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玖须海子
美景配上美丽的传说,是每个景区都擅长的营销套路,何莞尔往往听过就算,但玖须海的这段却背得滚瓜烂熟。www.uu234.net
因为这是她父亲,曾经讲给她听过的一段。
何莞尔踮起脚,想要看到隐藏在远处苍翠山林间的海子,然而一丝湖水的影子都看不到。
她捏了捏手心,眼神坚定。
既然离玖须海只剩不到五公里的山路了,如果找不到人送,她就用走的也要去。
她正暗暗下着决心,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音乐声。
那是这地区独有的歌谣,欢快的旋律和高亢的嗓音,越靠越近。
何莞尔还没想明白这时候怎么会有音乐,就看到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大叔,一条手臂露在外面,一只手臂裹在厚厚的毡子里。
他骑着摩托车飞驰而过,摩托上载着的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民族风歌曲。
何莞尔看得目瞪口呆,心想着这里的人过得真是洒脱,她穿着厚厚的冲锋衣了,大叔光着半边膀子骑着车,还能放着动次打次在颠簸的山路上飙车。
那大叔从她身边一米不到的地方经过,轻巧地拐了个弯,便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动次打次的音乐,已经快要听不见。
何莞尔惊醒过来。
她刚才太过惊讶以至于忘记招呼大叔,如果能让他带她一程,能少走好多的路。
何莞尔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明明可以少走两小时的,这下可好,错过机会只怕不会再来。
没等她懊恼几秒钟,那音乐又渐渐地越来越大声。
大叔竟然倒了回来,几十秒后摩托车停在了她身边。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何莞尔,满脸深深的沟壑,黑褐色的皮肤,一咧嘴,一口牙却白得晃眼。
不知道为何,何莞尔忍不住噗嗤一笑。
大叔开口说话,汉语不大熟练,但也能表达清楚意思:“你要去哪里?里面的海子?”
何莞尔头如捣蒜,知道有戏。
从她数次进高原的经历来看,固然因为开放了旅游不少地区有宰客的行为,但是,这里的人们生性豪爽好客,而越是偏僻的地方,人们越纯朴热情。
这里,远不如外面口口相传的那样可怕,
“我进去看木料,带你一程。不过呢……”
大叔欲言又止,伸出两根指头比了比,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何莞尔惊了一惊:“两百?”
“二十!”大叔一副嫌她笨的模样。
何莞尔喜笑颜开,忙点头:“好好好!”
有了摩托车助力,何莞尔省了很多脚力,然而她却有点犯晕。
她没想到这看似平坦的地貌其实坑坑洼洼的,坐在摩托车后座上,颠得她屁股生疼生疼的。
又没好意思喊疼,只好咬着牙忍着,看着大叔七拐八拐过了无数个岔口。
她本来方向感就不大好,这下真的找不着北了。
大叔一边骑车一边大声和她说:“里面没有信号了,你晚上可得回寨子,天晚了,林子里有狼!”
何莞尔抿着唇答应,眼看着前方那两座梳子似的山越来越近,知道自己在渐渐靠拢玖须海。
她渐渐忘记了疼,注意力被路边越来越多的松萝树挂吸引。
这是一种地衣,松萝科植物,生于深山的老树枝干或高山的岩石上,成悬垂条丝状。
据说,这东西对环境的要求极高,有一点点污染就不能存活,所以越来越少见。
何莞尔在别的地方也有看过松萝树挂,只是没想到玖须海这里,竟然生得如此茂密,成片成片地垂挂在冷杉枝上,一缕缕如流苏般缥缈轻盈,长的离地不过一两米,似乎伸手就能抓到一样。
几分钟后弯弯绕绕的山路过去,何莞尔眼前豁然开朗。
景区的入口非常简陋,不过几根木头搭的架子,正中挂着大大的一颗羊头。
入口处的几十米,有几个木头棚子,看起来应该在景区开房时候卖小吃零食的地方,不过现在空空如也,已经没有使用。
再往里几十米,便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木料。
大叔在木材堆那里放下她,何莞尔掏出二十元给他,大叔却死活不肯收钱了。
大叔告诉她今天寨子里的人去几了公里以外的河边,搭帐篷耍坝子,要耍整整十天,今天才是第一天。
所谓耍坝子,是这地方历来的习惯,在夏秋之际,这里的人或邀亲约友,或以村为单位,赶马拉车,搭起白色帐篷,喝酒、唱歌,弹弦子、跳锅庄,有时候通宵达旦,尽情狂欢。
有点像内地流行的露营,只不过时间更久、人数更多、也更原始一点。
“快要上冻了,施工队都撤走。海子这恐怕只有你一人,可要注意安全。还有,里面不能用火的,你要吃东西就下寨子去,沿着冷泽河走两里路就能看到帐篷。到时候报我旺堆的名字,有人招待你。”
大叔嘱咐完,说还要去前面的林场,欢快的动次打次声音又渐渐远去。
何莞尔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她的注意力早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面前是一大片整齐的针叶林,高大笔直的树干上有着斑驳的青苔,树枝上的松萝密密实实,像垂挂的绿纱帘一般。
何莞尔并没有马上进去,她站在沟口的松树下,踮着脚终于够到了一缕树枝上垂下的树挂。
没有想象中的湿润潮意,而是松散干脆的组织,她指尖轻轻一捻就散开,只留下淡淡的绿。
这在别处难得一见的植物,其实有很强的抗菌作用,清热解毒化瘀,不仅可以用来治疗气管炎,还有其他的妙处。
何莞尔想起父亲以前说的,玖须海的树挂摘下来,熬水泡脚,治好了他多年的脚气。
她抬眼望着远方的海子。阳光下,远处的湖泊清澈见底,湖边耸立着两座梳子样的山峰,顶上还有些许积雪未消。
抬起脚,踩在了原始森林厚厚的落叶上,脚下扑簌簌的响,肥肥的松鼠在她脚边乱窜,竟然一点都不怕人。
从入口往里走,她走得很轻很慢,也不过十分钟就到了玖须海。
77 人间仙境
这是个高原湖泊,当地人称作海子。www.uu234.net海子边的白塔已经有些斑驳,不过塔上缠绕的经幡依旧鲜艳。
海子的另一头,是一大片草甸,草甸上的草有绿有黄,几头黑黑的牦牛正在吃草,几处溪流潺潺如玉带一半,是围着海子的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流向低处。
溪水里,有着几棵形态各异的枯树,有些张牙舞爪地站在水里,有些匍匐倒地,树皮被流水和罡风打磨得光滑锃亮,在阳光下舒展着不同的形态。
这仙境一般的世外桃源,如果没有真正来过,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真切存在的地方。
何莞尔对着湖泊站立良久,直到被太阳晃花了眼。
兜兜转转,几次错过,她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在湖边放下包,手拢在唇边,对着湖泊对面的雪山大喊:“爸!我来了!你出生的雪山,你守了五年的地方,我今天来看了。”
还未喊完,已然哽咽。
如果人死以后真的会在人世间徘徊,收集自己生前留下的脚印,那么爸爸的出生地玖须海,就是他魂魄最后皈依的地方。
何莞尔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然而不知为何,总想要到玖须海这地方看一眼。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收获,更与她一直在追寻的真相无关,最多只是她寄托哀思的方式而已。
来了这一趟,也算了了个心愿。
何莞尔抚着身边的一棵树,忍不住地掉泪。
树皮坚硬,一根突兀的刺,刺疼了她的指尖,何莞尔浑然不觉,只抬头望着头顶澄湛的蓝天,再一次大喊:“爸,你在吗?你是不是在这里?”
林间空空荡荡,惟有她喊叫的回音,惊得树林深处的鸟飞起,翅膀的影子从她头顶划过。
犹如谁经过时带起的风,卷碎了一地斑驳的阳光,又像一双似曾相似大而温暖的手,在她头顶轻轻落下又拿起来时,落下的阴影。
何莞尔愣怔了片刻,泪迹渐渐干涸。
她望着湛蓝的天,突发奇想起来——如果真有死后托梦的话,她现在已经能够做梦了,说不定能被父亲入梦来,到梦里和她诉说一番呢?
比如,她最想知道的有关于卓安然的秘密。
猝不及防地想起卓安然,何莞尔又不受控制地联想到另一个名字。
莫春山。
“啊!”她懊恼地捧着头,刚才只剩一丝的悲伤完完全全消失。
怎么又想起这个倒霉名字了?她何莞尔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英名,快要在这个名字上败光了!
她赶忙站起身绕着湖转起来,想要借着欣赏美景,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玖须海就是完完全全原始的风光,平时的有人本就少,这时候淡季加上景区关闭,偌大的地方就何莞尔一个人。
她围着湖走了一圈,很庆幸起来自己在玖须海大肆开发之前,来到了这片净土。
一旦环湖路修好游人如织,这片美丽的原始风光,势必被破坏。
别的不说,就说那一簇簇的树挂,如果车多了以后空气污染,必定会渐渐地枯萎。
湖水清澈透明,湖边的草长成绒毯一般,彩林的颜色似油画颜料被泼进了山水间,紫色、黄色、绿色、红色,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清澈的湖水望不见尽头一般,一丝风都没有,湖面如镜子一般。于是山和水、水和天连成了一片,恍然看去,映在水里的倒影和山体对称之极,竟然像个倒在地平线上的高脚杯。
何莞尔眼睛一亮,如获至宝一般,拿出相机就要拍照,她调整了好几次角度,最后冒险踩在湖边伏倒进湖水的一棵枯树上,才终于拍下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照片。
天空澄碧,湖水如镜,彩林似画,谁都能一眼看出酒杯的造型。
她嘚瑟了好一阵子,一时兴起想要发个朋友圈的,然而掏出手机才发现完全没有信号。
对了,前台的姑娘、面包车司机和最炫民族风的大叔,都提醒过她景区里没有信号,还都千叮咛万嘱咐她注意安全,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何莞尔笑了笑,看着还剩一半的电量,干脆关了手机,围着海子转了起来。
几头牦牛在草甸上吃草,还有一匹栗色的野马,徘徊在湖边,深棕的大尾巴摇来晃去,悠闲自得,似乎一点都不怕人。
何莞尔倒是有些怕它,生怕靠近了撂她一蹶子,只好绕过它,朝不远的雪山走去。
然而那雪山看起来近,她走了一个多小时,也还看不到山脚。
果然望山跑死马,何莞尔无奈地耸了耸肩,只好回头。
除非她真的想在这疑似有野兽的林子里过夜,否则最好不要走太远了。
何莞尔恋恋不舍地回头,忽然发现头顶湛蓝的天空,出现了一团阴影。
接着,有什么从半空中掉落,砸在她身上,如盐粒一般地洁白细小。
何莞尔摊开手,接住一颗。
“雪毡子?”
