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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全文阅读

作者:兜兜搬小海星     如梦春山txt下载     如梦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1 大风有隧

    下了山是下午四点,大半天的山路走下来,莫春山也饿了,挑剔了好一阵子选了家本地菜。顶 点 X 23 U S一顿饭吃下来,何莞尔发觉自己又在不经意间吃了他饭量的两倍有余。

    莫春山虽然没说话,饭桌礼仪也一如既往地地完美,但何莞尔总觉得他偶尔瞥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挑剔“斯拉夫人基因”的意味。

    那什么,食量如猫的男人,最讨厌了。

    何莞尔恹恹的,但还是舍不得放下碗筷。好容易才能又顿正经饭菜吃,不好好吃,下一餐指不定会被可恶的资本家指去吃方便面。

    吃了饭临上车,何莞尔爬上副驾驶,却被莫春山敲着车窗。

    “怎么?”她有点懵。

    “吃了东西,有点犯困。”他说,声音里带点淡淡的疲惫。

    “哦,那就休息一会儿。”何莞尔建议。

    “那你坐得稳如泰山?”莫春山皱起眉,指了指隔壁驾驶座,“那边才是你坐的。”

    何莞尔张大了嘴:“不是吧,我开?”

    莫春山声音极缓慢,手插进了外套的兜里,看起来不大高兴了:“我记得那天你说让我带着你的条件之一,就是我累的时候你可以换换手?”

    何莞尔一阵哑然。

    他……认真的?

    好半晌,她指着自己的鼻尖,讪笑着:“真要开?”

    莫春山点头:“自然。”

    起码三四年没摸过方向盘的何莞尔,连滚带爬滚下副驾驶,又手脚并用爬上驾驶座,感觉自己有点方。

    别看她每个月都要买汽车杂志,对各大品牌的当家车新车都如数家珍,不折不扣的汽车发烧友。

    然而,那都是纸上谈兵——从她有了驾照到现在,实际驾驶时间,绝对不超过五小时。

    还是零敲碎打时不时被人当代驾攒下来的。

    现在一上手就是一辆完全没开过的大部头越野,以及蜿蜒盘旋的山路。

    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她还没活够呢……

    不过,心里发怵是发怵,她硬撑着发动引擎上路——大不了开慢一点,总比莫春山一怒之下把她甩在这三省交界的地方。

    好在这条路够偏僻,几乎没车,她开着开着,也就渐渐平静了。

    然而路况却不是太好,柏油路面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何莞尔完全没有能力完美地躲开,尤其是那种横贯路面的,她只能硬着头皮碾过去,车颠簸地不行。

    莫春山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睡着了,还一睡就是两个小时。

    睡着了的莫春山,没了冷硬与不近人情,清俊的眉眼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暖光,平时不苟言笑的冷清消失无踪,此刻,似乎毫无攻击性。

    有些清瘦,皮肤过于白了些,恍然之间,竟有几分脆弱少年的模样。

    何莞尔偷偷瞄了好几眼,直到车轮碾进一个十几厘米深的大坑,车身倾斜地厉害,狠命地一颠。

    莫春山的头撞在了侧面的玻璃上,一瞬间就清醒。

    “你到底会不会开?”

    刚刚醒,他声音有一丝喑哑,心情也不大好,毫不掩饰地情绪外露。

    何莞尔忙收敛心神,低声地道歉:“对不起。”

    莫春山看了她两眼,一声不吭地下车,又一声不吭地绕过车头,伏下身,貌似礼貌地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等她放下车窗,听到简单的几个字:“呵,女司机。”

    何莞尔:“……”

    好吧,她确实给女司机群体丢脸了,对不住,打扰了!

    高原的夜晚,没有柔软又绮丽的霓虹,天空墨黑,云间的星辰若隐若现,清冷的星辉有几分暗淡。

    偶尔有牧民的小屋或者帐篷点着灯,也是孤孤单单的一盏,浓黑的夜色里,一灯如豆,更显孤寂。

    盘旋的山路上,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前进,小心地躲避着地面上的大坑,时速不到二十公里。

    下午何莞尔开了两小时车,莫春山就换了回来,一直开到太阳西沉,夜色浓到化不开。

    何莞尔屏住呼吸,一直看着和自己距离不到一米的山崖,万分紧张——路况不好,没路灯还没有护栏,万一莫春山一个不小心开出了路面,那可怎么办?

    “我好像说过,不开夜路的。”

    莫春山冷冷的声音响起,有一丝难掩的不快。

    是何莞尔坚持下山后继续上路的,结果现在天已经全黑,他们还没到目的地。

    何莞尔羞愧地低下了头——规划路线的是她,坚持下午四点还上路的也是她。本想赶到一处雅丹地貌的景点看日落,结果日落没看到,硬生生多绕了一百多公里的路,路况还极其糟糕。

    也不能怪她,她没手机,哪里能查到那条县道从今天开始封闭施工呢?

    “你把安全带解开吧。”莫春山又说。

    “啊?”何莞尔转头,大惊失色。

    什么意思?为什么解开安全带?他是要赶她下车?

    莫春山至于这么生气吗?虽然导致绕路确实是她的错,但也不至于在这无人区的地方,留她一个人吧?

    这荒郊野外的,百分百有野兽和狼群,一晚上过去,哪里还能有命在?

    何莞尔哭丧着脸:“我错了还不行吗?”

    好在莫春山接着的话让她长舒一口气:“车坠崖事故里的幸存者一般都是没绑安全带被甩出去的,我以为你知道呢。”

    何莞尔看了看自己下意识搭在车门把手上的手,讪笑着收了回来,再不敢看窗外。

    翻过两座大山,深夜十一点,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山坳间不知名的小镇。

    小镇不大,好在有个可以住的招待所,但条件可想而知不会好。

    莫春山的气好像还没消,停了车拿了身份证去登记,回身看了眼身后亦步亦趋的何莞尔,声音冷冷:“就在这里等。”

    十几分钟后他回来,说:“这里停水、停电,发电发到十二点,抓紧时间洗漱,晚饭的话只能方便面了。”

    “哦。”何莞尔乖乖地应了一声,打开自己的背包翻了翻,拎出贵旺给的小半袋子牛肉干,递给莫春山:“吃方便面的时候吃点这个,当菜了吧。”

92 分别在即

    贵旺给的风干牛肉干味道非常不错,这几天她口淡的时候,全靠这个撑着。www.uu234.net

    麻辣的已经吃完了,这半袋是五香口味。

    莫春山一点都不领情,后退半步满面的嫌弃:“我嗓子才好点,你让我吃这个?”

    “哦……”

    何莞尔再度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说的也是,今天说话还有点点嘶哑的,怎么能吃这种燥热的东西?是她想得不周到了。

    不过,大佬真的好难伺候啊,她之前不喜欢的才嘉,真是个女强人,这么难搞的老板也能搞定。

    她还在郁闷,莫春山冷不防一句:“明天的目的地是哪里?”

    何莞尔:“……”

    “怎么不说话?”

    “……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何莞尔小声地回答,无比地心虚。

    刚才那条山路上,莫春山的手机就完全没了4g信号,导航都不起作用。她只知道这地方是三省交界,具体是哪一省那个行政区划,完全两眼一抹黑。

    “你就喜欢猎奇,大路不走非要走小路,正规景点不去非要去野景点,对风险缺乏足够的评估。我觉得我之前带你上路的决定真是太失败,你告诉我,该怎么及时止损?”

    莫春山难得说这样一长串话,何莞尔却第一次觉得他教训地无比正确。

    她这一次出游,仗着对高原的熟悉,仗着自己不怕吃苦,也仗着自己粗生粗养生命力顽强,其实压根就没有把可能发生的危险放在眼里。

    结果躲过了**,遇上了天灾,还差点把小命葬送。

    莫春山算是拉了她一把的人,结果她现在又把别人给坑了——说好的日落没看到,走了四小时的夜路,也还好汽车没抛锚,要不然可真是麻烦。

    “好吧,那剩下的行程您来规划,行了吧?”

    她声音沮丧,一如泄了气的皮球。

    莫春山训完人,转身,刚刚紧绷的表情骤然消失。

    他低头抬手,掩住低眉浅笑的表情。

    这何莞尔表面看着精明强悍,实质情绪化又糊里糊涂,要是再按她天马行空的计划走,不知道会被带到哪条沟里去。

    还是按照他的想法来好了,至少,他还没习惯,跟着别人的节奏走。

    ——

    十一月七日,晴。

    离何莞尔的假期结束,还有五天。

    离何莞尔丢掉身份证手机钱包,死皮赖脸赖上莫春山,已经过了五天。

    自从何莞尔交出了似乎莫春山从来没有赋予她的定路线的大权后,走哪里、在哪里停、晚上住在哪,莫春山一人说了算。

    何莞尔眼看着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偏门景区去不了,心情极度不快——可又不敢说什么,就怕惹怒了大佬把她一个人丢在服务区,到时候只好求警察叔叔带她回家了。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何莞尔总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她差点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如果沦落到占用警力资源才能安全回家,那太浪费了。

    还是自力救济吧,不过就是忍几天莫春山的臭脸吗?没问题,她忍得了!

    就是吃饭的时候,着实有点难受。

    她是个无辣不欢的人,一天两天忍得了菜里没辣椒,时间久了,觉得自己闻到隔壁桌水煮肉片的香味,魂就要被勾走。

    至于大佬莫春山,除了每次上车都会等她一阵,以及写房间的时候写两间,其余时间,就像完全没她这个人的存在。

    心情好了会和她说两句话,心情不好,一天都不会开口,弄得何莞尔百无聊赖,又躲不过车上漫长的时光。

    以至于只好买书打发时间。

    至于买书的钱,都是上次给他买雪梨膏剩下的所谓“小费”。

    寄人篱下啊!惨不惨……

    服务区吃了顿简单的午饭,大切驶出高速出口,进入繁华的市区,之后在路边停下。

    何莞尔正昏昏欲睡,手里的书都落到了脚下。

    她听到莫春山关车门的声音,才清醒过来。

    片刻之后,她看到莫春山拿着一个快递信封,踱步过来,上了车。

    何莞尔还来不及想莫春山怎么在这里也有快递收,就看到他递了那个信封给她:“你的。”

    她一阵狐疑,拆开信封后,却发现是一张临时身份证。

    确实是她的。

    “你那天丢了钱包,下午我就让人去办了。刚巧办好,我就让他们快递了过来。”

    何莞尔眨了眨眼,她毕竟警校出身的人,知道在没有她本人在场的情况下,其实不是太容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靠所谓的人情社会了。

    这样看来,莫老板的能量,确实不同凡响。

    他耸了耸肩,毫不掩饰:“我现在也是替政府办事,难免能得个方便。”

    言下之意,有人高抬贵手,隔空办身份证就是小菜一碟了。

    她没来得及道谢,又发现信封里落下一张通讯卡。

    之后,莫春山又递给她一部崭新的果x。

    “这是……”何莞尔有些反应不过来。

    “借你的。你有了手机可以移动支付以外,还需要多少现金?”莫春山直接问。

    何莞尔渐渐明白过来。

    莫春山帮她搞定了身份证、电话卡,借了部手机给她,现在问还需要多少现金。

    很明显,他是要把她扔在这里了。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这里是海西省的一个地级市,不仅有铁路,还有机场,她可以选择的交通方式很多。

    想必莫春山带了她在路上几天,对她什么作用没有总是帮倒忙吃白饭的行为,很不满了。

    何莞尔自己其实也挺羞愧的——莫春山那样嫌弃她,她其实一直假装看不见的,现在人家捅破窗户纸还不辞辛劳帮她补办了证件,已经很好了。

    “谢谢。”何莞尔没有说要多少现金,只想先道谢。

    莫春山似乎没想到她会道谢,愣了一下,说:“我有个重要的会议,明天下午两点开始。今晚我会通宵开车回庆州,这里交通方便,周边也有很多景点,你请假不易,还可以多玩几天。”

    何莞尔怔了怔,他这是在和她解释吗?是在表示,他并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才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知为何心里舒坦了许多,只是她来不及多想,忙回答:“我知道的,谢谢莫总,这一路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好说,”他回答,不知为什么放低放缓了声音,“回庆州后,把那张你说好的照片传给我,别忘了,很重要。”

    何莞尔都快忘了这事,这时候听他提起,忽然好奇:“为什么那么想要那张照片?”

