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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男     锋寒三尺三txt下载     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各怀鬼胎

    男子翻下神案,身形一闪间,绑在窦怀生身上的铁链与戴在铁捕脸上的面具便都落在了他的手里。顶 点 X 23 U S

    “变脸锁魂,好两样宝贝!小子,这两件东西便抵了你买剑的钱了!”

    这时,窦怀生看清了铁捕隐藏在面具下的本来面目,果然是个绝美的姑娘,眉眼似山水,粉脸如桃花。但他却无暇欣赏,只道是自己身上一轻,拔腿便要跑。铁捕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男子身上无意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就将她彻底压制。

    “想走?买了我的剑再说!”

    说罢,男子两手一伸,使出一招隔空取物。已跑出出破庙十来丈的窦怀生与庙中站着的铁捕,全被他擒在了手里。

    男子对窦怀生道:“我有一上好的宝剑,你买不买!”

    窦怀生只觉这男子太过于莫名其妙,他当即就否定道:“不买!”

    “你不买?我偏要你买!”

    男子话音刚落,铁捕就开口道:“你要卖他剑,关我什么事?”

    男子微笑道:“你就是那个常年追着老偷儿不放的千面铁捕?”

    铁捕没想着否认,她道:“是又如何?”

    “那我拿你就有用处!”

    说罢,男子带着二人便快步离了破庙,又踏空而行,带着二人跨过了南北边界,来到了大宋境内。来到大宋后,男子带着二人先是跨越山水入了蜀州转了一圈儿,随后又带着二人来到了黎州境内。但他却不是带着二人来吃荔枝的,男子来到一座孤坟前,把里面的棺材拔出来,从中取出了一柄锈剑来。他要窦怀生买的正是这柄剑,但窦怀生却是更不愿意了。这别人的陪葬品,他怎么肯要。

    男子也不着急,取到剑后,他又带着二人往西边进发。这一路上,男子少不了要捶打折磨窦怀生,这也就有了之前在那山涧之中的一幕。

    又是两日,那男子的脚力却是极快,合眼睁眼的工夫,他就将窦怀生与铁捕带到了一片高山之下。高山巍峨,上方环绕有缥缈白云。

    这一路往南,窦怀生眼中看到的除了山还是山,虽说山水各不同,但看多了,也就厌烦了。

    “你放我下来!”

    男子看一眼窦怀生后笑道:“你若是买我的剑,那我便放你下来。这是多好的生意,我这剑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宝贝,只收你一文钱,你还不买,你真是个白痴。”

    窦怀生道:“这剑明明是你从别人的坟墓里盗出来的,怎么又成你的剑了?”

    男子道:“这剑是我从前赠于他的,现在他死了,这剑便没了用处,我再取回来,也是理所当然。”

    窦怀生摇头道:“你这是强词夺理,你既然把剑赠给别人了,那这剑就不是你的了,与那人的死活无关。”

    男子笑了笑,没做回答。

    这时,铁捕道:“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人都抓了我一路了,还不放手?”

    男子道:“我虽抓着你,但却只是提着你的衣服,我扪心自问,这一路上我没有碰到你分毫。”

    铁捕自知如今是逃不脱这男子的手心了,她干脆闭上嘴,不再言语。当窦怀生与铁捕都不再说话了,男子又自言自语道:“此处是个好地方,往后退两步是夔州,向前走两步是蜀州,往北迈一步又是渝州。”

    男子看向铁捕道:“你说我们该往哪儿走,你若是选的好,那我就放了你。”

    本来无精打采的铁捕听闻此言登时是喜出望外,她将信将疑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男子微微一笑,“我没功夫跟你逗闷子。”

    铁捕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开口道:“蜀州已经去过,夔州我们刚刚经过。若是再去这两地,难免会有些烦闷,倒不如去渝州看看。”她话音未落,便觉得浑身一畅,开始被男子封住的真气霎时间又流入干涸的经脉之中。与此同时,男子也放开了她。铁捕一个翻身,平稳的落在了地上。她刚恢复自由身,就又成了那个杀伐果断,冰冷异常的铁捕。她寒声道:“我的东西。”

    男子将那张铁面具摸出来,扔回给了她,“山水有相逢!”男子大笑两声,纵身向北方而去。窦怀生问道:“你怎么就这样把她放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把她一放,她还不知会害多少条性命。”男子戏谑道:“这一路上,你叫一口一个铁捕姐姐叫的可是亲热,怎么她一不在你就说起她坏话了?”

    窦怀生蹙眉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她是女的,我不叫她姐姐,还能叫她哥哥么?”

    男子分外洒脱的呵呵一笑道:“放心吧,她还会跟来的。”

    “当真?”

    “当真。”

    听男子说完,窦怀生稍稍放下了心来。男子见状道:“你若是答应买我的剑,那我便将你也给放了。”

    窦怀生摇头道:“你且死了这条心吧,你这剑,我是绝不会买的。”

    男子闻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淡淡道:“我看片刻之后,你还有没有这么硬气。”这时,二人行到一片生满杂草的山沟处,男子吹了个呼哨,二人便听得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杂草翻倒的细微响动。男子一把将窦怀生扔到了山沟中道:“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坠在沟里的窦怀生,还来不及细细感受被摔的酸痛,就觉得从头到脚皆是一阵冰凉。这时,不知道有多少条花花绿绿的长蛇从草中游了出来,爬到了他的身上。窦怀生呼吸凝滞,他从小到大,可从未见过这么长虫,更别说是碰了。男子对窦怀生的表现颇为满意,他微笑着诱惑道:“你若是答应买我的剑,我便将你救上来。”

    窦怀生闻言却是突然克服了对这长蛇的恐惧,他颇为硬气的说道:“想来你是在做梦!”他话音未落,一条长蛇便猛的咬在了他的手臂之上。霎时间,他的一条手臂便成了青紫。

    男子微笑道:“这是一条五花蛇,被其所咬的人虽不会死,但却会全身浮肿三月,浑身上下又酸又麻,可是难受的很。继续受着吧,这里面可有成千上万条毒蛇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男子带着窦怀生走后,铁捕待在原地却是没动。她暗道,这男子倒也是奇怪,他卖窦怀生剑无非是见其有几分资质,心生提拔点拨之意。但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将剑直接赠于窦怀生,非要做买卖之谈?铁捕想倒此处,又想起开始那男子抓自己,好像是与神偷黎仁醉有关。若是她现在跟上,说不定跟着那男子便能寻到老神偷。到那时,窦怀生与老神偷借被她擒住,岂不是好事成双。

    但当她刚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又局促了起来。她暗骂自己一句是异想天开了,一个老神偷她对付起来就不容易,更何况再加上一个高深莫测的卖剑男子?她本正想着,忽然从后方猛行来一群蓑衣剑客。这群蓑衣剑客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他们步伐整齐划一,双手皆握在剑柄之上,一幅蓄势待发的模样。

    他们哗啦一声将铁捕给围了起来,领头的高大男子拔出长剑,一指铁捕道:“方才你可看见一男子擒着一个女人与一个孩子从此处经过?”高大男子心中郁闷至极,他没料到本来他们跟的好好的,但那男子只是轻微一个加速便把他们甩在了身后。对于他们而言,把人跟丢了可是极大的罪过,他们可担待不起。

    从面具之下透出来的寒冷目光,冷冷的射在高大男子的脸庞之上。高大男子无意间与这目光一接触,身子就是一僵。高大男子暗道,这人好生厉害,不可与其为敌。他正欲收剑,一条黑链便牢牢的将他手中的长剑缠在了半空之中。

    见此情景,其余剑客皆是纷纷出剑。

    高大男子摆手道:“都把剑收起来,如此这般,成何体统。”他一语未毕,其手中的长剑啪的一声脆响,便断成了两截。男子皱了皱眉头,随后舒缓神色微笑道:“在下冒犯了阁下,断此一剑也算是礼尚往来,为阁下赔罪了。”

    铁捕微笑,从面具下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道:“不错,还算你有几分眼力劲。”

    高大男子笑道:“在下看阁下的打扮,倒是与一位江湖前辈有几分相似。”

    铁捕从怀中摸出一块铁牌道:“正是本人,大内丛云卫!”

    众剑客耸然动容,他们虽远居山野之间,但对皇宫大院中的两只官家亲卫也是略有耳闻。看家护院的密卫与在外行走的丛云卫,二者好似一犬一鹰,守护着高高在上的大宋官家。

    “您,您是铁捕大人?”

    铁捕轻轻嗯了一声后道:“刚才我的确见到一男子携着一女一童从此处经过。”

    高大男子喜道:“若大人能告知草民那人的行踪,我黎州苑家感激不尽。”

    铁捕闻言后缓缓道:“黎州苑家?倒也能算的上是黎州的第一武学世家。你们为何要追逐那个男子,且与我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若你们是江湖仇杀,那我便不能将那人的行踪告诉你们。否则被同僚知道了的话,会参我个挑拨江湖恩怨的罪名。”

    高大男子听罢呵呵一笑,他与身旁两人对视一眼后咳嗽了一声道:“其实,这个说来有些难以启齿,因为关乎我家家主的私事。若大人执意要问,那草民也只好名言。”他顿了顿,眼珠左右飘忽了片刻后道:“其实那女子是我家老爷的一方妾室,那小童是我家老爷最疼爱的小公子。而那男子便是他拿住的那妾夫人的奸夫,他二人的奸情败露,老爷暴怒怪罪下来,要把他二人浸猪笼。没成想那奸夫不仅掠走了那位妾夫人,还把小公子给拿走了。我们是奉老爷的命,来拿这对奸夫淫妇,解救小公子的。铁捕大人,不会连这个都管吧?”

    铁捕心中是又气又好笑,她与那男子何时成了奸夫淫妇了,简直一派胡言。但她却不拆穿高大男子的谎话,而是就坡下驴,佯做若有所思道:“果然如此,我说看那人怎么有几分面熟……”

    高大男子蓦的一惊道:“大人您认识那男子?”男子话音刚落,众人轻轻将佩剑给抽出了半寸。

    铁捕冷冷一笑道:“说不上认识,那人像是我正在追捕的一采花大盗,刚才他面上涂满了泥土,所以我不敢辨认。但听你说完,我倒是肯定了,那男子就是采花大盗无疑了。”

    众蓑衣剑客面面相觑,高大男子将眉头挤成八字形,不敢置信的问道:“大人,您,没认错吧?”

    铁捕咯咯笑了笑,那笑声从面具之下透出来显得更加阴寒:“怎么?你不相信本大人的眼睛?”

