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皇上,请您雨露均沾TXT下载皇上,请您雨露均沾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txt下载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卷71、生死无尤

    除了母亲临故世,留下遗言,将她自己嫁妆中的物品留给拉旺之外,还留下了两个女孩儿给拉旺。www.uu234.net

    这两个女孩儿其实原本就是母亲给拉旺挑的,同是出自蒙古世家的格格。拉旺虽说从两岁就在京师长大,可是每一两年也要回家看望双亲,母亲怕他寂寞,这便选了那两个女孩儿。

    可是他心里只有小七一人,宁肯独自忍受漠北的孤寂,守着心中的思念便可过活,不需有人陪伴。这便将两个女孩儿留在母亲身边,从未带进过他自己的帐篷去。

    母亲选中的人,也不好退回去,这便只能以使女的名义留在母亲自己身边。这一放,也是数年。

    可是母亲故世了,身边所有人都要遣散,重新安排去处。这两个已经担了伺候他名分的女孩儿,自不能随便退回母家,更不便嫁给旁的男人。这便名义上正式归入了他的帐篷去。

    反正他是扎萨克亲王,虽人不在旗,可是旗里还有他的王府。那么大的王府,安排两个女孩儿是简单的。

    只是那两个女孩儿虽有名分,却与他事实上仍是路人。

    只是按着朝廷的规矩,身为藩王,这两个女人要上报给理藩院,算作他的侧室。

    这不是他母亲一人的做法,而是古往今来所有的蒙古额驸们都有的惯例。

    终究正室福晋是大清公主,可是额驸自己却是蒙古人,家族中自然也希望额驸还能额外再纳几个蒙古女人,而不是只与大清的公主诞育子嗣。

    可是他却与所有的蒙古额驸们都不一样,他们是在少年之时被选为额驸,与公主、格格们实则在婚前并未见过面,或者并无太多见面的机会;可是他却是两岁就被送入京师,在内廷抚养,是真真正正与自己的七公主一起长大的。

    这情分是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的,他们两个的感情与朝廷推恩的联姻无关。

    在他心中,小七是唯一的,无人可以代替。

    甚至身为蒙古额驸,这蒙古人的血统都不能取代他对小七的感情。

    他不在乎要不要蒙古血统的子嗣,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孩子是不是他与小七的结晶。

    出了小七,他没想过要亲近任何女子。

    十二月二十日,豫妃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场病去,终是撒手人寰。

    皇帝下旨:“著辍朝三日。派皇八子、皇十二子及福晋,七公主、及七额驸拉旺多尔济穿孝。”

    此外,还有原本是豫妃位下进封的新常在,也同在吉安所,为豫妃穿孝,送豫妃最后一程。

    “并著皇六子质郡王、内务府大臣金简总理丧仪。所有应行事宜,著各该衙门察例具奏。”

    豫妃的薨逝在婉兮和语琴等人的心中,漾起巨大的波澜。

    一来是因为豫妃与她们的年纪最为相近,二来是这些年朝夕相处的姐妹。

    况且豫妃是蒙古格格,擅长弓马,身子骨原本要比婉兮和语琴这一班汉姓女更健壮些。就如豫妃的满文封号,就与豫亲王多铎的那个“豫”字一样,有“健壮、刚毅”之意,极为符合豫妃身为蒙古格格的特征。

    可是就连如此健壮、刚毅的豫妃,也终究拼争不过岁月,抵挡不过疾病,还是这样去了;这如何能不让婉兮和语琴等人也都跟着黯然神伤了去。

    “唉,今年八月十六那场月食,咱们想过各种缘故,却怎么都忘了,豫妃那会子是拼了性命非要到避暑山庄来给皇上贺寿……那月食啊,可不正应在她身上了去。”语琴是比婉兮还要年长三岁的,这会子伤感便更强烈一些了去。

    婉兮静静听着,伸手握住语琴的手,柔声开解,“姐姐说,人这一辈子,要活多少岁去方不遗憾?如皇太后的高寿么,耄耋之年,乃是古今后宫之中所罕见了,可是姐姐您看,皇太后便是活得高兴么?”

    前儿才去给皇太后请安,大家又都看了一遍那张贴挂在寿康宫的皇太后八旬大寿的贴落去。那贴落那般喜庆,可是身为正主儿的皇太后老人家,却是脸沉似水,丝毫看不出喜气儿去。

    这自是实景的展现,否则如意馆的画工们怎么敢将皇太后这样大事里的面色私自改成这样去?那是掉脑袋,甚至要株连家人的。

    语琴便也无声苦笑,摇了摇头,“老太太她也不快乐。她直到这会子不是还惦记着再为皇上寻一个名门闺秀的皇后去,小心翼翼防着皇上将你册为中宫?”

    “虽是亲生母子,可是母子之间的斗法却也斗了几十年去。仗着皇上的孝心,老太后总想模仿孝庄皇太后去,也想凡事都能控制和左右皇上。只可惜啊,皇上从登基的那天起,就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可不是几岁大的小孩儿。”

    婉兮点头,“阶级诶说的是。皇太后本来可以为古今第一皇太后,可是她放不下自己的心结去。她的一切都来自皇上这个儿子,可是她如今所有的不甘心,还是来自皇上啊。”

    婉兮眸光静静流转,“说到生死的话题,没人能够轻松面对。可是,我想衡量这生命的标准,倒不是简单的长与短吧?”

    婉兮环视语琴、颖妃、容妃,“若走的毫无遗憾,那即便是寿数短暂,也可含笑瞑目;可若是这一生太多的心愿都没实现,便是活到百岁之年,临走的那一刻依旧是闭不上眼的。”

    “若以我自己而论,我若这时候走了,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自己的孩子们。尤其是小十五、小十七还没成婚,莲生还没有孩子。”

    婉兮说到此处不好意思了下,“瞧我,竟忘了说皇上……我不是忘了皇上,我是太相信皇上是强大之人,且就算我走了,也自有姐妹们陪伴在皇上左右。可是孩子们就不同了,我总想亲眼看见他们现世安稳才好。”

    叫婉兮这么一说,语琴和颖妃也各自都红了眼圈儿去,都打趣容妃,“也就阿幸运,如今啾啾成婚,又有了咱们大格格;可咱们小十五还没成婚,小十七年岁还小啊。”

    婉兮伸手拉住两人,用力摇摇手,“所以咱们啊,都得使劲儿活着!便是身子的根基原本就不如豫妃去,可是咱们也得为了孩子而加把劲儿!”

    婉兮虽说此时在鼓励姐妹们,可是唯有她自己知道,今年十月、十一月来,为了忙着皇太后圣寿和过年之事,她今年是比往年越觉疲惫。这种疲惫竟似歇息都缓不过来了……尤其到了这寒冬腊月,竟似有些伤咳的症状了。

    她悄声问过归云舢了,归云舢也说这倒不至于是得了肺病,而是劳累使然。她嘱咐归云舢,不叫告诉给皇上。

    人不能不服年岁,她想,自是因为年岁大了啊。

    都当外祖母的人了,如何还能不服老呢?

    而皇上此时年岁更大了,更何况此时还有横亘在心头的金川战事呢?这既然只是劳累所致的伤咳,当真不打紧。

    她在皇上跟前说话,也自小心翼翼,绝不肯在皇上面前咳嗽出来。只是为豫妃这事儿,还是不小心咳嗽了一小声来。

    结果三天后,亦即二十三日,皇上就叫魏珠给送了福贝膏十瓶、柿霜十匣、荔枝干十六斤、藕粉四十斤、白枣干十二斤、文水葡萄干十二斤、南枣十二斤、酸枣糕十二斤、莲子二斗。

    这些药食同源的,皆有止咳化痰、清热散结之功。

    此时皇上原本正应该为豫妃身后事而忙碌,却还这样仔细,叫她的这一点子小咳嗽都没能逃过去……倒叫婉兮心下不好意思,却也偷偷甜了。

    豫妃的薨逝令婉兮等人伤感,却令顺嫔、嫔等人再度兴奋了起来。

    妃位之上原本已有舒妃、愉妃、颖妃、豫妃、容妃这五位,显然已经超出了规制去,这便将她们两个的晋位希望给堵得死死的。

    可是如今豫妃已经薨逝了呀。按照后宫一向有薨逝的空缺,才有补位进封的规矩,那她们两个的上升之路,便又重新开启了!

    可是只有豫妃一人薨逝,明摆着想要进封的也只能有一人。

    这便叫顺嫔和嫔,再度陷入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境地之中。

    而从嫔位进封妃位,无疑最要紧的筹码,便是皇嗣。

    “顺嫔自有皇太后扶持着,再者人家的家世高,便是无子都可封妃;而我呢,包衣汉姓女,除了如皇贵妃当年的特例之外,必须得凭诞育皇嗣才能进封……”

    嫔望住观岚,“总之现今留给我的路,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得抢在顺嫔前头诞下皇嗣来!”

    观岚也紧张地攥紧了指头,“可是,咱们能怎么办呢?”

    都知道如今这个机会是迫在眉睫,可是一时之间这能去想什么法子啊?主子进宫来这都十年了,要是皇上肯给皇嗣,那早给了,何至于要干等十年去?

    “难不成……主子再回头去求着皇贵妃一回?就说从前种种,都是咱们错了,叫皇贵妃原谅。”

    嫔听着都笑了,“便是我肯,你道她却肯么?她啊,在这后宫里都活得成精了,我再怎么用心,她也不会相信了去。”

    观岚也是做了难,“那,主子咱们该怎么办?”

    嫔垂首想了想,伸手唤观岚,“你过来,我跟你说……”

    乾隆三十九年正月初一,皇帝一大早先赴奉先殿给祖先行礼,再到堂子祭神,紧接着就率领文武大臣赴寿康宫给皇太后行礼。

    按说这样大喜的日子,皇太后却垂挂着一张脸,满脸的不高兴。

    一如她八旬大寿贴落上的模样。

    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儿,皇帝也是含笑哄着,“母后可是替儿子记挂金川战事了?是儿子不孝,过年了,还没能平定金川。”

    皇太后抬眼望住皇帝,“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心下记挂着我自己的年岁。这一想啊,今年过完,明年我就八十四了。我能不能稳稳当当到八十四,一切端看今年顺当不顺当去了。”

    “七十三、八十四,总归是坎儿年啊。上回七十三侥幸平稳过来,这明年还指不定要怎么过呢。”

    皇帝这当儿子的,心下何尝不心疼母亲,这便含笑道,“母后尽管放心,儿子定尽力为母后冲喜,叫这一年稳稳当当度过了去。”

    皇帝自心有成竹,因为今年已是定下为十五阿哥琰迎娶福晋。这还不是大喜事一桩么?足够为母亲冲喜去了。

    可是皇太后还是不乐呵,手指捻了捻念珠,还是旧事重提,“……豫妃已经去了,我虽说也心疼她,可是她去了就是去了。既然妃位又有了空缺,依我的意思,不如再进封新人补上,也好叫年轻人再为这后宫里啊增添几缕喜庆去。”

    皇太后说着,这便颤颤巍巍招手,“安寿啊,去,取我的宝印来。传我的懿旨,进封顺嫔钮祜禄氏为……”

    “母后!”皇帝急忙喝止,伸手按住母亲的手,“额涅怎么忘了,即便豫妃薨逝,可是妃位之上还是已经有四位了。按着祖制,四妃俱全,不宜再贸然进封。”

    皇太后扬了扬眉,“是么?四妃俱全,就不能再进封了?可是你当初这妃位上生生挤了六七个人去,又是怎么说啊?旧例是你破的,我也都由着你了,那现在怎么就不能按着你新改的规矩来了?”

    “怎么就轮到顺嫔这儿,就不能再进封了?”皇太后更是脸沉如水,“皇帝是不是就想拦着顺嫔进封,不想叫我老婆子称心如意啊?”

    皇太后说着不满地眯起眼来,“我啊,就想着我明年八十四了,是最大的一个坎儿年。若能叫顺嫔顺顺当当地进封,再顺顺当当得了皇帝你的恩宠去,那明年自可顺顺当当再为我生下个孙儿来……那我啊,这八十四的坎儿,才叫顺顺当当地度过去了呢!”

    “我就这么点儿心愿了,怎么皇帝你却都不能叫我畅快一回么?”

    皇帝目光不由点点阴沉下来。

    “原来明年的坎儿年,皇额娘已经想好了化解的法子,倒是儿子白费心了。”

九卷72、发威

    终是过年,皇帝便是心下再不高兴,也都忍下。www.uu234.net依旧在午后在乾清宫赐宴皇子、宗亲之后,晚上又奉着皇太后赴重华宫行家宴。

    皇帝与婉兮依旧行子、妇之礼,一左一右为皇太后侍膳。

    表面上依旧是皇家的辉煌,其乐融融,可是在座众人都能隐约察觉,皇上是不高兴的。

    婉兮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便含笑道,“金川战事一日不平,你们的皇阿玛、皇玛父便也一日安不下心来。咱们这位皇上啊,永远以大清江山为重。”

    叫婉兮这样解释过去,在座皇子皇孙们也都纷纷起身向皇帝祝酒,更有自请到军营效力的,倒叫皇帝大感欣慰,当晚倒也开怀多饮了几杯去。

    一众皇子皇孙里,婉兮格外关照了英媛和绵亿母子。

    永琪已经不在了,英媛和绵亿本就孤儿寡母的,英媛的阿玛观保偏还牵连进高云从一案中去。

    说来也是叫人唏嘘,自从玉蕤离去,索绰罗家的气数仿佛也被玉蕤给带走了似的,德保和观保两兄弟,前后脚都出了事。

    德保因曾经作为册封使,赴缅甸册封过,当时便遭遇缅甸过往的不驯;紧接着便发生了朝廷平定缅甸之战……德保在与缅甸相关的一系列差事里,都没能叫皇帝满意,连着受了数次申饬去。

    不过好在皇上重用,德保相继出任广东巡抚、署理两江总督等,如今已是封疆大吏。

    而观保如今更是身居左副都御史的高位去。左副都御史原本职责所在就是监察百官,结果你自己反倒牵连进了与太监私传消息的案子里去,皇上若要责罚,那必定第一个就是要你,而且要罚得最重。

    虽说此时皇上因高云从还正在审问,在审明之前还未曾明确降罪给观保等人;又因金川之战正酣,于敏中已是股肱之臣,故此皇上颇有按着这个案子暂时不问的意思,故此选在头顶的刀尚未落下来。

    可也偏因为如此,才叫观保更加寝食难安。

    想索绰罗家原本兄弟同中进士、同入翰林,姐妹两个同嫁入皇室,曾经是多荣耀的门第。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倒叫人也跟着揪心。

    婉兮安慰英媛,“观保的事我也听说了。既然有罪,端看你阿玛有没有坦承的勇气。你也不必悬心,此时还是应该以孩子为重才是。”

    英媛含泪点头,低声道,“此时奴才在宫里孤苦无依,若没有皇贵妃娘娘,奴才当真惶惶不可终日去了。”

    可是婉兮这般对英媛母子的照拂,倒叫愉妃和鄂凝有些不顺眼了。

    如今她们两人奉旨抚养绵钥,也随着搬到端则门外去了。那处比不得内廷的舒适,亏她们一个是妃位,一个是皇子嫡福晋,倒叫住处被英媛这么一个皇子使女给占去了,心里原本就不痛快。

    鄂凝低低与愉妃道,“她阿玛观保与太监私传消息,倒不知那观保究竟传了什么话儿啊?”

    愉妃哼了一声,“还不是‘道府记载’么。”

    鄂凝却摇头,“媳妇倒觉着没那么简单。想阿哥爷当年与福园门外那些人打过交道,我看大臣们是但凡皇上的消息,不论大小,什么都想打听的。就连皇上早上吃了几口饭,一天喝了几口水,全都想知道。”

    “那高云从既然是御前的人,又是在奏事处办过差的,那自然是对皇上的日常起居了如指掌。他既然敢将‘道府记载’这样要紧的都敢传出去,那皇上其他的小事儿,就更没他不敢往外传的了。”

    愉妃眯起眼来,“你是说……?”

    鄂凝眨眼一笑,“母妃,您就不好奇么?”

    重华宫家宴散去,鄂凝与鄂常在相携而行。初一的夜晚,无星无月,照得人间一片昏暗。

    “观保听过什么话、传过什么话,我才不在乎所谓真相。我想要的就是,只要借此事抓住观保的把柄,就能牵连到英媛去。到时候只需找人趁机向皇上奏明,说英媛也受其父牵连,德行有亏,没资格抚养皇孙那我就可以回到内廷,亲自抚养绵亿了。”

    想想堂堂皇子嫡福晋,却被一个皇子使女这些年鸠占鹊巢去,鄂凝早已压抑不住了!

    在圆明园欢欢喜喜过完了元宵节去,婉兮又得忙碌起来了。

    皇帝已是定了在今年给小十五完婚。此时已经叫钦天监去占吉期了,不管占得的是几月,婉兮都得从这会子开始忙碌。

    皇子的婚事又非公主的下嫁可比,规矩更多,要预备的东西也更多。

    更何况是小十五呢~

    不过这次再预备婚事,因为前头已经有了小七、啾啾的两次经验,婉兮倒不似从前那么紧张。

    况且,这次还凡事都有陆姐姐呢。陆姐姐自比她还要上心去。

    皇帝也不得闲儿,过完了元宵,二月里的事儿便又纷至沓来。除了既定的经验、祭陵之外,还有身为天子必须要亲自斋戒、行礼的祭祀社稷坛,以及春分的朝日之礼。

    这两个祭祀之礼,一个是土地神与五谷之神,一个是祭日,都是天子重要的祭礼,哪个都不能有半点的怠慢去。

    二月初二日,皇帝便进斋宫斋戒去了。

    忙完这两个祭礼和仲春经筵,皇帝再回到圆明园时,已是二月初九日了。

    皇帝都没想到,刚回到圆明园,便听到了一个叫他都意外的消息。

    皇太后竟派人去问高云从的话了!

    皇帝听罢都是一激灵,忙问王成、胡世杰两位总管,“几时的事?你们怎么都不速报给朕知?”

    王成和胡世杰都是伏地叩头,“奴才也是刚刚才知道。是皇太后老主子下懿旨,不准慎刑司众人传出话来。他们如何敢不遵皇太后懿旨,故此才……”

    皇帝紧咬牙关,“他究竟跟皇太后说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皇帝急急从圆明园赶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

    皇帝将祭祀之事,以及经筵之典向皇太后回奏之后,不由得深吸口气,“儿臣听闻,皇额娘派人赴慎刑司问高云从的话了。”

    皇太后也没隐瞒,吧嗒吧嗒地抽着青条水烟,“没错。我前儿就是忽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人、这么回事儿,却迟迟没见你处置那班大臣。我心说,怕是我人老了,记性差了,是你已经处置完了,我给忘了?”

    “我这才叫人去慎刑司问问。结果,那人还锁在慎刑司,说是没问完呢……我便更糊涂了,一个太监私自结交大臣,将皇帝你的秘密传扬出去的事儿,罪证俱在,何至于就几个月了都没审明白?”

    皇帝长眉紧蹙,忙道,“不瞒皇额娘,此事高云从一个奴才死不足惜,可是牵涉的大臣都是儿子的股肱之臣。首告之人是高朴,乃是慧贤的侄儿;被检举之人更是连于敏中都牵连在内……儿子不能不从长计议。”

    皇太后点头,“怨不得,我也猜到你必定是遇见为难之处了!”

    皇太后缓缓抬头,“所以我才决定我要过问此事……既然是连你都为难的,那我就揽过来。反正我老婆子都这个岁数了,便是有什么骂名,都尽管朝我来!”

    “总归,皇帝啊,为娘是要替你分忧,保住你去……”

    皇帝蹙眉,只得再伏地行礼,“儿子岂敢令皇额娘忧心?”

    皇太后摇摇头,“我原本忧心本案牵连到的那么些重要的大臣,可是等我问完了话,却发现我忧心的已经不是他们了。”

    “他们是都是你的股肱之臣,是要紧,朝堂不可缺,金川战事也不可缺;可是啊,他们的性命却跟咱们大清的国祚怎么相比啊?!皇帝,太监高云从的事、前朝大臣们的事,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可是你已经为我大清立了皇太子,这么大的事,你难道也要瞒着我去?”

    皇太后将抬眼猛地往桌上一摔,“皇帝,我就问你,你秘封在宝匣里,放在‘正大光明’匾后头的,究竟是哪个皇子之名?!”

    皇帝心下也是咯噔一声。

    皇帝缓缓抬眸,“皇额娘是如何知道的?此事就连高云从也并不知晓!”

    此等大事,皇帝如何肯对高云从说?况且高云从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帝自从当年出事,已经是小心防备了去。

    与“道府记载”相比,自然是那皇太子之位更是十倍、百倍的要紧啊!

    皇太后清冷一笑,“他是结交外官,所谓结交,就是双方面的事儿。不仅是大臣们从他这儿来探听你的消息,实则他也同样跟大臣们去探听消息去你私下立储,将宝匣封入‘正大光明’匾额后头去,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告诉我,可是你也还是要祭天、告祖,叫军机大臣们知道的!”

    “尽管军机大臣不知道你具体封入的是哪个皇子的名字,可是他们却是知晓你行了这个仪轨的!他们心下自然也是好奇得要死,这便将这事儿告诉给了高云从,想要从高云从那面探听你的口风……所以高云从他就知道了!”

    皇太后愤怒地凝视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我母子连心,我却怎么都没想到,如今这样的大事,我却不是从我的亲生儿子这儿知晓,而是从一个卑微的太监奴才嘴里知道的!”

    皇帝两耳也是轰鸣,不由得挨个将军机大臣捋了一遍,揣度究竟是哪个将这样要紧的消息透露给了高云从去的。

    是于敏中么?

    可是眼前比于敏中更要紧的,自然是他的母亲。

    此事非比一般。此时他的母亲盛怒,眼睛都红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回皇额娘,并非儿子不孝,只因秘密建储乃是皇考留下的规矩。儿子不敢不遵皇考遗制,故此这一事暂时不敢禀告皇额娘。”

    皇太后笑了,笑得又冷又失望,“你不告诉我?你的意思是,难道要让我等到将来你驾崩的一天,才能跟着大臣们一起将那个宝匣从‘正大光明’匾后头取出来,我才能知晓,是不是?”

    “皇帝,我是你额娘!我今年已经八十三岁了!你觉着我还能活到你驾崩的那一天,啊?”

    皇帝只能俯伏于地,连声请罪,“儿子不孝,还请皇额娘息怒……”

    皇太后冷笑起来,笑声渐大,“息怒?你觉着我还能息怒么?你紧赶慢赶着,还是背着我立了皇太子去!你明明答应我的,还要在名门闺秀中另寻满洲格格……人你还没给我寻来,你就抢在头里立皇太子了!”

    皇太后说着站起身来,悲哀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天呼喊,“列祖列宗,是媳妇不孝!媳妇亲生的儿子,如今在位三十九年的皇帝,却被汉姓女迷了心窍去……他这是要,毁了列祖列宗创下的基业,是要断送我大清江山去啊!”

