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如梦春山TXT下载如梦春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如梦春山全文阅读

作者:兜兜搬小海星     如梦春山txt下载     如梦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2 自杀他杀

    如何莞尔所料,经过昨晚的一场大雨,半露天的楼顶地面上全是雨水的痕迹,不过幸好温泉池上方还有一顶巨大的遮阳伞,这才让尸体没有被雨水淋到。www.uu234.netwww.uu234.net

    温泉池的水阀目前是关上的,但池水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

    何莞尔马上推断出,必定那水阀也是才关上不久的,否则水不至于还是有温度的。

    而这里从地底出来的天然的温泉的温度是六十多度,如果不加冷水的话,这样的温度是很有些烫,人是无法长期在池里泡下去的。

    当然,死人除外。

    那一池暗红翻滚的水,水里泡着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没了生机,面部已有些扭曲变形,眼角、鼻孔和唇边已经开始渗出淡红色的液体,身上穿的白色泳衣,心口是g开头的五个字母,恰好是某奢侈品牌的名称。

    但,从五官能看出来,那确实是关骁。

    她仰面朝天,腰之下的部分泡在水里,左手手臂随着池水的翻滚一起一伏,搭在池边的右手手心朝上,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那伤痕的边缘一看就是长时间泡在水里过。

    何莞尔气愤地哼了一声——显而易见,刚才有人把这只手从水里捞出来过,而且手既然动过,也不排除尸体已经被移动过了。

    看来,她还真不是胡乱推测的,如果这地方任由郑洪洲看着,保不齐所有犯罪的痕迹都会被抹去——如果真的存在罪犯的话。

    匆匆的观察之下,何莞尔无法判断出关骁被被泡了多久,也没法判断出关骁是死之前还是死之后被泡进温泉的。

    尸体何莞尔拍完照片,若有所地问身后的人:“你觉得,如果真是自杀,她的动机是什么?”

    并没有人回答何莞尔,她后知后觉地回头,发现莫春山靠在楼梯的墙边,并没有随着她上前。

    他的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鬓角边发尖微湿,一只手捏着手帕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握在楼梯最上端的木扶手上,看起来十分用力,指间的关节分外突出。

    何莞尔怔了怔——雨早就停了,根本没有水会占到他的头发,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莫春山的头发是被额角渗出的汗沾湿的,然而这晨间堪堪十来度的温度,即使爬了几层楼,也不至于热。

    再加上他发白的脸色和指节,何莞尔心领神会。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忽然看到同类的尸体,对人的心理冲击还是很大的。

    这现场满目的红色也就算了,最关键是尸体被泡在六十几度的温泉水里不知道多久了,只怕已经半熟,所以这楼层内里弥漫极其不友好的气息,而莫春山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人,哪里经过过这些?

    她顾不得揶揄,忙说:“案发现场难免会这样的,要不,你先回去下面?”

    莫春山紧抿着唇,摇头:“没事,我不过去就是,哪里也不去。”

    何莞尔知道他决定好的事很难劝得动,当下也不啰嗦,小心翼翼地更上前了一步查探,拿出手机迅速地怕了几十张尸体和现场的细节。

    下楼前,何莞尔思前想后,终究没有把尸体从温泉池里捞出来。

    她虽然知道尸体泡在温水里会干扰法医准确判断死亡时间,但更怕动了尸体后毁坏现场,造成侦查的困难。

    小心翼翼地巡视一圈观察清楚现场,何莞尔有了大概的判断,几步回到莫春山身边,取下手套说:“走吧。”

    几步下了楼,何莞尔到了客厅,却发现郑洪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似是在等他们,而刚才的好几个服务员以及郑童敏和那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何莞尔面色一沉,直盯着郑洪洲,问:“二公子去了哪里?”

    “他满身的脏东西,自然是去洗澡换衣服了。”

    比起刚才,郑洪洲已经镇定很多,不急不缓地回答,“毕竟你和春山都是我莫家的贵客,没理由怠慢了你们。”

    “那女人呢?”何莞尔又问,毫不掩饰地咄咄逼人,“既然有人要掩饰掉作案的痕迹,那自然还有人得搞定对口供了。”

    郑洪洲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立在何莞尔面前:“这山间的温度颇低,即使是不速之客,我们老郑家也还是有待客之道的。”

    他身材瘦而高,虽然因为腿脚不方便腰身略有些佝偻,不过杵着拐杖站立之下,还是能比何莞尔高出那么一些,加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胆子小点的女孩子被他那样一盯,只怕会打个冷颤。

    偏偏何莞尔是个胆大的,她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所以关骁关小姐,就被你们待客之道待得没了性命?”

    “胡说!”郑洪洲轻喝了一声,“莫太太,你可要注意你的身份和影响。东西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何莞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tvb画风的对话,不就是奸角想要堵住好人的嘴时的标配台词吗?

    “关骁,就是自杀,相信你也看到她割腕的痕迹了,至于童敏身上的血迹,我已经问过他了,他昨晚上和关骁赌气,一大早找不到人,听到三楼有水声就以为关骁在楼上,结果一上去就满眼的血红,他一时惊慌,身上沾了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郑洪洲语速快、语气笃定,似乎他说的就是绝对的真理一般。

    末了,他的视线在何莞尔与莫春山之间游移不定,最后落在莫春山身上,带着些微威胁的语气:“春山,女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莫春山早已没了刚才楼上初见尸体时候的,此时平静地回答:“我虽站的远,但也能看得出关骁被割腕的那只手是右手,而据我所知关小姐并不是左撇子,所以自杀的伤口应当在左手才对。”

    “我说自杀,就是自杀。”郑洪洲微虚起眼睛,“两位要是觉得此间不吉利或者是无聊,可以自行回上面的别墅休息。至于关骁的事,我们自然会和她的家人商议处理。”

    “不行!”何莞尔瞪圆了眼睛,“出了人命案,必须得报警,现场要经过警察的勘验,尸体也要经过法医的解剖来确定死因。”

    她说着,拿起手机想要拨打110,却发觉手机没有一格信号。

    “怎么没了信号?”何莞尔惊讶,“刚才还是满格的。”

    身后的莫春山已经开口:“这山上的基站也在郑总掌控之中。郑总想要封锁消息的话,我们只能靠走路下山去报警。”

    “最近的警察局,起码在百公里以外,”郑洪洲波澜不惊地说道,“不好意思,委屈你们了。等这件事处理好,我再亲自上门赔罪。”

    郑洪洲对莫春山始终还是有那么几分客气和忌惮在的,他匆匆地说完就要离去,想是要去安排处理尸体、以及瞒住满山宾客的事。

    何莞尔抢在他跟前,将她刚才用来拍照的手机朝着郑洪洲面前一晃,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郑总,看清楚了吗?我这手机,国产的,自带云功能呢。也就是说,刚才您还没来得及关闭基站时候我拍的照片,会自动上传到云相册的。”

    郑洪洲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察觉到事件的发展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

    她放大了相册里的一张,收起笑意,满目的冷然:“你可看清楚了,这真是自杀能留下的痕迹吗?虽然尸体被泡在水里,水温的干扰让尸斑延迟出现,满池子的血水也能转移视线。但,有些痕迹终究会显露出来的。”

    郑洪洲看着那照片,双目圆瞪,只觉得刚才满满当当能在自己地盘上护住自己儿子的信心,顿时烟消云散。

    那是关骁颈部的照片。皮肤被泡得发白发胀,可以已经隐隐能看见,她细长的颈上有隐隐一圈的淡青色痕迹浮现出来。

    那痕迹位于颈侧,是十分对称的扁圆形痕迹,看起来像是擦伤和挫伤的痕迹,颜色虽然极淡,但已能看出来实际上就是指压痕。

    也就是说,关骁曾经被人扼住过脖子,再结合郑童敏手臂、手背上的抓痕,是谁留下的这些扼痕,答案呼之欲出。

    “尸体即使泡在水里,指甲里留下的皮肤组织和血迹也不会消失,郑总,劝您一句话。不要说一具被动过手脚的尸体,就算只剩骨头了,现在的法医们,也能让死者说话的。”

    她顿了顿,和他对视起来:“还有,您心里素质够强警察没法让您开口,可您自己的儿子,您不知道是什么德性吗?”

    何莞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志得意满,郑童敏那怂货,送进刑侦大队保管不到半日就能开口,所以郑洪洲哪里用得着辛辛苦苦不惜代价帮他瞒?还不如把郑童敏毒哑了实在。

    郑洪洲听闻她的话,有一瞬的僵硬,接着眸子倏然间收紧,朝前跨了一步紧盯着侃侃而谈的何莞尔。

    何莞尔不知为何,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脑子里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来。

    郑洪洲养而不教,三个儿子里已经有两个显然给养废了,剩下的郑童敏除了好色,还没原则性的大毛病,听莫春山说其实做生意也有几分天分的。

    所以,郑洪洲为了有继承人,难道要护犊子护到,杀了她和莫春山灭口吧?

    这念头一出现便疯狂地滋长,何莞尔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无措地微侧过头,忽然间看到一对沉黑镇定的眼睛。

    “放心,”莫春山无声地和她比着口型,“有我在,他不会。”

303 怂里怂气

    饶是有莫春山打着包票,何莞尔依旧心里七上八下。www.uu234.net

    郑洪洲住在这里,只怕不仅有服务员管家们,还有不少的安保人员。

    要是真动起手来,他们就两人势单力薄,怎么干得过郑洪洲养的那一帮子黑西装部队?

    而且郑洪洲在这里就是个土皇帝,说不定他的黑西装不对手里,连枪都是有的。

    而她,只有莫春山这个拖油瓶。

    是的,拖油瓶,除了害死她没有别的用处,如果真有点什么突发情况,她又不可能把他扔下当炮灰。

    怎么办,一起死吗?

    何莞尔脑洞大开之下越想越怕,万分地忐忑和为难,丝毫没有发现身侧某人落在她身上玩味的目光,以及嘴角几不可见的一丝笑。

    好一会儿,郑洪洲颓然地垂下握在身侧的手,说:“人不可能是童敏杀的,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做不出来杀人这种事。只不过、只不过……唉!”

    最后一声叹息后,他看了眼莫春山,之前还犀利的眸子有了半分颓然和混浊,苦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我带你们去见童敏。”

    出了别墅,郑洪洲拄着拐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林间的小路上,何莞尔故意落后半步,和莫春山并肩,和郑洪洲隔了两三米远。

    “他刚才,不会真的有,那什么的念头吧?”何莞尔小声地问莫春山,斟酌半天还是没敢说出“杀人灭口”四个字。

    “未必就没有,”莫春山头都没有转,语速快且轻,“郑家上百亿的资产,背后不可能没有血泪和枯骨铺路。别的不说,你可有听过以前修路修桥开坛做法还拿童男童女祭天的事?”

    何莞尔背后一寒,大惊失色:“不会吧?真有人那么残忍还那么愚昧吗?就不怕天打雷劈?”

    “现在可能没有了,以前,却未必不会发生。”

    莫春山紧抿着唇,眸色墨黑似浓到化不开的夜色,一字一句地回答:“想要一飞冲天,所谓的良心,只是束缚。”

    何莞尔听得背后发冷,只觉得这话题让她极度不适,也不想再深问下去。

    十几分钟后,在山顶别墅再一次见到郑童敏的时候,何莞尔心情颇有些复杂。

    从早上见到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开始,到刚才看到三楼温泉池子里泡着死状凄惨的关骁,何莞尔其实已经认定关骁的死和郑童敏脱不了干系了。

    再加上刚才莫春山隐晦地透出郑洪洲以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信息,她其实已经有点后悔竟然跟着来淌这一滩浑水了。

    唉,她刚才就该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等安全离开这破地方再报警,到时候直接跟她在阜南公安厅工作的同学联系就好了,也不怕郑家父子手眼通天。

    所以安安静静当她的花瓶不好吗?为什么要正义感爆棚地逞能呢?

    可等见到六神无主、面色苍白一直在哆嗦的郑童敏,她又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的判断——这怂货,能够冷静地强奸杀人后伪造自杀现场?不晕血已经很好了吧?

    此时的郑童敏,早没了两天前的油头粉面、趾高气扬的模样,而是语无伦次、满眼的无措,一见到郑洪洲就恨不得躲到父亲背后永远不出来的样子,像是年纪倒退回了十二岁以前。

    “我……真不是我……不是我……爸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对关骁动手呢?”

    他早已换下满是血污的浴袍,像是刚洗过澡头发都是湿的,一身的衣服也都干净清爽,就是拉着郑洪洲袖子不肯放,颇有些丢人。

    “不是你动手?”郑洪洲面子上也过不去,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刚才一力维护郑童敏的立场大相径庭,质问道,“那你手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

    “我……”郑童敏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抓痕,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似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郑洪洲叹了口气,一副丢开手的语气:“趁着警察没来之前,你还是把你做过的事好好交代一下。”

    “爸!”郑童敏惊呼出声,“你不是说不报警的吗?警察来的话,我——我——”

    他说着说着,急到揪住头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原地走来走去:“我不想进警察局!我不想的,他们一定会冤枉我,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爸,你要救我!”

    何莞尔忍不住开口:“黄河那么黄,跳进去当然洗不清。关骁死得蹊跷,二公子手上有抓痕,现场还有搏斗过的痕迹,如果关骁不是自杀,那警方必定第一时间讯问二公子。”

    郑童敏听到她这样说,失声叫道:“对!对!警察不能来,爸,你不要报警!”

    郑洪洲面沉如水,拿起桌面的雪茄喂进嘴里叼着,等着人来点烟。

    然而郑童敏此时六神无主,莫春山、何莞尔也不可能给他服务,他只得自己拿起桌面的打火机点燃雪茄,颇有些心烦地深深吸了几口。

    片刻之后,郑洪洲皱起眉头对郑童敏说:“我交代过你多少次,玩可以,不要闹出人命。现在可好,你爹六十大寿,你先是弄两个女人上来,让你送走你还偷偷藏起来一个。昨天总算靠谱了一回,弄了个老老实实冰清玉洁的姑娘过来撑门面,我还以为你真变聪明了,结果给搞出这么大的事!”