她看着指尖的雪珠化成了水,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词跳了出来。
果然,头顶一半的晴天,一半是一团带点灰色的云,那小雪珠从那朵云的方向飘过来,滚落在林间、湖泊和草地上。
何莞尔想起父亲曾经跟她说过的,雪毡子不算雪,就是一阵风吹过来的小雪珠子,下不久也下不大,一会儿就停。
有了雪毡子助兴,何莞尔兴致高涨,她看着雪毡子如米粒一般,落入水里泛起的涟漪,拍了好多张才抓怕到满意的瞬间。
她看够了雪,再次进入林中,饶有兴致地寻找林间的野菌。
没有专业人士指导,就算有野菌她也是当然不敢摘也不敢吃,只是为了寻找这藏身在密林中的小精灵,在光阴交错之间最原始美丽画面。
拍了有上百张图片,何莞尔抬起头直起身子,后知后觉地腰酸背痛起来,以及周围的光线异常地黯淡。
何莞尔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抬起头。
头顶的蓝天已经不知不觉转换成了灰色,还压着厚厚的云。刚才米粒一般的雪毡子,似乎还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大粒,穿过密密实实的针叶林和树挂,落在她的脸上。
一阵冰凉。
竟然,真的下雪了。
何莞尔一个激灵,赶紧收拾好东西,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78 冥府之路
天已全黑,风大雪也大,何莞尔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顶 点 X 23 U S
她到底走了多久?怎么绕来绕去的,也还在这周围徘徊?
脚下,冻得麻木的脚,也有了一丝痛感。
电筒一照,竟然是个横贯路面的大坑。
手机上不多的电量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记得发现下雪时候还不到五点,五公里的路程而已,哪怕是山路还下雪,她好像也走得太久了。
而且脚下的路也愈发崎岖,和来时的感官完全不一样。
她脑袋里莫名钻出一个词——鬼打墙。
何莞尔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感不算太好,城市里有各种建筑物作为标记倒是从来没迷过路,但把她放在这没有导航、参照物也全是树的地方,难免会记忆出错走错路。
她还记得来时大叔带着她七拐八拐的,如果因为害怕下雪一时惊慌,再加上天黑雪大的不易辨别方向,要是她真的拐错了弯走错了路,岂不是糟糕?
要知道,这里可是人迹罕至的林区,没有路灯、没有行人、更没有车辆,一旦迷路,基本上属于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是天气好,她就算走错路,最多吃一点苦头,至少可以仗着还算不错的野外生存能力比普通人多活个十天八天的,可突如其来的降温,再加上这样大的雪,她心里没有来地慌张。
要是雪不停,要是持续降温,她能在露天的森林里,熬过一个晚上吗?
况且来之前,她已经收集了好多关于玖须海的资料,知道在这片山脉里,不仅有着牦牛、牛羚、小熊猫、短尾猴,还有着金钱豹和野狼。
而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后两种猛兽出没的几率,就会越大。
不管遇到哪个,都是凶险异常的事,更何况,还遇上了这场遮天蔽日的大风雪。
何莞尔第一次到对大自然力量感到如此的畏惧,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个新闻标题——女子违规穿越无人区,已失踪数日。
她苦笑一声,舔了舔冻得麻木的唇。
嘴唇怕是已经冻裂了,舌尖能感觉到雪的凉意和一丝丝的咸腥。
她拢了拢外衣的帽子,继续走路,
既然大风大雪的难辨方向,那她也就放弃了找到正确道路的打算——在找到正确的路之前,她得先保证自己活下来。
首先,找到一个能避雪的地方,她背包里至少有个标注-20摄氏度的睡袋,虽然只能抵抗0度左右的低温,但如果衣服加上睡袋,找个至少半露天的地方捱到雪停天亮,未必就没有生机。
其次,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是送她上来的大叔,发现她天黑了都没有回寨子,会不会出来找她呢?
是的,她平生第一次把生存的希望寄托于陌生人的善心上。
何莞尔知道不现实,但是在绝境中,人总要有点希望的,可以支撑她走下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何莞尔筋疲力尽地靠在路边一块巨大的石头旁,靠着石头微微倾斜的角度,躲避着风雪。
路面已积了近十厘米深的雪,暴雪也越来越大。
情况很不容乐观,她从庆州出发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在雪里露宿一宿,所以不管是随身的衣物还是用品,都不能抵御这样恶劣的环境。
她的鞋子确实防水,但不是靴子甚至都不是高帮,雪早就已经浸到了里面,脚趾头冻得都没了知觉。
至于帽子也早就被雪水浸透,头发硬邦邦的,早已经冻上。
她也早就把睡袋套在了身上,这样多多少少能有点温度,也能防止雪水继续往里浸。
何莞尔体力快到极限,思维也开始迟钝,恐惧、孤独、疲劳,这些情绪一旦产生,就会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浓,直到占据整个意识。
她知道,人在即将被冻死时,身体会产生热幻觉。虽然此时体温持续下降,但人反而会感到暖和的假象。
那是因为当人处于寒冷环境下时,身体的血管出现收缩,使血液能够流向身体的重要器官。然而,当环境极冷时,控制血管收缩的肌肉将会出现疲劳,导致血管重新扩张,使体内温暖的血液迅速留到皮肤周围的血管,从而人会感到很热。
而且,因为这个热幻觉,所以那时身体是感觉不到寒冷状态的,恰恰反而会觉得身体很暖和,于是被冻死的人经常是比较安详的死去,面部也就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甚至还会露出微笑。
卖火柴的小姑娘被冻死却面带微笑,便是非常真实的热幻觉。
何莞尔一想到这事,马上哆嗦着嘴唇鼓励自己:“不行,不能这样死,太丢脸。”
被冻死的话,她可能一丝不挂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记住,或者上新闻。
眼看着风雪没有减小的势头,何莞尔强撑着站起身,想要找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好容易移了几步,她却发现耳朵里出现了风雪声音以外的动静。
她精神一振,身体都灵活了些,几步跑上路面,发觉不仅耳朵里是引擎轰鸣的声音,远处看不清的浓黑里,似乎也出现了一道光。
何莞尔努力地睁大眼睛,透过密密实实的风雪,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道路的尽头渐渐明亮起来,轰鸣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高大方正的物体在移动,
竟然,是一辆车!
黑夜里,深色的车体高大方正,车前面的大灯是方圆几里唯一的光源,车灯照耀下,纷纷扬扬的大雪变得晶莹剔透,如起舞的精灵一般。
明明满眼都是冷白,何莞尔却感觉到一丝暖意回到了身体。
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让她渐渐消失的意识再一次清醒起来。
何莞尔知道这是不能错过的机会,用尽力气冲到路中央,朝着汽车挥舞双手,大叫:“救命!救命!”
风雪里,那辆车本来就开得很慢,也早就注意到路中间有人,车速更加缓慢。
半分钟后,车在何莞尔前方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驾驶室的门打开,有人下了车,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似
何莞尔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突然下雪,我……”
她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前方。
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身材高大挺直,眉目清致,眸色浓黑,头发被风雪吹乱,有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面部的轮廓熟悉又陌生。
漫天的风雪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一般,何莞尔嘴巴张得老大,雪花被风卷着飘了进去也不自知。
好半天,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哆哆嗦嗦地问:“怎么是你?我不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吧?”
“看来你暂时还不会死,”莫春山微偏着头,声音清冽,“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79 柳暗花明
“这么说,你是迷了路走错了方向?”
莫春山一边拆着奶茶的包装,一边问着何莞尔。www.uu234.net
何莞尔坐在火炉旁,离那欢快燃烧的火堆,靠得不能再近了。
她的冲锋衣、打湿的鞋子、袜子,也铺在离火塘十几公分的地方,不会被烧到又能借着火力烤干。
她现在还有些冷的,不过也知道,自己彻底脱离险境了。
半小时前,莫春山在路上捡到了快冻成冰棍的她,让她上了车,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还带她找到了这一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小房子。
这房子是用石头垒的,石头的缝隙之间用泥浆填上,房子正中是一米见方的火塘。
刚进来时,这里和外面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不过莫春山用房子里现成的木材生起了火,不说温暖如春,至少温度在零度以上。
“嗯。”她反应有些慢,好几秒后才轻轻应了一声,发觉自己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莫春山回眸,目光从她身上不经意地扫过。
她身上头上的雪已融化成了水,冒着一丝丝的白气,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裤腿鞋子上全是泥,模样狼狈至极。
连他刚才借她穿一下的大衣,都沾满了泥水。
他微微一皱眉,刚好听到炉子上半新不旧的铁壶里,传来沸水欢快翻腾的声音。
他回身拿了一块崭新的毛巾裹着铁壶的把手,毫不费力就把壶提了起来。
几秒后,何莞尔听到沸水灌入纸杯的声音,因为太冷有些迟钝的感官一下子被激活。
她闻到了奶茶香甜的气息在石屋里狭小的空间散开,听到了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好香。
好想喝。
快饿死了。
何莞尔偷偷咽了口唾沫,满脑子都是奶茶杯子在空中漂浮的场景。
她只在早上吃了东西,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这时候又冷又饿,对食物的渴望到了极点。
不过,饿死事小,丢人事大。莫春山面前,她所剩的面子虽然不多,可好歹也得维持一下的。
她还在想着怎么委婉点不那么丢人以稍微矜持的方式向莫春山讨一口吃的,下一秒,却看到他将奶茶递到她面前:“喝吧。”
何莞尔一怔,心里面在说no,但身体已经先她的理智一步说了yes。
她端着奶茶,感受到指尖传来微烫的感觉,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莫春山已转过身,靠着门的方向,一言不发。
喔喔奶茶这种垃圾食品,何莞尔平时为了身材是绝对不碰的,这时候却如珍馐美味一般,一滴都不肯剩下。
要不是莫春山在现场,她指不定连杯壁都要舔了。
喝完一整杯的奶茶,她感觉自己终于再次活了过来,温度从胃的位置向身体其他部位扩散,也终于止住了颤抖。
“谢谢。”她再一次郑重其事地感谢莫春山。
他回头,面无表情:“你应该带了睡袋吧?”
看到她点头,他便指了指墙角的位置:“那边是张简易的床,你有睡袋,可以将就一晚上。”
何莞尔松了口气,倒是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房子能避雪?”
她遇到莫春山之前的一个小时,一直在这附近打转,却根本没有看到这个小房子。
如果早一点发现的话,她也不会被冻成这副狼狈的模样了。
莫春山抿了抿唇,回答:“就在路边,我又不瞎。”
他声音平淡,眼里却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何莞尔知道他大概是嫌她烦了,于是知情识趣地闭上嘴,还在心底默默地鄙视了自己一番。
不仅眼瞎,还没方向感,如果不是莫春山走了这条废弃的国道,她真的可能殒命在这里。
所以被骂一句瞎或者笨,和他的救命之恩比起来,简直小菜一碟。
她喝完奶茶后,莫春山回到了火堆旁,和她在一条对角线的方向,分别占据了房子的两个角。
他一直沉默不语地看着跳动的火焰,眉心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莞尔没胆子和他搭话,只悄悄地打量着他。
然而看久了,竟然有点舍不得移开视线。
火光下,他本有些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很多,眸色微暖,眼里跳动着如琥珀一般的橙色。
何莞尔一直觉得,虽然聂芸挑手下的眼光不怎么样,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看男人的眼光向来不差的,甚至可以说很挑剔。
这一次,也一样。
先不管莫春山是不是心很脏有很高话题度的金融圈大佬,就说他的皮相,几乎是她这些年来见过的男人里,最符合“清俊”二字定义的。
哪怕瘦了点,但身姿挺拔步履沉稳;人也傲了些,但不可否认这种带着淡淡倨傲的自信,看起来挺可靠。
莫春山一直没说话,似乎就没打算开口一般,不过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微微抬头,和她对视一秒,不闪也不避。
“怎么?”他问。
何莞尔没敢回答,有些心虚地移开眼,发觉自己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莫春山也不再说话,只不露痕迹地往后移了移,将他的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何莞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晚上才嘉的话。
才嘉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目标也明确,那次一见面就直言知道何莞尔经济有点问题,还问她如果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她愿不愿意。
何莞尔当下就听明白了,才嘉想给她找金主。
拉皮条拉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如果不是何莞尔遇到这样的事太多,当场就能泼她一头一脸的茶水。
忽然她眉心一跳。
难不成,才嘉的皮条,是替莫春山拉的?
md,看起来道貌岸然,结果是个人渣。
何莞尔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刚刚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火塘里的火越烧越旺,莫春山又加了两次柴火,
何莞尔却越来越不安。
难道,今晚上要和莫春山在同一屋檐下?
