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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ss_苏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txt下载     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卷37、父子之间(3)

    一路往余文仪家去,毛团儿一路上还在嗦嗦与琰说着“闲话”。顶 点 X 23 U S

    “阿哥爷瞧着,皇上为何叫阿哥爷去看余文仪?依老奴看,这派皇子前去看望大臣的差事啊,谁去都行。阿哥爷正陪着皇上看奏折呢,这事儿才要紧,何必非要暂时停了,转去看余尚书啊?”

    毛团儿这么说话,琰心内也是好笑,却也不说破,反倒故意逗着毛团儿道,“我忖着呀,是因为余文仪有些地方儿跟我相像。”

    这话倒把毛团儿都给听愣了,上一眼下一眼看着自家的小主子。

    余文仪都九十多了,自家十五阿哥才十七……

    余文仪五十岁才中的进士,宦海折腾四十年,今年才到尚书的位子上;可自家主子却是早早儿就被皇上成为“元子”的了呀……

    这二位,哪跟哪儿的相像呢?

    琰见毛团儿谙达都被他给说迷糊了,便也淘气地笑,“余文仪啊,跟我一样儿,都有一位良母~”

    自从婉兮薨逝之后,十五阿哥顾着老父、幼弟,故此极少在人前主动提起对额涅的思念来。

    他的所有情感都封闭在自己的心底,实在熬不住了的时候也只是付诸笔端,写诗来纪念。

    今日难得十五阿哥说起了皇贵妃主子去……毛团儿的心也是跟着一酸。

    毛团儿忙深吸口气,撑着笑容问,“阿哥爷这话儿是怎讲说的?”

    琰静静垂眸道,“余文仪的母亲王恭人是山阴人,祖父王士骥,乃顺治丙戌进士,历任江南道监察御史。嫁入余家后,为丈夫余懋杞生子三人。余文仪为最小的儿子。”

    “彼时余懋杞身为内阁中书,难以顾家,王恭人在家中,上敬公婆,下抚养三个儿子。不久余懋杞忽然患病而逝,王恭人如晴天霹雳,痛哭不止。三个孩子跟母亲呜咽,更增加几分凄凉。公公和婆婆经受不住老年丧子巨大打击病倒在床。王恭人含悲率领诸孤昼夜奔驰,痛不顾身,丧得咽食茹蔬,无不尽诚;训诲诸孤,不遗余力延师督课甚严。”

    “丈夫溘逝,王恭人要独力奉养公婆,还要照顾三个儿子,生活艰难。她将自己的嫁妆全都变卖,虽辛苦却不求人。”

    毛团儿听罢也是点头。果然是良母。

    “幸得三个儿子继承父训,刻苦自励。长子余铨以雍正壬子考中举人,进而拣选为知县;最小的儿子余文仪乾隆丁已成进士……倒叫王恭人一生的辛苦获得报答。”

    毛团儿仰头定定凝视琰,“哎哟,奴才从前都不知道余文仪这个人,听着名儿都觉着陌生呢。却没想到,阿哥爷不但知道他,而且将他母亲的故事都知道得如此详细。”

    琰垂首淡淡一笑,“说来真是机缘巧合。我本也不知道余文仪这个人,更遑论他母亲王恭人的故事。我只是恰巧小时候看过于敏中不少的文章,巧合看见于敏中一篇文章中写过这位王恭人。”

    “于敏中写道:‘惟德是树,惟福斯田,富而不骄,贫而能安,匪躬享之,瓜瓞其绵。’彼时我亦好奇,曾经问过额涅……”

    当年琰年岁还小,婉兮便早早叫琰去看于敏中的文章。

    于敏中是张廷玉的学生,乾隆二年的一甲一名进士(状元),入翰林院为编修,乃是大才子。婉兮叫小十五从小就看于敏中的文章,自也是情理之中。

    实则婉兮叫小十五去看于敏中的文章,也有外人所不知道的缘由当年婉兮所窥破的那张“岁朝图”,上头有“嘉庆”之说,以及喻太子降生的诗句,最后那些君臣联句的诗句,就正是被于敏中奉旨亲笔誊抄在一起。

    就连小十五得了皇上赏给的玉碗为生辰贺礼,次年皇上又令翰林和大学士们以“玉盂”为题所写的联句,那玉碗上刻着的,依旧还是于敏中的字。

    故此在小十五年纪还小的时候儿,婉兮不便给儿子说破皇上的心意,也不想叫儿子因此而生了骄矜之心去;却又想隐约暗示给儿子一些,不至于叫儿子半点自觉都没有,故此婉兮才想到要叫儿子去看于敏中的文章。

    只要儿子看得深,看得透,便一定会看见那幅岁朝图,一定会看见玉盂上的题诗。那皇上的心意,相信儿子终究会委婉明白的。

    如余文仪一样,小十五也自不负母亲所望,看过了于敏中的文章,也从于敏中的文章里曾经见过于敏中对余文仪母亲的赞颂之词。

    于敏中之所以会为余文仪的母亲王恭人写这一篇词,是因为于敏中和余文仪都是江苏人,且余文仪是乾隆二年中的进士,而于敏中本人更是乾隆二年的状元。

    同省举子,同科得中,于敏中自与余文仪私交莫逆。

    此时于敏中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军机首揆、四库全书正总裁。乃乾隆朝为汉臣之中执首揆之位最久之人,此时乃为当朝第一权臣。

    于敏中的一举一动,自受人关注。

    琰虽说不动声色,却也知道,于敏中对去年刚入军机处的和,极度反感。

    琰的师傅朱圭曾向他隐隐透露过,说于敏中曾说道和“此人奸险古来稀,吾欲除之而后快。惟其善测上意,宠冠诸臣,难以除之。”

    至此,当琰出宫赴余文仪住处之时,他心中已经画满了一个圆环:当中有余文仪于敏中,亦有英廉和。

    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小十五从小由庆贵妃语琴抚养长大,小十五也曾数次亲眼看见过庆贵妃额娘对那英廉的态度。

    英廉几次三番,想要利用禄贵人攀附庆贵妃额娘,却每一次都叫庆贵妃额娘将送进来的东西给丢了出去,甚至为此而叱责禄贵人数次。

    母亲们的言传身教,是已经根植进了琰心底深处的标准。

    甚至不用细问缘由,只看额涅与庆贵妃额娘两人的态度,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看、怎么做了。

    琰心底坚定,抬眸向青天碧阳浅浅一笑。

    “额涅,您在儿子年幼之时的苦心,今时今日,儿子明白了。请您放心。”

十卷38、父子之间(4)

    余文仪自知以汉大臣之力,无法与在旗的内务府大臣,尤其是后宫嫔妃们相抗衡。他纵有一腔正气,却也终不能不护着家人,唯有以自请告老还乡来为此事告结。

    余文仪却没想到,竟因为此事,皇十五阿哥亲自前来问候。

    那是皇子,更是被皇上几番番说过最肖似皇上的皇子,今日能亲自到他家里来看望他,余文仪一见琰,还没等行礼,已然先落下泪来。

    这定是皇上的体量,无声的慰藉。

    琰连忙抢步上前来,扶住余文仪,“余老大人请起请起,千万勿要多礼。老大人年过九旬,我才十几岁少年,若要受老大人之礼,当真上天都看不得去。”

    余文仪老泪纵横,握着琰的手臂,直是将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眼泪奔涌出来。

    琰扶着余文仪回到病榻前,两人亲热地并肩而坐。

    琰含笑道,“我曾听说余大人与于敏中大人有同乡之谊,想来余大人也是江苏人吧?”

    余文仪忙道,“回十五阿哥,老臣乃是诸暨高湖人。因诸暨又称‘暨阳县’,而江苏也有暨阳,故此同僚之中又有如此混同,称为同乡了。”

    琰一拍掌,“诸暨乃是西施故里,更是越王勾践复国之地,正是地灵人杰!”

    琰凝视着余文仪的眼睛,“无论是勾践,还是西施,虽分男女,可是心中却都怀着家国之大,全然抛却小我之情……”

    余文仪心下一颤,惭愧得已是抬不起头来。

    说到底,他以病请告老还乡,虽说是不屑与英廉和妃同流合污,却也终究是保存小我了。

    “老臣愧对皇上,愧对十五阿哥……”

    琰心中更有了数儿,含笑点头,“余大人早有诗名,我尤其爱余老大人所写的亲情之诗。我记得其中有一首题为《寄内子并示五儿延良》,叫我感触最深。”

    琰说着,微一垂眸,已是吟诵而出:“骨肉团沙久不群,欲寻香梦籍微醺。病妻空尔肱三折,稚子粗能书八分。竹领儿子齐绕舍,松添鳞甲独干云。怪他画角吹边戌,茶熟凌霄日已曛。”

    琰拍着余文仪手,“情真意切,我眼角亦湿啊。早知老大人多年在刑部为官,品格方正,可是这亲情之诗写来却是娓娓情深,着实令人感喟。”

    余文仪虽说也有文才,可是终究朝中大才更多,他如何敢想自己的一首写给妻子和儿子的诗,竟能入得十五阿哥的眼……这便更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琰拍着余文仪的手臂道,“由此一诗中,我可窥知余大人在诸子之中,最为看重五子延良……不知我的猜测可确?”

    余文仪连忙点头,“老臣诸子之中,五子延良与老臣最为肖似……老臣自将一份期望,更多寄托在延良身上。”

    琰含笑点头,“余大人的五子延良,我也知道。如今是在刑部山西司为主事,也同样从刑部出身,正是子承父业。”

    余文仪更是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正是因为他的儿子余延良也是刑部的官员,而他自己是刑部尚书,故此总有瓜田李下之嫌,他才不敢不在乎英廉的暗示威胁……

    琰点点头,“说来也是我旁枝逸出,我倒留意的是余大人五公子的生辰延良是六月初六的生辰吧?”

    余文仪有些发愣,不知十五阿哥这话又是要往哪儿说去。

    十七岁的琰,用少年老成却又带着年少调皮的模样,冲余文仪眨眨眼,“余大人有所不知,因为我额娘的千秋是九月初九,故此我对所有如此叠月叠日的生辰之人,心中总有特别的亲近之感。”

    琰说着,眼中终是流露出少年的伤感来。

    余文仪心下被狠狠震动,如何能不明白就算堂堂皇子,可是母亲刚刚薨逝二年去,这心中的思念之情。

    他的热泪便又不由自主滑落两腮。

    “老臣母亲当年独自抚养老臣兄弟三人,老臣有负母亲,多年苦读,中进士之时已是五十岁。那一年授福宁知府,又调漳州知府,老臣回想跪请接老母亲赴漳州奉养。微臣老母亲年事已高,拄杖谕微臣道:‘老身健饭,无以为念’……竟不肯随老臣至漳州赴任,更令老臣专心负职,勿为了她老人家而分心。”

    “不久母亲及驾鹤西去,老臣虽终于高中,却不能膝下奉养,微臣多年以此为憾,不能释怀。却也知老母亲更在乎微臣忠君报国,故此老臣便将对母亲的一片思念敬养之心,全都寄托在公务之上,四十年来不敢有半点懈怠与私己之心……”

    余文仪说着垂下头去,泪落成双,“可是微臣这一次却有负圣上,有负十五阿哥,更有负老母亲在天之灵……”

    琰点头,也是陪着余文仪一同哽咽了。

    “我与余大人何尝不是感同身受?最怕最怕,就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了天上的额娘啊……”

    室内,琰与余文仪相拥而泣。门外,看傻了琰身边的小太监三宝。

    三宝观摩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低声问毛团儿,“祖爷爷,您老给小子点拨点拨,阿哥爷这是怎么说的?”

    毛团儿瞧着这三宝,就如同瞧着自己小时候儿似的。一样鬼头鬼脑,一样脑子停不下,见什么事儿都爱多琢磨一下儿,嘴还甜。

    毛团儿便故作老态地哼了一声,“照你小子说,阿哥爷该什么样儿啊?”