    郑洪洲越说越气,说到激动处,手里的雪茄直接砸向了郑童敏。

    郑童敏也不敢躲,那烟头在他脸上烫了下,落在地毯上,几秒钟就把地毯烫出一小圈焦黑的痕迹,还是莫春山看不过去,上前捡起烟头扔进烟灰缸,又一言不发地退到墙边站立。

    郑洪洲砸了烟头还气得不行,忽然捂着心口跌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郑童敏见状紧张得不行,忙上前给他抚着心口,好一会儿郑洪洲缓过一口气,看着儿子满眼的恨铁不成钢,接着抬眼望着何莞尔的方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好好说说,莫太太算是专业人士,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何莞尔看着那烟头烫出的痕迹,听到郑洪洲的意有所指,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她是刑事侦查专业毕业的不假,可她四年的学习可不是为了帮助郑童敏逃脱法律制裁的——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的话。

    她还没来得及反对,莫春山先她一步开了口:“关骁,到底是什么身份?”

    郑童敏怔了怔,似是没想到莫春山早就看出了不对劲,耷拉着头回答:“老爷子说了,六十大寿我要不带个像样的女人回家,他就把我发配到最底下的分公司。关骁是我找来过关的,半年前就联系好了的。她确实是x大的研究生不假,来之前还签了合同,约法三章。总之我不碰她,她帮我应付过老爷子的寿宴,然后拿走十万元,各不相欠。”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地瞄了眼郑洪洲,却发现郑洪洲面色如常,似是早就知道他和关骁之间并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关系一般。

    现场唯一惊讶的却是何莞尔,她微张着嘴,惊诧道:“你们都知道是假冒的?为什么我就没看出来?”

    莫春山侧眸递了个眼神给她,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一会儿再解释,现在要弄清楚的事情是关骁怎么会死在温泉池里,还有,她颈间的扼痕,是不是二公子你留下的?”

    他的问题一问出来,郑童敏的心虚再也掩不住,好一阵子咬着牙承认:“是……是我。”

    何莞尔竖起眉头,声线尖利:“真是你!郑童敏,你可知道就算你把她泡进温泉池里,她指甲里有你的皮肤组织和血迹也是泡不掉的。还有,诸如精斑、体液什么的痕迹也都无所遁形。你就真觉得能瞒天过海吗?未免太小看法医们了吧?”

    郑童敏惊慌失措:“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是对她用了强,不过不是未遂吗?我屋子里还有个女人,又不是非她不可。既然不愿意就算了,一拍两散就好。谁知道,谁知道早上起来会这样!”

    郑童敏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何莞尔倒是猜到了前因后果。

    简而言之,郑童敏喝了酒上了头,眼见着大美人看得到吃不着,一时间精虫上脑昏了头,正巧看到关骁上楼泡温泉,于是尾随她上了楼,言语之间颇有轻薄,最后在酒精作用下,对关骁动手动脚起来。

    关骁没有顺从他,几番挣扎之下,结果惹怒了郑童敏,于是郑童敏动了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还想用强,不过终究还有一丝理智在,记起还藏了个女人在别墅里,于是放了关骁。

    他还说,自己后半夜都在和那女人逍遥快乐,关骁什么的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何莞尔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莫不是关骁还真是自杀?原因就是被郑童敏动手动脚差点被强奸?

    可,这也太三贞九烈了吧?都这年代了,就算被人渣轻薄第一时间该报警啊,怎么会那么想不通割腕自杀?

    郑洪洲说出他的猜测:“难道这姑娘一时想不开,所以自杀了?”

    “不可能!”何莞尔马上否定,“她既然愿意为了钱假扮女朋友,又怎么会那么硬气——”

    她还没说完品出点不对——关骁收了钱假扮女朋友,和她收了钱假扮莫太太,两者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区别仅仅在于她们服务的对象一个是渣,一个不是渣而已。

    所以她在这里质疑关骁的人品,不就是在diss自己吗?

    何莞尔越说越小声,越来越心虚,好在郑洪洲和郑童敏也在疑惑关骁的死因,没有谁注意到她。

    何莞尔心虚地暼了眼莫春山,果然看到后者微微一笑,似乎能读出她的想法一般。

    “不一样的,”莫春山微勾着脖子,伏在她肩旁,耳语道,“她在吃青春饭,你的青春,只顾着吃饭了。”

304 黄雀在后

    上午十点,何莞尔抬腕看了看手表的指针,双手放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地敲着。m.www.uu234.net

    一旁的郑童敏,还在讲述他和关骁之间关系的来龙去脉。

    早上被关骁的尸体吓了一大跳,郑童敏还有些脑袋不清醒,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啰啰嗦嗦,何莞尔听得很有几分不耐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莫春山听得特别认真,还就不少细节问题追问郑童敏,何莞尔不给郑家老二面子,也不会不给莫春山面子,于是强打起精神听着,一来二去的倒是对关骁和郑童敏之间的瓜葛一清二楚了。

    怎么说呢?这就是个普通姑娘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只可惜郑童敏实在是棵歪脖树。

    郑童敏认识关骁确实是半年前公司里工作的经历。关骁作为合作公司老总的大秘书临聘的个人助理,因为工作来往,有了郑童敏的联系方式,也联系过几次。

    一开始郑童敏对容貌出众的关骁也有几分兴趣,结果几次接触下来发觉她性格冷淡说话都硬邦邦的,而郑二公子身边美女如云个个风情万种,他就对关骁兴趣缺缺,也就没了下一步的行动。

    真正注意到关骁,是郑童敏被郑洪洲以想抱孙子为由、天天催婚以后。

    郑洪洲到了花甲之年,大半辈子挣了花不完的钱,除了脾气暴躁和老伴早逝以外,倒没觉得有别的缺憾。不过他最为遗憾的就是,忙着挣钱没管好儿子,于是家里三个没人管的野小子有了钱,都养了一身改不了的坏毛病。

    老大好赌,前后输掉的钱有莫春山在桐城路桥的股份那么多,郑家的皇位自然不能传给他;老三交友不慎染上毒瘾,三五次进出戒毒所,结果一次次地复吸,老郑对他也早不抱希望,更没指望所谓的歹竹出好笋。

    唯独郑童敏除了沉溺女色这不大不小的毛病,还算个脑袋相对清醒的,所以郑洪洲别的儿子也不催了,就天天催郑童敏,催他赶快结婚,先成家、后立业。

    郑童敏深知郑洪洲的性格,不会喜欢他身边那些花枝招展的妖艳贱货们,然而正经的名门淑女又真都看不上他——一来二去的,他就注意上了关骁。

    郑童敏还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觉悟,往往搪塞过去就算,郑洪洲几番下来没了耐性,于是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说六十大寿这一日郑童敏必须得带个正经女朋友来给亲友相看,否则他也会落到和他那两个兄弟一样的下场,弄去分公司,一个月不死不活几万元吊着,别再想在外面风流快活飞。

    郑童敏这才着了急,真正对怎么应付过去这件事开始上心,而凭他对自家老爷子的了解,知道郑洪洲必定会喜欢关骁这样就读名校、身家清白又老实的姑娘。

    他恰巧知道关骁经济上有些紧张,于是干脆和关骁摊牌,他给钱,关骁帮他过关,两人各取所需、也各不相欠。

    解决了心头大患,郑童敏愈发地飘了,寿宴前干的两件龌龊事被郑洪洲发现,引得郑洪洲发了好大的脾气,好在关骁按约到来,郑洪洲一见关骁之下真还就消了气,连带着对郑童敏也有了好脸色。

    至于晚上和早上发生的事,何莞尔也已经知道了。

    她有些搞不懂莫春山为什么这样关注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问了好半天也没问到关键的,不禁小声地冲他发起了牢骚:“问他这些做什么?”

    莫春山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轻声回答:“还没看出来吗?郑童敏以为自己找关骁来骗老郑,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何莞尔不禁疑惑——什么螳螂,什么黄雀?螳螂是谁,黄雀又是谁?

    她思忖半天也没猜出莫春山打的哑谜,偏偏他也不肯说。

    郑洪洲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一直在二楼的阳台上吩咐着谁,而她和莫春山此时却像被软禁一般,电话打不通,人也不能离开,眼睁睁看着定好的飞机都错过,一上午就这么陪着郑童敏这个渣干坐着,也不知道他们在打算什么!

    郑童敏恰好说到昨晚对关骁动强的事:“其实这一来二去的,我对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昨晚也是喝了酒上头所以才……唉,那之前,我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的,也真没想过会做这种事。”

    他说到这里,耷拉着头满眼的懊悔:“晚上不过半斤白的,怎么回了别墅就糊涂成那样子?早知道就不喝那一杯红的了,看来酒还真不能混着喝。”

    何莞尔听着这话,心念一动,问郑童敏:“什么一杯红的?”

    郑童敏回答:“昨晚喝了白的,我回自己别墅后也按照以前的习惯,睡前喝一杯红酒。结果喝完就晕晕乎乎起来,看到关骁走过去,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

    何莞尔睁大眼睛:“你是说,你有睡前喝红酒的习惯?都有谁知道的?”

    “家里人都知道吧。”郑童敏随口地回答,满脸的懊恼。

    何莞尔想起刚才莫春山说的什么黄雀和螳螂的事,眼皮跳了一跳,不由自主抓住莫春山的手背。

    她激动之下力气有些大,他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微疼,却也没有挣开,只是问:“你明白了?”

    何莞尔大力点头:“是的,我明白了。”

    十分钟后,郑洪洲安排妥当回来,发觉书房里只剩了何莞尔,莫春山和郑童敏已经不在。

    他有些愕然,问:“他们呢?”

    “春山陪着二公子再去一次现场,去确认一些很重要的事。”

    何莞尔缓缓地说着,看起来气定神闲,只是说出“春山”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耳热。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以这样亲昵的称呼来称呼莫春山。

    何莞尔深吸了口气,问郑洪洲:“郑总,关骁的家人,联系好了吗?他们会接受你的和解协议吗?”

    郑洪洲面色不变,只是声音微沉地回答:“还好。”

    “关骁是您安排的,也是您认可的儿媳妇,想必她竟然死在雾月山庄这件事让您很意外,也很难处理。”

    她的话让郑洪洲脸上终于有了吃惊的表情:“怎么?”

    他眸子里迸射出一阵精光,好一阵子终于坐下,对何莞尔说:“你都知道了?”

    何莞尔一言不发地点头。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关骁出现在这里,并不是郑童敏一时兴起想要找个人来骗郑洪洲而已。

    她的出现,早就是郑洪洲安排好的。

    说来说去,她就是郑洪洲给郑童敏挑选的妻子,只是知道硬塞给郑童敏必然不会被接受,所以换了种方式,让郑童敏自己跳进坑里。

    否则,以合作公司方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临时工作人员,怎么会有工作机会接触到郑童敏这样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郑童敏大概觉得没什么不正常,何莞尔却是比他多了些在职场上的阅历的。

    莫春山也是早就看出来了的,现在被蒙在鼓里的惟有郑童敏自己而已。

    至于郑洪洲的打算,何莞尔也基本能够猜到的。

    恰逢其时出现的关骁,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一步步走进郑童敏的生活,还帮了他一个大忙,签了一个所谓假扮男女朋友的契约,演些假凤虚凰的戏,多了些羁绊,未必就不会假戏真做。

    从郑童敏在关骁时候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以及万分的懊悔就能看出来,郑洪洲的计策其实是奏效了的,至少关骁对于郑童敏来说,已经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定真的会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感人故事发生。

    就算退一万步讲郑童敏依旧是那个死样子,关骁也是摆在他面前最适合的结婚对象。

    老爷子喜欢,学历好人聪明模样也好,为了讨郑洪洲娶回家摆着也不是不可以。再加上两人本来就是所谓的合同关系,签一份再长期一点的合同,也不是不可以。

    以关骁的优秀基因,要真能搞定这事,能给郑家生个聪明的孙子也好。

    说起来郑洪洲也可怜,对儿子的要求已经到了这样卑微的地步,以及要用这样躲躲藏藏的方式来实现。

    但何莞尔一点也不同情他。

    莫春山说得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人都以为自己是黄雀,结果自己才是只坐以待毙的蝉。

    郑童敏以为自己是精明的,十万元代价换取郑洪洲的高兴,他认为很值。

    郑洪洲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利用对儿子的了解,设好了陷阱让郑童敏自己跳下去,还浑然不觉。

    而关骁也另有所图。

    只是,她一番自以为是的精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被早就隐在暗处的黄雀趁机杀害。

    何莞尔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对郑洪洲说道,“郑总,劳烦你下令,让把这雾月山庄所有的服务人员都待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要乱走动,让每一栋别墅的管家迅速清查出有哪些人不在岗,然后报告给您。”

    郑洪洲眉心一跳,下一秒已经察觉何莞尔的用意,失声道:“你是说——”

    “是的,”她沉沉点头,“杀死关骁的真凶,应该已经潜逃。”

305 自作聪明

    几分钟后,郑洪洲手里捏着一张写着两个名字的纸张,面沉如水。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既然知道是谁了,那还劳烦郑总把雾月山庄进出的通道都看管好,千万要防着这两个人跟着宾客混上直升机溜走。”

    何莞尔缓缓地说着,重音特别地落在直升机三个字上面,面露嘲讽。

    也真是见鬼倒霉,碰上这么一档子事,现在她和莫春山的飞机已经赶不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郑洪洲能放他们离开,回去庆州。

    郑洪洲似是听不见她的话,沉默良久后抖开了手里的纸,问道:“现在这两个人消失不见,你说,是哪个杀了人?”

    “我可不知道,”何莞尔气愤的一摊手,“都是您雇的人,我哪里知道是谁想借这个机会毁掉您老郑家百年的基业。”

    郑洪洲眼皮一抖,忍不住发火:“莫春山是怎么教你的?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何莞尔却丝毫不怕惹怒郑洪洲的。

    此间的事情她已经猜了个八**九,她还有杀手锏在手里。

    如果不出意料,到时候是郑洪洲来求着她的。

    于是,她微笑:“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我知道,是谁指使的凶手。”

    果然,郑洪洲眸子一缩,追问:“谁?”

    “很简单,”何莞尔回答,“谁是受益者,谁就是下手的人。郑总您怕也是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或者不想去相信吧?”