才经历了李泽坤和郑治的事,她对和一个陌生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的事,发自内心地排斥。
犹豫了好一阵子,何莞尔结结巴巴地开口:“莫总,您……晚上也在这里吗?”
莫春山看了她一眼,火影明明灭灭,模糊了他的表情,不过声音很稳:“我烤干这件被你弄脏的衣服就回车上。”
何莞尔被噎了一下,乖乖地闭了嘴。
80 雪夜晴空
十几分钟后,莫春山提拎着那件被何莞尔糟蹋过的衣服,推开了木门。www.uu234.net
屋外的寒风卷着雪花飘进来,火塘里熊熊燃烧的火堆,也被吹得火苗拉得老长。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何莞尔有一点过意不去。
不管怎么说,温暖的石头房子虽说不上多舒适,但应该比他窝在的车上一晚上好过。更何况,外面的风雪那样大。
但,相比于愧疚,她更不想和莫春山同在一个屋檐下。
如果他真有什么越线的举动,她害怕自己把他打成残废。
没了莫春山在旁边当*,然而这一夜,何莞尔却睡得很不好。
一开始,是因为她担心那个一见到莫春山就会袭来的怪梦,辗转反侧了一阵,发觉身下硬硬的木板的膈得她骨头疼。
而且,这房子实在太简陋,根本没有锁,只有一块石头抵住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不让风吹开而已
一个成年男子想进来,一拳头就砸开了。
如果他真的半夜跑进来,她该怎么办?
有了挂心的事,何莞尔根本睡不好。好容易阖上眼,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
似乎有人踩在雪地上,有脚步声慢慢靠拢。
何莞尔一瞬清醒,睁开眼,紧张地看着门的方向。
几秒后,耳边传来了敲门声。
何莞尔警觉地坐起身来,声线都有些走音:“谁?”
“还能有谁?”门外传来莫春山的声音,“有些东西,麻烦你出来看一下。”
他说完就走,脚步扑簌簌的,渐渐远去,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外面的雪挺厚。
何莞尔琢磨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莫春山让她出去干什么。
不过,既然他没闯进来,应该就不会对她怎样。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不过出去前,她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穿了被火烘干的冲锋衣,又披上毯子。
最后,在炉子边摸了根看起来粗壮可以当武器的木棒,偷偷藏在身后。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有刀的两个男生一点都不怕的,却对明明冷漠生疏的莫春山那样大的惧怕感。
一切准备妥当,她深吸口气,开了门:“怎么?”
门外没有人,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雪,雪地上车轮的印子已被掩盖了一半。
莫春山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几十米外的树下开了过来,车头对着木门的位置,离石头房子五六米远。
他背对着何莞尔,靠在车门上,正仰头看着头顶的天。
听到何莞尔出来的动静,他并没有回头,只指了指上方,说:“我猜,你应该会想看到这个。”
何莞尔仰起脸,发觉雪已经停了。
头顶是深蓝的天空,星星如镶嵌在丝绒上大颗大颗的钻石一般,明亮闪耀。
一条如轻纱般的银河横跨繁星密布的天空,笼罩在远处密林上的薄雾也已散去,满眼的星光映着皑皑白雪,美丽异常。
何莞尔几乎看呆,偷偷藏着的木棒掉落在雪地上,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她也浑然不觉。
莫春山却注意到了响动,低头看了眼把雪地砸出一个坑的棒子,蹙了眉心。
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何莞尔被眼前的美景震惊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回应:“谢谢。”
没等来莫春山的回应,她浑不在意,只仰着头看天,刚才睡得暖暖呼呼的身子,没几分钟手指尖都凉了。
她还舍不得走,也舍不得低头,看着头顶的星星如呓语一般:“你信不信,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话都说出去了,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个奇特的时间奇特的问题,会显得她宛如智障。
忙低头,果然,莫春山看着她,眉心微蹙,视线冷冷。
何莞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尬的问题,忙给自己打圆场:“okok,我知道我脑子抽了才会问这个傻问题……”
她还没说完,莫春山已经走开了,显然对她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何莞尔略有些尴尬,想了想,进屋拿了相机,架起三脚架。
比起半生不熟的人尬聊,捕捉星轨这种技术活儿,她显然更擅长。
凌晨四点。
何莞尔拍星空拍到照相机快没电,依依不舍收拾好相机。
她试探性问刚好从车里钻出来的莫春山:“那个莫总,您车上有usb接口吗?能不能帮我给相机充电?”
莫春山绷着一张脸,看了她一眼,说:“那个何记者,没有。”
眼神冷得何莞尔马上察觉他已经不耐烦应付她。
何莞尔讷讷闭嘴,不敢再提要求,想起刚才莫春山一张冰山似的脸,又回身看了看满是火光的小屋,偷偷地揣测是不是她之前的行为惹恼了莫春山。
不管怎么说,人家在雪地里救了她一命,还叫她起来看星星,她让别人窝在汽车里过一宿,不仅不厚道,还有忘恩负义之嫌。
并且,她老师自作多情觉得是男人就会对她居心叵测,但其实换位思考,莫春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怕他才是随时得防着女人打他主意的那个。
想到这里,何莞尔硬着头皮陪笑:“你是早起,还是没睡?要不,你去石头房子……”
还没等她说完,莫春山就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用,这里舒服些。”
一边说,他一边拉开了车门。
何莞尔还想再客套几句,然而看清楚车里的样子,睁大了眼睛。
越野车的后座已经被他放平,前座成了躺椅的模样,上面搭着张看起来就很软糯的毯子,而座椅加热的按钮开着,隔得老远,她也能感觉到阵阵暖意。
更为惹眼的是,中间杯架上放置的一杯红酒。
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盛着深红诱人的液体,精致而诱人。
何莞尔瞠目结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骄奢淫逸的资本金,果然会享受。
她在硬木板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莫春山不仅有温暖的躺椅,舒适的空调,还有兴致赏雪赏星空喝红酒,难怪不屑于住那石头房子。
81 玉液琼浆
只是,这酒似乎太香了点吧?
何莞尔嗅着空气里一丝香甜馥郁的香味,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www.uu234.net
安静的夜晚,这声音来得太突兀,发动机低低的轰鸣也盖不住那声响。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心想着样大声,莫春山一定听到了。
果然,下一秒,他扬起眉:“想喝?”
何莞尔只抿着唇并不敢搭腔。
说不想吧,未免太违心;说想吧,这张脸真没地方搁了。
然而十几秒后,她眼前却出现了另一只酒杯。
莫春山也不知道哪里拎出来的酒杯,拿起架子上的酒瓶,倒了浅浅的四分之一,递给她,解释道:“御寒,恢复体力。”
何莞尔愣了几秒,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天啦,好香!这到底是什么香味?就像是樱桃、葡萄、杨梅以及葡萄的气息,夹着夜来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光这样闻一闻都觉得愉悦。
比起奶茶来,显然这层次丰富的酒香的诱惑大很多。
更何况星空雪夜,来一杯红酒,实在太美妙——而且,莫春山好像给她找好了理由了。
何莞尔一点抵抗力都没了,腆着脸接过杯子,深深地嗅了嗅,紧接着一口——没了。
何莞尔讷讷拿下酒杯,讪笑着:“我好像喝太快了……”
莫春山当然不会接话给她解围,只是手伸了伸,示意她把酒杯还给他。
何莞尔低着头递了酒杯过去,只想夹着尾巴逃走。
太丢人了。
怎么就这么馋呢?
她还在懊恼,耳边传来液体注入杯子的响动,再抬头时,看到莫春山把刚才的杯子递给她。
杯子里的酒红色液体,比刚才那杯多了一丢丢。
她恬不知耻地接了过来,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脸皮厚度。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着急喝,先是暗中观察了一下莫春山的动作。
莫春山喝得很慢,没有什么观酒闻香的装逼动作,但确实是在品。
何莞尔也想学他的,无奈人家坐在车里优哉游哉,她站在雪地里哆哆嗦嗦,学得再像也是照猫画虎,惹人发笑。
干脆按照自己的节奏喝起来,没几分钟酒全部下了肚。
她咋了咂嘴,颇有些意犹未尽。
要说她在酒上面就是有天分,虽然酒量不怎么样,以前也没人教她品过红酒,但这杯酒确实不一样。
到底好在那里她不会形容,但口感丰富很多是尝得出来的,绝对不是因为这酒价格贵而产生的错觉。
“还要一杯吗?”
她还在回味刚才那杯酒,莫春山忽然转过脸,问了她一句。
何莞尔呆了呆,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恬不知耻地点头:“好,再来一杯好了。”
破罐子破摔的何莞尔也没心思模仿莫春山高级洋气的品酒动作了,于是第三杯酒也没活过五分钟,
三杯酒下肚,何莞尔身体暖和了喝多,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面颊悄然发热,睫毛下星星闪闪,竟然有了点醉意,看什么都自带柔焦。
于是眼前的人看起来也顺眼了很多。
这个人,虽然冷言冷语,但救了她给她奶茶还有红酒,好像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不好相处呢。
对了,关于桐城路桥的事,她其实还有点疑问的,不如趁此机会问一问他?
何莞尔斟酌一阵,刚想要说话,却不料莫春山先开了口。
“我看你喝的差不多了,去睡觉,免得又发酒疯。”
他重重地强调了那个“又”字,何莞尔哪怕有点醉了,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顶冒出尴尬两个大字,只想把这话题岔开。
于是脑子一抽,问出个不知好歹的问题:“这瓶和上次我打翻那瓶,一样吗?”
莫春山刚噙了口酒在嘴里,慢慢地品尝下咽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何莞尔被他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再不敢搭话,把杯子还给他,灰溜溜地溜回石头房子,拿石头挡上门,定了定神。
屋子里的火烧得很旺,温度逐渐升高,温暖又惬意。何莞尔看了眼明晃晃的火塘,比刚才出去的时候心安很多,但又有点莫名其妙的不服气。
莫春山最后那一眼,大写加粗的嫌弃二字,别说偷偷摸摸地摸到屋子里,何莞尔甚至觉得自己站在他面前,和棵矮胖粗糙的树墩子没两样。
她捏着根细细的柴火出气——从来都是她何莞尔嫌弃别人,何来她被人鄙视的一天?