    八十三岁的老太太,这般呼天抢地,不过三声,已是心力交瘁,晕厥在地。

    皇帝也是惊呼,忙冲上前抱住母亲,“皇额娘……”

    皇太后病倒了,在八十三岁的高龄。

    御医们进内会诊,个个都感棘手。

    不管皇太后与皇帝冲突之事严重与否,皇太后终究都是年纪太大了。便是一点小病,放在这样年纪的身上,都可能断送了性命去。

    婉兮率领后宫也都急忙来给皇太后请安,婉兮和语琴更要留下,亲自为皇太后侍疾。

    可是皇太后却不肯见她们,即便她们两个跪在榻边伺候,皇太后也连眼睛都不肯睁。

    婉兮和语琴两人小心相劝,皇太后只怒吼道,“我何时能想到,我大清后宫里,竟有一日要你们两个汉姓人来为首!我满人的格格难道都死绝了不成?”

    皇太后这样的话,叫婉兮和语琴两人都感心灰。

    两人不得不告退出来,婉兮见语琴已是红了眼圈儿,这便轻声劝慰,“姐姐别难过,老太太这火是冲我来的。我已习惯了,倒已经学会不往心里去了。”

    语琴摇头,“我不是也忝列贵妃之位么……我更是没有所出的,母家又是后入的旗,她对我的不待见只会比你更甚。”

    语琴抹一把眼泪,“她怎么对我,我倒不在乎。只求别影响到咱们的小十五去才好。”

九卷73、只想将最好的留给他们母子

    皇太后这一病就是十天去,到了二月十九,看样子还是不见起色。www.uu234.net

    此时钦天监已经占得了小十五和福晋的婚礼吉期。就在四月,已经到眼前了。

    皇子婚礼,按例在皇太后的慈宁宫里也要设宴,皇子和福晋更要到皇太后驾前行礼……可是当内务府将这话报给皇太后,预备在慈宁宫开始先期装饰粉刷之时,皇太后却病恹恹地表示,自己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到时候儿不知道能不能受礼了去。

    消息传回给婉兮和语琴来,语琴当场就掉了眼泪。

    “我说什么来着,老太太赶在这个节骨眼儿闹,她就是有准备的!我什么都能接受,也什么都能忍受,我只是,只是就怕连累了咱们小十五啊……”

    婉兮也紧紧攥住指尖,心底翻江倒海。

    她真想冲到皇上跟前去,自请褫夺了这皇贵妃的身份去只求皇太后别为难自己的孩子。

    是不是这样,皇太后就能好起来,就能不再计较了?

    可是她自己冷静下来也明白,即便她不是皇贵妃,皇太后也还是不放心因为皇太后要的,是有满洲名门的格格正位中宫,然后再为皇上生下满人的储君来!

    故此便只有她放弃这皇贵妃之位都是不够的,终究要赔上的还有小十五的前程!

    “皇太后这是憋了快一年的气,终于找到了机会要报复了。”婉兮揪住袖口,叫自己竭力平静。

    语琴也是一怔,“怎么说?”

    婉兮轻叹口气,“去年五月,皇上下旨惩处了内阁中书庆常。庆常就是钮祜禄家人,是顺嫔的堂兄弟、兰贵人的堂叔。”

    “庆常勒索太监百福,说百福曾经欠他父亲九千两银子。皇上亲自过问此事,将庆常革职,重责四十板,发往伊犁。枷号二三年后,交与伊犁将军处严行约束,折磨差使。”

    旁的倒还罢了,尤其是“折磨差使”一语,叫语琴也是意外。这样的用词,竟出在皇帝谕旨之中,可见皇帝厌憎之深。

    “彼时庆常家人自请托到宫里来。他们家终究宫里有人,这便求顺嫔和兰贵人代为求情。可是顺嫔和兰贵人哪里能影响到皇上,这便又求到皇太后那里去……可是皇上原本就是要借此事打压顺嫔和兰贵人,如何肯给这个情面去?终究一切无改,叫顺嫔和兰贵人也胆怯噤声。”

    语琴疲惫地点头,“怪不得~~老太太这是记仇了,难怪这次闹成这样。”

    语琴抬眸望住婉兮,“看来,这次若想叫老太太不为难咱们小十五,便也唯有顺了她的心,叫顺嫔和兰贵人得了恩宠去……”

    婉兮眸光放远,“如果叫我选,我宁愿选汪凌之!”

    语琴眼睛也是一亮,“可不!咱们便是为了孩子,不得不妥协,可是也绝不叫老太太就这么顺心如意去!她不是讨厌咱们汉女么,那就叫原本得她喜欢的汉女,好好儿牙碜牙碜她去!”

    婉兮伸手我住语琴的手,“原本她是长辈,又是高寿,咱们不该口吐恶言。可谁让咱们是当母亲的呢?在孩子和婆婆之间,对不住了,我永远先选孩子,后才顾得上婆婆!”

    此时为难的又何止是婉兮和语琴,更有皇帝。

    皇帝预定于二月二十四日去谒东陵,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母亲如此赌气生病,皇帝也是心急如焚。

    更要紧的是,二月二十五日就是清明,小十五以皇太子身份,必须要单独到孝贤皇后和众位皇贵妃陵前行礼,以正身份。

    皇帝踌躇了两碗,二十一日再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终是跪倒在母亲榻边。

    “皇额娘,儿子谒陵在即,只希望皇额娘大好起来。不然,儿子都无颜见列祖列宗。”

    皇太后躺在榻上苍老地哼哼着,“……我啊,原本没有什么大病,不过心头一股急火。你也不用替我着急,也甭催着我好,我都这个年岁了,什么病能说好就好啊?”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我瞧着这世上最难采的药啊,就是这心药……既然无处着落去,那我就这么病着吧。我也别为难你这圣天子,我这圣母皇太后也活得够长远了,得知足了。”

    皇太后如此一说,皇帝也是泪下,“皇额娘,您当真折杀了儿子!”

    皇太后又哼哼道,“别介,你是天子,我可不敢叫你掉眼泪……再说,这眼泪啊,终究也不是心药,医不得我这病。”

    皇帝紧咬牙关,霍地抬眸,“皇额娘究竟想要哪一副心药,不妨明示给儿子!儿子启程在即,前朝还有那么多事,儿子当真没本事再去猜皇额娘的心思了……”

    皇太后幽幽盯住皇帝,“皇帝啊,你既然着急起銮去谒陵。那这一路上终究要人伺候。就带顺嫔和兰贵人两个去吧……我算算日子,若是这会子有喜,正来得及叫我今年圣寿之时,抱上大胖孙儿。”

    皇帝愤而奔出畅春园,大步生生走回圆明园,仿佛都忘了自己是天子,应该骑马或者乘坐肩舆。

    直到走回九洲清晏,他才懊恼地低喊出声,“越老越固执,真是越老越固执!”

    “皇上是在说我么?”屏风后头,人影一闪,已是转出含笑的人儿来,“哎呀,皇上说的可真对。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我这样大的短处都叫皇上给看透了,那皇上还不腻了我么?”

    正是婉兮。

    皇帝一震,看着她面上依然如故的笑,皇帝眼睛里忽然有些火辣辣的。

    “你怎么来了?”皇帝忙上前握住两手,小心查看,“可还咳嗽?”

    婉兮含笑摇头,“有爷赏赐下的那么多瓶瓶罐罐的,我便是每天当饭吃了,这病自然早就好了。合当是开春儿了,开窗户开门,地气也开始润泽,花草也将要复苏,这病自是不敢流连不去。”

    “况且这还是天子下旨,叫这瘟神退散的。小小瘟神,如何敢不从真龙天子的法旨去呢?”

    叫婉兮这样地说,皇帝便还郁着一肚子的懊恼,却也不得不展颜轻笑。

    伸手刮她鼻梁,“瞧你,淘气!”

    婉兮含笑而受,挑眸静静凝望她的夫君。

    其实也是她“不好”啊自从乾隆三十一年诞下小十七后,到如今已是快十年了,后宫里再没有主位传过喜讯儿,再没添过孩子去。

    这在后宫里当真是罕见,难免叫人觉着是她执掌后宫,不叫任何人挨皇上的身事实上也是如此,顺嫔、兰贵人、嫔,进宫最晚的顺嫔都已经快十年;而另外两人更是早就超过十年了,愣是从来没有过动静去也难怪皇太后恼了她,觉着是她用手腕钳制住了这个后宫去。

    她的夫君啊,为了她,这十年来承受的为难和猜疑有多少,她心里都有数。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皇帝,最怕被人猜疑的,就是他老了而近十年再无任何子嗣,这便是最明白的佐证去了。她的夫君为了她,连这样的猜疑都肯背负;就更别说,还要扛着为她这个汉姓女而冷落整个后宫的声名,被他的亲生母亲指摘的压力去。

    她的夫君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真的已经够了。身为后宫女子,得此一人,还有何怨?

    儿子和丈夫,是她在这人世间最爱的两个男人,她如何舍得叫他们都为了她而受了连累去……

    婉兮深吸一口气,含笑凝眸,“爷,皇太后病了,今年谒陵,我想跟爷说:我不去了。我跟陆姐姐、高娃、阿她们,都想留下轮着班儿地为皇太后侍疾。”

    “还是请爷带着年轻的顺嫔、兰贵人和嫔她们去吧。”

    皇帝一震,手已是紧紧攥住婉兮的手肘,掐得她都有些疼,“九儿!”

    婉兮含笑摇头,“爷这些年为我做的,已是足够。我诞育小十七的时候儿,已经是力不从心,那孩子都是用人参吊着才顺利下生……我的年纪和身子都已经不允许我再为爷诞育子嗣。爷,不能因为我,叫爷这么多年再没有孩子去……”

    婉兮深吸口气,娉婷下拜,“皇上,请您雨露均沾。”

    皇帝长眸倏然紧眯,俯下了身子,紧紧凝注婉兮的眼睛。

    婉兮却是静静抬眸,眸光宁静,“……顺嫔和兰贵人,可惜我了解有限;反倒是嫔终究与我相似的出身,又是同乡。便是我不去,相信有她在畔,她的乡音里也有我对爷的一片心意去吧。”

    皇帝的手太用力,几乎捏碎了婉兮的手肘骨头一般。

    婉兮忍住那疼痛和心下的疼痛,眸光越发笃定和平静,“爷,为了咱们的孩子,我没什么不能忍受。反倒是我难为爷了……”

    皇帝的手终究一松,“是啊,为了咱们的孩子,咱们当阿玛和额涅的,已经都到了这个年岁,还有什么不能忍耐的?”

    二月二十四日,皇帝如期起銮拜谒东陵去。

    皇帝临起銮前,先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兼辞行。

    皇太后果然不负皇帝所望,已是坐了起来,虽说还有些疲惫的模样,可大抵已经没了前些日子那病重的模样去了。

    皇帝拜别之时,唇角轻勾,“儿子已经按着皇额娘的心愿而行,还望皇额娘尽速大好起来。待得儿子带着她们回来,皇额娘便等好消息吧。”

    婉兮平静地立在皇太后身侧,“皇上安心谒陵,妾身在京中必定全心全意侍奉皇太后。待得皇上回銮之日,皇太后必定大好了。”

    皇太后深吸口气,侧眸望婉兮一眼,便也缓缓点头,“皇贵妃最是贤惠、孝心,我心甚慰。”

    婉兮趁机含笑道,“若皇额娘身子痛快些了,不如就叫内务府大臣们,早早赴慈宁宫预备起来?”

    皇太后便也只好点头,“去吧。算算日子,这也没几天儿了。”

    婉兮与皇帝目光交换而过,皇帝又深深凝望婉兮一眼,婉兮含笑蹲礼,“时候不早了,皇上放心起銮吧。妾身伺候着皇太后,率领后宫,等候皇上归来。”

    皇帝起銮次日,清明节,小十五再单独祭孝贤皇后和众皇贵妃们的陵墓。

    其余永陵、福陵、昭陵、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泰陵,以及端慧皇太子的园寝,都另遣官拜祭。

    皇帝这一次谒陵途中,于二月二十七日,途径九爷傅恒的茔园之时,特地入内酹酒。

    自从九爷溘逝以来,皇帝每年谒陵原本都可途经之时入内酹酒,却偏偏选在了今年。

    是因为,今年皇帝着实有这样一桩心事,要与九爷说啊。

    这样的一番心意,他对九儿的情,普天之下他也唯有与九爷倾诉。

    只可惜,小九走了,今年遇见这样的事,他纵然贵为天子,也只能对着一丘黄土,酹酒当泪。

    皇帝没叫人跟着,都叫他们远远地等着,他独自走到九爷坟茔前,抛开君臣之礼,洒脱坐下。

    就坐在坟茔边儿上,背靠着封土。倒一杯酒,泼洒于地,轻轻拍拍坟茔,便如拍着傅恒的肩。

    “小九……还睡着呢?能听见朕与你说话么?”

    “……小九啊,朕已经快十年,没再跟哪个后宫在一起,没再给过谁孩子了。朕今年都这个年纪了,朕都觉着别扭!”

    “朕啊,在小十七下生之后,看着九儿那么辛苦,朕心下已是说过:够了,朕已经跟她有了这么多孩子,已经够了。朕不想叫她再那般辛苦,朕也不需要旁的孩子了。可是朕……终究拗不过皇太后不,其实不是皇太后,而是咱们大清的列祖列宗定下的祖宗家法!”

    “就因为她是汉姓女,就因为小十五是有一半汉人血统的孩子,朕便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哪怕半点大意,就叫他们母子俩受了灭顶之灾去!朕也想过,或者为了保护他们母子,就不给九儿这皇贵妃的高位,不将大清江山托付给小十五了?”

    “可是,小九啊,朕就是做不到啊!朕明明知道这必定一条铺满荆棘的路,可是朕就是想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他们母子去!”

    “凭九儿之令仪,她不为中宫,谁还配为中宫?以小十五之仁孝聪慧,江山不托付给他,又要托付给谁人去?唯有他们母子,才值得朕的这一份心意去。旁人,谁都不配!”

九卷74、大婚(上)

    定是否九爷泉下有知,冥冥之中仍念为皇帝分忧,便是身为臣子的无法左右皇家的家事,帮不上九儿和小十五太多去;可是他的儿子福康安,却在两天后,从金川传来好消息,为朝廷和皇上立了功。www.uu234.net

    朝廷攻喇穆喇穆,福康安则督兵攻克其西各碉楼;又与领队海兰察合军,乘胜攻下罗博瓦山,并北攻得斯东寨。一天夜晚,土司之兵乘雪雾迷蒙,夜色笼罩,偷偷登山,袭击副将军常禄保驻扎营地,福康安听到告急枪声,立即督兵赴援,击退了土司的进攻。

    “官兵奋勇杀贼,其中射毙者尤多”。皇帝大喜,命嘉奖金川将官。

    著赏阿桂荷包四枚、火链(火镰)一件;色布腾巴勒珠尔,荷包三枚、火链一件。

    福康安与海兰察、普尔普、额森特等四人,各荷包二枚,火链一件。其余还有乌什哈达、保宁、特成额、海禄、成德、六十六等六人,各荷包一枚、火链一件。

    而在京中,皇帝出巡谒陵的这十几天里,皇太后与婉兮和语琴也相处得十分平静。

    皇太后非但没再刁难婉兮和语琴去,反而还亲自过问小十五婚礼的各项筹备。

    四月婚期已经近在眼前,皇帝出巡这一走又是半月之久,有了皇太后的亲自过问,倒叫小十五的婚事筹办顺利了不少去。

    三月初四那日的亲蚕礼,婉兮因要侍奉皇太后,故此这便小心与皇太后回明,想要叫语琴去代为行礼。

    今年是小十五的婚礼啊,陆姐姐是小十五的养母,今年叫陆姐姐代为亲蚕,这无论对陆姐姐还是对小十五,都是好的。

    这若是往年,皇太后难免计较一番,可是今年,老太太竟也是并未阻碍,立时便允准了。

    亲蚕礼时,除了行礼的内廷主位之外,还有随同行礼的王公福晋。她们也进内先给皇太后行礼,婉兮便是不必刻意,也还是听见了福晋们私下的闲话去。

    还能是什么呢,自是笑话小十五的生母是包衣,养母的母家也是入了包衣,这回连福晋母家也原本是包衣……

    玉蝉听了就急了,婉兮倒是按住玉蝉的手,竖起手指来,“嘘……别惊动她们,叫她们说。”

    婉兮回神走回皇太后寝殿,含笑道,“院子里的花儿结骨朵了,当是皇额娘这寝殿院子里今春的第一朵吧?媳妇扶着皇额娘去看看?”

    年岁大的人,最是爱看这万物复苏的景象,这便欢喜道,“走着!”

    婉兮亲自扶着老太太朝外走,含笑轻声道,“今春第一个花骨朵,可别惊吓着。”

    皇太后也笑了,扭头吩咐,“你们都远远跟着,别出声!”

    婉兮扶着皇太后,不着痕迹地绕过回廊,从偏殿窗下走过。

    那里头说的正热闹,实则已是压低声音的,怎奈这廊庑之下有些拢音,便还是传出了动静来。

    “……原本忖着,子以母贵,那十五阿哥便已是嫡皇子了;从小又得了皇上那么多破格的待遇去,如今又是接连单独拜祭孝贤皇后和皇贵妃们的陵,叫人以为十五阿哥为储君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是谁能想到,皇上竟又给他指了个包衣世家出身的福晋去。啧啧,我才不信一个包衣家的姑娘能当上咱们大清的皇后!如今皇贵妃便是执掌后宫,又怎样,还是不能正位中宫啊;那十五阿哥的福晋就更没指望了这么说来,倒是从前都是咱们误会了,皇上压根儿就没有叫十五阿哥嗣位的意思。”

    “也是啊,咱们大清的皇上,怎么会叫一个汉女所出的皇子嗣位呢?又不是没有其他皇子了,再说皇上一点都不像花甲之年的老人,说不定皇上将来还能再添皇子。”

    婉兮静静听着,悄然抬眸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终究年岁大了,动作比婉兮要缓慢些,等老太太扭身归来望住婉兮,婉兮只恭顺垂首,满脸满身的逆来顺受模样。

    很好,她想让皇太后听见的,已然如愿。

    倒是皇太后一皱眉,在窗外咳嗽一声,“这才三月,怎么听着就有知了叫了?在这院子里嗡嗡的,真是扰人!”

    偏殿里登时一片鸦雀无声。

    婉兮这才不慌不忙摆出皇贵妃的身份来,扬声问,“谁在门内?”

    偏殿内一片簌簌的乱声,继而几位王公福晋面如灰色地走了出来,齐齐深蹲于地,“奴才给皇太后主子、皇贵妃主子请安”

    婉兮静静抬眸望向几位王福晋。

    庄亲王福晋、简亲王福晋、裕亲王福晋……全都是一向为皇上所倚重的亲王。如今都是老亲王已经薨逝了,换成了新亲王的福晋。更年轻,对她的认识也更不足,说起话来才这么不留余地。

    至于其余还有荣亲王福晋鄂凝啊。这些是皇子福晋,更是在宫内行走的,这会子掺和这样的话题,倒叫婉兮也不觉着意外了。

    婉兮将人给都叫了出来,偏不说话了,只由着一群人在地上蹲礼,转而只歪头朝着皇太后。

    就看皇太后如何发落了。

    总归,若老太太只想如刚刚那样以“知了”之说,就将这事儿这么盖下去了,她总归不能叫老太太如意的。她将所有人都叫出来,将“脓包”挑破,端看老太太是怎么个反应。

    也别光老太太之前看她的反应啊,她也得瞧瞧老太太在经历了如今这事儿之后,又是个什么态度去。

    婉兮将福晋们召唤出来就不管了,皇太后也愣了愣,不由得低声道,“皇贵妃,你这是……?”

    婉兮这便恭顺地半蹲为礼,“皇额娘在此,哪里有媳妇置喙的余地去?媳妇一切都凭皇额娘做主。”

    皇太后吞一口气,只得转眸回去道,“我老太婆年岁大了,眼花耳背,可是你们别以为你们说什么,我全听不见!更何况,这是在我的园子里,你们这么嘀咕我的孙儿,你们这还将我放在眼里么?”

    叫皇太后这么一吼,一众福晋全都跪倒在地,迭声请罪,“奴才不敢。”

    皇太后眯眼盯住众人,“十五阿哥是皇贵妃所出,可更是皇帝的儿子,是我老太婆的孙儿!皇贵妃虽说是汉姓人,可是小十五的相貌却是与皇帝极为肖似,甚或是所有皇子里最为肖似的一个!”

    婉兮这会儿不急不慌搭了句茬儿,“媳妇也记着,小十五刚下生的时候儿,皇额娘都说,简直活脱脱跟见着皇上当年小时候的模样一样。”

    皇太后也是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这一生就皇帝一个孩子,故此我对皇帝从下生第一天的模样儿,便全都记忆犹新啊。”

    婉兮又是一礼,“小十五能与皇上肖似,能得皇太后庇护,当真是那孩子的福气。”

    皇太后心下也被勾动起这些年与小十五的祖孙情深去。虽说也是隔着满汉之别,可是这个孙儿却是她从小真真儿稀罕过的啊……

    皇太后这便冷冷回眸,对众人冷哼一声,“以后别再叫我听见这些嚼十五阿哥舌头的话!要不,我第一个不依!”

    婉兮垂首,放下心来。

    有了皇太后这句话,对这帮子宗室王爷和福晋们自有绝大的约束去。这比婉兮自己说一句话要好使十倍百倍去。

    忍下今日这一口气,为小十五换来一个更平稳的将来,便什么都值得了。

    亲蚕礼两日后,皇帝回銮,先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

    皇帝带着顺嫔等人一齐入内的刹那,皇太后老太太翘首期待的模样,简直像个小孩子。

    皇帝心下也是酸了酸,上前跪倒行礼,先将谒陵之事禀告母亲。

    谒陵自是每年都有的事儿,皇太后听得倒有些心不在焉,只在皇帝说完这些事儿后,眼睛闪闪地望住顺嫔和兰贵人去,“她们这一路上,可有好好侍奉皇帝你?唉,说起来她们年纪都小,比不得皇贵妃、庆贵妃她们在你身边伺候的日子久,我啊就担心她们有什么不周之处。”

    顺嫔和兰贵人赶紧行礼。

    皇帝爽朗而笑,“皇额娘宽心就是,她们可不是刚进宫的小女孩儿了。算起来她们个个儿在儿子身边都有十年了,十年的光景怎么都够她们习学宫规,懂得儿子的性子去了。”

    皇帝虽没明说,可是皇太后瞧着皇帝的情态,便也可以放下心来。

    皇太后含笑点头,“好,好~~”

    三月十一日,孝贤皇后忌辰(死者的生日),长春宫供容。

    皇帝却在这一日心情甚好,赴南苑行宫行围打猎。

    皇太后得知便也放下心来,“看样子,皇帝这是当真焕发青春了去。”

    安寿也道,“旧人再好,终究都是旧了。便是记忆里也有美好,那也终究都是多少年前的记忆去了,哪里比得上眼前的鲜活和美丽去?”