    高大男子摇头笑道:“草民不敢。”

    铁捕微微颔首,“倒不如我们一同去追那三人,男人归我带回去交差,小孩与女人让你们带回去给苑家主。”

    高大男子不知道铁捕在玩什么鬼把戏,难道他们追的那人,长的还真像采花贼不成?但随即,高大男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铁捕定是另有所图。但他不敢不答应,一来是现在要从他嘴里打听出那男人的去处,二来这铁捕吃的可是皇粮,民不与官斗。

    “如此甚好,若有铁捕大人的助力,想来会事半功倍。”

    铁捕正愁自己一人对付不了那男子,现在就来了帮手,她心中欢喜,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嗯,那就随我走吧。”

    高大男子道:“不知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铁捕淡淡道:“我说了随我走,那便随我走。”

    高大男子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铁捕转身一跃,便跳出了众蓑衣剑客的包围圈。她侧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高大男子抱拳道:“在下苑青。”

    铁捕闻言正身,快速向北方掠去。众蓑衣剑客也登时跟上。这一路上,铁捕是走走停停,他时而快速施展轻身功夫快速飞跃,时而又蹲下身仔细观察地上杂草的弯折方向。

    苑青见状,也是对铁捕心生几分敬佩。若是他们一开始也懂得详察四周的风吹草动,那男子就算是跑再快,想必也逃脱不了他们的掌控。

    小半个时辰过去,铁捕又在一山头之上停下了脚步。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地上的草叶曲折方向后,摆手让众人止步。苑青让众人在后方等着,他则上前来到铁捕身旁道:“大人,那贼子……”他话音未落,铁捕便打断了他,并示意他向山下看去。

    苑青蹑手蹑脚,不敢有丝毫大动作,他俯身往山下一看,只瞧他们追赶的那男子正持剑立在一山沟上,但那山沟中的景象,他却不得而知。

    铁捕轻声道:“你们的夫人与公子呢?”

    苑青干笑道:“应该是被他扔在山沟里了。”

    铁捕摸出黑链,做出一番要动手的模样道:“情势危机,速战速决。”

    苑青伸手拦住了她道:“那恶贼修为高深莫测,不得贸然动手,我们还是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铁捕冷哼了一声,收回了铁链。这两方都各怀鬼胎,相互对峙欺骗之间,倒颇为有趣。

    且说下方,男子手持银白长剑,轻蹙眉尖。此时山沟中所产生的景象,却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只瞧浑身咬痕,皮肤青紫的正盘坐在山沟之中。那些毒蛇盘桓在他身体三尺之外,嘶嘶吞吐着猩红的长信。它们虎视眈眈,却没有一条毒蛇,敢向前游动一步。

    男子暗道:“本想着让他吃吃苦头后,再为其驱毒,但这小子竟能自行运功化解蛇毒,倒是有些意思。”

    只见窦怀生紧闭双目,他双手捏着兰花指安放在双膝之上,而他皮肤上的青紫之色,正在渐渐消退。而正在侵蚀他奇经百脉的蛇毒,正往其胸口涌去。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遥外的鹿岳书院之中。听风小筑里,有一人正用跟窦怀生同样的姿势盘膝而坐着。从面相上看,他是书院吾师,但现在的他却是满头华发。忽而,他抬起双手厉喝道:“去!”

    随后,他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面带笑意道:“小豆子,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啊……”

    山沟之中。

    窦怀生突然睁开双目,他一指击出,先是有剧烈的狂风朝男子压去。男子静立原地,岿然互动,任凭身体两侧的杂草飘得如何狂乱,他的衣角与发梢却是置身事外,丝毫未动。

    “去!”

    窦怀生口中猛喝一字,山野震颤。

    虽其声落下,一道漆黑如墨的指气夹杂着腥气与剑意赫然朝男子的眉心极速射去。男子微微一笑,待那指气行到他离他眉尖只有分毫之距时,他微微一摆手,那道指气登时间竟拐了个大弯儿,又朝着他身后的山头射去。这道指气如一张巨大的风帆,所到之处,皆刮起一阵飓风。

    指气未到,铁捕与苑青的呼吸皆是一滞。

第十四章 吞吐一口长气

    “走!”

    铁苑二人同时厉喝一声,身体极速往后退去。www.uu234.net二人刚动,那道指气就轰然撞击在山头之上。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扬起万丈飞沙走石。片刻之后,山丘停止晃动,那山头竟被那道指气给生生削成了平地。匍匐在山腰的那群蓑衣剑客皆是满是土石,狼狈的紧。

    一人道:“大哥,他发现我们了!”

    另一人道:“现在动手,取他项上人头,回去也能邀个功绩!”

    苑青抽出被铁捕击碎的断剑后,一声长叹道:“动手。”

    登时,由苑青带领的这群蓑衣剑客齐齐屈身快速往前奔去。其脚步生风,蓑衣飘起,他们宛如一群从空中冲击地面的雄鹰,凶狠又迅速。铁捕直起了身子,她喃喃道:“让他们先去做出头鸟,两败俱伤,最好不过。”

    窦怀生在山沟里睁开双眼,他只记得刚才自己被毒蛇咬后,就渐渐昏迷过去,从经脉中传来的疼痛,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现在,那种痛苦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通体舒畅,他的修为好像也比昏迷之前精进了不少。他往旁边不经意的一瞥,那群围绕着他身体游走盘桓的毒蛇陡然长躯一僵,随后又如受到莫大的惊吓一般,齐刷刷的又飞速游入了茂密的草丛之中。

    窦怀生抬头看向正对着他微笑的男子,皱眉问道:“是你救的我?”

    男子大笑两声道:“我巴不得你再难受一些,又怎么会救你?救你的是你自己,你现在还要自救。”

    窦怀生不明白男子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后又踉跄的站直了身子。在山沟里盘坐半天,他的下盘都有几分酸麻抽筋了。当窦怀生往山沟上爬时,他一眼便看见了正往此处俯冲下来的一群蓑衣剑客。而那个戴着寒冷面具的铁捕则正静静的矗立在被削平的山头上,从那面具之下射出来的幽幽目光,此时正如一把钢针,深深扎在窦怀生身上。

    窦怀生此时明白男子口中刚才所说的他要自救的意思是什么了。

    “他们是来抓我的。”

    “废话。”

    男子伸出手,瞬间将半截身子还留在山沟里的窦怀生抻了出来。

    “你要带我走?多谢。”

    “梦话。”

    男子说罢,咯咯一笑,他反身就将窦怀生小小的身子往身后那群蓑衣剑客丢去。窦怀生在空中稳住身形,随后凌空一翻,如一片鸿毛般轻轻的落在了众剑客身前。苑青见状只是稍稍一怔,便厉声喝道:“杀无赦!”

    窦怀生紧握双拳,如临大敌。

    苑青只想着早些拿下那男子,丝毫没将在前方拦路的窦怀生放在眼力。他随手一刺,他那柄断剑便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向窦怀生的胸口扎去。单从这随意一剑来看,苑青的剑道造诣就已是不俗。其剑虽断,但从断剑茬口出吞吐出来的一尺剑芒,却使断剑更加锐利无双。

    而窦怀生面对这一剑,脸色仍是平常。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浸淫在剑道多年的老剑痞一般,颇为老气横秋的呢喃道:“太慢了……”突然,窦怀生双脚一凌,身体倒挂。他没来由的飞出一腿,“嘭”的一声,狠狠的鞭在了苑青的脸庞之上。苑青只觉自己的下巴陡然像是与自己的脑袋分割开来,霎时没了知觉。其实窦怀生这一脚用的力道极为巧妙,既控住了苑青,又不会真的伤到他。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震惊中,他们的老大,曾或多或少指点过他们几分剑术的苑青,此时竟被一个还称不上少年的小童一脚踢飞了出去。而苑青手上的断剑,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窦怀生的手里。

    窦怀生持剑横在胸前,用稍显稚嫩的语气朗声道:“今日我们各退两步,我不伤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众剑客闻言,蓦的火冒三丈。窦怀生的言辞恳切,落在他们耳朵里,无异于蹬鼻子上脸,咄咄逼人。他们苑家在岭南也算的上是首屈一指的武林望族,何时曾被黄口小儿一语喝退过?这时在他们眼里,拿下窦怀生身后的男子一事可以暂且放放,而这个小童他们是非斩了不可!

    登时,数十把长剑赫然指向了窦怀生。

    “师父说过,若是有一日出门在外与人比斗,定要先让对手三招,诸位轻出手吧。”说罢,窦怀生将断剑插在了土里。

    窦怀生一语无异于火上浇油,数十把长剑猛然带着晾晾风声朝他刺了过来。窦怀生面对诸剑客的攻势,背负双手,凸显大家风范。剑势如雨,骤然间劈头盖脸而下。窦怀生身子娇小灵活,面对层层叠叠的剑招,左闪右避之间竟应对的游刃有余。

    男子站在山沟上捧腹大笑,铁捕立在山头暗自思量,她暗道:“他在半路放了我,应该就是要传窦怀生些精妙的身法剑术。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竟就将窦怀生教导的如此厉害。”铁捕倒是把窦怀生此时应对蓑衣剑客的功劳,归在了男子身上。她却是不晓得,在江湖吾师的眼力,窦怀生都能称得上是天纵奇才。

    男子笑道:“也不知你拜了个什么样的迂腐老师父,江湖拼杀本就是在刀尖游走的你死我活,哪有让人几招的说法。”

    此时三招已过,窦怀生折身去拔插在地上的断剑。但他突听闻男子一言,不由得皱眉喝道:“不许你污蔑我师父!”但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窦怀就露出了个破绽。登时,七柄长剑猛的刺在了他去取剑的右臂之上,虽然窦怀生闪躲及时,七柄剑有六柄扎在了他的衣袖之上,但仍有一柄划破了他的皮肉。殷殷的鲜血刹那间,便顺着窦怀生的手臂流淌了下来。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窦怀生露出一个破绽,便有千千白白个破绽暴露在众剑客眼前。十多柄长剑,登时朝着窦怀生身上的各大死穴刺了过来。这一下,窦怀生是避无可避。

    男子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砸吧一下道:“不行,你若是死了,谁来买我的剑?”思量完,男子轻弹一指。忽而,只差分毫就要刺入窦怀生体内的几把长剑竟莫名其妙的齐齐断裂开来。

    众人怔怔相望,齐道:“见鬼了!”

    男子微笑道:“见鬼,剑鬼,拿剑的小鬼是剑鬼。不错,这个称呼不错。”

    窦怀生只觉来自周身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出手把剑,转身应上。霎时间,只听当当长剑碰撞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拾柴火焰高,但众人用剑却不见得更加厉害。眼前这几十号蓑衣剑客的修为加起来何止要比窦怀生高十倍,百倍。但众人毕竟不是心意相通,人越多,错的也就越多。窦怀生的剑势如同大江波涛,绵绵不绝。但他却不与众剑客正面交锋,而是八方互挡,借力打力。数十名剑道都有所小成的剑客,此时竟成的窦怀生这个小童手中的玩具,任由他拿捏。

    诸剑客头冒冷汗,心中连呼见鬼了。他们现在怀疑窦怀生是不是个成名已久的剑道高手,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与他们开玩乐。众人心里发毛,窦怀生此时也不好受。力再大,也有穷竭之时。窦怀生体内的真气已显干涸疲态,他手中的断剑,也开始有了寸寸龟裂之纹。

    忽而,在窦怀生用剑去挡一人攻势之时。只听“啪”的一声,断剑彻底碎裂成点点银芒。他的手中,也只剩下略显可怜的剑柄。手无兵刃,窦怀生也只能重新开始闪躲,但他的身法却慢了太多。

    这时,众剑客面露喜色,他们的剑此时已能碰到窦怀生的衣角。想必不出一时三刻,窦怀生定成他们的剑下亡魂。

    男子轻弹手持的银白长剑,笑道:“小子,接剑!”

    窦怀生眉头紧锁,听闻男子的话,只是冷声回道:“我不用你的剑!”