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手心里的柴火啪得一声折断。
“哦,酒劲上来了。”何莞尔自言自语,眼神飘忽起来。
于是缩到墙角裹上睡袋,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脱离了险境后的虚脱,加上凌晨的三杯红酒,何莞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外已是亮堂堂的一片。
她起先以为亮堂堂的是雪光,等匆忙收拾穿好衣服推开门,才发现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地面上已经没有一丝雪的痕迹。
昨晚那样大的雪,竟然只剩下远处山顶上的一小撮。
何莞尔看了眼时间,发觉已经快到正午。
他穿了件深蓝的羽绒服,衣领竖起扣得紧紧,双手插在裤兜里,只露出一小截手腕。
想必昨晚那件大衣沾上了何莞尔身上的泥水,所以即使干了,他也不会穿。
莫春山听到动静,回身看了她一眼,忽而一笑。
何莞尔愣了愣。
莫春山竟然这么友好?主动对她笑?
不可能,一定是他哪根筋搭错了。
她紧了紧衣领,后背莫名地一凉。
然而不过一秒,莫春山收起笑,已是淡淡的语气:“看来何记者的眉毛很有自己的想法。”
何莞尔呆了一呆,忙翻出背包里的小镜子。
只看了一眼,她就窘得满脸通红。
好吧,昨晚屋子里烧的木炭灰,不知道怎么有一道糊上了脸,恰好位置在左边眉毛之上,那浓黑的颜色和她本来的眉色十分相近。
咋看之下,像多出一道眉毛一般。
难怪莫春山都忍不住笑。
何莞尔低着头抱着小镜子,四处找能擦脸的东西。
然而却不知道自己的毛巾放到了哪里。
她好容易从背包里翻出来一包湿纸巾,对着镜子擦得皮肤泛红,才擦掉那一道滑稽的眉毛。
一边擦,她一边嘀咕:“好损的嘴。”
82 百般嫌弃
莫春山既然车开到这里,自然是要去玖须海的。顶 点 X 23 U S
出发前,何莞尔收拾着包裹,莫春山拿出两碗方便面,摆在她面前。
何莞尔来不及嫌弃这又是垃圾食品,毫无骨气地咽了咽口水。
只是这一次记得了救命之恩,记得那三杯价值不菲的红酒,于是她忍着前胸贴后背的饥饿,也要先把老板伺候好了。
高原上的水不是那么容易烧开的,不过好歹也有接近九十度,稍微泡久一点,也是能吃的。
她主动烧水、泡面、跑腿,面泡好之后先端了碗给屋外的莫春山,说:“您先吃。”
他却皱了皱眉,推回给她:“都是你的。”
说完抬脚就走人,打开车后厢拿出一瓶矿泉水、一袋梳打饼干,撕开包装细嚼慢咽。
何莞尔石化在原地。
什么意思?两碗都是她的?他把她当饭桶吗?
好吧,她还真的能吃下——一天一夜就一顿早饭一杯奶茶三杯红酒垫底,她早就饿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了。
不就两碗泡面吗?不在话下。
只不过她吃泡面时候,某个人离得远远的、满脸写着嫌弃仿佛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又是什么鬼?
凌晨睡着前的那句话,又跳进她脑子里。
她何莞尔从小到大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嫌弃她了?
不服!大写的不服!
高原上的天气变幻莫测,没有风雪的白昼,天空湛蓝无云,昨晚路上十几厘米的积雪已经化成水,路面湿漉晶莹,稍微有些泥泞,但还能走。
只是这一条毕竟是废弃多年的国道,甚至都不会在导航里出现,于是年久失修,一路上有不少枯树树伏在路面。
不少枯树已经腐朽断裂,车轮轻轻一碾就散开了去,然而总有那么一些还算完整的,横亘在路面,显然车是没法过去的。
莫春山踩下刹车,不动声色地说:“下去搬。”
坐在副驾驶上的何莞尔听到这三个字,愣愣地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莫春山绷着脸:“你以为呢?”
何莞尔看着路面横着的枯树,莫名地生气:“为什么是我?”
画外音是——好歹你也是个男的,断手还是断脚了?一点都没绅士风度。
莫春山淡淡地说:“两碗泡面,还不够?”
泡面两个字,让何莞尔彻底服气。
好吧,吃了莫老板的方便面,就得拿苦力来赔,于是从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到玖须寨,一路十来公里的路,何莞尔移开了至少五六处挡路的枯树,每一次都是气喘吁吁连滚带爬才完成任务。
之所以忍气吞声,也是看在莫春山还会带她下山的份上,卖苦力也认了。
但让何莞尔心生怨气的是,每次上车之前,莫春山都会让她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尤其是脚上和手上的泥,不能带上车。
关键是他说话极其简短,往往就一个“泥”字,然后眼睛盯着她的手脚,毫不掩饰的蔑视。
何莞尔被他看得发毛,要不是因为这里能依仗的只有他的车,她的暴脾气早就爆发了。
中午时分,车终于开到了她能够认识路的地方——玖须海废弃的景区门口。
看着门口标志性的大大羊头和凌乱的木材堆,何莞尔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脱离苦海了,从这里下山不过五公里,又是大白天不会迷路,她就算用爬的,也不要再坐莫春山的车了。
莫春山在门口停下车,一句话都没说便径直下车、锁门。
何莞尔还在想着怎么措辞和他道谢以及道别,莫春山已然找了条最干净的路,朝景区里走去。
看都没看她一眼,把她当空气一样透明。
何莞尔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这个人,应该不需要她无用的感谢,不如干脆就此别过,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打定了主意,她打算马上下山,最后一眼看了看越来越远的莫春山的背影,却忽然愣在原地。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不是错觉吧?
为什么山间有彩虹?还是双的!
莫春山到底是什么逆天的运气?开个夜车能碰上星空雪夜,来个玖须海,也能碰到双彩虹!
这要是当成背景,再加上玖须海那特有的高脚杯倒影,该有多美?
何莞尔再按捺不住,背着巨大沉重的包,朝湖边奔去。
再一次来到玖须海,何莞尔既没有初见时候满眼的惊艳,也没觉得劫后余生的海阔天空。
有的只是被人拿捏住把柄的憋屈。
她为了拍双彩虹再一次进了景区,远远地缀在莫春山身后。
没多久,他在湖边停下,拿着手机拍照。
能够把玖须海以及整个雪山、双彩虹收入镜头的地点不多,莫春山不瞎,何莞尔看中适合拍照的地方,他自然也在的。
何莞尔也想再拍几张,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好在莫春山只顾着拍照,无暇搭理她,何莞尔落得清闲自在。
然而,她才刚刚拍了两张,正在对比角度,就被莫春山把随身的背包扔给她,让她拿着。
何莞尔根本没来得及拒绝他就走远,继续围着湖拍照片。
她看着手里长着一对银色眼睛的包,有些迟疑莫春山是不是把谁的包背错了。
人是嘴毒又面瘫不笑,这包,倒是挺萌的,像极了一只傻乎乎的小恶魔。
不过萌是萌,却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他是装了*还是金条。
何莞尔实在没胆子给他的包直接扔在地上,只好抗在肩上,继续拍照片。
她自己的包本来就很重,加上相机包,负担太重,雨后的草地又有些湿润,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了。
眼看着彩虹就要消失,何莞尔抓紧时间想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拍到绝美的大片,于是艰难地拿出简易的三脚架,准备架上。
还没安装好,忽然什么东西兜头落下,一瞬间天就黑了。
她手忙脚乱拉开把她和三脚架盖住的东西,发觉那是一件羽绒服。
83 八字相冲
几步之外,莫春山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一边挽着袖子,一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顶 点 X 23 U S
何莞尔气愤至极,握着拳头:“干什么!”
“拿上,跟着。”他说,顿了一顿,接着说,“红酒。”
堪堪两个字,就让怒发冲冠的何莞尔偃旗息鼓。
接着,又看到他解下手表,也扔给了她。
何莞尔:“……”
脱衣服可以解释为走了一圈热了,摘表又是为了什么?
据说穷玩车富玩表,她不是太知道莫春山摘表是为了什么,不过这一块可能比她房子都要贵的东西,她更是万万不敢扔的。
莫春山穿着单薄的衣物,更显得背影瘦削。他围着湖边一直取着角度,何莞尔看了看,大概明白他是在找最好的位置拍照,而且他也发现了那个山和倒影连起来的高脚杯,来来去去拍的都是处风景。
但前一天何莞尔拍照的那棵枯树已然不在,何莞尔暗暗高兴了一下。
没那棵树,哪怕你莫春山双手倒立取景,也不可能有她之前拍的那张角度完美。
肩上是包,左手衣服右手表,她连相机都没法拿了,眼睁睁看着双彩虹消失。
只是想起“红酒”两个字,何莞尔只好憋着一口气。
都怪她昨晚贪杯,又被这人拿捏住痛处,关键时刻两个字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她一直默默念叨“杀人犯法,我是仙女不生气”,一转眼看见不远的草坪上有一处平坦的石头,眼睛亮了亮。
草地太湿没办法坐或者放东西,石头就不一样了。
她吭哧吭哧跑过去,看着大石头表面干干爽爽也没什么脏东西,赶紧把东西放下,脱掉外套,抹了抹额头上密密实实的汗。
她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包随意放在石头上,莫春山的小怪兽包靠在一边,下面垫着她的冲锋衣包,至于他的衣服和表摞在最上一层,绝对沾不了灰。
莫春山没搭理她,继续转悠着,看起来不知道是在拍牦牛、野马还是小松鼠。
何莞尔腰间缠着她装手机和钱包小腰包,背着相机包,虽然双彩虹已经消失了,但景色依旧好。
她拍了半个多小时便到了正午,阳光正烈晒得她满头大汗。
何莞尔倒不在乎自己黑不黑,但晒伤可就麻烦了,于是亡羊补牢。
回到大石头便,她好容易从包的最下面把安耐晒掏出来,抹得正起劲,远远地传来莫春山的声音:“该走了。”
“哦!”何莞尔远远地答应了一声,慌乱地抱起那堆东西,几步跟上去。
山路崎岖,路况不好让汽车时不时颠簸一下。
何莞尔的心情倒是越来越好——一旦回了伍珑城,她就可以不看他的脸色了。
眼看着道路越来越平坦,坡也越来越缓,她喜出望外,想要掏出手机看一看时间,然而摸了摸腰间,脸色一变。
她包呢?
回头看了看后座,似乎也没东西。
“莫总,刚才我放行李的时候,有没有一个红色腰包?”何莞尔有点着急,问了莫春山一句。
“没。”简短的一个字,带着浓浓的确定。
“真没?”何莞尔又问。
莫春山斜睨她一眼:“我不瞎。”
何莞尔默默闭嘴,脑海里一直回忆最后一次见到小腰包是什么时候。
莫春山倒是开了口:“似乎有红色的个小包,刚才落在石头边。”
何莞尔眼睛一亮。
被他一提醒,记起自己在掏防晒霜的时候,好像确实有把那小包取下来放在石头旁,免得碍手碍脚。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几乎朝着莫春山吼起来:“那你不告诉我?”
