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不打
婉兮便不由得也凝眸去瞧那只猫。
紫禁城里一向养猫,前明时候儿紫禁城里就养“宫猫”。“十三处”里专设“猫儿房”养育那些皇帝和嫔妃们喜欢的、有赐名了的猫。
大清建国之后也一直都有。
猫儿们也分三六九等,在宫里亦有不同的“分工”。
便如肥态雍容、毛长可爱的“山东狮子猫”主要是作为嫔妃们的宠物,而“四川简州猫”则因其灵巧机敏,而更多在宫里承担捕鼠的任务钤。
此时庆顺嬷嬷抱在怀里的,就是一只四川简州猫。
四川简州猫号称“猫有四耳”,被认为听力尤其绝佳,故此这宫里就没有它们听不见的。于是这内务府慎刑司里也愿意用这样的猫儿,仿佛可以标榜慎刑司无所不知,不管人犯如何隐瞒,慎刑司的人总会调查个底儿朝天一般洽。
四川简州猫因耳灵、擅捕鼠,故此神情上还是野性十足。纵然伏在庆顺嬷嬷的怀里,那猫儿却寒着一双眼,似警惕似痛恨一般斜眼瞟着婉兮。
尤其那猫儿虽看似乖顺地伏着,可事实上它的爪子还是出了一半的尖爪,仿佛等着随时一跃而起,便将利爪挠向人去!
这样人与猫对峙了良久,那庆顺嬷嬷也仿佛享受够了婉兮面上的惊惧之色,这才缓缓说。
“倒叫姑娘见笑了,姑娘许是以为咱们这些慎刑司内堂里当差的不好好办事,却镇日养着猫儿玩儿呢吧?”
婉兮忙道:“小的不敢。”
庆顺嬷嬷慈祥地抚着猫儿的脊背,听着猫儿舒服地打着呼噜道:“姑娘不这样以为,那就是姑娘聪明。也不瞒姑娘,姑娘该明白,今儿既然进了慎刑司,我等若不按着主子的旨意,将话问明白了;或者是将规矩重新教姑娘长了记性,姑娘便是出不去的。”
“慎刑司,虽然一个‘慎’字打头,可是它的当间儿却终究还是个‘刑’字啊。所以姑娘要明白,你进来就是受刑的;而咱们几个,就是要给姑娘上刑的。”
婉兮悄然吸一口气:“有过必该有罚。赏罚分明本是朝廷律典的根本。更何况这是宫里,嬷嬷们执掌刑罚必定更是要规矩分明。”
庆顺嬷嬷便笑了:“姑娘当真伶牙俐齿。这么小的年纪,到了咱们这慎刑司内堂来还站得这么稳当,我倒当真许久未曾见过。从前只要是到了我们这儿啊,站不了多一会儿,不管是哪位主子身边儿什么得脸的,便也都堆在地上了。”
婉兮没说话,只静静与她对视。
庆顺嬷嬷又摸了摸那猫儿。说来也是古怪,那猫儿非但没有因为舒坦而乖顺下来,那一双瞳仁儿如细丝般的猫眼里,却凶意更甚。
庆顺嬷嬷含笑点头:“姑娘进宫一年了,也该明白宫里就算责罚女子,也有几点不可违反的规矩:第一样儿,不能打在脸上。姑娘们的脸都金贵,便是主子们都不可扇耳光,咱们就更是半点都不敢碰的。”
“第二,姑娘们都是内三旗的出身,更不能用普通的刑具。什么打板子、抽鞭子、夹手指头……那都是民间惩治犯人的,不敢用在姑娘们身上。”---题外话---
还有~~~咳咳,这一帮老谋深算的一起算计呢,九儿一个小丫头哪儿防备得住。还有人反过来忍心骂她?
452、猫刑
婉兮轻轻点了点头:“女子受刑,总归不可打在明面儿上。m.www.uu234.net只因为收完了性,从嬷嬷们这儿出去之后,总归还要回到主子身边伺候的。哪个主子愿意瞧着身边有这么个浑身血淋淋的去呢?况且主子们个个都是在世的活菩萨,谁愿意叫外头知道自己身边的女子成了这个模样?”
“即便有的犯了大规矩,从这儿出去便要撵出宫去。那也总要由内务府大臣带着交给了女子所在的管领、佐领去,总要女子的家人亲自来领的。若是女子就那么血淋淋的出去了,慢说那管领、佐领大人们看了不快,那女子的家人们哪个多少没又在内务府里当差的呢,又如何交待了去?”
那庆顺嬷嬷都不由得拍掌:“哟,没想到姑娘这么小的年纪,竟是看得这么明白!洽”
婉兮倒站得更稳,虽说心底还是害怕,不过至少叫自己保持冷静了去。
“小的不敢不看明白。人活一世,难得糊涂,可是有两件事却不能糊涂:其一,人家给了你好,你不能不知道;其二,挨了人的打,就更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庆顺嬷嬷便不由得腾地站起身来,抱着猫儿缓步走到了婉兮面前。
“姑娘这话儿,听起来是在戳我等的心窝子呢?”
婉兮静静对上她的眼睛:“嬷嬷是‘奉旨’执掌刑罚,那自然都是主子的意思,小的如何会怨怼嬷嬷?”
庆顺嬷嬷不由得眯了眯眼,回头瞟了那几个嬷嬷一眼钤。
眼前这位毕竟是皇后宫里的女子啊,她们也不能半点都不顾忌。
只是心里在顾忌,面上却不能输了阵仗。否则几个老道的精奇嬷嬷却在气势上矮给了一个小丫头,日后她们还怎么立足去?
庆顺嬷嬷便哼了一声,又抚了抚怀里的猫儿。
“姑娘既然这样明白,那我便也给姑娘讲说讲说,姑娘待会儿会受什么样的刑。”
庆顺嬷嬷故意顿了顿,然后浅浅笑着道:“姑娘们的脸儿碰不得,身上打不得,咱们就只有将刑用在姑娘们不在明面儿了的地方儿去。”
“姑娘猜啊,自己身上哪儿才能绝对不会叫人看了去,就算受尽了苦楚也不能揭开给人看的……即便是对着自己的阿玛和额娘,也没法揭开的?”
婉兮心头猛然一跳。
“对喽,姑娘怕是已经想到了。”
庆顺嬷嬷松了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婉兮的肚脐处:“就从这儿,打开了姑娘腰上的汗巾子……然后将我怀里这只猫儿塞进去。”
“姑娘知道猫儿不管被人驯养了几千年,却都是野性不改的。它们最不喜欢受拘束,尤其不喜欢陌生人的味道,故此它们一旦被放进去,一定会发疯了似的奔逃和撕咬。它们的牙齿、利爪,便会在姑娘那些最最见不得人的地儿,留下痕迹去……这便是‘猫刑’。”
婉兮一个踉跄,面色不由得全是苍白!