    这句话的效果很好,郑洪洲一听之下,满目的颓然完全掩不住,跌坐在沙发上。

    现在事情渐渐明了,她能够肯定的是凶手为了弄掉郑童敏,布下了一个连环局。

    首先,杀死关骁,伪装成自杀的场景,让郑氏父子一见之下先想到要私了,不报警而去找关骁的父母。

    然后,在郑洪洲和郑童敏以为事情要平安度过的时候,向警方举报这件事。

    到时候法医现勘的一上来,什么伪造自杀什么强奸既遂或者未遂,马上一清二楚。

    而因为大部分的证据都已经被破坏,于是谁是真凶反而更难查得清,反而懵里懵懂的郑童敏成了第一嫌疑人。

    而郑洪洲为了掩盖郑童敏的罪行,也可能会被牵连成窝藏、包庇罪。

    这样一来,皇上和太子都入了罪,被警察拘了去,郑家落入谁的手里,还用问么?

    郑洪洲不是蠢人,自然能想通这一头。

    他坐在沙发上捂着心口,鼻翼翕动,好一会儿才调整好呼吸,摇了摇头自嘲地说:“兄弟阋墙,古往今来最烂俗的剧本,没想到我也能遇上。”

    “岂止这一个最烂的剧本,还有美人计呢。”何莞尔微微笑着说,看到郑洪洲表情更加难看了几分,十分满意自己这一计恰到好处的补刀。

    “美人计?”郑洪洲却有些听不懂了。

    何莞尔挑了挑眉:“您觉得给二公子安排了一个最合适的妻子人选,只是现在年轻人都很有想法,您觉得关骁应该当太子妃,说不准,人家瞄上的,其实是皇位呢?”

    “你到底什么意思?”郑洪洲眼皮抖了抖,脸色愈发地阴沉。

    “古有十大骗术,正所谓风、马、雀、燕、瓷、金、皮、评、挂、彩。其中燕,又称颜,就是专门以美色做局行骗的,”何莞尔幽幽说道,“这位关骁关小姐,便是个中高手。您和二公子,都几乎上当。”

    郑洪洲皱着眉打量她,确定何莞尔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言之凿凿:“不可能,关骁完全不知道我的打算,再说她能认识老二也全是我的安排,怎么可能是她在骗我们?”

    “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何莞尔眸色微沉,“只不过骗子这行当终究干不过强盗,有人想截胡,美人就成了最好的栽赃嫁祸的工具。”

    到底是老大还是老三指使人暗中陷害郑童敏,在找到凶手之前还是未知数,不过关骁在雾月山庄的出现,却早就在郑洪洲预计之中的。

    而之前郑洪洲不在的时间,何莞尔从郑童敏那里旁敲侧击之下,确定了三件事。

    第一,有不少人知道他睡前有喝红酒的习惯,尤其是别墅里的服务人员,所以郑童敏喝过的那杯酒被动过手脚的可能性非常大。

    第二,有关于关骁的违和之处,郑童敏说关骁确实缺钱,却不接受他们之间所谓“合同”以外的任何馈赠。

    至于关骁为什么缺钱,郑童敏那里得到的信息是关骁的母亲在进行一项靶向药治疗,这种药不能报销,所以一个小康家庭快要被拖垮。

    但,短短两日里,关骁给何莞尔的感觉,却完全不是一个被家庭拖累的姑娘的感觉。

    第三,关于郑童敏藏的那个女人,关骁应该是不知道的,因此在关骁的认知里,昨晚上郑童敏的别墅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最后,郑童敏在何莞尔和莫春山面前,已经不止一次提到,他其实觉得关骁应该对他是有些好感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一个看起来清纯冷傲的姑娘,能让一个夜夜笙歌的情场浪子生出些不一样的感觉来,开始觉得她和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了。

    这难道是真爱?不,这是郑童敏遇上了一朵道行高深的白莲花。

    且,这朵白莲花不仅骗过郑童敏,甚至还骗过了郑洪洲,因为她一开始搞定的就是郑洪洲,所以才有不用牺牲色相也能接近郑童敏的机会。

    这社会里哪有那么灰姑娘的童话故事?灰姑娘能穿上水晶鞋和王子跳舞,是因为她的父亲本来就是有爵位的贵族。

    关骁也一样。

    她的父母认识郑洪洲,所以才有被郑洪洲看中的机会,有了郑洪洲暗的支持,她就才在郑童敏身边悄悄地刷好感。

    这样一天天增长的存在感,一天天加深的羁绊,忽然到某一天不经意地透露出其实她和郑童敏的父母都认识的话,说不定还会让郑童敏有些“缘分天注定”的感觉。

    只不过关骁这位灰姑娘的图谋,只怕是连郑洪洲都小瞧了的。

    想到这里,何莞尔忍不住想戳破郑洪洲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幻想。

    她咳嗽了一声,正色道:“郑总,关骁的死虽然是意外,但二公子对她用强这件事,却在她谋划之内的。有些事如果能证明,也许,等警察上门以后二公子强奸未遂的罪名,也能够洗脱了。”

    关骁这个他看好的准儿媳死了,郑洪洲无力回天,但关骁死了以后带来的后果应该怎么消弭,这恰恰是郑洪洲最为在意的事。

    他再也掩不住迫切的心情,忙问道:“你想证明什么?怎么才能帮到老二?”

    何莞尔举起手里的手机,巧笑倩兮:“那就请郑总先打开山里的基站,没有互联网,我可什么都做不了。”

    基站再一次启动后五分钟,何莞尔联系上了才嘉。

    花几分钟后确认了她想要查的信息,才嘉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地办好了事,在微信上发了几张图片给何莞尔。

    看到才嘉反馈的结果,何莞尔眉头微拧起来——倒不是因为才嘉那里的回复和她想的不一样,而是她真没想到这些讯息也能成破案的关键点。

    她点开了其中一张图片,将手机举到郑洪洲面前,说道:“郑总,您看,这件泳衣是不是很眼熟?”

    郑洪洲看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

    卖关子没卖成,何莞尔只好说:“这就是关骁死亡的时候穿在身上的泳衣。”

    郑洪洲依旧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只是问:“泡温泉穿泳衣,很奇怪吗?”

    虽然在某国泡温泉是必须不着寸缕的,但在国内,还没有这样的习惯,所以大多数人泡温泉时候都会穿上泳衣以免尴尬。

    “泡温泉穿泳衣不奇怪,但,穿这一件泳衣就很奇怪了。”何莞尔只好说出谜底,“据我所知,这件泳衣是关骁自带的,而这件泳衣是不能下水的。”

    郑洪洲显然听不懂她这番话的逻辑所在,何莞尔只好细细地解释起来。

    这是时尚圈著名的一个梗——泳衣不能沾水,只能用来拗造型。简而言之,关骁的这一件泳衣正好是某款售价800美元的爆款,偏偏却不能沾水,设计师给的答复是泳衣不一定要买来玩水或者游泳啊,当时震碎了很多人的三观。

    然而这么一款另类泳衣,竟然刚上市就被一抢而空,还因此上了新闻,所以很莞尔有几分印象。

    既然能抢到这款泳衣,证明关骁其实对时尚圈的玩意儿是有几分在意的,而她在郑童敏喝了被人动了手脚的红酒后,恰到好处地穿上这款很能凸显身材曲线的泳衣,从二楼上到三楼泡温泉又恰好被在一楼的郑童敏看见。

    这样的巧合,就很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除了泳衣之外,关骁身上佩戴的首饰,也都很耐人寻味——vca的一套孔雀石耳钉和项链,和白色的泳衣简直是绝配,能衬得肤白貌美的她更加出尘脱俗,只是才嘉刚才也告诉何莞尔,这样的材质完全是见水就死。

    而这么贵的行头,小康之家都未必负担得起,关骁泡一场温泉就要全部毁掉,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

    所以说,她上楼真是为了泡温泉吗?

    如果不是为了泡温泉,那又是为了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关骁恰到好处地出现,就是为了引诱郑童敏对她犯罪而已。

306 栽赃嫁祸

    何莞尔万万想不到出门陪莫春山装一回花瓶,也能遇到这么离奇的剧情。m.www.uu234.net

    百亿家产的老子苦苦寻觅的儿媳妇人选,结果是只道行高深的狐狸精,骗了老子儿子不说,还想美人计加苦肉计,上演一出小白花逆袭降服浪荡子的戏码。

    结果小白花终归低估了浪荡子的不靠谱水平。

    要知道,浪荡子的灵和肉是可以完全分离的,虽然对小白花有那么一丝好感,甚至还在被下药的情况下被小白花撩得心猿意马,但就算小白花不从了,他还有备胎啊。

    于是关骁这戏演得过头了,被当时不上不下暴躁异常的郑童敏动了粗掐了脖子,又被藏在暗处的黄雀勾走了性命。

    “我不信,”郑洪洲始终半信半疑,“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凭空的猜测而已,有证据吗?”

    何莞尔不想和他争辩,悄悄地翻了个白眼,看着地砖上水晶吊灯缀子映射下的一团团光影,静静等待莫春山归来。

    如果她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案发现场必定还有些,能够证实她猜想的证据。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现场确实发现了针筒。”

    半小时后归来的莫春山,第一时间向等待消息的郑洪洲展示了手机里的照片。

    “这么说,关骁的死确实另有玄机。”郑洪洲的视线落在那照片上整整半分钟,才终于叹了口气。

    那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十岁一般,之前的坚定自信消失不见,眉目间是沉沉的暮气。

    莫春山没有回答他的话,将手机扔给何莞尔。

    何莞尔看了看,发现那照片上是一支超小号的注射器,藏在温泉阳台上一角的,被一盆山茶花的花盆压着,堪堪露出三分之一的针头。

    因为藏得隐蔽,所以刚才何莞尔都没有注意到这东西。

    “这是什么?”何莞尔不觉问出声,“迅速致死的毒素?”

    莫春山沉默了几秒,说道:“你让我发现了可疑的东西拍了照片回来就是,我也没动那东西,不过据我猜测,这注射器里的东西,可能会是强力镇静剂一类的东西。”

    “怎么?”郑洪洲听得眉心一跳,马上想到了莫春山为什么会推测那是镇静剂。

    何莞尔也回过神,捂着嘴:“这么说,关骁的死因——”

    她没有说完,之所以没说完,是因为有点不忍心。

    虽然一开始她就认为是有人在混淆视听将现场伪装成自杀的场景,现在结合种种迹象的结果,却得出关骁的死因可能真的就是因为割腕而失血过多。

    她当然不会想死,更不可能任人泡进温泉里不挣扎,所以只有强力的镇定剂,才能让关骁昏睡过去,再之后被人割了腕泡在水里,没有知觉地渐渐死去。

    郑洪洲自然也想到了,忽然心生巨大的后怕——难怪现场像是自杀,这也真是凶手给他们挖下的又一个大坑。

    如果郑洪洲真把关骁当成了自杀,抑或是明知道有异常却想要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弭,到时候即使关骁的父母拿了钱住了嘴,凶手也会引得警察上门。

    只要细细一查,就能够把自杀变他杀,然而现场却早就被破坏,警察难以查到真相,更查不到隐藏在背后那只手。

    所以手背上有抓痕的郑童敏,会成为跑不掉的第一嫌疑人。

    “除此之外,还有发现。”

    莫春山从何莞尔手里拿回手机,又向他们展示了另外几张照片。

    那是几张或是墙壁或是壁柜家具等上细小的痕迹,或是小小的圆洞,或是一块新脱落的墙皮,这些痕迹无一不是在隐蔽处。

    “这样的痕迹,从二楼到三楼的平台上,每五米一个,我猜测有这些痕迹的地方,之前应该装了什么体积很小,又很有用处的东西。”

    “摄像头!”何莞尔第一时间说出答案。

    莫春山挑了挑眉,眸子里忽然有微光闪动,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也有可能是监听器。”

    何莞尔下意识想反驳如果凶手想要知己知彼肯定是装针孔摄像头才对,怎么会是监听器?

    然而迎上他眸子的那一瞬间,骤然意识到莫春山是在暗指以前她溜进他办公室装监听器的事。

    “不是我装的,不是我!”刚才一直沉默的郑童敏,听到摄像头几个字,忽然跳了起来,一直摆着手否认,“我装的早就拆了,再说我也不会那么傻,装来监视自己吧。”

    何莞尔简直无言以对——显而易见地,这里的摄像头很有可能就是潜伏在暗处的真凶装的,目的就是监视这别墅里的一举一动,方便在最佳的时刻下手,给郑童敏乃至于郑洪洲,最致命的一击。

    郑洪洲毕竟几经世事,比起魂不守舍的郑童敏来,此时早就恢复了该有的清醒。

    他叹了口气,说:“那两个消失的工作人员之一,便有童敏那栋别墅的管家。说起来也在我这里做了十年,我也不曾亏待他,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呢?”

    “为了三五万都有人豁出命去,郑总,你永远无法为一个人的良心和底线估价。也许很高,也许低到分文不值,都说不定的。”

    莫春山回应道,只是这番话云里雾里的,何莞尔有些不大明白他怎么在这时候讲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郑洪洲却不似何莞尔的懵里懵懂。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莫春山,眉头拧成川字,唇角紧紧地抿着,鼻侧是深深的法令纹。

    莫春山长身玉立,一只手揣进裤兜里,微偏着头和郑洪洲对视起来,两人都不言不语。

    何莞尔不明就里,真不知道这两位大佬在搞什么,怎么眼睛里都有了杀气一般,现场的空气似乎都开始凝固。

    她眯了眯眼,决定这关头上还是办正事要紧,于是打破沉默和郑洪洲说道:“郑总,现在首先得保护现场,万万不能做什么欲盖弥彰的事。其次,派人搜山,务必找到消失的两人在哪里。找到了他们,二公子才能洗脱嫌疑。”

    郑洪洲听到何莞尔的话,也知道事情紧急,当下便唤了人来细细吩咐,一是务必不能让人混进宾客里坐直升机离开雾月山庄,二是组织人手开始搜山,要将忽然不见的两个工作人员找出来,第三,则是和最近的警察局联系报警,安排警察进山来侦查,但不管丢工作人员还是宾客都要保密,务必不能让发生命案的事扩大传播范围。

    安排好大小事宜,郑洪洲起身,朝着莫春山和何莞尔道谢:“说来也是运气,要不是你们在场,说不定我真能做出自毁长城的事。”

    “也别高兴得太早,目前第一嫌疑人依旧是他。”莫春山手腕抬起,手指的方向是呆若木鸡的郑童敏。

    被他轻轻地一指,郑童敏吓得一跳,那模样十分地没出息,看得郑洪洲都一阵嫌弃。

    “如果能找到那位消失的管家,相信所有的事都能水落石出。而且,既然有过监控,那很有希望能找到当日的视频。但郑总,即使杀人的嫌疑能洗清,但强奸未遂的罪名,怕是没办法抹过去的。”

    何莞尔紧抿着唇说,心底有一丝快意漫过。

    死色狼,活该,这一次在女人身上吃了大亏,真希望他能落下点不举之类的毛病。

    郑洪洲一声叹息:“这也是自作自受,没有更大的麻烦,已经是万幸至极。两位,待此间事了我再上门去感谢。我现在马上去安排飞机送你们离开。”

    何莞尔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我们的飞机已经误了好不好?还得改签!”