“我以为是你扔掉的垃圾。”
“……”何莞尔一边哑火,一边憋屈。
“要回去找吗?”莫春山问她。
何莞尔忙不迭点头,她来不及和莫春山计较了,得先把自己的包找回来再说。
“我以为是你扔掉的垃圾。”
“……”何莞尔一边哑火,一边憋屈。
“要回去找吗?”莫春山问她。
何莞尔忙不迭点头,她来不及和莫春山计较了,得先把自己的包找回来再说。
十几分钟后,第三次回到玖须海的何莞尔,欲哭无泪。
她刚才坐的那块石头旁,什么都没了。
她围着石头找了一大圈,也没看到腰包的痕迹,不过石头旁,有几个凌乱的动物脚印。
莫春山俯身看了一眼,说:“这里有野猴。”
言外之意,只怕是猴子把包给拿走了。
何莞尔哭丧着脸:“真倒霉。”
“是啊,”莫春山的评价,“手机电池多少年才能消解,这是污染环境,早知道提醒你了。”
看何莞尔倒霉,他似乎心情不错,语速轻快,习惯性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
“你说这么多,不也说的是没用的东西。”何莞尔终于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莫春山回头,脸上一抹神秘的微笑:“你竟然这样说你自己,不错,很谦虚。”
何莞尔愣了好一阵子,才品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是了,她嘴里“没用的东西”,指代的就是她本人了。
何莞尔甚至能听到自己头发立起来的声音。
莫春山此人,大概开局点技能树的时候点了怒火中烧,所以怒击的冷却时间降低一秒,伤害提高20%——妥妥的拉仇恨机器。
还有诡异的脑回路以及人神共愤的反应速度,她这个在山城报业吵架从来没输过的狠角色,竟然甘拜下风。
莫春山是不是有很多仇人?干脆来个众筹,请杀手把他做掉,一了百了,整个世界就清静了。
没了钱包、手机以及证件,何莞尔几乎丢了身家性命一般。
她已经忘记要甩掉莫春山一个人下山的心思,浑浑噩噩跟着他爬上车,颠簸了半小时,总算再一次回到了玖须寨。
车忽然在路口停下,何莞尔被刹车的惯性惊醒,问:“怎么?”
“那人好像是找你的。”莫春山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前面。
却是昨天搭她进景区的旺堆大叔。
大叔早看到了她在车上,满脸惊喜地跑过来,何莞尔不明就里地下了车,听到大叔满是惊喜的声音。
“姑娘,我听送货的丹珠说你没搭他的车下山,怕你困在里面,还和十几个小伙子去海子边找了一圈,一直没看到人。我不放心就在这里等等,还真等到你了。”
84 热情相邀
旺堆大叔笑得有几分释然,显然昨天没找到独自上山的何莞尔,让他很不放心。
何莞尔心下感动,不过搭了个便车,大叔竟然留心,知道她没下山,还冒着大雪来找她。
“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下雪你没下山被冻着。这下可好了。”
大叔还在碎碎念,挥舞双手大声叫喊,像是在招呼着谁,只是用的民族语言何莞尔听不懂。
莫春山听了对话,大概推断出前因后果,淡淡地说:“留在玖须海或者找对路,又或者看到小房子,你都不会有危险,偏偏走错了路还眼瞎,差点没命。你可别跟这位大叔说昨晚的事,我怕人家以为汉族人都是笨蛋。”
他陈述的都是事实,且语气平和地不得了,然而何莞尔还是能轻易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嘲讽。
她捏了捏手心,气愤地回嘴:“放心,我是俄罗斯族,不丢你们汉族的人,也没你们汉族这样骄傲自大嘴毒。”
“听起来你对我们汉族很不友好?难怪那晚上一番打砸抢烧。”莫春山声音轻缓,“不过昨晚你连喝三杯红酒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我……”何莞尔被噎得心口疼,有心争一争的,却发现自己真是满身都是把柄。
好吧,她说不过他,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
旺堆大叔兴致极高:“姑娘,我们村子的人昨晚没找到你,现在可能还在着急。要不你跟着我回去一趟?让他们看看也放心,顺便让他们再看看,看我是不是吹牛昨天遇到个小仙女。”
被人夸小仙女,何莞尔简直心花怒放,刚才被莫春山惹到的一丝不快消失无踪。
接着又被大叔说动了和他们一起去耍坝子——从来只知道耍坝子的大名,她还没真正去玩过,这一次正好遇上,她是真心动了。
这里的人生性热情又好客,她是一点都不担心旺堆大叔有什么坏心的,而且跟着旺堆大叔走,她也就不用看莫春山脸色了。
简直太完美。
何莞尔刚想答应,没想到旺堆大叔的目标已经转移。
他围着莫春山的车转了几圈,眼睛发亮,嘴里一直念叨:“这车不错,这车不错……”
和车比起来,小仙女的吸引力显然弱了很多。
倒是莫春山问了被大叔忽略的她:“县城还有多远?”
“十几公里。”旺堆大叔接过了话题,“小伙子,昨晚下了第一场雪,我们去林子里烤肉喝酒,还有老腊肉煮的面片子,可好吃了。”
说得兴起,大叔兴奋地走上去,在莫春山肩膀上使劲地拍了一拍。
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何莞尔看到莫春山肩膀沉了沉,又看到他明显地一皱眉,心里先是发紧,后来竟有些暗爽。
管你生不生气,反正你肯定打不过旺堆大叔,再说人家一片好意你也不好意思还手的。
果然,莫春山只是表情变了变,没有动气的意思。
旺堆大叔说得兴起,甚至手舞足蹈:“小伙子,和小仙女一起,我们耍坝子,烤松茸,冻的。”
他汉语不是太好,到最后有点词不达意。
何莞尔倒是听懂他的意思了。
“冻的松茸,还能吃吗?”她睁大眼睛。
“怎么不能吃?我们可吃了好几年!”大叔一拍大腿,“还有,把松茸晒干磨成粉,炖鸡汤,鲜地很。”
何莞尔一边听一边吞口水,心早就跟着大叔飞远,只是看了看倚着车门的莫春山,暗暗祈祷他可千万不要去。
这个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把她当成苦力和小跟班,使得无比顺手,偏偏她一对上他就心虚,还不由自主按他说的去做,真是一点骨气度没有。
莫春山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走吧,看看无妨。”
何莞尔心里五味杂陈,既有马上能见识耍坝子的喜悦,也有又得和莫春山同路的沮丧,表情丰富,眉毛快扭成一团。
莫春山侧眸,轻轻一挑眉:“少吃点,别给你们俄罗斯族丢人。”
何莞尔没吭声,只是等莫春山转过身,她咬着牙,无声地在他背后模拟了个端起大石头砸向他狗头的动作。
却不知道被他在倒车镜里看了个正着。
“幼稚。”他头都没回,吐出冷冷的两个字,却没察觉自己的嘴角,也有个上扬的弧度。
跟着旺堆大叔动次打次的音乐,大切诺基载着莫春山和何莞尔,到了几公里外的伍珑河边。
河边围了一圈十几个白色的帐篷,帐篷中央一块大大的坝子,五彩的经幡围成一个大大圆圈,经幡下,一群穿着艳丽服装的姑娘和小伙子,载歌载舞。
这里最大的帐篷近百平米大小,宽敞又明亮,一圈沙发围在四周,当中的台几上摆满了食品。
被当成贵客的小仙女何莞尔,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睁大眼睛只觉得处处都新鲜。
“坐啊,坐。”旺堆大叔招呼他们,自己出帐篷去喊了人来。
莫春山在沙发的末尾坐下,何莞尔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干脆在帐篷边上草地上厚厚的毡子上坐了。
没过多久,有人端了酥油茶上来,然后旺堆大叔一堆人涌进了帐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围着何莞尔叽叽喳喳,说着她听不懂的当地话,还有热情老阿妈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嘴里碎碎念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几分钟,何莞尔笑得脸都僵了。
好在看够了小仙女,大多数的人都散去,只留着几个孩子还不肯离去,眼睛大又圆,脸上有明显的高原红。
“被人围观的感觉怎样?”莫春山心情似乎不错,端起酥油茶,轻轻抿了一口。
接着脸色一变,一副差点被呛到的模样。
何莞尔差点笑出声。
看他这样,明显是喝不惯酥油茶的味道。
简直太好了,最好他马上走人,反正她是找到了靠山,可以自由地放飞自我,再不用看他脸色了。
然而想是这样想,等十几分钟后旺堆大叔开始上酒和肉了,何莞尔忽然无比操心起来。
85 忍气吞声
民族地区水源珍贵,洗个澡都是奢侈的事,所以在吃穿用度上肯定不如内地讲究。www.uu234.net
何莞尔是不在乎的,但从莫春山捡到她开始,大概只有十多个小时,但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人可能有点洁癖,又挑剔地很,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所以说这桌面上有着“历史厚重感”的酒杯,会不会被他嫌弃?还有那把油腻腻的小刀和黑糊糊的手抓肉,莫春山又怎么看?
他傲娇惯了的人,嘴毒又不会给人家留面子,不吃肉没关系,要是因为酒杯不那么干净拒绝敬酒,怕是要闹出大事来的。
要知道,民族地区的朋友们虽然直爽又热情,但也是出了名能打的。
就莫春山这小身板,恐怕会被人按在草地上摩擦,起都起不来。
要是外地企业家和当地人起了冲突,又会不会被有心的人利用,闹出什么大新闻?
“我可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破坏民族团结、社会稳定。”何莞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偷偷摸出湿纸巾,悄悄地在桌面下把那杯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一面怕被旺堆大叔他们看见,以为她嫌弃他们脏,一面又要把杯子打理到她认为莫春山肯用的地步,真是两头为难。
然而等她偷偷摸摸擦好东西,一抬头,却看见莫春山手里拿着个黑不溜秋的酒杯,一边喝着青稞酒,一边和大叔说话,表情相当平静。
看到何莞尔手里铮亮的杯子,他脸上不屑的表情相当明显,末了还点评两个字:“矫情。”
何莞尔差点没被气死,鼻子都恨不得要喷火了。
早上对她百般嫌弃,现在雪地里洗都没洗过的烤肉、不知道多少人拿过的杯子,怎么又吃嘛嘛香了?
真不知道矫情应该送给谁!
现实又一次告诉何莞尔,但凡这些手里好大一盘生意的大佬们,没有一个善茬。
就拿莫春山来说,她还担心这人过于傲娇让主人扫了面子,结果人家几句话就把旺堆大叔哄得开开心心,于是宾主尽欢。
只是何莞尔想起刚才矫情那两个字,就气得牙痒痒,黑着脸吃着手抓牦牛肉,看都不想看莫春山一眼。
饭吃到一半,旺堆大叔心情愈发地好,指着莫春山笑了笑,又拍着他的肩膀,嘴里叽里咕噜起来。
莫春山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嘴角微扬,时不时还回应几句。
何莞尔忍不住瞟了那边几眼,终于有些好奇:“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侧眸,悄悄回了她一句。
何莞尔默默腹诽着,听不懂还笑得那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旺堆大叔已经结成异姓兄弟了。
何莞尔有一点是料对了的,莫春山完全没碰面前堆成小山一般的肉。
旺堆大叔跑惯外面的人,也知道饮食习惯强求不来,相当地善解人意:“再等一等,还有牛肉包子和炒菜米饭,你们是贵客,可不能饿着。晚上烤松茸,煮面片子,烤肉!”