没错,没错,若用了这样的猫刑,当真是外人绝不可能看见,完全不损宫里的颜面,却会……毁了一个女子一辈子去!
庆顺嬷嬷十分享受婉兮面上的恐惧,故意含笑问:“姑娘养过猫儿么?”---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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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无事
婉兮竭力叫自己冷静。www.uu234.net
“小的生于乡野。乡野之中谁家不要猫儿来抓耗子?小的自然养过。”
庆顺嬷嬷点点头:“那姑娘也被猫儿挠过。”
“有过。”
庆顺嬷嬷又点点头:“养过猫儿的人,谁没曾被猫儿咬过两口、挠过几下呢?故此兴许养过猫儿的人便也都不惧怕被猫再咬两口、挠两下儿了。钤”
庆顺嬷嬷说着,故意将猫儿越发凑近婉兮去。那猫儿本能防备,便伸爪去勾婉兮的手。爪尖儿即便没有全出,可是勾着一下也有微微的痛感。
“姑娘要是那么想,可就错了。猫儿挠着自家主人的那几下,跟姑娘待会儿要受的猫刑,那可是绝对没有法子相提并论的!洽”
庆顺嬷嬷说着又故意朝婉兮腰腹那边瞄了几眼:“更何况,姑娘那儿都是嫩肉儿,平素磨不着,碰不着的,若是被那猫儿拼死拼活抓挠一场……那滋味,姑娘可要生受了!”
献春辗转着,终于托了人找到了素春去。
此时皇后正陪着皇帝在雍和宫,亦即从前雍正爷的潜邸雍亲王府拈香,纪念当初皇太后将他生在府中。
素春接了话儿,远远朝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借更衣的当儿,走过来避进偏殿去,这才不慌不忙地问:“怎了?”
素春也咬了咬唇:“回主子,献春叫人送出话儿来,说婉兮被太后叫去问话了。”
“哦?”
皇后抬手抿了抿鬓角。
今儿是来永和宫拈香,她便也穿了大礼服。平素梳惯了最简单的小两把头、只戴轻盈通草花的她,今日被头上的“金约”压得有些脑仁儿疼。“金约”垂在脑后的“五行二就”的珍珠串子就更是加重了头发的负担。
“皇太后这回也未免太沉不住气。”她轻轻闭了闭眼:“总归是我宫里的人,她这么直接拿走了,不怕叫皇上和后宫都瞧出来她又不甘心只颐养天年了么?”
皇帝登基初年就曾下旨限制皇太后知晓宫外消息的事儿,宫里人尽皆知。皇太后收敛了整整五年,这便又要忍不住了么?
素春也轻哼了一声:“皇上最是崇敬康熙爷,希望自己也能成为第二个圣祖爷。那皇太后便免不了希望,自己也能成为第二个孝庄太后。”
皇后闭着眼便也笑了:“那真可惜了,皇上登基都二十五了,轮不到她摆布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向着她。”
素春犹豫道:“……主子看,咱们是否该出面?好歹婉兮也是咱们长春宫的人,若半点不问,倒好像主子您任凭皇太后做嗦了。”
皇后轻哼一声:“这些年,在外人眼里,她不是也一直都在做嗦我么?她越是沉不住气,我偏越是要隐忍。隐忍方能得尽人心,才能叫我主内治的权柄握得越紧。”
素春便也笑了:“可不,主子越是隐忍,皇上越是向着主子。每回皇太后要抢权,皇上总会明里暗里下旨规束皇太后。”
皇后便点了点头:“这一回,反正本宫也在宫外。隔着这么远,眼不见心不烦。便由得她去吧。”
皇后更衣后回到大殿,皇帝转头来问:“宫里可有事?”
皇后含笑摇头:“宫里一切都由皇额娘做主,自然无事。”---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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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觊觎
皇帝面上依旧淡淡含笑,可是上三炷香时,却有一炷香怎么也点不着了。m.www.uu234.net
这未免有些怪异。
皇帝面色便也是陡然一变,索性将三炷香都丢了开去:“摆驾回宫!”
耿氏拜别了皇太后,难免也请了个恩典,到翊坤宫再去看看孙女儿舒嫔洽。
一进门行礼请安罢,舒嫔便摆了脸子:“祖母这是要做什么?!”
耿氏其实是舒嫔的伯祖母,并非本生祖母,舒嫔的阿玛永寿是过继给耿氏夫妇的。故此舒嫔虽然也是耿氏养大的,舒嫔却一向只尊称“祖母”,并不用旗人更亲近的叫法‘玛姆’。钤”
耿氏每当听见舒嫔这么叫,心下总有些苦涩。谁叫她也在宫里被尊称一声“耿格格”,可事实上人家舒嫔的本生祖母是君主觉罗氏,乃是康亲王家的八格格呢,那才是正格的皇家血脉,比她尊贵多了。
耿氏便垂下头去:“舒主子这么劈头盖脸冷不丁地问,倒叫我也不知该答什么了。”
舒嫔忍不住一声哼:“我倒不在乎别的,我只在意兰佩!姑爷的通房丫头赶在前头生下阿哥来,我自然心疼小妹。可是祖母也要明白,傅家一门尊荣,此时却也都系于皇后主子一身。若皇后主子的地位不保,傅恒便失去了倚仗;傅恒如果失去倚仗,兰佩这一辈子又要依靠什么去?”
耿氏不由得皱眉:“舒主子这话,真真儿折杀我了。舒主子难道不明白,我这么甘冒风险在太后老主子跟前说皇后的家事,不也都是为舒主子的前程计算么?老主子疼爱舒主子你,以咱们的家世,舒主子将来难保没有问鼎后位的机会去。”
舒嫔直皱眉:“祖母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这法子如何就敢说奏效?依我看,倒有失急躁了去!”