    三宝眼珠儿一转,“断案啊!该是谁的对错,嘁嗤咔嚓,有罪的下大狱、掉脑袋,没罪的就连升三级呗!”

    毛团儿扬手照三宝后脑勺就给了一下子,“你小子是看戏看多了,以为什么都跟戏台上似的,倒是快意恩仇了,什么都不用顾忌了是不?”

    三宝捂着后脑勺陪着笑,“要不小子怎么赶紧求祖爷爷您给点拨点拨呢。小子这实在是看不懂咱们阿哥爷的路数了。”

    “你以为皇上派咱们阿哥爷是干嘛来了?杀人?杀谁啊,是杀公主的额娘,还是杀内务府几十年的老大臣,嗯?”毛团儿轻哼一声,抱起手臂来,缓缓道,“……咱们阿哥爷才十七岁,未来的日子啊还长着呢,这会子杀人,那是要积怨啊!”

    “所以这会子对于阿哥爷来说,什么嘁嗤咔嚓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人心,人脉。余文仪为人方正,官誉极佳,又是江南汉臣……这样的人,是阿哥爷一定要力保的。”

    三宝终究年岁小,还不到时候儿,毛团儿不能再往深里说了。

    他只站在四月天的暖阳里,仰头望向那碧蓝的晴空,浅浅而笑。

    “……令主子,皇上的心,您总是最懂的,是不是?”

    琰告辞而去时,余文仪已经是一扫病容,不但下了病榻,更是亲自送到府门之外,坚持跪送。

    琰自亲自搀扶拦着,含笑轻声温言道,“大人之病,在于心。大人的心事想叫我皇阿玛知晓,只是大人有口难言。我既来过,大人将一腔心事都托付与我,我知道就自然我皇阿玛也都明白了。老大人便从此开释心结,早日康复。”

    琰紧紧握了握余文仪的手臂,“老大人,刑部事务一日不能离了老大人。”

    琰又调皮眨眨眼,轻声耳语道,“若老大人还称病不出,那刑部的所有堂务,可就更都是兼管刑部部务的大学士们一言之堂喽~~”

    余文仪心下一震,忙道,“老臣稍后入内重整衣冠,今日便回部办公!”

    琰欣慰点头,“辛苦老大人。如此高龄,尚以国为重,不负诸暨故地,亦不负老夫人含辛茹苦之心。”

    琰骑马而去,远远地,余文仪一直跪倒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琰回圆明园九洲清晏复旨。

    皇帝笑呵呵看着琰,只是轻描淡写问,“回来啦?”

    琰也不多说,只是笑答,“回皇阿玛,儿子回来了。”

    皇帝点点头,“刚接着信儿,余文仪已是回部办公了。喏,这谢恩和自罪的折子都已经递上来了。朕没批,打算待会儿叫奏事太监直接给送回去便罢。”

    琰也含笑道,“皇阿玛的旨意,就是叫儿子去看望余老大人,劝余老大人继续为国效命。既然余老大人已经回部办公,那儿子也算不负皇阿玛旨意了吧?”

    皇帝点点头,“嗯,办得好。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啊,小十五你记住喽,还这么办。”

    皇帝说完就像已经忘了这事儿似的,再就不深问了。至于琰是怎么跟余文仪说的,以及余文仪之前进内请脉又发生了什么,皇帝一概都跟漠不关心了似的。

    随着琰,太医罗衡也进内复旨,带回了余文仪给妃开的药方。

    “对妃娘娘的胎,余尚书的意见是‘先按漏胎论治,滋补阴血,疏通肝气,再观后效’。方用四物汤,养血疏肝,安之理之。”

    皇帝淡淡点点头,“嗯,准了,用吧。”

    六日后,亦即四月二十八日,陈世官再带罗衡去给妃请脉,奏道:“今余文仪所用之药,亦与滋荣助长汤相同,力量仍小,不专,再兼用胎产金丹更好,谨奏。”

十卷39、父子之间(5)

    若此一来,倒将妃过月不喜之事,又由太医院承担了过来,依旧由陈世官和罗衡亲自负责。www.uu234.net

    余文仪在此事中,更加十足十只是一个过客的身份,参与过,却并未成为主要的拿主意之人。

    这便更凸显了余文仪的刑部尚书的身份他进内请脉,不是来取代太医们的,他只是来给“断案”,拿出一个结果来的。

    到了五月间,余文仪的经历又被增添了有些戏剧化的一笔初二日,就在余文仪进内给妃请脉的十日之后,端午节来临之前的当儿,皇帝下谕旨,给余文仪和他的妻子以诰命。

    给余文仪的诰命曰:“……尔经筵讲官刑部尚书余文仪,秉志宽平,律躬敬慎。典司邦禁,允推折狱之良;克守王章,克佐好生之德。权重轻而议律,泽逮圜扉;谨出入以谳疑,恩流嘉石。式逢庆典,庸奖成劳。兹以覃恩,特授尔阶资政大夫,锡之诰命。”

    给余文仪夫人的诰命曰:“……尔刑部尚书余文仪之妻寿氏,克勤懿德式赞郎猷。合志相成,奏公忠之茂绩。同心交儆,树廉正之休声。令轨枚昭,褒章载沛。兹以覃恩,封尔为一品夫人。”

    余文仪是这一年刚刚调任回京,任刑部尚书。这短短几个月之间还来不及做出什么重大功绩,仿佛还称不上皇帝突下的这道诰命。况且此事就发生在余文仪进内请脉的十日之后,此事虽并非外人皆所知,不过知道内情的人,心下自是别一番况味。

    譬如英廉,原本还想威胁余文仪,而余文仪忽得了诰命,英廉的心下岂能不震动,岂敢不小心揣摩一下皇上的心思去。

    到余文仪这儿,但凡给妃此事请过脉的,从陈世官、罗衡,到余文仪,竟然都得了皇帝的殊恩去了。这便更加显得妃怀胎之事,有些五味俱全了。

    琰得了信儿,也是垂眸一笑,倒不多说什么。

    毛团儿见十五阿哥笑了,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趁着伺候阿哥爷梳头的时候儿,这便笑眯眯在旁说,“奴才想来,余大人的心病,这便能好利索了。老人家在刑部办事,必定更加老当益壮。闲暇时,同乡同僚也必定问候,余大人一定会说到十五阿哥亲去探望之恩……”

    琰淡淡一笑,“他终究是江浙人士,我额涅祖上、以及庆贵妃额娘的母家,都是那方人士。我便是为此,也理当去看顾于那老人家。”

    “更何况,我是奉皇阿玛的旨意前去。若无皇阿玛的旨意,皇子严禁私自结交外臣,我也没机会去余大人府上与余大人相见。”

    毛团儿含笑点头。

    大清对皇子的管束极严,皇子皇孙每日都要入内上学,成婚之后的也一样,就是要断绝了皇子皇孙与外臣结交的机会去。

    况且此时正是皇长孙绵德因结交外官而被削爵的风口浪尖儿之时就在去年,绵德刚被削爵;今年二月,三个月前,刚刚给封了个宗室最低的爵位镇国公去,这便是给所有皇子皇孙们一个活生生的“杀过的鸡”去,故此这个节骨眼儿上所有的皇子皇孙全都小心翼翼,绝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故此皇上派哪位皇子去慰问大臣,几乎就是将这口子给开了,将这结交的机会赏给哪位皇子呢。

    这便更显出皇上派十五阿哥前去慰问余文仪此事,乃是圣心独运了。

    毛团儿含笑点头,帮着那按摩处的梳头太监将梳头的家伙都收拾好了,毛团儿又笑眯眯盯着镜子道,“可是奴才却还觉着余大人这诰命有点儿趣味儿呢~~”

    琰轻抚刚刚刮过的头皮,眸子却是从镜子里瞟着毛团儿。

    “谙达又跟我打什么哑谜呢?谙达快说~”

    毛团儿含笑躬身道,“皇上给余大人的诰命,是授予余大人‘资政大夫’的阶衔。若奴才没记错的话,‘资政大夫’是正二品的阶衔啊。”

    “可是,皇上封赏给余大人夫人寿氏的,却怎么是‘一品夫人’啊?”

    琰一听也是笑了,“好个谙达,素日里还跟我说什么你老了,你这分明还是明睿若此!”

    因大清朝廷官员的妻子,所得的诰命都是跟着丈夫的官职来走的。比如说此时给余文仪的阶衔是二品大夫,那余文仪夫人的阶衔就也应该是二品夫人;余文仪的老母亲之所以被称为“王恭人”,“恭人”就是老夫人所得的诰命,“恭人”就是四品官员夫人的诰命,是与丈夫的品衔相应的。

    可是到了余文仪福气这儿,诰命当中却出了高低之分,反倒是余文仪夫人的阶衔高于丈夫去了!

    琰深吸口气,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相貌是与皇阿玛最为相似,可是那眉眼之间,依旧遗传了额涅的模样。

    他望着自己眉眼间那抹熟悉的神情,眼圈儿已是微微红了,“……这道诰命,皇阿玛是赏给‘贤妻良母’的。”

    余文仪得了诰命的二十余天后,五月二十八日,余文仪再度入内为妃请脉,给此案画下句点。

    “臣,余文仪诊得敦妃娘娘六脉平和,别无病症……悖妃之孕,屡用安宫保胎之剂,但经血应时而来。喜形消失,则不敢报喜。”

    “今荣分既应时而至,脉不见娠象,其无喜已经归著,竟可不服汤剂。”

    至此盖棺论定,妃月事按月而来,根本就没有过妊娠之实。

    而顺妃那边也一样,都已经论定,没有孩子了。

    至此,后宫花开并蒂,两位年轻妃子皆身怀龙嗣的双喜临门的一场戏,终于随着皇太后的崩逝而永远地落下了帷幕。

    从此,后宫里便再也没有传出过什么遇喜的消息来过。而皇帝虽说年纪不小了,却终究才只是六十多岁的人。康熙爷六十多岁尚能生出允秘来,更何况皇帝比康熙爷年寿更高,身子根基更好,原本也更显年轻可是皇帝却从此断绝了此念去。

    在婉兮薨逝之后的二十多年的时光里,皇帝更情愿将时光更多放在十五、十七两个儿子的身上。

    因为这是他承诺她的,他独自一个人,履行了二十年。

十卷40、平安无事(1)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顶 点 X 23 U S

    在皇太后崩逝、后宫最有可能问鼎更高位分的顺妃和妃两个皆灰头土脸,以查无实胎的结局落下帷幕后,可是前朝,乃至民间,奏请皇帝再立皇后的呼声依然还不肯止歇。

    也许是因为皇帝太会养生,身子的状态太年轻,故此总有人相信皇帝若再立中宫,一定还能诞育出更多的子嗣,尤其是中宫所出的嫡皇子吧。

    皇帝概不理会,乾隆四十二年的中元节,再度单独命皇十五子琰祭孝贤皇后陵。

    中元节的祭祀乃是大祭,皇帝再度单独派琰来孝贤皇后陵行礼,其意义已是越发的明显。

    因为“孝贤皇后陵”并不是孝贤皇后自己的陵墓,那是帝陵,只是因为皇帝还在世,故此以位分最高的孝贤皇后来命名;更何况,里面还同时葬着婉兮,以及之前的几位皇贵妃。

    琰来祭孝贤皇后陵,便也是来祭自己的母亲了。

    皇子祭陵之事,纵然外人未必知晓,可是宗室王公、内务府大臣们却都是完全明白的。

    英廉的心思,又与宗室王公有所不同。

    宗室王公们担心的是十五阿哥琰的一半汉人血统,以及他生母令懿皇贵妃的出身内管领的家世;英廉则极为在意的,是之前余文仪那件事。

    那件事就那么有些模模糊糊地不了了之了,皇上没问任何人的罪,甚至都没给出任何明确的说法甚至连两位妃位的皇嗣是怎么来的、怎么没的,以及究竟到底有没有这皇嗣的真实存在,全都模棱两可,没给出过任何一个明确的定论。

    这不符合皇上的性子啊。

    英廉在皇上身边已经二十年了,从一个小小的内务府旗下的佐领,做到如今协办大学士、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身份,皇上颇为看中他的理财之能,故此他也算皇上的近臣之一。故此皇上什么脾气秉性,他都了解啊。甚或现在和对皇上的那些了解,都是他一点点给教出来的。

    皇上一向做事杀伐果断,凡事都要说得明明白白,光明磊落,不想在史书上和民间口碑上落下半点瑕疵去。

    可是这件事,偏偏还是涉及到皇嗣的绝顶大事,而且还是两位……皇上却听其模糊,一个说法都不给了。

    按说,若是太医误诊,太医自当问罪,而且是大罪。可是皇上非但不给当值的太医陈世官、罗衡治罪,反倒特恩赏给超过太医院历史的高品衔去;

    按说破天荒叫刑部外臣进内廷来查案,便也总得论出个是非吧?可是余文仪也只是进内开了两个方子,而这方子最后还是被太医给否了,等于白来一趟……

    皇上甚至都没亲自问问顺妃和妃二人。倒叫英廉之前跟和两个绸缪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替妃解释的法子,全都没用上,白费了。

    ……这些倒也罢了,终究不牵扯他自己的利益去。且妃也已经看到了他的孝敬之心,他与和的初步目的已经达到。按说他心下不该郁卒去。

    可是英廉以七十岁的年纪,以官场上数十年打拼的经验,他就是察觉到,此事不对劲。

    最大的不对劲,就在于皇上自己什么都不问,却叫了十五阿哥去看望余文仪。

    原本以病告老还乡的余文仪,竟然就被十五阿哥给成功挽留下来了;而且仅仅十天之后,皇上就给了余文仪和余妻以诰命!