    男子道:“是借你的!”

    说罢,男子扔出长剑。长剑便拖着紫红二色长烟,向窦怀生极速飞去。长剑所过之地,皆划出一道幽深鸿沟!

    众人想拦下此剑,但皆被紫红剑气逼退两边。长剑飞到战圈之中,稳稳悬在窦怀生面前。窦怀生挣扎片刻,一把握住了银白长剑。掌剑一碰,窦怀生突觉灵台清明。冰凉且温和的剑气,正从长剑之中涌入他的身体。

    窦怀生一抖手腕,紫红两雾瞬间将他身体笼罩。他不禁赞叹道:“好剑!”

    手握长剑,窦怀生如虎添翼。此剑之锋芒,世间少有。窦怀生只是随意刺出几剑,那与他碰撞的长剑皆是纷纷被斩断。随后,窦怀生翻刃为背,将那些断了剑的剑客,通通拍了出去。

    这时,被窦怀生踢懵了的苑青在一旁幽幽转醒过来。他刚恢复清明,眼前出现的就是自己的人马被那小童给打的七零八落的一幕。他心中骇人,不知那男子从何处寻来个如此厉害的帮手。他暗道,他们连一个小童都拿不下,又何谈拿下那男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忽而,他站起来朗声喝道:“风紧,扯呼!”

    得了苑青命令的一干剑客皆如释重负,他们早已不想与这小童缠斗下去。若是再比,那便不只是丢人的事了,更要紧的是会丢掉性命。

    众人由外到内,依次往后退去。见众人败走,窦怀生登时收了剑,不再与他们打斗。

    苑青等人面对着窦怀生与男子,缓缓向后倒退而去。一边走,苑青一边注视着男子的一举一动,他见男子背着手面容冷淡,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当众人退至山头,男子突然冷喝道:“走狗!”

    其声如九天炸雷,轰轰烈烈的从天而降。山野之中,回音不绝,飞鸟惊奇,走兽恐慌。

    苑青等人蓦的被突如其来的强大震颤之力,给拍倒在地。众人齐刷刷的吐出一口鲜血后,登时连跪带爬的逃离了山头。在慌乱之中,众人却是没有注意,那铁捕已不见了踪影。

    看着众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窦怀生场舒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到男子身前,将长剑捧在他面前道,“多谢。”

    男子微笑道:“无需道谢,我借你利器,替我赶走这群跟屁虫,是我应该谢你,但我又不想谢你……”男子话音未落,窦怀生便勃然大怒,男子说出此言,他便晓得,自己是被男子给利用了。

    窦怀生忍住一口气道:“你三番四次的折磨我戏耍我,算什么男子汉,倒不如我们光明磊落的比一场。你赢了,我随你处置。我赢了,你便得放我走。”

    男子笑笑,戏谑道:“你与我比,会不会也先让我三招?”

    窦怀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

    男子忽而变了脸色,他沉声道:“我之所以不想谢你,就是因为你太笨!我随意吞吐一口长气,便能镇压半个江湖,你拿什么跟我斗!笨的可以,简直蠢材!”说罢,男子提起窦怀生的脖领,又擒住他,往北方快速掠去。

    当二人走后,铁捕才从一个隐秘的角落悄然无声的走了出来。

    “随意吞吐一口长气。”

    “便能镇压半个江湖。”

    “你猜他是谁?”

    “我猜到了。”

    “我也猜到了。”

    铁捕自言自语了片刻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不知觉间,冷汗已浸湿她的衣衫。

    ……

    ……

    竹林小盆地,竹顶小亭里。

    黑衣男子仍保持着一个万年不变的姿势端坐着,在他面前五丈处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位老者,他生有长者的威严。但此时他面对黑衣男子,却是低着头,身子僵硬。他像是私塾里没有把四书五经给背熟的学生,正面对着教书先生抽查而如坐针毡。

    有谁能知道,这老者就是名震岭南的苑家家主,有着九十战而无败绩的大高手苑无迪。

    场中的气氛安静的可怕,苑无迪擦了擦冷汗后,实在受不了来自男子气息上的压迫,他哆哆嗦嗦的说道:“老奴……老奴知错,若是老奴亲自去追他,想来他也逃不了我们的掌控……”

    黑衣男子又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人跟丢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竟与他动手了。与他交手数年,我未尝一败。但你们却输给了他,这让我的颜面何存。”男子说完,一股巨力便压在了苑无迪的头顶上。他座下的木椅无声无息间,便化成了一团齑粉。苑无迪更是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心中叫苦连连,他心中明面,他面前的这男子平生最重的便是自己的颜面。黑衣男子说出了“让我颜面何存?”这句话,无疑就是判了他的死刑。

    苑无迪强抗住来自男子的威压道:“据老奴手下来报,他身边领着一个孩子,而且他把埋在薛氏坟冢里的龙凤呈祥给挖出来了。”

    黑衣男子轻挑眉尖,微笑道:“他终于找到自己最后一把剑的买主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我了。”

    苑无迪闻言,稍稍缓了一口气。

    不过黑衣男子强加在他身上的威压却是没有半点收回的意思,反而越发加重了几分。

    “但数十年来,还没有人敢让我丢人,官家也不行,你可晓得?”黑衣男子话音落下,苑无迪眼角流出了两滴老泪。

    他颤声道:“老奴,愿已死谢罪!”

    他刚说完,一旁的竹林忽然一阵摇晃,那骑着熊猫的黄衣小丫头,走了出来。她手中握着一把瓜子,哒哒的磕个不停。

    小丫头骑着熊猫,行到苑无迪身前,对着他的脑壳就是一顿敲,她笑道:“你这哈哈儿,咋又来了塞!”

    男子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不快,他沉声道:“我在办公事,你来添什么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丫头被男子一训,就皱起了眉头,她委屈巴巴的说道:“奶奶让我来请你回家喝汤呢。”她这一委屈,连口音都正了起来。

    “真的?”男子面露惊喜。

    “真的塞…”

    男子闻言竟微笑了起来,他连声道:“好,好的很。”

    苑无迪见男子的这番举动,差点当场昏死了过去。他跟随男子三十年有余,还从未见过男子笑过,这是第一次。为了一口汤,男子竟笑的像个孩子,这让他深感不可思议,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苑无迪在胡思乱想,男子已经站起身快步往竹林走去。苑无迪登时如释重负,登时化作烂泥,瘫坐在地上。小丫头见苑无迪这幅神态,陡然捧腹大笑起来。她上前对着苑无迪的脑门就是一顿乱敲,一边敲还一边娇笑道:“哈哈儿,哈哈儿。”

    面对小丫头这般失礼的举动,苑无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其投以感激之色。

    这时,男子低沉的声音又从竹林之中传来:“谁让你坐了,跪着,跪上一个月。”

    苑无迪当即跪起来,连连磕头道:“老奴谢主人不杀之恩,谢主人不杀之恩。”

    注:在宋时,官家的意思是皇帝。

第十五章 江上煮酒

    “想下雨时,这天就总是响晴干燥。www.uu234.net若有一天下了雨,便又想天晴,人啊,可真是奇怪。”董平坐在乌篷船头,仰望着江上雾蒙蒙的天自言自语。

    白冷姐妹二人在船尾说着悄悄话,林三川在摇橹,吕纯阳踏剑而行。从那墓中出来以后,董平与冷飘飘几人的关系便逐渐亲密起来。后董平知晓冷飘飘她们也是要去金陵,几人便决定干脆一同南下。

    江水清凉冰骨,冷飘飘与白清池皆是脱了鞋袜,将嫩足浸泡在江水里,轻轻的拨弄游戏着。

    白清池把头靠在冷飘飘的肩膀上,低声问道:“表姐,你该不会是真的看上那董平了吧。”

    冷飘飘微笑道:“我呀,对他倒还真是有点意思。”冷飘飘说罢,斜睨了一眼,透过乌篷,看到董平的背影。

    白清池叹息道:“我劝表姐还是适可而止吧,那朴家的公子没准是个绝世的好男子呢,你可别为了芝麻丢了西瓜。”白清池的话,顺着江风,就飘到了林三川的耳朵里。林三川瞪着白清池说道:“你说谁是芝麻呢,我家公子可是最大的西瓜,没人能比的上。”

    白清池挑眉,极其厌恶的白了林三川一眼,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算是摸到了林三川的几分脉络。吵架,是万万不能与他吵架的。要是自己回一句,这个独眼龙准能反来一百句。

    林三川看着安静下来的白清池,不由像是个旗开得胜的将军一样,洋洋得意起来。他懒散道:“就算我家公子是颗芝麻,你们也吃不到,我家公子早有了妻室了,你们要来,那就排队等着做妾吧。顺便说一句,想给我家公子做媳妇的人,已经从燕临城南门,排到南北边界了。”

    林三川这几句话,把董平拍的是如沐春风。董平深吸一口气道:“三川,言过其实了,不过排队的人站了**十里还是有的。”

    在白清池眼里,这主仆二人是着实的不要脸。她使劲用脚扑腾了两下江水,算是发泄了心内的不满。冷飘飘则是掩面笑道:“如此看来,奴家可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董平曾以为像是冷飘飘这样的大户小姐,言谈举止虽说不上会端架子,但总会有些扭捏的。不过冷飘飘却不然,她身上既有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又有女侠客身上的洒脱豁达,这般女子却是可人。

    “还不知冷姑娘要去金陵做些什么。”董平起身钻过乌篷,来到二女身后道。

    白清池往后瞧了一眼董平,佯装害怕道:“你这样神出鬼没,真是吓死人了!我表姐去金陵可是要去见未来夫君的,朴家大公子,厉害吧。”

    董平皱眉自语道:“嫖家,实不相瞒,在下也曾是嫖家人。”随后,他大声道:“冷姑娘,别怪在下直言,嫖家人可不能嫁啊。”

    冷飘飘闻言来了兴致,她回头道:“难不成董公子晓得些朴家不为人知的内幕?”

    董平胸有成竹,微笑道:“这是自然,有三点,嫖家人不能嫁。第一点,常嫖的人,身上多多少少会染些花柳病。第二点,常嫖的人,生来浪荡,虽会谈情说爱,但大多不会顾家。第三点,常嫖的人,可能在房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去死吧你!”

    董平一语未毕,白清池就怒睁杏目,转身狠狠的朝董平的双腿推去。董平顺势一倒,身子便径直向前滑去。他这一滑,就挤到了冷飘飘与白清池的中间。然后,他身子一仰,便稳稳当当的做在了二人中间。

    董平脱下鞋袜将脚丫泡在水里后,便有几分恬不知耻的笑道:“多谢姑娘让座。”

    “滚啊你!”白清池打了董平一拳后,站起来就离开了船尾,这处,就只剩董平与冷飘飘二人了。冷飘飘听闻董平的嫖家三解后,已笑的花枝乱颤,“董公子,那朴可非你口中的嫖。而是,朴实朴,一字多音。”

    董平微笑道:“哪个嫖无所谓,姑娘觉得听到哪个开心,便是哪个。”

    冷飘飘闻言忽而正色道:“我觉得董公子还少说了一点。”

    “哦?”

