉我理由。我也不敢问,害怕真问出什么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事。我曾经为此伤心过一阵子,还大病一场。”

    她说着说着,不由有些委屈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干脆说出自己最纠结的部分:“多的我也不啰嗦了,总之现在我和他住在一起,还要和他假扮夫妻,去骗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说是逢场作戏,可是他给我做饭吃,知道我不开心带我去科技馆,每天损我但是又很……又很……”

    何莞尔有些词不达意,干脆停了下来,休息了很长时间,思绪才没那么混乱。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总之我能察觉他对我的好,我甚至觉得他能懂得我想要的是什么。老实说,现在的情况,他要是存了心想骗我捉弄我,我一定逃不过的,甚至明知道他要骗我,也一点都没有想逃的意思。”

    何莞尔垂下眸子,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对话框,继续说:“如果你在,你一定会说我傻,但你又何尝不是呢?我有些能体会你的奋不顾身是为了什么了,所以我想要朝前跨一步试试看,我会不会也能像你一样,能体会到那种最珍贵最难得的感情。但,每当我有这样的念头,又马上觉得自己不配去试——不是因为什么长得太不良家妇女会被看低的那类不配,而是,我其实有很严重的问题。”

283 一念天荒

    说着说着,何莞尔声音里已经不可抑制地带上了一丝的悲伤。www.uu234.net

    “念念,你其实说得对,你把我当朋友当最好的姐妹,我却没能做到朋友之间最应该的坦诚。念念,我最严重的问题其实一直瞒着你的,因为我没有回忆,记不住以前的事,我怕男人,害怕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所以当年才会辜负了秦乾。我甚至会时不时地失控,看到有人猥琐下流的表情,就没了理智很想把人往死里打,那个强奸犯就是这样被我揍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因为从来没有对柯知方和卢含章以外的人说起过这个问题,何莞尔此时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稳不住。

    “我可能说得很抽象,你大概想象不到我到底是怎么样的状况,总之简单地说,就是觉得自己是没有根的浮萍,不知道明天会漂向哪里。”

    她停了下来,深吸了好几次,终于能够平静下来,继续朝着那个对话框里发送信息。

    “打那个人的时候,我知道我在做错事,可是停不下来。那种失控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一次。所以,因为这个毛病,我早就有了单身一辈子的觉悟,可是、可是……可是遇到了他,我真的好想试一试。”

    她抿了抿嘴角,声音透出了一丝瓮瓮的鼻音:“其实我觉得我和他挺像的,我没了十五岁前的所有回忆,他也有十年不为人知的过去,他的出现就像是深深水面下的那一线身影,我觉得我好像能够抓住他不再漂泊。我甚至会有感觉,我也许也是他寻寻觅觅想要找到的人,能够让他卸下防备,让他把他瞳孔深处藏着的那个敏感脆弱的少年,展示给我看的人。”

    说到这里,何莞尔强牵起嘴角一笑,声音里充满自嘲:“念念,很好笑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会想要试一试的。但是,我有预感,现在的状况就是我和他最亲密的极限了,如果试了说了问了,这场梦就会醒。”

    “对了念念,我还有一个秘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做过梦,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梦。但是从第一次遇到他开始,我就开始反反复复做一个梦,在梦里我溺水了,可我明明会游泳啊……”

    何莞尔说到这里,思绪更加混乱起来,不由自主地怔住。

    其实,她会做梦以后,确实不止一次梦到那一个古怪的水底之梦,但其实又不只一个梦了。

    至少,除夕那个晚上,她的梦有了新的内容——梦到了父亲过世时候的场景。

    然而那个梦,又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说是梦,却更是现实。

    所以她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感觉——说不定那个怪梦,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尤其是那种感受得到浮力又止不住下沉的感觉,非常真实,仿佛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还有,那怪梦是渐进性的,曾几何时她认为多做几次那个梦,就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她意料之外的事,动不动就风波乍起,似乎已经没有能够做梦的精力了。

    何莞尔越想得深,愈发地发觉自己说不清楚,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五六分钟过去。

    她一阵手忙脚乱,却发觉已经没办法撤回刚才发出去的那些语音信息,只要从自己手机里删掉,直到对话框里的时间回复到那最后一条“你好自为之”止。

    说来也奇怪,和顾念倾诉完她想说又不敢说的这些话,何莞尔之前因为荷尔蒙浓度太高而不正常的状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怅然若失和铺天盖地的遗憾。

    依旧不好受。

    何莞尔叹了口气,懊恼地对着手机抱歉:“实在对不起念念,你都不在了我还把你当树洞。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不要怪我。”

    顿了顿,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轻缓又悲伤:“等来生我们再见的时候,我也给你当个安分守己的树洞,好不好?”