    皇太后含笑点头,“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六十岁是大清从前历代先帝的一个坎儿,别说先帝雍正爷没活到六十岁,顺治爷就更不用提了,就连太宗皇帝皇太极也同样没能活到花甲之年。

    而康熙爷,乃至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寿数也只活到六十几岁而已。

    按着这些例子,此时这个年岁了的皇帝,原本应该已经是垂暮之年。可是皇帝这还能兴致勃勃地打猎去呢,当真是青春再度焕发的模样,这便就更令皇太后高兴了瞧着儿子这个年轻劲儿,说不定当真还能再诞下更多的孩子来呢。

    安寿轻声道,“福海已经去打听过了,都说咱们皇上啊,谒陵期间,是顺嫔主子、兰贵人主子、嫔主子三人,轮着翻的牌子!老主子这回可放下心吧。”

    三月里,小十五的老师觉罗奉宽溘逝,皇帝命小十五前去奠酒。

    这是小十五作为皇子,唯一的一次给臣子的奠酒。就因为这位觉罗不仅仅是红带子觉罗,更是小十五的启蒙师傅。

    皇帝对奉宽的溘逝也颇为惋惜,特地下旨道:“侍郎奉宽为人谨慎,在阿哥书房行走,甚属勤勉。昨因腮颊痈肿请假,特派御医诊视,以冀速痊。今闻溘浙,殊堪悯恻。所有应得恤典。著该部察例具奏。”

    奉宽既身为红带子觉罗,又是侍郎,可是皇帝在谕旨里不提他在其他职司上的功绩,只单独挑出他在“阿哥书房行走”的功绩……而他是小十五的师傅,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四月一到,婉兮和语琴所有的心思便都在小十五的婚事上了。

    婚礼之前,小十五穿彩服蟒袍赴喜塔腊氏家,见福晋父母。至和尔经额府邸门口,福晋父母及族众均跪迎于门内外迎接。

    小十五入赫尔经额府邸,至正堂。皇子拜,福晋父母俱拜。

    小十五奉上礼物:金约领一,衔东珠七;大金簪五,衔珍珠各五;小金簪三,衔珍珠各一;金珥六,衔东珠各一;金钏四,金衣钮百,银衣钮二百。

    制衣貂皮一百四十,制帽貂皮三,制衾褥狐皮二百五十,缘朝衣水濑皮七。表里一百端,棉三百斤。

    赐福晋父金十两,银七百两,狐皮朝衣一,熏貂帽一,金带佩饰靴袜具,马一,辔具。

    赐福晋母衔珍珠金珥六,狐肷袍一,缘朝衣貂皮六,马一,辔具。

    福晋父跪受讫,率子弟等序立于中阶下之东。望闻行三跪九叩礼。

    福晋母率诸妇出,序立于中阶下之西,望闻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这一番礼数,都显示着皇家的煊赫和等级森严。经管这系列礼仪的是总管内务府大臣。

    而赫尔经额自己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故此对于这一系列仪轨都是再熟悉不过,整个行礼的过程滴水不漏。

    倒是小十五恭谨之余,却也忍不住有些皱眉太严肃了,倒更像礼仪大典,而不是自己的婚事了。

    那总管内务府大臣自也明白事,监督完了一应礼数,这便先行告退。和尔经额与福晋亲自送到门外。

    小十五见左右已没有长辈,这便冲福晋的兄长盛住一眨眼。

    盛住也是内务府职官,自是心领神会,赶忙上前。

    小十五从袖口里递了个物件儿给盛住,没说话,只是含笑一努嘴。

九卷75、大婚(下)

    盛住也不知道十五阿哥给他的是什么,攥在手里也不敢看,甚至不敢猜。m.www.uu234.net

    不过就从十五阿哥的表情里,他也猜到了这是十五阿哥要给自己妹子的东西。

    盛住的心登时先跟着甜了起来。

    今儿是他们家收皇家的礼,那些礼当真是满坑满谷,堆得堂上、阶上都是。可是这些礼终归都是礼部和内务府按着《会典》预备的,是代表朝廷与皇家赐给他们家的,却少了些私人的味道。

    这会子十五阿哥用这样的表情,这么隐秘塞了物件儿给他……盛住忍不住心花怒发,终是可以放下那颗心去了。

    盛住赶紧向十五阿哥行跪安礼,趁着阿玛和额娘还没回来,没人会问他,他这便扭身就往后宅跑。

    “点额,点额,快来。瞧十五阿哥这是给了你什么?”

    点额是喜塔腊氏小名儿,用的是“朱衣点额”的典故,倒是没想到命数正应了这名字的用意,被选为皇子福晋。

    前头十五阿哥来送礼,点额虽不便到前头去,可也都在后宅里翘首;她屋里的丫头们能上房的上房,上不了房的都趴门缝去了。

    远远听见兄长的动静,点额急忙亲自迎上前来,人未到,手都先伸出去了,“阿哥爷给了我什么?哥哥快给我看!”

    盛住将手里的东西,借着袖口的遮掩,搁进妹子掌心。

    “我可没看,妹子你自己偷偷儿看。”

    点额登时红透了脸,拧身往回就走,便不搭理兄长了。

    盛住自然不恼,袖手立在月台之上,目送妹子背影,已是笑容满面。

    其实点额被选为皇子的嫡福晋,他家里也是惊讶的。虽说早已抬出了包衣,已是正身旗人,可是终究出包衣的年头还不算太长,总归没想到自家能这么快就出一个皇子福晋的。

    更何况,还是十五阿哥的福晋。

    原本他们家上下除了高兴之外,就是惶恐,接着就是担心了终究妹子嫁进宫去,皇子虽是丈夫,却更是主子,究竟两口子能不能真心感情好,都是未可知之数。

    可是今日一见十五阿哥如此,便终可松一口气下来不管怎么说,十五阿哥对妹子、对这门婚事,还是用心了的。

    点额回到自己卧房,顺手将暖阁的隔扇门都关了,将丫头们都给关在外头。

    这才自己偷偷儿着摊开了掌心

    一只雕刻精美、活灵活现的白玉鸳鸯就躺在掌心上!

    点额欢喜得都险些叫出声来,便赶紧用手捣住了嘴,只容心扑通扑通地雀跃着。

    鸳鸯何意,自不必言;而白玉又是玉中贵者,乃是当今天子最爱之玉种。

    这白玉鸳鸯便将缱绻之情、尊贵之位,全都标识得清清楚楚了去。

    点额羞涩又欢喜,便仿佛觉着那窗外都有人在瞧着,瞧见了她欢喜的模样去她便赶紧捧着白玉鸳鸯钻回床榻去,将帐子伸手扯了下来,将自己跟那白玉鸳鸯一起藏了起来。

    有阿哥爷用心若此,即便两人还是陌生,那将来相伴朝夕的岁月,便也不再那般叫她担心和不安去了。

    终究,那后宫里波诡云谲。她自己的阿玛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故此她早就明白那是个什么样的去处。

    一个后宫里的女人,又是她这样尴尬出身的,若想在那处稳稳当当地安身立命,唯有皇子夫君的倾心维护。不然将来的日子当真不敢想象……

    此刻她得了这白玉鸳鸯,这玉件儿本身的价值倒还是其次,她更在意的是皇子夫君的心意。

    有了皇子夫君的这份心,她才敢走入那堂皇却森严的宫廷啊。

    四月二十六日,小十五大婚前一日。和尔经额家福晋家以奁具送皇子宫陈设。

    点额被选为皇子嫡福晋,这是和尔经额家族的荣耀,也同为整个喜塔腊氏的荣耀。和尔经额家族几乎倾尽所有,点额的妆奁十分丰厚。

    四月二十七日,皇帝赐皇十五子琰成大婚礼。

    一早皇帝便下旨,亲赐喜塔腊氏为皇十五子嫡福晋。

    小十五穿蟒服,赴皇帝、皇太后和皇贵妃婉兮的储秀宫前行礼。

    婉兮含笑亲自执手扶起小十五来,轻声嘱咐,“从此你便是大人了,成家立业,顶天立地之外,你也记着,得对媳妇儿好。”

    小十五含笑点头,“儿子谨遵,额涅放心。”

    婉兮又道,“临出宫迎娶之前,先去你庆额娘宫里去行礼。”

    皇子贵重,大婚礼只给皇帝、皇太后、中宫三宫行礼;此外若为妃嫔所出,也到生母跟前行礼。语琴是养母,原本皇子不必行礼,可是婉兮还是自作了这个主张去。

    小十五自是明白,赶忙道,“儿子也正有此意,儿子这便去了!”

    之后,小十五随赞礼大臣出宫,赴和尔经额家,行迎娶礼。

    此时礼部早在和尔经额府中,设内外宴五十席、饽饽桌五十张,酒五十瓶、羊三十六。

    且由升平署学艺处备伶乐,在院子里唱起大戏来。

    自宫门至到和尔经额家,步军统领所饬部洒扫清道。銮仪卫备仪仗,红缎帐舆。内务府总管一人,官属二十人,蟒袍补服;护军四十人,跟随小十五,赴和尔经额家奉迎。

    在正式迎亲之前,内务府已经预派随从女宫八人,提前到和尔经额家阁前伺候。另有赞事命妇事先到小十五大婚之处等候。

    吉时到,内銮仪校奉舆陈于中堂,点额礼服出阁。先拜别母家,由女官伺候着,升座彩舆;由女官放下轿帘,彩舆离开和尔经额家,回宫而去。

    出大门,镫八十炬十前导,前列仪仗。总管大臣率属及护军前后导护行。

    至紫禁城门外,众下马步入,仪仗止于宫外。女官随彩舆入至皇子殿前,降舆。女官恭导点额下轿,引导走入乾东二所大婚洞房所在。

    小十五从进学之年,便住在毓庆宫。此时小十七也已经入学了,这便也搬进了毓庆宫住着。小十五既成婚,倒不方便与幼弟同住。皇帝便将东二所赐给小十五为大婚之所。

    这乾东二所,其实早在乾隆三十年前后,早已经各自都安排了用途:

    乾东头所是如意馆,为宫廷画画所用;二所是寿药房,存御用药物;三所是敬事房,为宫殿监办事之所;四所是四执库,管理皇帝衣冠鞋履;五所是古董房,存放皇帝喜爱、时常把玩的古董。

    却也为了小十五的大婚,皇帝将这已经固定用处十年之久的房子重新安排。将其余几所里的装修挑好都,全都拆挪到头所和二所去,并且将头所和二所修缮见新,供皇十五子成婚后居住。

    这与从前皇子成婚的情形都不同。

    从前无论是永琪成婚在兆祥所,还是永等成婚在撷芳殿,那两个地方原本就是供皇子所居,规制等级上并无改变;可是乾东五所从乾隆三十年起,已经早已不是给皇子们使用,而是专为皇帝自己所需来使用了。

    可是皇帝为了小十五成婚,还特地将这五处宫苑全都挪移、修缮了一遍去。

    更何况,小十五只是在此处成婚来使用,前后居住不过一年……皇帝却也为此特为修缮见新了去。

    小十五与喜塔腊氏在东二所大婚洞房,行合卺之礼。

    小十五面西向,喜塔腊氏面东向,行两拜礼。

    女官酌酒,进给二位新人,新婚夫妇皆饮。酒馔三行,仍行两拜礼。

    与此同时,前朝后宫皆张幕、结彩、设宴,皇子婚宴正热烈举行。

    按着满人的婚俗,新郎和新娘在婚礼当天是不见公婆的,故此两位新人可以专心行合卺之礼,不必出临婚宴,更不必再担着那些劳什子的礼数去。

    至于婚宴的一应繁文缛节,就交给他们的皇阿玛和额涅去了。

    皇子婚礼亦是两次筵宴。

    初定礼之时,喜塔腊氏亲族职官,及不入直之公侯伯内大臣侍卫一二品大臣朝服。午刻,鸿胪寺官引入升堂。

    福晋亲族及本旗大臣侍卫东位西面,各旗公侯伯等官西位东面,就席一叩坐。

    司茶奉茶,众饮茶毕,皆一叩。司筵奉果食,酌酒,伶工入奏。众献酬。乐关。舆,出。

    司筵撤果食,众易蟒袍补服,仍就位。司筵馔,酌酒,奏乐,献酬交错如初。乐关。舆出。

    鸿胪寺官引众官俱诣堂下,望阙北面序立,行三跪九叩礼。舆,退。

    内宴于中堂。福晋亲属诸命妇及一二品命妇参加。内管领妻引礼进酒,如外堂宴仪。

    而在成婚日,于紫禁城内,设宴六十席,饽饽桌六十张,酒六十瓶,羊四十五。其宴福晋父,及亲族群臣,与初定礼同。

    至福晋及亲属诸妇,则在皇太后宫中设宴,由皇太后与婉兮招待喜塔腊氏的女眷。

    洞房之夜之后,次日一早,小十五偕点额凤舆朝服,由内管领妻二人,引导至皇帝、婉兮前行朝见礼。皇子三跪九叩,福晋六肃三跪三拜。

    待得九日之后,再行皇子福晋的归宁之礼。届时小十五与喜塔腊氏在和尔经额家中还要再设宴。宴毕,一同回宫。

    至此,十五阿哥琰的大婚礼成。

    终于忙完了小十五的婚事,婉兮和语琴都松下一口气来。

    可是这一放松,两人都有点像散了架似的,身子都有些不舒服起来。

    语琴终究更年长三岁,便比婉兮更不自在些,还是婉兮先去看望语琴。

    两人瞧着彼此的样子,却反倒都是相视一笑。

    当娘的,为了孩子的婚事累病的,谁会计较,会觉着不值得?反倒是这婚事办得完美,便叫人累病了,这心下也是异常满足的。

    婉兮坐在榻边握着语琴的手道,“这会子他们小两口正是甜甜蜜蜜的时候儿,咱们正好趁机先歇口气下来。不过姐姐也别歇息太久啦,可得赶紧好起来。因为呀说不定再过不了多少日子,姐姐还得替他们带孩子呢!”

    一想到小十五也成婚将有孩子了,语琴便欢喜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对,对呀。咱们得赶紧好起来,咱们还得抱孙子呢!”

    颖妃倒是着急,赶紧催,“二位姐姐倒是将这次婚事的筹备,都再与我讲讲,给我也‘复盘’一回呀!”

    小十七虽说还小,今年虚龄才九岁。可是时光如飞翼,转瞬即过,颖妃也开始为小十七的婚事小小紧张起来了。

    婉兮与语琴含笑一起回忆婚事的种种,欣慰之余,语琴也轻叹口气,“好歹,皇太后这回当真没再难为咱们和小十五去,反倒乐呵呵地将这婚宴都过下来了。”

    婉兮含笑垂首。

    这几个月一直都忙着小十五的婚事,旁的什么都当真顾不上。可是此时忙完了,算算日子,距离皇上去谒陵,也已经足了两个月去了。

    这晚皇帝忙完了过来,神色之间果然有些怔忡。

    婉兮心下已是有了预备,便含笑问,“又是谁得罪爷了?告诉我,我掐他去~~”

    皇帝哼了一声,将她的手合在掌心,上下掂着。

    “……没别的事儿,就是福隆安啊,他有个家奴叫蓝大的,在外头惹事儿,叫御史给参奏了。”

    婉兮也不由得挑眉。

    皇帝沉声道,“蓝大敢在外率众游荡,逞凶打架,扰害平民,甚为不法!可是巡城御史却有心包庇,显然是瞻徇福隆安的情面!原本应该交给刑部重重治罪!”

    虽说婉兮明白,皇上不过是临时抓过一件旁的事儿来解释他心情的沉郁,可是这件事儿却还是叫婉兮想起了旧事来隆哥儿啊可真是九爷的嫡长子,便在家奴仗势欺人这事儿上,竟然也跟九爷如出一辙。

    当年九爷的家奴就曾“招徕市井无赖之徒,肆行于街衢之间,竟无人敢过而问之”。甚或那来自西洋的、十分金贵的怀表,九爷的家奴就曾人手一块,满大街的显摆去。

    只是后来倒是听四公主和篆香她们隐约提起过,偏就是那个家奴还立了功,跑去雪域将玉壶母子给找回来的就是他。原本那雪域困顿、陌生之地,旁人都不敢去,也只有这样骄纵的家奴才有这个本事。

    婉兮不由得低喃,“蓝大?该不会是御史们报错了名儿,而就是当年的那个栾大吧?”

九卷76、渡人亦是渡己

    皇帝也扬眉想了想,“蓝大,栾大……嗯,真有可能。m.www.uu234.net”

    九爷家是满人,他府中家奴的名字上报的时候也都是用满文,然后由大臣再给转译成汉文的。这转译之间就有可能同一个音,而选了不同的字去。

    更何况九爷从小格外修习的是满文和蒙古话,相对而言汉语差一点。故此就连他自己可能都没那么较真儿那家奴的名儿究竟是蓝大,还是栾大。

    婉兮便含笑垂首,“若当真就是当年的那个栾大,那这回就不是隆哥儿的错儿,而是九爷的错儿了。爷别罚隆哥儿,只需罚九爷去就是。”

    “叫我想想,爷该怎么罚九爷呢?将他的画像从紫光阁撤下来呢,还是将他革出贤良祠,抑或是将他的祭祀都给革除了?”

    皇帝都无奈地摇头而笑,“瞧你这不讲理劲儿的,这算什么,为何要罚小九去?”

    婉兮眉目轻摇,“因为如果这蓝大就是栾大,那可原本就是九爷留下的老人儿。栾大当年就横行街市的,这脾气也是在九爷当年给惯出来的,可是当年九爷都没节制这个家奴去,才叫他继续到这会子还惹乱子。”

    “反倒是隆哥儿可怜,阿玛留下的老家奴,虽说是家奴可也是个有资历的,便如长辈似的;九爷当年都不节制,倒叫隆哥儿也不好节制了不是?”

    皇帝听了也只能笑,“嗯哼,父父子子,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婉兮伸手攥住皇帝的袍袖,“这蓝大若是犯了律例,自然该罚。不管爷是想将他发回巡城御史重审也好,或者直接押送刑部也罢,总归按律治罪就是;只是隆哥儿若因此受牵连,倒有些委屈了。”

    皇帝忍住一声轻叹,伸手揽住婉兮肩头,“你说得有理,他是委屈了些儿。可谁让他如今是忠勇公,承继了小九的家业去,那他就该担责。”

    皇帝何尝不明白,自从四公主拈花和小九身故之后,九儿对福隆安的回护之心便更切。尽管这只是一件小事,且这件事后头本藏着另外一件大事呢,可九儿却还是为福隆安这样据理力争。

    说到底,还是九儿珍惜那些已经故去的人,更珍存着与他们当日的情分去啊。

    婉兮撅嘴,“那爷祭陵之时,顺道去给忠勇公酹酒,难道就不是趁机将这事儿数落数落九爷去么?”

    皇帝轻啐一声,“爷至于那么小心眼儿么?”

    婉兮轻轻垂下头,“那爷是为了什么事,非要在今年特地去九爷墓园酹酒的呀?”

    皇帝一时语塞。

    婉兮却含笑抬眸,眸光清净如璃,“爷今日之语塞,便也是为了当日谒陵之途中吧。”

    皇帝长眉紧蹙,伸手只紧紧攥住婉兮的手。六十多岁的天子,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将婉兮的手指头一根根掰起来,又一根一根摁回去,总没有个着落处。

    婉兮眉眼清浅,“爷想找九爷说话的时候儿,九爷已然没办法侧耳聆听;爷啊,便是这天下最难的事,却都比不上那一刻说可说、听可听的缘分去啊。”

    皇帝心中一痛,倏地抬眸,小心凝视婉兮的眼睛。

    婉兮鼓励地点头,“爷说,我听。与这相比,这世上便没有什么更难的事了。”

    皇帝深深吸口气,缓缓道,“汪氏她,坐下胎去了。”

    婉兮听罢顺畅地点头,毫无旁的什么去,“我算着也满了两个月去了,这信儿便也该做的准了。”

    皇帝仔细打量婉兮的神色,“九儿你……当真没事?”

    婉兮握住皇帝的手,笃定点头,“佛说‘渡人就是渡己’,此事虽说是汪氏有喜,却何尝不是我的喜事?”

    只要有喜的便是顺嫔、兰贵人,那对她和小十五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以嫔的家世,诞育皇嗣可以晋位,却也只是能晋位到妃位;而妃位距离皇贵妃之位看似只差两级,可其实却是隔着数十年之远甚或,是一个汉人包衣一辈子都跨越不过去的门槛。

    这条路她和陆姐姐两个有幸得以跨越,到如今皇太后和一众出自满人的宗室王公们耿耿于怀,故此那汪氏想要也跨越这个障碍,那难度已是太大。

    况且还不知道汪氏这一胎生男生女。

    退一万步说,嫔生下的是皇子,可那孩子也跟小十五一样,同样是有一半汉人血统的孩子。况且大清后宫里一向子以母贵,如今她的小十五、小十七为她所出;前头未出继的,还有淑嘉皇贵妃所出的永璇和永;甚或还有一个纯血满洲的十二阿哥永。

    哪个都排在汪氏所出的皇子前头,怎么都轮不到那孩子的。

    可是若是顺嫔、兰贵人诞育皇嗣,情况却不一样。以她们两个的家世,只要有孩子必定晋位,甚或有可能刚传出遇喜就晋位一次,待得生下的是皇子就再晋位一次,那顺嫔就因为这一个孩子而连跳两级,直接成为贵妃了!