    冷飘飘道:“常嫖的人,还油嘴滑舌,不老实。”

    董平摇头自嘲道:“那我倒是还忘了常嫖的人有两大优点。”

    “嗯?”冷飘飘饶有兴致的看向董平。

    “常嫖的人不是有财便是有才。”

    “做何解?”

    “第一个财,便是钱财的财。姑娘想,一个人若是常常去嫖,荷包里怎能没几分银钱呢。第二个才,则是才华的才。若是一个人没钱,还常常去风月场所,那他定是有才的很,姑娘们愿意亲自为其买账。”

    “油嘴滑舌。”冷飘飘听罢,抿起嘴,在水中踩了董平一脚。这一脚说不上痛,倒是让董平尽享冷飘飘脚心的滑.嫩。

    董平抱拳道:“多谢姑娘赏。”

    冷飘飘噗嗤笑了一声,随后,她把头扭到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那照董公子说,常嫖的可以嫁喽。”

    董平道:“这我不晓得,但姓朴的是绝不能嫁。”

    白清池突然站在船头对着董平大声嚷道:“喂,姓董的,你休要破坏我表姐与朴家公子的婚事!”

    董平幽幽道:“还没过门,你表姐就要到夫家去,是想早些与那朴家公子圆房呢,还是要退了这门婚事?”

    白清池气鼓鼓的说道:“与你无关!”

    董平摇了摇头,冷飘飘开口缓缓道:“那朴家家主在七年前与家父为我与他家公子定下了婚事,我只是想去看看我以后到底要嫁的是个怎样的人。”

    董平闻言,手指微微屈东了一下,他眉尖轻蹙,若有所失的说道:“父母之命,却是难违。若那朴家公子不合姑娘心意,姑娘怎么办?”

    冷飘飘道:“那就像董公子说的,退了这门婚事。”

    “要……要是令尊不答应呢?”董平小心翼翼的问道。冷飘飘看向董平的双眼,只见他双眼飘忽,神思不定。他好像不是在问冷飘飘,而是在质问他自己。

    冷飘飘笑起来,她道:“想那么多干嘛,若是家父不答应,那我就说我与董公子是情投意合的苦命鸳鸯,若是他不答应,我就让董公子一头撞死给他看。”

    董平闻言,如释重负。随后,他又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道:“苦命鸳鸯我做不来,**才符合在下的心意。”

    冷飘飘发出似银铃般悦耳的娇笑,董平望向升腾起白雾的江面。他没看到大江波涛,却瞧见了万家灯火,富饶繁华的临安城。在那城中的升平街头,一个穿着红衣戴着红花的俊郎少年正骑着一头神武高大的白马。少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显得有些烦躁无奈。而在他对面,迎来了十里红妆。

    蓦然,董平回过神,微笑道:“是啊,想太多了,反而是自找麻烦。”

    冷飘飘听得出董平语气里淡淡的惆怅与长足的释然,她注视着董平棱角分明的侧脸,忽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一丝奇妙的诡异。诡异的好似含在嘴里的冰糖,一开始你以为它是冰,想从其中寻到一丝凉意,但用舌头卷住了,便会忘记一开始的索求,反而会为它带来的甜蜜所着迷。

    正当二人各有所思时,突听得船头传来“邦邦”的声响。二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得是林三川满脸兴奋的在用船橹击打着船身,好似叫好时的鼓掌。二人再看,便望见前方的吕纯阳正静立在江面之上,他对面的则是一面百丈之高的光滑绝壁。

    “吕先生只是一挥手,他的佩剑便一飞百丈,深嵌入那绝壁之中……”林三川目光炯炯,颇为兴奋道。

    董平拍了冷飘飘的肩膀一下道:“走,咱们去瞧瞧。”

    说罢,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落在江面上,随后快速奔到了吕纯阳的身后。二人走近了才看清,吕纯阳原来是用飞剑在绝壁之上刻字。

    剑身三尺,尽数没入坚硬无比的石壁之中。一般武者将剑插在石壁之中都有几分难度,更何况像吕纯阳这般将剑当笔,肆意在百丈石壁上尽情挥洒。

    “喂,你快些摇,我要去看。”白清池对林三川说道,林三川闻言登时便不摇了,他反正能看的见,为何要管这个大小姐。白清池气的直跺脚,她对前方喊道:“表姐,接我一下,我也要看!”

    冷飘飘听到白清池的呼喊,当即便运气九幽真气。霎时间,一条冰路便从她的脚下咔咔的结到了船头。白清池一喜,随后对林三川做了鬼脸后就下了船,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冷飘飘身边。林三川咒骂道:“迟早把你滑下水!”

    而白清池来到冷飘飘身边后,正赶上吕纯阳收了剑。顿时,这姑娘一脸的扫兴。在她心里,早把恨意全都撒在了林三川身上。

    董平望着那个个都有十丈见方的大字,轻声念到:“临,兵,斗,者。好字,好剑术。依晚辈看,吕道长的剑术放在江南,应该是无人可出先生左右了。”

    “溜须拍马,不知羞。”

    董平闻言,微微一笑,倒显得他刚才说的全是肺腑之言。虽然,他的话语里带着些溜须拍马,但董平就是恬不知耻,面不改色。

    吕纯阳一捋长髯,呵呵笑道:“小友言重了,江南之中卧虎藏龙,贫道满打满算也只能拍个第三十罢了。”

    白清池闻言道:“我看吕叔叔才是言过其实了呢,吕叔叔的剑术在江南称第一当之无愧。”

    董平在心中翻起了一个白眼,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拍马屁的功夫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吕纯阳微笑道:“万万不敢谈第一,在江南,剑术第一当推蜀中剑神李闵济。在十年前,李闵济还未被人称为剑神时,他曾上过一次青城山。在山上,我亲眼目睹了青年剑神的英姿。那时,我便晓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在这十年中,我的剑术每日都在退步,而他却在精近。”

    冷飘飘闻言道:“对了吕叔叔,你们这些日子在江南各处寻找李闵济的踪迹,可有所发现?”

    吕纯阳摇头道:“我是没有找到,就不知其他几位怎么样了。此次去金陵,一是为了给朴家家主祝寿,其则便是与其他七位朋友会和,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发现。另外,朴家主也有意发动自己在江湖的势力,帮我们寻找李闵济。”

    “李闵济……”

    在上次从老神偷的口中听得李闵济的大名时,董平便有意寻找起关于李闵济的记载。可惜在鹿岳书院的群雄谱中,关于李闵济的记载寥寥无几,甚至还没老神偷说的详细。不过上面倒是简单提了两笔李闵济成名后的遭遇,那书上道,李闵济曾在白帝城摆下擂台,指明要挑战江南所有高手。当时初出茅庐的李闵济,可谓是锋芒毕露,桀骜无比 。

    当时他一摆下擂台,就有无数高手蜂拥而至。而李闵济则不吃不喝,不睡不坐,硬是与各路高手鏖战了七天七夜。七天七夜,历经三百六十七战,李闵济未尝一败。后来,他便被江南武林,冠以剑神称号。在江湖上,高手是一抓一大把,绝世高手更是不在少数。但能被人以神相称的,除了个半吊子的老神偷,那就是李闵济这个蜀中剑神了。

    不过在李闵济夺得剑神的称号两年后,其全家就惨遭灭门,只有李闵济一人存活。蜀州李家,在江湖上也是排名前三十的厉害家族,更别说其家中还有个剑神坐镇。李家被灭门一事,在江湖上吵的也是沸沸扬扬。但那李闵济却是就此在江湖上呈半隐退的状态,对自己被没门一事,好似根本不在乎。有人说,李闵济是疯了。更有人说,李闵济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独步天下,定是练了什么邪术,而他全家,也是在李闵济修炼邪术走火入魔时,被他自己杀的。

    这些传言随意听听便可,董平却是从未当过真。从知晓吕纯阳等人为了三大门派被灭门而寻找李闵济开始,董平不由得为那素不相识的李闵济而担了一把心。但前几日,吕纯阳不主动说,董平也不好开口问。此时他见几人提起了李闵济,董平便顺势问道:“吕道长难道真的相信那三大门派的血案,是李闵济做下的?”

    吕纯阳微微摇头,他道:“当年李闵济不知从哪里听得贫道会几招浅薄剑法,便上青城山向贫道来讨教。那时的李闵济虽有几分狂傲,但贫道却知晓他心肠不坏。至于那三大门派的血案,贫道虽不相信是李闵济犯下的,但怎么说,也与他有一些联系。贫道只想找到他问个清楚,贫道也能求个安心。”

    董平听罢,不由自主的轻呼一口气。

    这时,林三川不紧不慢的摇着橹,将船划到了四人身后。林三川笑道:“江面潮,几位上来说。”

    “是啊,上船吧。”吕纯阳从腰间拿下个玉葫芦道:“贫道这里,还有半壶浊酒呢。”

    飞鸟掠过江面,带起一尾白雾。

    船头是姑娘们在窃窃私语,乌篷下是三个男子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与吕纯阳相处,董平与林三川都觉得舒服的紧,这仙风道骨的江湖前辈身上没有丝毫名大压人的威势,反而全身皆是待人以诚的随意与亲切。

    董平之前还在想,吕纯阳与吕梁梦到底像不像。现在看来,二人一点都不像,但都大同小异,皆是能令人报以尊敬的前辈。

    吕纯阳葫芦里的酒是快要结成酒玉的浓浆,就这么半壶就浆,就能兑上几大瓮美酒。三人怎么喝,都没将吕纯阳这半葫芦酒给喝光。董平不禁暗道,还是道家宝贝多。

    酒喝酣了,三人就开始谈天说地。董平不知怎的就把话茬带到了朴家,他道:“吕道长,不知那朴家是什么来头从前倒是没听说过,晚辈看道长倒是对那朴家尊重有加。”

    吕纯阳呵呵笑道:“你从北莽来,所以不晓得,那朴家以前在江南可是了不起的很,大真剑派,你可曾听说过?”

    吕纯阳一提,董平便模模糊糊的有了几分印象,他道:“在前朝,有位剑客专修凌厉剑法,霸道无双,江湖人便称其为剑枭。后来这剑枭便在湖州的武当山中成立了大真剑派。”董平以前在填补江湖关系时,曾留意了这大真剑派一眼。其实这种前朝的绝世人物,当时董平只是一扫而过,大都早忘了。之所以他对这剑枭,大真剑派还有几分印象。

    全然是因武当山三字,武当山可是道家圣地,上有大小道观三千六百座,其中修道之人更是上万。但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武林中人,敢在武当山开派立宗的。这大真剑派还是千百年来,头一遭。不过,近几十年来,这江湖上好像没了大真剑派的名字。

    吕纯阳点头道:“那剑枭,便姓朴,名朴剑客。”

第十六章 遇见金陵

    “道长的意思就是,金陵朴家,就是朴剑客的后人喽?”

    吕纯阳点头道:“正是如此,剑枭创立大真剑派后,其门派也辉煌了百年,但在大唐灭亡后旷日持久的战乱中,大真剑派便逐渐走向落寞。约是在十七年前,本以没落的大真剑派中,又爆发了一场内乱。”

    “内乱?”