    问题都问了出来,惊觉自己似乎有些失礼。

    她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又管太多了。”

    一边说,一边手沿着唇边轻轻掠过,做了个关掉嘴上拉链的动作。

93 梵音藏心

    莫春山眼角弯了弯,一点笑意飞快地掠过。

    “我一个朋友本来想去玖须海,临时有事回了美国,拜托我一定要给他拍一张完美的高脚杯。你那张照片,比他给我的范本还要好。”

    他又一次耐心地解释道。

    不知道为何,临到分别了,他忽然话多了起来,也再没前些天动不动就讽刺她的语气。

    何莞尔反而有些不习惯,结巴起来:“好……我……我回去就办。”

    “不急,照片在那里,也跑不了。”莫春山说,关上车门发动引擎,“你现在是想去酒店,还是直接订票去下一个地点?我送你过去。”

    他声音和煦地让何莞尔抖了一抖,终于忍不住:“能不这么说话吗?对我这样好,我会怀疑莫总您要把我卖了。”

    莫春山听到这句,沉下脸:“快点决定,我的时间宝贵,没空和你磨叽。”

    何莞尔长舒一口气,这才对了嘛!

    不过,是先去住店还是先去车站呢?似乎还有第三个选择。

    她斟酌了片刻,大着胆子试探:“莫总,这甘夏州虽然名声不显,但是有个很大的寺庙。酥油花、转经筒都是一绝,还藏有宗喀巴大师的舍利子,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莫春山听她这样一说,似乎有些意动。

    大师的名字他没听过,不过酥油花,是可以见识见识的。

    “就离市区十几公里,很近的,走马观花下来最多一小时,不影响您回去开会。”

    何莞尔还在不遗余力地安利。

    莫春山抬眼看了看明亮的天空,心里默了下里程数——按每小时一百公里算,开回去需要十四个小时,加上他每天惯常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还剩六小时。

    “好,”他点头,“看看无妨。”

    何莞尔雀跃,兴高采烈地比了个“yeah”。

    莫春山皱起眉头,侧眸:“等一等,你不会是想搭个便车,所以蛊惑我去吧?”

    心怀鬼胎的某人打着哈哈:“哪有哪有,你想多了。”

    莫春山瞥了她一眼,又微微叹了口气。

    这么笨的家伙,他要再看不破,公司就等着破产吧!

    海西省甘夏州的扎西奇寺,全称是噶丹夏珠达尔吉扎西益苏奇具琅,意思为具喜讲修兴吉祥右旋寺,也被成为活佛大师的府邸。

    “全寺所有梵宇,均以当地的石、木、土、茴麻为建筑材料,绝少使用金属。整体建筑下宽上窄,近似梯形,外石内木,有‘外不见木,内不见石’之谚。各庙宇依其不同的功能和等级,分别涂以红、黄、白等土质颜料……”

    何莞尔走在莫春山前面,滔滔不绝地说着,如果戴一顶小红帽再来个随身的麦,那就是活脱脱的导游一只。

    “……这里珍藏的民族文物和佛教艺术品共计1万余件。各殿堂内高8米以上铜制鎏金或檀香木雕的大佛就有十六尊,各种质地多样的中小型佛、菩萨、佛塔、法器等不胜枚举……”

    她似乎对假冒导游这件事乐此不疲。

    莫春山看着她,又觉得好笑,又不忍打断她高涨的兴致。

    虽然导游是假冒的,但这里确实如何莞尔所说,蔚为壮观。

    只不过景点值得一看就罢了,走在他前面的假导游怎么越来越入戏?还那么得意起来?

    “……这里曾为最著名的佛学院,鼎盛时期有4000余名僧侣,现存殿宇90多座,占地面积八十多万平方米,建筑面积达到四十多万平方米,全寺有六大经堂、弥勒佛殿、释迦牟尼佛殿……等,”何莞尔说到这里,偷偷瞟了眼手机上百度的资料,继续道照葫芦画瓢,“这里还有最长的转经筒长廊,总共一千七百多个,全长有7里,是世界之最……”

    说得眉飞色舞,兴致极高。

    带着他参观了白塔、经堂、酥油花以及珍品展览,何莞尔拿着百度来的信息冒充导游,还冒充得这么过瘾,真是蠢得要死。

    莫春山再也忍不住,轻勾着嘴角:“这么自豪得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你修的。”

    何莞尔被他噎了一句,再咽不下去,只好岔开话题:“莫总,您要不要去看一看转经筒?”

    他看了眼远处,满目的蓝天和金灿灿的大经筒,终究摇了摇头:“算了,我去高处,看一看全貌就好。”

    他说的是水晶六角塔,不是古迹,但是是扎西奇寺的最高处,站到塔顶的平台处,整个扎西奇寺尽收眼底。

    “哦。”何莞尔乖乖点头,转身去几十米外买票——扎西奇寺其他地方参观不用票,惟有这后来修的景点要收门票,二十元一位,不贵也不便宜,远道而来的游客往往都忍不住买一张,去最高点俯瞰寺庙,顺便自拍一把和全貌的合影。

    既然莫春山对转经筒没兴趣,那只能等他走了自己再去看吧。

    反正天色尚早,时间充裕足够她浪。

    只是想到一会儿要和莫春山道别,她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点酸酸的。

    买好两张门票,何莞尔回头,看到莫春山正在塔入口处等着她。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刻,接近二十度。

    他早把大衣留在了车上,现在穿着件黑色的毛衣,和白净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更衬得整个人风姿卓然,温雅从容。

    第一次觉得男人肤白竟然有这个好处,何莞尔竟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在想什么?”她发觉自己不同寻常的举动,恨不得一耳光扇死自己。

    什么鬼,年近三十,所以如狼似虎?竟然对着莫毒蛇咽口水?不会是着了魔吧?

    何莞尔忙收敛了心神,拿着票深吸了口气,手机却响了起来。

    果机默认的铃声让她有几分陌生,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身上的手机在响。

    屏幕上闪烁着从没见过的号码,何莞尔驻足,狐疑地划开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纷乱,一把带点哽咽的稚嫩声音响起:“何……何姐……”

    何莞尔辨别了一秒,大惊失色:“小果?是你?”

94 奈落之花

    那边,是小果颤抖的声音:“是我……”

    还没说完,她竟哭了起来。

    何莞尔心里一凛:“发生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陡然扬高了声音:“是不是,是不是那两个禽兽欺负你了?”

    莫春山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买票归来的何莞尔。

    他也没问她怎么这么慢,从她手里接过票,淡淡地一句:“走。”

    六角水晶塔一共七层,最高一层不仅能俯瞰整个寺庙的全貌,还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蓝天淡淡的,云也淡淡的,不知道从哪个殿里传来的诵经声,若有似无。

    他听不懂,但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祥和。

    蓝天下,喇嘛们穿着酱红的袍子,从大殿进进出出,一个小院里,聚集了一批当地居民,正在整理着哈达,看起来似乎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有信仰的人,真幸福。”他心生感叹。

    “是啊。”身后,有人轻声回应,“他们是要去见活佛。”

    莫春山这才觉得,这一路,一直叽叽喳喳的何莞尔似乎过于安静了点。

    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回头,看到何莞尔正在他的身后,望着那灰扑扑的小院里朝觐活佛的人,眼神定定的。

    “你想见活佛?”莫春山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对,问了句。

    何莞尔对他的话恍然不觉。

    莫春山继续问:“你如果真想见活佛,也不是办不到。我在这里认识几个朋友,可以试试看的。”

    何莞尔如梦初醒,抬眼看了看他:“不了,不用。”

    说完,转身就走。

    莫春山却立在原地,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

    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话痨一般说个不停,怎么忽然哑火了?

    还有她眼里蒙着的那层雾气,是他看错了吗?

    从六角水晶塔下来的时候,接近三点。

    何莞尔走在前面,安静异常。

    “我该走了。”莫春山说。

    “嗯,”何莞尔听到声音回头,牵着嘴角笑了笑,“我去拿背包,钱的话回庆州我找才嘉。”

    已是神色如常,巧笑倩兮。

    莫春山盯着她的背影,回想着刚才的那对眼睛。

    “看错了吧?”他喃喃自语。

    何莞尔,怎么可能有那样脆弱的眼神,和表情?

    扎西奇寺的停车场很大,就在寺庙入口。

    何莞尔从后车厢里拿了自己的包,背在了背上后,再次和莫春山道别。

    却忽然发现他手上捏着的一沓粉红色钞票。

    “三千元,够吗?”他问。

    “够的。”她接过钱,草草地揣进兜里。

    “真不需要送你回市区?”

    “不用。”她牵起嘴角笑笑,“我再转一下。”

    莫春山皱起眉。

    似乎记得这样简短的说话风格应该是他的才对,怎么现在调了个个,倒显得他啰里啰嗦?

    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轻轻起了一口气,压住心底莫名的烦躁,也和她一样简短地道别:“好,你小心。”

    “嗯。”何莞尔低头回应,再没等到他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莫春山皱起眉,上了车。

    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后视镜里她的背影渐渐变小,那巨大的背包几乎遮去了半个人。

    这该有多重?

    他蹙了蹙眉——这人是要背着这么大的背包,去走完七里路的转经筒?

    “胡闹!”他摇了摇头,掌心在方向盘上磨蹭了几下。

    又想起刚才她的模样——似乎,有几分魂不守舍。

    还有那他没看真切的水雾,是她在哭吗?

    莫春山看着她的背影在转经筒长廊的转角处消失,终究摇了摇头,放下了手刹,踩下了油门。

    方向盘转动,车在停车场转了个漂亮的弧度的弧,驶出了扎西奇寺。

    三小时后,刚刚出了甘夏洲的辖区,莫春山第一次进了高速服务区。

    上了洗手间,顺便洗了个脸,看了看里程——离庆州,刚刚好还有一千公里。

    很好,一切都在他计划中。

    再次握住方向盘,他深吸一口气,却在不经意的一低头间,发觉了何莞尔落在副驾的书。

    下一秒,他已把那本书拿在了手上,看了眼书皮,不由自主地翻开。

    书折了页,翻开正好是一首诗。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署名仓央嘉措,或者是有人假借他的盛名写下的情诗,缠绵悱恻的,与这天高云淡的地方,一点都不搭。

    何莞尔既然折角在这里,那么,她背着那样重的包,在转经筒前转来转去转,其实是在求一段虚无缥缈的缘分?