听到还有莫春山能吃的东西,何莞尔松了好一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太过操心了。
管他饿不饿呢,最好多饿几顿,饿到没力气说话,也就不那么烦人了。
吃过了午饭,阳光已经把被雪水雨水打湿的草地烤干。深秋初冬,坝子上已是一地的棕黄色,没有夏天满目的野花,却不妨碍何莞尔浪得冒泡。
她生性外向,哪怕语言不通,也很快和村民打成一片。于是和一堆姑娘小伙子一起玩拔河、玩跳远、骑马,还仗着格斗技巧出其不意地放倒了一个起码一米八高的精壮小伙,引得一片喝彩。
莫春山远远地看了会儿,又回了帐篷,皱着眉头喝着酥油茶。
刚才某人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贼兮兮的小眼神,显然在嘲笑他连酥油茶都搞不定。
开玩笑,这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哪里能难倒他?
太阳西沉,暮色渐浓,帐篷里开始准备晚饭。
旺堆大叔果然没说错,晚上的食物极其丰盛。
烤松茸、烤包子、烤羊腿、面片子,喝的除了酥油茶还有甜奶茶,帐篷里一排长桌几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喧嚣热闹。
何莞尔最喜欢这样的场面,快活地快要飞起,除了不吃猪肉以外,什么都要尝一尝,于是菜都还没上齐,她已经半饱。
至于莫春山,他吃起东西来,小口、斯文、食量也不大,动筷子最多的还是烤的松茸之类油水不太重的菜。
何莞尔怀疑自己怕是吃了他两倍有余——不过她坚决不会承认是自己吃太多的,要怪就怪莫春山吃得太少。
晚饭过了一半,竟然又上了啤酒。
何莞尔却纠结极了。
怎么办,好想喝,可是要是喝了又吃不下太多东西了。另外,喝多了啤酒,会发胖的。
今天热量已经大大地超标,再这么吃下去,只怕回庆州一上秤,会比出发时候重个十斤八斤的。
旺堆大叔早就递了瓶给她,殷勤地劝着:“喝吧,喝吧。”
何莞尔苦着脸,委婉地拒绝:“不了,会胖。”
大叔乐呵呵,也没继续劝她,转身去找莫春山了。
谁知道没几分钟,又来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也给了她一瓶啤酒。
少年不太会说汉语,脸黑黑红红的,五官却深邃俊朗,尤其是一对深邃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
他见何莞尔没接酒,只腼腆地一笑。
何莞尔本来还在纠结喝不喝的问题,却被这一个善意又清澈的微笑蛊惑了去。
于是晕晕乎乎地从他手里接过啤酒,道了声谢。
少年转身离去,何莞尔看着自己手里的酒,苦着一张脸。
接都接过来了,怎么能浪费呢?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肤浅。”
远远地传来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却掩盖不住浓浓的嘲讽。
何莞尔循声望去,只看到莫春山的侧脸。
“没劲。”她小声地嘟囔,鼓起腮帮子,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晚饭过后,是耍坝子的重头戏——大锅庄。
下午玩到飞起的何莞尔,在小伙姑娘们邀请她跳舞的时候,笑得礼貌又客套,指了指自己的腿:“我昨晚冻了腿,不太方便,你们跳吧。”
莫春山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问:“瘸了?”
何莞尔装作没听见,看着不远处集结起来的锅庄队伍,安静地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
反正,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跳的,呵呵!
坚决不能让莫春山欣赏到她曼妙的舞姿!
她一边告诫自己,一遍偷偷朝着莫春山的方向翻了个白眼,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86 咸吃萝卜
草地中间的篝火燃起,音乐震耳欲聋,锅庄跳得热火朝天,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www.uu234.net
何莞尔虽然还坐在桌子边,只是一颗心却早就飞了,一直朝篝火那边看,脖子伸得老长,手下意识地跟着音乐打节拍。
莫春山把她坐立不安的模样看在眼里,抿了口酥油茶,慢悠悠说:“你少喝咖啡。”
“什么?”何莞尔显然没听懂。
“正常人喝了咖啡会提神,但是adhd患者喝了咖啡反而会犯困,我看你注意力散涣 、活动量过多 、自制力弱,考虑一下去做个检查?”
何莞尔:“……”
什么adhd,不就是多动症吗?莫春山又拐着弯骂人,这张嘴怎么这么讨厌呢?
能不能借借谁家钉马掌的工具,给他钉起来呢?
何莞尔知道说不过他,吵也不敢吵,忍了又忍之下,最后恨恨瞪了他一眼,起身拿起自己没几分钟充好电没多久的相机,挤进了人群里。
莫春山看着她,再不掩饰唇角的笑。
大锅庄自然有很多看点的,何莞尔什么都想拍,哪里热闹,哪里就有她。
她渐渐忘记所有的郁闷与憋屈,一眨眼几百张拍了过去,正给三个打扮得隆重美丽的姑娘拍合影,察觉到远处骤然响起一阵喧哗的人声。
竟然盖过了音乐的声音。
何莞尔望过去,却看到莫春山和旺堆大叔站在一起,手里拿着顶精致的小花帽。
帽子上绣着五彩的云朵和吉祥的莲花,一看就知道是哪位姑娘的帽子。
何莞尔心里一紧。
她好歹来过多次,也对这方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姑娘给男人赠帽子是什么含义,她早就有所耳闻。
完蛋,只怕莫春山是不懂的,这下要闯大祸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莫春山垂眸看了眼手里精致的小帽子,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立着的满脸忐忑的姑娘,一伸手,把帽子递给了旺堆大叔。
惨了惨了!
何莞尔快叫出来,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拦住他这无知的行为。
姑娘把帽子给你,是表示爱慕的意思,你要是没这意思就别接,姑娘最多不高兴。
但是你接过来,又给了别人,就是不知好歹,甚至是羞辱了。
还是那句话,草原上的人们热情好客不假,可是勇猛好斗就更出名了。莫春山这行为,怕是要惹出大事了。
虽然这人不怎么好,只不过好歹是和她一起来的,而且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遇上了旺堆大叔。
要是莫春山不能全须全尾地离开,她岂不是也有罪过?
何莞尔一个激灵,看了一圈十几个精壮的小伙子,心里直发愁。
她一个人能撂倒一个两个,但是肯定打不过这么一米八甚至一米九的大汉。
何莞尔飞快地转着想着怎么给莫春山解围,谁知道莫春山满脸懵,看着不敢接帽子的旺堆大叔,疑惑地问:“不是击鼓传花?怎么不传了?”
几秒后,听得懂汉语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后笑声越传越远,显然大家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
而那送他帽子的姑娘脸红了红,小声了说了句什么,转身走开了。
危机解除,何莞尔一阵怔忪,好容易醒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后背全是冷汗。
好在这事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了。
她长舒出一口气,正要,忽然瞥到莫春山微侧着脸,正在看她。
和她视线相接的片刻,嘴角微微勾起,眼角也略弯。
何莞尔马上明白过来。
就冲他那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她百分百肯定莫春山知道姑娘送帽子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能安安稳稳地处理这件事,却选了条凶险的路子,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就会引发群殴。
一群小伙子,打他一个!
不过,他这法子倒是让那个大着胆子送帽子的姑娘免去了被拒绝的尴尬,也免去了之后的麻烦。
何莞尔正在出神,身边的音响忽然炸开一般,民族风的音乐,陡然间换成了抖音风格。
她眨了眨眼睛,目瞪口呆,紧接着看到刚才的锅庄队伍一瞬间乱起来,一堆人群魔乱舞起来,像被音乐控制一般。
何莞尔脸上的肌肉差点控制不出抽搐起来:“这什么鬼?”
一个快一米九的壮实青年刚好经过她身边,回过头乐呵呵,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和你们汉族人学的,不要以为我们只会锅庄。”
何莞尔一头黑线——那头被莫春山嫌弃丢汉族的脸,这头又被少数民族兄弟当成汉族,真真的走到哪里都背锅,还里外不是人。
短短的音乐持续不到五分钟,之后音乐恢复正常,画风也回复到何莞尔熟悉的民族风。
篝火熊熊燃烧,气氛更加热烈起来,一个下午和她一起玩耍、个头也几乎和她一般高的姑娘拉珍,从帐篷里捧出了一套自己攒的衣服出来,让何莞尔试一试。
这衣服算是他们的礼服了,富丽又盛重,何莞尔看得移不开眼。
她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换上了长袍和皮靴,戴了一串串的红玛瑙,虽然来不及编一头和拉珍一样的小辫子,但头上也戴着坠满天珠和绿松石的头饰,额前缀着细密的白银流苏,精美非凡。
“美!美得很!” 拉珍拉着何莞尔到处炫耀,似乎何莞尔穿着漂亮,比她自己穿更自豪。
何莞尔心里也美滋滋的,甩了甩长长的水袖,终于忍不住拉珍的盛情邀请,跟着队伍跳了起来。
旺堆大叔看着她极其不协调的舞步,哈哈大笑起来,倒也不是笑话她,只是说:“这样对了吗,高兴就好。”
说完,又过来拉莫春山:“小伙子,一起一起。”
莫春山自然是不肯的,委婉地拒绝大叔的好意,笑得客气谦和。
何莞尔正好路过他,看到他从容的表情,忽然想起新仇旧恨,气不打一处来。
她忍不住多嘴:“虚情假意!”
莫春山听得一清二楚,看着她脚下凌乱的舞步,浓黑的眸子隐约一点笑意:“你的左脚和你的右脚好像有仇,能站稳吗?”
87 别无选择
何莞尔本来就喝了酒,这时候兴致高涨,被莫春山冷水一泼,一时脑热差点顶回去。m.www.uu234.net
幸好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并不好惹。
也不能怪她,运动细胞发达,艺术细胞死完。听说小时候还是学校的文艺骨干,结果一场车祸过后,成了跳舞唱歌样样都不行的文艺弱鸡。
平时她都懂得藏拙的,这一次雪地里的劫后余生、喝多了酒、以及被旺堆大叔他们的热情与好客感染,忍不住奔放了一把,却忘记有莫春山围观。
真是的,哪里都有他!