    吕纯阳看了一眼董平道:“不错,内乱。大真剑派中一直分为两派,一是朴剑客的后人,二是上山学剑的外姓人。十五年前,大真剑派的外姓人未夺剑派的掌门之位与朴剑客所留下的贴身佩剑,突然便对门中的朴家人发了难。后来内乱虽得以平息,但大真剑派也是元气大伤。剩余的朴家人,便从湖州搬到了江州金陵。大真剑派在本朝虽以落寞,但大真剑派历代掌门皆与江湖各道交好,所以也算吃得开。”

    董平听罢后,不禁问道:“大真剑派的内乱是道长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而来的。”

    吕纯阳饮一杯酒道:“是朴家家主向江湖宣布的,没有人目睹过。”

    董平暗道:“那这所谓内乱,便有些意思了,没准这朴家就是第二个墨家呢。”虽是这样想,但董平却对那大真剑派的内乱并不感兴趣。这江湖上的事儿海了去了,又有几件能与他扯上关系。江外的繁华迷离,皆不及这小船上的一杯美酒来的沁人心扉。

    吕纯阳道:“还来不及问,二位小友到金陵是来游玩,还是谋求生活?”

    董平笑道:“只是过客罢了,等到了金陵,我们还要往南走,去临安。道长,去过临安么?”刚说完,董平便摇头道:“道长怎么可能会没去过临安呢。临安,可是帝都啊……”

    吕纯阳则是无奈笑道:“不瞒小友说,贫道还真没去过临安,正因为它就是帝都。”吕纯阳说罢,便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的确,临安与他不相熟。

    董平听罢有几分惊讶,在他眼里,只要是宋人就得去一次临安,那不光是大宋如今的帝都,也是大宋的耻辱柱。

    不愿提起临安,吕纯阳话锋一转道:“金陵是个好去处,当年诗仙太白就曾为金陵赋诗三首,将金陵古今之貌说了个淋漓尽致。地拥金陵势,城回江水流。若小友有空,可以在金陵好好转转。”

    董平笑道:“把江山好处付公来,金陵帝王州。帝王喜欢,平民也爱。若有功夫,晚辈定会去莫愁湖泛舟,鸡鸣寺拜佛。”

    林三川借着酒意向南方看去,在江水尽头,他隐约看见一座依山傍水的雄伟城郭。林三川听不懂吕纯阳口中的太白与董平嘴里的稼轩。但他却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那座城池,就是金陵。

    千年的风雨,吹不散一城的富贵荣华。

    在金陵城门处站岗的士兵,面带微笑,往来行人见状皆如沐春风。那是几个年轻的士兵,他门不知道何谓战争,只晓得当兵就有一份不菲的军饷,那些银钱足够孝敬家中的父母。而他们对来往的行人笑,不知是因为这些行人中掺杂着不少有权有势的士大夫。他们只是因为,纯粹的爱着身后的这座城。

    想一想,就快八月十五过中秋节了。行走在五湖四海的游子,也都纷纷赶回金陵,一时间这城门前热闹非凡。想来比这里还要热闹的,就该是城中的几座寺庙了,满城阿婆牵着姑娘去寺院里,有的是求平安,但更多的就是求子,求姻缘。董平一直想不通,为何宋人一直都把着种事寄托在菩萨身上,在他读过的佛经里,可没提过观音菩萨还有送子这本事。

    董平几人下了船,便直奔金陵城。在城门排队等待进城的人着实不少,几人从晌午一直等到快要日落,才行到了前头。冷飘飘望一眼身边的董平道:“董公子,你若是要继续南下,是不用进城的。”冷飘飘看向董平,她的眼神里却是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期待。连冷飘飘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期待董平不走?想来是的。对于那位素未谋面过的朴家少爷,董平这个先入为主的插队客倒是已经夺走了她的几分芳心。但又或许就像是董平说的一样,他只是这座城的过客,又或者说他是她的过客。

    董平不知道身边的女子在一刹那间,心中就升起了这么多想法,他微笑道:“既然到了金陵,又怎能不进去转转。不知冷姑娘可否知道朱雀桥?”

    “朱雀桥,自然知道。”

    董平道:“说不准明日或者后日,在下就能在桥上看见姑娘与那朴家公子暗自幽会呢。”

    白清池哼了一声道:“你还算是说了句人话。”

    林三川淡淡道:“我家公子本来就是人,嘴里说的自然也是人话。哪里像你,不人不鬼,平日里能说出句人话,就高兴的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了。”林三川两句话将白清池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能将你不是人这四个字说的委婉生动,林三川也算是有两分本事了。吕纯阳呵呵直笑,冷飘飘护住白清池道:“林公子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咱们说话就要分别了,你就不晓得让让我这表妹?”

    冷飘飘在林三川心里还是有几分分量的,那日在江下董平给冷飘飘渡真气时,林三川就将冷飘飘当成了半个公子夫人。林三川嘿嘿一笑道:“全听姑娘吩咐。”

    董平在一旁淡淡道:“得了,赔个不是吧,咱们也算是好聚好散。”

    林三川看了董平一眼后对白清池道:“对不住。”

    冷飘飘眼神闪烁,“董公子说得不错,江湖有缘,最难得好聚好散。”

    她话音刚落,这队伍就该着她们了。在例行检查后,董平林三川与冷飘飘姐妹被放进去后,吕纯阳则被几个青年士兵拦在了城外。董平二人觉得有些奇怪,冷飘飘则是见怪不怪的说道:“这些年,江南禁武令越发厉害起来。金陵,扬州,临安……这等大城,若不是本地人,皆不让带刀剑入城的。”

    董平听罢会意,如今宋辽局势严峻,看来宋朝庙堂当局是不想在两国交战前,本国内先出乱子。

    那士兵接下吕纯阳的佩剑后,对其一笑道:“道长放心,您的剑我会好生保管着,等您出来时,我再完好无损的交给您。”吕纯阳微笑称是。

    金陵城内热闹繁华,人群熙攘,商户万千。在每条街市两旁更是载种着还未凋谢的苍郁古柳,柳叶飘香,飘到千家万户,更飘入纵横在城中的条条清河之中。站在金陵城头,能望见浩瀚长江,游船万千。而站在金陵城中,则能瞧见小河潺潺,俊女浣衣。

    五人行到一十字路口后,便相互拜别。

    吕纯阳他们要去城东,而董平则说要去城西。其实去何处董平倒是无所谓,只要不是城东便行了。

    待分别后,董平与林三川便开始在城中闲逛起来。林三川看着金陵城中的景象,不由得啧啧称赞,他道:“这里可比燕临要热闹多了。”

    董平笑问道:“除了热闹,你还瞧见什么了?”

    林三川闻言向两边行人看去,他只见这城中的人比他矮了不少。时不时还有几个姑娘笑逐颜开的向着二人看去,在她们眼里,林三川这般高大的汉子好似成了个稀罕东西。林三川环顾一周后道:“这里的人倒是满开心的。”

    董平点头道:“不错,开心。这里是金陵,这里是大宋,在属于自己的国里生活,自然是最开心的事儿。”

    这时,董平想起那日在明月的映照下,他与张伯熊的一番争论。当时张伯熊道,他是极不愿意在北莽之中再生战乱,因为北莽三十六州的百姓在他的庇佑下,都能安稳的活着,这就足矣。当时董平虽反驳了他,但却没什么底气。现在董平终于能坚定的告诉张伯熊,北莽百姓的安稳只是假象,辽军在燕临大开杀戒便足矣证明这点。在真正的危机到来时,张伯熊这个北莽皇帝,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彻底的驱逐外敌,一统江南,北莽百姓才会有真正的安稳,他们也才会如同金陵的百姓一般,由衷的笑起来。

    林三川被繁华的金陵城迷花了眼,他不禁开始憧憬接下来几日的游玩。但这时董平却打破了他的幻想道:“先找间客栈住下,坐了几日的船,身子乏的紧。等休息一晚,咱们便启程南下去临安。”

    林三川尽管不情不愿,但仍是应了下来。

    且说吕纯阳领着冷飘飘二女正往城东走时,吕纯阳忽见一卖回卤干的小店,便对二女道:“你们在这里休息休息顺便吃些东西,我先去朴家看看,探一探冷家主的口风。冷家主的火爆脾气你们再清楚不过,若是他知道你们擅自来了,说不准就会大发脾气。”

    冷飘飘笑道:“侄女那就先谢过吕叔叔了,家父与吕叔叔是挚交好友,若是有冷叔叔开口调和,谅他也不敢发脾气!”谅冷飘飘这等成熟大方的女子,在听到吕纯阳提到自己的父亲时,也不禁流露出一股刁蛮女儿的神态。吕纯阳哈哈一笑后,便阔步向前方走去。

    黑漆门,石狮子。

    坐落着几十间青砖黑瓦方房的大宅子,看上去却丝毫没有俗气,反而充满了江南庭院的闲情逸致。宅门前,有两个家丁正在迎来送往,吕纯阳来至门前后直接道:“青城山吕纯阳。”

    两家丁听罢,当即恭敬道:“原来是吕仙人来了,家主已等候多时。”

    吕纯阳听罢,没先进门,而是开口询问道:“我那七位朋友可到了?”

    一家丁道:“哦,何仙姑他们几位……”

    那家丁还没说吧,就听一中气十足的女子声音从远处传来道:“吕道长,你可是来迟了!”

    那声音刚落,一白发苍苍,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妇人便大步流星的从远处走来。她的面容,倒真是配不上她这么稳健快速的脚步。而这老妇人,便是江南八仙中的何仙姑。

    吕纯阳抱拳笑道:“何道友。”

    何仙姑眉头紧锁,她漫不经心的迎合了吕纯阳一句后道:“这里不便说话,我们进来再谈。”

    吕纯阳闻言心中一沉,要是单提稳重,他们江南八仙之中,这年纪最大的何仙姑能算第一。但现在他看何仙姑一反常态,定然有大事发生。

    一入门,没走几步,吕纯阳便开口问道:“出何事了?”

    何仙姑叹息一声道:“蓝道友与韩道友被人给伤了。”

    “伤势如何?”

    何仙姑摇头道:“蓝道友被人伤了心肺,虽保住了一条性命,但至今仍昏迷不醒。韩道友还好,只是被人用剑刺了左腿,受了些皮外伤。”

    吕纯阳闻言,罕见的拧住了眉毛,他脸色阴沉,长髯无风自起,杀意显露,“谁干的?”

    何仙姑摆手道:“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说罢,何仙姑加快脚步,将吕纯阳带到了一间客房前。吕纯阳推门而入,他一进门便瞧见一用白布缠着左腿的英俊男子正坐在床边,双目低垂。男子一听见动静,便侧头向门口看去。

    “吕…吕道长,你可算来了。”男子一瞧见吕纯阳便要起身相迎,吕纯阳一步上前,扶住男子道:“韩道友无需起身。”这英俊男子,便是江南八仙中的韩湘子。

    吕纯阳稳住韩湘子后,侧头看向躺在床上,面目苍白的清秀少年,不由得悲从中来。这少年是江南八仙中最小的一个,平日里吕纯阳最是疼爱他,现在看到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心中不由得燃起了莫大的杀机。

    “是谁伤的你们。”吕纯阳冷声道。

    韩湘子闭起双目,脸颊微颤道:“是一位剑客。”

    “剑客?”吕纯阳暗自思量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在他们八人分头行走江南,寻找犯下那滔天血案的凶手时,吕纯阳觉得少年年幼,便让他与韩湘子一起行动,好互相有个照应。韩湘子与少年虽算不得什么绝世高手,但在同一辈中也能算的上是出类拔萃了。二人要是联手逃命,吕纯阳自问也不能将他们伤成这样。吕纯阳寻思片刻后,淡淡道:“伤你们的,莫非是李闵济?”