    “不必了。”郑洪洲客客气气地说,“等直升机送你们到了雒都,自然有航班专程等着送二位离去。”

    目送郑洪洲离开,何莞尔忍不住激动地攥着莫春山的袖子:“他他他,莫不是要用私人飞机送我们回去?”

    莫春山朝她微微一点头,又说:“老郑前年买了一架空客,一直在雒都机场停着。”

    “哇哦!坐私人飞机!这足够我回去吹三年了!”何莞尔得到肯定的答复,喜笑颜开,手指顺着下巴滑了滑,做出个擦口水的动作。

    “不过就是320小飞机,你还以为能有两层带泳池的380送你回去?”莫春山无比淡定,似乎很有些看不上郑洪洲这一番炫富的行为,更看不上何莞尔没见识的一惊一乍。

    何莞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320也很好了,请问贷款买宾利的莫总家里有吗?吃不到葡萄吃葡萄酸罢了。”

    哼!她可还记得莫春山和她哭穷说一到年底一堆人追债的事!

    莫春山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答:“你很想要飞机吗?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租用机场停飞机比较麻烦,毕竟不是天天飞,想飞还得事先报告各种协调,其实不如买机票来得方便。”

    这话说得何莞尔眼角一抽,直呲牙:“你就吹吧!”

    说完了飞机,回身看到坐在沙发中央呆若木鸡的郑童敏,何莞尔想起莫春山之前回那边别墅拍的照片,不管不顾地把他拉到了阳台上去。

    “干什么?”莫春山皱着眉整理好被她拉得不成样子的袖子,问。

    小阳台上视野开阔,一眼望去远山如黛,还有初春的清风拂面,满眼不见花,却能闻到花的气息,于是她一上午被离奇命案折腾得七上八下的郁闷顿时消散。

    何莞尔心情畅快,一掌拍在他肩头,说道:“不错啊你,很敏锐嘛!”

    她倒是真有几分佩服他:“那么带你蛛丝马迹都能被你发现,很适合搞一搞刑侦嘛。既然你天天叫嚣生意难做,那有没有考虑换个行当?”

307 暗礁险滩

    莫春山掸了掸刚才被她拍过的肩,面不改色地说:“不必了,我没你走到哪里麻烦到哪里的特殊体质,也不想工作时间闻尸臭。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何莞尔忽然想起他之前在温泉池那里第一次看到关骁尸体时候苍白的脸色。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莫春山,眼里的紧张和恐惧根本掩不住,却在她说让他和郑童敏回去案发现场去确认一些事的时候,丝毫没有推脱,还完成得那样地好,发现了一些她都没有注意到的事。

    普通人难免会对尸体产生恐惧感的,更何况那具尸体在六十几度温泉水里煮到了半熟,现场的味道也很不好闻。

    平心而论,莫春山一个养尊处优又有洁癖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算是很优秀的了。

    何莞尔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绞着手指道歉:“对不起,你知道我不想和那个人一起的——”

    “明白,”他没等她说完便回答,“我也不放心你和他一起的。”

    何莞尔咬着嘴唇,有些不敢看他眼里柔光点点的模样,忽然间听到远远传来的不知道是谁关上别墅沉重木门的声音,眉心一跳。

    “怎么了?”莫春山一直低头看着她的,当然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对。

    “没什么……”何莞尔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只是想起了一点事。”

    看到她脸上化不开的疑惑,莫春山心头生出些微的烦闷,声音不由得沉了几分:“什么?”

    “昨天,你回来之前,我似乎听到了别墅的门响了一声。”何莞尔说道,“我那时候在游泳,也没怎么听真切,后来觉得蹊跷从泳池里出来看,就发现是你回来了。”

    她在心里默了默,笃定地说道:“那扣上门的声音,大概在你回来之前两三分钟的样子。”

    “是么?”莫春山微一凝眸,旋即舒展开眉头,“哦,我知道了,应该是老郑的管家过去过一趟。”

    “他的管家,怎么有我们别墅的钥匙?”何莞尔十分怀疑,“就算有,他白眉赤眼的跑我们那边去做什么?”

    “还不就因为那一脚的烂泥?老郑让他回去帮我拿干净鞋袜的,管家走了后我发现裤子都脏了,所以自己走了回去。至于钥匙,他可是大总管,每栋别墅都能开。”

    莫春山解释道,摸了摸下巴略一沉吟:“对,差不多,他应该比早两三分钟走,可能还没来得及拿东西就被叫回去了。”

    “哪里能有那么巧?刚开门就被叫回去了?”何莞尔还是不信。

    “你忘了吗?”正好楼下有个黑西装白衬衣的安保经过,莫春山指着那人腰间别着的寻呼器,“这可是郑家狗腿人手一个的标配,没这玩意儿,寻回犬们怎么能迅速执行主人的命令?”

    “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何莞尔白他一眼,“人家为你鞍前马后地服务,干嘛说别人是狗。”

    莫春山绷着张脸:“狗不好吗?狗可是贵族。”

    “贵族?”何莞尔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这什么逻辑?”

    “单身狗不就是传说中的单身贵族吗?去掉单身两个字,可见狗就是贵族了。”

    难得听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何莞尔被逗得噗嗤一笑后,倒把那一日门异常响动的事抛开了去,马上想起既然要体验一把私人飞机,那现在得赶快回去收拾好行李。

    她急匆匆要回去住过的美式别墅里,转身的动作有些大,秀发飘浮在空中,掠过莫春山的眼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闻到她发尖上似是玫瑰花的发香,一如她固执又柔软的味道。

    莫春山微笑着目送她推门进到屋里,眸子里有微不可寻的一丝丝凝重。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他从外套兜里抽出一直插在里面的手,拿到眼前,慢慢地摊开。

    手心里有一层淡淡的水光,皮肤微冷黏润,不住地颤抖。

    如果他那时候没有因为那一脚烂泥归来,何莞尔是否还如现在一般的安好?

    会不会在水里随着水波一起一伏的那具尸体,就是她的?

    这念头一起,早上见过的那具尸体扭曲的五官,忽然间和记忆里的某个画面重叠。

    他心跳陡然间加快,呼吸乱了几分,额角和手心一样,迅速沁出冷汗。

    莫春山使劲咬了下舌尖,伴随着腥甜而来的疼痛,让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推门进屋,紧随着她的脚步下了楼,看着前方窈窕又执着的背影,心内巨大的不安终于消散了几分。

    从阜南到庆州的航线上,碧空如洗、阳光灿烂。

    初次体验私人飞机的兴奋不到半小时就消散,何莞尔看腻了云层上景色,刚想转头找人聊天,却发现莫春山阖上双眼,也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

    找不到人说话,她耸了耸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进宽大柔软的沙发,也闭上了眼睛。

    没几分钟,她昏昏沉沉地睡着,而她对面的莫春山却睁开了眼。

    他面色有些泛白,眼瞳却漆黑,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一刻也不愿意稍移。

    从现在起,一刻也不能让她离开视线,因为他,早已经输不起。

    从阜南回庆州的第一个工作日,何莞尔发觉如影随形的厉如晶的眼线,似乎又多了两个人,只要她离开报业大厦的范围,那些眼线便会出现,不管她去哪里都会和她保持十米以内的距离,甚是难缠。

    何莞尔非常苦恼,觉得比被人跟踪更难忍受的,是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中午时间,又到了要和莫春山风雨无阻一起她吃午饭的日子了,十一点不到,她却接到莫春山的电话,说让司机来接她,中午就在桐城大厦吃。

    何莞尔接到电话时,很有几分为难,刚想说要不今天算了吧,却已经被小雷听到电话。

    小雷冲她抛了个媚眼,拍了拍本就一马平川胸膛:“正所谓食色性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懂的。去吧去吧,我给你打掩护。”

    何莞尔百口莫辩,只好提心吊胆地去和于伟安请了一小时假。

    于伟安倒是没问何莞尔为什么请假,爽快地给何莞尔批了假,不过几年时间相处下来,何莞尔能察觉到他心不在焉的状态。

    何莞尔不由自主就想起初五加班那天遇到的情况,心内揣测着于伟安和聂芸之间,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状况。

    她当然不好问,偷偷藏下这个问题,先去应付莫大佬再说。

    十二点,在桐城大厦的十二楼,何莞尔第一次光明正大近距离围观莫春山的办公室。

    这里的家具摆设和半年前的几乎一样,不过就是窗帘半拉着,光线有些暗,莫春山看着一扇墙上的投影似乎还在工作。

    何莞尔等着他看完,也好奇地看了几眼投影,发觉那似乎是内环高架桥的路线。

    几分钟之后,莫春山关掉投影站起身,看着身后的她,说:“走吧。”

    何莞尔则指着刚才放投影的地方,问:“内环路?”

    “是的,”他点头,微微一笑,“刚刚竣工验收了,还没向市民开通,不过作为施工单位,今晚可以先带你跑一趟。”

    何莞尔兴奋地跳起来:“真的上去吗?会不会被交警哄下来?”

    “你说呢?”他略有些不满,“质疑我买不起飞机就算了,现在带你跑一圈内环也有难度了?”

    何莞尔忙噤声,不敢再惹大佬不开心,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上了顶楼的花园餐厅吃午饭。

    对于为什么要让何莞尔过来吃饭,莫春山的理由非常清奇。

    内蒙来的上好羊腿可不能糟蹋了,只有他看上的厨师有资格烹饪他看上的羊腿,恰巧,何莞尔正好是他认为货真价实的吃货,配得上这只羊的牺牲。

    何莞尔都没来得及怪他为了吃的把她从城东拽到城南,有个梨涡的漂亮妹纸就端了盘滋滋冒油的羊腿上来。

    她咽了口唾沫,再顾不得指责莫春山的骄奢淫逸。

    羊腿烤得外酥里嫩,调味恰到好处,既不会过分地辛辣让莫春山“忍俊不禁”,也刚刚好压住了羊肉淡淡的膻味,和羊肉一起烤的高原小土豆融入了肉的味道,分外地香糯,烤盘里还有切成花朵一般的笑香菇,何莞尔一口一个,吃得十分开心。

    食物对胃口,她算是超常发挥,却没想到莫春山竟然也胃口大开,和她对半分了羊腿不说,吃完肉以后,还要了一小碗米饭,就着烤盘里剩下的小香菇,细嚼慢咽。

    何莞尔已经吃饱,趁着还有时间,捧着下巴莫春山抱怨:“你姨妈的眼线们什么时候能收工啊?我觉得装作看不见他们真的很辛苦,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能拿影后了。”

    “再多几天吧,再十天就是婚礼了,”莫春山小口吃着米饭,满意地眯起了眼,“今天厨房新换了新泻的米,你尝尝,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十天?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何莞尔惊讶地张大了嘴,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新泻旧泻的,质问莫春山,“你你你你,怎么不问问我就提前了?”

    “十天半个月,有区别吗?”莫春山抬眼看她,“反正就是走过场而已,你怕什么?”

    何莞尔一想,觉得莫春山说的也是——既然不是什么人生大事,时间提前几天也没关系的,反而能早点摆脱无处不在的眼线。

    当下,也就没了什么异议。

    一顿饭吃到尾声,何莞尔正说该回报社了,才嘉忽然匆匆而来。

    她顾不得坚决不当灯泡的人生原则,硬着头皮上前:“莫总,莞尔,厉总过来了,说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308 故弄玄虚

    匆匆地吃完了饭,何莞尔和莫春山回到了十二楼的办公室里。www.uu234.net

    厉如晶早就坐在沙发上等他们,看他们进来,挥了挥手让护工先出去,然后看着他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何莞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开口,还是莫春山首先问:“小姨,是有什么急事吗?”

    厉如晶板着脸:“当然有急事,还是很急的事。”

    “什么事?”莫春山温言细语,“有什么问题,您说就是了。”

    厉如晶疲惫地眯了会眼,休息了几分钟都没开口。

    何莞尔看着她蜡黄的脸色和发白的嘴唇,心似是被谁揪了一下,一阵狠狠的疼。

    她明白自己只是在演戏,但戏是假的,人却是真的。

    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何莞尔难免有些难过。

    比起上一次见面,厉如晶更加瘦,几乎只剩皮包着骨头,眼睛大得占去了半张脸一样,有些可怖。

    厉如晶休息一阵,力气够说话的时候,却是在问何莞尔:“笑笑,上次给你的镯子,怎么没见你戴呢?”

    何莞尔怔了怔,马上回过神她问的是那个碧绿通透的镯子,传说中莫春山母亲的遗物。

    那东西动辄几千万,她那一日被厉如晶强行戴在手上,当晚好容易才褪下来,马上交给了莫春山,现在应该是在临江名门某处保险柜里才对。

    何莞尔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缓声回答:“小姨,那镯子实在太贵重了,我哪里敢上班都戴着?万一摔了砸了怎么得了?”

    厉如晶似是对她珍而重之的态度比较满意,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莫春山以为她又难受了,于是默默等着她缓过气再说话,结果五六分钟过去,也没等到厉如晶开口。

    他一贯的从容沉着不再,皱起眉:“小姨,不是说有事要商量吗?”

    厉如晶看了他一眼,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哪里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能和莫大总裁您商量?”

    莫春山一头雾水,和何莞尔面面相觑。

    厉如晶看起来动了气,手握拳放在心口的位置,微喘着气说:“山小子,我再不中用也还是你小姨,看着你长大的,你居然事事都瞒着我?”

    何莞尔心里咯噔一声,马上对号入座想着是不是哪里露出马脚让厉如晶识破她是在和莫春山假扮夫妻了。

    莫春山比她镇定很多,声音仍旧不紧不慢:“您这是哪里的话啊,我哪里有瞒着您?”