    十五阿哥是怎么劝的?

    余文仪都跟十五阿哥说了什么,十五阿哥又是如何向皇上复旨的?

    皇上为何短短十日之后,就给了余文仪和余妻以诰命?

    这些疑问就像一个个炸弹,虽暂时还都没爆炸,却都埋在心里,叫他心中惴惴,难得安生。

    倒是和放松些,反倒劝他,“十五阿哥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孩子,玛法又何苦将他放在心上?况且以他血统,便是当年令懿皇贵妃还在世时尚有些叫人担心的;可是如今令懿皇贵妃都不在了,他的地位自然降低。”

    “就算皇上叫他祭孝贤皇后陵,也只是因为令懿皇贵妃新薨的缘故吧。”

    和又想了想,“不瞒玛法,孙女婿我啊还是更倾向十一阿哥永一些儿。玛法别忘了,这会子十一阿哥正为舒妃主子服丧呢,皇上下旨叫十一阿哥大祭之后释服,十一阿哥现如今自分不开身来,故此皇上才叫十五阿哥单独祭孝贤皇后陵罢了。”

    一切也仿佛果如和所说,在五月孝圣宪皇后神牌升太庙之礼上,十一阿哥永捧皇太后神牌,琰则捧孝贤皇后神牌,从低位上来看,果然似乎是永更高于琰了去。

    英廉自然也希望如此,只是终究不敢放心。小心观望了皇上有些日子,可是自五月以来,皇上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半点的改变,依旧还是重用他,倒叫他隐约放下了些心来。

    七月十六日,皇帝下旨:“阿桂,系满洲大学士,其行走班次,自应居首。至汉大学士,亦应有在前之人,于敏中行走班次,著在阿桂之后,高晋之前。”

    至此,大学士中满汉两系为首之人已是定下。阿桂和于敏中二人,成为新的首揆之臣。

    英廉心下又有些不安:因为阿桂和于敏中二人,都对和颇有些不假辞色。

    “十五阿哥再度中元节单独祭祀孝贤皇后陵……为今之计,唯有再度敦请皇上另立中宫才好。”宗室王公里,终于传出了这样的动静,其中也开始有人暗暗联络英廉。

    以英廉身为总管内务府大臣之职,更了解宫中内情。

    英廉与和商议罢,自也觉这是个机会,值得从中筹划。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心下惴惴之后,十月间,英廉又调任户部尚书。而此时,他的孙女婿和,乃是户部侍郎。

    一个是尚书,一个是侍郎,大清朝廷的户部,已经都入他们祖孙二人手里了。

    与此同时,他身为大学士,仍兼管刑部事务。若此一个人管着户部、刑部两部,也算权势煊赫,非天子所信任的臣子,又岂会如此?

    与他调任的谕旨一同,皇帝还接着又下旨又叫和再兼任步军统领。

    这便叫英廉更加放下心来。

    看来是他想多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十卷41、平安无事(2)

    而余文仪,在四月里的请辞不允后,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终究因年岁已大,再者冬日寒冷所致,真是病倒了。www.uu234.net

    余文仪再度以老疾乞休。情词恳切,皇帝亦被打动,著照所请。

    尽管终究放了余文仪归去,可是皇帝还是下旨嘉奖,准以原品致仕之外,更是加恩,赏给太子少傅衔。

    余文仪终于归去,不用每日里在刑部朝房别别扭扭地相处,英廉倒也松下一口气来,更觉这一件事儿算是全都过去了。

    他自与和一同,继续经营他们与妃的关系,借着妃的口,总叫和的福晋冯氏时常带着小天爵入宫请安就是。

    待得余文仪离京回乡之后,英廉便也与和将已经给余文仪的儿子余延良罗织好的一个罪名的证据,全都销毁了去。

    不是良心发现,只是派不上用场了。

    要说他们给余延良罗织的这个罪名,那也是相当的恶毒去年曾经发生一件大事儿,一个名叫严的山西人,竟然投书给四阿哥永以及大学士舒赫德,想要请这二位转呈他的意愿,奏请皇上再立中宫!

    舒赫德接到呈件细读,立即拘禁严,并派人搜查他的寓所,搜获奏折底稿和《呈四阿哥启》。

    更要命的是,这位严,他只议论请立中宫还算好,可是他竟然论及了那拉氏,甚至有为那拉氏再续美名的意图去!

    终究那拉氏的事在民间是一个谜团,民间只是知道堂堂皇后莫名地死了,死后只以皇贵妃的名分入葬,实际上棺木的级别只是贵人的……

    此事难免引起民间的揣测,可是揣测终归只是揣测,猜来猜去就把那拉氏猜测成是烈女了,那满人习俗里最忌讳的薅头发,也成了汉人意识里的“削发为尼”去了。

    这位严在奏折上说皇上当年是年过五旬,那拉氏是为了保护皇上的龙体而躲避皇上的宠爱,才有意挺触剪发的。他在奏折中用“贤美节烈”、“挺触轻生”这样的词来形容那拉氏,请求乾隆帝补颁诏旨表彰故后,同时议立新后……

    舒赫德一看,头都大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此事更是严跑到他家来,私自投给他的,他要是不上报,将来总难以自辩。故此舒赫德立即将此事上奏给了皇帝去。

    由于所议之事涉及宫闱,皇帝对案件非常重视。办案人员对严严刑逼供,拘讯严在京所结识人员和老家亲属,追查消息来源,最后照“大逆”律定拟严“凌迟处死,家属从坐”。皇帝命改为斩立决,家属免坐,已属开恩。

    这严的事,到后来被证明是一场闹剧,是严在家遭不幸,妻儿死去,自己又患病,想借此“一则可以得名声,再则希冀有些好处,或借此可得功名”。

    军机处档案记录下了此人此事的审讯经过,以及严本人的自白:

    “诘问:你议立正宫一节内‘贤美节烈’、‘挺触轻生’等语并不是可以编造得来的,况据你供要说得好些才可补行颁诏,那‘挺触轻生’并非好话,你如何这样编写,可见得必定有人告诉你的,若再不实供又要动刑了。”

    “严供:‘三十年皇上南巡,在江南路上先送皇后回京,我那刚在山西本籍即闻得有此事,人家都说皇上在江南要立一个妃子,皇后不依,因此挺触将头发剪去。”

    “这个话说的人很多,如今事隔十来年,我哪里记得是谁说的呢?后来三十三年进京,又知道有御史因皇后身故不曾颁诏,将礼部参奏致被发遣之事。我随即因病回家,三十六七年间我妻室子女都死了,气运颠倒,想到人孰无死,若不做些好事留个名声就是枉为人了。那年进京后心里妄想,若能将皇后的事进个折子准行颁诏,就可以留名不朽。”

    “又想从前御史做的折子一定说得不好,所以得罪,我因将传闻立妃剪发之事总不提及,说成皇后贤美节烈,希冀动听颁诏,这实在是我想了多少日子才定了主意这样编写的。我三十七年进京时在路上还做过两幅对子,一副是’忠孝节义果能行,虽然贫贱,理宜起敬;奸淫邪盗若有犯,即使富贵,法难宽容’,又一副是‘臣道维艰,利禄条条,焉能事事行公正;乾纲不易,将相济济,那能个个别贤愚’,总是我糊涂好名的想头。”

    “至所说‘贤美’二字就是《诗经》上后妃美而有德之意,‘宠幸’二字就作和好讲,‘轻生’二字即是身故,‘挺触轻生’就是说皇后节烈之处,并没有别的意思,是实。”

    “又供:我要投递折子缘故,一则可以得名声,再则希冀有些好处,或借此可得功名,这个念头也是有的。”

    案件发生后,皇帝自是大怒,命大学士舒赫德、协办大学士阿桂、刑部尚书英廉与三司九卿会审,严的同乡与家人均被牵涉其中。

    此事英廉就是主审官员,他对此事知之甚详。

    此案到最后因成了一出闹剧,便也不了了之,舒赫德和英廉等人也都不愿再多牵连,这便早早结案,以严一人死罪来尘埃落定。

    可是此事在英廉这里,在余文仪忽然奉旨进内廷来请脉的事儿上,便派上了用场去因为那严就是山西人啊,而余文仪的五子余延良,在发生这件事之时,正在山西司任职啊~~

    一旦将余延良与此案瓜葛上,或者说他职司不严,以皇上对严之案的憎恶程度,那余延良可就很有一壶喝的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皇上对严之案查办那么严,却对后宫两件假胎之事竟然就这么简单地过去了,那英廉自己倒也乐得就将这桩已经给余延良罗织好的罪名给销毁了去。

    终究,但凡为那拉氏喊冤的案子里,就没个得好下场的。他自己也是能避开这样的事儿,就避得远远的吧。

    倒是和从这一案中又看出了些有趣的来。

十卷42、再不立后(1)

    和含着微笑道:“从前以为,立不立中宫和太子,都是天子家事,皇上是不准咱们当臣子的擅议的;却没想到民间反倒有这些胆子大的,豁出命去了也要议。www.uu234.net”

    英廉点点头,“皇后是天子之妻,太子是天子之子,看似这些都只是皇上的家事,不容外人置喙。可是天家终究是天家,天家的私事也关系到天下。故此天子中宫和东宫太子,也是国祚所系,天下人太多想要关心的了。”

    和轻笑一声,“便是天下人想关心,总也不能是白丁吧。便是那严也曾任都察院山东道衙门书吏,役满后得补候选吏员,那也是个朝廷从九品的官员啊。”

    英廉点点头,“可是民间,便连七品就已经称作‘七品芝麻官’,这从九品就更是肉眼都看不见的大小了吧。”

    和静静抬眸,望住英廉,“……孙女婿的意思是,民间若要有人议论此事,终究不能是白丁。或者有品阶,又或者至少得有功名。”

    英廉眯了眯眼,“你说得对。这事,应该叫皇亲宗室们知晓。”

    和淡淡垂首,“此事咱们犯不着跟着掺和,可是咱们放出这句风去,倒是可以的。”

    英廉也叹了口气,再回想这些年庆贵妃对他那不假辞色的过往,心下终是不稳当十五阿哥是由庆贵妃抚养长大,再加上这回余文仪的事……倘若来日真是这位十五阿哥为储君,这自是他所不希望看见的。

    同样,和是他的孙女婿,和如今在官场上的一切都是由他扶持而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和,他们都该为将来谋算谋算了。

    终究皇上他,到了年纪了。

    乾隆四十三年七月,皇帝起銮,赴盛京恭谒祖陵。

    著亲王、理郡王、大学士公阿桂、协办大学士尚书英廉、留京办事。

    英廉得旨,回到府中,未免有些喜形于色。和见罢,自是心领神会。

    “玛法安心留京办事,皇上途中一切,自皆与玛法毫无瓜葛了。”

    英廉也道,“你在御前,凡事自更要避嫌。此事自有那些皇亲宗室闹去,万勿与你担上嫌疑。”

    和含笑点头,“玛法放心。”

    和垂首想想,“玛法留京,还望玛法看顾妻小。叫她们依旧别断了递牌子进宫,给妃娘娘请安。”

    英廉一笑点头,“我自记着,你放心去吧。”

    皇帝此去盛京,除恭谒祖陵之外,亦安排下了后来盛京老皇宫改建的几件大工程。

    首先是盛京天坛、地坛的重修,为此将盛京太庙挪址。

    其次,便是那座后人不知所以的戏台了。

    九月回銮,九月初九日,正逢婉兮冥寿之日。在经过锦县之时,只听御道前方传来嘈杂大乱之声。

    皇帝蹙眉,问随扈在一旁的和,“怎么了?”