    韩湘子摇头道:“不是。”

    得到韩湘子的回答,吕纯阳松了一口气。韩湘子接着道:“七日前,我与蓝道友正往金陵赶,却在半路上碰到个奇怪的年轻人。”

    “如何奇怪?”

    “那年轻人单手持剑,不管是休息还是吃喝都不曾放下那柄剑。当时我与蓝道友与他同路,我们觉得奇怪,便与他攀谈了起来。那人说话畅快坦荡,我们三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听到此处,吕纯阳心中满是疑惑,照韩湘子所说,伤他们的那人倒也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韩湘子与少年的为人,吕纯阳还是知道的,他俩绝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人难不成是喜怒无常之徒?尽管心中有颇多疑问,但吕纯阳并未打断韩湘子。

    “后来他问起了我们要去哪里,我们便直言说要去给朴老爷祝寿,顺便还邀他一同来金陵。没想到,我们刚说完,他就突然出剑,刺伤了我与蓝道友。他的剑太快,我们根本无法反应。”

    吕纯阳暗道:“原来是偷袭。”

    “他伤了我们之后便说,只要是给朴老爷来祝寿的,都要受他一剑。蓝道友年少刚烈,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当时就要与他动手。蓝道友只是轻轻一动,那人便猛出三剑。他的两剑刺向的是蓝道友,他这两剑分别擦伤了蓝道友的心肺,蓝道友当即昏死过去。而他的第三剑,则是刺入了我的左腿。我避闪不及,当时便倒在了地上。随后,那人让我们给朴老爷托一句话,说要在朴老爷寿宴之时,取其性命。说完,他就走了。

    当时我见蓝道友受伤颇重,便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马不停蹄的将他带到了金陵。幸亏冷家主与朴老爷亲自出手,才保住了蓝道友的一条命。”说完,韩湘子一脸的内疚与羞愧。

    吕纯阳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做的不错,保住采荷的性命,远比当时去找他寻仇来的理智。”

    说罢,吕纯阳解下玉葫芦道:“以后给采荷熬的药,先盛放在这葫芦里,这葫芦装了百年的丹药与佳酿,自有固本培元的妙用。”韩湘子接过葫芦后,点了点头。

    “张道友他们来了没有?”

    韩湘子摇头道:“张师兄他们应会在明日赶到金陵。”

    吕纯阳听罢颔首,他站起身子,开始在房中不停的踱步起来。他暗道:“那剑客是冲朴家来的,倒是让韩道友他们遭受了无妄之灾。朴家在江湖上的人缘极好,若有人找他们寻仇,那也只能是当年在大真剑派中败退的外姓弟子一众了,但十五年间,倒是没听说过当年大真剑派外姓弟子消息……”

    想到这里,吕纯阳忽觉肩膀一凉。紧跟其后的是一阵爽朗大笑:“老吕,好久不见。”

第十七章 三铁

    吕纯阳回过头去,见一方脸阔鼻浓眉大眼,穿火色锦衣的男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顶 点 X 23 U S

    “冷庄主。”吕纯阳想摆个笑脸,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这锦衣男子便是冷家山庄的当代家主,冷秋行。冷家山庄的绝学都是极寒极幽,像是冷飘飘那般活泼的女子,身上也难免带着些冰冷的气质。那那种气质,在这冷秋行的身上却是半点都没体现出来。一见这冷秋行,便觉得这是个火爆脾气。

    冷秋行看了眼负伤的蓝韩二人,登时收起了笑脸,对吕纯阳道:“咱们出来说话。”二人走出屋门,带着细雨的微风刮过,一扫沉闷之感。

    冷秋行呼出一口长气,飘到他面前的细雨,全变成了微小的冰花,他沉声道:“韩湘子与蓝小友的遭遇,我也是深表遗憾,我与朴家主已经发下命去,让江湖各路好友去追查那剑客的下落。”

    吕纯阳淡淡道:“这件事是因朴家的私人恩怨而起,难道朴家主不晓得自己有什么仇家吗?”

    冷秋行听罢,轻笑道:“朴家主的为人,吕兄还不了解吗?”

    吕纯阳干脆道:“不了解。”

    冷秋行闻言怔了片刻,他与吕纯阳早在十多年就有了交情。所以他深知自己这个老友的秉性,吕纯阳平日中待人温和,说话做事也常留三分余地。而他现在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表明这吕仙人是真的动怒了。

    冷秋行正色道:“朴家主的仇家也只有当年大真剑派的一些外姓人,而在那次内乱中,那些外姓人死的死,伤的伤。根据韩湘子的回忆,伤他们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若是按年龄来算,当年大真剑派中却是有一个小童在内乱中被带离了大真剑派。但那小童却是没有本事去害韩湘子他们。”

    “何出此言?”

    冷秋行道:“因为那小童当年被伤了气宫,终生无法修得真气。”

    “那倒是。”吕纯阳自语一声后,皱眉又暗道不妥,“当年内乱说到底也只是大人之间的争斗,为何连小童都会牵连其中。”

    冷秋行道:“刀剑无眼。”

    吕纯阳听罢暗自摇头,不过当年大真剑派的糊涂账与他无关,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拿住那伤人的剑客,为自己的朋友讨个公道。

    “那剑客曾说他会在朴家主寿宴当日找上门来,你们晓得吧?”

    冷秋行听罢登时大笑起来,他摆手道:“狂言而已,狂言而已。先如今朴家中汇集了江州三十六派的掌门人,今日五湖六讲的十一位好汉也来了,他如何敢来,就算是李闵济来此,也得扒他一层皮。”

    吕纯阳淡淡道:“若李闵济来了,被扒皮的只能是你们。”

    闻言,冷秋行脸上有几分挂不住了,他道:“吕兄,我知道你心里烦闷,但你这无名之火,也别对着我发,你若是有本事,就将那伤人的剑客拿回来。”

    吕纯阳微笑道:“我自然会,但若是朴家先伤那剑客在先,我也会找朴家讨个公道。”

    冷秋行面沉如水,他道:“若是你吕纯阳敢找朴家的麻烦,那就是与我冷家山庄作对!”说罢,冷秋行一甩衣袖,将身子扭到了一边。

    这时,一声大笑打破了二人之间稍显凝重的气氛。

    “怎么二位老友一见面就吵了起来,莫非是我朴家招待不周?”

    吕纯阳斜睨而去,只见一身材高挑如竹,额头微凸,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老妇何仙姑。

    冷秋行瞄了一眼面容淡泊的吕纯阳,自觉刚才说的话有几分过了。一看有人来,就找了个台阶下,“原来是朴二老爷,我来为你引荐,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吕纯阳,吕仙人。”

    其实吕纯阳这也是第一次来金陵朴家,其中还是冷秋行在搭桥引线。他只知晓,朴家家主有兄弟三人,各个都身怀绝技。听冷秋行的言语,这位便是朴家老二,朴铁灼了。

    吕纯阳与冷秋行本来就不算矮,况且二人现在又站在台阶上,所以便显得有几分高人一等。但这好似竹竿的朴铁灼来到二人身前,却显得比二人还高上那么一截。朴铁灼面带微笑,他目视着吕纯阳道:“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冷家主与何前辈提起过吕道长多次,今日一见,吕道长果然是仙风道骨。”

    “二老爷过奖了。”吕纯阳微笑回礼,并未失态,这倒是让冷秋行的心情更为平复了一些。

    在事情未查清之前,吕纯阳是绝不会擅自给他人下什么定义,况且要找到那伤人的青年剑客,还有求于朴家。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这老朋友冷家主,可跟朴家主是亲家呢。有些话,他私下能对冷秋行说,但在他人面前,吕纯阳是绝不会让冷秋行下不来台的。

    朴铁灼说了一番客套话后,又皱眉叹息道:“对于韩少侠与蓝少侠的遭遇,我朴家难辞其咎。那剑客是冲着我朴家来的,却让两位少侠也跟着遭受了无妄之灾,吕道长且放心,我朴家定会将那歹徒拿下,交由吕道长发落。”

    吕纯阳听罢,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不知何人会对朴家有如此的深仇大恨,连与朴家无关的人,都不放过?”

    朴铁灼闻言苦笑道:“不知吕道长可否听说过摧眉子?”

    “摧眉子?”吕纯阳点头道:“有几分印象,二十年前武当山中的洪武道观里有一道人修道走火入魔,曾在武当山中大开杀戒,那道人的道号就是摧眉子。”

    朴铁灼道:“不错,那摧眉子当年在武当山中为非作歹,我大真剑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我大哥便带着一队弟子在山中到处寻找那妖道的踪迹,后来我大哥与洪武道观中的人联手,一并重伤了那妖道,但可惜让那妖道逃脱了。那妖道与我朴家有深仇大恨,想来这次来寻仇的人,应当就是那摧眉子的弟子。”

    吕纯阳摇头道:“我看二老爷言不尽实吧,当年贫道听说,那摧眉子已被洪武道观的均真人给斩了。”

    朴铁灼听罢笑道:“只是稳定人心之言罢了,若吕道长不信,大可以去洪武道观问上一问。”

    吕纯阳点头道:“贫道自然会去的。”

    “好,好。”朴铁灼不在意的一笑。

    冷秋行见状道:“吕道长旅途劳顿,朴二老爷还不快去备上一桌酒菜来为吕道长接风洗尘?”

    吕纯阳笑道:“如此甚好,吃饱喝足了,贫道也能尽快赶往湖州的武当山。”

    朴铁灼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这吕纯阳办事竟然如此雷厉风行。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吕纯阳又对何仙姑道:“照顾好蓝小友,我自会在朴老爷寿宴当日赶回来。”

    何仙姑脸上并无波澜,她早已习惯了吕纯阳的急性子。

    ……

    ……

    一男子轻轻推开了一间大屋的房门,这男子身材敦实,面白无须。他推门而入后,就听一疲倦的男子声音道:“是铁温吧。”

    敦实男子道:“是,大哥。”

    这男子正是朴家三爷,朴铁温。

    朴铁温应声后,一花白头发的男子从里屋中走了出来。这男子长的与朴铁灼倒是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他却是比朴铁灼老了不少。这男子就是当今朴家家主,也是当年大真剑派的掌门人,朴铁凉。

    朴铁凉缓缓走到朴铁温身前道:“铁温啊,你说是不是他回来了?”

    朴铁温摇头道:“听韩湘子所言,倒像是他,不过当年璞儿明明一剑刺透了他的气宫,他是绝没有办法修成那么高明的剑术,能把韩蓝二人伤到如此地步的。”

    朴铁凉的双眼中好似蒙着一层阴霾,让人无法透过他的眼神,读懂他的思绪。

    “那孩子天资聪颖,倒是可惜了。”

    朴铁温笑道:“要怪就只能怪他们外姓人找死,与我们无关。”

    朴铁凉闻言微笑道:“那你觉得会不会是吴颜武在推波助澜?”