    况且明年又是皇太后八十四岁的坎儿年,若皇太后非要用这个借口,鼓动宗室王公们上折子拥戴顺嫔的孩子……虽说她相信皇上的坚持,可这必定会威胁到小十五,更会叫皇上为难了去。

    即便顺嫔的孩子不会影响到小十五的地位去,皇太后怕也会豁出一切去抬举顺嫔本人。届时已经为贵妃的顺嫔,再进一步,说不定就是皇后了。

    那将来即便是小十五能顺利继承大位,后宫里也会有一位母后皇太后了。

    后宫一向嫡庶有别,便是两宫皇太后并尊,母后皇太后也自然处处都高于圣母皇太后去,那她母子就将一生都受顺嫔的掣肘。

    两害相权取其轻,此时有喜的是汪氏而不是顺嫔,那就已是最好的消息了。

    皇帝伸臂将婉兮抱在怀里,伏在她耳边,“……喜脉已定,便也男女已定。总归你放心,咱们的圆子万事无恙。”

    婉兮含笑闭上眼,回抱住皇帝,“我不担心。爷,不是因为汪氏怀上的是男是女,而是因为爷圆子身边有爷护着,我便再放心不过了。”

    便是她做不到的,她的爷都能做到;甚或说,若要将来在她和皇上之间选一人留下来,陪着小十五,她都宁愿奉上自己所有的阳寿,去换由皇上来陪着他们的孩子。

    五月十六日,皇帝与婉兮奉皇太后从圆明园起銮,赴木兰秋。

    同行有:皇太后、皇贵妃、舒妃、容妃、顺嫔、敦嫔、林贵人、兰贵人、新常在、明常在。

    这其中刚刚有了胎、还正在不稳当之时的嫔竟然也随驾,倒叫一众嫔妃私下里都不由得咧咧嘴。

    可是令婉兮遗憾的是,语琴这回竟然也一病不起,不能随驾了。

    原本以为都是为了筹备小十五的婚礼给累得,将养十天半月总能痊愈了,没想到语琴竟是没能养好。

    语琴自己倒是大度,含笑道,“我啊,原本就是江南汉女,从小就缠了足去,故此那秋木兰的种种对你们来说都是欢喜,对我来说反倒是受罪。这回能不用随驾前去,我倒觉着自在了许多。”

    “况且点额那孩子刚嫁进宫来,圆子这次也得随驾去,倒叫那孩子自己一个人留在宫里不自在……我啊正好儿可以留下来陪陪她去。”

    听语琴这样说,倒叫婉兮也放下心来。点额那是自家的儿媳妇啊,便是她和颖妃等人都随驾而去,也还有点额留下来照顾陆姐姐。

    倒是也正好趁此机会,能叫陆姐姐和点额的婆媳之情能更深浓些,那便无论是对谁,都是好的。

    婉兮叫了小十五和点额来,尤其是对着点额细细嘱咐了,这才随着皇上起驾而去。

    婉兮怎么都没想到,这一走,竟然与陆姐姐成了永诀……

    这个五月,福康安在金川战场,又立新功。

    驻扎在山麓的金川土司乘雨筑起两碉楼,福康安夜率兵八百,冒雨攻入碉楼,袭杀碉楼中的土兵,毁掉碉楼。

    皇帝得了消息大喜,颁手诏嘉奖福康安:“壮军威、破贼胆”。

    皇帝的手谕从热河传回京师来,小七也得知,心下也是欣慰。

    虽说她跟他上回闹得不愉快,她甚至说了从此再不相见的话去,可是得知他在军营为朝廷立功,她在心里便也什么都原谅他了去。

    “保保啊,便是小事糊涂,可终究大事上却明白,我便也不生他的气了。”小七朝白果莞尔一笑。

    白果都是叹息,“公主就是最重小时候儿的情分,但凡保哥儿还有半点可原谅之处,公主也不肯当真生他的气的。奴才忖着,这普天之下啊,能如此对保哥儿的,除了他额娘九福晋、他自家姐妹之外,也就是公主才肯如此了。”

    小七含笑垂眸,“姑姑你说得对,终究我最珍惜的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去。从小一起经过那些年去,我也终究知道他的本性。他啊终究只是淘气,只是不想服输,急了便有口无心,只顾着去争她想要的东西……可是终究他根底里却不是坏的。”

    小七说到此处,气息翻涌,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白果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只能轻声劝说,“公主心下总是最明白的。那公主可也千万别将保哥儿的话放在心里,更千万别当真了去。”

    七公主虽说不记恨保哥儿了,可是七公主却还是想知道保哥儿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便也小心叫人问过理藩院去,问七额驸旗里是否曾报过七额驸的其他妾室去。

    理藩院的人也不知是七公主问的,这便也没隐瞒,直说七额驸家里是曾报过两名侍妾的。

    七公主得知消息之后,虽说并未因此怀疑过七额驸的真情去,可终究想问又不好直接跟七额驸问出口还是有些儿郁在心里了。

    按着公主的身子,往年都是秋冬日里咳嗽的甚,一般到了开春,开窗户开门、且底气温软了之后,就会好了。可是今年,这都到了五月根儿,七公主却还咳着。

    她不放心,催着公主请御医来,已是催了好几次去。可是公主都只说是因为这时节外头飘些柳絮、杨花的,才会咳嗽不止,说没什么大碍,等落几场雨将那些柳絮杨花都打落了,就没事了。

    不知是因为母子连心,还是姐妹连心,婉兮原本在京还好好的,之前因为筹备小十五婚事的那咳嗽已经大好了;可是等到了热河之后,却又咳嗽起来了。

    婉兮却没太当回事,只说是热河这边是山城,地气照京师凉些,也硬些,冷不丁刚过来,这身子便还没有适应。

    皇帝亲自把过脉,归云舢也请过脉了,倒是大抵都与婉兮自己的所说相应。

    就是婉兮身子虚,倒没旁的病症去。

    皇帝便嘱咐叫婉兮好生养着身子,并吩咐容妃和林贵人几个小心伺候着。

    七月,金川再度传来好消息。朝廷攻取色普山。

    “色普山甚峻,满汉土司官兵,俱各奋勉打仗,顷刻取其大卡数座,将贼匪痛加剿击”。

    其中福康安率军破坚碉数十,歼贼数百。又与额森特、海兰察合军,攻下色普山南贼碉,遂尽破喇穆喇穆诸碉卡,并取日则丫口。

    再进克嘉德古碉,攻逊克尔宗西北寨。贼潜袭我军后,福康安击之退。贼以距勒乌围近,屡夜出击我师,福康安与战屡胜……

    福康安的军事天分,在金川战场上终于发挥出来,且随着战事深入,而越发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金川的好消息,一众官兵俱皆得力,皇帝大喜,频频给前线官兵颁下巴图鲁称号,以及赏银、花翎等。

    带着这股喜气儿,七月十五中元节,皇帝奉皇太后到卷阿胜境侍膳都是满面喜气儿的。更因为就赶在七月十五,皇帝便吩咐了避暑山庄里预备放灯。

    一来是应节气,喜庆一番;二来也是为金川前线为国捐躯的官兵们招魂和祭奠。

    这一日更是小七的生辰,皇帝便格外赏小七克食去,又预备了个又大又精美的莲灯,应和“莲生”之名,叫一并送回京去。

九卷77、先走一步

    七月十五这一日,七公主还带着小十五的福晋点额,并八阿哥永璇的福晋庆藻一起给语琴请安。www.uu234.net

    语琴顾着这日是七公主和八阿哥永璇共同的生辰,还特地将自己的两套赤金的首饰赏给了小七和庆藻去。

    语琴与小七的情分自不用说,语琴与庆藻也是有着除了永璇之外的旁的私人情分去语琴母家是江南人,尹继善多年在江南为总督,庆藻就是在江南长大,两人自是脾气相投;

    语琴甚至与小十五的福晋点额,也还有抛开小十五的另外的情分去当年语琴册封庆妃,册封正使正是大学士来保,便是点额的伯祖父。

    语琴明明这日已经起不来身,可是因为这三个晚辈来给请安,竟也觉着身子竟如大好了一般。

    心底下一高兴,竟能坐起来了,这便想到要到海子里去看莲灯。

    “便看皇上赏给莲生的这盏莲灯,可好?”

    眼见庆贵妃额娘已经病了这些日子,今日竟能坐起来了,且看神色大好了似的,小七等人也是开心,这便小心扶着语琴走到后湖边。

    反正也近,还是在“天然图画”,只需出门就到海子边儿了。

    天然图画原本是婉兮在圆明园的住处,后皇帝赏给小十五,语琴便也跟着一起住在此处。小十五成婚之后,这一番点额来圆明园,便也一来是为语琴侍疾,二来也想看看阿哥爷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便陪着语琴一起在天然图画住着呢。

    语琴立在后湖边儿上,握住小七的手,含笑指着九洲清晏后头的小码头,还有天然图画的码头,“你瞧啊,你下生那天啊,你皇阿玛就是在这两个码头间频繁上船、下船。从这后湖,他乘船将这圆明园里所有的佛城、神供前都给拜遍了,就为了能祈祷你和你额涅能母女平安。”

    小七的眼圈儿便红了。

    语琴说话有些急,又呛了两口水风,这便又咳嗽起来。小七和点额、庆藻连忙扶着语琴回去躺下。

    语琴回去咳嗽得越发厉害,三个晚辈自责得都跪倒在榻边。

    语琴却是含笑摇头,“我这病啊,看似是才几个月,可是我自己知道,其实这三年来我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

    “我啊,自知比你们额涅年长三岁,比豫妃年长得就更多一些……自从豫妃走后,我这心里便也隐约有了预感去,我知道我也许是时候到了。”

    “故此可不怪你们今日陪伴着我。去看河灯,是我非叫你们陪我去的……便是又咳嗽了,我也宁愿是看完了河灯才咳的,而不是一直躺在这榻上形同朽木一般。”

    天晚了,点额和庆藻还可陪着语琴,小七倒是要出园子回自己的公主府去了。也省得婆母们惦念。

    却没想到刚回到府中,还没坐下,宫里就送来了信儿,说庆贵妃薨了。

    小七一惊,一个踉跄,嗓子眼儿倏地一甜,张口竟然是一口血咳了出来!

    白果惊叫,“公主!”

    庆贵妃薨逝的消息,被在京办事大臣快马加急送往避暑山庄。

    消息送到的时候,已是两日后。

    皇帝听罢便急声吼道,“暂且瞒着你皇贵妃主子去!”

    皇帝太知道,凭九儿与语琴的姐妹情深,若这消息叫九儿知晓了,九儿必定半条命都没了去!

    倒是总管王成跪倒启奏,“……皇上,皇上总该下旨为庆贵妃主子治丧,总得有皇子公主立即驰马回京穿孝。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皇贵妃主子的。”

    “莫不如,皇上想法子尽量委婉地叫皇贵妃主子知晓。”

    皇帝也是闭上了眼睛,“是啊,总归是瞒不住的。”

    皇帝先拟好了旨意:“本月十五日庆贵妃薨逝,著辍朝五日。派皇六子、皇八子、皇十二子、皇十五子,暨顺承郡王恒昌、和郡王绵伦、果郡王永、九公主穿孝。”

    “并著皇六子质郡王永、礼部侍郎德明、内务府大臣金简,总理丧仪。所有应行事宜,著各该衙门察例具奏。”

    皇帝拟好了旨意,交给军机大臣,却叫晚一个时辰再发。

    他静静坐了会儿,这才起身向婉兮的寝宫去。

    婉兮也歪在炕上。

    也是七月十五那晚看完了河灯,回来便有些吹着了,本就身子有些发虚,这便更是起不来了。

    皇帝虽说之前下了决心要说,可是这一步一步走来的时候儿,还是一步“说”,一步“不说”地犹豫着。

    九儿也病了啊,他真的是不想说。

    可是……小十五要回去穿孝,小十五本来是每天早晚都要来给九儿请安的,若小十五不见了,九儿怎么都不可能不知道。

    小十五还没给人穿过孝呢。以小十五的身份贵重,若说穿孝,便除了皇帝、皇太后和婉兮自己之外,只可能是给语琴了。

    终究……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皇帝一步迈进门槛,也恰恰踩在“说”上。

    天意、人心皆如此,皇帝眼帘轻垂,随即深吸一口气上前握住了婉兮的手,坐在炕边儿。

    “忙什么呢?叫你养着,你还动手干活儿。”炕桌下头摆着针线笸箩,皇帝来得急,婉兮没来得及藏。

    婉兮便笑了,将急忙塞在枕头下的一个小物件儿拿出来,举在皇帝面前,“爷别恼,只是扭了几根草,做个小玩意儿罢了。”

    皇帝看过去,是个草扭成的小马儿。却为了突出性别,还给头上多加了一朵小红花儿。

    皇帝原本满腔的忧愁,叫这小红花儿给弄的,倒也笑了,“给女孩儿的~”

    婉兮含笑点头,“永璇刚得了第三女去,咱们在避暑山庄,没法子给送心意过去,就暂且用这小马代替吧。”

    这一年是马年。

    “只是几根草扭转而成,不费什么心神,爷尽管放心。”

    永璇和翠鬟的第三女是生于七月十四,就在语琴薨逝的前一天。消息自比语琴薨逝的消息早一天从京师送过来。

    这女孩儿不仅是翠鬟所出,且生在七月十四了,倒是跟啾啾是同一天的生辰,这便是双重的缘分去,婉兮自是要送上一份心意去。

    皇帝将那小马儿在指尖上旋转着,努力地笑,“是啊,从前爷还担心永璇成婚数年却无子女。没想到从翠鬟指过去之后,这便是连生一子三女,倒叫人欣慰不少。”

    语琴用肩膀轻轻撞了撞皇帝,“那自是该高兴的事儿啊,爷怎么还这么满面惆怅去?”

    皇帝怔忡了下儿,伸手握住婉兮的手,“是谁说,天上的星,每新生一颗,便有一颗陨落……”

    婉兮一颤,“爷这是借星象喻人间,是不是?永璇第三女刚降生,难道说却有人离去了?爷快说,是谁啊?”

    婉兮的指尖儿都是凉的,心也跟着跳得激烈。

    她不能不信想到语琴去……可是她宁愿不是,因为此次没能随驾来的嫔妃里,原本还有比语琴年岁更大的!

    她不是想咒愉妃去,只是觉着若以寿数来算,怎么都应该是愉妃先走才是。

    皇帝没说话,却先伸手抱住了婉兮。

    若她心痛晕倒,至少在他怀里。

    便因皇上这个举动,反倒叫婉兮心下更是紧张起来如若是愉妃,皇上不至于这样小心翼翼扶住她才是!

    一个吸气,婉兮的鼻尖儿酸得无法承受,眨眼去挡,却还是垂泪而下。

    她两手紧紧抓住皇帝的衣袍,“……爷千万别说是陆姐姐。不能够,千万不能够啊。”

    从乾隆五年两人一同入宫挑选,从她淘气地用那蜜枣子去打相邻的车窗……她与陆姐姐便相依为命这三十多年去。

    三十多年啊,在此时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五岁的时代,那便已经是一个人的整整一生了。

    她跟陆姐姐的情分,仅次于她跟皇上的情分,甚至于都要超过她与九爷的缘分去啊……

    可是皇上他,却还是抱住她,将额头与她抵在一处,无声地点了头。

    婉兮登时狠狠攥紧拳头,用那劲道叫自己保持清醒,别挡着皇上的面儿就晕厥过去。

    可是她的泪却怎么都再控制不住,无声滑下,如细雨无声。

    这一晚皇帝没有离开婉兮的寝宫。

    原本按着宫里的规矩,主位有病是不能承寝的,皇帝也不能随意宿在生病嫔妃的宫中。

    终究皇帝的龙体康健才最要紧。

    “终究皇上为了皇贵妃而破的例可多了去了,与从前那些相比,今晚留宿倒不算什么了。”

    嫔汪氏隔着窗子望向外头那越来越黑的天色,伸手轻抚住自己的肚子。

    她的肚子到此时已是显怀了,她挺着大肚子还要随驾来避暑山庄,这山庄里的种种自比不上京师里方便。也因为这大肚子,她就更没机会侍寝了。

    “总归我现在有这个肚子,已是心满意足,今晚上皇上陪着谁,我也不生气。倒是有人今晚上怕又是要睡不着了。”

    自从她有了喜以来,顺嫔已是要疯了一样,叫太医给她开了一种又一种的坐胎药,见天儿一碗一碗地灌下去。

    嫔有了孩子,鼻子本就比一般人要灵,故此每日早晚去给皇太后和婉兮请安,都能从顺嫔身上闻见一股子浓烈的药汤子苦味儿去。嫔的心情便大好,每次回来都要坐着乐上好半晌。

    原本顺嫔曾经时时处处都超过她去,皇太后对顺嫔的期望也最殷切。结果二月皇上带着她和顺嫔、兰贵人一起谒陵去,她回来就有了喜信儿,顺嫔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皇太后自是要问,甚或听说皇上翻顺嫔牌子的日子比翻她牌子的日子还多,可惜顺嫔就是没怀上。

    就连皇太后都盯着顺嫔问,“……是不是你近几年来越来越瘦的缘故啊?瞧你这张脸啊,都成刀条儿的脸了。你这么瘦下去可不成啊,身子都跟着变虚了不是?”

    那顺嫔便狠劲吃补,可是却不见胖回来;坐胎药吃得也狠,可惜皇上自从来了避暑山庄便仿佛又忘了顺嫔的存在似的,又不翻牌子了。

    “想来顺嫔还不得见天儿都守在窗边儿张望,就期待着皇上来呢!”观岚也是笑着道,“终究坐胎药吃得再多,却得不着皇上的恩宠,那又有什么用啊?”

    嫔满意地转身走回炕边儿坐着,眸光幽幽流转,便又笑了,“庆贵妃死了,还不得抽走皇贵妃半条命去?你瞧今晚上皇上都没离开,必定是皇贵妃的病情又加重了。”

    这两个人主宰后宫的日子太久了,久到叫下头这些年轻的嫔妃都快看不见进封的希望去了。如今终于庆贵妃薨逝了,这铁板一块的后宫,终于又出现些缝隙了。

    此时嫔怀着孩子呢,可是后宫里的独一份儿。进封便是必定的,只是皇上直到此时还没有动静……那这回庆贵妃薨逝了,皇上总该想起来,这后宫也需要新陈代谢啊。

    “总归我不急,”嫔垂眸,抚着自己的肚子,“反正我有这个孩子了。我不信皇上不给我晋位……便留给旁人着急去吧。”

    小十五等人从避暑山庄奔马两日回到京中穿孝。

    从七月十九日开始正式穿孝。

    也是这一日,语琴的金棺从宫内的吉安所,奉移到宫外的静安庄殡宫去。

    皇帝所有谕旨穿孝的皇六子、皇八子、皇十二子,暨顺承郡王恒昌、和郡王绵伦、果郡王永、九公主等,都跟随金棺赴静安庄穿孝。

    就连小十五的福晋点额也跟随到了静安庄去穿孝。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小十五。

    皇帝的谕旨里明发的虽说也是叫小十五给语琴穿孝,可是在私底下具体执行的时候儿,却由宗人府将小十五拦住,没叫小十五也一样赴宫外的静安庄穿孝,而是留在宫内,只在北小花园穿孝了。

    皇帝此举亦是苦心所在:

    一是生母与养母的分别,即便语琴抚养过小十五,小十五也不能如侍奉生母一般亲自到静安庄穿孝。来日,小十五可以为婉兮赴静安庄穿孝,可皇帝却不准备叫语琴这个养母超过婉兮去。

    二是嫡庶之别:其余的雍容、永璇、永都可以去静安庄穿孝,可是小十五已然是暗立的皇太子,他与其余皇子的身份已然不同。

九卷78、归路

    自从小十五他们从避暑山庄驰马回京,婉兮便在扳着手指头算着日子。m.www.uu234.net

    陆姐姐薨逝五日之后,金棺从宫内吉安所挪到宫外静安庄殡宫……那就是小十五他们开始穿孝的日子。

    她多难过,此时她还羁留在避暑山庄,竟不能去送陆姐姐最后一程。

    这般的难过,过去这三十多年的往事便又重来眼前。

    其实陆姐姐今日离去,早已经有预兆。从三年前陆姐姐已是病了,不过是撑着这一口气,非要亲眼看见小十五成婚不可。

    因陆姐姐是江南汉女的身份,她身子的根基本就比在旗的嫔妃们要弱甚或还不如婉兮呢。婉兮终究不用缠足,而陆姐姐进宫的时候却已经是三寸金莲。

    皇上也为了陆姐姐遍寻医药,当太医院各御医、太医都用过,不见起色之后,皇上甚至想过兴许是陆姐姐为江南人的缘故,皇上还特地吩咐江南织造在江南为陆姐姐寻找当地名医……

    可是终究药石无用,陆姐姐的病还是一直拖延至今便不是皇上隐约暗示,婉兮自己也明白,这样药石无医的病,便也唯有一个缘故,那就是陆姐姐的寿数到了。

    此次秋木兰,陆姐姐未能随驾,可是皇上也还是惦记陆姐姐。从五月以来,京中每送来宫报,皇上总是特地嘱咐胡世杰等,一定要在宫报中禀明陆姐姐的情形。

    七月初,陆姐姐传出病危的消息时,皇上还特地吩咐人回去看望……

    此时陆姐姐薨逝,皇上虽说没能在身旁,可是皇上一片心意却已经尽到了去,相信陆姐姐走的时候儿对皇上必定并无怨怼……

    倒是婉兮自己,终归是忍不住自责。

    若是知道这一次分别竟成永诀,那她五月间宁愿求皇上,就不随驾秋了。

    她多希望,陆姐姐最后弥留之际,她能陪在陆姐姐身边,能紧紧攥着陆姐姐的手……

    她们曾经都许下过心照不宣的誓言:这一生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不求同年同月生,却求同年同月死……陆姐姐这一生,将所有的心力都奉献给了她;陆姐姐十几年来将小十五当成了比亲生还要亲的儿子去……

    可是到了最后,她竟没能再见陆姐姐一面,没能陪在陆姐姐身边,甚至都已经来不及送陆姐姐最后一程。

    若说之前的那咳嗽都算不得什么大病去,此时语琴的薨逝,是真真儿的抽走了婉兮的半条命去。

    尤其这是长别离,是已经来不及挽回的遗憾。只会永久永久地烙印在心上,再没有机会除去了。

    因此一事,婉兮的病情便又沉了。

    皇帝便眼睁睁知道九儿心里的心病,可是她的病如此,他又如何能叫她再车马劳顿地赶回京中去?

    更何况,若当真要九儿亲自为语琴办理丧事,那九儿的病怕就更会一沉不起了^

    故此,皇帝即便狠心,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这便怎么都不准婉兮回京去。

    可是却还是要亲眼看见婉兮的病情加重,皇帝的心情也无法诉说地沉郁。

    他无处宣泄,正逢今年七月高云从案已是爆发了整年,皇帝怒而下旨:

    “太监高云从,现在因事锁。交御前大臣等审讯。著传谕英廉将高云从在京家产,俱行查抄。其家口,交慎刑司,严行禁锢。”

    高云从被拘禁一年之后,罪行还是连累到了家人。

    皇帝对于敏中也是大失所望,叱责曰:“于敏中以大学士在军机处行走,日蒙召对,朕何所不言?何至转向内监探问消息耶?!”

    “自川省用兵以来,于敏中书旨查办,始终是其经手。大功告竣在即,朕正欲加恩优叙,如大学士张廷玉之例,给以世职。乃事属垂成,而于敏中适有此事,实伊福泽有限,不能承受朕恩。”

    其余受此案牵连之人,“观保、蒋赐、吴坛,身为九卿,岂宜如此多事?俱著革职,交刑部查审。”

    在办理此案时,皇帝在谕旨之中,第一次在年岁大了之后明确表达,'至八十五岁时,即当归政”。

    皇帝痛心疾首道:“朕开诚布公,以待诸臣。而诸臣转不能竭诚尽力,以图报效,诸臣清夜自思,良心安在?!”

    “舒赫德、英廉,推诿不知,著传旨严行申饬。九卿等,亦著一并申饬。”

    原本一件太监泄密的小事,比之乾隆十三年时孝贤皇后崩逝实在是小了太多。可是彼时皇帝为孝贤皇后的崩逝,不过处置几位督抚外臣,而此时为了婉兮的病重,皇帝竟痛心疾首道,将朝中所有九卿,尽皆申饬了去……

    一朝天子,若不是心痛心急到了极处,又如何会将在京九卿一并申饬了去?

    身为天子,本已经是孤家寡人;在九爷溘逝之后,皇上在这朝堂之上本又只剩下一个人去。若不是心痛心急,又如何会再贸然将自己摆在所有朝臣的对立面去了?

    数日后,经御前大臣会同行在刑部奏:太监高云从,结交外廷官员,漏记载,招摇滋事,不法已极。依律拟斩,请即正法。得旨:高云从,著即处斩。

    随着高云从的死罪,他的兄长高云彰、三弟高云龙、四弟高云惠,皆受惩处。

    这件事闹得这样大,几乎所有朝廷官员皆人人自危。

    就连毛团儿也因为高云从在之罪,自知举荐错了人,竟也私下里来给婉兮叩别……纵然毛团儿不明白说什么,可是凭婉兮对毛团儿的了解,也还是吓了一大跳。

    婉兮闹得将茶碗直接砸到他膝前的地上去,“若知有错,你便将功赎罪去啊!二妞已然不在了,你又要这么戴罪,窝窝囊囊地干什么去?!”