    和忙一带马,亲自奔驰上前去查看。旋即归来,手中擎着一道奏本。

    “回皇上,前方有生员,跪于御道旁,投御状。”

    琰也随扈在畔,看见和如此,不由得眯了眯眼。

    天子就是天子,外出巡幸,御道周遭都有护军和侍卫早早清道,又用黄幔遮挡,如何还容得发生有什么生员跪于御道旁又哭又闹投御状之事?

    这事既然发生,自是有人清道不净,理应治罪。

    再者,和身为步军统领,上前将此事按下,再后徐询问才是,如何敢直接就接了那生员的奏本,直接送到御前来了?

    “是什么呀?”皇帝接过来一看,便是长眉倏然紧皱。

    所谓生员,就是俗称的秀才。乃是明清两代,通过了各省学政所主持的“院试”的童生。

    当了秀才,就是有了功名,算是可以进入士大夫阶层;有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所以这金从善便自以为有了议论国事,乃至这天子家事的资格去。

    金从善条陈之中,共有四件事:

    第一便是“立储”;第二则是“立后”。

    第三为“纳谏”,第四为“施德”。

    皇帝当晚回到行宫,大怒,亲下长长谕旨,逐条批驳。

    首议立储之事,皇帝先提到了康熙爷当年未尝不立太子,只是废太子允二立二废,实在不能上承社稷,康熙爷才改了规矩,再不明立储君;进而在雍正爷时,正式确立了秘密建储的制度。

    皇帝谈及自己,也逐一言明几次这些年几次立储之心。

    “朕登极之初,恪遵家法,以皇次子为孝贤皇后所出,人亦贵重端良,曾书其名,立为皇太子。”只是皇次子永琏早早薨逝,便再是孝贤皇后之后所出的皇七子永琮也是早早就夭折了这是立嫡之说,终不成立。

    “若以次序论,则当及于皇长子。”可惜皇长子也早早就亡故了立长也不行。

    “而以才质论,则当及于皇五子,亦旋因病逝。”皇帝也说,至此,前头的四个他曾经属意过的儿子,皆不长命。那便是这四人不合上天意旨,是上天不让他们活下来承袭大统去。

    皇帝正式晓谕天下:“曾于乾隆三十八年冬,密书封识。并以此意,谕知军机大臣。”皇帝已经说明,事实上储君已定,而且军机大臣们皆已心下有数。

    “但遵皇考旧例,不明示以所定何人。盖不肯显露端倪,使群情有所窥伺,此正朕善于维持爱护之深心也。”皇帝之所以不将储君之名公示天下,一来是要尊重先帝雍正爷所创立的秘密建储的制度;二来也是不让大臣们有窥伺之心,再蹈当年废太子允的覆辙去。

    皇帝言明,这不是他不重视储君,而正好相反,这正是他“爱护之深心”。

    尽管暂时不能公布储君,但是皇帝特特言明他已经将储君身份告知上天:“然是年冬至南郊大祀,即令诸皇子在坛侍仪观礼。朕曾以所定皇子之名,默祷上帝。”

    “以所定之子若贤,能承大清基业,则祈昊苍眷估。”若这个储君能得上天的满意,那就叫他再不复前面四个皇子早早亡故的命运去,叫他稳稳当当活下来,承继大统,不要再如前面四个皇子一样,被上天早早夺去了天寿去。

    “此朕告天之语。岂能饰词以欺人乎。”这是皇帝敬告给上天的,又岂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有资格知晓的去?

    “是朕虽未明诏立储,实与立储无异。”皇帝再次言明,已经立储,与任何正式立储的规矩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任何委屈之处。

十卷43、再不立后(2)

    皇帝更是直接揭其皮骨:“朕每论自昔为建储之请者,大率自为身谋。www.uu234.net即年已老耄,亦为其子孙计。”皇帝认为那些请命立储之人,看似是为天下谋,一颗赤胆忠心似的,实则不过都是为自己图利之徒!即便是自己年岁大了,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子孙!

    说到底,不过是与那严一样,看似忠肝义胆,实则一副小人心肠!

    皇帝谕旨写到此处,已是叱骂。这便是皇帝已然表明了立场,从此若再有人敢议论此事,便都是这样的人罢了!

    至于金从善之第二请,为立后。皇帝斥道,“立后一事,更属妄诞”!

    皇帝历数这些年中宫废立之往事:“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崩逝时,因那拉氏本系朕青宫时,皇考所赐之侧室福晋,位次相当。遂奏闻圣母皇太后,册为皇贵妃,摄六宫事。又越三年,乃册立为后。”

    皇帝直接言明,当年册立那拉氏为继皇后,不过是因为那拉氏是皇帝在皇子之时,先帝雍正爷所赐给的侧室福晋,地位仅次于孝贤皇后,故此在孝贤皇后崩逝之后,才将那拉氏册为皇后的罢了。

    “其后自获过愆,朕仍优容如故。乃至自行翦发,则国俗所最忌者,而彼竟悍然不顾。然朕犹曲予包含,不行废斥。后因病薨逝,令减其仪文,并未降明旨削其位号。朕处此事,实为仁至义尽。”

    “且其立也,循序而进,并非以爱选色升。及其后自蹈非理,更非因色衰爱弛,况自此不复继立皇后?”

    这一段话,明确了在那拉氏册立的整个过程里,都不涉及皇帝个人的情感,更与那拉氏自己的相貌无关,只是祖宗规矩,只是循序渐进,只是“礼”。皇帝不会因为那拉氏自己的任何特质而立或者废,更不会因为那拉氏的死而再不立皇后。

    皇帝狠狠叱骂道:“该逆犯乃欲朕下罪已之诏。朕有何罪而当下诏自责乎?!”金从善竟然胆大到,要皇帝为了那拉氏之事而下诏自罪。

    在述及从前两位先帝所赐给的福晋,直接册立皇后之事后,皇帝话锋一转,谈到眼前后宫的情形:“逆犯又请复立后。朕春秋六十有八,岂有复册中宫之理?”

    皇帝申明自己的原则,已然六十八岁之人,如何能再立皇后?

    “若别为选立,则在朝满洲大臣、及蒙古扎萨克诸王公,皆朕儿孙辈行。其女更属卑幼。岂可与朕相匹而膺尊号乎?此更可笑,不足论矣。”

    皇帝论及,若新选八旗闺秀,则现如今的满洲大臣、蒙古扎萨克王公,按照年岁和辈分都已经是皇帝的儿孙辈行了,那他们的女儿就更年幼辈低,又如何能选这样的小女孩儿来当皇后呢?

    可其实,皇帝此言虽然有理,却实际上并不是太大的阻碍。因为满人婚姻的规矩是更在意年岁相当,只要年岁相当,便是跨越辈分,也是可以。

    便譬如孝贤皇后的侄孙女,现在还在后宫为答应呢。若大清的祖宗规矩当真以辈分阻隔,若皇帝当真在意孝贤皇后,那这位小富察氏就不应该入宫,更不应该多年在后宫里熬着,都只是常在、答应这样最低的位分去。

    既然不新选皇后,那正常的次序,应该是从后宫里现有之人中再“循序渐进”一位,跟当年的那拉氏一样的道理。

    据此,皇帝又申明道:“况现在妃嫔中,既无克当斯位之人。”

    皇帝是说,如今后宫的嫔妃里,没有一个人配得上皇后之位的。

    此时为乾隆四十三年,在婉兮薨逝之后,别说后宫里再无皇贵妃,就连贵妃的位分也空下来了,最高位分不过是妃位。

    皇帝的后宫,那中宫之位虚悬已经十数年了,不是今日刚刚空出来的。故此请立中宫的事,不是今天才闹出来,而是过去的十年里就没断过。可是彼时皇帝却从未说过“现在嫔妃中无克当斯位之人”的话来,在乾隆四十三年这个年头,在婉兮已经薨逝三年之后,更是在九月初九日,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皇帝在谕旨中明示天下“后宫已经再无配成为中宫之人”。

    那委婉的表述,那坚定的抗拒,更是与他写给婉兮的那一句“虚九御之崇班,情深逝水”,字字相扣。

    那一笔一划道出的遗憾和承诺,须臾未曾更改过。

    长长谕旨逐条驳斥之后,皇帝更是不掩大怒,痛斥道:“此等逆犯,实属罪大恶极!”

    “昔曾静尚属远居湖南,不料陪都根本重地,俗朴风淳,乃有如此悖逆之徒,实为意想所无!著行在大学士九卿,会同严审定拟具奏。”

    因锦县隶属奉天府,而奉天乃是大清陪都,故此金从善这份条陈比当年曾静、前日之严更为有影响。

    六十八岁的皇帝被气成这样,如此亲自颁布长长谕旨,令前朝后宫皆惊。除了这金从善擅议这几件皇帝最不容许外人擅议之事之外,更有多少有心人心下都是明白那金从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这跪在御道旁上条陈的日子,偏偏赶在了九月初九日啊。

    当晚圣驾驻跸杏山东大营。

    杏山在山海关外,曾经是大清入关之时的古战场。故此在杏山此处设行宫大营,也是追寻祖宗们策马南下之功。

    此处杏山东大营,在在圣驾起銮出了山海关之后,曾在此处召见蒙古敖汉、奈曼、巴林等各部王公、台吉。

    那些前来进见的蒙古王公、台吉,见到圣颜后,深为动情,有的竟跪地落泪不起。皇帝见此,大为动容,邀蒙古王公、台吉骑马赛行,驱车登山,好不热烈。那些王公、台吉一看,只是连呼“万岁”,情同山呼海啸一般。

    关东名臣王尔烈曾经为此赋诗一首:

    “山海关外又逢关,

    杏山秋月映东寰。

    感慨有生缘肺腑,

    此后经年忆此年。”

    当日盛烈之情,待得今日回程,皇帝却是愤怒若此。一来一回,竟是形成如此大的反差。

    皇帝之愤怒、心痛,都在这山海关外的清凉月夜里,独自背负,无人可诉。

十卷44、兄弟之争(1)

    这样的夜晚,琰独自悄悄来陪着皇帝。www.uu234.net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伺候在畔,在皇帝伸手够茶碗的时候,及时倒上温热的奶茶。

    皇帝眯眼望着琰,轻轻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琰这才轻声道,“今天是额涅的冥寿,儿子便也睡不着……额涅不在了,儿子只有皇阿玛,儿子便想到皇阿玛跟前来。唯有呆在皇阿玛的跟前,才能叫儿子暂时缓解对额涅的思念。”

    皇帝长长闭眼,双眸已湿。

    他伸手召唤,“小十五啊,进来,你快进来。里头暖和,外头凉了。”

    在这九月九日的夜晚,他们父子幸好还有彼此可以陪伴。这便是人间子孙传承的意义所在吧每个人的阳寿都终归有限,可是通过子孙血脉的绵延,你便不会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看见了孩子,就是看见了一部分的你。

    依旧还在,长长久久。

    圣驾回銮,父子兄弟并辔而行。

    琰格外与十一阿哥永走在一处。

    永也道,“那金从善真不是个东西!赶在哪日说立后不可,非要赶在令阿娘冥寿之日,也难怪皇阿玛恼怒若此。”

    琰垂下头,唇角动了动,却没出声。

    永忙问,“小十五,你这是做什么呢?咱们兄弟之间,你还有什么不方便与我说的?”