    朴铁温摇头道:“我觉得不是,吴颜武当年逃离武当山后,去了燕临,在鹿岳书院中谋了个生路,这我们都是知道的。而如今鹿岳书院遭逢大变,吴颜武根本走不开。而且若是吴颜武想来寻仇,早就来了,何苦要等到今日我朴家在金陵站稳脚跟后呢?”

    朴铁凉拍了拍朴铁温的肩膀后感叹道:“我们兄弟三人中,还是老三你想事最为周全。如今我不怕吴颜武也不怕被他带走的那少年,就怕吕纯阳。吕纯阳这个人嫉恶如仇。若是来寻仇的真是那少年,而他又碰巧被吕纯阳逮到了。那我朴家与那少年,都免不了要遭受吕纯阳的怒火。毕竟,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我朴家而起。”

    朴铁温笑道:“这事大哥放心,二哥已将我们编排的摧眉子一事告诉吕纯阳了,他现在正准备去武当山呢。”

    “哦?那洪武道观那里安排的如何了?”

    “均真人早已仙逝,现在洪武道观主事的是想来与均真人不对付的无魁子。他如今,巴不得往均真人脸上抹黑呢,所以洪武道观的事,大哥尽管放心。”

    朴铁温话音刚落,朴铁凉浑浊的双目中忽而闪烁出一道精光,“在吕纯阳回燕临之前,定要将那人格杀勿论。”

    “是。”

    朴铁灼摆好了酒菜,三人正在吃喝。吕纯阳吃,朴铁灼与冷秋行喝。吕纯阳的筷子在饭菜与嘴唇间来往个不停,他视若无人一般的将一半的饭菜给扫进了肠胃里。冷秋行甚是不快,他与这老友已有半年多没间,本想着借朴铁凉的寿宴,与其好好叙叙,但没成想二人一见便是剑拔弩张。而一旁的朴铁凉倒是满不在意,反而一个劲儿的夸赞着吕纯阳。

    吕纯阳明显还没吃饱,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朴铁灼登时阴沉下了脸,转头对外喝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与贵客相聚之时,不得前来打扰。”

    敲门那人道:“回二老爷,是有人来找冷庄主,来人是两位姑娘,她们还说是冷家山庄的人。”

    闻言,吕纯阳的筷子戛然停在了半空中。随后,他将筷子放下,敲了敲脑门道:“哎呀,瞧贫道这记性。秋行,是飘飘跟清池来。”

    “嘭!”

    “胡闹!”冷秋行陡然拍桌而起,那一桌的酒菜也同时被冻成了冰疙瘩。

    吕纯阳道:“若冷庄主要怪,那便怪我吧,是贫道擅自主张带她们来的。”

    冷秋行顿时无奈道:“老吕啊老吕,她们胡闹,你怎么也跟着她们胡闹?”

    朴铁灼见状微笑道:“冷庄主何苦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令媛来都来了,你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况且咱们两家早就是一家人了。”随后,朴铁灼对外喊道:“让两位小姐进来。”

    他话音未落,那屋门啪的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爹爹,我跟池儿在外面可就听见你发脾气了。”

    “是啊姨夫,吓得我跟表姐都不敢进来了。”

    见到两女,冷秋行的目光陡然柔和,但其仍是语气严厉道:“不敢进来?我看你们比谁进来的都快!”

    朴铁灼打量着冷飘飘与白清池,目光一喜,在他看来这两位如同出水芙蓉的姑娘,哪一位做他朴家的儿媳妇,他都满意的很。

    且说冷飘飘与白清池在那小饭馆里填饱肚子后,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吕纯阳,二女心里着急,便自行来了朴家。而吕纯阳一入朴家,脑子里想的便都是韩湘子二人的事,早把冷飘飘二女给忘到天边了。

    冷秋行摇头道:“你们定是缠着你们吕叔叔带你们到这里的,未过门的媳妇儿来夫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冷飘飘与白清池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如两只飞蝶一般来到了冷秋行身后,为其捏起肩来。这一下,冷秋行就算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冷飘飘似撒娇般的说道:“才不是爹爹讲的那样,前几日我跟池儿在江上泛舟,忽然来了一刺客要取我跟池儿的性命,幸亏吕叔叔即使赶到,我跟池儿才幸免于难。但我跟池儿怕的紧,所以才央求吕叔叔带我们来金陵找爹爹您了。”

    “表姐说的是呢姨夫,你都不知道,那日有多凶险。”

    冷秋行闻言登时站起身,将冷飘飘二女拉到了身前,他满是紧张的说道:“你们可受伤了?”

    冷飘飘笑道:“有吕叔叔在,我们又怎会受伤呢?”

    冷秋行闻言,看向了吕纯阳。吕纯阳点头道:“飘飘她们说的不错。”吕纯阳心中暗道:“这算不得说谎,事实如此,事实如此……”

    “多谢。”

    “见外。”

    是啊,对于他们这等老友来说,谈谢,就太见外了。

    冷秋行这时,又猛的一拍桌子,寒声道:“谁敢在我冷家山庄前寻衅挑事,找死!”

    白清池嘟嘴道:“别人自然不敢,当然是……”

    白清池一语未毕,冷飘飘便打断了她道:“这些事,咱们下来再说。池儿,咱们来屋里半天,还没见过这位叔叔呢。”

    朴铁灼一捋胡须,呵呵笑道:“看你们父女在此处享天伦之乐,可真是羡煞我这个孤家寡人啊。”

    冷秋行闻言微笑起来,他一指冷飘飘道:“这是小女,飘飘。而这个,是我的外甥女,江北白家的大小姐。”

    朴铁灼笑道:“着实是一对儿沉鱼落雁的姐妹,我家的璞儿能与飘飘结成夫妇,当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呵呵,的确是犬子的福气。”

    朴铁灼刚说罢,一沧桑男子声音便传入了屋内。

    “大哥。”

    “朴家主。”

    朴铁凉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冷秋行道:“秋行太过客气了,咱们是亲家,叫家主显的生分。”说罢,朴铁凉面向吕纯阳抱拳道:“吕道长之名如雷贯耳,老朽久仰大名。”吕纯阳起身回礼道:“朴家主过誉了。”

    朴铁凉点头看向冷飘飘说道:“我本是听闻吕道长大驾光临,特意前来拜见,没想到飘飘也来了,甚好甚好。”

    冷飘飘对朴铁凉行了个礼,微笑道:“朴伯伯万福。”

    朴铁凉会心一笑,他看向冷秋行道:“飘飘早些来朴家也好,与家璞早日相见,相互之间也能有个印象,若是飘飘对家璞哪里不满意,我还能责令家璞去改。”

    冷秋行摆手道:“家璞是世上少有的青年才俊,小女若是能与家璞喜结连理,也能算的上是天作之合。”

    朴铁凉摇头道:“我朴家就家璞这么一根独苗,平日里二弟与三弟都宠着他,都快把他惯的没边儿了,他也该早些成家,来个人管着他。若是飘飘不嫌弃,明日我让家璞带着你在金陵城里好生转转。”

    冷秋行闻言,微微皱眉,他心中着实不想冷飘飘与朴家公子在成婚之前就有什么拉扯,但当着满屋如此多人,他也不好驳了朴铁凉的面子。冷秋行思索片刻后,看向冷飘飘询问道:“飘飘,你意下如何?”

    冷飘飘闻言一笑道:“全听朴伯伯的安排。”

第十八章 欢歌

    雨蒙蒙的金陵,雨蒙蒙的灯。

    董平二人找了一间客栈,林三川胡吃海塞一顿便进房呼呼大睡起来。董平蛮羡慕林三川的没心没肺,能吃能喝。他吃过饭,躺在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起身到金陵的街市上转一转。金陵夜不闭市,街头巷尾人声鼎沸,满城的烟火气将细如发丝的轻雨烘托在金陵城上空。这座城就像是一簇巨大的烛火,笼罩在轻纱灯罩里,阑珊至极。

    趴在朱雀桥的栏杆上,再打个哈欠,又困又惬意。

    “来了,喝口热茶吧。”

    一个脖子上挂着绳带,绳带垂下来的两端系着一个木盒的老者来到董平身旁,语气颇为熟路的说道。

    董平斜睨一眼,老者的脸上带着不客套的微笑。他垂在胸前的木盒里,放着些干果,和几个盖着口的茶碗。盖住茶碗的东西,是被切割成方方正正形状的芭蕉叶。碗里盛着的,应该是热腾腾的茶水。水汽蒸上来,绿叶被浸的湿润,新亮。

    “出门急,没带钱。”

    老者笑道:“出门在外,哪儿有身上常带钱的时候,喝一碗吧,暖暖身子,这天气湿冷不喝点热茶,总觉得难受。”

    董平掀开一片芭蕉叶,微浓的茶水泛着香气。

    “我做不了你的常客。”

    说罢,董平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茶水虽烫,但却不灼。董平喝完,长吐一口热气。

    “下雨天喝口热茶,最是舒坦。”老者靠在栏杆上,端起一杯茶细细的滋溜起来。

    董平见状笑道:“你喝一杯,便少买一杯的茶钱。”

    老者摇头道:“我都少赚了一杯了,还差这第二杯么?”老者说罢,叹口气道:“公子从北莽来,可是辛苦啊。”

    董平闻言,摸了摸腰间的惊雪,还在,他稍稍放下些心来。

    “你看出来了?”

    “没有。”

    “那怎么……?”

    “公子自己说的。”

    董平醒过味儿来,大笑着指点着老者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倒是被你给套了话。”

    老者双手搓了搓茶杯道:“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董平回头瞧一眼朱雀桥上来往的青年男女后对老者道:“干这个营生多久了。”

    老者道:“干了快半辈子了,有人愿意买账,那老朽就得干。”

    “在金陵城里卖茶,你这还是头一次吧。”

    “公子说错了,老朽已在金陵城卖了快十年茶了。”

    董平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那动手吧。”

    “动手?”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董平微笑道:“传言洪天宗的甄皇,在杀人之前总要用敬对手一杯芭蕉茶。”

    老者恍然一笑道:“哦,你说那个营生,那个营生老朽早就不干了。老朽只是听闻燕祭奠的一个手下被人杀了,所以特意来看看那人。”

    “你觉得那人如何?”

    “不错,是个不错的后生。”说罢,老者杯中的茶已然见底。老者摇头笑道:“看来老朽该去别处卖了,再在这里待下去,这几杯茶怕是都要被我俩喝光了。”老者将杯子放入木盒,重新盖上芭蕉叶。

    说罢,老者转身离去,他走入人群打了个响指。董平眼前一黑,随即明亮,他甩了甩头,耳边传来的是连绵不绝的啪啪雨声。

    雨不知何时已然下大,河面上波澜狂起,桥面上空无一人。董平摸摸身子,衣服是刚刚浸湿的。他向老者离去的方向看去,只有骤雨跟黑衣在欢歌。

    洪天宗作为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其门中有四皇十二祭奠,最为厉害。而董平口中的甄皇,则是四皇中资格最老的一位。董平只晓得甄皇在杀人前,会敬其一杯芭蕉茶,但他却不知道,从没有人敢喝那杯芭蕉茶。

    朴府

    冷秋行端坐在椅子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眼神里是回忆,是痛楚,是愤怒。冷飘飘站在冷秋行身前,垂着头,她与冷秋行感同身受。

    忽而,冷秋行高举起一只手,他想狠狠的拍在桌上,但手落到半空时,冷秋行却突然停了下来,最后,无力的垂在了桌面。

    “当年我晓得他也喜欢着你的母亲,但却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在心中爱慕。但没想到,在你母亲死后,他竟偷出了你母亲的遗体做成了傀儡。我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了冷家山庄……”冷秋行痛苦的呓语没有结束,冷飘飘便打断他道:“爹爹,你别再说了,女儿知道……”

    “不!你不知道!”