    婉兮喊罢,又是咳嗽起来。毛团儿被喊醒,含泪叩头在地,“奴才会将自己所有的性命都去伺候十五阿哥去,奴才再不糊涂了……皇贵妃主子,奴才该死,求主子万万好了吧。”

    京中如此人人自危,宫里太监们更都是成了惊弓之鸟,婉兮心下着急,却也明白……她知道皇上一来是为了陆姐姐的薨逝,二来何尝不是担心她。

    她若再不好起来,那皇上还指不定又办出什么事儿来。

    这日婉兮叫了归云舢来,屏退身边所有人,只垂首道,“我昨晚啊,梦见老龟爷爷了。老龟爷爷坐在一辆鹿车上,笑呵呵地等在路边。我想,他老人家是来接我了。”

    归云舢便是一个寒颤,却极力克制住,反倒淡淡一笑,“皇贵妃娘娘您瞧,微臣的这位长辈能得皇上和皇贵妃娘娘赐雅号为‘老龟’,而他老人家又驾着鹿车……这龟和鹿啊,原本都是寓意长寿的灵兽,这般何在一起,在路边等候皇贵妃娘娘,自便是说皇贵妃娘娘的病眼见了就要大好了。皇贵妃娘娘必定能千岁千岁千千岁。”

    婉兮便也笑了,“你说的对,我愿意信。”

    婉兮心下对自己道:归御医是被她逼急了。可是归云舢这样以为,倒也好。

    她便眸光轻转,“我也觉着我就要好了呢!归御医,从明日开始,你便可放心向皇上禀告,说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吧~”

    归云舢大惊,忙叩首在地,“皇贵妃娘娘,万万不可,那微臣可是欺君大罪!”

    “况且皇上本就精通医理,便是微臣豁出去脑袋不要了,却也终究瞒不过皇上去啊!”

    婉兮苍白地微笑,“我又怎会叫你犯下欺君重罪去?我是说,总归我的病已是见好,且已经有了老龟爷爷那吉祥之兆不是?”

    婉兮的话说的有些急了,这便又咳嗽了几声,“今年是多事之秋,庆贵妃刚刚薨逝,前朝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四川军情也尚未全胜……这样的时候儿,你说,我这点子小病又如何能叫皇上再悬心去不是?”

    归云舢进宫伺候婉兮这些年,如何不懂皇贵妃娘娘的为人?此时皇贵妃娘娘是一颗心全都为皇上着想,他这个当御医的,也应当成全才是。

    归云舢便深吸口气,“微臣遵旨。”

    八月初一日,竟又日食。

    刚巧前朝发生了那样大的事,这便私下里沸沸扬扬,都说皇上惩戒高云从和几个打听过道府记载的大臣是没错,可是皇上却将原本与此事无涉的舒赫德、英廉,乃至朝中九卿都给申饬了,这便有些失德之患。

    上天以日食,示警天子;更何况只是八月初一的日食,这个月本是皇帝的万寿之月啊。

    婉兮心下更是忧心如焚,这便催着归云舢,赶紧叫皇上知道,说她的病已是见好,并无大碍了去。

    皇帝听罢,自是大喜。

    虽说他自己就擅长医理,可是当大夫的一向都治不了自己的家人,因为心会乱;所以婉兮这一病,尤其是在语琴薨逝之后,皇帝竟然不敢再轻易亲自去探婉兮的脉象了。

    他就是怕,探得的未必是自己希望的脉象。这便更依靠归云舢等御医去了。

    此时听见归云舢如是说,他自然更宁肯相信,也绝不想再有半点怀疑去的。

    仿佛害怕,一旦怀疑,那天意就破了去。

    皇帝便欢喜起来,八月初一当日竟然就下旨吩咐,开始筹备万寿庆典。他要这避暑山庄里从现在就开始热闹起来,将语琴薨逝的阴霾从九儿的头顶给清扫开去!

    为此,皇帝甚至八月初一当日就传旨京师,叫皇子们都赶紧回来。尤其是小十五,必须要在这会子先放下对语琴的悲戚,先为了叫九儿欢喜才要紧!

    八月初四日,皇帝出外,随行有: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绵德阿哥、绵恩阿哥、绵亿阿哥。

    之前在京穿孝的八阿哥永璇、十二阿哥永、十五阿哥琰,到这一日,便已经全都从京中回到避暑山庄。为了皇帝的万寿大节,脱下孝服,开始预备欢乐的庆典。

    八月十三日为皇帝万寿节,八月十五过完中秋,皇帝于八月十六日起銮,赴木兰行围。

    皇帝原本犹豫,今年是否应该留婉兮在避暑山庄将养身子。倒是婉兮自己想去,皇帝便也含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帝何尝不明白,木兰围场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也算得是情定之地。当年那天低星灿,当年那相拥动情,都是即便过了三十多年来,依旧历历在目;又或者说不管再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的。

    这回赴木兰,陆姐姐已然不在了;颖妃留在京师照顾小十七。

    舒妃代替婉兮去伺候皇太后,能陪在婉兮身边儿的只有容妃和林贵人。

    虽说新常在、明常在也都是可以放心的人,可是终究她们两个位分太低,到不了婉兮跟前来。

    一路婉兮与容妃相伴,便是不想提起伤心事,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时常说起陆姐姐来。说“阿你看,窗外此处,当年陆姐姐与我一同随驾而来时……”

    说完,又是难免落泪。

    容妃也是跟着难受。她虽然进宫晚,可是这些年的相处,却也叫她明白皇贵妃与庆贵妃的情分。

    甚或,若没有皇贵妃,就没有庆贵妃以汉女之身、无子亦可进封贵妃的再一次破例来。

    可是容妃却也是明眼人,她总归看得出皇上对皇贵妃和庆贵妃,其实还是不同的。

    便以二人的贵妃册宝而论,婉兮当年的令贵妃所得册宝为:七成色金册十页,重一百四十七两;七成色金钱一个,重一两四钱;六成色金宝一颗,连蝉钫条总重三百十七两。

    而语琴的庆贵妃册宝则为:六成色金册十页,重一百五十两;六成色金钱一个,重一两三钱二分;六成色金宝一颗,连蝉钫条总重二百八十七两六钱。

    同为贵妃位的册宝,所用金质,高下立见。

    除了贵妃位分的册宝之外,还有朝珠之分。

    婉兮为令贵妃之时,朝珠里已有珍珠朝珠,形制几乎与皇后相同;而语琴的庆贵妃时期,朝珠的形制却有下跌,没有婉兮当年朝珠的级别,反倒与妃位、嫔位的朝珠形制相近。

    说到底,虽说她都不愿在皇贵妃面前说破,但是事实上却是是:即便同为汉姓女晋位为贵妃,在皇上的心中,令贵妃也始终是高于庆贵妃去的。

九卷79、可以还愿了

    况且庆贵妃能够进封贵妃,最大的屏障除了皇贵妃之外,就是庆贵妃抚养了十五阿哥。m.www.uu234.net

    对于庆贵妃能够抚养十五阿哥的缘故,连容妃也都觉着就因为庆贵妃与皇贵妃情同姐妹,这些年来在后宫的扶持之情吧?

    直到那日,她去看望啾啾和大格格。抱着大格格说起属相来,她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她因是来自西域,一应生活习俗倒与内地不同,可是却有一件事倒并无地域隔阂便是十二生肖纪年的传统。

    在西域的历史上,早就用十二种动物,对应中原的天干地支来纪年:匈奴有带十二生肖标志的文物,回部之地先民先黠戛斯和回鹘明确地用生肖纪年。

    至于十二生肖中,为何以鼠为首?西域的古国于阗,就是崇拜鼠神的。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曾明确记载,于阗供奉鼠神,国王头戴金鼠冠……

    故此那日说起大格格的属相,她还笑着逗小格格说,“哎哟,原来是个小龙儿啊!可不是嘛,你是皇上的外孙女,这可不就是个小龙儿么~”

    说着又想起白娘子的传说,她又欢喜道,“那你是个小白蛇,还是个小青蛇呢?”

    那晚回宫,跟皇上回禀起大格格的可爱模样来,又谈到属相的事儿,她便也忍不住生出些淘气来,挨个儿跟皇上问起一众嫔妃们的属相来。

    她知道皇上是个“兔儿爷”,十五阿哥属相是龙……

    那一刻,皇上忽然收起笑意,眸望远方,缓缓道,“庆贵妃也是生于龙年。”

    她彼时才是一震。

    皇上身为天子,凡事最信天意。十五阿哥生在龙年,交给同为龙年出生的庆贵妃抚养,这岂止一个“巧合”可解?

    甚或,她还听说庆贵妃的父亲,本名就叫“陆士龙”;只是庆贵妃入宫应选之时,为了避讳,内务府才将“陆士龙”改成了“陆士隆”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当年庆贵妃的父亲原本因为要盐政替他买官,犯了龙颜去,可是皇上却也并未真的追究、治罪给庆贵妃的父亲去。

    说到底,仿佛就连皇上将十五阿哥交给庆贵妃抚养,且将庆贵妃晋位为贵妃,都依旧还是为了十五阿哥,为了皇贵妃啊~~

    只是这话,终究皇贵妃是不能喜欢听的,因为皇贵妃这些年来都十分珍惜与庆贵妃的姐妹情谊。故此这话她便也没在皇贵妃面前提及,皇上也同样从未这般明白说起过吧。

    总归皇上对皇贵妃的情意或许当真是不需语言了。

    容妃心下微微悲凉了下儿,苦笑转眸。

    她空担了宠妃之名,却从未得过皇上如此的心意去。此时此刻她看着外头的青天碧野,只觉想家,好想家。

    庆贵妃薨逝,却注定埋骨京师,不能再回江南;若她自己那一天也到来,她希望能回到故乡去……

    终究,这辈子没能得到皇上的情意,这京师对于她来说,也没那么留恋了。

    婉兮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八月的最后一天,金川终于送来好消息:“金川头人绰窝斯甲,将僧格桑尸匣刨起呈献。并将僧格桑之妾侧累、及小金川头人蒙固阿什咱阿拉,一同献出。”

    僧格桑乃为小金川土司,乃为金川之叛的两个首领之一。如今得了僧格桑的首级,几已可称金川之战已然获胜。

    只是皇帝在意另一首领索诺木尚未擒获,故此命阿桂继续进兵。

    不过大势已定,已经无可更改。叫这个以日食开头的八月,终以这样一个再度的军事大胜来作结叫那些私下非议皇帝的人,都可闭上嘴了。

    婉兮一口气松下来,只觉隐瞒自己病情之事,越发做得值得。

    也不枉她曾在佛前许愿,愿用自己所有,换来皇上这八月里的凶兆否极泰来。此时,已可到佛前还愿了。

    带着这般的欢喜,九月皇帝连日行围,所获颇丰。

    九月初九婉兮千秋令节这一日,皇帝更是大庆,赐宴随行王公大臣、蒙古台吉塔布囊。更命从避暑山庄调来南府学生们,为婉兮唱庆生的大戏。

    还是婉兮给免了,含笑道,“他们柔柔弱弱的,又岂是到这草原上来唱戏的体格?既然是在草原上,我倒是更想看草原上的技艺便如那年宴塞四事的模样,便已好极了。”

    皇帝立即下旨,当日的盛宴之上,重现什榜(蒙古宴乐)、布库(摔角)、教跳(套马)、诈马(赛马)这“四事”。

    不仅如此,皇帝更召回部歌舞,以及回部绳伎的表演。

    只可惜婉兮今年的身子虚。此时九月的草原,有的地方已经落过第一场雪了,风也比城池里更为凛冽些。故此皇帝也不敢冒险叫婉兮到前帐来,只叫容妃等人在后宫的营盘里陪伴着婉兮去。

    虽说看不见那些爷们儿的骑马摔角,可是却也有当地蒙古选来的妇人,给婉兮唱蒙古的长调;还有容妃母家送来的舞伎,为婉兮献上胡旋之舞。

    蒙古长调悠扬深情,内容多为歌颂母亲。在这些女人们的歌曲里,长生天、山川、田野、河流,甚至马儿、羊群全都化作了母亲的化身,哺育着世世代代的草原人。歌声悠扬浑厚,充满深情。

    而回部舞姬们的胡旋舞则是节奏明快,舞姬们身影与裙袂翻飞翩然。尤其她们动起脖子来,更是一双目顾盼神飞,眉毛得宛若天上神女。

    婉兮含笑问容妃,“脖子怎么动得起来?”

    容妃也笑,“皇贵妃您来,靠墙站着,只需一个墙角,我就能教您学会!”

    婉兮大笑,指着毡帐,“只可惜咱们今日所住的是毡房,没有墙角呢。”

    容妃点头,“那也无妨,就等回京的,我再教给您就是!”

    前边传来的歌舞之声、欢呼之声更为热烈。扎营的小山坳,四面环山,这便是最好的屏障,将所有热烈的声响都能穿透毡房,送到她的耳边。

    便是不能亲眼看见,可是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依旧可以身临其境,感染到男人们的欢乐,更为她自己的千秋令节增添了欢乐去。

    容妃也是神往,轻声道,“那必定是达瓦孜登场了!”

    “达瓦孜?”婉兮问,“是什么?”

    容妃笑道,“就是绳技!我们将擅长绳技之人,称为‘达瓦孜’。都是世家相传,外人可学不到那诀窍的。”

    婉兮含笑点头,“早在汉代,史书中已经有所记载。那时候张衡说的‘走索’想来便是此技了。这么算来,这绳技传入内地来,也有一千五百年左右的历史了。”

    容妃伸手握住婉兮的手,“皇贵妃娘娘,从我来到这大清后宫,得遇皇贵妃娘娘的第一天起,娘娘便不断予我信心,叫我知道西域自古以来便与中原紧密相连,叫我不生出人在异乡的孤寂。”

    婉兮含笑点头,“阿,京师亦早已是你的家……”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奔进一头“狮子”来!

    帐篷里的人都惊喜地叫出声来。

    中间那“狮子”摇头摆尾,当真是活灵活现!

    婉兮也道,“舞得好!赏”

    狮子头卸下,两个年轻男子上前跪倒行礼。这一瞧竟是小十五和拉旺两个!

    “哎哟,怎么是你们两个!”婉兮也笑出来。

    小十五道,“札兰被皇阿玛吩咐回避暑山庄给皇玛母请安去了,不然他今日也会来。”

    札兰泰与拉旺和小十五比起来,是要文弱一点,这么举着狮子而舞怕是要劳累些。不过也正好因此可以扮作一个童儿,手举绣球啊!

    婉兮想着已然开怀,亲自将玉蝉端过来的荷包,一人一对赏赐给了小十五和拉旺去。

    小十五得了赏却不起来,含笑道,“儿子斗胆,还得跟额涅讨一份儿赏赐去。”

    婉兮挑眉,“给谁?札兰,还是你媳妇儿点额?”

    小十五的脸都红了,连忙摆手,“……儿臣是替皇阿玛讨赏呢!”

    婉兮一听就笑了,并不出声。倒是容妃好奇,“这是怎么说?”

    小十五便道,“今年知道额涅不能受那外头的风寒,儿子便想着该怎样为额涅贺寿。还是皇阿玛给了这好主意,叫儿子和七姐夫给额涅这般彩衣而舞一番。”

    “儿子自从小还没舞过狮子,七姐夫是蒙古人,就更陌生些;还是皇阿玛亲自教授给儿子和七姐夫……”小十五左右瞄瞄,压低声音道,“皇阿玛还遣散了侍卫,偷偷儿在园子里示范给儿子看!”

    容妃便也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哦,原来是这样!”

    婉兮垂首含笑,“皇上他有心了。小十五你和拉旺也有心了。额涅我今日,十分欢喜。”

    热闹了一天,到傍晚,容妃知道皇上必定是要过来,这便早早告辞。

    小十五和拉旺也要告退,婉兮却叫住拉旺,“拉旺你先等等,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小十五便先行离去。

    可是小十五又是何等聪明之人,从额涅和七姐夫的神色之中都看出些什么来,这便藏了个心眼儿,到帐外却没离去,冲玉蝉、屈戌他们都“嘘”了一声,小心留下来听着。

    帐篷中只剩下婉兮和拉旺两人,婉兮慈祥地望着拉旺,轻声道,“拉旺啊,好孩子,告诉阿娘,你眉眼之间的愁容,究竟是何来啊?”

    拉旺两岁就在婉兮身边抚养,虽说这是女婿,可事实上跟儿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故此只是拉旺神色之间流露的那么一丁点儿,也没能逃过婉兮的眼睛去。

    拉旺还尽力隐瞒,只避重就轻道,“回阿娘,儿子当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前儿又听说山东有王伦以邪门歪道为幌子谋逆之事……因此时朝廷精兵良将多在金川,朝中倒缺少领兵之人,故此儿子跟皇上自荐领兵诛剿,却未得皇上应允。”

    婉兮一听,便明白了,含笑点头,“皇上不叫你去,并非不相信你。孩子,朝廷统兵的将官虽然多在金川,却也没严重到非要你一个和硕亲王、固伦额驸亲自统兵上战场去。”

    “阿娘说的是,”拉旺轻轻蹙眉,“可是三额驸此时就在金川,还立了战功,皇上亲自赏给过火镰荷包去……况且不止这一回,从十多年前平定厄鲁特时,三额驸就已经披挂上阵了。”

    婉兮也只能点头。

    没错,皇上这些年是没断了叫和敬公主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上战场去,而且几乎是哪儿危险往哪派,叫那三额驸都错传过一回死讯,后又证明是极其危险的重伤;然后又因战场上的罪过,几次被削爵、圈禁,最后连他世袭的达尔汗亲王的爵位都被褫夺了,转给了他弟弟那一支去……

    其中艰辛,婉兮可不想叫拉旺重来一回。

    故此皇上不准拉旺自请带兵,这用心便已是深厚了。哪里是不相信这孩子呢,是舍不得这个女婿上战场啊。

    婉兮只能婉转地劝,“……嗯,想来是皇上体恤你父亲、祖父。你父亲终究溘逝不久,皇上自然要为你父亲保全你啊。”

    其实婉兮自己这话说得也怪不好意思的人家成衮扎布王爷不缺儿子啊,拉旺是第七个儿子,前头还有六个呢;便是也有儿子年纪大了,身故了的,也还都留下孙子了啊。

    拉旺垂下头去,“阿娘,是不是皇上觉着我没有统兵之才?”

    婉兮心下一动,忽地凝眸望住拉旺,“好孩子,你跟阿娘说实话,你这心里终究是卡在哪儿了?”

    拉旺脸上一红,伏地叩首道,“儿子知道麒麟保安答天生统兵之才,年少时就被皇上称赞;此时麒麟保安答身在金川,已经立下战功,也被皇上赏赐了荷包……”

    “儿子好歹是超勇亲王之后,祖父、父亲、叔父都曾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儿子也希望能不负父祖,披挂上阵,在朝廷需要之时,为国尽忠!”

    婉兮轻叹口气。

    原来症结在这儿呢~~拉旺这孩子啊,是眼看着麒麟保不断立功,心下计较了。

    婉兮想了想,垂首静静一笑,“你这孩子,也是个小傻瓜。”

九卷80、最牵挂的永远是孩子们

    婉兮伸手,轻轻拍拉旺的肩头,“傻孩子,小七早已是你的妻子。顶 点 X 23 U S这是皇上从你们年幼便已许下的婚姻,几乎是你们生来就已经注定的。这婚事皇上与我都十分满意,我们都将你当成是本生的儿子一般的疼爱和信任。”

    “你呀,已经不需要用这些去向小七、皇上和我再去证明什么。咱们已经是一家人,这一点无论咱们谁都从未曾质疑、更永远都不会后悔的呀。”

    有皇贵妃阿娘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拉旺也是红了眼圈儿。

    他向上叩首,“阿娘教训得对,儿子明白。儿子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儿子早已经皇上和阿娘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甚或,即便当年父母同在之时,儿子因两岁已送入内廷抚养,故此儿子对阿娘的情分,甚或已然超过了生身父母去……”

    拉旺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婉兮凝望着这样的拉旺,深吸口气,“好孩子,你既然不是担心小七对你的感情,也不是忧虑皇上与我对你的心意……那孩子啊,你究竟是在难过什么?”

    “便是祖父、父亲和叔父都是为国建立丰功之将帅,却也不必你为此而惭愧你的父祖已然为国做得足够,不必非要你上战场去搏命啊。这也是皇上对你父祖的一份心意。”

    拉旺垂首落泪,却还是摇头。

    婉兮深深垂首,仔细将拉旺这孩子的心事给猜了一回。

    “……拉旺啊,你真正计较的,是麒麟保那孩子,对不对?此事看起来,像是你计较麒麟保立功之事。可是你与他身份相差这样多,他便是立功也还是侍卫,你已经是亲王,是固伦额驸了啊。他怎么都超不过你去的。”

    “拉旺啊,再说你这孩子天生仁厚,你也从不是重视名利之人,更从不是能与人争这些短长的……麒麟保他为国建功,这是他有功于社稷,拉旺你更不会为了这个与他计较。”

    婉兮叹了口气,“说实在的,阿娘与你结缘这十多年来,还从未见你如此伤心、气恼过。必定是出事了,而且是与麒麟保有关的事……阿娘瞧出来你不想告诉阿娘,是怕阿娘担心,也是因为今天是阿娘的千秋令节。”

    婉兮向拉旺伸出手去,“可是拉旺啊,对于阿娘来说,最要紧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孩子。这天下没有什么事儿比你们这些孩子们更珍贵……阿娘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你如果真怕阿娘担心,就别叫阿娘再耗心血去猜,你就直接都告诉给阿娘,好不好啊?”

    帐篷外,一直都在屏息凝神静听的小十五,神色也不由得更加凝重起来。她抬眸与玉蝉、屈戌等对了个眼神儿,玉蝉等人都摇头。小十五的眉头不由得攒紧。

    帐篷内,拉旺惭愧得无法抬头。

    “是儿子无能,今日原本是来为阿娘彩衣而舞,庆贺阿娘千秋。可是儿子竟然没能瞒过阿娘的眼睛,没能给阿娘贺喜,反倒叫阿娘添了忧虑。”

    婉兮却笑,“傻孩子,当娘亲的啊,就没有将孩子的事儿当成什么忧虑和麻烦的。当娘的都随时愿意知晓孩子们的心事,随时准备好了替你们分忧呢。”

    “不管你们多大了,成亲几年,在我眼里啊,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我对你们永远都有放不下的心疼去~~”

    拉旺一震,终究还是坠下泪来。

    “儿子不敢再瞒阿娘……上回儿子从乌里雅苏台,奉旨办理儿子叔父的事情回来之后,儿子不知怎地,小七在儿子面前仿佛有些恹恹不快的模样。儿子自是先检点自己,小心反省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儿子彼时以为,定是因为儿子这几年来,因父母亡故、又赴乌里雅苏台代掌副将军印,便每年都离开数月,终究是与小七聚少离多,这才叫小七心下起了些闺怨去。”

    “闺怨算不得怨气,只是小七寂寞了,儿子便想着只需从此用心多陪伴她,她又本是这天下最山体人意的好姑娘,那这个结便也很快就能解了。”

    “可熟料,小七反倒因为心里的郁结,咳症越发缠棉难去。儿子实在心疼,这便担心怕是自己领会错了小七的心意,这才委婉请托白果姑姑指点。”

    婉兮的心也提了起来。

    原来小七果然是病了。虽说那咳症是从小就有的,可今年怕是更严重了。

    其实她早已发现不对劲陆姐姐薨逝,凭他们的情分,皇上都叫啾啾去穿孝了,没有理由不让小七也去穿孝啊……

    可是皇上偏偏就跳过了小七去,她便早已担心,是小七怕是身子更不舒坦了。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尽力冷静地问:“白果怎么说?”