耿氏面上便也一片黯然:“……舒主子说的是,我这回不敢说思虑周全。可是舒主子啊,我也想思虑周全啊,可是舒主子瞧,我这头上的头发全都白透了……皇太后今年都五十整寿了,我比皇太后还要大着些,我就怕我再仔细计议下去,还没等将舒主子扶上后位,我便……入土了。”
舒嫔心下也是咯噔了一声,瞬即泪珠儿已是掉了下来。
耿氏便也欣慰点头:“这回虽说未必撼动得了皇后,可是总归会叫宫里宫外对皇后起些疑心。舒主子想啊,皇后一向是最爱脸面的人,她便十分不愿意叫那丫头芸香先生下阿哥来。这个侄儿带给她的非但不是欢喜和亲情,反倒是一步错子。”
“这样说来,皇后若不想叫这个侄儿活下来,也说得过去。动手的又是她宫里的女子,那便更加坐实了这个猜测去。皇后主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宫里宫外都挑不出错处来,便所有人都说她是贤后,是皇上不二选的贤妻……她将自己的声誉维护得这样好,咱们唯有帮她刺穿这一点去,才可徐图未来。”
舒嫔轻叹一口气:“倒也是。想来兰佩也不喜欢看见芸香和那大阿哥。若是因为这件事儿叫傅家上下厌弃了那芸香母子去,对兰佩也没什么不好。”---题外话---
还有~~叹气,有亲又说皇上什么都给不了婉兮了……他给的不过是将一个包衣奴才一步一步扶上后宫之主的位置;然后甘违祖宗规矩,将皇位也传给了这个奴才生下的、有一半汉家血统的儿子而已……他给的只是这些,如果你还觉得啥也没给,那就没给吧~
455、请求
耿氏这才欣慰一笑。m.www.uu234.net
“我倒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会这么简单就认下来了。原本还可以将篆香也给牵连进来……如果因为那一件小事,同时除了芸香和篆香去,那对兰佩才是最好。”
舒嫔不由得一愣,转眸望向耿氏去。
“……这总不会,是兰佩的心思!她从小那么乖巧、柔软的人儿!”
耿氏却是叹息:“舒主子如今身在嫔位,自然不明白兰佩的心。想当初你们姐妹两个是一同太后老主子留了牌子的。你是姐姐,直接封嫔;她即便是要在你之下,至少也是直接封贵人。有太后老主子的扶持,你们两个将来的前程都何止嫔位了去?钤”
“可是哪儿想到皇上却莫名下了旨,将兰佩指给了傅恒去……你道皇上是受了谁的挑唆?若不是皇后亲自为自己弟弟请婚,皇上至于违了太后老主子的心意去么?”
舒嫔轻轻垂下眼帘:“祖母是说,兰佩到了如今的处境,并不甘心?洽”
耿氏叹口气:“若傅恒身边没那几个丫头,如果不是芸香抢先生了阿哥;又或者说,如果不是婚后,傅恒对她不是那么冷淡的话……她又何苦有这些不甘?”
耿氏偷瞄舒嫔一眼:“说到底,她一切的不甘,不过都是来自那傅九爷的心不在她身上啊……她自然想知道九爷的心在谁那,那么首先自然是那两个丫头了。”
慎刑司内堂里,婉兮伸手一把按住庆顺嬷嬷的手。
面色纵然苍白,两眼却是灼灼黑亮。
“嬷嬷是说准了,要给小的用这猫刑?”
庆顺嬷嬷不由得一眯眼:“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婉兮不由得一声清笑:“小的之前问过嬷嬷的口实,嬷嬷也说得明白:这慎刑司是宫里的,便办事都要按着大清的刑律来。所谓刑律,便要犯什么罪、对应什么刑,这便都是有明白的规定,理应按律行事,由不得嬷嬷信口开河,随便给改了的!”
那庆顺嬷嬷便也眯了眯眼,不得不承认。
这是皇宫里,自然所有事体都有明白规定,她就算掌刑,也只能按着固定规条行事。
婉兮面色纵白,却轻轻笑了:“嬷嬷认了就好,那就说明小的犯下的这罪过,只能施行猫刑。嬷嬷是没道理再换成旁的了!”
庆顺嬷嬷哼了一声:“即便是,姑娘又能怎样?”
婉兮忽地勾了勾手指头:“还请嬷嬷借一步说话。”
庆顺嬷嬷摸不准婉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朝那几个嬷嬷点了点头,跟着婉兮朝远处跨了一步。
婉兮便轻笑着附在庆顺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后,庆顺嬷嬷便是猛然面上变色!
婉兮却放松下来,轻轻按了按庆顺嬷嬷的衣袖:“好嬷嬷,不管怎样我也都是皇后主子身边的女子。受刑是我应该的,却没脸面叫更多人瞧了去。损我自己的脸面不要紧,倒不知几位嬷嬷日后要如何面对皇后主子了。”
她深蹲哀求:“只求嬷嬷单独替我施刑,好歹顾全了皇后主子和小的一点脸面去。”---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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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受刑
庆顺嬷嬷回头看那几个人,也是一脸为难。m.www.uu234.net
可是那几个嬷嬷谁不是人精儿,谁愿意夹在皇后和太后中间去。故此那几个都摆手:“罢了,罢了,姑娘年纪小,怪可怜的。我们便不看着了,庆顺你单独施刑便罢。”
一个经验老道的精奇嬷嬷,处置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又有什么难?
听了这回话,庆顺嬷嬷的面上倒是约略有些难看。只是其他嬷嬷们也并未多想,只道是庆顺也不想单独得罪了皇后去,总想拉着她们几个一处,当垫背的。
倒是婉兮乖巧道:“嬷嬷便带小的去吧。小的自会乖乖受罚,绝不敢叫嬷嬷为难了去。”
钤.
庆顺嬷嬷无奈,这便引了婉兮到厢房去。
不多时,那几个嬷嬷便听得猫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几个精奇嬷嬷便知道,是那猫儿被塞进腰带里去了,猫儿乍然受惊,才会发出这样的叫声。
接下来,那猫儿就该拼命奔逃了。也即是说,猫刑开始了。
几个精奇嬷嬷互相都没看一眼,都自顾着看着自己的脚啊、手的。她们虽然被这差事早锻炼得心狠手辣,却又何尝不明白自己这差事都是得罪人的?故此没此施刑,虽说心底有那股子说不出来的痛快,可是痛快的同时,难免不多少掺加着些儿后怕。
更何况刚刚那女子脑袋有些过于激灵,里外里好几回问庆顺的口实,就是想坐实了她们这边儿所用的刑罚,究竟符不符合大清律例。
她们自己心下自然知道的,她们惩戒官女子的手段,哪儿能用大清刑律上那些?