    隔着两扇门,莫春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顾念的手机,脸上是惊愕的表情。

    他穿着纯白的浴袍,一头短发还是湿的,看起来刚刚洗过,额前几缕稍长的发尖聚拢,犹在滴着水,水滴顺着鼻梁向下滑落,又掠过唇边,最后渗进了嘴里去。

    莫春山却顾不得擦,一阵阵地回想着刚才听到的一切,心神俱震。

    手里这个曾经被莫书毅珍藏起来的iphone,花了他两千万,而之所以他花了巨款要从莫书毅那里夺过来,也是那一日偶尔发现何莞尔会对着已经过世的顾念说话后的临时起意。

    他下意识觉得何莞尔对一个死去的人倾诉,其中必然会涉及到她不敢对活人说的方方面面,比如她和他的关系,又比如假婚礼的事,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看似荒诞的决定。

    现在看来,莫书毅也没有把手机在他这里的事透露给何莞尔——也很好理解,没有男人觉得用恋人的遗物换钱是光彩的事,所以不提是正常的。

    但,从手机到手的那一日开始,他并没碰过这个手机,更别说借用这个手机窥探何莞尔的内心世界了。

    今天不知道为何心血来潮,洗了澡后便顺手打开抽屉,顺手开了机又顺手点开了微信,发现何莞尔在十分钟之前,发了七八条的语音信息。

    好奇之下点开听了,然而,他刚才听到的什么?

    何莞尔和顾念倾诉时候说的那个“他”,莫春山很明白指的就是自己,而对于她明明白白的好感和依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说的后面半段,让他惊愕不已。

    她说她没有回忆,所以对自己十五岁之前经历过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她还说,她非常害怕男人,更害怕和男人之间建立亲密关系,所以唯一一段恋情没有好下场,还害得两个男人都不好过。

    还有她那句莫名其妙的形容——瞳孔深处藏着的、脆弱又敏感的少年?

    脆弱又敏感,这个词,绝对不能用来形容现在的他。可,十五年前的那个挣扎在生存、良知、黑暗边缘的少年,何尝不是如此?

    最关键的是,她还提到,她以前不会做梦,直到遇到他,就开始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溺水的梦。

    莫春山忍不住颤抖起来,深黑的眸子里似燃起了燎原的火光,蕴着复杂浓烈的情绪。

    对于何莞尔的身世和过去,他一度万分的怀疑,但一次次孟千阳反馈来经过查证的事实,又告诉他没有万一。

    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摸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

    莫春山思虑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拨通了孟千阳的电话:“千阳,你马上找人去疆北,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孟千阳刚送了才嘉回家,开出小区没多久,听到莫春山提到了疆北,意识到情况不对,“要不我回来再说?”

    “千阳,可能我们都错了。”莫春山说着,声音都在颤抖。

    孟千阳听出他的情绪激动,一瞬紧张起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句两句很难说清楚”他闭上眼,极力压抑住翻涌的情绪,“现在我已经有了充分的证据,能够证明,何莞尔就是小草!”

284 香雪海山

    桐城大厦十二楼,才嘉轻叩着莫春山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莫春山应答后,推门而入。www.uu234.net

    “莫总,摄影师那边已经把整套婚纱照传给了我,我选了一些,您需要过目吗?”

    “你看着办就好。”他淡淡地回答,头都没有抬。

    才嘉应了下来,又问:“那照片的原片您需要保存吗?”

    “不用。”他继续回答道,却在才嘉得到答复准备离开的时候,叫住她。

    莫春山沉吟几秒:“把后来拍的那些拷给我。”

    才嘉愣了愣,马上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要ps的那些,留下他和何莞尔那一日在摄影棚里拍的。

    几分钟后,莫春山电脑硬盘上,多出了一个名称叫“笑”的文件夹,里面是数百张那一日的照片。

    全是那小胖子那天拍的未经ps的原图,而照片里的何莞尔看起来会比真人胖那么一点点。

    照片里的她,是她,又不完全像她,然而却刚刚好,不像真人那样瘦得让他有些心疼,固然那锁骨和侧脸很美丽,腰却过分地细了。

    那一日才嘉找的化妆师也是业内翘楚,很会突出何莞尔的优点,并没有浓墨重彩去突出她的艳丽,反而画得清雅素淡,于是一头乌黑的头发衬得皮肤分外白皙,眉目如画一般精致,甜得没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无论男女,大概更喜欢这样温顺静雅的美人。但对莫春山而言,何莞尔的张扬冒失和纯净又妩媚的奇妙组合,才是莫大的诱惑。