    拉旺垂泪道,“白果姑姑说,麒麟保安答他,他……他竟然在小七面前说……”

    帐篷外,小十五当偷听到福康安对小七说的那番话,一双眉陡然高挑!

    从小仁厚温和的小十五,这一刻因为福康安而眉眼倏冷。

    帐篷内,婉兮和拉旺都并不知小十五并未离去,因为担心就守在帐门外,结果听到了这一席话去……

    反倒是婉兮更平静些,“其实此事皇上与我早都知道。因为这是你们蒙古旧俗,更何况是你母亲早早儿瞒着你选好的,便是皇上和我都不能不准你母亲有这个心思……等你承继亲王爵后,按例要向理藩院呈报,你也从未隐瞒。”

    “倒是皇上与我瞒着小七,没叫你说,也没叫理藩院将这话透露给小七去……终究是因为小七年纪也小,又是新婚,就怕她心里存了误会去。”

    婉兮撑起身子,伸手扶起拉旺“况且你这孩子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又如何不相信?便是你母亲选了那两个女孩儿给你,你却从小一颗心都在小七身上……”

    拉旺垂泪点头,“儿子也是涵养不够,当听得白果姑姑如是说,儿子便按捺不住脾气,真想这么冲到金川去,当面问问麒麟保安答,问问他究竟想干什么,他是怎么想的!”

    “可是儿子也明白,麒麟保安答此时正在为国建功,儿子便是再不懂事,也决不能在此时冲到他面前去……只是儿子心中始终憋着这一股气,故此儿子便想着既然麒麟保安答能在战场建功,那儿子也能!”

    “儿子也要用自己的功劳,与他匹敌去,等来日他以平定金川的功臣身份回京时,儿子也依旧能与他面对面,质问于他!”

    婉兮一颗心啊,除了心疼,就是叹息。

    其实有今天此事,对于婉兮来说,已然不算意外因为他们小时候的情形啊,如今这事儿已经能见苗头。

    只可惜便是身为母亲,却也有些事无法左右。也更因为九爷、九福晋乃至篆香和整个傅家的情分,以及她跟福康安这孩子的情分,也叫她这些年都没办法狠下心来。

    此时只觉,终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女婿去啊。

    婉兮叹一口气,“好孩子,阿娘也被麒麟保这孩子的糊涂给气着了。此事你交给阿娘,阿娘会为此事问他……只是你暂且忍忍,终究麒麟保他还在金川军营,此时即将大捷,他不能分心。”

    “等金川大军凯旋归来,阿娘我必定叫他本人到你和小七面前来,将那些浑话都给收回了,再不准他胡说了。”

    拉旺深深点头,泪却无法干。

    只因为他已经将那两个侍妾的事与小七解释了,小七也明白了,并且理解了他母亲的做法。可是小七的心结所造成的病,却仿佛有些种得深了,迟迟都不见好啊。

    他便想着或许他能上战场为朝廷建一功去,借着喜事为小七冲一冲喜,能叫小七一下子就好起来去。

    故此拉旺还是伏地叩首,“儿子也是年轻气盛,终究等不及了。还求阿娘成全,就叫儿子此番赴山东平叛,也给儿子一个为朝廷建功的机会去!”

    婉兮笑了,“好~~等皇上今天的筵宴散了,我替你与皇上求情。”

    当晚,皇帝散宴归来,婉兮将拉旺的心情委婉相告。

    皇帝拍着婉兮的手,无奈地笑,“原本爷已经否了他了,昨日就已经叫大学士舒赫德去进剿……可是谁让今天是寿星老儿求情呢?今天啊,天大地大,都比不过寿星老儿大。”

    婉兮欢喜偏首,“这么说,爷是恩准了?”

    皇帝叹口气,“虽说这一场剿匪没有金川军情紧急,可是这王伦用的是邪门歪道,号称邪道白莲教的支派清水教的教主,用了些诡异的手段,号称神通广大、刀枪不入的……爷倒担心拉旺这孩子心眼儿直,没见过这些,到时候儿倒被惊着。”

    婉兮一听“白莲教”之名,也被惊了一下儿。那白莲教实在有些诡异的手段,婉兮也曾听闻过。

    婉兮垂首道,“也怪我事先没弄明白情形,这便贸然应承给拉旺去了。既然是白莲教的邪门歪道,那我倒想收回方才那些话,可别叫拉旺去了。”

    皇帝无奈地笑,“瞧你,话都说出来了,又怎么收回去呢?跟爷的还好说,可是拉旺那实诚心眼儿的孩子必定指望上了。”

    婉兮垂下头去,“怎么办,爷可有完全的法子?”

    皇帝轻哼一声,“那自然是叫舒赫德好好儿护着拉旺罢了。拉旺有心立功,便叫他立功;其余的事,交给舒赫德他们去承着就是了。”

    九月初十日,依即婉兮千秋令节次日,皇帝便下旨:命额驸拉旺多尔济、左都御史阿思哈带侍卫章京及健锐、火器二营兵,往山东会剿王伦。

    在二日前,即九月初八日已经派了舒赫德“先赴山东剿捕王伦”。皇帝谕旨里这个“先”字用得倒是有趣,就仿佛堂堂大学士只是为了七额驸去打前站的。

    舒赫德是个什么身份呢?他是武英殿大学士,在大学士中排名第三;兼管刑部事务,充国史馆四库全书清字经馆总裁、正白旗满洲都统。

    在皇帝赐予黑狐端罩的三名肱股之臣中,就是刘统勋、于敏中、舒赫德。其中刘统勋已经溘逝,于敏中也因高云从案吃了挂烙儿。故此黑狐端罩三老中,就剩舒赫德一个了。

    这样身份重要的舒赫德,皇帝刚刚派到江南治水去,结果刚回来就被皇上派去给七额驸拉旺打前站了……

    皇帝派了舒赫德这样重量级的前站、阿思哈这样能征惯战的陪同,简直就是被左右一起扶着,总归确保稳妥。

    再说健锐营、火器营又是什么样的军队啊?健锐营一向是八旗侍卫和护军中优中选优而来的,当年九爷平定金川,以及此时阿桂率军再平金川,都是依靠健锐营;

    而火器营就更不用说了,火器营是配备鸟枪和大炮的。其战斗力更非普通的八旗兵卒可比。

    带着这样的左膀右臂、加上两营精锐,拉旺想不立功都难啊~

    拉旺终于得以心满意足、且稳稳妥妥地带兵赴山东了,婉兮终于松了一口气下来。

    她还是忍不住修书给京师的婉嫔,问小七的情形。

    此时嫔的肚子越发大了,每日早晚来请安,已是一副恨不能将肚子再挺高点儿的神情。

    这副模样儿,婉兮早都看得多了。想当年忻妃戴佳氏又如何呢?如今的嫔,无论家世还是手腕,比之戴佳氏还差远了。

    每当看到戴佳氏那模样,婉兮总是忍着笑,想歪头与陆姐姐说说。

    可每次都是这样的时候儿,才叫婉兮惊觉,陆姐姐不在了;永永远远的不在了。

    从此这样的话,都不知该与谁说了。

    容妃是好姐妹,只是容妃进宫晚,当年的事情了解不多;舒妃也可托付心事,可是舒妃终究没办法取代陆姐姐去啊……

    婉兮勉力压抑对陆姐姐的思念,可是神色之间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还是多少泄露一丝哀戚。

    此事自难免被一众好事之人,解读为是因嫔有了孩子的哀伤。

    这样的话儿还是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去,皇帝在九月十二日就提前送皇太后回銮,嫔随行。

    皇帝亲自陪着婉兮,是九月十六才从避暑山庄回銮。

九卷81、怎么比得上

    就在皇帝命先送皇太后和汪氏回京的前一天,亦即九月十一日,皇帝下旨,诏封嫔汪氏为妃。

    只是刚诏封为妃,第二天就跟着皇太后一起,被先送回京了。

    皇帝向皇太后回禀得也是明白:这也是为了给汪氏保胎嘛。

    连皇太后都不由得叹口气,“既然为了她的胎着想,此次又何苦要折腾着她随驾北来?车马不比舟船,一路颠簸不断,皇帝你倒是舍得!”

    皇帝却是一笑,“汪氏年轻,又是爽朗的性子,从小也没少了跟她阿玛四格一齐骑马。便是车马劳顿,想来也是喜欢的。”

    皇太后也无话可说。只得吩咐,叫格外从自己位下的女子和妇差里,拨出几个去帮衬汪氏那边嫔位出外,随行只能有二名女子。一旦这大肚子的,路上出了点什么意外,身边的奴才全不敷用。

    提前上路,汪氏的心下也是有些不痛快的。

    她被诏封为妃,却没想到正式从嫔成为妃的第一天,却不是留在避暑山庄里等待各宫前来贺喜,反倒是提前随皇太后回京了。

    封妃的第一天,她得在马车上颠簸而过。

    其实对她来说,这封妃的事儿来得其实不算惊喜,而是顺理成章有了皇嗣,且是在后宫十年没有新生的情形下才好容易有的孩子,那她自然该得进封。这进封是必定要来的,只是迟早而已,她从确定坐下了胎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知道了。

    当一个情理之中的欢喜,被抻了几个月,终于到了眼前时,那欢喜便也没有最初期望的那么强烈了。

    更何况此时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尚且不能确定,而这个后宫的位分里最挤的就是妃位;而一个小小的妃位对于那后宫之巅来说,当真是渺小如众生。

    不过好在顺嫔和兰贵人也是跟着一起走,倒叫她心下舒坦了些。

    上马车坐好,皇太后身边拨过来的人也都跟了上来。

    汪氏不由得警惕地盯了他们一眼,低声吩咐观岚,“虽说都是皇太后身边拨过来的,你也亲自盯着点儿。既是皇太后宫里的,平素自然也跟那两个钮祜禄家的亲近,小心这里头有那两个买下的人,在路上再动旁的心眼儿去。”

    观岚急忙点头,“主子安心,奴才必定亲自盯着。”

    汪氏身边随行的人本就少,还要分出一个最得力的观岚去亲自盯着皇太后宫里的人,这情景叫顺嫔和兰贵人看起来,心下如何有不明白的?

    两人都是冷笑。尤其是顺嫔,明明比汪氏更早封嫔,结果如今叫汪氏抢先进封为妃。

    这样一来,妃位之上因为豫妃的薨逝而空出来的这个缺,就被汪氏抢先给占了。那顺嫔她自己,若想从位分上跟汪氏追平,就只能等妃位上再有人死去。

    顺嫔咬牙切齿道:“她自然小心。进宫十一年才得了恩宠,如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这个孩子身上,自然要防备所有人去!防备咱们倒也罢了,如今竟然连皇太后她都防备……就别怪咱们逮着这个机会了去。”

    以顺嫔和兰贵人的性子,早就想设法除了汪氏肚子里的孩子了!

    说来也是巧,皇上偏偏今年明知汪氏怀了孩子,还带着汪氏出门起驾离京的时候,是汪氏不满三个月的时候;而此时回京去,又是在她快要七个月的时候儿了。

    这两个月份,一个是坐胎未稳,最怕劳累和惊吓;另一个则是到了晚期,随时可能临盆……

    况且这是秋,一路都是车马劳顿,可不是南巡和东巡可以稳稳当当坐船。

    这些简直仿佛是皇上给送到她们两个眼前的机会,几乎不用费什么太大的事,就能叫那个孩子没了!

    可真正的阻力,是出在皇太后这儿。皇太后太了解这个后宫,也太明白她们两个心下会动什么主意去,这便特地将她们两个叫到眼前警告过。

    皇太后说这个孩子来得不易,又赶在她老人家自己八十四这个坎儿年,她全指望着这个孩子冲喜呢,说要是谁想要打这个孩子的主意,那就是跟她老太太过不去!

    顺嫔和兰贵人说到底,在这后宫的岁月还都指望皇太后的扶持呢,皇太后撂下这样的狠话去,倒叫她们两个不能不投鼠忌器。

    可是收敛归收敛,却要被汪氏这么摆明了的去防范,简直还没偷东西呢就被直接贴上贼的名号了,自是叫她们两个心下不快。

    当晚顺嫔和兰贵人就到皇太后的行宫去,委委屈屈将白日里看见的情形报给皇太后了。

    兰贵人恨恨道,“她这算什么呢?便是放着顺嫔和妾身倒也罢了,却怎么连皇太后施恩拨给她用的人,也防备着?那岂不是直接就防备着……?”兰贵人故意停顿,抬眸只瞟着皇太后去。

    顺嫔也跟着叹口气,“亏皇太后还这么护着她和她的孩子,却原来她终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汉人的蹄子,心里的弯弯绕终归比咱们满人格格多啊。不管咱们怎么用心,也是养不熟的呢。”

    皇太后的脸色一片阴郁,却垂着头,不肯说话。

    安寿看着情势不大好,这便向顺嫔和兰贵人欠身,说皇太后这一天车马劳顿的,已是累了。请两位年轻的主子先回去歇着。

    顺嫔和兰贵人走了后,皇太后疲惫地叹了口气,“明儿就叫他们都回来吧。反正凌之那孩子也用不着;又何苦叫她怀着皇嗣,还要额外多担一份儿心去?”

    安寿也是叹了口气,“终究嫔主子……哦不,这会子可称为妃主子了,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不像当年刚进宫的时候儿,凡事都得仰仗皇太后去;如今得了皇上的宠爱,又有了皇嗣,自然是不同了。”

    皇太后一声冷笑,“不必仰仗我了?那皇贵妃我都能给拦住,终究不能入主中宫;凌之难道还敢将她自己与皇贵妃相比去么?不仰仗我也好,我自能将她永远都只留在妃位上,再也不必有旁的指望!”

    九月二十二日回到圆明园,婉兮便一颗心都放在小七身上,隔一两日不是亲自出宫去小七的公主府看望,就是叫小七进宫来。

    此时拉旺在山东剿匪,叫小七一个人在公主府中,婉兮也放不下心。

    小七是更弱了些,可是精神头儿看着尚好。婉兮一颗心都只巴望着,能通过好好儿地帮小七补养,将身子的亏损给补回来。

    因为一颗心里装的都是女儿,婉兮倒忘了自己身子的不适,倒像是病已然大好了似的。

    多亏还有啾啾和大格格这母女俩,也时常进宫来陪着,倒叫婉兮和小七都多了不少的快乐。

    九月二十九日,妃正式报遇喜,添炭、添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

    这便意味着,妃随时可能临盆了。

    偏在这个时候儿,妃开始闹着做噩梦,说夜晚里刚好容易睡着,就梦见月夜之下,有狼跟在她身后。

    颖妃听说了都忍不住冷笑,“遇见狼怕什么,倒是打它呀!狼是吓人,可是人要是自己不勇敢,那就活该被狼掏!”

    婉嫔也笑了,点头道,“瞧瞧,高娃不愧是草原的女儿,从小便也习惯与狼为伍,为了保护放牧的羊群、牛马,早就敢与狼搏斗了。”

    婉兮含笑,“……妃怕的狼,倒不是草原上真实的狼。她暗指的是钮祜禄家呢。”

    钮祜禄,本义为“狼”。

    “妃这是啊,想要借皇嗣,将顺嫔和兰贵人给撵得远远的,说她们二位是不利皇嗣呢。”

    颖妃便笑了,“哎哟,她这话说的好啊!那她干脆也离皇太后远远儿的算了!”

    婉兮眨眨眼,“原本她正式报遇喜,我该赏赐她些东西。我还当真没预备好,不过啊,这会子我倒知道送什么才好了。”

    次日婉兮叫玉蝉送了一个狼夹子、一根皮鞭子,还有一根长绳子去给妃。

    自都是用料金贵,比如那狼夹子便是纯银,皮鞭子里扭了金丝,长绳子打了五彩佛幡同色的络子。既沉甸甸的,又寓意吉祥。

    虽说妃并非看不懂婉兮无言的暗讽,却也只能硬生生咬牙忍了,还得行礼谢恩,好言请玉蝉回去转达。

    玉蝉含笑道,“皇嗣为重,嫔主子此时怀着皇嗣,自是满后宫里的人,都比不上嫔的身子金贵。皇贵妃主子说,有了这三样捕狼的利器,嫔主子尽管放心安眠吧,什么狼都不敢近嫔主子的寝殿了。”

    妃心下便是一沉。

    她明白,皇贵妃的意思就是不将顺嫔了兰贵人给挪走!只给她这么几样东西,圆过她的说法去来敷衍她!

    还有,眼前这个玉蝉,一口一个继续“嫔主子”地叫着。

    没错儿,她还没行册封礼呢,所以玉蝉现在管她叫“嫔主子”是没什么挑剔的;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便还没行册封礼,可是皇上已然诏封了,那后宫里所有懂事儿的,自然早就改口管她叫“妃”了。

    这个玉蝉敢这么不给她颜面,自是自恃是皇贵妃身边儿的掌事女子,这便将她都不放在眼里。

    说到底,还是人家皇贵妃不将她放在眼里啊。

    妃本就是个莽撞的性子,这会子又怀着皇嗣,自是所有表情都不隐藏,不快全都浮在脸上。

    玉蝉自然看见了,这便含笑道,“嫔主子如今诞育皇嗣的年岁,倒是与皇贵妃主子当年的经历颇为相似。皇贵妃主子也是进宫多年,迟迟未有所出,直到三十岁才诞育了第一胎七公主。”

    “嫔娘娘也是,这一晃进宫也十多年了,也终于得了这诞育皇嗣的好消息去,奴才都要给嫔主子贺喜。”

    妃皱了皱眉,“姑娘有心了。”

    玉蝉却不急,含笑道,“只是皇贵妃主子早在诞育七公主的八年之前,就已经无子而封妃;嫔主子虽说刚进宫那几年,始终都委屈在常在的位分上,不过终于在怀了皇嗣之时,也被诏封为妃……那便都是可喜可贺。”

    妃狠狠一怔,盯住玉蝉,“玉蝉姑娘,你好大的胆子!”

    玉蝉却笑了,静静凝注妃。

    如今主子病了,没怎么顾上修理汪氏,可是不等于主子身边儿所有人都不想替主子出这一口恶气去!

    汪氏也算聪明,没如当年的戴佳氏那么跋扈;只是玉蝉他们却都还是看不惯,她每次去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儿,故意挺着肚子的那副张狂样儿!

    主子暂且顾不上的事儿,她这个当奴才的,也得替主子出头!

    这是皇贵妃主子宫里,每一代掌事儿的官女子都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今轮到她了,她也不能辱没了从前的玉壶姑姑、玉叶姑姑、瑞贵人主子去!

    玉蝉心更宁静,凝着妃,淡淡一笑,“奴才是储秀宫女子,是皇贵妃主子位下的奴才。奴才有错儿,自有皇贵妃教训。嫔主子如今怀着皇嗣,不宜动气嫔主子所有的前程都在皇嗣身上,千万别因为跟奴才这一点忍不住的气,再毁了自己的前程去。”

    妃那脾气,已是恼得直跺脚,“玉蝉,你少当自己是二主子!”

    玉蝉深吸口气,静静扬起下颌,轻蔑地盯住妃。

    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女人,永远没有成为后宫之主的风范。就凭她这模样儿,她就永远都没有皇贵妃的命。

    玉蝉便笑了,柔声道,“奴才知道,嫔主子总是觉着自己跟皇贵妃主子相似,便凡事都跟皇贵妃主子相比。那奴才便忍不住要祝福嫔主子皇贵妃当年从三十岁上诞育了七公主之后,便从此连年生育,一直生了十年去……”

    “嫔娘娘此时怀的是第一胎,奴才祝愿嫔娘娘也从此连年诞育皇嗣,恩泽不断去。”

    妃咬牙切齿,“我自然会的,不用你说!”

    玉蝉含笑点头,“那奴才就翘首等着。届时,少不得到嫔主子面前来道贺、讨赏……”

    妃紧紧攥紧两拳,“好,我给你预备着!到时候儿就算你没脸来了,我也叫人给你送去!”

九卷82、小主母

    玉蝉从妃宫里出来,面上愠怒未释。www.uu234.net

    妃主仆自也是都气歪了鼻子去,观岚坠着玉蝉后头出来,虽说没敢当面骂回去,却在玉蝉后头狠狠啐一口,还特地在那吐沫上狠狠跺一脚在民间,这是愤恨诅咒的意思去了。

    玉蝉身后没眼,自是没看见。可算是这一幕却落进了远远走来的一领肩舆上。

    肩舆上所乘之人,正是小十五的福晋点额。

    点额远远呼唤,“玉蝉姑姑,我正要去给皇额涅请安,你且等我一等,咱们一起走。”

    点额所来的方向,又恰好在观岚的背后。观岚便一个哆嗦,急忙深蹲在地,“奴才请十五阿哥福晋的安。”

    点额的肩舆走到观岚面前,点额高高坐在肩舆之上,垂眸睨着观岚。

    “……这是谁啊,当着本位的面儿,朝地上吐吐沫不说,还狠狠跺脚。这是诅咒本位不成?本位倒是纳闷儿,本位究竟有哪儿得罪过你个奴才?!”

    观岚一听腿都软了,哪里还蹲得稳当,直接跪倒在地上。

    “回十五福晋,奴才岂敢!真真儿是十五福晋误会了!”

    “哦?”点额上下打量观岚。

    点额母家几十年前也是包衣世家的出身,况且此时父亲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对于这帮从内务府出身的官女子,自是最了解不过。进宫之前,她阿玛也没少了教导她进宫之后,如何御下。

    故此对于观岚这样的年纪大、资历深、且在得宠的妃位跟前伺候的掌事儿女子,也许旁的皇子福晋不敢得罪,反倒要尊称一声“姑姑”;可是点额可不是。

    她知道如何对付这样的悍奴,她更不畏惧这帮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点额不慌不忙转着手指上的金戒指,“你说得有理,说不定就是本位误会了。一切都只是赶巧儿,正巧你正在啐旁人,却是本位走过来赶上了。”

    观岚松了口气,连忙叠叠点头,“十五福晋英明!”

    点额便笑了,“这话终究不是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说定了的,总归也得叫本位相信才行。你得给本位明白回话,你既不是咒骂本位,那你又是在这儿咒骂谁呢?”

    观岚尴尬得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去。

    因为玉蝉被十五福晋给召唤停了,就在那站着盯着她看呢。

    玉蝉的目光也冷,跟一双小刀子似的。

    玉蝉倒不是仅仅为了自己,其实是为了护着十五福晋。

    终究十五福晋年岁还小,才十五岁;又是刚嫁进宫来,怕是要吃观岚这样资历深的官女子的亏。

    可是点额的表现,倒叫玉蝉刮目相看。

    玉蝉渐渐看明白了,十五福晋非但没用她来护着,反倒这会子是十五福晋要为她抱不平去呢。

    观岚左边望一眼,是肩舆上高座的十五福晋;又看一眼,是皇贵妃位下的掌事儿女子。两位的身份,都不是她能当面得罪得起的,她这便尴尬得赶紧俯身求情。

    “回十五福晋,奴才,奴才方才实则是谁也没咒骂呀……”

    点额小小年纪,忽地冷笑一声,狠狠拍扶手一记,“笑话!你是想当本位瞎了眼,还是将你自己当成这天下决定聪明之人?!就你那动作,本位难道看不懂是在做什么?”