况且官女子都是出身内三旗的,皇上是可以赐死,其余内廷主位却最严重不过给撵出宫去罢了,并无刑责的权利。她们不过是替那些主子们,用些阴暗的手段出出气罢了。
果然,过不了多一刻,便传来那官女子尖利的惨叫。
不过就只一声儿,便湮灭于寂静中去了。
她们自然也都明白,定是庆顺出手死死捂住了那官女子的嘴去。
这究竟是宫里,大厦连屋,若叫个惨叫声传遍了,成什么体统去?
况且嘶叫和哭喊还能减轻人的痛楚,她们就更不容得。非得要受刑的官女子死死闭上嘴,将那受刑的痛楚都囫囵个儿体会完整了才行。
半晌,厢房里终于没了动静。几个精奇嬷嬷这才互相看了一眼。
知道那女子八成是已经昏过去了。
几个人还都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都道:“唉,那姑娘受苦了。可是谁叫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在宫里坏了主子的规矩去呢?咱们这也都是迫不得已。只盼望着姑娘这回可长了教训,下回再不来这儿了罢。”
她们是精奇嬷嬷,可是首先是女人,还是宫里的妇差,故此她们在面儿上绝不愿意露出残忍来,反倒说话慢条斯理,做事儿轻手慢脚,极想做出一派慈祥之态来。
当中一个叫“双全”的嬷嬷摆了摆衣袖:“咱们就当是给二喜出一口气了。一起进宫来当差,多少年的老姐妹儿了,本来在皇太后主子跟前也得脸,却活活叫这个女子给坑害了。咱们得还二喜一个公道,现在算还完了。”---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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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扭曲
又耽误了半晌,庆顺方开了厢房的门儿。m.www.uu234.net
一开门儿,那猫儿先“噌”地蹿了出来。一出来便立即钻到墙角去,窜上一棵矮树,便上了房。几个纵身便已没了踪影。
双全等人便都悻悻地叹了口气:“瞧,棒子都给吓坏了。”
“棒子”是那猫儿的名儿,也正符合她们这慎刑司执掌刑罚的身份。
庆顺这才跟着走出门儿来,有些疲惫地吩咐她们:“去请寿爷来接人吧。姑娘长完记性了。”
双全这便亲自出门儿去叫传话的小太监钤。
剩下的精奇嬷嬷不免凑上来,悄声问施刑的情形。
庆顺叹口气道:“还不跟往常一样,又能闹出什么新鲜的来?不过你们放心了就是,我这回更是小心,没叫露出血迹来,咱们自然也好交差。”
少时寿山带着小太监来了,寿山跟庆顺寒暄着等在廊檐下,两个小太监进去将婉兮给架出来。
寿山含着一股子没办法描述的笑意,两个眼珠子便直盯到婉兮身上去了。
婉兮看着完好无损,脸上身上哪儿都没有血迹,只是两条腿迈不了步。出门槛的时候,干脆是被两个小太监给拖出来的,腰那以下仿佛都是死的了。
再看婉兮面上,那一张脸当真跟金纸似的,双眼紧闭,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寿山这便笑得更愉快:“庆顺啊,你的手法越见好了。”
庆顺自然顺着话茬儿说:“瞧寿爷说的!皇太后老主子的懿旨,奴才们还不拼尽了这一身的本事去,总归要给太后老主子料理得妥妥帖帖的才行?”
寿山抬手挠了挠额角:“回去需要养几日啊?别回头站都站不稳,倒给太后老主子惹罗烂。”
庆顺便乐:“寿爷惯会说嘴!方才还跟我说我的手法见长了呢,回头就又忧心我没办好了差事!寿爷啊你就放心吧,没人比咱们更知道分寸,姑娘们总归是旗人家出身的姑奶奶,哪儿能跟外头似的折腾?她现在这样儿更多是吓的,半个时辰后,待得回到本主儿宫里啊,那就该精神了。继续干活计是不打紧的。”
庆顺说着俯到寿山的耳边:“寿爷难道不明白,这猫刑的精髓倒不是什么皮肉伤……要的是姑娘那命根子去么?”
寿山一听,眼睛便也贼兮兮一亮。
宫中的官女子,从十三岁入宫,当然都是黄花儿的姑娘家。猫刑之狠毒就在于这一折腾,若狠了能破了女子们的身子去……这样便也等于是最阴狠地毁了姑娘的一生去了。
即便有些未必那么精准的,说不定也能叫姑娘将来没法生育了去。
寿山便跟是他将姑娘给破了似的,有那么股子难以言传的痛快。
他便左右瞧瞧没人,故意摸了庆顺手腕一把:“你这个狠心的婆娘!”
两人低低私笑,被两个小太监拖着走的婉兮却悄然睁开了眼睛,无声回眸望了过去。
太监是不全乎的人,可是宫里的太监却未必都是小时候儿就进宫挨了刀子的,有的都是有了些年岁,甚至曾经娶过老婆,后来才自愿进宫来的。寿山就是一例。
故此他的那个心还没全死。
而庆顺又是孀妇,在宫里也难免寂寞,于是两人之间这些摸摸索索的事儿也不稀罕。
458、如愿
内务府在紫禁城的东边儿,将婉兮往位于西六宫的长春宫来送,走了一段不短的路。m.www.uu234.net
寿山专拣着人少的路走,一直回到西六宫的地界儿,才叫婉兮停下。他笑眯眯凑上来道:“姑娘跟着精奇嬷嬷学了规矩,可记住了?”
婉兮咬着牙点头,勉强算作答应。
那寿山却不肯放过,无声笑着道:“姑娘得说出来,不然我怎么知道姑娘是真记住了?”
婉兮勉强抬头,眯着眼睛缓缓盯了寿山一眼,这才虚弱道:“回到本主儿宫里,得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儿。咱们都是当奴才的,主子给的罚,是叫咱们得教训、长记性,如果回到本主儿身边儿还装病病殃殃的样子,那就是不诚心受了主子的教诲。那刑就白受了,回头还得多受几回。洽”
寿山这才满意了,“看你这口齿还挺清楚的,便是脑子还没混浆了。”
婉兮强撑着回到长春宫门口,还勉强朝寿山福了福身,这才万般痛楚地走进了角门去钤。
寿山一直看婉兮的身影没入了宫门,这才拍了拍手:“行了,差事完了,咱们回去吧。”
婉兮就在门内听着,扶着门扇儿缓缓站直了身子。
之前的疼痛、虚弱之态一扫而空。
他们不是希望她回到长春宫里,也别表现出病病殃殃的姿态来么?她便顺了他们的心意。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后院,不过还是微微慢下脚步来。
好歹也要多少露出一点端倪来,否则该叫有些人多么失望了去呢?