    当年永为了给小十五那柄扇子,都被皇帝下旨呵斥了一回,琰懂事,也是在婉兮的教导之下,琰从那事之后对永更为的尊敬,兄弟两人之间的情谊越发深厚。

    琰轻叹一声,“十一哥,那弟弟就直言不讳了这金从善之事,故意挑在我额涅的冥寿之日,看似是冲着我与小十七来的,可是弟弟昨晚辗转反侧之际,却又觉此事之内,另有狠毒用意。”

    永也吃了一惊,“十五弟你缘何如此说?快说与我也听听。”

    琰抬眸定定看了一眼永。

    永也是一怔,“怎么,难道此事还与我有关?”

    琰点头,“正是。十一哥难道没从这金从善的姓名与籍贯,想到什么去?”

    永略微一想,面色便是大变!

    “他姓金,又是锦县人士,难道说他是高丽人?”

    关外姓金的,除了金代完颜氏等姓氏的汉译姓也同为“金”之外,多数都是高丽人。

    永伸手一把握住了琰的手去,“叫一个高丽后裔的生员,偏偏赶在令阿娘冥寿之日,论及立后和建储之事,这分明是要挑拨你我兄弟的手足之情去!”

    琰叹息着点头,“我也是如此担心……若只是一个生员谈论国事,为何偏偏赶在九月初九日?又为何他竟然能冲破护军黄幔,冲到御道旁来投书?这便必定是后面有人安排。”

    “有本事安排这样事情的人,想来在朝中也必定权势滔天。可既然是这样的大臣,又如何不明白皇阿玛的性子,又如何不知道严之事后,皇阿玛是绝不会接受一个生员的条陈的。那这安排之人,如此费力却不讨好,他又是何必?”

    永的指尖有些发凉,“所以那安排之人想要达到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叫皇阿玛立后和建储,而是要将咱们兄弟给生生离间了!”

    琰深吸一口气,“可是在弟弟心中,十一哥永远是‘兄镜泉’,故此弟弟永远不会与十一哥生分了去。在想到此事之后,立即想到的便是开诚布公,全都说给十一哥来。”

    “他们想要挑拨咱们兄弟情分,那咱们兄弟便用手足情深来对抗,这才是最好的回答。十一哥,您说呢?”

    永一把抱住琰,“好弟弟!正是这个话!但凡挑拨咱们兄弟的,一定都不明白我当年经历过什么……若不是令阿娘的一力扶持,我焉能有今日?”

    琰轻舒口气,“兄弟连心,这自是谁都比不了的。能将这话与十一哥说开了,弟弟终于可以放下这颗心去了。”

    永攥住琰的手去,“好弟弟,今儿若不是你提醒我,我被蒙在鼓里,到时候着了他们的道儿,我都不知道!多亏你点醒我,你便放心,我心下只有更明白的去。”

    永当晚就叫了他舅舅金简来。

    永说到此事,乃至泪下,“这人害的不是小十五,他分明是要害我!”

    自从皇太后崩逝,皇太后的升太庙之时,叫永捧了皇太后的神位,而琰只捧孝贤皇后的神位之事起,外头便哄哄洋洋,不少人猜测皇上立储立的就是十一阿哥永。

    “皇阿玛九月初九那日已是正式言明,早已立了储君去,若那个人根本不是我的话,却叫我皇阿玛知道那金从善是高丽后裔,又偏赶在九月初九日,那叫我皇阿玛又该如何想我去?倒好像我跟当年的八王允似的,这是要跟皇阿玛逼宫了是怎的?”

    “再说,前年的严案,那可恶的家伙坑了舒赫德一人不行,还要什么投书给我四哥……叫我皇阿玛再度对我四哥生了疑心去。这刚过了两年,坑害完了我四哥,这又反过来要坑害我去了!”

    “话又说回来,我四哥已然出继,无论皇阿玛将储位传给了谁,又与我四哥还有何干系?可是那严却非要投书给我四哥,倒好像我四哥出继了十四年来,依旧没死了这颗心似的!自难免有人想,我四哥自己承袭大位无望,可既然还在经营,那便难免是为了八哥和我,终究我们是同母所出!”

    “而八哥呢,终究有那脚疾,这便自然所有的疑点都落在我身上!这倒要叫皇阿玛如何来看待我?是不是在皇阿玛心里,已经将我钉死了,当成皇祖朝的八阿哥去了?”

    永越说越伤心,到后来已是嚎啕出声。

    “实则从令阿娘和庆贵妃额娘薨逝之后,我这几年就都过得心惊胆战的。因为令阿娘和庆贵妃额娘薨逝之后,后宫之中位分最高者就是我舒妃额娘。这便又难免叫人胡思乱想了去,说什么舒妃额娘必定执掌后宫,而我又是什么地位抬高了去……这是要捧杀了我啊,这是想活活要了我的命去啊!”

十卷45、兄弟之争(2)

    “真不知道是谁不想叫我活得安生,还要安排这样的戏码,还要再将我推到这风口浪尖上来!”

    永落泪痛斥,金简的反应却是有些平淡。www.uu234.net

    永便也收了声,凝住金简,“舅舅,您……难道另有所想?”

    金简垂下头去,目光幽幽,“十一阿哥,奴才倒要问您一句准话儿您,想争么?如果您是想争的,那奴才必定肝脑涂地,帮十一阿哥争一回去!”

    永惊得瞪住金简,泪都停了。

    “舅舅缘何说出这样的话来?此时有人编排我已是够了,舅舅如何也将我往那火坑里去推?舅舅何尝不知,那根本就不是人去的地方倘若一失足,就已经没有回头是岸的机会了!”

    金简点头一笑,“自古争储,都是一场惨烈的斗争。说‘成王败寇’都是简单了,应该是成者活、败者死死的还不只是自己,妻子儿女数代都受连累。”

    永转开身去,“舅舅说得对,故此我并不想趟这趟浑水。况且这些年来,皇阿玛的心意我也已经隐约窥知。”

    金简道:“十一阿哥说的是,奴才何尝不明白。故此这样的话,若在令懿皇贵妃还在世之时,奴才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咱们的机会实在是甚微。”

    “可是如今机会这不还是重又出现了么?令懿皇贵妃薨逝,十五阿哥地位下降。在十二阿哥也薨逝之后,如今可以承继大统的皇子,就只剩下两位娘娘所出的……”

    此时的尚未出继的皇子,也就只剩下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十五阿哥琰、十七阿哥永四人。这四人,分别为淑嘉皇贵妃、令懿皇贵妃所出。

    双方都没有了母亲,且双方的母亲都不是纯血的满洲人,而且双方的母亲位分都是皇贵妃,都葬入了帝陵地宫……这便也是说,此时双方旗鼓相当。

    “若是当年令懿皇贵妃还在世,凭她十年执掌后宫的地位,奴才自是不敢将十一阿哥置于争储的危险境地但是此时,令懿皇贵妃终究已经不在了。”

    金简抬眸望住永,“况且,从此次有人故意安排金从善投书之事,又何尝不是说,想让十一阿哥您承继大位的宗室和朝臣,大有人在,而且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故此奴才说,十一阿哥的机会又再度出现。倘若十一阿哥想要争,那奴才就帮十一阿哥争到底!”

    金简说着淡淡而笑,“此时十一阿哥有兄弟三人,十五阿哥那边唯有兄弟二人,无论从人数还是年纪上,咱们都占优。”

    “至于外戚方面,奴才兄弟几人都在前朝和内务府为官,各处要害皆有人脉。反倒是令懿皇贵妃母家,人丁单薄,人口数只够编入半分佐领;她兄弟之中目下有职司的,也只是她兄长德馨尚可,德馨却也始终只管着布库去,不涉及要害。”

    “这般盘点下来,十一阿哥,咱们的赢面就要比十五阿哥那边大得多了……”

    永的心也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是皇子,且是地位与琰相当的皇子,这天下的皇子哪个不想得到那个大位去呢?故此他也不能免俗,他的心底里何尝就没有过那样一种渴望?

    更何况他从小无论是生母淑嘉皇贵妃,还是养母舒妃,都是出身名门,十分有想为儿子争储的心思的。在那样的环境之下长大,他心里的那种渴望便没有办法不生根发芽。

    只是后来宫廷的残酷,叫舒妃也好,他自己也罢,都不得不按捺下了这份心思,为求保全,忍气吞声罢了。

    可是那棵苗毕竟还在,即便再没有长大,可是它还活在那儿。根系依旧在向土壤之下深探。

    此时被外来的阳光一照,春风一吹,那棵苗便也不可避免地伸展起来,想要继续向上生长。

    永的沉默不语,倒叫金简心里有了答案。金简沉声道,“奴才知道,这些年令懿皇贵妃帮了八阿哥、十一阿哥不少,情分上不比舒妃主子差。只是……十一阿哥啊,恕奴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眼前这样的机会,不是时刻都有的。”

    “也唯有在令懿皇贵妃新逝,而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尚且都是十几岁的孩子,羽翼未成之时,咱们才还有翻盘的机会倘若再延宕几年,那二位都长大成人,那咱们怕是就连这个机会也没了。”

    永深深吸气,心跳越发激烈。

    “那……皇阿玛呢?舅舅您忘了,皇阿玛不是在谕旨里说得明白,他已经在乾隆三十八年,也就是五年前就已经立了储了?”

    金简点头,“可是妙就妙在先帝爷偏偏创建了一个秘密建储的制度,故此皇上究竟立了谁,除了上天和皇上明确地知道,其余人都并不知晓啊。”

    金简抬眸,静静凝视永,“……你想想先帝爷缘何创建那样的制度?坊间为何会去传,先帝爷乃是篡改了圣祖爷的遗诏。”

    永吓了一跳,“舅舅,金简!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金简急忙撩袍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只是奴才此时并无对先帝爷的不敬,奴才只是一心只为十一阿哥谋划。”

    “奴才想要提醒十一阿哥的是,只要咱们争得成了,那么到时候只需在那诏书之上填上十一阿哥的名字,这不算违反祖制,说不定反倒可能是遵循先帝爷的旧例去呢!”

    “唉,你别胡说了!”永两手摁住额角,转身咚咚走开,“你们说得轻巧,可是你们怎么能忘了我皇阿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年因为“兄镜泉”之事,以及在黑龙潭祈雨时八阿哥永璇的降罪之事,永已经深刻领略到了皇阿玛的手腕去。这些事便是不足为外人道,可是他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即便是皇上的意思么……”金简瞟着永的背影,“可是十一阿哥怎么忘了,大行皇太后神位升太庙之时,就是皇上亲下旨意,令十一阿哥您捧大行皇太后神位,而十五阿哥只捧孝贤皇后神位,叫您的地位凌驾在十五阿哥之上去的啊~”

    “若此,说不定皇上心里,已经当真属意于您了呢?”

十卷46、偷鸡不成(1)

    客观来说,金简的分析不为过。顶 点 X 23 U S

    永坐下,深深垂首,细想半晌,却还是抬起头来,疲惫地摇摇头。

    “不,舅舅,这一趟浑水,我不趟。”永细眸紧闭,“舅舅可以作准宗室、朝臣,乃至兄弟之间的力量对比,可是舅舅却也做不准一个人的心思那就是我皇阿玛啊,是不是?”