    他呼吸一窒,当日的画面重现在脑海里。

    她那时候被那句话怔住,眼里似是一汪春水起了涟漪,那一小颗泪痣平添了几分懵懂和诱惑,让他差一点有将她揽入怀里的冲动。

    还好那时候尚有他人在场,让他多了几分清明。

    从出生至今,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男女之间感情一事的冲动,比其他任何情绪都来得浓烈,毫不讲理的直接和野蛮,是任何理智和都无法拦下的念头。

    忽然又想起那一日在顾念手机里听到的语音信息。

    何莞尔心血来潮的倾诉,他也是心血来潮地倾听,那些倾诉的内容如惊雷一般将他,于是两人之间的羁绊,前所未有地深,甚至隐隐约约地向着十五年前的方向蔓延。

    一时间思绪万千,莫春山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一片,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下意识地拿起电话拨通了她的号码。

    等拨通电话后才发觉似乎没什么理由要找她,目前尚不知道电话接通后说什么。下一秒又释然——管他呢,随便说些什么都好,能听到她的声音,就能让他的心情愉快几分。

    然而,电话响了半分钟,却没人接。

    莫春山按下挂断键,想了几秒,又一次拨通孟千阳的手机,问:“何莞尔去了哪里?”

    孟千阳很快地回复他:“在香雪海山的别墅区里,我查过了,那是她的老师白廷海的家,老板你放心,那里很安全的不用担心。”

    “白廷海?”莫春山眉间的沟壑更甚。

    这个名字很有几分熟悉,似乎是何莞尔在大学时期的老师,在庆州发展后对何莞尔多有提携,还在何莞尔失去刑警队入职机会后,帮助她找到了另一份理想职业。

    至于香雪海山,听到孟千阳说起来,他才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何莞尔有跟他说过晚上另有安排不一起吃晚饭的事。

    莫春山手指轻敲着桌面,忽然抬起按住轻跳的眉心,在电话里问孟千阳:“何莞尔大学期间的几件案子,目前查得怎样?是否那女生遇害是和在校的老师有关系?”

    孟千阳心领神会他在担心什么,马上回答:“时间实在太久远了,何莞尔那时候一寝室六个女生,目前健康的还有三个,除了她和在海外的一人,就只剩一个犯故意杀人罪还没有出狱的。我已经找人打听去了,看能不能和她接上线。”

    莫春山没有作声沉吟,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闭目片刻,想要厘清有些纷乱的思绪,然而却无法静下心来,心底甚至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短短一秒钟就做了决定,他再一次拿起电话通知孟千阳:“准备车,我要去香雪海山。”

    香雪海山的海拔比庆州市区高了两三百米,再加上周围丛林环抱,温度也要比市区低不少。

    上百亩的山里没几户农户,冷冷清清、地广人稀,山下还有小小的一条溪流,如银丝带一般缠绕在山脚,清澈又透亮,十几年前有人独具慧眼看上了这里的清幽,于是一系列的开发让这片山里多了十几个高档别墅区,当年开盘时候的卖点便是什么负氧离子充足和避暑养身之类的。

    所以香雪海山通常是庆州富人们青睐的避暑之地,一旦入了秋,山里的住户一下子就会少很多,到了入冬以后一大片山常常被浓雾笼罩,又湿又冷,于是更加萧条起来,往往一个别墅区也就几户人家。

    于是在这里置业买别墅的少说也有上百户人家,但却鲜少有人在冬天还住在这里的。

    白廷海就是这样一个冬天还在香雪海山里住着的异类。

    何莞尔生*热闹,天生就无法理解白廷海主动远离城市喧嚣的举动,直到她多了些遇到烦心事后躲到香雪海山里来的经历,便觉得原来僻静也有僻静的好。

    想必白老师是烈火烹油了大半辈子,最后返璞归真,才更加爱清静的住处。

    香雪海这边的别墅一贯六点半就开饭,非常准时,这也和白廷海大半辈子都在军事化管理之下形成的习惯有关。

    不过一个春节过去,白廷海变化很大,何莞尔初见到他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他瘦了不少,肤色黯淡又松弛,双眼深深地凹陷,原因是入冬时候的那一场流感,白廷海还是被感染上了。