    点额说着,冷冷道,“……来啊,去回了内务府,就说有官女子一不守官女子规矩,行为不端;二实则是在咒骂本位!问问内务府大臣们,官女子咒骂皇子福晋的,该当何罪~”

    观岚想说自己不在乎的。反正十五福晋只是皇子福晋,还不是内廷主位,只不过是“在内行走福晋”;她自己则是妃位下的官女子,这十五福晋没权利越过妃主子去,直接惩罚于她。

    况且妃主子现在已经报了遇喜,谁敢得罪啊!

    可是……话又要说回来,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这位十五福晋的父亲就正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啊!

    她一个官女子,总归是捏在内务府手里的。便是她自己可以倚仗妃主子,暂且不怕;可是她的家人呢,家人依旧还都是内务府管理之下的内三旗包衣啊!

    观岚只得忍了,放下自尊,向点额叩下头去,“奴才求十五福晋宽宥!是奴才该死,方才,方才……是看不惯玉蝉姑姑,这才,这才……”

    点额满意地点头,“你看不惯谁,本位不管;可是你这么咒骂一位官女子,且是皇贵妃额涅位下的掌事儿女子,那便是你乱了尊卑,以下犯上,居心狠毒!”

    点额轻叹一口气,“你是内廷里的女子,我一个皇子福晋自是责罚不着。不过这事儿我既然赶上了,便也不能当什么事儿都没有。”

    点额指尖撑着额角,仿佛有些为难,“况且你也不瞧瞧,你遇见的本位是谁啊,本位可是皇贵妃额涅的本生儿媳妇。若这事儿我都不管,我还算什么皇子福晋了,你说呢?”

    点额高高扬起头来,眼望天际。

    “你便自己掌嘴吧!我不方便打你,不代表你就不该挨打!”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必定仗恃主子,以及在宫里当差的资历,不将我这么个年轻的福晋放在眼里。故此你也可以不打,我甚至不能强迫你打……我只能就这么算了,暂且离去。”

    点额说着忽地眸光一转,盯住观岚去。

    “不过本位不妨告诉你,本位年纪小,便心眼儿也跟着一样小,故此本位记仇!你可以逃过今天之事,不过啊,这后宫里的年月还长,今天这笔账,本位总归会逮着机会,连本加利全都给你算回来!”

    那肩舆上坐着的,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儿!观岚当真不服!

    可是此时此刻,观岚却是真没办法。

    她咬紧牙关,深吸口气,还是缓缓抬起了手来

    外头这么一闹腾,宫里人还是听见了。

    原本因为妃已经正式报了遇喜,宫里添了守月姥姥和大夫之后,宫门外也加了宫殿监的值房,故此人们出出进进就没那么容易,总要多了几道盘查。

    观岚是掌事儿女子,自是太监们都认得,这便出入还自在些;其余人要出来,甚至还要跟观岚去要对牌。观岚既然不在,那她们只能去跟妃去请对牌。

    这便是听见外头有动静,也没能立时赶出来。

    就在观岚举起了巴掌时,妃位下的听风终于拿了对牌冲了出来,扬声喊,“观岚,主子唤你呢!”

    点额笑了,自是明白这听风是拿她们家主子压人呢。

    点额淡淡耸肩,“这位姑娘,不必多礼了。本位早说过了,今儿姑娘既然没这个心,就不必勉强了!”

    点额看都没看听风,桀骜抬眸,目光漫掠长天,“咱们走。”

    眼看仿佛窘境已解,可是观岚却哪里敢叫点额这么就走了?

    观岚不敢再犹豫,忙在点额的肩舆缓缓起步之时,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奴才自知失言,还请十五福晋恕罪!”

    点额坐在肩舆上,高高回眸,淡淡一笑,“姑娘爽朗,必有后福。”

    点额说完,冲玉蝉含笑点头,“姑姑,咱们回吧。”

    转过拐角去,玉蝉忙上前给点额行礼,“奴才谢十五福晋的恩典。”

    点额笑了,再不是之前那个疾言厉色的主子,依旧又是十五岁女孩儿的模样。

    “姑姑快请起,这本是我应当做的。此时婆母身子不自在,我这当儿媳妇的便自当为婆婆分忧。我便是年纪小,进宫的日子还短,没本事帮婆婆旁的事儿去,却难道还不能帮婆婆护住身边儿的人去么?”

    玉蝉欣慰地点头,鼻尖儿都有些酸。

    时光过得可真快呀,当年的十五阿哥都有了福晋;便连十五福晋都已经有本事护住她去了。

    不能不说,皇贵妃主子替十五阿哥选的这个福晋,真是好。

    玉蝉吸了吸鼻子,小心问,“不知十五福晋今日怎么会转到这边来的?”

    便是十五福晋这样依旧跟随皇子住在宫中,没有分府的,却也不是住在内廷里,另外住在皇子的住处。在宫里是住在乾东二所,在圆明园则在福园门内,总归不与内廷主位们混居一处的。故此点额今儿走到妃寝宫门外来了,绝非偶然,必定是特意。

    点额含笑点头,“姑姑猜中了,我啊,就是特为姑姑来的。姑姑替婆婆来给嫔送赏,却有一会子没见回去了。正好儿我跟阿哥爷进内廷给婆婆请安,这便赶上了。”

    “嫔是个什么性子,我虽年纪小,却也知道。婆婆、阿哥爷都担心姑姑仁厚,怕是要吃亏。可是婆婆位分崇高,阿哥爷也不便到妃位寝宫来,那我便自告奋勇,这就绕了个弯儿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不叫她们知道我是从婆婆那边直接过来的……总归是来迎姑姑。”

    玉蝉又要行礼,点额红了脸,“姑姑万勿如此了。就当我这样做,一来是叫阿哥爷安心,二来也是讨婆婆个欢喜,我这便也是存了私心呢,姑姑莫要笑话才是。”

    玉蝉欢喜的哟……别看这位十五福晋年岁小,可是真有气魄,将来必定是个当家主母的样儿。

    玉蝉回去,等十五阿哥伉俪相偕而去,玉蝉才将今儿的事仔细回给婉兮。

    婉兮听了也是含笑点头。

    实则当年为小十五选福晋的时候儿,她早就侧面打听过点额的性子。

    总归和尔经额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永、福隆安他们同为总管内务府大臣,彼此之间最是了解不过。这便都说,和尔经额的这位格格呀,是个爽利的性子。

    便连和尔经额的儿子盛住,本来是当哥哥的,可是在家都被这位妹子给管着。

    陆姐姐彼时还曾担心,说小十五是仁厚宽和的性子,怕这位性子爽利的格格嫁过来,两人性子不合。

    倒是婉兮含笑道,“此事我倒要与姐姐闹意气去了呢……我啊,反倒觉着小十五性子宽和,便更要配个爽利的福晋才好。这样儿啊,若是将来小十五有些话不宜直说的时候儿,若是夫妻心气儿相投的,自可由福晋代替小十五来说。”

    便如今日的事儿,小十五自不方便出面;甚或即便亲眼看见玉蝉受欺负,小十五也不便直接跟那观岚闹腾去。反倒是点额就太方便了,也唯有点额是这样的脾气,才反倒能治得住那些自以为资历深、又有主子倚仗的悍奴们去的。

    说到底,婉兮都不知道她这个当娘亲的,还能在这人间陪小十五多少年;尤其在陆姐姐薨逝之后,这样的感受就越发加深了。

    一旦她不在了,能在这后宫里陪伴着小十五的、能在时时处处都方便冲出来挡在小十五前头的,只能是他的福晋。

    一旦婉兮不在了,这后宫里还有汪氏、还有那两个钮祜禄氏,个个儿都不是好相与的。这后宫里需要有个人替小十五看着,能随时替小十五说得上话、压的住茬儿的才行。

    故此,这时候就需要点额这样性子的,而绝不能是温文尔雅的淑女去。

    今儿听得点额为帮玉蝉所做的种种,婉兮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妃九月二十九日正式报遇喜,添炭、添守月姥姥和大夫等,这对于妃来说重要的日子,皇帝却并未在圆明园中。

    皇帝正巧就在这一日之前一天,亦即九月二十八日,从圆明园回宫,进斋宫斋戒去了。

    尽管进了斋宫,皇帝却还是叫人将山东的奏报送回圆明园来给婉兮,叫婉兮安心。

    拉旺去山东平叛,这才半个月,已是传来捷报此次判民之首、自称白莲教分派教主的王伦,已经在穷途末路之下,自行焚灭。

    树倒猢狲散,其余教众死的死、逃的逃。

    舒赫德上奏,直到这个时候儿,他才放手叫七额驸拉旺带人去城中搜捕藏匿起来的教众危险已经大部分平定,此时捉拿漏网之鱼,就是在白捡功劳一样了。

    婉兮将这消息与婉嫔看了,婉嫔也忙两手合十,“哎哟,阿弥陀佛。咱们拉旺也是个有福的孩子,没想到这样快就已经成功了。”

    白莲教之名早已传说甚久,婉嫔原本也甚为担心拉旺会有危险。哪儿想到这么快就成就了。

九卷83、费尽了心

    颖妃也道,“虽说皇上是将七额驸给派到山东去了,可是皇上可不还跟看着眼珠子似的,小心翼翼关注着七额驸的安危去啊?”

    “二十三日,是大学士舒赫德亲自带兵攻入临清城;待得城中事大体平定了,才叫七额驸去追缉逃跑之教民的。顶 点 X 23 U S原本来说,这样的差事跟之前攻城相比,已然是没什么大的风险,舒赫德大人才敢叫七额驸去的;”

    “可是便是这样,我听说前儿皇上还是下旨将陪着七额驸一同去的阿思哈给申饬了一顿去。”

    颖妃说的谕旨是二十七日的事,婉兮自也听说了。

    原来是因为皇上叫阿思哈与拉旺一起去剿匪,可不止是要当左膀右臂那么简单,皇上的心思其实是要让阿思哈与拉旺寸步不离,以确保拉旺安然无事的。

    可是阿思哈许是觉着临清城内大局已定,拉旺带兵去追捕几个逃犯,当没有什么危险的,这便由着拉旺自带着兵去了,他没陪着一起去。

    结果消息传回来,皇上就恼了。

    皇上下旨道:“拉旺多尔济前往捕贼,何以阿思哈不与同行?拉旺多尔济骑射娴习,杀贼勇往,固属所长;但其年纪尚轻,事未阅历,遇有筹度贼情之处,自不及阿思哈之练达。朕派阿思哈与拉旺多尔济同往,原因其久任封疆,见事较有主见,可以助拉旺多尔济所不及。”

    “况现在山东剿捕贼匪之事,固专责之舒赫德,其次即阿思哈。岂可于追贼众要务,不同拉旺多尔济前往?……令阿思哈明白回奏。”

    皇上的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就是说七额驸年轻,所以才派你这个久任封疆大吏、经验丰富的阿思哈陪着一起去。结果七额驸追缉逃犯,你不跟着,若出了事儿该怎么办?

    在皇上眼里,人家堂堂左副都御史都只能当拉旺的小跟班,外加贴身保镖了似的。

    这样的谕旨,婉兮自己听完都有些不好意思。这便摁下没说。

    结果今日皇上又下谕旨申饬阿思哈,说:“……再此等逸出之贼,自系拉旺多尔济搜擒未得者。何以听其外逸?此皆阿思哈不同往追剿之故!已另降谕旨将阿思哈饬谕,并令明白回奏矣。”

    皇上这个“护犊子”劲儿的,就连拉旺没能抓住的漏网之鱼,都得说是阿思哈的罪过。反正抓着就是拉旺的功,漏网了的就都是阿思哈的罪……

    “不管怎样,此时山东之事已经将了结,想来拉旺不日即将班师还朝。”婉兮欣慰地笑着对婉嫔道,“等他立功归来,跟小七两个放下心结,这便也正可欢欢喜喜过年了。”

    婉嫔也是叹口气,“可不是嘛~~也多亏丹巴多尔济那孩子,将拉旺母亲给安排的那两个女孩儿的身份底细打听得透透儿的,这便叫莲生终于也吃了颗定心玩儿去。”

    “只希望这几个孩子啊,可从此都好好儿的吧。”

    婉兮含笑点头,“男孩儿家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长大呢?兴许成婚、当了阿玛都未必足够。总得啊,各自在战场上立了功,经历过那些考验去,才都能长成顶天立地的汉子去。”

    “山东之事平定了,金川也将大功告成,等着两个孩子都回京来,咱们寻个机会将这话给说开了,叫他们可都用大人的模样儿去办事儿吧。”

    十月初四日,山东的大局已定。

    皇帝传旨给舒赫德,叫拉旺带领京兵,“陆续缓程回京”。

    拉旺终于就要回来了,婉兮连忙叫马麟去告诉小七去……

    一想到那小夫妻小别胜新婚,婉兮这一颗心,可放下泰半去了。

    十月初十日,京兵已然归来,皇帝又欢喜下旨:“舒赫德调度有方;拉旺多尔济、阿思哈,均能实力董率,甚属可嘉。”

    “舒赫德、拉旺多尔济、阿思哈,俱著交部从优议叙(加级等奖励)。”

    自家女婿头一回带兵出外,就立了功去,婉嫔自是乐得合不拢嘴。

    不过通透若婉嫔,还是含笑来找婉兮,故意问,“哎哟,皇上这谕旨啊,我怎么就看不懂了呢?明明之前皇上连下谕旨,申饬阿思哈来着。这怎么忽然间就交部议叙,当成功臣了啊?”

    婉兮心下愉悦,难得地垂首扑哧儿一笑,“莫非陈姐姐以为是我?那可是陈姐姐自谦去了。”

    婉嫔也是意外,眼睛便是一亮,“……你的意思是,难道是咱们莲生?”

    婉兮含笑点头,“我猜也是那孩子呢。”

    婉兮原本也是担心皇上屡屡为了拉旺而公开在谕旨里申饬阿思哈去,虽说这是皇上对女婿的爱护;可是……这却也可能给那孩子树敌啊。

    终究拉旺还年轻,而那阿思哈则多年为封疆大吏,与这样一个人结下芥蒂去,其实当真不如能帮衬着就帮衬一回去。

    婉兮也有心设法将这话传给拉旺去。只是她是内廷主位,总归不方便与山东剿匪前线通信。

    如今皇上下了这么道谕旨,既然不是婉兮自己的主意,那便唯有是小七借着给拉旺写家书的机会,悄然提点拉旺去了……

    怕是拉旺必定在舒赫德,乃至给皇上写折子替阿思哈求情、美言过了。

    能叫婉兮高兴的,不止是这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也更有皇上的顺水推舟皇上是天子,自是一言九鼎,之前在谕旨里一遍一遍申饬那阿思哈去,若皇上只在乎自己的颜面,便必定不管拉旺怎么求情,都还是坚持己见的。

    可是眼前的事实却是,皇上也尽数转了态度,竟下旨将阿思哈与拉旺和舒赫德一并议叙了。

    这又何尝不是说,皇上也早就明白女儿的这一份儿心啊。

    有这样的夫君,这样的女儿,这样的佳婿,婉兮只觉心都被幸福涨满了去。

    终于按下了这一头的悬心,亲眼见女婿拉旺建功,女儿和女婿小两口也尽释了心结去,婉兮好好儿地松了一口气。

    十月十九日,八阿哥永璇的次女种痘。

    婉兮虽说身子尚有些虚弱,却也坚持要尽尽后宫之主的责任,亲赴永璇的所儿里,与庆藻一起给痘神娘娘上香。

    翠鬟在七月十四刚给永璇添了第三女,此时刚三个月,婉兮也嘱咐她别忘了顾着自己的身子。

    翠鬟却红了眼圈儿,一个劲儿摇头,已是说不出话来。

    看着翠鬟的模样,婉兮如何能不想起自己来呢?在孩子有事的时候儿,当娘的都恨不得自己以身相替,哪儿还能顾得上自己啊。

    况且这痘症一事,仿佛当真是与永璇的孩子们有些“孽缘”去。

    去年正月里,就是永璇的长子绵志、长女大格格,两人前后脚一起出的痘可这还不是种痘,绵志和大格格的年岁都早种完痘了,分明是种痘失败,竟然是再度出痘的。

    不过所幸两个孩子都好了,没耽误了绵志阿哥四月里正式进上书房上学去。

    可是终究痘症是大清皇室子孙们最恐惧的病症,这会子翠鬟心有余悸,自是情理之中。

    婉兮握着庆藻和翠鬟的手劝慰,“……相信,必定一切顺遂的。”

    孩子们种痘,大人们自都是最为悬心,可是谁都不敢说破,只都挑祝愿的吉祥话儿来说。

    孰料不过七天,亦即十月二十六日,永璇的二格格竟然没能熬过种痘去,就这么夭折了……

    永璇的所儿里自是天昏地暗,翠鬟哭得昏过去好几回;消息送到婉兮这儿来,婉兮都当场呆了好半晌去。

    玉蝉吓得急忙上前拍后背、掐人中地喊,“主子,主子快醒醒!”

    婉兮良久才缓缓出一口气,坐下来,只觉身上都是冷冷地被汗水给拿透了。

    进宫这些年,婉兮已经看过了痘症夺走了太多爱新觉罗家子孙的生命了。

    她自己的小鹿儿、石榴,也都是如此。

    她自不至于被这残酷的病症吓到,她只是此时想来,总觉后怕。

    原来这痘症啊,比想象中还要顽固。并不是说,种痘了,成功送圣了,这痘症的阴云就可以逃脱过去了。

    从去年的绵志阿哥和永璇的长女的事儿,就足以说明,即便种痘成功,依旧有可能再出痘去。

    既如此,那种痘不种痘,是否就已然空无意义去了?

    又或者说,叫永璇的二格格这么直接死在了种痘的过程里,是不是就更不值得了啊?

    如今虽说她所有的孩子们,包括小十七都已经种过痘了;可是接下来还有孙儿辈呢,还有啾啾的大格格呢……在今年这个仿佛痘症格外肆虐的年份里,孩子们是否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去啊?

    十一月,又到了皇太后的圣寿之月。

    婉兮摁下那一缕惆怅,打起精神来,陪皇上奉皇太后圣驾,从圆明园返回宫中。

    十一月十六日,恰赶在皇太后圣寿前,妃行册封礼。

    只是此时妃的身子特殊,册封礼的日子是在报了遇喜之后,这便不能再惊动,更不能行跪拜等礼。

    甚或,她都不方便从圆明园折腾回宫来了,只能在圆明园里行礼。

    故此她妃位册封礼一应都简化了,只叫内务府下官员福晋充当女官,进她寝宫,当面宣旨、授了册宝,同时免了她的跪拜之礼罢了。

    其余一应仪仗、奏乐、跪拜等,全都免了。

    便是冠服,冠尚可戴,那袍子却暂且也穿不下。

    不过妃自己心下倒也坚韧虽说礼仪从简,却也终究从此起成了名正言顺的妃;况且什么礼仪啊、冠服啊,能比得上她肚子里这个大宝贝去呢?

    虽说后宫都随着皇上和皇贵妃回宫去了,她们要在宫里给皇太后贺寿,接下来又是过年,大多数人都要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后才能从宫里回圆明园来,且有一阵子得叫她独自在圆明园里寂寞着……不过她倒也松了一口气下来。

    转眸望向窗外至少顺嫔和兰贵人她们也跟着回宫去了,她这寝宫里终于安静些儿;也叫她不用那么担心着孩子最后一个月的安危去。

    妃册封礼六天后,亦即十一月二十二日,八阿哥永璇的所儿里又出事儿了。

    依旧还是永璇的孩子们跟痘症的“孽缘”去。

    继二格格刚没熬过种痘去,结果这一日刚刚四个月大的三格格竟然也出痘了!

    四月龄的小婴孩儿自然不是种痘,而是出痘;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就出了痘去,叫众人不能不想到刚刚死去的二格格;甚或是去年的绵志阿哥和大格格的二度出痘去。

    这便后宫上下都私下议论,说八阿哥那所儿里是病气弥漫,结果过给了刚出生的三格格去。

    又有人说,怕是二格格走得不甘心,不想叫父母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刚下生的三格格,这便伸手将小妹妹也给带走了……

    更有人联系到八阿哥永璇自己的身上去就说八阿哥是七月十五出生的孩子,下生那腿就被鬼给掐了。所以他的所儿里才会阴气重,才叫痘症的病气只缠着他们家,连续几年都散不去。

    一时间后宫里流言蜚语,人心不安。

    在这个皇太后的圣寿月里,又是无辜的孩子们遭的罪……更有一层,小七也是七月十五的生辰,既有人去编排了永璇,若不及时干预,那这话迟早会说到小七头上去。

    故此婉兮严命暗查。

    只是虽说要查,却不宜在这时候牵连太广。婉兮发落了几个嚼老婆舌的妈妈里,其中就有顺嫔宫里的。婉兮何尝不知道,顺嫔和兰贵人原本就不无辜,故此并未宽贷那几个妈妈里,罚了例银,给撵出宫去了。

    婉兮传下话去,若再查着谁传这些闲话、瞎话的,定罚不饶!