    “幼稚。”他淡淡地评价了一个词,心里有几分不快,却又不知为何,脑海里又跳出那一对满是水雾的眼睛。

    莫春山甩了甩头。

    这样似乎有什么正在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排斥。

    不过,她的东西拉在了他的车上,是否应该一个电话问一问?

    他几乎不加思索,就拨出了电话。

    然而铃声响了半分钟,并没人接,直到对面响起忙音。

    半分钟后,他又拨打了一次。

    这一次很快,因为电话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莫春山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收起电话。

    何莞尔那么大的人了,即使情绪一时出了问题,也应该没事。

    或者是伤春悲秋,或者是忽然想去逝去的家人,或者真的是在感叹大龄未婚的身份。

    他又不是她家长,何必操心这么多?

    更何况,那里是佛门圣地,不是深山老林、没人经过的废弃国道,没有随时出没的野兽,更没有下雪。

    还有,何莞尔那样的野蛮,徒手打死老虎他也是信的,不过孤身一人呆在异乡郊野的寺庙里,真是小菜一碟。

    何必这么婆妈?

    他想通这头,卸下心理负担,再次上路。

    可却始终没办法集中精神开车。

    “孤身一人”这四个字,老是从他脑海里跳出来,而那对满是水雾的眼睛,更是没法屏蔽掉。

95 渐行渐近

    下一出口 天宝 2km。顶 点 X 23 U S

    前方的路牌显示,离天宝的出口还有两公里。

    如果从这个出口出去,再赶回甘夏,应该用不了三小时。

    莫春山脑子里,不知道为何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一阵心烦,指尖点开音乐播放键,音响里流淌出的大提琴声,悠扬悦耳。

    心情渐渐平静,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回想起某人听着圣母颂,乜斜着要睡着的蠢样子。

    下一出口 天宝 1km。

    又是一个路牌掠过。

    莫春山手指蓦然收紧,将微微向右倾斜的方向盘拉了回来。

    下一秒,脑海里却跳出刚刚看过的诗句——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莫春山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你很闲吗?”

    他引以为豪的过目不忘,可不是为了记住这样一句无聊的话。

    他要回去开的会,可比一个莽撞野蛮的女人重要多了。

    她很强悍,可以照顾好自己,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不,不是担心,他不该用这个词来形容目前的心情。

    下一出口 天宝 500m……

    莫春山一面责骂自己,视线却不由自主被下一块路牌吸引。

    最右的车道上,是一串正在减速准备下高速的大货车,如果他再不变道,就得跟着它们慢吞吞龟爬下高速了……

    莫春山惊觉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捏了捏方向盘,向左打了半圈,上了超车道。

    赶快开过去,远离那个出口,就不会乱想了。

    这样便好。

    然而车上了超车道,时速提到130,他视线还在不由自主地偏。

    于是看到了下一个路牌。

    下一出口  天宝  200m。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莫春山长叹一口气,终于放弃了挣扎。

    他转动方向盘,横跨了两个车道,途中,踩了两次刹车,然后骤然提速,以仅仅一个车位的距离,超越了快接近出口的大货车。

    身后响起紧急的刹车声音,气急败坏的大货车司机从车窗里比出中指,大吼:“豪车了不起啊!”

    莫春山浑然不觉,提档加速,从天宝出口驶出了高速。

    ————

    白塔、金顶、盛开的酥油花。

    何莞尔从不信佛的,从来都是把这些富丽壮观的寺庙当成景点游览。不过,诵经的声音总能让她感觉到平静。

    只是,这一次她站在诵经堂前,看着沉重幽暗的经堂大门,看着来来往往做晚课的喇嘛,思绪翻涌,不胜其苦。

    沉闷的长号角声后,唱诗般的诵经声响起。

    何莞尔听着内殿传出来的诵经声,内心却没有一点平静下来的迹象。

    心中有菩提,足下生莲花。

    有信仰的人,真好。

    可惜她没有。

    所以该怎样赎罪?

    她捏了捏手心,察觉到指尖的钝痛,这才清醒了一点。

    一下午的时间,她围着转经筒,跟在一位老阿妈身后,足足走了三圈。

    加起来,二十一里地,十多公里。

    那些经筒的把手,已被磨的没了颜色,转经筒转动的嘎吱声,延绵不绝地响在耳侧,可以盖住一直回荡在耳边的小果的哭诉。

    “不是我,是苏荷。她被李泽坤强奸,扔下山崖,重伤,现在还没醒……”

    不知道走了多少小时的路,总之何莞尔已经感觉不到累,而她摸过五千多次转经筒的手指,也早已破皮。

    可她心里的负疚,却越来越重。

    七天前弃她而去的一行人,离开莫斯卡后并没有回平原,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苏荷心心念念的牛背山。

    那是海内外著名的观景平台,三千五百米的海拔,能看到二十几座雪山,还有壮观的云海和银河。

    何莞尔曾经为了捕捉星轨,在那上面呆过三天,对哪里的景色惊为天人。

    她见到了流动的云海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见到了漫天耀眼的繁星,还有那条璀璨的银河,甚至比她在玖须海所见还要惊艳得多。

    只是那里环境恶劣,尤其在冬天,经常大雪封山上不去。

    苏荷他们运气不错,运气好在当晚就牛背山看到了星空雪夜,只是没想到下半夜出事了。

    苏荷终于如愿以偿住上了心心念念的单间,结果当晚,被李泽坤强奸。

    李泽坤在一路上,一边打探着苏荷的家境,一边领教着苏荷的颐指气使。

    不仅搞清楚了苏荷家所谓的“背景”,也渐渐明白她把自己当成备胎的心思。

    一时气愤加上精虫上头,恰巧那一晚上苏荷一个人住,山顶上也没什么人。

    封闭的环境总会激发人类最原始的兽性,在他伙同郑治想要强奸何莞尔的那一晚后,有些念头就一直蠢蠢欲动,最终导致苏荷遭殃。

    他强奸过后,甚至想伪造成苏荷失足跌下悬崖的假象。更出人意料的是,何莞尔以为尚存善念的郑治,竟然是帮凶。

    恶之花一旦开放,总会结出果子。

    小果在何莞尔的提醒下,灵敏地察觉到了什么,提高了警惕性,随时都是有人陪伴的状态。

    何莞尔不想承认,但她确确实实,也是其中帮凶之一。

    如果她当时选择报警,而不是冷眼旁观,也许不是这个结局。

    甚至,她在察觉到小果其实处境也危险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独善其身。

    于是这世界上多了苏荷这样一个“强奸”的受害者。

    这个恶劣的罪名,何莞尔和其他女性一样,对这两个字有着来自于本能的厌恶,而她更深深知道,除了厌恶之外,她还本能地惧怕。

    何莞尔呆立在原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她听不懂的语言。

    低头,看到刚刚那位她一直跟着转经的阿妈。

    阿妈佝偻着身体,仰着头,朝比自己高了快二十公分的何莞尔,慈善地笑着。

    何莞尔呆呆看着她,只觉得她眼角一条条纵深的皱纹里,不知道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也许,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只是被高原的苦寒磨成如今的模样。

    衣衫早已破损不堪,心却是纯净的,信仰这种看不见、摸不着、虚无却又坚固的东西,深深地扎根在她的脑海里。

    有了支柱,便不会垮下。

    只可惜,她何莞尔没有,否则不会像现在这样,迷失在夕阳的一片诵经声里。

    老阿妈说了一阵,又伸出满是沟壑的手,在她掌心捏了一下,又念叨了些什么。

    何莞尔听不懂,是经过身边的一位小喇嘛用不那么熟练的汉语,羞涩地和她解释:“她说,你的手很漂亮,心地善良,有福报的。”

    何莞尔像被针刺到一般,忙低下头,匆匆从阿妈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惊慌失措地逃走。

96 问心有愧

    扎西奇寺很大。www.uu234.net

    占地八十万、建筑面积四十万平方米。

    这样大的地方,鼎盛时期有四千僧人住在这里。而现在寺庙还在不断扩大。

    就像莫春山正在走的这条连廊,一边是红墙金顶,一边是还在修建的僧人的住房。

    这些房子几乎是全木质的结构,屋檐上雕着吉祥的异兽和朵朵莲花,好不精致。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驻足欣赏,顺带研究一下房屋结构,但现在完全没这心思。

    晚上十点,和何莞尔道别后七个小时,他回到扎西奇寺也已经一个小时,却还没找到她。

    她究竟在哪里?六大经堂,没有;十三座大小不一的白塔前,也没有。

    他认为她最可能在的转经筒前,也没有。

    六角水晶塔,九点后也已经关闭,守塔的僧人虽不让他上去,但也上去认真查找了一番,告诉塔上他并没有人。

    难道她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莫春山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马上做出了否定的判断。

    她应该就在这里,不仅是出于他直觉的判断,更是源自这短短相处时间,他对何莞尔的了解。

    从决定返回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探寻她那时候忽然沉默的原因——他还记得何莞尔在买票归来前,情绪一直正常,变化发生在她在售票亭接了一个电话以后。

    那个电话究竟是谁打的,成了关键。

    他把他想要的东西告诉了千阳,而千阳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拿到号码打了过去,不过几分钟,他就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

    何莞尔此人,莽撞、粗暴、做事欠考虑。

    但同时仗义、直率、是非分明。

    比如那一次桐城路桥的事,她明明怀疑施工现场可能会垮塌,还不顾一切想要进入现场阻止打桩机作业。

    如果真如她所料,现场除了那样大的事故,她自己能活下来吗?

    很难说。

    他基本可以肯定,何莞尔那时候节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生死问题,而且多半做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打算。

    比如,打晕打桩机操作员什么的。

    所以她身上还有最让他看不惯的特征——不自量力。

    于是,在今天这件事上,她会按照往常的习惯,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与她同路的女生出了事,她一定在责怪自己。

    恰巧,扎西奇寺是个天然的忏悔场所,以她的心智,也不可能短短几小时就能想的通其中的道理。

    所以,她一定在这里。

    半小时后,莫春山终于找到了何莞尔。

    她靠着一堵墙坐着,身边是那个标志性的巨大背包,夜色里,也看得一清二楚她身上紫红色的冲锋衣。

    那一瞬间,他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陡然间落了地,之前急促的脚步声,也不由自主放慢、放缓、放轻。

    像是怕惊吓到她一般,慢慢地靠近。

    “弥勒佛殿?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何莞尔听到声音抬头,眨了眨眼。

    “你……怎么回来……了?”

    她声音断断续续,好一阵子才问出一个完整的问题。

    莫春山一怔。

    是啊,他怎么回来了?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就像从高速路上莫名其妙地下来,就为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对眼睛。

    而现在,这对眼睛失去焦点一般,黯淡无光。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莫春山定定地看着她,问。

    何莞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她想要抬手,然而转过5100多次转经筒的右手,已然抬不起来,指尖也都磨破了皮,木木地疼。

    莫春山看着她,眼里有一丝怒意。

    这女人,现在还不说实话,当他傻吗?