帝后从雍和宫归来,皇帝进了养心殿便叫李玉说话。
皇后则不慌不忙地回了长春宫,只先叫献春回话。
献春当着皇后,将婉兮被太后宫里的人带走的事回禀。皇后这才点点头:“婉兮已是回来了?她可说了都经了什么事?”
献春说来眼圈儿已是红了:“她回来什么都没说,只说是太后老主子问了问她做宴花的事儿。可是奴才旁眼瞧着,婉兮仿佛是受了刑,那脸色跟白纸似的,走路也不利落。”
皇后坐在炕上,仰头望着头顶的彩画。
许久才说:“献春,本宫知道,你是希望本宫能将婉兮叫来问话,问清楚了,然后再替她做主。”
献春难过地出下头去:“婉兮是咱们长春宫里的人,又是九爷那般殷殷托付的……主子这一回若不替婉兮做主,那以后叫后宫众人如何看了咱们长春宫去?长春宫的人,岂是谁都可任意带走问话刑讯的?”
皇后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好歹本宫也是正宫皇后!只是这一回,我不能。”
“主子?”献春一惊。
素春看着着急,忍不住上前抓了献春一把:“你怎么糊涂了?你这么着,岂不是叫主子跟着为难?”
“这回是谁呢,是皇太后!咱们主子就是不能忍谁,却也一向都不能不忍皇太后啊!皇太后看着婉兮不顺眼,这又关咱们主子什么呢?咱们主子难道要为了她,去跟皇太后翻脸不成?”
献春忍不住垂泪:“可是婉兮这一回……难道就叫她这样不明不白受苦了么?”
皇后眼眸一转:“她受了什么苦,你可看见了?”
“你说她不明不白受了苦,是你不明白,她却未必不明白!”---题外话---
还有。
459、擒猫
“献春,你傻了么?”
素春将献春给带出来,便将她推到墙上。顶 点 X 23 U S
“你难道忘了,这长春宫里只有一个主子,咱们凡事都只能为一个主子着想?!”
“你更别忘了,咱们都是跟着主子一起陪嫁进宫来的家下女子。唯有主子好了,咱们才能得好儿。若主子在这宫里有半点儿闪失,最先受罪的只能是咱们!”
献春扶住墙壁,难过地摇头:“我自然不会忘了这些。我是主子家生的奴才,世世代代都是主子家的奴才……我如何能不为主子考虑?”
“我只是……只是当日受了九爷的所托,这一年来亲自照顾着婉姑娘,故此我不忍心看见婉姑娘那样……钤”
素春面上倒是一点点冷了下来:“咱们一起进宫来,你的年岁却比我们要小些。你进宫来的时候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如今一晃,你也到了出宫的年纪了。你现在定是一心都想着出宫的事儿吧,便对主子的事儿也没那么上心了。”
“也是,在宫里一日,你是要在主子跟前听差;若出了宫去,你便不用忌惮着了。”
献春面色微变:“素姐姐,你何苦这样说我?你该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素春轻叹一声:“我们总归比不得你,我们是出不了宫的。主子跟前一天都离不了我们,我们自己也早就死了出宫的那条心。可是你不同,你总归跟我们还不一样。”
“况且我也眼都瞧着,婉兮进宫来这一年,你倒是跟她越走越近。你是奉了九爷的托付,可是这宫里谁没受过九爷的拜托,可是你瞧我们哪个如你一般了去?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心眼儿罢了。”
“这些事儿我都瞧得真真儿的,你当主子就看不出来?你不如好好想想,这几个月来主子统共召你到身边儿伺候过几回!你心里若再不长个心眼儿,那便谁都管不着你了!”
献春惊得睁大眼望住素春,却已不敢再说话。
后罩房里,婉兮躺在被窝里,小心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去。
斜阳清幽,点点照见她腰带之下的肌理。
却半点都无那猫刑留下的痕迹。
婉兮借着被子的遮挡,轻轻叹了口气。虽说身上事实上没有伤,可是彼时那气氛也还是叫她多少有些后怕。
说到归齐,是她自己选了猫刑。
猫刑便有猫刑的好处,便如庆顺嬷嬷之前口口声声说的那么清楚:这猫刑是见不得人的,便是对着本生父母都不便露出来的;故此即便是回到长春宫来,管是皇后还是素春,谁也不好亲自查看。
这便足以瞒住人眼去了。
故此婉兮在那几个嬷嬷面前极力表现出惊恐来,便将后头单独拉着庆顺嬷嬷去“用刑”有了铺垫。没人觉着她一个小丫头,跟着庆顺两个单独去受刑,还能有什么花哨。
可其实,她单独拉着庆顺到了厢房,压根儿就没有受罪。
那猫儿“棒子”一声惊恐的叫,是被她伸手一把给拎住了后脖颈的皮毛。
她是养过猫儿的,最习猫儿习性:猫儿别看身子灵巧、野性难驯,可是猫儿后脖颈的皮毛若被拎住,那猫儿就动也动不了了。---题外话---
还有。
460、耳语
这都是猫儿抗拒不了的本性。m.www.uu234.net
缘故都起在猫儿小时候。那时候母猫若要带着小猫儿躲避风险或者搬家,便是用嘴叼着小猫儿后脖颈这块皮毛奔跑。若小猫有半点的挣扎,那猫儿母子便没办法安生逃命,故此小猫本性里就知道,这时候儿应当纹丝不动、毫不挣扎。
故此不管猫儿长到多大,只要后脖颈这处被拎住,它便老老实实了。
婉兮拎住它脖颈之后,认真想了想该怎么惩治它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觉着错不在猫,猫儿都是因了人性才变成施刑的工具罢了。
婉兮最后只揪了它几根儿胡子钤。
猫左右两边儿,平均每边有十二根胡须,揪下来几根不打紧,不过却肯定够疼的。况且胡须是猫儿用来测量距离的必备工具,关系到生存,揪它胡子带给它心上的恐怖便也不小。
于是那猫儿就被拎着后脖颈子,生生被揪了胡子,这才叫得撕心裂肺了去洽。
丢开了那猫去,婉兮便一双眸子清灵灵盯住庆顺嬷嬷,继而含着微笑,却是自己尖声惨叫了一声儿。
那动静甚为逼真,那庆顺嬷嬷窘得一张脸紫红。
喊完了,婉兮便走到水盆边儿,将自己的辫子打松了,拍了不少水在额头鬓角,做出仿佛被汗水洇湿了的模样儿去。
正值冬日,用刑的屋子里自然没有炭火。用了冷水这么拍自己,脸色便自然而然惨白了下来。
接下来婉兮便捉着庆顺嬷嬷的手在条凳上坐下来,静等时辰。
那条凳不是普通的凳子,也是平素用刑的时候绑着人手脚的,婉兮故意拉着那庆顺坐在上头,便是庆顺都有些胆儿突。
婉兮垂首低低道:“在宫里当妇差的,那事儿便是最肮脏的。若被告发了,嬷嬷来日是一定要坐在这条长凳上的。嬷嬷此时坐了,来日兴许就不用坐了。”
庆顺额角的冷汗便都滑了下来:“姑娘凭什么就认准了我是做过那事儿的?”