    因为股骨头坏死的缘故,白廷海从入秋以来状况不断恶化,冬天以后已经走路非常困难,更不要说爬楼梯了。年前,为了方便起居,他的卧室便从二楼搬到了一楼。

    结果这山里太过潮湿、阴冷,他搬下来没多久就被流行性感冒缠上了身,久治不愈还引发了支气管炎,大把大把地吃药不算,一个月几乎都是清粥小菜,病症反反复复,直到立春以后天气渐暖,才算刚刚康复没,所以脸色极差,人也瘦了不少。

285 虎兕相逢

    因为春节之前那个白廷海介绍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副教授,何莞尔其实有一点生气的,潜意识里也害怕见到白廷海被他问起那一次所谓的相亲。这样的缘故之下,何莞尔仅仅是在除夕前给白廷海打了个电话拜年,都没想过到这边来看一看。

    没想到这个春节她过得不顺,白老师更是凄凄惨惨,听说大年三十那一晚他卧床不起,还在发烧,身边却只剩一个老花匠照顾。

    白廷海反而不以为意,说起生病的事轻描淡写面色轻松,眼见何莞尔有些自责,还一再宽慰她北往心里去。

    他久未见到何莞尔,心情愉快之下一顿晚饭倒是吃了不少,喜得秦姐一直说何莞尔一来,老师连饭都要多吃一碗。

    吃了饭,陪白老师说了会儿话,何莞尔看着他有些泛白的唇色,略有些担忧:“老师,您的感冒还没好吗?”

    白廷海咳嗽几声,轻声回答:“你白老师快五十的人了,早不是年轻时候的国防身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已经在吃中药调理了,你放心吧。”

    “还是要好好将息,要不您的手术约好了又推后,再排期毕竟麻烦。”何莞尔还是不放心。

    她知道年后白廷海就要进行股骨头置换手术,这一番缠绵病榻的,只怕手术又要延后。

    白廷海苦笑:“这还是怪我,以前你劝我去做手术,我要面子不觉得自己是病人,硬挺着不去,现在挺不过了每天靠吃止痛药过,结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我心里想起这事就后悔啊。”

    何莞尔乖巧地劝慰他:“好事多磨嘛,再养一养,做过手术就好了嘛。”

    送了白廷海进卧室休息,何莞尔进了厨房,帮秦姐洗碗。

    秦姐认识了她好些年,也不和她推来推去的客气,两人一人洗碗,一人把洗好的碗搭在沥水的架子上,愉快地聊着天。

    秦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何莞尔年前被白老师介绍男人认识的消息,十分八卦地打听那位医生怎么样,何莞尔不好回答,只含含糊糊地说见过一面之后没了下文。

    秦姐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神秘地眨着眼:“我陪老师去医院的时候见过那人两次,夹手夹脚的一点都不大气,我就知道你看不上。”

    何莞尔抽了抽眼角,暗叹果然八卦是女人为人处世的第一要务。

    从这话题开始,秦姐就开始格外关注何莞尔的个人问题起来,热心地问:“莞尔,我知道你眼光高,凡夫俗子都看不上的。不过你喜欢啥样的给我讲讲,下次老师再点鸳鸯谱的时候,我也好敲敲边鼓省得他再找些二不挂五的人来。“

    何莞尔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过去。

    好在门铃恰逢其时地响起,她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忙不迭朝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我去开门!”

    十几秒后,何莞尔看着眼前瘦高的人,嘴里结结巴巴:“你你你你怎么来的?”

    “坐车啊,总不可能徒步二十几公里。”莫春山扬着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的身后。

    何莞尔是一个人来开门的,身后的客厅里空空荡荡,半新不旧的装修和家具,满眼温暖但是稍暗的色调,和刚刷过的外墙形成强烈对比。

    秦姐听到声音也已经出来,看着门口陌生的面孔,问:“您是来找老师的吗?请问您贵姓,我好去去请老师出来。”

    莫春山客气地微笑:“不打扰白老师了,我是莫春山,是来接何莞尔下山的。”

    秦姐怔住,眼里闪着两个问号,莫春山马上体贴地解释道:“我是她未婚夫,天太晚了路又黑,您知道,这里打车也不方便的。”

    此话一出,秦姐的嘴圈成个夸张的o型,何莞尔则忍不住扶额,心里一千遍地想要把莫春山摁在地上捶。

    这人什么意思?装男朋友装上瘾了?还“未婚夫”?