    经过婉兮这样严厉处罚,后宫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至少没人再敢传这些瞎话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皇上冬至祭天归来,与婉兮一起奉黄太湖赴寿安宫,庆贺皇太后圣寿节。

    今年这个冬天,真是个多事之“冬”。这一件一件的事忙下来,虽不至于太耗心血,可实在是一件事连着一件事。

    尤其,陆姐姐走了,这后宫里贵妃位出缺,便也没个人能帮婉兮分担。婉兮今年的疲惫感,便比往年更重。

九卷84、恨不能掏心掏肺

    婉兮陪着皇太后看戏,只觉嗓子眼儿发甜,一阵一阵儿的总想咳。m.www.uu234.net

    幸好此时冬日,手边虽是都有热的茶、凉的果子伺候着,她想咳的时候就赶紧压一口,倒也都能暂且缓解了去。

    还有一样儿能叫婉兮顾不上自己咳嗽的缘故,是小七。

    小七本就自小就有咳疾,如今到了干冷的十一月底,咳疾便更难克制。便是在寿宁宫陪着皇太后看戏,还是忍不住垂首用帕子堵了嘴去婉兮知道,女儿在咳。

    婉兮急忙吩咐玉蝉,将自己桌上的一盘芦柑给小七送过去。

    芦柑可理气健胃、燥湿化痰、下气止喘、散结止痛;这时节给小七吃,对她身子会好。

    皇帝虽说在一楼与宗室王公们坐在一处,并未与一众女眷同在楼上。可是时而上楼来给皇太后进吃食,便也还是看见了小七拼力忍着咳嗽的模样。

    皇帝面上虽然看似没有顾上,可是十一月二十八日,皇帝便派宫殿监大总管王成,亲自去七公主府,给七公主送去:温逵奶饼一银盘(计五十个),广橙一银盘(计十五个),福贝干一银盘(计二斤)。

    其中的温逵奶饼性质温和,适合在冬日里适用,能温补脾胃;这奶饼婉兮当年也常亲手做,是小七小时候在冬日里十分喜欢吃的;

    至于广橙、福贝就都是清热化痰、理气止咳的良品了。

    原本十一月二十五日是皇太后的圣寿,那么这连续数日内,宫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皇太后的;可是皇帝却还是给了七公主赏赐下这些贴心的吃食来。

    且这赏赐是单独的,并非因皇太后圣寿,或者年例给的集体恩赏。

    拉旺进宫来替七公主谢恩,婉兮得知之后,自也是一百个高兴、一百个放下心来了。

    问过拉旺,拉旺也说小七精神头儿尚好,只是怕还是因为寒冬的缘故,门窗不开、屋子里又有炭火气,这才依旧有些咳嗽罢了。

    拉旺还红着脸道,“阿娘放心,儿子与小七的心结已然尽释。等过了冬,天气暖和了,儿子会向皇上请旨,叫母亲指给儿子的那两个人,从漠北进京来给小七请安。叫她们再亲自与小七说说,这些年我可曾理会过她们……小七自然就会大好了。”

    连婉兮都笑,“傻孩子,当真不必了。那两位格格终究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心意,便是你不喜欢,却也别委屈了;交待给你兄长们,既在漠北代你执掌扎萨克,那便只管用你旗里的收入,好好儿奉养着就是了。”

    “她们本不必来京在小七面前执妾室之礼,这是对她们的尊重,更是对你母亲的尊重……小七之前是不知内情,才冷不丁心下给堵着了;此时既然你们将话都给说开了,便不必再为难那两位格格了。”

    能被拉旺的母亲选中,在大清固伦公主之下当妾室的,本身也都是身份高贵的蒙古格格。拉旺是成吉思汗嫡系后裔的博尔济吉特氏,蒙古各部的台吉们也多是出自成吉思汗后裔各支系的博尔济吉特氏;也有例外,还有各部首领不称台吉(太子),而称塔布囊的,这些便不是出自博尔济吉特氏,而是出自成吉思汗的驸马们的家族。

    故此能与拉旺通婚的、身份同样高贵的蒙古格格,首选的便是出自塔布囊家族。

    例如绵锦的额驸丹巴多尔济,祖上便是塔布囊。拉旺这两个妾室里,便有一个是跟丹巴多尔济沾亲的。

    这样的塔布囊家族,同样关系到朝廷与蒙古的关系,故此当真没有必要为了根本就不存在的移情而伤了和气去。

    有婉兮这样的开解,拉旺却也还是坚持,“阿娘的心意,儿子都明白。可是儿子已经修书给旗里了,儿子不在意别的,儿子心中最重的永远都是小七。”

    婉兮欣慰点头,“好,那便由得你们小两口儿吧。你们都长大了,更是从小就情意两心知,那你们两个自己的私事,阿娘我也不管了,都放给你们自己去吧。”

    忙完了皇太后的圣寿,便是十二月了。

    宫里开始预备过年,各处陆续张灯结彩起来,将这北地京师的冬,装点得五彩斑斓,仿佛倒将寒意击退了去。

    啾啾的大格格已是到了学走冰、抽冰尜儿的时候儿。

    十二月初二,皇上御瀛台,婉兮便也带着孩子们赴西苑玩儿冰雪。

    啾啾和札兰带着那孩子上了冰去,大格格今儿穿一件儿大红的斗篷,远远看上去,像是雪里一朵小梅花儿似的。

    婉兮身子弱,今年有些不敢上冰去,便在亭子里拥着手炉和脚炉坐着,隔窗远远看着外孙女儿在冰上脚步蹒跚。

    可真招人稀罕,像个小扳不倒儿似的,无论俯仰,都那么娇憨可爱。

    婉兮有些恍惚,指着窗外对婉嫔和容妃说,“你们瞧瞧,我这一恍惚啊,仿佛看见的是莲生和啾啾……竟都忘了,这中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去;莲生和啾啾啊,也都是嫁为人妻去了。”

    婉嫔含笑道,“有时候想想,我也想忘了着中间的十多年去呢。那咱们就依旧还是当年的年纪,皇贵妃你呀刚刚三十岁呢。”

    容妃也问,“如果能重来,皇贵妃会不会想要回到当年的青春好年华去?”

    婉兮抬眸,没有迟疑便笑着摇头,“女人谁不爱青春好年华呢?可是如果重来一次的代价,是将孩子们都抹去了;那我情愿不换。”

    “有了孩子们,就算不得不让青春远去,可是孩子们带来的欢喜,又哪里是年华能取代得了的?青春虽好,可若没有孩子们,那这些岁月啊,却也是空洞的。”

    婉嫔和容妃也是相视一笑。

    何尝不是呢?如果没有小七和啾啾这两个孩子,她们两人在这后宫里的年月啊,就都是苍白到几乎毫无意义的。

    “对了,皇贵妃娘娘,大格格的名儿还没定呢,您既这会子看着她欢喜,何不先帮她取个小名儿去?”容妃见此时婉兮兴致颇高,这便凑趣儿。

    总归宫里的规矩是,一般来说为了孩子“好养活”,能平安种痘去,都在种痘之后才定名儿。大格格还没种痘呢,故此无论是皇上,还是婉兮自己,都没忙着这个。

    况且今年永璇的三个女儿都出了痘,次女还死在种痘之事上,就更叫人觉着心下不安,故此就更暂时不取名没有名字的小孩儿,痘疹娘娘便是要带走,也没办法点名儿不是?就是阎罗王,也没法往那生死簿上记不是?

    故此婉兮含笑点头,“倒不急。札兰念书多,我忖着札兰心下怕是会有更好的主意。”

    容妃却也笑,“札兰是念书多,可是轮到自己女儿取名的事儿上,竟是窘了,翻过了多少书,拎出来多少个好字儿,却凑在一起都没满意。”

    容妃轻轻垂下头来,“皇贵妃娘娘,您就为大格格先取一个吧。反正暂且不是学名,也不是品级名号,只是一个咱们在家里关起门来方便叫的小名儿就好。”

    婉嫔轻轻转头,无声看一眼容妃。

    容妃垂下眼帘,从袖口里轻轻与婉嫔手指一握。两人心下皆有明了,只是都不说出来罢了。

    婉兮只当没看懂,转头过去看向窗外,那白雪映衬下的小小外孙女儿。

    婉兮笑了,“札兰出自乌雅氏,是皇上的祖母孝恭仁皇后的母家后辈,我想咱们那孩儿的小名儿里便该嵌一个‘德’字、一个‘雅’字。”

    孝恭仁皇后曾为康熙爷德妃,况“德”字是无论女子还是男子,立世的第一根本。

    而“雅”,更是女子的情致,若娴雅,若雅致,更是美好高尚的最好代名词。

    婉兮垂首,“暂叫德雅,可好?若将来或者皇上,或者札兰,或者阿你和啾啾,或者是陈姐姐你们都能帮我想到更好的,咱们再换。总归是小名儿,换起来也好说。”

    容妃却是先一拍掌,“这样想来自是最好的!我啊便先替啾啾和札兰谢皇额涅的恩了!”

    婉嫔有一点点出神。

    婉嫔是皇帝潜邸老人儿,年岁比婉兮还要大十多岁去呢,婉嫔这一发呆,婉兮反倒不放心了。

    婉兮轻轻拍拍婉嫔的手,“陈姐姐?”

    婉嫔不好意思地一笑,“叫你说起孝恭仁皇后啊,我倒有些想念我的永和宫了。”

    永和宫曾为孝恭仁皇后寝宫,可是这位老太后当年偏心幼子十四爷,非不肯接受皇太后之号,不肯挪到慈宁宫去。以致于永和宫成为了这位老太太身为皇太后的寝宫去这便总归得将永和宫升格一些才好。

    故此皇帝为了纪念祖母,将曾经悬挂在坤宁宫的匾额“位正坤元”,挪到永和宫来悬挂。

    婉兮忙问,“陈姐姐这是怎么说?难不成翊坤宫不好么?”

    婉嫔轻叹一声,“……翊坤宫虽好,可却更多只有那拉氏的影子,反倒没有我自己的记忆。而永和宫啊,才留着我这辈子最珍重的回忆去。”

    婉嫔眼圈儿有些红,看了容妃一眼,“莲生那孩子从小到大的影子,都印在那边呢。”

    婉嫔有些难过,不敢再将这难过影响了婉兮去。

    恰好啾啾和札兰带着大格格回来了,婉嫔这便先告辞回宫去。

    暖轿缓缓从西苑回内廷,婉嫔的眼圈儿却始终红着。

    以主子这数十年的通透,赤芍都极少见到主子如此失态的模样,赤芍便赶紧轻声问,“主子可是又悬心七公主的身子了?”

    婉嫔叹口气,终是点点头。

    她想念永和宫,她想回去继续住在跟小七共同的记忆里因为她比皇贵妃更知道小七的情形。

    终究皇贵妃自己身子也不好,故此无论是内务府还是皇上,以致于拉旺那孩子,在向皇贵妃说起小七的身子时,都是极力隐瞒的,将万事都往好了说。

    可是小七身边儿有白果,白果本就是婉嫔自己位下的女子,故此白果便是能隐瞒皇贵妃,却是不能隐瞒她的。

    小七今年这咳血的毛病,竟就没断过。

    “今日难得皇贵妃她高兴,我也本不想难受来着;可是啊,你没看容妃非要叫皇贵妃替九公主的大格格取个小名儿去么?连容妃都担心皇贵妃的身子,怕再迟了,大格格这外孙女儿都没办法叫皇贵妃给取小名儿了这才勾动了我的伤心。”

    婉嫔举袖拭泪,“唉,今年这是怎么了啊,怎么能叫皇贵妃和莲生这母女竟都病了,病情也是相似,都是咳痰之症去。”

    “虽说这咳痰之症在冬日里常见,可是也不能叫母女两个一起得啊。若只是她们当中的一个人这样儿,倒也还罢了……可是这眼睁睁看着她们这娘担心女儿、女儿又挂心娘的情形,真是叫人揪心呐。”

    婉嫔怕是最明白小七这个孩子对于皇贵妃的意义去。小七是皇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是皇贵妃入宫十几年才等来的宝贝啊。

    或许说句不该说的,就算是皇贵妃其他的孩子生病,皇贵妃也不会如此时悬心莲生那般的难受。

    赤芍也是叹气,“主子悬心皇贵妃、心疼七公主,自是有的。可是主子千万别因此就伤了自己的身子去啊……”

    终究主子的年岁更大啊。

    婉嫔叹了口气,“帮我去递牌子,马上就腊八了,我要再请旨出宫,看莲生去。”

    腊八看完小七回来,皇上悄悄派人来问过。

    两天之后,皇帝又再度叫大总管王成赴七公主府,给七公主单独赏赐:广橙十五个,枣糕二十块,煳眼糖五十五块。

    广橙自不用说,又是生津止咳的;而这枣糕,在宫中制作又加入山药。

    皇帝自己年过花甲,又是最重养生,故此皇帝自己对山药的效用十分有心得。这便叫枣糕里格外加入了山药去。

    枣泥山药糕易于消化,味道清甜。而红枣可以补气血,山药可治诸虚百损,疗五劳七伤;除烦热,多记事,益肾气,健脾胃,止泻痢,化痰涎,润皮毛……对七公主这样病中之人,是极好的补养小食。

九卷85、有惊无险

    皇帝与婉兮两人的心思都放在小七身上,却没想到十二月初十这一日刚给小七恩赏下广橙和枣糕去,没想到那边厢小十七又出了事。m.www.uu234.net

    小十七出痘了!

    小十七自是早就种过痘了,这次出痘便是与八阿哥永璇的长子绵志阿哥、长女大格格去年出痘的情形是一样的,乃是种痘之后再出痘。

    这便等于是宣告,从前种痘的法子来避痘,是失败了。

    这样完全失去了屏障的出痘法儿,最是来势汹汹,叫人不敢预测病情去。

    颖妃也吓得乱了分寸,派人来回婉兮。婉兮一听,便晕了过去……

    从去年到今年,她本就悬心着永璇的几个孩子相继出痘的事儿,却何曾想,这事竟又出在了小十七身上。

    皇帝闻讯之时,正在养心殿处理政事。原本此时一班御前太监没有敢去打扰的,否则便是有罪。

    可是当送来的是这个信儿,门上的小太监们便有些迟疑,不敢往里传。总管魏珠在月台上远远瞧见门上似乎有动静,便上前来问。

    这一问,魏珠的汗都下来了,手指头点着那几个小太监的脑门子,“你们呐,你们!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这消息还能摁着不报?那你们才真是要掉了脑袋去!”

    魏珠亲自一溜儿小跑,奔进养心殿,在“勤政亲贤”门槛外头跪倒,“老奴斗胆回皇上,储秀宫……有事。”

    皇帝一震,放下朱笔。

    他此时正在批阅的是阿桂来自金川的奏折,上奏进攻甲尔纳之事。因甲尔纳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乃是通向得式梯、噶尔丹寺两处的咽喉要道,“贼匪自必悉力拒守,攻之颇为不易”,故此皇帝要亲自给阿桂运筹帷幄。

    战事紧急,这批复要八百里加急送到四川去。军机处等着,那驿路传递的兵役也已整装待发,只等皇上朱批成就。

    可是皇帝哪里还顾得上,已是掀袍而起,一个箭步越出门槛,就向储秀宫的方向疾奔而去。

    魏珠惊了,在后头冒死大喊,“皇上!皇上您还没穿大衣裳,至少也得戴上暖帽啊……”

    皇上就这么穿着单薄的袍子,光着脑袋跑进腊月的冷风里。就更别说什么辇轿了,压根儿就全都顾不上了。

    魏珠一边在后头撒腿跟着跑,一边抬手召唤銮仪卫,预备暖轿,在后头跟上去。

    可是等銮仪卫预备好,皇帝已然从养心殿直接跑到储秀宫去了。

    虽说养心殿距离储秀宫算不得远,可是六十多岁的天子,这般在宫墙夹道里、顶着腊月的寒风奔跑,也是太难为了去。

    待得皇帝披了一身的寒气奔进储秀宫时,婉兮已然醒了。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再虚弱地晕倒,她只是躺在炕上,满脸满身的疲惫。

    那疲惫,就像是枝头上的秋叶,拼尽了全力瑟瑟坚持,叫人心疼。

    “你别担心,没事的。”

    在储秀宫门外,归云舢早守在值房里等着皇帝。皇帝进门之前,已是得知了小十七出痘的消息。

    皇帝此时心下也是心急如焚,可是此时他却不能在婉兮面前显露出来。

    “虽说小十七也出痘了,不过你想想绵志,想想永璇的大格格,他们两个不也都是有惊无险地兜过来了?小十七是他们的叔叔,又是从小用人参补出来的娃娃,身子的根基又哪里是那两个孩子能比的?”

    “那两个孩子都能稳稳当当过来,小十七必定也会平安无事。”

    婉兮轻轻点头,“爷说得对,我啊也是就卡在他本是人参补出来的孩子这儿,总觉着他身子骨儿该比谁都好,结果怎么反倒还又出痘了呢?”

    “傻丫头~”皇帝坐过来,将婉兮揽在肩上,“只能说从去年到今年,是痘症的大爆发之时……这痘症啊,跟所有的疫症一样,总有年景的不同:有些年严重些,有些年就平稳些。”

    “总归这些归乎季节、气候,天意乃至地气,咱们难以准确预测,却也总归还来得及补救。”皇帝轻抚婉兮眉头,帮她舒展开郁结,“你且放心吧,爷已经吩咐了太医院,将去年伺候过绵志和永璇大格格,有过成功调理再度出痘经验的太医,都叫去伺候小十七去。”

    婉兮苍白地笑笑,“好~”

    皇帝深深凝注婉兮,“爷知道,病在孩子们身上,却疼在你的心上。你恨不能代替他们去……可是你也得好好儿地,才能去看望他们不是?”

    婉兮极力含笑,认真点头道,“爷说得对,我啊,必定会使劲儿叫自己先都好起来,然后才有力气陪着他们,都好起来啊。”

    皇帝在储秀宫里耽搁的光景不短了,婉兮看见窗外隐约是魏珠的身影,来望过好几回的风儿了。

    婉兮便明白,养心殿必定还有事。

    婉兮便含笑道,“我有些困倦了……爷起驾回养心殿吧,我想睡会儿。”

    皇帝有些挣扎,舍不得离去,放不下这颗心;可是养心殿那边的确还有八百里加急的、最要紧的朱批要发给金川的阿桂去。

    皇帝便一拍桌,“走,跟爷一起回养心殿去!”

    婉兮惊得急忙摆手,“爷,使不得!”

    虽说养心殿里始终备着婉兮的住处,那后殿东暖阁就是婉兮的寝殿。可是这会子她病着呢,哪里可以将病气带进养心殿去啊?她宁愿留在储秀宫里,便是离皇上远了点儿,却也还是护住皇上的安危才是最为要紧。

    不然,倘若天子病倒,那这天下可该怎么办呢?

    皇帝却不管婉兮的介意,上前伸手扯过一条暖被来,便将婉兮给裹住。两手一抬,已经将婉兮横抱入怀中,“爷说使得,那就使得!”

    皇帝还是带婉兮回了养心殿,不惜将婉兮的病气,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全然不在乎自己也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又在这寒冬腊月里,稍不小心就可能将这病过到自己身上。

    婉兮自己虚弱到起不来炕,却也要一日数次遣人去问颖妃,虽是关注小十七的情形。

    说来也是叫人欣慰,小十七虽然出痘,痘症虽然可怖,可是终究小十七已经九岁了,在养病之时倒是硬朗许多。甚或,该吃吃,该睡睡,该嘴馋还嘴馋……

    他一个劲儿张罗着想见啾啾,结果颖妃不准,怕他将这痘症的病气过给啾啾去;尤其是可不敢过给大格格德雅去。

    他见一计不成,就再施一计,这便又缠磨着颖妃,说想见容妃。

    颖妃这才回过味儿来,盯着他问,“原来你想见你九姐,也是为了要见你容妃额娘,是不是?你倒是说说,你这是为何呀?”

    小十七是颖妃抚养长大的,如何能骗得过颖妃去呢?

    颖妃也故意绷住脸去告诫他:“别以为你这会子出痘,我就凡事都可着你去。我可告诉你,我压根儿就没当你病了,我一切还都当你是个好人去对待。故此你最好有什么就与我直说,可甭想着我这会子会顾忌着你生病,就什么都不问了。”

    颖妃是蒙古格格,性子里有草原赋予的坚韧。在她看来,孩子病了,大人若一味地去哄着、顺从着,那反倒会叫孩子恃宠生娇,想要什么都能唾手而得,那便心里什么念想都没有了,这就适得其反,叫那本就生病的孩子更柔弱去了。

    她觉着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在小十七面前设置一些小别扭去,就不叫他轻易如意了去。那样反倒能激起他的斗志、他不服输的桀骜来。这便能有助于他自己与病魔的争斗去。

    小十七带着一脸的痘,个个儿水泡儿鼓鼓溜溜、表皮光华闪烁地,眉眼间却还是闪动着淘气的笑。

    “额娘……儿子相见容妃额娘,是因为想吃容妃额娘的好吃的了。”

    容妃是西域人,饮食种种都与内地不同。便是皇宫里,也没几样人家那些东西去。故此,回部的那些吃食,对于贪嘴的小孩儿来说,就成了这世上最勾馋虫的。

    小十七这会子正出着痘呢,旁的不想吃,却忽然反倒只想吃容妃宫里的嚼咕。

    颖妃无奈地叹口气,“说吧,想吃什么?我好歹为你拉下这张脸来,替你讨些去。”

    颖妃到养心殿,将这话学给婉兮听。

    一来是叫婉兮放心民间俗话都说,小孩儿只要能吃,那就没多大的病;

    二来也是借小十七的顽皮,逗婉兮一笑。

    姐妹相伴这些年来,颖妃也是不忍心看婉兮如今自己病着,却还要担心完一个孩子,又担心另个孩子。这会子但凡还能找到些苦中作乐的法子,便总归要都使出来,说不定能叫皇贵妃这病啊,慢慢儿就好了呢。

    小十七那副长了一脸的痘,还能嘴馋要东西吃的样儿,果然一下子就将婉兮给逗乐了。

    “他这个馋嘴的猴儿!这会子还没忘了吃……”

    颖妃也笑,“要么是有福的孩子呢?旁人病痛,生不如死;可是他啊,病归病,馋归馋,两者压根儿互不干扰!”

    婉兮悄然松了一小口气来。

    她怕孩子痛,怕孩子受苦,怕孩子挣扎在病里……可小十七这样,便叫那痛、那苦、那挣扎,都变得不那么叫人揪心去了。

    这么说起来,那孩子便果然是最有福气的孩子啊。

    颖妃见婉兮笑了,也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我这就去见容妃去,好歹给他要点儿那好物儿。”

    颖妃还没等走,倒是皇帝一挑门帘进来,也是含笑轻啐,“朕也都听见了!这个皮小子啊,可真是皮,却也真皮实!”

    颖妃也笑,“皇上说的是。妾身先行告退,得先替他去淘换那嚼咕去。”

    皇帝却给拦住,“不必去找容妃了,朕这儿有现成的。今年九月回部进贡的还有,倒比容妃那儿的更好。”

    十二月十二日,小十七出痘第三日,皇帝下旨赏给十七阿哥:绿葡萄干一紫龙碟。

    出着痘的小十七,养病期间的日子便跟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他是一边脸上、身上不断出痘、化脓,也不耽误他将那回部特产的绿葡萄干儿一颗一颗投进嘴里去。

    倒仿佛那痘出一颗,他就嚼一颗葡萄干儿,将那葡萄干儿都当成是痘一样,一粒一粒都报仇似的给咬碎了,吞下肚子里去。

    兴许就是因为小十七这天生淘气的性子吧,倒真的叫这次出痘有惊无险,十一日后,亦即十二月二十一日,太医们便已经禀明皇帝、皇太后、皇贵妃三宫,说十七阿哥已可送圣。

    送圣之礼,本就该后宫之主亲自执礼,更何况小十七是婉兮的亲生儿子呢。

    婉兮尽管自己的身子还是虚,却也坚持要亲自行礼送圣。

    只希望以这样的诚心,向痘疹娘娘祈求,叫她老人家再别找上她的小十七,叫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长大吧。

    这一日婉兮由颖妃和容妃扶着,还是亲自到痘疹娘娘等神供前行礼,一直远远看见送圣的队伍,将那些纸扎供物都点燃了,火光冲到天际,婉兮才放心回养心殿去。

    这一来二去的,婉兮顾不上自己,便还是在腊月的寒冬里,呛进了凉风去。

    这晚回到养心殿,便又咳得厉害了。

    次日刚起身,皇帝便赶忙又吩咐赏给婉兮芦柑一银盘,计十四个……

    寒冬腊月里,在这北地京师,还能吃一口新鲜的果子,总是叫人欢喜。

    况且芦柑又本就是燥湿化痰、下气止喘、散结止痛的佳品。婉兮用了芦柑之后,又安慰众人说,自己觉着舒坦些了。

    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子,天色刚大亮,婉兮便朦朦胧胧间看见有人在隔扇门外闪动。

    从轮廓来看,仿佛是颖妃身边的女子,正在与玉蝉低声说着什么。

    玉蝉吃惊地抽了一口冷气,却仿佛想将那女子往外推去。

    婉兮自己缓缓坐直,向外叫,“玉蝉,有事不准瞒我。”

    越是病了,才越是担心上自皇上,下至她宫里这些人,都将事情瞒着她去。

    玉蝉犹豫,却也只能开了隔扇门走进来。一进来,便低低垂下头去。

    可是婉兮还是瞧出来,玉蝉面上隐有泪痕。

    (还差一点没写完,再给我几天哈,就这几天就完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620/ 第一时间欣赏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作者:miss_苏所写的《皇上,请您雨露均沾》为转载作品,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皇上,请您雨露均沾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皇上,请您雨露均沾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皇上,你要雨露均沾啊~--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