    他的手忽然抬起,滑过她的额头,短短停留不到一秒,快到她的身体还来不及生出抵抗的反应。

    “你的体温很低,一直没进过屋子?”他淡淡地问道,眼神却凌厉。

    “是……”何莞尔好容易才说出这个字,剧烈的颤抖止也止不住。

    不仅仅是因为冷,还有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无助。

    莫春山微微俯身,凑近看了看她,发觉她身上的外套已被冻得凉而僵硬。

    已经上冻了,白天二十几度的地方,这时候接近零度。何莞尔在这里呆了好几个小时,体温不低才怪。

    对了,她应该还没吃晚饭。

    他一面脱下身上的大衣,一面对她下达指令:“披上。”

    “啊?”何莞尔还呆呆的,下一秒,带着他温热气息的外套搭在了肩上。

    “穿上,”他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又接着说,“然后,跟我去酒店。”

    何莞尔反应过来,拼命摇头:“不了,我没事……再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具体是指多久?”莫春山俯视着她。

    何莞尔披着他的衣服,仰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答案,所以该怎么回答?

    不过,似乎莫春山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要开会吗?”她执着地问,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

    “不开了,”莫春山摇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关于公司股价的问题,我现在必须马上处理。”

    “什么……股价?”

    冻了太久,她脑子还有点不好使,直直地看着他墨黑色的眸子。

    他现在的表情严肃认真,似乎还带着一丝,担忧?

    不过她还来不及揣测,莫春山已经冷冷地出声:“何莞尔,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也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自己,但是该发生的早发生了,你这样也于事无补,就算冻死,也不过是矫情而已。”

    矫情?他说她矫情?

    下午他和煦的善意,原来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何莞尔咬了咬嘴唇,哆哆嗦嗦说了几个字:“我……问心有愧。”

    “有愧?”他竟然笑出声来,“有坑才对吧。你现在的同情、愧疚,连同你自以为是的善良,在我看来几乎一文不值。你就是把你自己冻死,也没有一点作用,不过是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何莞尔张大嘴巴。

    这人,嘴巴怎么这么讨厌?她心里正难受呢,他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先骂她一顿再说?

    “冻死,也不关……你事。”她哆哆嗦嗦地说着,强撑着不想示弱。

    冻死也是她自己的事而已,莫春山凭什么这个时候来指手画脚?

    “怎么就不关我事了?”莫春山将手插进裤兜里,“从伍珑开始,你坐的是我的车,冒的是孟千阳的名,监控早都拍下来的。如果你死在这里,你猜报纸会怎么报道?”

97 高锰酸钾

    莫春山声音愈发地严厉:“你猜,是桐城路桥董事长拒载背包客,穷游记者客死他乡?还是无良资本家骗财骗色,美女死状凄惨?”

    何莞尔愣了愣,仰着脸看他,唇色浅淡,脸色苍白。

    他的用词——好精确。如果她真死在这里,那这两个标题还真有可能。

    “因为负面新闻造成我公司股价的损失,你来赔?你又赔得起吗?”

    他是越说,心里越来气,忍不住话越来越重,然而说出去了,又有些后悔。

    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大概像是在训自家不开窍不听话又倔得离奇的熊孩子。

    何莞尔顶着莫春山的衣服,禁不住抖了抖,一是因为冷,二是觉得,这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于是忍不住辩驳:“哪里、会那么、严重……”

    短短一句话,分成了三段才说完。

    “哪里不会那么严重?”莫春山一字一句地咬字,“安若愚的事,至今还很麻烦,还不都是因为你在我办公室装的监听器而起?”

    何莞尔惊了惊:“你知道?”

    莫春山轻轻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忽然正常起来,也不抖了。

    “你想知道?好,先去吃东西,再跟我去酒店,也许我心情好了一时高兴,就会告诉你。”

    冻了大半天,何莞尔脑子分外迟钝,不由自主跟着他的思维走。

    莫春山说去吃饭,她也没有反对,扶着墙准备站起来。

    然而靠着墙根坐了两小时,何莞尔的双腿早就酸麻,起身的时候没站稳,一个踉跄扑向前方,鼻尖正好撞上前方莫春山的后背上的包。

    他是在背着她那巨大的背包,也是这么多天他唯一一次愿意接触那灰扑扑的背包的时刻。

    何莞尔当时就疼得捂着鼻子哎哟了一声。

    莫春山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她捂着鼻子正在跳脚,一对桃花脸里水雾蒙蒙,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不过刚才苍白的脸色,反而因此有了几分红晕。

    他勾起嘴角轻笑了一笑,却又马上绷起脸:“你是得了好好走路就会死的病?”

    何莞尔捂着鼻子,低垂着眉眼,一点都不敢还嘴。

    多林泽卡这家饭店,名字有些拗口,东西却做得出乎意料的精致。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十点过,何莞尔以为已经该打烊,结果却受到了服务员的夹道欢迎,热情地像是接受外宾检阅。

    看来,莫春山说他在当地“认识几个人”,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她一路晕乎乎的,跟在莫春山后面,被迎进了一个小巧却精致的包间。

    几分钟后开始上菜,酥油酸奶米饭、八宝沙拉、烤蘑菇、拌野生蕨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主菜是足足有三斤重的安多小羊排,烤的香酥脆嫩,蘸料又香又辣,盘子里两把银光闪闪的小刀,用来切羊排。

    这应该是这些天行程里,最合何莞尔胃口的一道菜了,她却食不知味,吃了一点就放下。

    “装什么斯文。”莫春山吃完一块羊排,看她盘子里的肉都没怎么动过,皱了皱眉。

    何莞尔没答话,她心情不好胃口大减,有什么奇怪?

    “晚上只有泡面,你趁机多吃点。”莫春山淡淡地说,挟了筷子蕨菜,细嚼慢咽。

    “哦。”她答了一个字。

    害怕莫春山继续拿她不吃东西吐槽,她敷衍地端起铜杯子里的酥油茶,抿了一小口,却差点吐出来,“怎么这么苦的?”

    “正宗酥油茶就该这个味道,怎么,喝不惯?”

    他扬起眉,似乎何莞尔这一次露怯让他挺开心。

    何莞尔悄悄撇嘴,想起几天前她用眼神吐槽莫春山不会喝酥油茶的场面——大男人报复心这么强,好吗?

    “你现在体温恢复正常了,不知道脑子有没有恢复正常?”

    莫春山又吃完一根羊排,冷不防说起白天的事。

    也许是因为美味食物带来的好心情,他这时候的表情柔和很多,再没了之前在扎西奇寺里的泠然和冷意,连声音都带了几乎暖意一般。

    就是说话的内容,依旧诛心。

    何莞尔愣了愣,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莫春山拿湿毛巾揩干净指尖的羊油,说:“据我所知,你是在怜悯一个教唆男人强奸你的人,你是吃饱了撑着,还是闲着没事干?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走那条地图上都找不到的路,没有阻止你被冻成冰棍,你猜你现在怜悯的人,她是会可怜你,还是赞一句死得好?”

    何莞尔动了动唇,有些不自在:“她是受害者,不能用她做错过事来抵消她受到的伤害,这件事上我确实有……”

    莫春山没让她说完,径直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太过高估你自己的存在感了?她人生的轨迹本该如此,不是这次倒霉,就是下次。你唯一的价值,只相当于高锰酸钾。”

    “啊?”何莞尔再一次地摸不着头脑。

    高锰酸钾什么梗?

    好在她还能依稀记起十几年前的化学课——高锰酸钾加热,生成的二氧化锰是化学实验里常用的催化剂。

    他停下不再没说话,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何莞尔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他刚才的话。

    他是正确的。

    要见网友的是苏荷,和李泽坤暧昧不清的是苏荷,甚至为了算计她利用两个男生意图犯罪,却反而勾起别人原始**的,也是苏荷。

    最简单直白的四个字——自作自受。

    她确实不应该有这样的自信,觉得自己足够强大,能影响到别人,或者能救赎谁。

    没等她再多想,莫春山已经为这件事打了个小结:“我点到为止,你爱吃不吃的我不管,不过希望你别打搅我吃饭。”

    何莞尔本来还有些想问安若愚的事,被他警告在先,只好耐心地等莫春山吃完。

    哪知道这一顿饭,以前食量如猫的男人,竟然吃完整整一盘的羊排。

    好容易等到结账走人,主厨和经理在门口欢送大佬,何莞尔悄悄看了眼莫春山,绸缪着什么时候开口问问题比较好。

    莫春山完全不给她机会,把车钥匙甩给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天珠酒店,自己导航。”

    “我……”何莞尔都没来得及反对,就看到莫春山径直拉开后座的门,安安稳稳坐下,闭目养神。

    好吧,这一把,她算是当一把货真价实的司机。

98 五时姜茶

    难得有莫春山能够彰显他壕本色的地方,这一晚的住宿极其奢侈。www.uu234.net

    他早订了酒店里最贵的一套别墅,上下两层两个房间,都带着近百平米的露台。

    刚推开房门,暖气扑面而来,客厅的茶几上一大盘水果争奇斗艳,看那成色和个头,只怕是越洋而来。

    何莞尔目瞪口呆:“莫总,我福浅命薄,这种住宿标准我怕我晚上睡觉时候会猝死。能不能申请住标间?”

    言外之意,她怕是给不起这么贵的房费。

    莫春山微微转头,掩住唇角的笑意。

    很好,会贫嘴了,看来晚餐时候的那几句话,还是起了点作用。

    等他转过头来,却是满脸不耐烦:“这时候知道省了?你打翻的红酒,你死皮赖脸蹭的酒,你以为可以住多少次?”

    “我……”何莞尔说不过他,只好忍气吞声。

    送行李过来的服务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客厅中央的两人,当即作出郎“财”女貌的结论。

    何莞尔好容易才从被房间的奢华震得找不着北的状态中回过神,看到服务生自以为很机灵地将两人的行李都抬上了二楼的主卧,忙不迭阻止他:“背包放楼下,我在楼下住。”

    那什么,主卧什么的当然该壕享用,要不是只有两个房间两个人,她甚至想申请睡沙发——然后根据差价来抵扣房费,免得她回了庆州吃糠咽菜。

    莫春山瞥了她一眼,朝着傻乎乎的服务生发号施令:“背包放楼上,方便这位女士想不通跳楼。旅行箱拎下来。”

    何莞尔大囧,打了个哈哈,也就不敢管这事了。

    西北苦寒之地,地级市最好的酒店最好的房间,贵到令人发指。

    但确实相当舒服。

    何莞尔洗了个热水澡,吹干了头发,回身看了眼比自己家卧室还大的卫生间,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好吧,她这一次旅途中,两次差点成“冻死骨”,这一晚上奢侈一下,权当她这一路被莫春山精神攻击的补偿了。

    也不知道这位大佬是不是将近更年期,情绪如此起伏不定,希望回到庆州市他能找老中医把把脉,开几剂静心养神的中药吃一吃。

    嗯,此举一定有助于桐城路桥股价的稳定,她似乎可以投点匿名信,跟他们公司郑重地建议一下。

    说到桐城路桥,她忽然想起了安若愚——那个举报莫春山是卓安然的人,以及莫春山今天说的那番话。

    她顿时万分好奇,一心想着要找莫春山问清楚这件事。

    然而已经快十二点——莫春山几乎一整天都在开车,这时候只怕早就休息,她跑去扰人清静,怕是会被喷成筛子。

    何莞尔这样想的,但终究安静不下来,一直坐立不安,

    她不敢下楼,却忍不住打开卧室通往露台的门,想从露台看一看下面他的房间,是不是亮着灯。

    刚打开门,就被西北初冬的夜风吹得找不着北。

    门外和室内,二十几度的温差,简直是两个世界。

    何莞尔被冷风一冻,连打了几个喷嚏,手忙脚乱想要关上门。

    却听到楼下传来某人慢悠悠的声音:“要跳楼了吗?看准了再跳,可别砸到我。”

    何莞尔愣了愣,下意识探出头去,却看到楼下的阳台上,莫春山端坐在躺椅上,右手端着杯酒,微微仰着头,黝黑的眸子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她大囧,讪笑:“莫总,您在啊。”

    莫春山却朝她举了举杯子,声音悠缓:“下来,喝一杯吧。”

    何莞尔本该婉言谢绝的,但探出头偷偷地看了眼他,又想起前些天喝过的红酒,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在酒的诱惑下,何莞尔又一次毫无骨气地投降了。

    她都来不及换衣服,更没事捯饬自己,浴袍外面裹着冲锋衣,看了眼镜子确认没有什么大片的肌肤露在外面,。

    反正已经够丢脸了,不如破罐子破摔,先把酒混到了再说。

    她打得满脑袋的主意,却没料到下到楼下,她却发现莫春山给她的杯子里,根本不是红酒,而是红棕色的液体。

    好像还有点热?还有一丝辛辣的气息。

    “???”她满眼的问号。

    这是什么酒?还需要热着喝?