    这么老套又肉麻的词都说得出口,看来她真的低估了他脸厚心黑的程度。

    何莞尔迅速地脱掉围裙抓着莫春山的手臂往外拉,一面回头和秦姐说着:“秦姐我走了啊这是我朋友他和你开玩笑呢他这个人就是幽默哈哈哈哈哈……”

    秦姐被她炮仗一样的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更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不该留人。

    她犹豫之间,身后已经传来了熟悉的男中音。

    白廷海转着轮椅悄无声息地过来,微笑地出现在秦姐身后,眼里是些微的陌生和疑惑:“莞尔,有客人来了吗?”

    莫春山淡定地扯开何莞尔紧紧箍在他臂上的手,皱了皱眉,挺直了腰:“白老师您好,我是莫春山。”

    十分钟后,别墅一楼的会客厅里。

    在何莞尔硬着头皮的简单介绍过后,白廷海和莫春山,算是彼此认识了对方。

    莫春山注意到白廷海听到他名字后的略微一皱眉,更注意到何莞尔那一副尴尬至极生无可恋的表情。

    刚好白廷海的手机响起来,趁着他被秦姐推到门外接电话时,莫春山斜睨何莞尔一眼:“这么心虚?看来你以前在这里说过我不少坏话。”

    何莞尔捂着额,半是恳求半是责怪:“你来捣什么乱啊?警方曾经怀疑你,不是我的错也不是老师的错,还不是你自己古古怪怪的。你今天是来找茬吗?”

    莫春山微笑起来:“不是找茬,我就是来装模作样感谢一下你的白老师,毕竟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认识的。要不再顺便请老师帮我们主婚?我觉得这样能更逼真一点。”

    何莞尔恨不得拿针把他笑得分外可恨的嘴给缝起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你要是敢的话,我马上去江北一五一十告诉你姨妈你做过的坏事!我何莞尔言出必行的!”

    “好吧,言出必行的何莞尔,”他摊了摊手,摆出从善如流的表情,“不请就不请,那我今天就是单纯地来接你回家。”

    何莞尔气闷至极,不知该怼他什么,也知道怼他什么都没用,只好默默咽下一口老血,牙痒痒地缩在一边脑补着自己狠虐莫春山的场景。

    不过短短一分钟时间,白廷海归来。他客气地和莫春山寒暄了几句,便有了端茶送客的意思。

    莫春山当然不是听不出弦外之音的蠢人,站起来说:“今日就不叨扰了,改天我正式拜访,感谢您对笑笑的恩情。”

    何莞尔生怕他说出来什么请白廷海主婚的话,退后半步的位置,狠狠掐在莫春山的后背上以示警告。

    莫春山浑然不觉,和白廷海道别后,一边系着西装的一粒纽,一边回身看着何莞尔,轻言浅笑:“走吧。”

    何莞尔紧抿着唇,但只好也和白廷海告别,跟在莫春山的身后,走向门厅出口的方向。

286 关心则乱

    大门已经打开,两人就要出门,白廷海却示意秦姐推着轮椅前进了半米,对着莫春山的方向:“莫先生,我还有两句嘱咐要讲给莞尔听,能不能劳烦阁下先回车里等待?”

    他丝毫没有客气,甚至带一丝倨傲的态度让何莞尔心惊肉跳,生怕莫春山说出什么不给人留情面的话——她印象里白老师何曾和人发过火?要是两人真打起嘴仗来,莫春山必定是兵不血刃那一个。

    莫春山显然比她想象中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阁下二字可不敢当,老师您有事和笑笑说,我在外等着就是。”

    何莞尔有些不大明白白廷海莫名的客气与隐隐的敌意是从何而来,因为在她印象里,白廷海是个热心、理智又儒雅的老师。

    为师多年,白廷海从来与人为善,即使面对最不名一文的学生们,也从来没见过他有过半分的倨傲。

    所以何莞尔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客气地对待某人,甚至包括那些因为学术观点不同而对他出言不逊的年轻学者们。

    她心里有疑问,脚步快了很多,推着白廷海到了走廊的尽头,顺手推开一扇红色木门。

    这里曾经是客房,从白廷海腿脚不方便开始,便改造成了书房,白廷海的几千上万本藏书都从楼上搬了下来,颇费了些时间和金钱。

    白廷海示意何莞尔关上门,毫不掩饰满眼的肃然:“你和他,就是因为之前那起举报案认识的?你们现在真要结婚?”