    厉如晶重重放下杯子,那一声闷响听得何莞尔的肝儿都颤了颤。

    她一句“对不起我骗了您”快要脱口而出了,就听得厉如晶气愤地说:“你们选婚庆公司、选婚庆方案、订婚服什么的都不告诉我,连朋友圈都屏蔽我。要不是梦琪说看到一张笑笑穿旗袍的背影,我都不知道你们要举办中式的婚礼!”

    莫春山满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就这件事,所以您兴师问罪来了?”

    “怎么,不可以吗?”厉如晶数落起来,“你觉得婚礼仪式是小事?我告诉你,这可是天大的事!”

    她说着说着,一阵激动,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何莞尔也听出来厉如晶的意思了——她不赞同莫春山的中式婚礼,非要改成西式的。

    厉如晶说道最后,相当地苦口婆心:“我也不是说要多大的排场,但你总不能弄个四不像的东西出来吧?还有,你妈当年就遗憾没能穿上婚纱,多少年了还要和你爸补拍婚纱照,你办这等大事,还选什么中式的,是故意不让你妈如愿不成?”

    “小姨,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当年的事?”莫春山无奈地摊手,“我那时候才多大,他们怎么可能和我说这些事呢?”

    许是想起莫春山年少无依的日子,厉如晶表情缓和了几分,长叹一声:“小姨日子也不多,怕是没多久就要去地下见你妈去了,到时候她问起儿子的婚礼,我该怎么说呢?说你儿子图省事弄了个中式的,一片刺啦啦的红,你要的圣洁白不吉利根本没出现过?”

    莫春山被她说得头疼,哭笑不得:“小姨,看起来你今天精神很不错啊,有心情过来对着我冷嘲热讽?”

    “那当然!”厉如晶昂了昂下巴,“我专程吃了药才过来的,趁着药效还在,得好好和你们说道说道这个事。”

    听她说起止疼药这件事,莫春山眸子黯了黯,何莞尔也自然而然想起她的重病在身,嘴里一阵发苦。

    厉如晶浑然不觉他们的变化,拉着何莞尔满是商量的语气:“笑笑,山小子转不过弯来,小姨问问你的意见,要不咱们改成西式婚礼?你想想,你个子高皮肤白又漂亮,穿婚纱可多美啊,远比穿一套朗朗框框的什么汉服好看。”

    她声音又轻又缓,何莞尔被她蛊惑地下意识地点点头,浑然不觉自己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

    莫春山却不似何莞尔那么糊涂,挑着眉勾起嘴角问:“想好了?”

    没容得何莞尔说话,厉如晶又抢过话题,质问莫春山:“山小子,我们笑笑嫁给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一定要最美的婚纱,起码十米长的头纱,外加全场保加利亚白玫瑰粉玫瑰,办得到吗?”

    莫春山无奈,终于还是揉着眉心回答道:“好,办得到。”

    厉如晶一番小孩耍赖似的胡搅蛮缠,终于得了满意的回答。

    “山小子终于听话了一回,”厉如晶喜笑颜开地拉过何莞尔的手,忽然问,“那笑笑,说好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何莞尔却是一怔:“说好的哪件事?”

    “那样啊,红本本。”厉如晶眼睛亮亮的,表情丰富地一点都不似个行将就木的人。

    何莞尔好几秒后才悟过来她指的是结婚证,一下子汗毛立起,哪里还敢正面回答这个送命题?

    她真相打个哈哈把这事混过去,厉如晶已经自顾自地开口:“下周四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我找人看过了,算是上半年最宜婚嫁的日子,那天领证最好了。”

    没想到竟然连日子都算过了,何莞尔目瞪口呆:“小姨,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搞什么,她可是假结婚,哪里来的结婚证?

    她一个头两个大,忽然间心念直转麻溜地回答:“好的小姨,到时候领了给您看就是了。”

    呵呵,即使是假结婚,那自然可以有假结婚证了!民政局虽然不是她家开的,但办假证的还是能够找到几个。

    莫春山和何莞尔对视一眼,看到她得意地扬起眼角,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眼角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他无奈地看向厉如晶:“小姨,别添乱了行吗?我下午还有工作。”

    “什么叫添乱!”厉如晶非常不满他的用词,竟似个小孩子般抱着膀子噘着嘴,说,“知道您莫总忙日理万机,没时间接待我,那一小时去民政局的时间总有的吧?”

    何莞尔干笑着看厉如晶和莫春山你来我往,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好在时间已经到了一点,才嘉体贴出现在门口:“莞尔,司机在楼下等着,你该回报社去,要么会迟到的。”

    这个解围来得超级及时,何莞尔忙和厉如晶告别,匆匆跑出办公室,上了电梯。

    电梯下沉的动静越来越远,莫春山走到窗边驻足几分钟,看着那辆载着何莞尔的黑色轿车启动,混入主干道的车流,朝着市中心驶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声音里早已没了此前的包容和暖意,冷冽地像是冬夜的风。

    他的身后,是厉如晶有几分疲惫的声音:“这就当是小姨送你的一份礼。”

    莫春山回头,之前温润的笑消失无影:“这是什么意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山小子,你不用那么强的戒备心。”厉如晶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浅笑,“既然都是演戏,那小姨帮你加把火。”

    他怔了怔,淡淡地回答:“不必。”

    十分钟后,才嘉送了厉如晶下楼离去,一直等在外间的孟千阳推门进来。

    莫春山脸上若有似无一丝愁思的敛去,满面厉色地问他:“怎么样?”

    孟千阳转身合上门,快步地走到他跟前的椅子坐下,抓起莫春山的杯子狠灌了几口茶水后,说:“你料得都没错,那个人已经死了!”

    “哦?”莫春山瞟过被他喝过的杯子,蹙了蹙眉,视线又回落到孟千阳的脸上。

    “人是下午找到的,就在那山半山腰的一棵老榆树上吊着,据说,是自杀。”孟千阳语速极快,神色凝重,“至于另

    一个是郑家老大的管家,在厨房泔水桶里找到的尸首。”

    “三个啊,”莫春山感叹,嘴角有一丝讥诮的笑,“果然,一来就是大手笔。”

    那个人,现在变得这么急不可耐了么?为了断掉他随意布下的关骁这条线,竟然不惜露出那么多的破绽。

    十五年过去,他一直觉得再坚韧厚重的盔甲,在那个人面前也似一样地焦脆。

    然而这个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年经历的生死与血色,终究还是有些用的。

    莫春山勾起嘴角,淡淡地问:“你说,这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又都死了,先死的那个是因为杀人灭口,还是分赃不均?”

    孟千阳摇头:“这谁知道呢,人都死了,警方也在查,但是你知道的——”

    他说到这里一摊手,“不过两个工作人员,无关紧要的小角色,郑洪洲要保全郑童敏必然一味地息事宁人,给够了钱也没人闹,多半就把所有事推到郑老二那别墅的管家身上去,一了百了。”

    莫春山点了点头,起身望向窗外,问:“郑老二的强奸未遂是板上钉钉的事,难道关骁的父母也不闹吗?”

    “应该闹不起来的,那还真是一对老实人,哪里斗得过郑家老狐狸?”孟千阳感叹,“真不知关骁的心眼是从哪里来的。”

    他见莫春山良久沉默,小心翼翼地问:“关骁这条线断了,那郑家的事——”

    “郑家不用再管,自有老天收拾他们,”莫春山回头,平静地对孟千阳说道,“郑家不缺钱不玩资本游戏不上市,这样的目标特别有诱惑力,明白了吗?”

    孟千阳眼里大写的问号,想了好半天还是摇头:“听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再坚持一阵,他会先忍不住的,”莫春山眸色沉黑,声音冷硬,“为了提掉关骁这一颗棋子,他露了太多的破绽出来。我想,我们再也不用,被动挨打了。

309 过往序章

    庆州的春日虽不似冬天那样日日的阴霾,一个季节都难见到太阳,但也是多云间阴的天气居多。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日又阴了一天,空气里裹挟着西伯利亚远道而来的寒意,到了下午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温度骤然到了十度左右。

    不过茶室里够暖和,何莞尔身上就只一件单薄的衬衣,也没觉得冷。

    只是白廷海今日与往日不同的态度和脸色,让她觉得很异常。

    从白老师下午过来找她,两人已经在报业大厦附近的这一方茶室坐了快一小时,白廷海话少得可怜,只问了问她工作的事,以及去美国进修有没有机会等事,之后便不言不语地喝茶,一盏黄芽已经到颜色极淡。

    至于白廷海为何而来,何莞尔其实是能够猜到几分的。

    自从上一次分别时候白老师旗帜鲜明地反对她和莫春山在一起的事,她就知道白老师总有为莫春山找上她的时候。

    “我听说,你们的婚礼很快就要举行。”

    又喝了半盏茶,白廷海终于开口,话题果然直指莫春山。

    即使早有预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何莞尔还是忍不住地心虚。

    她牵了牵嘴角,乖乖地回答:“是的,还有十来天。”

    都说出了日期后,何莞尔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那一日莫春山和她说婚礼提前,她争不过他也就罢了,后来又遇到厉如晶上门闹得改了西式婚礼。

    再之后,她因为一个专题报道工作日程太满,恰好莫春山不知道开始忙些什么每天早出晚归的,于是午饭晚饭都放任她一个人吃,她也就没有再过问过这件事。

    不过莫春山忙就算了,才嘉怎么都没找她去试礼服呢?

    她心内犹疑,有些出神,白廷海几次喊她的名字才回过神。

    “对不起,白老师。”她忙道歉,咬了咬唇,终于问道,“白老师,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廷海看了她几眼后,视线移开停留在桌面的茶杯上,似是在看杯中起起落落的茶叶。

    好半天,他终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推到何莞尔面前,说:“我犹豫该不该告诉你,按理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莫春山此人,实在不是良配。莞尔,我把东西给你,你自己看看,信与不信,你自己拿主意。”

    晚上十点,何莞尔洗了澡出来,拿着干燥柔软的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枕边放着的文件袋。

    从白廷海那里拿到文件袋的时间算起,已经过了六个多小时。

    何莞尔却还没有拆开过。

    隔着厚厚的牛皮纸,她也能摸出那叠资料有多厚,沉沉地坠在手里,似是一块砖头的份量。

    白廷海说了,这是莫春山不为人知的过去,他很费了些心思,还拜托了在美国的老友才搞到手。

    他还特别叮嘱过,不管信与不信,都不要让莫春山知道,她接触过这些东西,看到过这些资料。

    因为,他都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白廷海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极其地认真,让何莞尔有那么一瞬觉得,手里这沉甸甸的文件袋,也许就是个潘多拉魔盒,一打开,便会飞出许许多多可怕的东西。

    打开,还是不打开,竟然都成了一个问题。

    放在以前,她一定是毫不犹豫地拆开,不管答案有多坏,她都不会害怕。没想到当这个答案关乎莫春山的时候,她竟然纠结了六小时。

    一番犹豫之下,又是十分钟过去,她洗过的头发已是半干。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放下毛巾慢慢踱步到床边,终于还是拿起了那个袋子,手指捻起封口处缠绕的白线,反方向地慢慢解开,半分钟后,从文件袋里拿出厚厚一摞的a4纸。

    纸张崭新雪亮,似乎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只是那纸边有些锋利,她一时没注意,手指被划了浅浅一道口子。

    还来不及处理伤口,何莞尔已经看到了第一页最上方的几个黑体字——讯问笔录。

    再往下看去,被讯问人那一栏,明明白白的三个字,安若愚。

    这难道是,安若愚自杀前留下的笔录?

    何莞尔眉心一颤,也没心思去细想白廷海怎么能搞来的国安手里的东西,就开始读这些曾经她最想知道的东西。

    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过去,转眼间已是深夜十二点。

    夜色斑斓,星星点点的灯火缀在或远或近的大楼上,点亮了人们回家的路。

    卧室巨大的落地玻璃被窗帘掩上了一大半,没被掩上的一方玻璃上,映着何莞尔的影子。

    她手里捧着白廷海给她的资料,已经一动不动看了两个小时。

    她只穿着了一件浴袍,坐在床边,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等看完资料的时候,手脚已经冰凉发麻,还在微微颤抖着。

    不仅仅因为春寒料峭,还有她这两小时里,接触到的讯息。

    关于莫春山当年被拐卖,到他二十多岁重现人间,期间有八年的空白。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但似乎,安若愚是那个曾经见过他的人。

    在安若愚自杀之前做的最后一次讯问里,也许是蛰伏多年的心愿马上能够实现,他似乎表现得特别兴奋,于是说了些在前几次讯问时没说过的东西。

    比如,关于为什么举报莫春山是卓安然的事。

    安若愚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些疯疯癫癫,总的来说透露出来这样的讯息——他并不是胡说,而是有真凭实据。

    十多年前,卓安然消失时候干的最后那票大的,就是动了某个小国家造军舰的钱那一次,安若愚恰好因为一个工程项目到那国家考察过。

    他去的时候正值那国家元首发觉被骗,全国上下都在半遮半掩地通缉卓安然的时候。

    安若愚考察的地点临近首都,不知道为什么到超市买个东西,竟然就被警察当成嫌疑犯抓了起来。

    警察关了整整三天,后来还是公司里做了工作有使馆介入,他才全须全尾地被放出来。

    对于自己被抓的原因,安若愚当时是一头懵的,再加上讯问他的警察英语相当蹩脚,沟通全靠瞎猜,知道后来他被释放的时候才知道,被抓是因为他的相貌问题。

    据说骗子就是华国人,所以但凡长相上朝着蒙古利亚人种靠的陌生人,便都成了重点嫌疑人。

    接他出来的使馆工作人员,和安若愚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末了表示一个不临海的国家竟然要造军舰,本来就很匪夷所思了,按理说应该多长个心眼。

    结果政府上上下下几百人竟没一个清醒的,导致几十亿都打了水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难怪连通缉都没脸光明正大的,只是发布了什么“内部通缉令”。

    最后,那工作人员还还特别八卦地让他看了眼当地政府内部发布的嫌疑人的画像。

    安若愚一看之下十分吃惊,没想到让一个国家的“卓安然”,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310 暗涌翻腾

    多年之后,从第一次见到莫春山开始,安若愚就觉得他分外地眼熟,只是一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直到前一年的年会上,莫春山喝得有点多,在卫生间吐了后拿清水洗了脸,恰好安若愚经过,看到了他平时一直向后梳的头发,打湿垂坠在额前的模样。

    安若愚那时候一瞬间回忆起多年前看过的那一张画像,才惊觉这些年觉得莫春山眼熟的原因。

    总之,安若愚认为,莫春山就是当年那画像里的人。不仅因为眉目间的相似,还因为他投资融资的手法和经历,实在不像个正正经经搞基建的所谓建筑老板。

    白廷海给的资料里,除了来自国安的除去安若愚的供述,还有安若愚提到的那一张通缉犯的画像。

    那画像已是翻拍,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且一个经济相对落后的小国大概还没普及数字化办公,被翻拍的资料是纸质的,保存得不太好。

    从照片里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张素描的人像,因为保存不善部分颜色已在消退,有些浅色的地方已经看不大清楚。

    那画上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梳着最平常的发型,短碎发、刘海过眉,遮去了上眼睑,但看得出睫毛浓长、眸子沉静却锐利。

    不得不说,这对眼睛和莫春山的那一对确实有几分相似,至于鼻子和嘴唇的线条,不能说不像,只是相对于眼睛来说,辨识度不是那么高。

    但就何莞尔看来,仅凭这张画像就说莫春山是卓安然,显然是牵强附会了,可能街上随便拉个稍微俊朗点的大学生出来被素描一番,也会是这个模样。

    她半信半疑,而看到莫春山的出境记录,更是笃定了这一点。

    他消失的八年间,根本没有任何出境的记录——说起来,一个失踪的人怎么可能有出境的记录?