    “那些号称心向于我的人,那在后头安排金从善此事的人,我看他不是在推举我,他是在害我啊……他难道不知道,就因为这一件事,倘若我有半点异动,皇阿玛都能要了我的命去!”

    虽说是天家父子,可是皇帝一向恩怨分明。对于他所看重的皇子和皇孙,如小十五和绵恩阿哥这样的,皇帝可以不论其生母的出身,慷慨地付出所有的疼爱;而对于如当年的皇长子永璜、乃至那拉氏所出的十二阿哥永,皇帝也完全可以显露出冷酷无情,丝毫不在乎所谓血脉相连去。

    这些年来,永在宫里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那些教训对于他来说,已经够惨烈。

    够了。

    金简默默看着自己的外甥。

    他心下明白,他姐姐淑嘉皇贵妃所出的皇子里,此时已经唯有十一阿哥永才有承继大统的希望。因为四阿哥永已经出继,八阿哥永璇腿上有疾倘若十一阿哥这么就放弃了争储的打算,那么他们金家有史以来最接近皇权的一次机会,就要如此消逝而去。

    不能不说,太过遗憾。

    毕竟他姐姐是皇贵妃,且入葬帝陵,这些都足以叫人相信储君可能是淑嘉皇贵妃之子。便是来日要更改诏书,也有足够的理由使人信服。

    可是十一阿哥说不想,那他就也明白该收回这个心愿了。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心下还是明白,这个念想其实从一开始,也只能是个念想罢了,只能在心头那么一个旋儿,绕过去,然后过了就过了。

    因为他跟十一阿哥一样明白,他们最大的“阻碍”,永远绕不开的那个最为要紧的人皇上,不是他们敢左右之人。

    其实金简在其他人眼里,已经是一个颇能窥知皇帝心意的天子近臣。

    因淑嘉皇贵妃母家是高丽人后裔,故此李朝使臣极为重视与金家人的交往。李朝的使臣写给自己国王的奏本里都说,金简乃是大清朝仅次于和,第二得皇帝宠幸之臣,“恩宠甚赫,赐予便蕃(赐予频繁),为和之亚”。

    李朝使者的文字虽说难免有些夸大其词,但是虽说不敢确定金简一定是那排位第二的宠臣,但是他因内务府大臣,为天子近臣,颇得皇帝信任,这却是可以肯定的。

    可饶是这样的金简,这一刻却也当真不敢说自己就是深知圣意的尽管和一向自负,号称最知圣心;金简却从不敢这样想。

    越是相处,越是明白,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其地位高不可攀,其心深不可测。

    金简望住永,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永说出这个决定,反倒也是长出一口气,含笑起身。

    “我倒轻松了。方才那一刻,只是想一想,我的心下都是沉重不已。就更别说当真要去经营此事我真怕会因此而折寿……”永拍拍手,“快点回京吧,我也得跟五叔和恭亲王去学学,回京之后也给自己办一场丧事去,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已经薨逝的和恭亲王弘昼是出了名的爱给自己办丧事,自己还要吃了自己的祭品,此事在京中自是无人不知。

    可是对于金简这样的天子近臣来说,又如何看不懂弘昼这番荒唐之下的真实用意去?弘昼给自己办丧事不是荒唐,他是就想叫世人说自己荒唐,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名誉给毁了唯有这样,才能叫他的皇帝哥哥放心,他这个弟弟没有争位之心。

    弘昼给自己办的那一场一场的丧礼,不是胡闹,他是真的在亲手埋葬自己埋葬自己的心,那个身为皇子、与生俱来会去渴望那个大位的心。

    或许每次弘昼办丧事之时,都是弘昼也如眼前的永一般,那颗心忽然再度克制不住了,他才要用一场丧礼来提醒自己,该将这颗心埋葬了。

    当年弘昼的处境,今日又落到了永的身上。

    金简看着也是心疼,却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十一阿哥若也有和恭亲王当年的洒脱不羁,那奴才倒也是替十一阿哥欢喜的。那份洒脱,何尝不是通天彻地的智慧。”

    永笑了,走过来双手扶着金简落座,“舅舅懂我。”

    两人坐下,重新上茶,随着茶香放下之前沉重的心事。

    放下对大位的渴望,如今摆在两人面前的,倒是推测那背后之人。

    “此人是谁,舅舅心下可有眉目?”永眼帘低垂,悠然喝茶,缓缓地问。

    金简想了想,忽地轻轻叹了口气,“奴才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不知是否会有瓜葛。”

    “舅舅请讲。”永缓缓自茶杯沿儿上抬眸望过来。

    “去年,奴才调补户部右侍郎……前后脚,和任户部左侍郎。”

    金简的话点到即止,永的面色便也倏然一变。

    户部掌管朝廷户籍、财政,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而户部尚书是英廉,户部左侍郎是英廉的孙女婿和……可以说户部几乎由他一家把持。而金简乃为户部右侍郎,是英廉与和之下的第三人。

    “舅舅的意思是,此事有可能是和故意设计,陷害你我舅甥二人?”

    不仅户部职司若此,自然额外还有李朝使臣所说的金简为“和之亚”。两人第一第二,谁才是皇上最宠信的天子近臣?这样的风声传出去,有些心高气傲之人,如何非要争一争长短高低来?

    金简却是审慎,“奴才也只是猜测,不敢作准。奴才只是因金从善的条陈,正是和收下,呈递给皇上的,故此才不免有此联想……”

    永便也冷冷而笑,“好个和,亏他还时时往我府里去,想要与我结交。我竟是小看了他了!”

十卷47、偷鸡不成(2)

    和回到京中,便发现风头有些不对劲了。顶 点 X 23 U S

    他再设法辗转托人,赴十一阿哥永的所儿里请安,永竟然不见!

    朝廷规矩严,外臣不准与皇子私下结交,更何况十一阿哥永至今还没分府,依旧住在宫里,故此和想要见永一面,着实有些困难。故此他唯有转弯托宫里的太监、官女子、妈妈里等人来办此事。

    可是好在和和英廉两人都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想寻个太监、官女子之类的,全然不是难事。故此和与永那边私下里的交往一直还挺好的。

    可是这忽然十一阿哥就给了闭门羹了,叫和全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便私下里忖着,莫非是那受托办事的太监,给转错了话儿,或者是态度上有什么不妥当的了?

    身在内务府办事多年,和最是清楚有些太监不是东西,总是贪得无厌,稍微不满意了就不给你好好办事,以此来要挟。

    他回到家中,颇有些闷闷不乐。福晋冯氏看了出来,不由得轻声道,“……老爷却又缘何不请托福长安大人?”

    永的福晋是福铃,福长安是福铃的弟弟,怎么说从福长安这办事儿,都比叫个太监去办事方便啊。

    和无奈地一叹,“我何尝不想!只是那十一阿哥的福晋却与福长安不亲,甚至那十一阿哥福晋仿佛还有些颇不待见福长安的苗头,她仿佛更与福康安兄弟那大房的两个亲睦。”

    “要不是忠勇公府这兄弟姐妹之间不和睦,福长安又何至于要跟我走得这么近?前些年我的职位也低,他的哥哥、姐姐,却都是额驸、公爵,皇子嫡福晋的,哪个地位不是高高凌驾在咱们头上,哪个是咱们敢高攀得起的?他又何必不跟他哥哥姐姐们多亲近亲近呢。”

    冯氏便也点头,“老爷说的在理。我也是听说福长安大人乃是庶出,仿佛他生母在忠勇公府中颇有些不受待见。想想也是,毕竟忠勇公老福晋是舒妃的亲妹子,十一阿哥又是舒妃娘娘所抚养长大,那十一阿哥福晋无论从自己母家嫡母这儿来计算,还是从婆母舒妃娘娘那边来计较,都自是不会与自家侧福晋所出的兄弟亲厚。”

    “况且啊……”冯氏自己也是叹了口气,“听说十一阿哥福晋自己的生母也是傅恒公爷的侍妾,多年没有名分,倒是一直都在福长安生母之下,故此十一阿哥福晋如何能对福长安姐弟情深呢。”

    冯氏自己也身在这样一个大家宅中,虽说自己是正室福晋,又有祖父英廉护着,可是夫君和正是年轻英俊,况且心气儿旺盛……她自己的身子骨儿也不大好,如今所出唯有天爵一个儿子,为了夫君的子嗣着想,也只能同意夫君纳妾……

    这后宅的女人一多了,不论是天子后宫,还是普通家宅,就都没个安静的。故此人家忠勇公家里的那些嫡庶啊、儿女之间的恩怨纠葛,她虽说是在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评论;可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呢?

    冯氏沉湎于后宅女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怅惘里,和却没留意到,只快速转动心思,想着破解眼前困局的法子。

    忽地,他心上微微那么一动,却小心翼翼转眸看一眼冯氏却见冯氏低垂着头,并未看向他,倒叫他松了一口气去。

    “好了,我不该说这些事儿来扰着你烦心。我自会有法子的,再说还有玛法呢,他老人家自会帮衬着我的。”

    和说完话,送冯氏回房,这便来寻英廉。

    英廉一听十一阿哥的反应,便是眯起眼来。七十岁的老人,走过的路,比和吃过的盐还多况且和的突然升迁,就是三年间的事儿。仿佛就是从令懿皇贵妃薨逝之后才开始的。

    “十一阿哥他为何忽然转了性去?”英廉眯眼打量和,“你可做了什么不当之事?”

    和再如何急智灵活,他此时不过也只是二十多岁的人,尚未满而立之年,在这世上就还没站稳脚跟呢。更何况是在这波诡云谲的官场之上?英廉就是担心这个孙女婿聪明过头,有时候就忍不住要自作聪明了。

    此次皇上东巡盛京,他被皇上留在京中办事,并未随驾,故此这两个多月里,皇上身边所发生事情的详情,他总归隔着距离,没办法知道得那么详细;而和却随扈而去。

    临行之前,他对和千叮咛万嘱咐,有些事叫和可以吹吹风,但是千万别身涉其中才是。

    和走的时候儿也答应的好好的,他便也以为这孩子会如这十几年来一样,对他凡事都言听计从直到九月十五日,他在京中收到了从皇上行在所快马送来的谕旨。

    他展开一眼,便是一惊:“行在大学士等议奏:逆犯金从善,进递呈词。妄肆诋斥,实属罪大恶极。应照例拟凌迟处死。”

    他这才知道九月初九日,发生了锦县生员金从善在御道旁投书之事;这金从善更是在九月十二日就被随驾的大学士们议罪,定为凌迟处死!

    皇上的行在,与京中毕竟隔着山水,故此连同皇上那道痛斥金从善的长长谕旨,包括对金从善定罪的事,都是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了之后,才传递回京中来的。

    他心中莫名地只觉不妙。

    不妙的原因,一是那投书之事竟然不早不晚就选在九月初九日;二是那生员姓金;三是那生员竟然能冲到御道旁投书;四是皇上彼时已经到了杏山东大营,就是已经到了山海关附近,那么这样罪行重大的人犯,皇上完完全全可以等到回京之后,召集大学士、全体军机大臣共同议处。

    可是皇上偏偏叫随驾的“行在大学师们”就给议了,而且三天之后就给了定论!

    略有些微妙的是,和目前虽身为宠臣,却只是军机大臣,而不是大学士~~故此若皇上令军机大臣议罪,和可在其列;而皇上却是令大学士们来议罪,那和就没有资格置身其中。

十卷48、偷鸡不成(3)

    还有,“行在大学士们”议的是凌迟处死,这刑名乃是极刑中的极刑了,这也正是大学士们迎合皇上之前那一番雷霆之怒。顶 点 X 23 U S可是皇上明明气得发了那么长一道谕旨,可是最后却还是施恩,将凌迟处死给免了,改为斩决。

    虽都是死刑,斩决好歹是一刀给个痛快的,总比受那千刀万剐、数日不得断气的刑罚要仁慈了不少去。

    这些种种细节加在一起,外人也许看不出什么来,可是年过七十,数十年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英廉却总觉得不对劲。

    和听罢便笑,“玛法,瞧您说的,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当初临启程之时,您万千叮咛,孙女婿如何能不听您的?”