    他面色不大好看,声音亦严厉,何莞尔则不自在地点点头,也不敢接话,只等着白廷海发问。

    却听到白廷海懊恼地一叹:“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真不该动那心思的!唉!当初想帮帮你回去警队,结果让他碰上了你。莞尔,这个人如果要是想骗你,你怕是逃不过的。”

    何莞尔知道他误会了,也不好解释,更不适宜把莫春山和她的约定告诉给白廷海听。

    她想来想去,只能含糊不清地说:“老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廷海紧抿着唇:“只是这个人,背景很有些问题。被他缠上你,我怕——”

    他话说到一般便停下,嘴唇动了好几下,也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了?”何莞尔一惊,下意识觉得白廷海的欲言又止应该是因为知道什么事,否则不至于会对一个并不怎么熟的人,有如此极端的负面评价。

    白廷海却看着窗外,似是没听到她的话。

    好半晌,他回过头,说:“这样,你先跟着他回去,我把我知道的东西整理些线索后,再告诉你。”

    何莞尔去而复返,再出来时候身边没有白廷海,只有秦姐送她出来。

    莫春山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但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他一直站在汽车旁,身影笔直,看到何莞尔从大门出来,轻笑着迎上去。

    何莞尔心事沉沉,也没留心还是他亲自给她打开的车门,只是下意识地坐了进去,随着汽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心神愈发地恍惚起来。

    路面上的一个小坑让汽车颠簸了一下,何莞尔昏昏沉沉的,脑子里还在想着白廷海那几句奇怪的话,于是一时不防头撞上了车窗玻璃上,咚地一声闷响。

    她醒过神来,下意识侧头看了看身旁的莫春山,发觉他闭着眼睛养神,眼线修长,眼尾有个向上的弧度,侧脸的轮廓安静而深刻,被夜色模糊掉了锋利的线条,看起来柔和很多。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到了嘴边的话再一次被压了下去,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一侧的窗外。

    天空中暗黑一片,天边压着密密实实的云,看起来似乎又要下雨。

    车安静地行驶着,窗外的景物却似没有变,她呆呆地看着视线所及的一片墨蓝处,只觉得整个人快要飘起来一般,找不到归处。

    这样虚无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站在二十九楼的门前,被锁芯里咔哒一声响才唤回了魂。

    “怎么了?我看你现在脑袋停止工作了似的,需要充电吗?”莫春山精神似乎很好,心情也好到能和她开玩笑,也许刚才车上一小时的休息已经让他恢复了大半的精力。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要搞什么事,”何莞尔嘟囔着,“现在除了部分同事,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结婚了。”

    “所以你是害怕担上弃妇的称号吗?”莫春山脱下外套,回身问她。

    “才不是,”她低下头,愈发地小声,“我就不高兴你可以随便违约,我就得什么事听你的。”

    “那你说怎么办?”莫春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摊着手问。

    何莞尔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争取自己的权利,而且她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只是在胡思乱想白廷海究竟知道些什么。

    好半晌她都没有回答,莫春山的声音响起:“既然你想不到,那就听我的,好不好?”

    最后的“好不好”三个字异常地柔软,是故意沉下嗓子的微哑,带着何莞尔熟悉的半是蛊惑半是调侃的语气。

    她恍然间抬头,正好和他黝黑深邃的眸子对上,于是一阵心慌意乱,差一点就要说好了。

    莫春山只浅浅地一笑,并没有再说怎么故意逗她的话。

    “晚安,”他忽而说了两个字,就朝着走廊深处走去,忽而回身,声音清朗地说出别有深意的一句,“祝你好梦。”

    三日后的傍晚,孟千阳拿着一个u盘进了莫春山的办公室,放在他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旁边。

    “您要的资料。”孟千阳说了句,恭谨地后退了一步,等待莫春山看完。

    还没等莫春山问话,他已经利落地交代着何莞尔的行踪:“她今天去了何一笑的学校,学校开学了她送他上学,老谢他们看着的,很安全。”

    莫春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当然知道,何莞尔前一天晚上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过这事儿,怕他不让她去,还说借机让何一笑去劝一劝卢韵姮的。

    其实,完全多此一举的,不过莫春山也没扫她的兴,让她自己去碰一碰软钉子尽一尽力也好,省得她无事可做胡思乱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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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介绍:
何莞尔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何莞尔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遇到莫春山的第一天,她开始做梦了。 梦里血红的眼睛、头顶荡开的涟漪、渐渐模糊的视线…… 这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缠身的梦魇? 他是她的天敌,还是另一场救赎?如梦春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梦春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梦春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