    所以他如果出现在那里,只会是偷渡过去的。但就何莞尔所知,因为水路不通又不可能走航线,如果要偷渡去那里,需要横穿世界屋脊,以及大片大片战乱的地带。

    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去一个小国,去编造一个惊天的骗局,偷渡的路线上还要穿越几个战乱的国家,莫春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庆州有他爸苦心经营的公司,有他家上亿的家产等着继承,还有名校报送名额等着他,他不去选一条花团锦簇的平坦大道,反而要偷渡去个鸟不生蛋的国家,何必呢?

    所以,安若愚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扰乱国安的侦查重点、为他自己的报复打埋伏而已。

    看完资料的前半部分,何莞尔如是想。

    然而资料后半截所展现出来的东西,则让她被狠狠打脸。

    莫春山的确没有出境记录,所以何莞尔认为他消失的八年应该都在国内。

    但,却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莫春山并非八年都在国内。

    何莞尔对莫春山的感觉,从一开始见面时候没有来由地害怕,到后来情愫渐起,经历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而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何莞尔其实有过一个一直没解开的问题。

    才嘉曾经和何莞尔说过,莫春山操盘的能力强过许多资深的证券分析师,他重现人间后担任基金经理期间,也有不少让人惊艳的操作,比如躲过熔断引发的股灾,又比如在逼空和轧空之间盈利。

    他有着听起来非常魔幻的能力和对股市异常敏锐的洞察力,而对于这些能力的来源,似乎是个谜。

    回到安若愚的供述里面,其实有些东西,和何莞尔曾经有过的怀疑对应上。

    他一定在谋划什么大事——这是安若愚的原话。

    他不是个简单的商人或者富豪,赚钱对他来说更像数字游戏而已,我敢肯定即使他不是卓安然,也一定和卓安然有关——这也是安若愚的原话。

    安若愚已然自戕,他说这些话时候的心情和动机没人知道,至于这番话的真实性到底如何,国安也不是没有查过,只是不是调查的重点。

    莫春山在谋划什么,何莞尔大概是知道的,无非就是完成父亲遗愿的那一座大桥。

    但是莫春山消失八年归来,已然是一身的本事,甚至能一己之力撑起一个上市公司正常运转需求的资金量。

    他没有学历没有贵人提携的背景,又是如何办到的?

    这个何莞尔始终想不透也解不开的谜题,她一开始是一直想要查清楚问清楚的,只是随着两人之间距离渐近以后,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而已。

    而白廷海给的资料里,便有解开这个谜的谜底。

    莫春山曾经混过华尔街,就在重现人间之前的两年。

    至于证据,则是一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以及一系列的书面资料。

    照片是莫春山和一个老人亲密的合影。照片里,他穿着合身的休闲西装,没有系领带或者领结,头发已是向后梳的发型,随意地站在那位老人的身边,侧耳微笑,表情淡然。

    而那老人恰好何莞尔认识,正好是有着“华尔街最赚钱数学家”名号的大佬。

    他管理之下的基金大部分投资基于复杂的数学模型,旨在找出隐藏的市场趋势或定价异常,而这个基金的雇员,也多是有着数学博士、物理博士及自然科学博士头衔的名校毕业生。

    简而言之,这不是一家典型的对冲基金公司,更像是一个学霸组合体,盈利极高但掌舵人低调异常从不接受采访,也被誉为最神秘的基金之一。

    莫春山能和这老人合影,且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动作不像是陌生人,更像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交谈。

    照片之后的百多页的资料,更是载明了莫春山在那家基金公司呆了两年之久,随时随地跟着大佬出入,甚至以匿名的方式指导交易员,隐名操作某支基金里过亿美元的资金,像是在练手一般。

    也就是说,莫春山和那位大佬之间交往甚密,而他的身份更像是大佬所谓的“关门弟子”,属于重点培养的那种。

    至于为什么会离开那里,资料里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但还有一张照片以及另一个人的资料,让何莞尔觉得,她似乎离答案很近了。

311 镜花水月

    莫春山能和这老人合影,且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动作不像是陌生人,更像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交谈。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照片之后的百多页的资料,更是载明了莫春山在那家基金公司呆了两年之久,随时随地跟着大佬出入,甚至以匿名的方式指导交易员,隐名操作某支基金里过亿美元的资金,像是在练手一般。

    也就是说,莫春山和那位大佬之间交往甚密,而他的身份更像是大佬所谓的“关门弟子”,属于重点培养的那种。

    至于为什么会离开那里,资料里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但还有一张照片以及另一个人的资料,让何莞尔觉得,她似乎离答案很近了。

    与那一张翻拍的某国重点通缉犯的低像素不一样,来自于大洋彼岸的这一组照片都异常地清晰。

    尤其是何莞尔手里这一张,甚至清晰到她能毫不费力看清楚照片里两人脸上细小的绒毛。

    照片是在一片阳光下拍摄的,采光极佳,是莫春山在数十年前与一个女人的合照。

    背景是蓝天下的向日葵花田,花田前方,一男一女都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几乎一般高。

    那时候的莫春山不过二十出头,皮肤与现在比起来微黑一些,五官稚嫩新鲜似个腼腆的少年一般。

    因为面朝太阳,他微微虚着眼睛,但视线的方向并不是在看镜头,而是落在和他并肩而立的女人的侧脸。

    即使穿着宽大的衬衫,也能看出那女人削肩细腰、身材高挑,黑色的长发垂坠至腰际,五官的轮廓比大多数东亚人都深刻,但又有那么一丝丝东方的味道。

    而她右眼侧下一厘米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在看清楚那颗泪痣的一瞬间,何莞尔心口似是被谁猛捶了一下,闷闷钝钝的疼瞬间袭来,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直翻过那粘着照片的页码,看到随之而来的人物资料。

    女人名叫halo hikaru fort,first name和middle name是怪到不能再怪的组合。至于姓则普通到极致,不过将莫春山视为徒弟的那位大佬,正好姓fort。

    果然,资料里进一步注明,这个名字怪怪的女人是那位大佬和第二任妻子的女儿,美日混血儿。她名字里的hikaru正是日语里的“光”,halo则是英语的光晕。

    所以这个怪怪的名字,实际上有着父母对孩子很美好的希冀。

    halo比莫春山大三岁,哥大心理学学生,大学毕业以后进了父亲公司,工作两年以后嫁给了dc一位地产大亨,她婚礼前半个月,莫春山离开了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

    关于她婚礼的时间,和莫春山离开fort公司的时间,被白廷海用黑色的签字笔重点圈了出来。

    半个月是个相当微妙的时机。如果不是什么天大的事,那么恩师女儿的婚礼,即使要离开,他于情于理也应该参加完再走。

    所以他离开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何莞尔忍不住脑补了剧情——年少时颠沛流离,好容易得遇名师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正准备展翅高飞之际,与他朝夕相伴两年的青梅竹马另嫁了他人,于是伤心之下离开了那个最能展现他天赋的地方。

    这本来是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然而,结合莫春山这半年来的举动以后,答案却明了。

    何莞尔眼眶有些发胀发疼,忙抬眼望着天花板,好容易平静了些,一低头却看到了对面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

    她看到自己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无措和茫然,心里一疼,一滴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白色浴袍上,马上不见了痕迹。

    其实从第一眼看那照片时候,何莞尔就知道,她和那位halo,虽然脸型和眼睛形状都不一样,但乍一看来其实是很有些相似的。

    同样的身材高挑,同样的深眼高鼻,同样的黑发齐腰,而那颗泪痣的位置,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这答案来得猝不及防,何莞尔没有丝毫准备。

    她有些品过来,白廷海对她说莫春山不是良配时候,眼里悲悯中带点不忍的神色,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心乱如麻,手指颤抖地翻过了照片后的寥寥数页,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而心里却冒出个盖也盖不住的念头。

    hola这个名字,难道就是莫春山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原来,她以为的缘分天定,其实不过只是别人的替身而已?

    所以他才会不追究她打翻了他十多万的红酒,不嫌麻烦从高原上带回来她,甚至害怕她想不开,不惜折返几百公里,还错过一个重要的会议?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人有相似,那她宁愿生得平庸。

    如果不曾拥有,也就不会害怕失去。

    忽然间情绪失控,她将手里的资料,愤怒地砸向了窗户。

    玻璃震动以及重物落地的沉重的闷响后,何莞尔捂住了脸,颓然地跌坐在了床尾。

    她本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然而心里酸涩难当,眼泪却始终不见痕迹。

    何莞尔终究放开了手,对着镜子里自嘲地一笑。不过就是和以前一样罢了,孤孤单单地来,孤孤单单地去,她不是早就该习惯了吗?

    收拾好心情,何莞尔从地板上拾起那叠资料,重新翻看了后面十几页的内容。

    资料里,终于对莫春山在大佬身边干过些什么具体的事有了只言片语的描述。

    后面数页的记录显示,数年前那位大佬之所以被sec调查,是因为他当年极为盈利的内线消息获取模式,实际上很可能是来自于莫春山的主意。

    因为在检察官接连定罪八位fort的交易员,要求他们转做污点证人的时候,他们都异口同声称这个模式是来自于一位神秘的“mo”的想法,一切都和fort无关。至于mo是谁,他们又都表示好几年前已经没见过mo了,应该已经离开公司。

    何莞尔忽然想起莫春山在内环路上融资的手段。

    就像邀请银行主管入股基金,让他们成为“自己人”从而获取国有基金投资动向的方式一样,莫春山通过让目标公司有话语权的高层或者股东获利,构建了一个大型的利益共同体,光明正大地获得外部融资。

    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自己去资本市场上斩获利润注入公司,不用落人口实,也能让工程不受银行贷款的桎梏,能够资金充足、进度超前地完成。

    也许,这也是他避免风险的方式之一,毕竟身为董事长,如果他自己被证监会以“内幕交易”的名目立案调查,也会影响他最看重的桐城路桥的股价。

312 斗折蛇行

    312

    早上六点。www.uu234.netwww.uu234.net

    黑夜渐渐消退,天边的云半白半金,春日晴空初现端倪。

    二十九楼的客厅里,厚重的窗帘掩去了天边渐亮的光芒,室内依旧是一片浓稠的黑。

    煤球已经醒了,它从墙角走过,一身漆黑惟有眼瞳黄亮。

    它拉长声音叫了一声,忽然看到客厅沙发里的一团黑影,马上警惕地停下脚步,背微微拱起,闪闪发亮的杨静在黑暗中犹如两盏小灯笼,尤其醒目。

    待察觉沙发里的是谁,它周身的肌肉放松,迈着猫步无声无息地绕过墙角,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何莞尔蜷缩在沙发里,腰背紧绷着, 视线集中在空无一物的茶几上。

    莫春山住的地方,一如他的清冷,六百来平米的地方东西少得可怜,还都是非黑即灰的色调。

    昏暗的光线里,这些颜色落在眼里尤其地冷,一如她手心的温度。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然后听到身后大门的方向,传来轻轻开锁的声音。

    莫春山推门进屋,顺手开了灯,然而还没来得及换鞋,已经看到沙发上回首的身影。

    他微微一怔:“这么早起来了?”

    说着,他换了鞋几步上前,在离沙发五六米的地方站住,垂眸看着她尖尖的脸,皱起眉头:“你不会是,还没睡吧?”

    何莞尔起身,光脚踩在地砖上,脚掌传来的冰凉让她身体的温度更凉了一些。

    “我在等你。”她说完,便看到他唇边泛起的温浅笑意。

    “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着她似要走上前,忽而转身,“我身上有烟味,你等我五分钟,洗完澡就出来。”

    何莞尔没来得及叫住他,莫春山已然从她身边掠过,带起的一阵风里,果然有着浓烈混浊的烟臭味。

    她知道他是不抽烟的,身上这挡也挡不住的味道,必定是因为昨晚他应酬的人里有抽烟的。

    他应该是熬了个通宵,但似乎最近公司的事根本不多,内环路已经竣工,那座特大的桥也已经解决了技术难题,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莫春山如此辛劳、连每天四小时睡眠都保证不了。

    惊觉自己开始操心他的公事,何莞尔猛地甩了甩头,深吸了一口气后,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

    自动窗帘缓缓向两侧打开,一整面墙的落地窗里,渐渐呈现江景日出的美景,那橙红温暖的光透过玻璃映进偌大的空间,却带不来一丝温度。

    莫春山向来守时,不多不少的五分钟之后,再次出现在何莞尔面前。

    他穿着深蓝的居家服,湿发还来不及吹干,丝丝缕缕的黑发垂在额前,遮去了大半个额头。

    何莞尔忽然想起那副来自于某个小国的画像,和那些照片里年轻到有些陌生的他。

    画像里的人既像他,又不像他,但来自于大洋彼岸的照片里的男人毫无疑问是他。

    他消失的时间,他被作为法律上亡故的人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他与那位老fort,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他和卓安然,又是怎么扯上的联系?