    “才刚到手的新品,你帮我试试好喝不。”他淡淡地说,又抿了口红酒。

    见何莞尔半天不动,他挑了挑眉,略带威胁:“怎么?怕我下毒?”

    何莞尔醒过神,马上辩白:“没有没有,我就是闻闻味道。”

    不是说,品红酒要先观色、闻味吗?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酒,大概也是一样的程序。

    她好一番装模作样,等喝到了口却马上苦着脸:“这是什么?”

    一丝丝甜,混杂着浓烈又熟悉辛辣,还带点茶味。

    “主厨特制老姜茶一份。怎么样?装在水晶杯里喝,是不是有别样的风味?”

    他唇角微弯,似乎捉弄何莞尔让他很开心。

    何莞尔气得捏起拳头:“做人不能善良一点吗?”

    “善良?”他扬眉,“你先把姜茶都喝完,我们再来讨论一下你自以为善良的事。比如你两次出现在桐城大厦的事,又比你给同事提供采访方案的事,以及,你闯到施工现场差点给我造成百万以上损失的事。”

    本来还有一点心虚的何莞尔,听到闯入工地的事,一瞬间理直气壮起来:“要不是我阻止施工,地铁就出事了好吗?这件事不是该感谢我吗?”

    莫春山看了她几秒,忽然笑起来:“量子力学很有意思吗?为什么要自学?”

    “诶?”

    何莞尔又一次没法接话。

    她忍不住抓狂:“能不能好好说话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握着拳,掩住唇轻咳一声:“好吧,我是说——你不自量力。”

    “哪里不自量力了?”何莞尔不服,鼓着腮帮子。

    “安若愚动过的数据,早在那天之前就已经修正,下桩的位置完全没问题。这是c2标段停下施工两天后核实后的真实情况。你若不信,大可以委托你在公安系统的故友或者同学查一查。”

    莫春山语速极快,不带一丝温度。

    何莞尔怔怔的:“怎么会?”

    她事后并没有去拜托谁验证这件事,但是,就从那些天工地的状况,以及秦乾后来发来的感谢的短信,她有信心自己的推断没错。

    “怎么会?”他重复着她的话,带点讥诮,“我最看重的工程,不可能寄希望于你这样二不挂五的记者灵光一现的想法来保证安全。总之,无论有没有你,c2标段都不会出事。”

    何莞尔紧紧地捏着杯子,好一阵子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问道:“这么说,你其实早知道安若愚有问题?”

99 生而孤单

    莫春山没有看她,更没有否认,只轻轻一点头:“安若愚是个人才,也是桐城路桥里我看得上眼的少数人之一。顶 点 X 23 U S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希望他迷途知返。不过,他终归让我失望了,沉沦着过去,逃避着现实,幻想所谓报复能让他这辈子有价值。”

    他顿了顿,下了四个字的评语——“愚不可及。”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帮他一把?还给他那样的机会。”何莞尔恍然若梦。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莫春山早就知情,却又放任安若愚有复仇的机会,还冒着那样大的风险,让安若愚露出狐狸尾巴。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前这个人,冷静、自信,却又无情。

    他既然知道一切,那就可以和安若愚好好谈一番,未必就不能劝他回头。

    莫春山反而递给他一把刀。

    “我有义务拉他一把吗?”莫春山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微微挑眉,“他可以选择不那么做,不走那条路,并不是我在害他。”

    “他良心未泯的,”何莞尔吸了吸鼻子,强撑着争辩,“他在犯罪前,向国安局发了所谓的犯罪预告。正是这个预告让国安局介入,从而引起公安和国安的重视。他自己也很犹豫,很挣扎,否则为什么会给自己找麻烦?”

    “良心未泯?”莫春山忽然笑起来,将杯中的一口红酒饮尽,“你以为那些犯罪预告是他发的?你可以去问问国安局,他有没有承认过这件事。不过伪造一个ip地址而已,简直易如反掌,至少比我花了几个通宵来核实安若愚到底有没有动过手脚好办。”

    何莞尔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犯罪预告是莫春山发的。

    竟然是他!

    “你为什么……”何莞尔问了一半,便觉得自己声音嘶哑,再说不下去。

    “东郭先生或者农夫,我都不想做,”莫春山倒是分外有耐心一般,和她解释着,“我不会放过他,但工程没有出事他不会付出什么代价,最多以审核不严被追究不轻不重的责任而已。国安比公安强势地多,封闭的审讯环境,也正好合适他在自以为得逞的情况下交代一切。”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说:“c2标段下桩时间一过,安若愚便向国安交代了所有事。之后,他用之前偷偷藏起来的一截筷子,折断,从喉咙捅进后脑,当晚就抢救无效死亡。”

    何莞尔更是惊得不能自已:“这……”

    “安若愚从头到尾就没有忏悔过,明白了吗?”

    说着,莫春山一摊手:“绝路都是他自己选的,与你何干,又与我何干?”

    何莞尔看着眼前清俊异常的男人,忍不住地颤抖。

    她能理解莫春山的动机——安若愚因为自身的遭遇,对桐城路桥存在极大的仇恨,这些仇恨如果不能化解,那就是一颗*。

    于是,莫春山在安若愚不会放下仇恨的情况下,引得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自我了断。

    莫春山,手上没有染上一丝血,却除掉了一个对桐城路桥有巨大威胁的人。

    要是安若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莫春山掌控之中,完全按着他编排的剧本在走的话,会不会疯掉?

    何莞尔愣了好一阵,听到莫春山的低语:“你怕我?”

    他的声音比刚才清润很多,却让何莞尔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何莞尔下意识地想点头,但忍不住强撑着否认:“不是……”

    “不是就好,因为我还有话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莫春山抬眼,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人是生而孤单的,和你相遇的人,未必会因为你的存在改变轨迹。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也就没那么痛苦,也更加清醒一点。”

    何莞尔恍然抬头,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是一边告诉她安若愚的事,一边借此劝解她关于苏荷的事。

    这个人,似乎也不是那么毫无温度,至少他离去后还因为她情绪不对而返回,并非对别人的痛苦无动于衷的人。

    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从始至终选择权都在安若愚手里,他给安若愚的信号一直都是“好好干,不会亏待你”,是安若愚自己选择复仇,走上绝路。

    人生而孤单,你没那么重要,所以,别苛责自己。

    残忍、冷酷,但是好正确。

    c2标段没有因为她而改变,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注定。

    苏荷也是自作自受,没有李泽坤,也会有王泽坤、陈泽坤。她自己酿成的苦果,自己吃进肚子里,天经地义。

    何莞尔愣了一会儿,忽然回想起,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莫春山的眸子格外地幽深冷峻,又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不知为何,她鼻尖有些微酸,忙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莫春山却又发问了:“我对何记者在国安出动之前就怀疑上安若愚的原因,倒是不那么明白。你们最多只接到了匿名信而已,怎么锁定安若愚的?”

    他特意强调了“何记者”三个字,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何莞尔定了定神,将前因后果简单地说给莫春山听。

    “原来如此,倒真是阴差阳错。”他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句,摇了摇手里的酒杯,“还想喝吗?”

    “……不了”何莞尔思考了一秒便拒绝,端起茶几下层盛着姜茶的保温瓶,给自己满上。

    姜茶微暖,一杯下肚,倒让何莞尔止住了刚才的颤抖,但还是抗不过席卷而来的夜风。

    她后颈一凉,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想起吃,何莞尔肚子一阵叫唤。

    呃,她好像晚上没吃几口东西,眼看着莫春山吃掉一整盘滋滋冒油的小羊排,她就喝了几口味道怪怪的酥油茶垫底。

    这个禽兽,一个人吃了整整三斤肉,怎么就不撑死他?

    还有闲情逸致喝红酒——还处处挤兑她,不给她喝!

    想起红酒的醇厚香气,她肚子又不争气地响了一通——看来只好一会儿回房间啃硬邦邦的风干牛肉了。

    莫春山侧着头看她,眼里一丝笑意飞快地掠过。

    “饿了?”他问。

    何莞尔嘴巴快合不拢:“你怎么又知道了?”

    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莫不是刚才叫得太大声,被他听到了。

    “我没听到的,”他说,“只需要根据你平时的饭量推测而已。”

    何莞尔:“……”

    已经末法时代了读心术还这么泛滥,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件了?

100 弱水三千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莫春山这位大佬支使个餐厅大厨而已,自然不在话下。

    没过二十分钟,和晚上一模一样的安多小羊排就送到房间里,摆在露台上。

    只不过比晚上那份少一些,大概一半的份量。

    “吃吧,我不看。”他恢复了一贯冷漠平淡的语气,说完,起身回了房间。

    何莞尔道了声谢,也顾不得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事,没多久小羊排上的肉都被剔得干干净净。

    刚吃完擦干净手,眼前出现装了浅浅一点葡萄酒的杯子。

    “这一瓶最后一点,不给你怕你心里诅咒万恶的资本家,喝完就滚上去睡觉。”

    莫春山说着,把酒杯给了她。

    小半杯酒下肚,何莞尔脸上、心头微微发热。

    嗯,吃饱喝足的一瞬间,世界又美好了起来,清冷的空气都是甜的,天空中的闪闪繁星,更是美丽异常。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飞速划破天空,拖着长长的半透明的尾巴,照亮了半边天宇。

    何莞尔眨了眨眼,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刚才是流星吗?还是我吃得太饱产生了幻觉?”她不知不觉问出声,呆呆地立在原地。

    却没发现莫春山被她的话,逗得嘴角上扬,忍不住地笑。

    好一阵子也没听到莫春山的回答,然而下一秒,天边再次出现几颗拖着长长尾巴的光影。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发觉莫春山也正看着她:“你说呢?”

    “果然!”她瞪大眼睛,“刚才真是流星飞过去?”

    莫春山淡定地点了点头,回答:“猎户座流星雨,要不然,你以为我在吹着冷风等什么?”

    “原来你不是为了……”何莞尔说了一半就捂住嘴。

    “你以为我是为了开解你守几小时?别傻了,我也就是高锰酸钾而已,你迟早会想通,我只不过加速反应而已,何必多此一举?”