婉兮轻轻扬扬眉:“嬷嬷否认也没关系,到时候总问得出来:其一,那猫儿唯有在嬷嬷怀里最安生,足见那猫儿即便不是嬷嬷养的,也是嬷嬷给驯化出来的,故此这猫刑定然是嬷嬷的首创。”
“再者,”婉兮故意抬眸细细打量庆顺的面容:“嬷嬷这样皮细肉软,哪儿像守寡了多年的孀妇去呢?嗯~嬷嬷身上用的什么香,可真好闻。”
庆顺面上神色便又一变。
婉兮心下越发有底:“若查问起来,只需拿嬷嬷日常用的胭脂水粉去细细比对,定然不难查出跟那烟花柳巷是同样的制法。”
婉兮便一眨眼:“嬷嬷总该知道,良家的女子是绝对不肯使烟花柳巷里的香方的。故此嬷嬷便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彼时婉兮在堂屋里,攥住庆顺的手腕耳语的那句话是——
“嬷嬷是当过窑姐儿的吧?”
彼时庆顺嬷嬷便是狠狠一震。
婉兮却攥紧了庆顺的手腕,继续娓娓道:“……这猫刑是窑子里惩治窑姐儿才想出来的阴狠法子,唯有当过窑姐儿的才最知道它的阴狠。嬷嬷是宫里人,若没当过窑姐儿,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若被宫里知道嬷嬷这样的经历,嬷嬷猜,会不会治嬷嬷一个欺君大罪?”---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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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1、算账
养心殿。顶 点 X 23 U S
夜幕低垂,皇帝已是听完了李玉的禀报。
李玉跪在地上,又是摘了帽子,一径地磕头:“奴才该死。”
皇帝哼了一声:“嗯,你知情不报,有事瞒着朕,你是该死!”
李玉轻颤不已钤。
“不过呢……”皇帝眼角却滑过一缕笑意:“你这回不是擅自隐瞒不报,你是听了你家姑娘的话。你肯听她的话,为了对她的承诺,连朕都敢瞒着……就凭了你这胆色,朕也敬重你是条汉子!”
李玉好悬没一口老血直喷出去…洽…
他一个太监,皇上故意说敬他是条汉子……皇上这张嘴呀,哎哟喂,当真得罪不起。
皇帝抓起两个核桃在掌心里稀里哗啦地转着,很是有些兴高采烈似的。
他是不便跟李玉敞开了说,可是他自己个儿心下自然跟明镜儿似的:如今连老狐狸李玉都这么听那小丫头的,甚至都敢瞒着他了,这还不都是他自己长久以来不停磕打李玉造成的么?
凡是有关九儿的事儿,李玉只要想到九儿,听从九儿,那他就不罚;一旦李玉哪个事儿故意忽略了九儿,他就磕打起来没个完……李玉在一年的零敲碎打里,终于长记性了。
皇帝便哼了一声:“是她叫你欺君的,我自管找她算账便罢。饶了你个奴才,还不滚去把内奏事处的给朕叫来?”
奏事处是主管皇帝召见大臣的。分为外奏事处、内奏事处。皇帝的意思由内奏事处转达给外奏事处,再由外奏事处通知大臣去“叫起儿”。
皇帝当着内奏事处官员的面儿,正正经经翻了傅恒的“红头牌”。
皇帝“翻牌子”可不只是翻后宫的绿头牌,召见官员同样有写了大臣名字的“红头牌”。
傅恒被折腾了来,已是夜色有些深了。
皇帝坐在暖炕上,任凭他行满了大礼。瞧着傅恒脑门儿上磕出来的红印儿,皇帝这才满意地一笑。
“这么晚了叫你来,倒不知你是从哪个被窝里刚爬出来的?”
傅恒险些一口唾沫就把自己给淹死。
皇上是头回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傅恒小心道:“奴才在书房里处理公事。”
皇帝倒轻哼一声:“如此冬夜漫漫,怎么自己一个睡书房啊?哦~,朕省得了,你那书房里也自然有红袖添香。那两个香喷喷的大丫头都叫什么来着?”
傅恒心里咯噔一声。皇上这样阴阳怪气儿的,唯有一个解释,便是那日的事儿已经都被皇上知道了。
傅恒只能硬着头皮回话:“回主子,一个叫芸香,一个叫篆香。只是芸香还在月子里,不在书房;篆香……也被奴才给撵出书房去了。故此奴才在书房里只有自己一人。”
皇帝盘着腿,两只手悠闲地搭在膝头,一手稀里哗啦转着核桃,一手则缓缓捻着一挂和田玉的念珠。
“你可真没意思!若是换了朕,朕就把篆香给就在书房里,每个晚上都叫她陪着。让那丽影双双都印在窗户纸上,月色朦胧之际,多是一段佳话。”
暖阁里可暖和了,傅恒跪着的地面上都是热乎的,可是傅恒听着这话,身上却开始止不住地冒冷汗。
皇上开始跟他算账了。---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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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邪气
皇帝今晚上的兴致仿佛特别高。全看不出来半点生气的模样,反倒跟个顽童似的索性撒开了所有性子来疯。
“朕告诉你,若朕是你,朕还非要叫那个篆香生下个孩子来!芸香已经生出了大阿哥,那又算个什么?朕偏叫篆香也生下一个来,哪怕只是个小格格也好,然后朕就立即向朝廷请旨意,册封了篆香当侧福晋!”
“叫那芸香想母以子贵的算盘,统统都打空了去!”
傅恒吓坏了:“主子……奴才,奴才没有宠篆香的心思,更没打算为她请封侧福晋。”
那日的事,至少从目下来说,尚且不敢保证篆香就是全然无辜的。
皇帝倒是冷冷一哼:“谁说给篆香孩子,为她请封,就是为了篆香自己了?那不过是个最好的耳光,给朕最脆生生地扇到芸香脸上去!叫她求而不得,叫她自己想要的偏偏都给死对头得了去!钤”
傅恒当真吓着了。此时的皇上不再是朝堂之上那个朗朗如朝日的帝王,此时倒满身的邪气儿。
“奴才不敢!”傅恒只能磕头。
皇帝轻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敢!因为你心软。你顾忌着那芸香也已是你的女人,她还为你生下了儿子……”
傅恒说不出话来。
皇帝却轻轻眯起了眼:“可是朕敢!若朕是你,为了九儿,朕会使出最狠毒的法子来。朕就要让她们都知道,这世上不光是她们女人可以阴狠,朕狠起来便是她们绑在一起都及不上的!”