    太多她一夜未眠未能厘清的疑问充斥在脑海里,如果不能亲自问一问,她觉得自己脑袋都会爆炸,所以才会固执地等到天亮,等到他回来。

    何莞尔走近了一步,站在莫春山面前堪堪一臂的距离,下巴微微勾起,直视着他:“我记得我曾经在海西省问过你,关于卓安然的事。现在,我想再问一遍,你到底是不是卓安然。”

    忽然听她提起那个名字,莫春山眉心一跳,接着下意识地咬紧了腮帮,不过不到一秒已然放松。

    几秒后,他似笑非笑地回答:“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了默契,谁都不会提安若愚的事了。可能我在安若愚那件事上吓到了你,但你知道桐城路桥对我的重要性,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是他自己不肯回头的。”

    何莞尔面无表情地摇头:“我并不是在意安若愚的事,我是想知道,为什么某个被卓安然当做照片目标的小国家,内部流传的所谓卓安然的通缉照片会是你?”

    “是我?”莫春山眉头拧起,“怎么会是我?又怎么可能是我?”

    他的模样似乎很吃惊,也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信息。

    何莞尔看着他,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想要分辨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吃惊。

    然而一如既往的,她心里混乱一片,已然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

    好半天,她扔掉抱枕,颓然地坐下,捂着额头回答:“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我现在脑子也很乱。”

    莫春山轻易地听出她声音里带的一丝鼻音,也不由轻皱起眉头。

    一晚上高强度的用脑,现在他急需休息,但何莞尔这个样子,让他没办法放下心来。

    他在她身边布下了那样多的眼线,他当然知道何莞尔前一天见了白廷海,还从白廷海手里拿走了一个文件袋。

    现在看来,白廷海交给她的东西,应该和他的过去有关,和那个名字有关。

    只是不知道那些东西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果然,何莞尔身边的各色人等里,也有不少那个人的布下的棋子,白廷海应该也是其中之一,但如果这就是那个人想要扰乱他心绪的手段,又何必如此地粗浅,又如此地刻意?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莫春山轻轻的一声叹息后,终于开口:“何莞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卓安然这三个字?据我所知这是一个并不为大众所知的诈骗犯,要不是因为安若愚的举报,我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字。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这个名字?”

    何莞尔一动不动,好半天才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原因,你要保证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你说吧。”他干脆地应了下来,说完便静静地等待何莞尔开口。

    何莞尔却摇着头,终于抬眼只是着他:“还有,我一会儿问你的问题,如果有你不想回答的内容,你可以沉默。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骗我?”

    莫春山定定地看着她,十几秒后点了点头,声音沉然:“好。”

    “答案很简单,”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桃花眼里的明媚不再,有的是是前所未有凝重,“因为我爸爸的死,可能和卓安然有关。”

313 冰山一角

    十几分钟时间过去,何莞尔已经将有关何邵阳死因的前尘往事,尽数叙述给莫春山听。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触碰到此生最为遗憾和伤心的往事,她说得极其艰难,虽然极力压抑着情绪,但也难免好几次的哽咽。

    每当她眼里泛起泪光,莫春山心头强压的保护欲就会被点燃,接着会有想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但却还不能。

    不管做什么,都要讲究时机——这是那个人教给他的,所以眼前的头绪再多再乱,他的心都不能乱。

    莫春山渐渐稳住心绪,眼里是一片沉湛的黑:“这么说,你怀疑一个越狱的毒贩跑去数百公里以外的派出所里夺枪杀人,这样反常的行为,应该和卓安然这个名字有关。”

    何莞尔吸了吸鼻子,声音里依旧有一丝难掩的鼻音:“事情实在太蹊跷,就连那个毒贩到底是随机选择派出所,还是他刻意而为之,这些年我始终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包括现在市局局长冯叔叔,他是我爸的好兄弟,曾经重点调查过这件事,也并没有什么结果。”

    一长段话说下来,她气息稍微有些乱,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毒贩杀了我爸以后,当场吞枪自尽,而除了这一件事的蹊跷以外,另一件反常的事便是我爸被杀前的一个月,忽然和我提到的卓安然了。”

    “所以你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莫春山双手交握轻轻抵在下巴上,眼帘低垂,说,“你爸在调去那个派出所任职之前,在做什么?”

    何莞尔愣了一愣,马上明白他这个问题的目的。

    她回答:“就在市局刑警大队,和冯叔叔一个部门,主要工作是组织追捕重大逃犯和流窜犯,并没有负责过涉毒案件的侦破,那个逃犯贩毒和被抓捕的区域,也和我爸工作的地点没有重合。”

    “也没有在经侦部门工作的经历?”莫春山继续追问,双眼蓦地抬起,直视着何莞尔。

    何莞尔摇着头:“并没有,我爸一直都是刑警,只是任职地点变过。”

    莫春山有几秒的沉吟。

    何莞尔的说法,其实和他的调查结果完全一致。

    何邵阳祖籍海东省,父母都是当年援藏的干部,出生在伍珑,高中毕业后参过军,复员后便一直在公安系统工作,干得最长的岗位便是刑警,也在警察这个岗位上殉职。

    不过,他倒是有一点和其他警察不一样的地方。

    何邵阳工作后的地点变化很大,竟然跨越了祖国东北、西南、东南数个省份,至于最后安定下来的庆州,也不过生活了十年左右。

    这在警察里算是罕见的,而关于何邵阳频繁调动的原因,孟千阳那边几番调查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家世普通,学历、经历都普通,属于那个年代里扔哪里都不特别显眼的老警察,也并没有担任要职,为什么会有大费周折的跨省调动,这确实有些蹊跷。

    杀死何邵阳的毒贩,似乎也并没有来自于任何他曾经任职过的地点。

    莫春山忽然心念一动。

    既然在公安的工作经历里找不到何邵阳跨省调动的原因,那么莫非,刑警其实只是一层皮而已,他真正的工作需要用刑警的工作来掩人耳目。

    莫春山甚至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复员军人被公安局招收不是太常见的事,多见于退伍的是经过特殊训练、有着特别工作技能的特种兵。

    所以,何邵阳真正在做的事,其实是和他参军时候的经历有关。

    只觉得似乎看到了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莫春山下意识认为这个问题很关键,但同时心底有一丝隐约的不安。

    他需要进一步地查清楚,但是目前,这还不是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是安抚好何莞尔的情绪,以及探查出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莫春山抬眼,迎上何莞尔的目光:“目前看来你父亲的殉职和那个名字没有什么联系,应该就是巧合而已。”

    何莞尔轻咬着下唇,笃定地说:“不对,你刚才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对不对?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和卓安然有关的问题?”

    莫春山有一丝丝的惊愕,接着摇头:“不是。”

    他敢肯定他刚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然而她竟然这样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能够猜到他其实有了怀疑的方向。

    “那你想到了什么?”何莞尔继续问,声音发急。

    他眸子一缩,不动声色地刚要开口,何莞尔却抢在了前面:“刚才你答应过我,你不会骗我的。”

    莫春山打量了她几秒,几秒后眉峰聚拢,有些无奈地叹息:“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你应该听你父亲的,不管他的死是否和卓安然有关,他既然说过不让你查卓安然的事,你就应该按照他的吩咐做。”

    何莞尔固执地摇着头:“我这么多年一直怀疑这件事,怎么可能说不查,就不查了?你能做到吗?”

    莫春山垂眸几秒,回答:“确实,我也做不到。但,如果真相会让你的世界崩塌呢?也许不知道更好。”

    “你曾经说过的,谁的世界不曾倾覆呢?既然你可以做到,我也可以的。”何莞尔情绪激动起来,之前寡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晕,挥动着手,“你少看不起人了。”

    她气鼓鼓的样子,让莫春山忽而微笑起来,声音柔软了几分:“我答应你,如果我有了确切的答案,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只是目前我还需要时间去确定一些事,你耐心地等一等,好不好?”

    即使早就告诫自己不要被莫春山蛊惑,然而在他一番温言浅笑下,何莞尔还是乖乖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其实,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深知既然莫春山不肯说,她肯定什么都逼问不出来的。

    论道行,她吵架都超不过他,更何况涉及到这些正事?

    不过,不管如何,他再一次否认了他被举报为卓安然这件事。至于什么内幕交易、什么sec的调查,法律都规定了疑罪从无的原则,她又怎么能用纸上那些来源是哪里都不确切的东西,来给他定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呢?

    “你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吧。”

    何莞尔还在出神,耳边响起他似笑非笑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一惊之下,何莞尔几乎是脱口而出。

    “眼里写着的。”莫春山略歪了歪头,眸子晶亮地回答。

    接着,他用手指梳理了有些凌乱的头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

314 人有相似

    几分钟过去,何莞尔好几番的欲言又止,却也没办法说出那个名字。www.uu234.net

    困扰她一夜的,除了卓安然以外,当然还有另一个名字。

    halo,那个外表美丽爽朗的女人。

    她心里有很多关于这个名字的问题,最想问的无非是这名字到底占据了他多少的时光、以及占据了他心底怎么样的位置。

    只是,何莞尔不敢问。

    不管怎么样,她和莫春山目前的关系连微妙都说不上,又何来的底气过问他的前尘往事?

    “你想问就问好了,以后也许没这么好的机会。”

    莫春山看着她,耐心地等了一阵,忽而起身走远,半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瓶洋酒和一个酒杯。

    他把酒杯摆在桌面上,倒了三分之一淡金的液体,侧过眸子对何莞尔说:“我现在很累很需要休息,换言之现在的我脑子里的防线很脆弱,就像刚蜕壳的螃蟹一般,你现在问任何问题,都是最好的时机。”

    何莞尔轻轻地呼吸着,察觉到他走动之下带起的风里,有薄荷和青草的气息,但这清新的气息,似乎并没有能让她一片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

    她渐渐攥紧了拳头,依稀感觉到手心里濡湿一片。

    终究还是他的诱惑起了作用,何莞尔咬了咬牙,问:“从去年我们认识以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其实对我另眼相看?”

    莫春山看着她,微虚着眼睛,好一阵才回答:“可以的。”

    其实,又岂止另眼相看呢?

    何莞尔似是料到了这个答案一般,如玉的面颊上一丝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她依旧是紧绷绷的声音,问:“那原因呢?”

    莫春山一怔:“原因?这也需要原因吗?”

    “不需要吗?为什么偏偏是我?”她语速很快,追问着,“为什么所谓假结婚的对象是我?你要怎样的人找不到呢?为什么赖上我?还——”

    还对她这样的好。

    剩下的半句,何莞尔却说不出口了。

    莫春山却似乎能明白她的未尽之言一般。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声音比先前温软了几分:“何莞尔,我觉得我已经和你解释过这个问题了,你是觉得我的答案不能让你满意?”

    何莞尔垂下眼帘,微微点了点头,又一次强调:“你答应过我,不能骗我。”

    听到她再次提起刚才的承诺,莫春山轻轻勾起嘴角。

    他所了解的何莞尔,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她是终究忍受不了两人之间现在这种暧昧却模糊的关系,想要一个更加确切的答案了吗?

    他应该怎么回答呢?

    其实他早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是在等她自己想明白以后,朝他的方向跨一步而已。

    来得有些早,也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甚至会扰乱他的计划。

    但,也不是不可以的,既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那就打破计划就好了。

    他莫春山,从来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更不习惯跟着别人的节奏前进。

    他几番斟酌,考虑着怎样的措词能让她不那么窘迫,何莞尔却已经忍不住地问出一个问题。

    “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曾经认识的人?”

    她这一个问题,让莫春山的微笑凝滞在了嘴边。

    心跳似乎都停止,他感觉到额头迅速地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心底那个名字差点跳到嘴边,终归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你为何这样问?”

    十几秒后,莫春山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紧张到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何莞尔抬头看他:“halo,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halo?”莫春山很意外这个名字,不自觉念出声,“你为什么会问起她?”

    “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是你对我的另眼相看的原因?”何莞尔说着,一张照片从她手里,轻飘飘地落在了茶几上。

    莫春山瞄了眼那照片,紧抿着唇角。十几秒后他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端起了桌面的酒杯,轻轻微微晃动着。

    水晶杯里金色的液体上下起伏,却始终漫不出杯壁,只有四散的酒香悄悄地钻进何莞尔的鼻子里。

    何莞尔下意识看了眼他手里的酒杯,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他侧脸,看到他的表情如同侧脸轮廓一般的冷硬,忽然间眼前一阵模糊。

    于是匆匆地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不敢看他,只咬着牙问出口:“所以人有相似,对不对?”

    她指的是那颗泪痣的位置。

    莫春山抿了一小口酒在嘴里,缓缓咽下之后放下了酒杯,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

    他倚进沙发,双眼直视前方,声音不缓也不急:“你这么说,其实也并没有错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像她的?”何莞尔咬着牙,问出下一个问题。

    莫春山冷冷地回答:“抱歉,你让我不要骗你,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可以告诉你。”

    只觉得心似乎冷了半截,何莞尔声音干哑地回答:“好了,我知道答案了。”

    她本该对这个答案有所准备的,然而真实看到他避而不答的表情,心却依旧狠狠地一疼。

    莫春山轻叹了一口气,侧过脸看她,眸色浓黑:“你可不可以不要瞎猜呢?”

    何莞尔心头还憋着一口气,匆匆回答:“你可以亲口告诉我答案的。怎么?是怕我受不了?”

    “受不了?”莫春山支起右手放在膝盖上,手心朝下,指关节抵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会有受不了的时候吗?再说,这与你何干呢?”

    这问题会让何莞尔无话可说,他能料到她的反应。

    果然,何莞尔张了张嘴,眼里一抹脆弱飞快地掠过,但转瞬便倔强地牵起嘴角一笑:“你是对的,我和你不过是雇佣的关系。”

    说完她便匆匆起身,快步朝走廊深处那一扇门的方向逃遁,似乎逃进那屋里,就能筑起铜墙铁壁一般。

    没走出几米,却被莫春山喊住。

    他朝向她的背影,声音微冷地说:“何莞尔,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窥探我的过去,你是觉得你没有隐秘的过去,并不害怕被人知道,是吗?”

    何莞尔的心脏猛然跳了几下,却觉得自己此时不能示弱,更不能逃跑。

    她转过身,认真地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他忽然笑起来,“有一个词叫礼尚往来,一早上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难道就没有什么应该对我坦白的吗?”