    何莞尔:“……”

    好吧,她不该自作多情的,更不该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又被他笑话。

    言语间,天空又是几道流星划过。

    “天啊!好美!”何莞尔忍不住站起身,手舞足蹈,“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流星。”

    “说得你以前好像见过流星似的……”

    身后,又是谁讨人嫌的声音。

    何莞尔气结,回头恶狠狠地说:“聪明人都是看破不说破。”

    莫春山扬眉:“我不聪明,比不得你,自作聪明。”

    何莞尔再忍不下去了,凶相毕露:“老实说,你是不是不想活过今晚?”

    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拳头。

    “我劝你做点应该做的事,”莫春山自然不会被她吓到,淡定了抿了口酒,说,“比如看到流星双手合十许愿什么的,比你虚张声势强。”

    他话音刚落,又是数十条闪亮的尾巴从夜空中掠过,几秒钟就消失不见。

    何莞尔被流星雨的壮观景象惊呆了,再也顾不得和莫春山说话,只睁大眼睛看着墨黑的天空,期待下一波的流星出现。

    然而等了好一阵子,天空也平静如初。

    莫春山抬腕看了眼时间,对她说:“没了,你没来得及许愿。”

    何莞尔呆立良久,才感叹道:“如果对着流星许个愿就能梦想成真,那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

    莫春山对在她眼里看到如此沧桑的神色,有些意外,转瞬想起她早逝的父亲,顿时了然。

    好像他翻过一遍的何莞尔父亲的资料里,提到过他其实出生在玖须海。

    难怪,她哪怕一个人只身上路,也要回去看一看。

    更难怪,在那天的星空下,她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他一时话多起来:“我记得几天前,你在玖须海问我,说人死了会不会变成星星。这样的蠢问题想必你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何莞尔恨不得捂脸,很有些赧然:“能不能不要提前几天的事了?”

    这些天她做得蠢事还少吗?

    自从那一晚开始,发生了太多她想象不到的事,丢钱包、喝醉酒、跳锅庄、当苦力,还有其他很多很多。

    她简直丢够了脸,以至于现在面对莫春山,已经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了。

    莫春山却不知怎么,有了倾诉的**一般:“人死后不会变成星星,而是会,成为这世界的一部分。”

    他抬手端起酒杯,摇晃着杯中的液体:“假设有那么一个让我牵挂的人故去,从这世界上消失不见,我再没可能看到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但我手里的这杯酒,可能是她的血和泪蒸发,幻化作密云,又下成一场雨。雨水滴落在地面上,被植物吸收,被果实包裹,最后酝酿、发酵,化作这杯美酒,和我重逢。”

    说着,他慢慢仰头,看着银河的方向:“只要心里记得,他们就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所以生或者死,在或者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番话,不像是说给何莞尔听的,似乎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说服他自己,小草还在的,从没有离开过。

    她已经化作这世界的一部分,一直在看着他,守着他——看她当年赌上一切信任的春山哥哥,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还得守着他,为了逝者的心愿,再难过再艰苦,也要走下去。

    他懂她,所以他才会执念于某一年的红酒——因为,那是她出生的年份,而红酒浓烈的色泽,也与她留给他最后的印象,那样相似。

    十五年过去,他可以说一句他没有负了她。

    只是,支持他继续走下去的信念,却越来越薄弱。

    一旦崩塌,他又该怎么办?

    莫春山闭上眼,忍住脑海深处一阵阵的刺痛和视线里渐渐浮起的一片血红,等着这一刻的过去。

    何莞尔却因为他的话愣了好久,神情恍恍惚惚,似乎陷了进去。

    好一阵子,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莫春山:“可是,如果故去的人,是因为我的缘故故去的呢?”

    莫春山睁开眼,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身上的衣物分成了四层。

    腿上裹着黑不溜秋的长裤,浴袍刚好在齐膝的长度,再上面是紫红炸眼的冲锋衣,他丢给她的毛毯,裹在上身齐腰的位置,说不出的滑稽。

    毫无美感可言的打扮,却掩盖不住的天生丽质。

    肤色如玉,眸子里蕴着几分朦胧的水色,唇瓣粉红柔嫩,如同最娇艳芬芳的玫瑰花瓣。

101 口是心非

    本不该回答何莞尔的问题,可莫春山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谁的人生不曾倾覆呢?如果选择沉迷于过去,实际只是个逃避的懦夫,和安若愚,又有何区别?”

    何莞尔手抖了抖,杯里的红酒差点洒出来。m.www.uu234.net

    不知道为何,她从莫春山的这句话,想到了自己。

    何莞尔看了莫春山一眼,有赶快垂下了头,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是她想多了吧,莫春山怎么可能知道她的过去?

    又想起刚才的那句话。

    谁的世界不曾颠覆?

    她曾经颠覆过,现在也还困住出不来。那莫春山呢?

    陈清似乎说过他年少时候的身世——两母子一同消失,数十年不见踪影。

    等莫春山再现人间的时候,他的妈妈,却再难觅踪迹。

    他经历的颠覆,又是怎样一场惊涛骇浪呢?而他没有在苦海里沉沦,靠的又是什么?

    耳畔的风呼呼地吹过,她恍然间抬头,看到眼前墨玉般的眸子,似乎隐藏着别样的情绪。

    莫春山不动声色朝前靠了靠,轻轻挑眉:“懂了吗?”

    恰好起了一阵夜风,低温夹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有淡淡的酒味,又有一种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的淡淡木质香。

    恰逢此时,天空中一颗坠落。

    又大又明亮的星体,拖着长长的尾巴从他身后的夜空中滑过,短短几秒便消失不见。

    一明一灭的光影中,他下颌的轮廓被星光瞬间燃尽的亮度模糊,睫毛的阴影则盖住了眼瞳的位置。

    她忽然回想起为了配合报道推送,他拍下的那张侧面照片。

    暧昧光影中看不清眼底内容、却又让她想要靠近看个究竟的感觉,与现在何其相似。

    何莞尔不知道为何慌乱起来,朝后地退了退,接着仓促地点头。

    下一秒,只觉得耳根发烧。

    她这是怎么了?这样普通的一句问话,怎么让她心跳越来越快,扑通扑通的声音响彻耳膜。

    应该是喝多了吧。

    她看了看酒杯里声的一丁点红酒,暗暗地回答让她心慌意乱的问题。

    自从甘夏州那一晚以后,何莞尔觉得她和莫春山之间的相处方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莫春山再没提过他要赶回去开会的事,何莞尔也没再问,两人之间达成了默契一般,似乎都默认要一起结伴回庆州。

    还有一千四百公里的路程,全高速开车,也就两天的时间。

    另外,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她也渐渐会还嘴了。

    而莫春山似乎有了玩的兴致,中途竟然从高速下来,去了一个5a级的风景名胜区。

    何莞尔其实不是太看得上那种商业化气息特别浓厚的地方,不过既然莫春山要去,她也没那么傻说出来扫兴了。

    开玩笑,再怎么也是一起看过流星雨的关系了,该将就大佬的时候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必讨人嫌?

    于是陪着他爬了一整天人工开凿的险路,以及去了个植物园一样无趣的地方。

    哪知道就这样平淡的一天,还能再起幺蛾子。

    事情的起因是在那个叫什么翠云长廊的景点,几公里的路走到尽头正该折返的时候,遇上了两个大胆的妹纸。

    两个女孩都二十岁上下,比他们先一步进景区,他们到终点时正遇到两人在古柏树上坐着休息,手还拿着蛋黄派小面包之类的零食。

    看到何莞尔和莫春山两人,两个女孩都是眼里一亮,满脸八卦的表情。

    同性相斥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她们的焦点自然是在莫春山身上,一直舍不得移开视线,还大胆地私自议论要不要找个借口勾搭一下。

    声音太大声,何莞尔哪怕听觉比不上嗅觉灵敏,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了眼身旁一脸淡然装作没听到的莫春山,忽然有些生气——别人yy你,你竟然不反抗?平时怼天怼地的嘴脸呢,都到哪里去了?

    撕她们吖!

    何莞尔其实也明白,以莫春山难得一见的高大俊朗,穿得人模狗样不说还背了个骚包的小恶魔包,脸上大写加粗的高富帅,没见过世面二十郎当岁的小妹妹,一见倾心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何莞尔就是不爽了——她也不好越厨代庖去骂人,只看了眼两个妹纸歇脚的古柏树,一声不响地走上前去,又一声不响地捡起地上扔的几张糖纸和食品袋,塞进随身的口袋里。

    那两个女孩子一下子红了脸,再没偷瞟莫春山的心思,匆匆几口吃完东西,尴尬地离开。

    何莞尔还不肯罢休,看着她们消失在走廊转弯处,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

    “你在看什么?防贼似的。”莫春山明知故问。

    何莞尔侧眸,说:“我看她们还不会乱扔垃圾。真是的,污染环境!”

    她重重地咬了后几个字的音,却眼神飘忽,不敢和他对视。

    没走出几步,他们又遇到一群五六十岁的大妈阿姨。

    一行七八人,看起来像朋友结伴出游,都披着五颜六色的丝巾,在一棵几人才能环抱的古柏树下,拗着造型拍照留影。

    何莞尔路过时看了几眼,也没多在意——这样的阿姨各个景区都有,实在不足为奇。

    这样年纪的阿姨们,正是受过苦、遭过罪,经历过社会的剧变也给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一群人。现在阿姨们老了老了,有时间有心情锻炼身体、享受生活,有什么不可以?

    因此对阿姨们跳广场舞唱k爱凑热闹爱丝巾爱拍照等行为,何莞尔都是比较能容忍的态度。

    不过她宽容,不代表别人也能宽容。

    没走出几步,路旁的亭子里聚集着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抽烟、闲聊。

    那几个男人三十来四十岁的年纪,穿得衣冠楚楚,满脸嫌弃地聊着远处拍照的大妈。

    路人甲:“又是这些大妈,又吵又闹的,走到哪里拍到哪里,真是有碍观瞻。”

    路人乙附和:“就是,胖成那样也好意思照相。”

    路人丙马上于我心戚戚焉:“是啊,真是丢人。”

    何莞尔本来走得快,已经过了那亭子好几米,结果被他们的话飘进耳朵里,马上止住脚步后退,直到和那几人平行。

    莫春山发觉本来和他并肩而行的人后退,也止住了脚步,回眸,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

102 低端骗局

    何莞尔侧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其中一个男人看。www.uu234.net

    忽然被个大美女盯住,那男人愣了愣,嘴里结巴:“你……有什么事吗?”

    何莞尔眨了眨眼,脸上挂着莫名的微笑,说:“我没什么事,倒是你们好像有点事。”

    那人还傻傻地:“什么?”

    她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太阳穴的位置,说:“我觉得你们脑子有点事,就没哪一条法律规定五十岁以上的女士不能披着丝巾照相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也没教过老了就别出来见人最好在家里等死的道理。

    你们这些人,看不惯人家阿姨照相,就能看得惯网红搔首弄姿,看得惯女主播露事业线,还看得惯爱情动作片。到底是谁伤风败俗有碍观瞻呢?你们倒是跟我说说?”

    骂起人来,何莞尔向来口齿伶俐,还没等到对方回话,已经开怼下一波。

    她上下打量着那几人,看得相当认真,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三位长得也不怎么样,怎么就好意思嫌人家阿姨丑?我倒想想让你们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蛤蟆样,又觉得太对不起镜子了。”

    没想到抽烟时候随意吐个槽也能被人盯上,男人大囧,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莞尔已经转身走开,远远地抛过来一句:“景区里不能吸烟的,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懂事。”

    三个大男人,竟然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尴尬地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莫春山看了看那几个男人,又看着前方何莞尔气呼呼的背影,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千阳的评价真是贴切至极——这女人,蛮不讲理还一身的匪气,简单粗暴也不懂得给人留脸面。

    人家是讨好型人格,她倒好,不折不扣的招恨型人格。

    也难怪被一车的人针对,甩在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差点送了小命。

    要不是他走了导航上都没有的一条路,也不知道她是被人发现成了一块冰棍呢,还是被秃鹫发现成了它们的腹中物?