傅恒几乎要落泪:“……奴才长子的脖子上,挂着九儿给的玉。”
皇帝这才轻叹一声:“嗯,她的心意朕自然明白。她希望和这个孩子长命百岁;可若要孩子好,没了额娘的却也可怜,所以你自也不忍心对芸香如何。”
皇帝微微垂下头:“朕可以不顾那芸香的死活,可是朕总不能罔顾九儿的心意。况且她那玉锁片儿就是央着朕给做的,她彼时那么死乞白赖,便也是求着朕与她相同的心意才是。”
皇帝轻轻闭上了眼,盘腿坐在炕沿上半晌。
忽地问:“你怎没为那芸香请封侧福晋?”
傅恒忙深深垂首:“芸香是家生的奴才,身份低微,故此……”
皇帝倒是哼了一声:“贵妃也是朕的包衣,朕还是给了她仅次于你姐姐的位分去。朕不在意的,你倒还这么拘着!少给朕打哈哈了去!”
傅恒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皇上,只得又是叩头。
“回主子……奴才对芸香本来无意,不过是,不过是……”
皇帝这才幽幽地睁开了眼:“你不过是为了让朕安心。唯有你有了孩子,朕才能放心你是对九儿了却那番心意。你也才能叫你的姐姐、你的家族都放下心来。”
傅恒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扬了扬眉:“朕本不是个特别在意出身的人,朕的后宫里贵妃、嘉妃都是包衣、纯妃更是江南汉女。故此只要你或者你姐姐有心抬举芸香的话,向朕提出来,朕不会不答应。
“只可惜……你们姐弟两个却都没这个意思。你不想请封,这心情我理解;你姐姐同样也不想,我反倒有些意外了。”---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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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法子
傅恒俯伏在地,大气儿都不敢出。www.uu234.net
姐姐的心思……他并非完全不懂。可是此时对着皇上,他如何敢承认姐姐的心意?
唯有——装作不知罢了。
皇帝垂眸盯着他的脑袋,轻哼一声:“傅小九,你还是分不清谁才是你的主子!外人总以为这些年是你姐姐教导成就了你,可是朕可以当着你的面说:这些年真正教导成就了你的,是朕!”
傅恒一个哆嗦,只能深深闭上眼。
皇帝转开头去,半晌才收了邪气儿,轻轻一哼:“你既然不愿意回去叫篆香生孩子,那就回去拟个折子,替芸香请封侧福晋吧。明儿递进来,朕便钦准了。钤”
傅恒一愣:“主子!……”
皇帝一边眉毛倏然一扬:“怎么,朕抬举你的侍妾,你还不愿意?”
傅恒小心掂对用词。
皇帝却已是轻哼:“朕自然明白,多少人不愿意看见芸香获封。你姐姐便是头一个,接下来还有你那位嫡福晋;或者还有篆香。”
“可是真可惜啊,她们谁不愿意都不管用,只要朕愿意,她们就得一个一个抻着脖子受着!”
傅恒只能再磕头:“还望主子三思!不为别的,那日究竟是谁主使了事件尚未可知,便是芸香自己也还逃不脱干系!”
“那没关系。”皇帝先眨了眨眼:“我封她侧福晋,又不是抬举她的,不过是为了那脖子上已经挂了长命锁的大阿哥。”
“更何况,”皇帝眼中忽然闪过狡黠:“朕已经给你那大哥指了婚,他如今已是多罗额驸。他媳妇儿可是郡王家的多罗格格,是宗室的女儿,难不成将来嫁过去还只是个奴才的儿子么?”
皇帝耸了耸肩:“朕可是为了我爱新觉罗家的女儿着想。”
“至于芸香自己的罪……”皇帝朝傅恒勾了勾指头:“若要最狠的,朕会叫她生下孩子、封了侧福晋之后,就再也不进她的门儿。叫她在攀上天那一刻,便也同时跌进地狱去!”
傅恒张嘴说不出话来。
皇帝眼珠儿一转:“自然,若你又狠不下心来,朕也还有旁的法子给你——你再纳两个外室吧。就故意放在外头,叫她们看也看不着,治也治不到。”
傅恒只能瞠目结舌,全然没想到皇上原来玩儿起这些后宅的手段来,也能这样惊人。
皇帝仿佛说得有些累了,又或者对傅恒的表现有些意兴阑珊。
便摆了摆手:“法子朕给你出了,端的看你自己的心意。那是你后宅里的事,朕不便直接去管。不过朕告诉你:你若敢为了你的那几个女人而不顾九儿的委屈,朕不好整治她们,朕便只能整治你了!”
傅恒去了,夜色里透过玻璃窗看过去,傅恒后背佝偻着,二十岁的年轻人竟像是已经有些老态了。
皇帝也叹了口气。
他知道傅恒夹在他和皇后中间儿,为难。
他自己也是一样……总归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自己的皇额涅。
他与自己的皇额涅原本感情甚好,他每日都要亲去问安。也更觉着自己登上皇位,身边还能有个老娘,便如心里还有个依仗,觉着自己挺幸福的。却没想到这一日一日的走过来,皇额涅却跟九儿对上了。---题外话---
还有~~
464、双尊
这个晚上,皇上坐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下了。www.uu234.net
李玉在外头瞧着,也并不敢进去劝。李玉也明白,皇上怕是担心魏姑娘,却又不好刚回宫当晚就去瞧;二来,兴许也还是忖着如何面对皇太后。
不管怎样,那是皇太后。以皇太后的身份,惩治任何一个官女子去,谁都挑不出半个错字来。
终于熬到次日。
皇帝还是天不亮就起身,虽然不过浅浅眯了半时,可是整个人却还是瞧着那么神采奕奕洽。
用过早膳之后,皇帝便又循例到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
经过热河行宫那么档子事儿,再加上这个月本来就又是皇太后的圣寿,故此皇帝的礼数更周到、态度更殷勤钤。
这回到了皇太后跟前别说不坐着了,连站着都不站着了,直接那个拜垫跪在皇太后脚踏旁。
皇太后怎么叫起来,皇帝都不肯起来,就那么跪着。
皇帝开头常规说了说到雍和宫去拈香的事儿,回顾了一番母子两个曾经在潜邸里的时光。
“彼时儿子年纪尚小,想要见皇考都难。皇考一年到头也不来额涅的屋子几回,儿子要想见皇考一面,总要偷偷跑去年皇贵妃的院子里去,才能偷偷瞄着皇考的身影一眼。”
皇太后不禁面上狠狠变色。
当年贵妃年氏的独房专宠,是她永远无法放下的心结。当年年氏还在生育期的时候,先帝的后宅里便无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可见年氏之盛宠。
甚至直到现在还有人说,如果不是年氏生下的几个儿子都夭折了,便怎么都轮不到她一个低微的格格生下的儿子。是她的儿子命格实在太贵重,才有了她今日。
皇帝轻叹一声,絮絮说着:“后来额涅获封熹妃,皇考也对额涅越发重视。儿子倒惋惜,额涅没再给儿子生下个兄弟来。额涅膝下只有儿子一个,若能多几个,这圣寿之时,额涅的宫里也才更热闹。”
即便后来因为儿子终于得到了先帝的重视又怎样?她还不是再也没有皇宠,再也没有了子嗣?皇太后听得不禁悲从中来。
“你皇阿玛后来都在忙活些什么,外人不知道倒也罢了,你总归不至于不知道!”