何莞尔虽不敢惹他,但也重重地哼了一声,还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莫春山站在原地,微笑不语,视线放在前方人群中那抹高挑的背影上。
这里的民族服装,大襟、宽腰、长袖,她本来就纤细的腰身更显婀娜,背影挺直,浓密否认秀发垂到腰间,随风飞舞。
就是着实跳得太糟糕,不仅同手同脚,还经常和队伍的方向反着来,好几次没跟上别人的节奏差点摔倒,也是硬生生靠着后天训练出来的协调能力,勉强站稳。
这女人,又倔强又刁蛮的,和她名字真是一点都不搭。
不过这性格,倒真有几分像那戈壁里顽强生长的盐生草,灰绿色的不起眼,却生命力旺盛,一个夏天就能偷偷地爬满整个山脚。
没来由地想起早已逝去的那个名字,莫春山眸子里紧了紧,嘴角的淡笑消失。
他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朝着和篝火相反的方向,慢慢踱步。
夜色浓黑,渐渐地漫过他孤单的背影,惟有头顶半轮孤月,颜色冷而白,月尖上挑着一颗星星,半明半暗,似乎快要熄灭。
何莞尔昏昏沉沉地坐起身,都不知道自己睡在哪里,也忘记前一晚上做了些什么。
头顶上是长方形的帐幕,身下是厚厚的毡子,上面还铺了好几层的棉花垫,被子干净柔软,一看就是新的。
不过没有枕头,她是枕着自己的卫衣睡的。
何莞尔好一阵子才回忆起来,自己玩嗨了跟着拉珍跳锅庄,后半夜又喝了不少酒,后来稀里糊涂地睡下——还是拉珍体贴地把自己的帐篷让给了她,她去了朋友家帐篷挤一挤。
何莞尔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忽然从旁边的小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莫名其妙地想起莫春山那一脸的嫌弃,何莞尔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
从帐篷顶透出来的光,还有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时间肯定已经不早。
果然,她一掀开帐篷,发觉天色大亮,太阳爬到了半空中,渐渐灼眼。
何莞尔忙找水洗漱了,刚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就发现不远处,莫春山立在他的车旁,正拿着张湿纸巾擦手。
他又换衣服了,前一天的深蓝羽绒服换成一件看不出哪个牌子也不知道什么面料的深灰色大衣,挺括有型。
不仅穿得人模狗样,下巴上一丝胡茬都没有,头发也一丝不乱,相当清爽干净。
何莞尔皱了皱眉。
很好,很精英,和符合莫老板给自己定的高冷傲娇人设。
只是不知道他一个人出门在外,怎么能把衣服熨成这么笔挺,还能在没人伺候的情况下能把头发收拾成才进了美发店一样。
莫不是带了一油桶的发蜡吧?
何莞尔一边腹诽,一边走上前去。
“要走了吗?”何莞尔本着见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心情,上前准备寒暄几句。
然后送走莫毒蛇,从此山高水长再不相见。
莫春山看了她一眼,依旧是简短的风格:“走了。”
“哦。”她主动微笑,“我再多玩两天,之后再去县城。莫总,就不送了啊,您路上注意安全。”
似乎早就料到何莞尔不会和他一起上路,莫春山问也不问原因,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上车,发动了引擎原地热车。
何莞尔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也不想再和他尬聊,回了帐篷,心满意足地整理自己的包。
难得碰上耍坝子,昨天晚上拉珍极力邀请她多玩几天的,所以她决定要多停留两天再走,好好体会一下当地的风俗民情。
大不了,就把去高城等地的时间压缩一点,假期结束前三天买张火车票,摇摇晃晃三十个小时回庆州,也不是不可以的。
想起火车票,何莞尔忽然惊觉,自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忘记了。
她忙打开包,把所有东西倒在床铺上。
洗漱包在,衣服也在,昨晚一直拎在手上的相机包落到草坪上滚了几圈,有点脏了,但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她的钱包呢?手机呢?证件呢?
何莞尔一拍脑袋,想起前一天中午,她不慎将装着这些重要物品的小腰包遗落在了玖须海边,又被野猴子捡走的经历。
她绝望地捂住脸。
她怎么就能这么笨呢?这下怎么办?离庆州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她没了钱包证件还有最重要的手机,该怎么回去?
难道让谁过来接她回去?也太不现实了,且不说别人都要上班,就算接到她了,又该怎么把她弄回去?托运吗?
还有没了身份证,连买票都成了问题。
何莞尔抱着头正在揪头发,忽然听到了屋外引擎发动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好像还有一条路可以走的,只不过,好像屈辱了点。
不过几秒钟,何莞尔下了决定。
她咬了咬牙,再顾不得新仇旧恨,起身去追莫春山的车,连背包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她也顾不得捡了。
掀开帐篷帘子,她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去,去拦住经缓缓移动的汽车。
“等一等!”她大叫。
莫春山听到声音踩下刹车,放下车窗,皱了皱眉。
“怎么了?”
何莞尔喘着气,放低声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气一点:“莫总,你能不能带我一起?”
“回县城?可以。”
“不是,回……庆州。”何莞尔有点结巴起来。
他很有点意外,剑眉微挑:“为什么?”
她咬了咬牙,还是说了自己的难处:“我钱包丢了。”
莫春山点头,淡淡地回应:“我看见了。”
是的,他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还是能够阻止却袖手旁观的那个路人甲,却什么也不做。
88 寄人篱下
何莞尔来不及和莫春山计较新仇旧恨,又说:“那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我买不了火车票,写不了宾馆。顶 点 X 23 U S”
“知道了。”他又点头。
何莞尔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
好在莫春山终于善解人意了一回:“你是想跟着我的车回去,免得一路上没有身份证不方便?”
何莞尔头如捣蒜,目露期盼。
她倒是可以选择汽车,一站一站赶车回去,可是民族地区,难免遇上警察设关卡盘查的时候。
这一下,没了身份证就成了大问题——运气好警察放过她,运气不好的话,光核实她的身份就会浪费很多时间。
万一把她当成居心叵测煽动民族矛盾的坏分子,那可就麻烦了。
她的假期有限很想多走几个地方的,可不能在无谓的事上浪费太多精力。
所以才会死皮赖脸求上从不给她好脸色看的莫春山。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脸臭臭的性格也不好,但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反而让她异常地心安。
大不了对他的臭脸和嘲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要能解决回家的问题,一切就是值得的。
“不行。”莫春山回答。
何莞尔怔了怔,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地回绝她。
“我还没钱,没手机。”何莞尔只好继续说,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
她没钱、没办法订房、没导航查路线,更没办法知道路况,这成了眼睁睁的瞎子一样,什么时候能回去庆州,还真说不定了。
要不是世事如此艰辛,要不是丢了手机她连贵旺的号码都记不住,她真是一点都不想求到莫春山头上的。
“那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
莫春山又一次打破了她期望他手下留情的幻想。
何莞尔冥思苦想,不知道该和他说好歹相识一场?还是和他探讨一下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想了好一阵,声如蚊蚋:“我回庆州马上给您路费。”
莫春山跟看白痴一样:“你觉得我像滴滴司机?”
何莞尔自己都觉得囧,被鄙视也只能无言以对。
确实,莫春山家大业大的,哪里能赚她的三瓜两枣?
88 等价交换
何莞尔想了好一阵也没找到下一个理由,莫春山貌似很不耐烦,手按上了车窗上升的按键。
何莞尔有些急眼,手指掰在车窗上不肯放。
她一时脑热说了蠢话:“我还可以搬横在路上的枯树。”
果不其然,又一次收获了莫春山看白痴的表情:“我又不会再去走一条废弃的国道。”
表情和声音都一如既往地淡然,只是眼里隐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何莞尔认真地想了想,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我会开车,你一个人开车难免会累,到时候我可以换你。”
“你连驾照都丢了,开什么车。”
好吧,又完美地噎了她一把。
“还有,我能带你上路,怎么带你住宾馆?我们两个人,但只能写一间房。”
莫春山又补充。
何莞尔词穷。
对啊,就算交通问题解决了,她怎么解决住店的问题?
她想了想,咬着牙:“我睡车里。”
莫春山有几分诧异,几秒后回答:“可以。不过还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带你同路。”
他似乎不急着走了,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目看她,眼角渐渐有个上挑的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
何莞尔想了十几秒,挑出最有把握的说:“高原我来了很多趟,莫总您大概对这边不是太熟悉,我也可以给您推荐还没有被世人所知、藏在深闺的景点,保证很值得去。”
她看得出来,莫春山表面上不说,但如果景色特别优美的地方,他还是愿意驻足的。
一个熟悉路况和景点的导游,也许是他需要的。
果然,莫春山似乎有了点兴趣:“还不够,继续?”
何莞尔想起那天他在玖须海旁徘徊一小时就为了拍那高脚杯,忽然福至心灵。
“你等等!”她扬高声音,满脸郑重,“你等着不要跑,等着我出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她说着话,有些犹豫该不该放手,很有些怕她去拿东西的时间,莫春山就把车开跑了。
莫春山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看她焦急担心的眼神,不由自主放低声音:“好,我就在这儿,不走。”
声音比先前温和得多,甚至带上一丝微微的暖意。
何莞尔急起来哪里注意得到,她狂奔进屋,一把抓起床上的相机,又奔了出来。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她竟然跑得气喘吁吁。
她喘着粗气翻出相机里的照片:“你看,这个够不够?”
是那几张她拍的最引以为豪的玖须海“高脚杯”,完美的构图的光线,绝对吊打莫春山自己拍的那些。
开玩笑,她冒着跌到海子里的危险、拿着专业大块头相机拍出来的东西,绝对是他什么果7果8果x的弱鸡镜头不能比的。
如果莫春山真对那地方感兴趣,那这张照片,也许能打动他的。
果然,祭出那张她最满意的照片,终于换来了莫春山的神色微动。
短短一秒后,他再度神色如常,淡淡地回答:“成交。”
好容易死皮赖脸求得莫春山带她回庆州,何莞尔总算放下心中大石。
和旺堆大叔他们道别后,他们上午就回了伍珑县城。
莫春山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开着车绕着县城转了转,在最中心的金马广场停留了一阵,便找了家看起来最大最干净的餐厅吃午饭。
前一天耍坝子,何莞尔吃得够多了,午餐时候倒是矜持又斯文起来。
莫春山自己点菜:“青椒肉丝,麻婆豆腐,煎蛋汤。”
他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忽然说了句:“所有的菜,猪肉都换成牛肉。”
何莞尔正喝着菊花茶,听到这话意外地看了他两眼——这个人,和她一样,不吃猪肉吗?
本以为吃过午饭就该继续赶路,结果莫春山什么都没干,早早地就要到县城最好的宾馆住下,说要休息一下。
何莞尔想了想就明白。
想必是帐篷里席地而寝的习惯让莫老板一身骨头疼,一晚上没休息好,所以得补觉。
她忍不住想皮一下,于是说:“莫总身娇肉贵,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的。”
莫春山回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扬了扬手里的两张身份证:“离我远点,免得前台以为孟千阳变了性,成了个五大三粗的女人。”
何莞尔:“……”
89 七窍生烟
莫春山出门为什么会带着孟千阳的身份证,这件事何莞尔想不明白也不会去想。www.uu234.net
玩过证券的心很脏的大佬,她要能明白他的脑回路,也不至于出个门还得拼车这么惨了。
莫春山办妥回来,将房卡扔给何莞尔一张,眯起眼睛说:“你住我隔壁,晚上不要吵,另外打呼的声音不要太大。”
何莞尔听了前半截就点头,然后发觉自己又被坑。
……你才打呼,你们全家都打呼,还是隔着三道门都能听到那种!