    眼前这年轻英俊的孙女婿,英廉依稀还能看见十几年前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儿。

    那时候儿的和,刚入咸安宫官学为学生,因父母早逝,继母不待见,又要以长兄之力呵护弟弟和琳,故此那时候的和留给人的印象,是俊美聪慧之外,更有一份超越年纪的沉稳和谨慎。

    可是反观此时的和,在还不满而立之年,已经成为军机大臣之时,在天生的俊美之外,却终究难以避免地多了不少的骄矜之气去。

    这骄矜之气,是来自皇上的宠信;这骄矜之气,却又何尝不是来自和对自己的自负去?

    从前因为身世而来的谨慎小心,后来因为科举不第而遭遇的消沉,在此时的春风得意之下,尽数全都抛却了。

    英廉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小鸟儿,这会子羽毛丰.满,已然振翅高飞,必定是要脱离开他的掌控了。尽管,这孩子好在在他面前还留存了一些对他的尊重。

    可是在这孩子的官职一步一步高升,与他都要平起平坐,甚至因为这孩子比他还要早进军机处,故此这孩子对他的尊重,却也终究只剩下尊重而已了吧。

    英廉垂下头去,“是么?你既听从了我的嘱咐,那么想来你在随驾途中必定也什么都没参与。那金从善竟然能冲进御道两旁去,竟然他的投书还能送到皇上去……这些,一定都与善保你无关,对么?”

    “善保”是和小名,虽说那是满人的音译,不能用汉字的字面来猜测其意,但是此时此刻,英廉却希望这个名字就是汉字的表面意义希望这孩子,还保有如当年一般的善良去。

    虽说官场本身就是染缸,谁都不是白衣冰心,否则无法生存。可是至少在自家人面前,应当暂且收起那一副对着旁人的面具去吧!

    英廉语气里已经透露出不乐意来,和如何听不明呢?

    他便垂首笑笑笑,“自是什么都逃不过玛法的法眼没错,那金从善的投书,的确是孙女婿接了,送到皇上面前去的。可是孙女婿却也只做了这一件事,别的事,倒与孙女婿无关。”

    “是么?”英廉又笑了,“如果不是,那当然最好。”

    英廉顿了顿,静静打量着眼前春风得意的年轻人,“兴许是我多心。谁叫那金从善的名字里有一个‘善’,你的小名又叫‘善保’呢?真是有缘,是不是?”

    和不说话了,一双眼静静凝住英廉。英廉叹口气,摇头道,“算了,你如今是军机大臣,身为中枢之臣,你凡事自有你的分寸。唯有一事,答应我,好好儿善待你的妻、子。”

    和点头一笑,“您放心。”

    英廉转头望窗外秋色。

    说是秋色,其实已是冬了,只不过树上还悬着些尚未落尽的黄叶,便依旧还勉强可以留一段秋,聊以***。

    或许就像他自己吧。七十多岁的人了,如今虽还在官场之上拼力挣扎,却也终究就像那枝头的枯叶,终究悬挂不了几日了。反倒是和这样的,才二十多岁,却都被皇上直接命入军机处,成为军机处六大臣之一……

    年轻人的现在和未来,都已经不再是他能左右的。

    他所能做的,唯有回想这孩子的过去……过去,他曾一眼发现了他,亲手扶持了他,将他带入官场引领至今,又将自己的孙女儿许配给了他。

    故此这孩子能有今天,他自己有伯乐与栽培之功。

    唯有,以此而安慰自己罢了。

    和离了英廉府邸,心下也是颇有些不乐意。

    英廉的恩,英廉的亲情,他没齿难忘。可是如今英廉终究老了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不过才得个协办大学士的官职,便恁般小心翼翼。

    那他自己呢,不到而立之年,已是军机六大臣之一。

    他已然超过英廉去了,已然不用再继续活在英廉的羽翼之下,已然不必再对英廉言听计从。

    他的未来是属于他自己的,他不想成为第二个英廉,他的理想是远远高于英廉如今的所有的所以,他也不能再按照英廉从前的老路走啊。

    可是英廉显然还是不高兴了,为了他这第一次正式的“反抗”。

    在春风得意、年少得志的他眼里看来,此时的英廉就有些仿佛故意想要控制他的意思了。

    他岂能愿意?

    跟在他后头的刘全,看着自家主子半天了,知道自家主子心里郁卒。

    刘全幽幽道,“可惜了主子今儿是白来一趟。主子原本是因十一阿哥的事儿来向老太爷求教,可是看样子老太爷是年岁大了,竟然忘了给主子在这事儿上指条明路去,反倒说了些已成事实的事儿去……”

    和叹口气,“可不是?十一阿哥那边的事儿,我回去免不得还得继续费脑筋去。”

    刘全垂首嘿嘿地笑,“奴才倒是有个主意……只是奴才毕竟是才疏学浅,能给主子出的主意也都是些简单粗线条的……怕坏了主子的大事,故此始终没敢说。”

    和已是病急乱投医,这便眯了眼盯着刘全问,“你想了什么主意?倒是说说,我先听听。”

    刘全垂首一笑,“外头都传说,十一阿哥颇有些苛待家人……全家吃粥不说,连福晋的嫁妆也给拿走了这么看,这十一阿哥是手头缺银子啊!”

    “主子何不投其所好,人家缺什么,就送什么呗~”

十卷49、偷鸡不成(4)

    此时的鄂和,已经展现出了成为奸臣的本质,却还不是贪官。www.uu234.net

    他此时年轻,是从乾隆四十年才开始登上青云路。

    乾隆四十年方从内务府布库的库管,擢为乾清门侍卫。一个月后成为御前侍卫,然后又成为正蓝旗满洲副都统。

    乾隆四十一年,正月任命户部右侍郎,三月任命军机大臣,四月,任命总管内务府大臣。八月,调任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十一月,任国史馆副总裁,赏一品朝冠。十二月,任总管内务府三旗官兵事务,赐紫禁城骑马。

    乾隆四十二年,六月任户部左侍郎,兼署吏部右侍郎。十月,兼步军统领。

    他所有的发迹都是从乾隆四十年开始,刚到今日。他虽说难免有些春风得意,却也还不敢得意忘形。他知道自己羽翼未丰,更还远远没有走进勋贵行列。

    身在大清,只有这些官职,其实是空的。因为官职之间调动频繁,每年都有京察,皇上更是一念之间时常改动,哪个官员想在一个位置上积蓄势力都不容易。

    况且,他还没有世职虽然有从家族那继承来的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职,但是这个世职又哪里能满足他的野心去?他要更高的世职,才能跨入勋贵的行列。唯有成为勋贵,才能成为世家。

    如今的他,距离“勋贵”二字,还远着。

    故此他在自己长官的内务府布库、户部这些专管银钱的地方,一直都算小心翼翼。虽说私下有所活动,却也只是给自己方便罢了,并不敢贪得无厌。

    甚或,就连有人想谋差事,送给他一块玉,他都不敢收。

    可是此时叫刘全这么一说,他的心思有些活动了。

    “只是……”他还是犹豫,不敢在仕途刚刚高扬之时,就动了这个心思去。

    刘全却是嘿嘿一笑,“主子,都说送礼要‘投其所好’……主子这些日子来没少了给十一阿哥送东西,可是既然他不喜欢了,那么就是主子送的这个东西不投他所好了呀。”

    和也皱眉,“十一阿哥最好的就是书法和绘画。尤其他的书法,在所有皇子之中是排名第一的。我便想着他必定是喜好风雅,这便送他的都是字画、文房之类。怎么,难道他的性子已是转了?”

    永自是风雅之人,不然当年也不能送给小十五那么一把扇子去。

    刘全却嘿嘿一笑,“奴才看来,他的风雅是假的,贪财才是真的。主子没听说这几年十一阿哥越发变本加厉,连自己福晋的嫁妆都能抢过来,却要让全家喝粥……这对银子得是贪婪到什么地步去了呀?”

    和深吸一口气,“或许是我错了,的确摸错了他的脉,以为他骨子里是风雅之人。”

    和垂首,“也罢。刘全啊,回去筹措些吧,将家里的闲账里的银子都提出来,叫人送过去。”

    说来仿佛真是有心人天不负,和送过去的银子,永收了,再没往外撵人。

    和放下一头心来,可是却又未免手头有些紧张起来。

    说来也巧,在和众多的差事中,曾经在户部侍郎的位子上,有个户部的笔帖式名叫安明的,想要升职为司,求到了和这里。

    安明送和一块玉,价值不菲。只是当时的和,尚不敢收。

    可是那块玉着实是好,且和又有媚上之心,甚至皇帝爱玉成痴,故此对这块玉也是念念难忘。

    心思深沉的和,这便寻了个转圜的法子,他不说自己会利用侍郎的职衔帮这安明达成目的,却只是说,他会将安明的事转告给尚书大人尚书为户部首官,侍郎为次官。而此时的户部尚书为丰升额,英廉彼时是署理尚书一职。

    在和看来,丰升额是一介武夫,能被封为户部尚书,是因为丰升额刚在平定金川之战立功;而且因为这位丰升额是阿里衮的儿子罢了。

    安明不放心,和却笑,“你怎忘了,丰升额尚书出自钮祜禄氏,我和也同样是出自钮祜禄氏。虽说并非一个祖宗,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钮祜禄氏不是?”

    和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丰升额根本不吃那一套。干脆直接写了奏本参劾和。

    不过也是和“命好”,丰升额因多年战阵劳累,于乾隆四十二年十月去世,这一封奏本竟还没来得及递出。

    不管怎样,此时的户部已经是英廉与和祖孙俩的天下,就算中间还隔着个右侍郎金简,他倒也不放在眼里。

    故此他终是放下胆子,接受了安明这块玉,叫安明如愿以偿,擢升为了司员。

    和这边柳暗花明、如鱼得水之际,皇帝那边厢,回到京中之后,便重拳整治贪官。

    慧贤皇贵妃高云思的亲侄儿高朴,为高恒之子高恒因贪墨被皇帝诛杀,这个高朴不记父亲的覆辙,在叶尔羌任采玉大臣之时,贪赃卖官,被叶尔羌的阿奇木伯克弹劾,由乌什办事大臣永贵上奏皇帝。

    皇帝大怒,命将高朴处斩,“即在该处正法”,就在叶尔羌当地执刑。

    “永贵据实奏办,公正可嘉”,因此授吏部尚书。

    永贵此人,官场也是几番沉浮。四十二年,命署大学士,题孝圣宪皇后神主。大行皇太后的神位,皇帝叫永贵去书写,可见对其文采、为人的信任;更在此后成为阿哥们上书房总谙达可见皇帝对他的器重。

    可是他曾经又因屡次“市恩”,皇帝是责他在官员任用的许多事上向其他大臣“卖好”,故此也多次下诏叱责……能以尚书高位,而被罚不准戴花翎;更是后来给直接罚到乌什去当办事大臣。

    对于永贵来说,这一条仕途走得如履薄冰。更因为皇上责他“市恩”,而奖他不畏权贵、参劾高朴。故此这个节骨眼儿上,永贵乃是心下最明白圣意之时。

    唯有硬起骨头来,参劾权臣,方能得皇上重新的信重。

    永贵自然想再接再厉,在接任吏部尚书之后,尚未回京,就已在寻找下一个目标说巧不巧,他发现了丰升额去年的奏本。

    永贵“搞死”高朴之后,矛头接下来便直指和。

十卷50、偷鸡不成(5)

    说来也巧,那刚刚因送上美玉而如愿以偿,升职为司员的安明,刚上任没两天,他父亲就去世了。m.www.uu234.net

    大清以孝治天下,大臣父母过世,理应丁忧三年,卸任归家成服守孝。可是安明因为这个差事来得不容易,这便舍不得放下,将家书偷偷儿藏了起来,想逃了这次丁忧。

    此事大违朝廷法度,正好被永贵给揪住了,以此上书向皇帝弹劾。

    说来也是巧,乾隆四十三年,正逢大行皇太后刚刚崩逝,举国上下哀戚尚且未除,皇帝与宗室王公也尚未释服,安明的事儿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永贵的这个时机选的甚好,不管和是什么人,既然赶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收受贿赂而举荐安明这样的人,即便未必是死罪,也必定是重罪了。

    只是也许是上天尚且要留下和一条命去,此时永贵虽已经被皇帝任命为吏部尚书,但是他此时依旧在西北办理高朴之事,尚未回京。故此他弹劾的折子,需要从西北千里迢迢先送回京师来。这一路上至少便有几十天去。

    更侥幸的是,永贵的儿子伊江阿,以理藩院笔帖式入值,在军机处行走。因和此时为最年轻的军机大臣,故此这伊江阿一直阿奉和,故此伊江阿得知父亲要弹劾和,竟然抢先将消息先透露给了和去!