    何莞尔心头一跳,总觉得莫春山刚才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那箭头的方向隐隐朝向那个她瞒了十多年、只对卢含章和柯知方坦白过的秘密。

    心虚之下,她有些不敢看他深黑的眼瞳,几秒后却仍旧迎上他的视线。

    “没有。”她盯着他的双眼,言之凿凿。

    “是吗?”他垂下眸子,轻笑道,“人们常常以为说谎的人因为心虚不敢盯着别人的眼睛,事实上却正相反。lightman博士的研究表明,90%的人撒谎时候反而会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因为需要观察对方对谎言的反应。”

    这个话题让何莞尔心头的一股无名气找到了出口一般。

    她牵起嘴角,故作轻松:“是吗?这是halo告诉您的吧?毕竟心理学涉足微表情研究也是应该的。想必halo小姐当年很优秀吧?”

    莫春山微微一愣,接着冲她举了举酒杯,一副不想和她较真的表情:“算是吧。”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强撑起来的微笑自然了几分,说:“好了,我该上班了,莫总,您早些休息。”

    她不想在留在这里,匆匆告别后,便只想迅速地逃离。然而走的时候,她还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仓惶。

    然而沙发上的枯坐一夜,她浴袍后背位置有很明显的褶皱。

    恍眼看去,那一片便成了深浅斑驳的白,似是她心头掩饰不了的慌乱。

    十几秒后,十几米以外传来木门轻轻合拢的一声响,莫春山缓缓坐下,手撑住额头,眼角是掩不住的疲惫。

    原来如此。

    难怪何莞尔会来缠寻她与他的过去,他也能料到起因是因为白廷海交给何莞尔的东西。

    只是他没想到,这竟然和关骁的死有关。

    halo这个名字,确实关乎他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前尘往事,只是又多出了一点点东西。

    至于多那一点点东西的目的,无非是要提醒他曾经有过的卑微和驯服,抑或是向现在的他发出挑衅。

    当然,更有可能是来试探,何莞尔究竟对他有多重要。

    毫无疑问这是个陷阱,他却不得不跳下去。

    莫春山苦笑一阵,把酒朝嘴里一倒,手里举起剔透的水晶杯,迎向透窗而入的阳光。

    本是无色透明的阳光,投射在水晶酒杯棱角上,瞬间便分崩离析,被折射成一段段璀璨斑斓的光线。

    人有相似?

    确实人有相似,但又岂止是人相似而已。

    一切,都并不是何莞尔想象中的样子,他却不能和她解释。

    她不怕她的世界崩塌,是她不知道后果而已,所以才会一意孤行要去寻找那四个字母背后掩藏的故事。

    halo确实是个圣洁美丽的名字,一如这名字的主人,但他却并不会被那一抹光吸引。

    “halo?halogeton才对吧?”莫春山喃喃自语,“卓安然,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315 戈壁绿洲

    烈日当空,横放在地面的地表温度计上,红色的水银柱已经接近五十摄氏度的刻度。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十二三岁的女孩骨瘦如柴、头发枯黄,努力地抬起下巴,视线放在不远处的大沙河的方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四五个小时没喝过水了,嗓子干得冒烟,呼吸里都带上淡淡的血腥气,头发都像能烧起来一般。

    脚边半米就是一片阴凉的树荫,可是她不敢动。

    这绿洲里,难得能有长得亭亭冠冠的树,放射状的树冠遮住了十几平米的空地,偏偏她所在的那一块缺失了半平米的树荫,恰好能晒到头顶明晃晃的太阳。

    女孩抬头看了眼太阳,又看了眼大树下的两个人影,垂下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下一秒,她身体开始摇摇晃晃,似乎快要站不住。

    几米之外,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翻看一摞纸张,而他脚边有个枯瘦的少年。

    少年半坐在地上,微虚着眼看着前方虚弱的少女,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牙齿将下唇咬出一道血痕,却始终一声不吭。

    “真不求饶吗?那是罚你,还是罚她?”

    好半晌,中年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侧个脸盯着少年,满脸的揶揄。

    男人嘴里是纯正不带任何口音的汉语,这也是两年来唯一能够和少年正常交流的人。

    少年低垂着脸,没有说话,只是眼里露出不屑。

    中年男人对他这态度见惯不怪似的,掸了掸自己西裤上的褶皱,说:“还是错的,这就是所谓的天才?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少年蓦然站起身,一阵金属刮擦的动静后,两条细细的铁链落到脚踝处。

    他再也无法忍耐,冲着男人喊着:“你这个疯子,费尽心思抓我、折磨我,就是为了给你解几道数学题?”

    男人挑眉看他,非常认真:“可惜,你不肯接受我的指点,否则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你给我的是庞加莱猜想!千年大奖问题,多少数学家倾尽心血都解不开的难题,你给我几张纸一支笔就想要答案?一百万美元的悬赏能这么儿戏吗?”

    少年情绪激动地争辩起来,说完,他大声地咳嗽起来,声音愈发地嘶哑。

    男人轻笑一声:“莫非,你现在还认为我的目标就是区区的一百万?孩子,你觉得只值这么点钱吗?”

    少年愣了愣,转而愤恨地说:“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男人轻轻瞟过他攥紧的拳头和脚边的镣铐,气定神闲地说:“你肯叫我一声师父,我就告诉你。另外,你可知道你父亲的死处处都是玄机。亲兄弟、小姨子、同窗好友,个个都是帮凶。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可以帮你报仇。”

    “别想!”少年转过脸,“你害死我妈妈,害死那么多人,我绝对不会屈服于你,成为你的帮凶!”

    男人一点都没有发怒的样子,缓缓站起身子,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慢慢地说道:“是吗?可为什么我觉得,我离我的目标,又更近了一些?”

    说完,他手轻轻一抬,指向不远处的少女。

    也不知是被他的动作吓到,还是她已经站不稳,少女在那一瞬间跌倒在地,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小草!”少年惊叫出声,想要扑上去,却被男人踩住拴在他脚上的铁链。

    他在离女孩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快给她喝水!”他再也绷不起刚才极力对抗的态度,回过身带点祈求的目光,“这样下去,她会因为热射病死亡的。”

    “紧张了?”男人看都没看地上的女孩,只对着他微笑,“所以,我还是找到了除了你母亲以外,另一个可以用来要挟你的人。你说,我是不是快成功了?”

    少年哑然,几秒后颓丧地滑坐在地,膝盖并拢,双手抱住了头。

    “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沙哑异常的喊叫。

    那一夜,他和小草借着夜色出逃,又被抓回来以后,事情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他没了在乎的人,所以没有软肋,他觉得自己就是烂命一条,没有人可以威胁他,支撑他活下去的不过是复仇二字。

    所以一直硬挺着不弯腰,因为大不了被那些人打死折磨死而已,这对他来说算是解脱,也算是不能做选择之下唯一的选择。

    可小草自己从骆驼上坠下,还对着他喊出快跑二字的那一瞬间,他的坚硬的盔甲又有了缺口。

    小草宁愿自己被抓回去折磨致死,也想让他成功逃跑,于是他空空的心口里,就再度住进了一个人。

    从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再也没办法把她推出去。

    为了小草,他的态度软化了不少,男人让他解数学难题,他以前是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现在,却是极尽所能解题,尽量不要错。

    因为如果解错了,小草就会被男人丢回那狼窝里去一晚,第二天早上又被遍体鳞伤地送回来。

    男人说,小草本不用如此,一切都是源自于他的反抗和逃跑,所以她和他的命运,已经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男人很明白他在想什么,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其实如果我是你,就会庆幸还好被磋磨的是这丫头,而不是自己的母亲。”

    “说起来,你妈妈那样痛苦也要选择死,可能并不是怕你被要挟,而是知道自己不死的后果是什么。人都是自私的,你也可以和以前一样选择自私,毕竟这丫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少年沉默不语,男人忽然掏出个哨子吹了一声,尖利的声音让少年微微一颤。

    又来了。

    半分钟后,不知道哪里出来个浑身上下罩着灰色长袍、仅余一对眼睛在外的大汉,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他走到少女身边便停下,那脚尖踢了踢她的背,见没有反应便掏出个水囊,拿水泼在她的脸上。

    几秒后,地上的少女又有了生息,痛苦地喘息着,察觉到脸上的水,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似是在品尝世间最甜美的甘霖。

316 蔚蓝花园

    见人还活着,那汉子大喜之下,冲着少年的方向,说了叽里咕噜一大串的话,似乎在和中年男人说些什么。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中年男人微笑着听完,撇过脸问少年:“你知道他刚才说的什么吗?”

    少年咬着牙不肯回答,男人则自顾自地说起来:“他在和我讨价还价,说这孩子——”

    男人略顿了顿,拉长了声音看着狼狈的女孩,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

    片刻后,他继续微笑着说:“他说,这孩子伺候了他们两年,他们舍不得随随便便给卖了。毕竟这么鲜嫩的年纪,能经得起十几个男人磋磨还不死的,太少见了。”

    少年一怔,迅速领悟出这句话里恶毒的含义,腮帮咬得更紧。

    男人等了一等,放缓了声音:“别人都问上门了,我再不给回话,人家也不肯卖了。”

    他说完便负手而立,安安静静地等着少年开口。

    长袍汉子也在等,他看一眼中年男人,又看一眼少年。

    半分钟过去,他眼见着没人回话,一个不耐烦,便是一个巴掌扇到女孩脸上。

    刚爬起来的女孩都没站稳,又被甩在了地上,等站稳的时候,半边脸都是肿的,嘴角渗着血丝。

    她怯怯懦懦地站着,看到长袍男子再度扬起了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少年却扑了上去,力气大到拽出了被别人踩在脚下的铁链,拉得中年男人都差点站不稳。

    终于够到了小草,少年瘦弱的手臂圈住更加瘦弱的她,低头看着怀里那对无神又黯淡的眸子,心口针刺一般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汉子一时不防被少年推开,嘴里骂骂咧咧地过来,毫不费劲就甩开了他,接着抓住小草的头发朝另一棵树后拖着。

    “不要!不要那样对她!”少年嘶喊着,扑上去想要把小草拖到自己这边,却被男人一脚踢在小腹上。

    他蜷在地上翻滚,好容易剧痛过去,已经看到小草离他好几米远,面前尽是她挣扎时候双脚在沙地上留下的痕迹。

    “这丫头,今天很不一样。”男人走了过来,看着地面的痕迹若有所思,“以前可没见这样反抗的,说不定到不了晚上,她就要被打死了。”

    少年何尝不知道?

    是的,今天她很不一样。拼了命地挣扎、厮打,似乎在为生存和尊严做最后一点努力。

    不远处一团灰黄的尘土里,有男人暴怒的声音响起,又是一个耳光的声音。

    少年看着那长袍汉子捂着手腕骂骂咧咧,而他脚边跌倒在地的少女,眼里的惊恐和倔强是那样地明显。

    “果然。”身后,是男人有些遗憾的声音,“丫头不错,就是生错了地方,这都是命。”

    命?

    少年恍然抬头。

    所谓的生命,包含着人世间,一切最极致的体验,包括最极致的痛苦。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是得天独厚的幸运儿,谁知道,现在也要和命运搏斗。

    他已经输得什么都不剩了,还能奢求什么?

    少年的泪水顺着枯瘦的面颊滑下,砸在面前的沙地里,迅速地蒸发。

    “你可以救她的,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少年抹了抹眼睛,看到那男人半边脸笼在树荫下,嘴角的笑意凌冽异常。

    “认命吧,孩子,人总是斗不过命的,”看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男人渐渐收起笑容,“现在你能救的,只剩她一个了。”

    “我答应你!”几秒后,莫春山竭尽全力地吼着,“你放过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男人微微一愣,好一阵子回过神,感叹着:“我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说着,他蹲下身子,眸子里微光闪动:“你可想好了,为了这个小丫头,你真愿意跟着我了?”

    莫春山咬着牙点头。

    男人的表情瞬间和蔼了许多,拍了拍他羸弱的肩,说:“既然你喜欢她,那就和以前一样,她专属你一人。”

    莫春山点头,声音颤抖地说:“那些男人,都不许碰她。”

    还没说完,他马上补充:“不是,是不能走到她身边三米以内,要不小草会害怕。”

    男人利落地回答:“可以,没问题。那现在,你应该实现你的承诺了。”

    莫春山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然而,这一关并不这么好过。

    他闭着眼咬着牙,努力好几次,依旧喊不出来。

    男人耐心地等待着,似乎不在乎时光流逝一般。

    “师父!”

    这两个字喊出来,莫春山似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喘着粗气,颓然地坐倒在地,满面的泪痕。

    “别哭了,春山,”男人在树荫笼罩之下的面庞,也被投下斑驳的光影,五官被模糊掉一半。

    他缓缓走来,声音里犹带笑意:“所有的痛苦都已经过去,只要你足够强大,你想要保护的人,就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现在,我要带着你,去一个你前所未见、想象不到的世界。”

    ____

    凌晨,江北区蔚蓝路,蔚蓝卡地亚花园。

    这是江北区名声不显的高档住宅区,小区不大,堪堪五六栋每户一百八十平米以上的大平层,以及十来栋精致小巧的别墅,绿化率却相当地高。

    一栋深灰的别墅门前,随意停着一辆深灰的沃尔沃,大理石的石阶上伫立着一个瘦高的身影,每隔一分钟,便抬手摁一次门口的门铃。

    于是别墅内,一直萦绕着八音盒版的天空之城,叮咚作响替代了常规的门铃。

    那音乐声不大,却不依不饶地响着,持续了五六分钟了也未曾有停下的势头。

    二楼上,男人从床上坐起身,拉下眼罩,无奈地挠着一头短发,终究还是无法忽略一直不间断的门铃声。

    他下了床,从床尾凳上抓过来一件外套,趿拉着拖鞋去到门边。

    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所经过的地方,亮起了一串幽蓝的夜灯,直到玄关的顶灯亮起。

    玄关的灯光是冷白中带点蓝光,一如屋子里冷清的装修风格。

    柯知方开门前,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四,秒针悄无声息地跳动,在表盘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谁啊……”他自言自语,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接着拉开门。

    待看清楚眼前的人,他明显地怔了怔,失声叫道:“怎么会是你?”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601/ 第一时间欣赏如梦春山最新章节! 作者:兜兜搬小海星所写的《如梦春山》为转载作品,如梦春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如梦春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如梦春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如梦春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如梦春山介绍:
何莞尔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何莞尔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遇到莫春山的第一天,她开始做梦了。 梦里血红的眼睛、头顶荡开的涟漪、渐渐模糊的视线…… 这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缠身的梦魇? 他是她的天敌,还是另一场救赎?如梦春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梦春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梦春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