    山城商报难道是一堆废物回收站,能让这么个女人混得风生水起?

    想是这样想,嫌弃也是自以为是的嫌弃,他的心情却是止不住的好。

    几秒后,他抬手握成拳,掩住了微微上扬的唇角。

    逛完景点继续上路,莫春山借口说累,再一次把钥匙甩给何莞尔。

    何莞尔倒习惯了,这些天她时不时要开一两小时车,让莫春山休息休息,免得疲劳驾驶。

    只是为什么她一开车莫春山就会习惯性地坐到后座?真把她当司机啊。

    他开车的时候,她可是老老实实呆在副驾的,非常给他面子。

    正好加上翠云长廊里莫春山被人yy的闷气,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忍不住问出声:“你怎么不坐副驾驶呢?我也不是滴滴司机。”

    莫春山安稳地翻着一本杂志,回答:“你住店都用的孟千阳的名字,怎么就不是司机了?”

    何莞尔哑口无言——是他说一男一女登记住店不好,怕被有心人利用炒作,所以即使她有了临时身份证,在酒店也还是用的孟千阳的名字多写了一间房,怎么就是她真成了临时司机呢?

    莫春山还不知足,继续补刀:“多好的车,白给你开还不好?”

    听到这话,何莞尔不阴不阳地笑了声,拉长声音:“莫总的车,可真是低调,我还以为您兰博基尼以下档次的车都不开呢。”

    莫春山这次出门,开的是辆大切,虽然也是好车,不过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和莫春山的身家相比,这车不到百万,显然不够档次。

    要知道他们这些大佬的圈子,平时稍微穿差一点都会被人误以为资金链断裂公司出了事,莫春山一辆大切走天下,未免太掉价。

    莫春山倒是听出何莞尔语句里的暗讽,也扬了扬眉:“仿佛你之前还赞扬车不错。”

    何莞尔被他噎了把,还是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那是对普通人而言,这车其实性价比不高的。要说越野性能好,我首推g63。”

    说起了g63,何莞尔一下子忍不住话了,滔滔不绝起来将g63的性能配置有点什么的说了个遍,如数家珍一般。

    “g63有着强大的驱动系统,还有amg ride control悬架、amg专用变速器模式、宽屏驾驶舱、全新内饰,而标志性的amg驾驶性能则属于4.0l v8双涡轮增压发动机……”

    这可是她的dream car,心心念念的最爱,各项指数倒背如流,各种颜色各种配置的汽车图片都收集了几百张。如果有幸在街上看到一辆,更能让她兴奋半天。

    莫春山这种大佬有钱不买好车,偏偏买个不显山露水的大切……噫!

    那什么,等同于锦衣夜行了。

    “多少钱?”莫春山翻着杂志,随口问了句。

    “两百万到四百万,各种价格都有。”说起价格,何莞尔苦着脸。

    g63好是好,就是价格太棘手,一辆车能买她辛辛苦苦要按揭二十年的小套二四五套,基本被她定位成有生之年系列。

    “买不起。”莫春山淡淡地回答。

    “诶?什么?”这次轮到何莞尔惊讶脸。

    莫春山似笑非笑,合上杂志支起二郎腿:“你既然调查过内环路工程,就该知道我一个年要给好几个亿的利息,一到过年一堆人跟我要债,分分钟资金链断裂,哪里敢买好车?倒是何记者的消费观让我眼前一亮,选择每天一百车费拼车出游,手上拿的相机和镜头足够买辆国产越野车了,看来是真爱。”

    何莞尔哑口无言。

    她以为莫春山不懂摄影的,所以镜头一点都没藏着掖着的,结果人家早就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还拿出来好好将了她一军。

    不过他睁眼说瞎话,她可看不过去。

    于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你的雅致728值多少钱,别以为我不知道!”

    莫春山似笑非笑:“公司贷款买的,还抵押了公司股份的,我就那一辆撑门面的,你要不要查查?”

    何莞尔:“……”

    话说商人无耻起来,她真是甘拜下风。

    干脆垮下脸,再不想理他了。

    一直沉默了一个小时,在高速上开了百多公里,车厢里的沉默气氛才被一通电话打破。

    是何莞尔的电话,她一边开车一边用蓝牙耳机接听,听了没几句就不耐烦起来。

    当然会不耐烦,因为是诈骗电话。

    对方说她在临省的省会办了一张信用卡,消费了一万八,逾期没有还款,然后质问她为什么没有还款。

103 心照不宣

    何莞尔开着车,回了句:“我没在你们银行办卡。www.uu234.net”

    岂不料对面的人竟然凶起来:“我让你来处理,你就来处理。”

    何莞尔眨了眨眼,放缓了声音:“对不起,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为了提高你们的业务水平,能不能稍稍学一学普通话?”

    对面的声音有点懵:“啊?”

    何莞尔冷哼一声:“就你这海水味的普通话,一听就知道是某诈骗重灾区,银行招人要求普通话要过关的,哪有你这么水的?”

    没等对面回应,何莞尔就咬着牙挂断了电话。

    什么嘛,现在的骗子越来越低级了,都8012年了还这样的套路,一点都不与时俱进。

    信用卡消费都会有记录的,既然打了她的电话,那信用卡消费记录,她的手机自然能收得到的,自然不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万八的消费?

    狗屁不通、破绽百出,就这样还出来行骗?真笑掉大牙。

    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莫春山,忽然睁开了眼,声音轻缓:“你觉得骗子智商低,还用漏洞百出的问题来骗人?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其实未必。”

    何莞尔没想到他主动搭话,愣了愣后,回答道:“难道不是吗?我还接到过更离谱的说什么有传票要执行,涉嫌经济犯罪调查之类的,完全逻辑不通的套路,现在还有人用!”

    莫春山摇了摇头,微叹口气,说:“诈骗也要讲成本的,再精致的骗局也会有漏洞,与其费尽心思编织不容易被识破的骗局,还不如从诈骗对象入手,寻找值得骗的人。”

    何莞尔愣了愣:“什么?”

    “还不明白吗?骗子是故意用漏洞百出的问题,来迅速筛选他们的诈骗目标。你能想到信用卡消费会有记录发送到手机上,知道网上银行能查到账户,知道法院的传票不是用来执行的,你就不会被骗。换句话说,你不是他们的目标客户,他们也不用在你身上下功夫。”

    莫春山只说了一半,然而何莞尔已经明白其中的玄机。

    何莞尔想了想,发觉还真是这样。

    为什么这么多年骗子的骗术还那么老套,却依旧有上当受骗的人,原因正是因为莫春山所说,用破绽百出的电话去筛选会上当的人。

    大海捞针不容易,这样的方式能让骗子迅速找到不知道以上常识的人,只有这样的个体,才有可能惊慌失措之下,按照他们的诱导,一步步走进陷阱。”

    何莞尔想通了,不由得自嘲起来:“我以为是别人蠢,原来是我自己没看穿。”

    莫春山一笑:“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明白了。”

    不知道为何,何莞尔忽然想起一个名字。

    是那三个字——卓安然。

    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未必吧?你真的只是换位思考?”

    莫春山抬眸,看着车厢正前方的后视镜——那里面,正好能看到何莞尔眼睛的位置。

    他缓缓地说:“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我以记者的身份调查过桐城路桥,所以……”

    何莞尔说着说着,忽然有些难开口。

    莫春山接过了话去:“我知道警方怀疑内环改造工程涉嫌经济犯罪,也知道你当初混进我的公司装监听,就是为了这件事。”

    何莞尔沉默,算是默认了莫春山的说法。

    她之前的预料没错,莫春山知道的,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只是她一直没敢问——也不知道这时候怎么就鬼使神差问了出来,还想问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你是真的,想做好内环改造的工程吗?”她问道,因为分心,不敢再在快车道上开,慢慢降低了车速到了大车道。

    几秒后,她听到后座有人回答:“是真的,我是真心要做好这个工程。”

    “那为了什么?”她下意识问道,“你明明有更能赚钱的方法!”

    “我猜,你还想问为什么我不和银行借钱,却要支付高额利息,借用别的企业的资金?”

    何莞尔缓缓点头:“是,我一直想不通。”

    “从银行借钱固然利息低风险低,但,我不习惯被别人扼住喉舌,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收缩开开支,应当我自己来决定而不是银行说了算。反之,对外融资,借过钱给我的公司,相当于变相地参与高架桥的修建。所以,他们会不经意地想,这桥我也出了一份力,哪怕还拿了高额的回报,也不妨碍有这样的归属感。”

    “这有什么好处吗?值得付出那样大的代价?”何莞尔一阵狐疑。

    莫春山却自傲地笑笑:“你既然知道我有办法赚钱,就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有些道理你现在不会太懂,等你站在那个位置,你才会明白。”

    “哦。”何莞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莫春山干脆地说:“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吧。过了今天,也许我就没兴趣回答了。”

    何莞尔咬了咬唇,终于问出心底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是不是卓安然。”

    莫春山似乎对她嘴里出现的卓安然三个字,一点都不意外一般。

    何莞尔等着他的回答,有些忐忑,呼吸也悄悄地乱掉。

    后视镜里,她也可以看到他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平静、自信,只是曾经的疏离淡漠,似乎悄悄地不见了。

    车速已经极慢,何莞尔已经将车开到了应急车道上,几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龟爬,几乎算停下。

    半分钟过去,莫春山开口:“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何莞尔深吸了一口气,鼓气莫大的勇气一般:“我信。只是你要回答我这个问题。”

    “好,我回答,”他轻声地说,“我知道这个人,但,我不是他。”

    何莞尔忍住不低头,掩住因为紧张而发红的脸色:“我知道了。”

    她没有说谎,她确实相信莫春山的说法——他没有理由骗她,更没有一点迹象契合他就是那个和她父亲过世有千世万缕联系的诈骗犯。

    他的回答其实和她心底的答案一致,这时候问出来,只是想要更加确定而已。

    从这个问题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再没有提起和安若愚有关的一切话题。

104 念念不忘

    从山区进入了丘陵地带,一路都是高速,被何莞尔不怎么看得上的大切一路撒欢地跑。

    说好的留下何莞尔是为了换手开车,但结果莫春山让她开了短短一小时,就不让何莞尔再碰车了。

    理由是这边的高速弯多路窄,怕她经验不足出事,于是一个人撑着开完全程,累了困了就用冷水和清凉油提神。

    何莞尔过意不去,好几次表示不用那么着急的,莫春山都淡淡地回答:“何记者大概年假充裕,不过我着急。”

    被家大业大的莫总裁悄咪咪地打脸,何莞尔牢牢谨记“不要自学量子力学”的告诫,乖乖地闭上嘴。

    不过半天时间,便回到了庆州。

    何莞尔又睡了一路,这几天的睡眠时间加在一起,远远超过平时工作时候一星期的量。

    反正,她起床的时候,他早就吃了早饭在大厅里坐着等她,她往往困得不行的时候,他还在开车。

    何莞尔终于察觉,莫春山的睡眠时间,似乎比平常人少很多。

    一天有多少小时?她没计算过,只是觉得这人哪怕睡得少,精神始终很好。

    所谓天才之所以为天才,大概就是因为有这些不同寻常人之处。

    十一月十四日,下午六点。

    何莞尔是被下高速时候,汽车碾上减速带的颠簸颠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前方收费站上 “庆州”两个大字,精神一振:“到了?”