    和也是大惊!急忙找来福长安计议。

    “永贵既身在乌什,他又如何得知安明之事?况且丰升额已死,丰升额的折子又是如何千里迢迢到了西北的永贵手里?”

    和越想越是脊梁沟发凉,“朝中,难道已经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福长安也是垂首,“您说的是,我也觉此事不平常。”

    福长安抬眸,幽幽凝住和,“您近来可得罪什么人去?且必定不是平常之人,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我得罪了谁?”和眯起眼来,心中颇有警铃之声,“我倒不知我得罪了谁……”

    他嘴上如此说,心上何尝没有掠过一个人的影子去金从善之事,正是发生在九月初九日。且金从善条陈之首就是要立后……那十五阿哥心下,必定是不快意了的。

    只是和也不确定,十五阿哥是否会当即就想到了这事儿与他的牵连。

    一来那十五阿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二来就算想到了又怎么样呢,终究没有实据。

    和这便随便道,“倒是这几日十一阿哥有些儿不待见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对不住他的,也不知道他这是发的什么邪风。”

    福长安便也挑了挑眉,“十一阿哥么……若是皇阿哥,那倒是跟永贵终于攀上些牵连。”

    和眯眼想了想,便也一拍掌,“是啊,永贵曾经是皇子阿哥的总谙达!”

    福长安淡淡垂下眼帘,“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位皇子这么会挑人,选了刚刚弄死高朴,博得个不畏权贵声名的永贵;又千里迢迢从京里,将丰升额死前的奏折,以及这安明的事,送到西北去的~”

    “从京里往西北走,这一路也不容易啊。先得经过蒙古地界,后头又到回部地界了……一般的皇子,也没这个信心,敢确保那消息这一路都不被拦下来吧~”

    福长安说着幽幽抬眸,“我总觉得,十一阿哥仿佛没这个本事。若在京畿周围,或者往关外去,他们金家还能帮衬上,可是这往西北去,十一阿哥想来没这个能耐。

    和的心下不由得又是咯噔咯噔地跳了几声。

    他心中的疑点,终于落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在目下并未出继的几个皇子里头,除了十五阿哥,还会是谁有这个本事?

    若论蒙古各部,七额驸拉旺多尔济足以辖制;若论回部,他可以利用容妃,乃至当年令懿皇贵妃攒下的那些人脉去;最不济,还有九额驸的父亲兆惠当年在回部的威名!

    往西北去送信,对于别人来说险途重重,可是对于十五阿哥来说,全是通途!

    和咬牙冷笑起来,“好啊,我懂了。”

    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心思就能深沉若许,果然不愧是皇子,果然不是寻常人比得上的!

    “多亏当年我刚进军机处之时,倒是赏识了那伊江阿去,对他也是多有提携。要不,今日我死了……”

    和推衣而起,这便急忙连书两封奏折。

    折子内容就是弹劾安明。他自己来弹劾安明,将自己摘得清楚!

    两封折子,一封秘密放入军机处备档,仿佛是早就已经写就的;另一份早早送入内奏事处,送到皇帝御前去,说是自己也是受了安明的蒙蔽,未能及时发现安明隐瞒家书之事。

    因和的亡羊补牢及时,且早已在军机处里备档,从表面看起来的确是早就写好了奏折,可谓滴水不漏自然更关键是没人想到,永贵的儿子竟然会为了阿谀和而出卖自己的父亲。

    而永贵清誉端正,廉洁奉公,谁能想到这样的永贵能生出来的儿子,却是那样一个人呢……

    实则安明的案子是在正月间就被发现,终究是在九月里永贵就任礼部尚书之后,正式挑开与和的干系。

    皇帝大怒,将安明凌迟处死,和也因“扶同瞻徇”,降二级留用。

    虽说因为和的狡诈,此事并未切实影响到和去什么,可是却也因此令和树敌,永贵因此而成为和的对头。

    乾隆四十三年这一次小小的挫折,令和越发认识到,自己单凭皇上的宠信,不能永远这样地春风得意。

    他需要挤进勋贵阶层,需要更高的世职。

    若想达到这个目的,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额驸,便是最为快捷的途径因为但凡额驸,即便只是和硕额驸,也已是公爵品级。那么他家就是和硕额驸之家,便已然可以挤进勋贵的行列。

    为此,他更加紧了对妃的讨好。

    而妃因为前次莫名其妙地没了一个孩子,心中对于皇子的渴望更甚。这便也喜欢小天爵频频入宫,要为自己添一重喜气儿去。

    也更是因为这样频频的走动,叫和得以结识了妃身边的官女子听雨。

十卷51、削尖脑袋(1)

    其后的故事,慢慢走上了和所希望的路线。www.uu234.net

    他用情来笼络听雨,叫听雨在妃面前说尽了和与天爵那孩子的好话去。

    妃虽说也自知未必能影响到皇帝去,但是当额娘的,却总是对自己的孩子有巨大的影响力她便也在十公主面前,时常叫着天爵来玩儿,叫天爵得了与十公主从小相处、青梅竹马的机会去。

    只是妃却也不是善茬儿,她也并非不明白和这样经营的目的去。

    此时和在前朝是最年轻的军机大臣,尤其是颇有理财的能耐,而妃自己的阿玛和叔叔都年岁太大了,她也需要在朝臣中寻找助力去,只是这时候的和,终究还不到火候。

    一来和虽然是军机大臣,但是没有高等世职,远远还不是勋贵家族;二来和刚刚因“扶同瞻徇”之事而降二级留用,这都令妃颇有些犹豫不决。

    终究此时皇上身边儿,就剩下十公主这一个小女儿了,这便是奇货可居,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她当然希望皇上能为十公主寻一个如七额驸拉旺多尔济那般家世显赫的额驸去即便七公主已经薨逝好今年了,可是皇上对七额驸一家的恩遇始终未断。

    就在今年的正月,皇帝刚下旨:“故超勇亲王额驸策凌,朕曾施恩令其配享太庙,列入西庑。策凌系蒙古亲王固伦额驸,在军营多立功绩。著加恩将策凌牌位,移列东庑怡贤亲王之次。”

    策凌是拉旺的父亲,身为臣子,配享太庙,已然是殊荣;策凌的排位更是从西庑移至东庑,西低东高,这便是地位的提升;且皇帝特命将策凌的牌位列于怡贤亲王胤祥之次胤祥对于雍正朝是何样的地位,可见皇帝对策凌的极高重视。

    更关键的是,东庑里所配享的,都是宗室,也就是全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策凌以一个外姓人,且是蒙古人,第一个配享到了东庑,这便是皇帝再度以最高的形式,确认当初说过的那句话“策凌是自家人”。

    而且,即便大清这么多的皇子皇孙,在策凌之前,得以在东庑配享的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也唯有区区十一人。策凌是东庑第十二人。

    七公主都薨逝好几年了,更何况跟那七额驸也没生下一儿半女来,结果皇上还对七额驸拉旺和他家好成这样,这总归叫妃心下有些不服。

    如今皇上可就剩下这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了,那么十公主的额驸家必须得是所有额驸家世里加在一起,最好的才行!这样一比较起来,和家就太低微了,低微到她实在都看不上眼、提不起兴致来。

    妃的意兴阑珊,心机深沉的和如何看不出来啊呢?况且他更早有了听雨这枚眼线,也知道妃虽说愿意叫天爵进宫跟十公主玩儿,但是一句什么“小女婿儿”之类逗笑的话都不曾说。

    和当晚进了福晋冯氏的房,与夫人暗授机宜。

    十月里,因雍正爷的裕贵妃九十大寿,皇帝特进封裕贵妃为与裕皇贵妃。皇帝亲奉册宝,并御笔扁联、御制诗章,诣裕皇贵妃宫行礼。

    因此宫礼,冯氏又得以连续多日入宫盘桓。

    这便有机会与妃单独坐下来,说长论短。

    “……说起今年来,当真是多事之秋。兴许也是因为大行皇太后崩逝一周年,从皇上到臣工,乃至全国各地的官员,都尚未尽数释服,故此这哀戚沉郁便始终难以消散吧。”

    妃眯了眯眼,无法不想起自己那一遭莫名其妙没的孩子去。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有孩子掉了呀,还是从开始就没有孩子。反正余文仪那老东西就是一口咬定她没有喜脉。

    她原本还想等那事风头过去,好好儿折腾折腾那老东西呢,谁成想那老东西竟然去年十一月就告老还乡去了,倒叫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去。

    更叫她生气的是,皇上还对那老东西颇多赞许,不但准以原品致仕,且还加封了太子少傅。等那老东西离京之时,皇上还叫那十五阿哥给那老东西赐了御笔亲写的“福”,以及貂、绸……

    皇上虽说没因为那怀胎之事责问她一个字,可是皇上这么对余文仪,显然是就是说余文仪说她没有喜脉是对的,她就真的是没有过喜脉了呗?!

    再说了,皇上是没责问过她,可是皇上也同样没有责问过顺妃啊!

    妃原本就是张扬的性子,当年刚进宫不得宠的时候儿,还知道稍微隐忍收敛些,如今身在妃位,尤其在得了十公主之后,就越发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若此,她神色之间的变换,全都清清楚楚落进冯氏眼底。

    冯氏深深叹口气,“奴才家的男人啊,也知道这几年渐渐受皇上赏识,在朝中必定积下恩怨。可是怎么都没想到,奴才家的男人,既然吃亏就吃在同为钮祜禄家人的手里。”

    一听“钮祜禄”,妃便是一精神,抬眸盯住冯氏,“怎么说?”

    顺妃就是钮祜禄氏,如今自是她眼中钉。

    冯氏叹了口气,“奴才男人坏了事,被皇上连降两级,就是受了两个人的弹劾。那两个人,都与钮祜禄氏有瓜葛啊。”

    妃眯起了眼来,“你倒是说说。”

    冯氏答,“首先一人,就是那一等果毅继勇公、议政大臣、太子太保、尚书丰升额啊。”

    冯氏故意将丰升额的头衔一连串地奉上,更显人家这位钮祜禄家的丰升额身份尊贵,“不瞒妃主子,这位丰升额公爷就是阿里衮的长子,乃是人家顺妃主子的亲堂兄弟呢!”

    冯氏说着冷笑,“明明去年已经溘逝的人,临死之前还要留下一封弹劾奴才男人的奏折去,这恨奴才男人之心该有多盛!他一个武将,明明刚从金川回来,奴才男人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去,叫他这般狠叨叨非要赶尽杀绝的姿态!”

    妃听着也是挑眉,“是啊,他为何对和这么狠毒?”

    冯氏叹口气,“奴才也是私心里想,或许是因为奴才男人不小心之下,得罪了顺妃主子去,故此顺妃主子授意丰升额往死里整奴才男人的不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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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皇上,你要雨露均沾啊~--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上,请您雨露均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上,请您雨露均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