何莞尔气鼓鼓地回了房,一个人无聊,看了半天的电视,便带着相机出门逛了一大圈,饿得两眼发昏回了宾馆,刚好遇到莫春山洗了车回来。
“晚饭吃了吗?”他问。
“没呢。”何莞尔回答,目露期盼。
中午的时候她还吃不下,下午有了运动量,早就饿扁。
她舔了舔嘴唇,说了一串前天她吃过的当地美食:“这里有黄罗伞和野生杂菌炖的鸡汤,小炒黑山羊肉也是一绝,还有蕨菜炒的大脚菌也很鲜美。”
一说不打紧,她越说越馋,直说得自己口水四溢。
“你饿了?”莫春山问,一语中的。
何莞尔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添了一句恭维的话:“这些野味虽不算珍贵,但口味清淡天然,很适合您。”
看他刚才眸子亮亮的,一定是被她说动,也想吃东西了。
谁知道莫春山摸出车钥匙给她:“正好,车里还有方便面,适合你。”
目送莫春山上了电梯,何莞尔咬着牙去了停车场,一边从后车厢里拿泡面,一边恶狠狠地诅咒:“说话一点都不积德,怎么不生成个哑巴呢!”
大概是那一夜雪夜惊魂,让何莞尔对能躺在床上睡觉这件事无比地珍惜起来。
挨着枕头就秒睡,又没了手机的闹铃,于是说好的早上八点出发,她整整迟到了一小时。
莫春山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看新闻,手边放着一杯茶,等了她快一个小时。
何莞尔慌里慌张跑下去,已经做好了会被他狠狠嘲讽一顿的心理准备,结果他却什么没说。
是的,三个小时过去,莫春山好像被装了*,真的一句都没有。
刚开始,何莞尔以为是自己昨晚的祈祷生效了,还暗自庆幸了一阵,然而半上午过去,她越来越觉得,车里尴尬又沉默的气氛,还不如让他骂她一顿算了。
有人说过冷漠的两个人比热情的两个人更容易相处,莫春山这样天生能管住自己的人,不想说话的时候貌似按一按头顶的静音按钮就可以。而且就算不说话,必要时候他甚至能用几个眼神表现出对何莞尔的鄙夷,真的胜过千言万语。
可何莞尔的性格,并不是这样。
家里人都评价过她是个话篓子,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完全停不下来。
连柯知方都曾经半开玩笑半是调侃地说,给她做咨询时候必须特别专心,因为她语速快话又多,一个不注意关键的信息就漏掉了。
半上午不说话,可真是憋死她了。
阳光耀眼,车里空调开着,冷风太过强劲,吹得她脸和手都有点冰。
但又不能关,否则被太阳炙烤的车身内,没多久就会上升到三十度的高温。
“车不错。”闷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主动找莫春山说话。
却不料人家看都没看她一眼,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按了中控上的一个键。
于是音响里流出音乐声。
何莞尔又觉得自己心口噎着一口气。
好吧,她一说话他就打开音乐,在暗示着什么,显而易见。
无非就是嫌她说话吵了——这个人,真太讨厌了!
不过下一秒,她的注意力被音乐吸引。
这音乐,她熟得不能再熟了,大提琴,libertango,马友友。
何莞尔从来都不懂这些,对所谓高雅艺术也缺乏兴趣,不过这一首她很喜欢,也很熟悉。
马友友曾经亲口描述过这曲子的意境——灯火朦胧的舞场,空气中弥漫的烟雾,男人怀抱中的漂亮女郎,放逐于节奏中的爱和梦想、痛苦和真实。
至于大提琴,她只是觉得好听而已,反而是白老师在思考什么难题的时候,他就爱放马友友。
分析案例时放,准备讲座时放,何莞尔跟着他学习研究,也就知道了libertango,知道了圣母颂。
莫春山竟然也听大提琴,还和白老师的口味一致。 忽然想起晨间在他身上闻到的茶香。
她那时候因为迟到心虚,没有多留意,现在想来,好像他喝的也是黄芽。
又一个和白老师一样的地方。
何莞尔悄悄看了莫春山一眼。他正专注地开着车,没什么表情,但侧脸的线条被明亮的阳光模糊了边界,眼里深深浅浅的光线浮动,冷峻不再。
从伍珑出来一路向西,不过三小时的车程,海拔已上升到近四千米,也快接近西川省的边界。
路况糟糕起来,柏油的路面不再平整,时不时一个横贯路面的大坑,莫春山开得还算小心,也没办法躲过。
然而何莞尔随着车身的起伏,竟然睡着了。
没办法,别人不理她,大提琴又催眠,她听着听着,便昏昏沉沉起来。
醒来的时候,莫春山正好把车停在一个垭口,她被他关门的声音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到正前方白雪皑皑。
“哇!”
何莞尔抓起相机冲下车,不料路边的草已经结上了冰碴子,她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撞上前方的碑石。
“小心!”
谁的声音响起,以及谁拉了她一把。
何莞尔站稳,定了定神,看到莫春山的冷漠脸,以及正收回的刚刚扶住了她一把的手。
哦,还有责怪+嫌弃的眼神。
何莞尔抓着相机,心里只有一件事。
她刚才听到那一把又粗又哑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哑得像是含了一把粗粗的沙砾,很特别的质感,但仔细回想之下,绝对不是正常状态的声音。
几秒后,她指了指自己喉咙的位置,小心翼翼地问莫春山:“你的声音,哑了?”
90 斯拉夫人
莫春山定了定,之后淡淡地点头,眼里的神色有那么一刹那的不自然。m.www.uu234.net
似乎是——略有不甘?
何莞尔一时忍不住差点笑起来——难怪他不说话,原来是上了火,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啊哈哈哈哈,一定是她的念力起了作用,终于让她发现莫春山也有吃瘪的时候。
可想到刚才人家好心拉了她一把,以及之下来的旅程还要仰仗莫春山的缘故,忙垂下头努力管理好表情,狠狠地掐灭自己心头幸灾乐祸四个大字。
还想不想回庆州了?这位大佬是她能得罪的吗?
于是,再抬头时,何莞尔觉得自己笑得一定矜持又善解人意:“莫总,是上了火吗?翻过这个垭口就是金巴县城了,那里的雪梨膏很有名,对这种上火失声的情况很有效。”
莫春山微微一挑眉,眼里是疑问的表情。
何莞尔马上举着手信誓旦旦:“没骗你,绝对有效的。”
他微微皱眉,带点警惕。
何莞尔忙不迭解释:“我吃过的,所以知道,真没骗你。”
她一直打着包票,莫春山终于拿了一张粉红色的票票出来,朝她扬了扬,有淡淡地一眼看过来。
何莞尔愣了愣,从他手里接过钱,揣进外衣兜里。
也不知是她领悟力太强,还是莫春山的眼睛真会说话,她竟然能读懂他刚才那表情的意思。
不就是“买一瓶剩下的当小费不用找了吗”?
哼!
她何莞尔可不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呢——不过,有钱不用吃方便面的话,那就敬谢不敏了。
二三十一瓶的雪梨膏,剩下的钱,权当她的出诊+信息费了。
金巴县城里,何莞尔找了好多商店,终于在一家特产店里,给莫春山买到了他急需的雪梨膏。
据说是因为太好用所以脱销了,可见这已经是金巴县名声在外的特产了。
莫春山就着水服下十多毫升的雪梨膏,摸了摸喉咙。那里清凉一片,总算没了早上一起床的灼烧感。
他微微垂眸,看了眼坐在副驾的何莞尔。
她也垂着头,貌似安静乖顺,然而哪怕嘴角紧紧地抿着,也能看出一丝丝忍不住的笑意。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女人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他的。
暂且让她高兴高兴,总有找回场子的时候。
吃过一顿简单的清汤面片,何莞尔小心翼翼地和莫春山建议:“前面岔路朝北,再开三个多小时,出了西川的省界就是柏昂山了。那里很少的云雾,看星空最漂亮。另外,这个时节彩林也是最好看的时候,不如今晚,我们住哪里?”
莫春山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柏昂山不是个有名的景点,山下的镇子规模也不大,镇上看起来最大的一家酒店,甚至连身份证都没察看,就让他们住下。
何莞尔倒有些忐忑起来。
她也只是做攻略时候偶尔发现这个地方,当时照片里那色泽饱满的落叶和原始风貌的景色就迷住了她,所以这一次列入了目的地。
但如果她看到的是照骗呢,怎么办?
莫春山会不会以为她是想谋财害命才把他骗到这么个偏僻的旮沓?
万一他生气了怎么?
何莞尔心情忐忑了,倒没像之前几天挨着被子边就睡着,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没到七点就起床。
却发现莫春山也已经起来了,已经收拾妥当,在酒店大堂坐着。
何莞尔愣了愣,更加不安起来。
莫老板起得如此早,却没看到昨天她许诺的风景,会不会一时气愤把她扔在这里,独自回去了?
好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柏昂山,内里的风景意外旖旎。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群山重叠、绵绵不断,一眼望去犹如红色的海洋,从山顶到山脚的红叶,颜色也在渐变,从深红、朱红再到粉红,风吹落在地的红叶,厚实又绵软,仿佛一张红地毯。
何莞尔看得如痴如醉。
她算是兑现了自己的第一个承诺,带莫春山找到不为人知养在深闺的绝色景点,只不过比起莫春山的淡然,她自己好像更兴奋一点。
碧空如洗,云朵如松软棉花糖一般,红色的巨浪像是在翻滚着扑向天空,蔚为壮观。
小路边,为了找到最好的视角拍对面的山体,她后退了一步。
然后感觉到脚下好像多出了什么有点软的东西。
她回过神,马上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人。
至于踩到了谁,不言而喻。
她几乎是蹦起来的,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结果又撞到了头上的树枝。
于是满树红透了的树叶扑簌簌地落下,落得她满头满身都是。
莫春山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淡定地拂去肩上的枯叶,又低头看了看鞋子上明显的脚印,说了这一天第一个超过十个字的句子:“何记者还真是静如脑瘫,动如癫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雪梨膏起了作用,他这一句话没了昨日的嘶哑,声音清爽了不少。
但是话的内容差点把何莞尔气到暴走。
好吧,刚刚好一点,就等不及要讽刺她了。
“莫总还真是安静如鸡,乖巧如鹅。”她回怼了一句,想仗着莫春山应该不懂这些网络流行语,让她捡个便宜。
“是吗?”他回答,“我理解为你夸我安静了,不过何记者倒是该多动一下,毕竟你有斯拉夫人的基因。”
斯拉夫人最著名的基因,就是容易发胖——所以很多角色的俄罗斯美人,到了中年胖得一发不可收拾,能长到少女时代两个那么宽。
正因为如此,何莞尔才特别注意自己的体重,也特别注意每天摄取的热量,就怕随着年龄渐大控制不住地发胖。
莫春山根本不用明白她话里话外的隐喻,也能完美踩中她的痛点。
何莞尔看着他下山的背影,默默地捏紧拳头,又默默地放开,脑补着拿一张狗皮膏药贴在他的薄唇上,然后一个麻布口袋罩他头上。
要是再来几记闷棍就更完美了。
嗯,很好,吵架吵不过别人,如今终于get了新技能,学会了精神胜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