    “嗯。”身旁某人一如既往淡淡的声音。

    何莞尔忙坐起来,大喊:“停车、停车,莫总,路边停就好了我自己赶公交车回去。”

    这次轮到莫春山不解:“离你家还二十公里,这里就行?”

    她可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巨大的行李。这样去挤公交车,相当不方便的。

    何莞尔讪笑着掩饰心虚:“没问题的,我可以。”

    莫春山也没反对——她的心思他很了解,无非就是怕被人看到与他同行,又传出些不好的流言蜚语来。

    他又叫了她的名字。

    何莞尔看到他满面郑重其事的表情:“听说何记者绯闻缠身?其实有没有考虑过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满脸懵。

    莫春山轻咳一声掩住笑意,然后一字一句:“比如公布一段睡觉流口水以及打呼的视频?”

    何莞尔:“……”

    好吧,莫总裁太有礼了,眼看着分别在即,还不忘送她一份扎心的大礼。

    不过,如果把嘴毒这一条剃掉的话,莫春山也不是那么的难相处的,甚至还有让她感觉到这个人还是有温暖的一刻。

    虽说不上不舍,但也有些可惜以后只怕再没有交集。

    说话间,汽车又开出了一段距离,在高速出口之外最近的地铁口停下。

    终于该告别了。

    车停稳,何莞尔下车,莫春山淡淡对她说了句:“注意安全。”

    “谢谢。”她背好了背包,冲他挥了挥手,却立在原地没动,满脸的为难。

    莫春山扬眉:“怎么还不走。”

    何莞尔咬了咬唇:“我不习惯欠人情,这一次,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何莞尔咬着唇,好半天才说了一句。

    “不必在意,你也算对桐城路桥有心,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我也记你这个情。”

    莫春山说着,就要升起车窗。

    何莞尔一时情急去挡玻璃,忙不迭说:“那不一样,我又不是为了你的公司。而且,你在玖须海救了我一命,也算扯平了。这个人情……”

    莫春山无奈地打断她的自说自话:“你也给了我照片,我可以拿去跟朋友交差。”

    她还是一脸纠结的表情:“我还吃了你那么多东西,还喝了红酒……”

    莫春山声音里罕见地带了一丝无奈:“那你要怎样?”

    何莞尔终于扭扭捏捏地说:“这样,这个,你收下。

    说着,她伸出手摊开,手心上躺着一串木制的串珠。

    莫春山看了看,抬头:“这是你在扎西奇寺买的?”

    “是,”她有些忐忑地点头,“知道莫总您家大业大,给钱肯定不会要,所以送您一件礼物,权当这些天的伙食费了。”

    莫春山习惯性地皱了皱眉,面露挑剔:“我又不信佛的。”

    “知道知道,”何莞尔陪着笑,“我也不信的,不过这始终是吉祥的东西,就当是我美好的祝福也行。”

    莫春山看着那串柱子——不是沉香,也不是檀木,是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木头,珠子打磨地很粗糙,有些还不够圆润。

    还有那若有似无的香味,相当有人工模仿沉香气味的痕迹,只怕没多久就会消散。

    最关键的是这串佛珠直径太小,完全是女孩子用的款式,男人要戴的话,应该戴直径8毫米以上的。

    只是再嫌弃,看着她满脸忐忑的表情,他竟然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抓起她手心的珠串,揣入外衣的口袋,说:“好了,我收下,你我互不相欠了。”

    何莞尔这才高兴起来,冲他再一次挥手道别。

    莫春山看着她的背影,升起了车窗,似乎要开走。

    几秒后却又放了下来,从车窗里探出头,喊住前方跟背了龟壳一般的背影:“何莞尔,你这不会是给你自己买的吧?”

    脚下步子一滞,某人心虚地回头,讪笑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破不说破,我懂。”他忽然一笑,学了她的动作,模拟了一个拉上嘴上拉链的动作。

    夕阳里,何莞尔笑起来。

    她身后有一轮橙红的落日,黝黑的头发被落日的余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

    因为背光,她脸上的表情不是那么清晰,但清凌凌的眸子尤为显眼。

    看似通透,却一眼望不到底一般,似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泛起了波澜。

    何莞尔笑着转过身,背对着莫春山,洒脱地挥了挥手,却不知道自己的头颈背都被身后的背包遮住,远远看去似一个巨大背包长出了手脚一般,滑稽好笑。

    即使她看不见,莫春山仍旧微微颔首,关上了车窗。

    渐渐上升的玻璃隔绝了下班高峰期的喧闹嘈杂,那个背着巨大背包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道路转角处。

    视线里再没了关注的东西,他看到玻璃上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侧着脸,握着方向盘,嘴角紧抿着,然而眼角眉梢的情绪,满溢而明显。

    这是他吗?

    莫春山怔了一怔,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脸上再没了表情。

105 耿耿于怀

    周五的下午,出城、进城的车辆都相当多。www.uu234.net一个多小时以后,莫春山才回到曲陵江边的公寓。

    他回来的事没有通知任何人,因此二十九楼的房间里安静异常,惟有小草和煤球听到动静跑过来。

    小草一贯地娇嗲黏人,还没等他放下行李便蹭起了裤腿。黑黑的煤球也在距他半米远的地板上蹲下,拉长了声音喵喵地叫着,金黄的眼瞳里有难得一见的亲昵。

    他叹了口气,随手将行李箱推开,放下了背包和外套,摸了摸小草的头,却想要把黑猫抱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一本书从背包夹层里滑了下来,啪地掉落在地上。

    煤球听到声音,惊了一惊,敏捷地跑开。

    莫春山捡起那本书,怔了怔。

    仓央嘉措诗集。

    这是何莞尔不知道从哪个地摊买来打发时间,胡来又留在他车上的书。

    那天,他本来说还给她的,因为她一个人把自己留在扎西奇寺受冻的事,暂时没顾得上还。

    后来,她没有提起,他也就忽略,甚至连书收拾在哪里也记不起来了。

    竟然在这里。

    莫春山随意翻开书,手指在已然蜷曲的书页边摩挲着,视线停留在微黄的纸上一行不长的诗句上。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位活佛活了二十六岁,是当时满、蒙、藏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出身于能够结婚生子的红教,养成洒脱浪荡的性子,未曾想却成了严禁亲近女色的黄教活佛。

    于是内心挣扎痛苦,留下数首被广为传唱的情诗、情歌。

    这便是其中最有名的一首。

    “与我何干?”莫春山自言自语,下一秒站起身,将那本书随意甩在玄关。

    却不知为何,心里的某种情绪开始蔓延、生长。

    周六的庆州繁华但不拥挤,莫春山早上八点从公寓出发,不到半小时便到了公司楼下。

    十多天的休假,公事只怕堆积如山,一整晚的休息足够他恢复状态,于是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才嘉他要到公司去。

    莫春山刚下车,早就在停车场等他的才嘉就迎了上来,笑靥如花:“莫总,您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还好。”他回答,将手里的风衣递给她。

    才嘉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看到他手上缠的一串有些女气的手串,愣了愣:“莫总您买的纪念品?”

    “嗯,”他点点头,忽而想起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又想起了指尖滑过她掌心的感觉。

    嘴角轻轻勾了勾,他揉着因为长时间开车有酸胀未消的手腕,轻轻将衣袖向下拉了拉,遮住了串珠。

    然后问:“千阳呢?”

    才嘉识趣地收回视线,轻声回答:“早上去了阜南,处理郑家的事。”

    莫春山皱起眉:“现在才去办?”

    才嘉思虑几秒,没敢答话。

    莫总陪那位美国来的故友去了民族地区,临走前交代孟千阳搞定和阜南郑洪洲公司合作的事,务必要说动郑洪洲赶在上周见面,然后等着股东会时候决议,还约了郑洪洲见面。

    然而上周股东会莫春山并没有回来,自然也就鸽了郑洪洲一回。

    郑洪洲本就多疑,莫春山这边爽约也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他发了好大的火,当天晚上就怒气冲冲回了阜南,孟千阳哄了一周时间,才哄得人家回心转意,放话说愿意再谈一谈,所以忙不迭赶去热恋贴冷屁股。

    想到这里,才嘉有一丝丝的好奇。

    她是知道莫总的那位朋友bob corbin,其实刚到高原就因为有急事返回美国,从红亭的机场飞回庆州,当晚就已经搭上越洋航班,当时订票和送机的工作,也都是她安排的。

    没了故友,莫总独自一人还能在高原停留近十天,还难道那边的风景,真的那样吸引人?

    才嘉是从来没想过要去那样苦寒之地浪费假期的。且不说什么高原反应之类严重起来要人命的玩意儿,就说只有汽车这样单一的交通方式,为了看风景每天要坐七八小时的车,这哪里叫旅行?遭罪还差不多。

    她工作已经很忙,而且上有老下有老,要说度假当然阳光沙滩五星级酒店才是首选,一家人就在酒店玩哪里也不去,这才是假期的正确打开方式。

    想到bob,才嘉趁着在电梯里,把一张纸条交给莫春山:“临走时候,corbin先生说让我把这个给您。”

    莫春山接过来,翻开看了看。

    上面写着好几串数字,他闭上眼一默,脑袋里跳出来几支股票的名称。

    印象里,似乎这几支都是最近跌得很凶的那种。

    他顿时明了。

    难怪bob要提前回去,连梦中的玖须海都不看了,原来说是放下一切安心度假,到头来还是放不下巨大利益的诱惑。

    不过,这也说明大洋彼岸那支凶猛的对冲基金,只怕最近有大动作了。

    莫春山兴致缺缺,将那张纸条揉碎,出了电梯就顺手扔进垃圾桶。

    他早就金盆洗手,早不趟这滩浑水了。

    十二楼上,他走前整洁的办公室里,满桌子堆着文件。

    虽然现在办公都从网上走流程,不过莫春山还是更习惯看纸质文件,于是他休假半个月的结果,就是堆积如山等待处理的文件,半米高一摞,整整三摞。

    才嘉看到他眉心微锁,忙说:“莫总放心,这里文件看起来多,实际上里面的大部分文件只需要签字而已。需要您拿主意的几个,我特意做了标注的,不到十份。”

    “你把关就好,我放心。”他回答,言语间流露的信任让才嘉偷偷勾了勾嘴角。

    两年前她从五百强企业跳槽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一开始很不被看好,以及不被理解。

    她二十二岁p大毕业,闯过五轮面试才在帝都的总公司入职,一路尸山血海里爬过来,八年时间到了庆州分公司财务总监兼副总经理的位置,算是站到了半山腰的人物,当时旁人都不理解,她怎么会跳槽到这个和以前公司业务没半点沾边的圈子里,还成了莫春山名义上的私人助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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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春山介绍:
何莞尔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何莞尔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遇到莫春山的第一天,她开始做梦了。 梦里血红的眼睛、头顶荡开的涟漪、渐渐模糊的视线…… 这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缠身的梦魇? 他是她的天敌,还是另一场救赎?如梦春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梦春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梦春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