皇太后对于自己的丈夫,如何能毫无半点怨气?
皇帝却没有接母亲的话茬儿,只叹了口气:“既然额娘膝下,儿子再无旁的兄弟,儿子又着实心疼额涅宫里的冷清……儿子便已下旨,请皇祖寿祺皇贵太妃一并接入寿康宫中,与皇太后同享尊荣。”
这位皇贵太妃是康熙爷的贵妃,亦是康熙第三任皇后孝懿仁皇后的妹妹,进宫初封便是贵妃。可以说是康熙后期真正的后宫之主。出身高贵,同时还对皇帝有养育之恩,虽然此时的位分是皇贵太妃,比不上皇太后尊荣,可是无论辈分,还是家世出身却都在皇太后之上。
若寿祺皇贵太妃搬入寿康宫来,皇太后都不免在日常行媳妇晚辈之礼。
皇太后面上便很有些不好看:“皇帝,此事你颁旨之前,不用跟哀家打个商量么?”
皇帝却抱住皇太后的腿,撒起娇来:“儿子知道皇额涅最疼儿子。儿子想要的,皇额涅必定都恩准。”---题外话---
还有~~有亲没看懂皇上知否知道了么?大家看清楚哈:首先身为皇帝不能直接拿了臣子后宅的女人出来当面问;其次,还有李玉呢,李玉就算没在后宅里,可是凭李玉的阅历,便是多少事儿都看得清楚;三来,无论是后宫,还是后宅,哪有一件事儿就是简简单单直来直去的啊,设局的人又哪里只是简单的一个人去呢。看似是芸香娘俩,可是那背后受益了的哪只是芸香母女?大家可以回头再细想想哈~
465、关婶
皇帝这一大早从寿康宫问安回养心殿,接下来朱批了一份折子。www.uu234.net
是刘统勋递上来的,说是皇上的舅舅、皇太后的兄弟伊三泰等几人,借替皇太后祝寿之机,竟然胆敢进内宫东门苍震门。
皇帝朱批:“祖宗规矩,外臣不得擅入内廷。便是朕的舅舅亦不可违反。著查问训斥,钦此。”
忙完了这些,天才大亮了起来。
皇帝眯眼看玻璃窗外的天际,心下这才觉着敞亮了些,微微勾起红唇来钤。
接下来皇帝又召见内务府总管大臣阿里衮,著阿里衮跪奏他管辖下的慎刑司近一个月来的底档。
宫中规矩一向严厉,各司每日要事都要录入底档。故此那日皇太后宫著交一名二等女子的事,便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是谁交来,是谁接的,是谁掌刑的,全都有案可查。
皇帝勾着唇角,手指头尖儿从那几个名字上滑过:首领太监寿山、精奇嬷嬷庆顺。
此时这两个名字在他指尖儿上,要了他们的命去简单得如捏死个蚂蚁。
可是即便他是皇帝,他也凡事都要师出有名。因为他自己的言行,也同样都要一笔笔记在《实录》上。
皇帝脑海中不由得又转过婉兮那张俏脸去……还有她偶尔浮现出来的调皮,那时常叫他都无可奈何的慧黠。
他便笑了,暂时松了手指,还是决定将这两个留给那小丫头处置去。
一上午的事情办完,已是过了午时,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
皇帝便吩咐:“李玉,去给你皇后主子一个知会,朕到她宫里去用膳。叫她该准备什么,便都好好儿地预备出来。”
李玉听得心下一声叹,心说:不就预备个人么?皇上这回还给故意挑明了~
皇帝故意还磨蹭了会儿,这才优哉游哉到了长春宫。
婉兮果然已经在了膳桌旁伺候着。
只是……却抹了个大红脸。
皇帝一个预备不足,一眼望上去,便险些没笑出来。
婉兮这一脸,抹的是胭脂。是皇后得了皇上要来的消息之后,特地叫素春去嘱咐的。
自然还是担心婉兮一脸的苍白,叫皇上给看出来去。
只是皇后也没成想,婉兮竟然抹了这一脸红的来了。苍白是掩盖下去了,可是这一脸红叫人反倒更没法不留意了。
虽然不好看,可也没法忽略。
只是皇帝这就来了,皇后想叫婉兮去洗脸却也来不及了。
皇帝坐在膳桌旁就没办法错开眼珠儿了,只好忍着笑问皇后:“皇后自己平素不喜好胭脂水粉,可是将份例里都赏给她了?”
皇后只能尴尬称是。
皇帝目光几番从婉兮身上滑过,见她似乎行动有些缓慢,不过姿态尚可。这便放下一半的心,却依旧还是悬着另一半。
皇帝便轻轻够了勾唇:“她也是个胆儿小的!定是见你赏赐了那么些胭脂水粉,用不完,却又不敢不用,于是便加足了几倍的分量都给抹脸上了!好么,这宫里活脱脱生出个红脸儿的女关公来,倒是显得皇后你这宫里正气千秋!”
皇后约略尴尬,便只好亲自给皇帝夹菜。
皇帝有意无意问:“你手下女子还有好几个,何苦胭脂水粉都只给她一个了?几个分分,各自好颜色,不好么?”---题外话---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