    冷秋行陡然间勃然大怒道:“当年是他,就是他下毒害死的你母亲!”

    冷飘飘闻言,如遭当头棒喝。

    这一点,她是从不知道的,但她却不知道,冷秋行为何要突然将多年前的隐秘现在告知与她。

    冷秋行随后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为何要来金陵,你是不满意父亲为你安排的这门亲事。但你却不晓的为父的良苦用心,那朴家璞身为朴家的一颗独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你若嫁给他,没人没来打扰你们,没人会来打扰你们……”

    冷飘飘听罢惨然一笑,她终于知道冷秋行将当年的往事抖落出来,只是为了压她嫁给朴家璞。

    “爹爹无需多言,若那朴家璞为人正直,是个宽厚人,女儿定会遵从父亲的意愿,嫁到朴家。但若是那朴家璞品行不正,为人龌龊,那女儿死也不嫁!”

    冷秋行微笑道:“这你放心,家璞不仅长的端正,人品也是出类拔萃……”

    冷飘飘摆手打断了冷秋行道:“父亲,近些年来,山庄的账面上一直在亏空吧?”说罢,冷飘飘推门,快步离开了冷秋行的房间。

    迎面而来的凉风,让冷秋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猛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满脸怆然。忽而,一阵铃铛声从内室传出。不久,一个身姿挺拔,面容温文尔雅的青年公子从中走了出来。

    他微笑道:“令媛果然生的是国色天香,晚辈喜欢的紧。冷前辈不必担忧,等我两家结成亲家,金陵城中的十家绸缎庄与吴城的两间酒楼,自然会当成聘礼,由晚辈亲手送上冷家山庄。”

    说完,青年公子哈哈大笑着就要大步走出屋去。冷秋行漠然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含杀机,但随后他目光一缓,微笑着叫住了青年:“家璞留步。”

    青年转过头,眼带笑意。

    他就是朴家公子,朴家璞。

    “冷前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冷秋行站起身,踱了两步,最后背对着朴家璞道:“既然飘飘来了,那你倒不如与她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她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朴家璞闻言一愣,随后他身子开始轻微震颤抖动起来,突然,他放声大笑道:“妙妙妙,我可是头一次见识到卖女儿的。冷前辈,晚辈着实佩服。听家父说,皇帝从燕临出宫,南巡至江州,你为了见那皇帝一面,不惜将自己的老婆送给一个没把的太监玩弄。可惜的是,冷夫人性子刚烈,一口咬下来了那太监的舌头,你为了平息那太监的怒气,一巴掌将冷夫人给拍死了,但谁能知道,那太监只是个扫地的。冷前辈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从前我还不信,但今日一看,冷前辈干的出这事。”

    “住口!”冷秋行蓦的回首,屋内的温度霎时间冰冷到极致,朴家璞如坠寒冷冰窖。但朴家璞却是不为所动,他微笑道:“这么冷容易感染风寒,冷前辈还是注意些身体,晚辈这就听前辈指使,去与冷姑娘煮饭了。”

    说罢,朴家璞狂笑着走出了房门,那冰冷的笑声,宛如根根钢针扎在了冷秋行身上。最后,他颓然倒地,痴笑连连。

    朴家,一间客房前。

    两个绰绰的人影在窗户纸上映了出来,一人道:“这是那冷家小姐的住所,你没记错吧?”

    “瞧你说的,所有来朴家的女客人住哪儿,我可都门清呢!”

    “包括那老太太何仙姑?”

    “放你娘的狗屁!”

    说罢,那人不在理另一人的揶揄。他捅开一层窗户纸,呲的一声,便从那窟窿里吐出了一口浓烟。

    “这是啥?”

    “好东西,从老爷那里拿来的双修散。男人闻了生龙活虎,女人闻了狂蜂浪蝶。”

    那人听罢一笑道:“我说老爷都那么多年龄了,咋还能每夜都临幸七八个小丫鬟。”

    说完,那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个大缝儿。随后,一胖一瘦两个黑影便走了进来。二人侧头朝那床上看去,只见一个身段玲珑的女子正趴在床上,二人皆是大吞口水。

    胖子与瘦子对视一眼后,就蹑步往前走去,但他们没走两步,就听得那床上传来一声娇喝。

    “谁!”

    二人脚步一滞,却是不敢再向前。床上躺着那女子想翻身站起,却觉得浑身酥麻,使不上半点力气。

    二人看出了女子的窘态,皆是一喜,随后又继续向前走。

    那女子见眼冒绿光的二人,不由得登时哭了出来,“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姨夫若是知道了,定要你们死无全尸!”

    “老子管你姨夫,姨母,今天老子就要你做新娘!”说罢,那瘦子就向床上猛扑过去。

    随着那女子一声尖叫,门外忽传来一阵铃铛声响。

    “敢在我朴家造次,不想要命了。”

    那话音一落,那胖子就被人嘭的一声给扔出了门外,本来趴在那床上的瘦子一回头,登的就连跪带爬的跌坐在了地上。这时,借着微弱的夜光,床上那女子看清了来人。那是个面相俊俏,嘴角带笑的温柔公子,在他的腰间,还系着一串小铃铛。

    他将瘦子打出屋后,便坐在了床头。

    他微笑道:“姑娘受惊了。”

    “你…你是谁?”

    他微笑道:“在下,朴家璞。”

    女子愣住了,“他就是朴家璞,自己未来的表姐夫……”

    朴家璞心中暗骂道:“两个窝囊废,怎么办事的,冷飘飘怎的就变成了白清池!”他虽心中憋火,但脸上仍是面带微笑道:“若是你不在这里,那遭殃的就是你表姐了。”

    “你知道我是谁?”

    “自然,听说府上来了两个闭月羞花的姑娘,其中最好看的一个叫白清池,现在一见,我便晓得是你了。”

    “骗……骗人…”

    若是白清池现在照一照镜子,定会被自己红颜滴血的脸庞吓个半死。其中那春药,做了大半的怪,而这温文尔雅的朴家璞却像是一点火星,彻底将白清池给引燃。

    朴家璞笑道:“你中了歹人的迷药,我去给你取解药来,说罢,朴家璞就要起身离去。”他还没站起来,白清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就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

    白清池咬着嘴唇,咿咿了片刻后憋出三个字道:“别,别走。”

    朴家璞看着白清池,只见这小丫头年不过十七,就已出落的娇艳客人,而在她身上不停散发的淡淡白气,更是为她添了一种莫名的诱惑。朴家璞看的是口干舌燥,但他却是不愿意将白清池给就地正法,在他看来,冷飘飘才是最美味的珍馐。若是在享用冷飘飘前,闹出了什么幺蛾子,他可是吃了大亏。

    朴家璞摇头道:“若是我不走,咱们不小心有了肌肤之亲,那可是对不住你表姐。”

    白清池闻言,猛的哭了出来。她想到,自己的父亲因为再娶,而将自己送到了冷家山庄寄养。这多年来,冷家人虽待她极好,但也是寄人篱下。而且,在别人眼里,她永远比不过自己的表姐冷飘飘。而朴家璞就像是一个盖世英雄一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为她解围,也不知是那药的缘故,还是别的,白清池竟对其有几分一见钟情。但就是一瞬间的欢喜,朴家璞就要离她而去,她一时间忍不住满腹的委屈,就这般哭了出来。

    朴家璞见状,又坐了下来,他温柔道:“我不走了就是。”

    白清池眼角带泪的看向朴家璞,轻声道:“真的?”

    “真的。”

    一人躺着,一人坐着。

    随着时间流逝,昏暗的房屋里,就只剩下了白清池越发急促的喘息声。

    朴家璞见状,将一条腿抬到了床上。

    “若实在忍不住了,就骑上来。”

    “为何?”

    朴家璞诧异道:“怎么?你没磨过?”

    闻言,白清池的脸越发红了起来。

    “是,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

    大雨滂沱的金陵城,河水高涨,几乎漫过朱雀桥。

    董平仍站在桥上,他在雨中狂笑着,不知是为了那杯茶,还是劫后余生,不管怎么说,他在洪天宗的绝顶杀手前,捡回了一条命。

    忽而,从远处走来一抹白色的人影,那人已被大雨给淋的湿透。

    她抬头看去,正巧碰见董平的射来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

    她苦笑道:“你说能在朱雀桥遇见你,我还以为你是骗人的。”

    “我从不骗人,只有嫖客才骗人。”

    “带我走。”

    “带你走可你,但你得想清楚了,我董平不要废人,捏脚捶背暖床,你总得精通一样。”董平似开玩笑的说完后,冷飘飘便猛的扑在了他的身上,大喊道:“带我走!”

    董平蓦的呼吸一凝,但转瞬心情便平复了下来。在他怀里的,是个滚烫又实在的女人身子。百日来的沉寂与压抑,从北莽到南域的风寒苦楚,霎时间化作一捆干柴,被冷飘飘给点了起来。这个姓冷的女人,此时却灼热的像一把火。

    董平喘着粗气,他双手攀上冷飘飘的脊背。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好,我带你走。”

    他说的话被淹没在暴雨里,细弱蚊声。

    而在此时,再多的话语都显得软弱无力。二人像两头荒野中的野兽,疯狂的撕扯着对方身上的衣衫。

    二人亲吻,唇边全是雨水的苦涩。

    二人纠缠,在桥上,在水中如同两条白蛇狂舞。

    二人撕咬,像是要把对方整个吞进自己的胃里,连血带骨。

    天上骤雨不止,是在为人之本性而欢歌。

    水中涟漪奋起,又像是在嘲笑二人的不知羞耻。

    忽而,一道流光从空中划过,那道流光却在董平与冷飘飘纠缠的上空停了下来,他见状微笑道:“阴阳无极,天地大同。”说罢,他继续往城外飞去。

    尽管下着大雨,但那守城门的士兵却是不敢有着丝毫懈怠,他目光炯炯,巡视四方。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天而降,平稳的落在了他的身前。

    这当儿里容不得他多想,这士兵登时将长枪指在了那人的面前。

    “姓甚名谁,报于我听!”

    那人呵呵笑道:“吕纯阳,来取剑!”

    说罢,吕纯阳伸出两指凭空一翻,一柄细长飞剑当即从城楼上飞出,落在了他的手上。

    士兵放下长枪,揉揉眼后笑道:“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天太黑,我没看清。”

    吕纯阳微笑道:“不妨事,两日之后,还要麻烦小哥为贫道保管飞剑。”说罢,吕纯阳转身一跃,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走后不久,那年轻士兵忽又见从远处走来四人,那四人抬着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青年。

第十九章 暴雨无声

    青年就那样坐在藤椅上,他一边嘴角翘起,展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他右手紧握着一柄剑,他应该是一个剑客。大雨已将他浇成了落汤鸡,但他却毫不在意。抬着藤椅的那四人也有几分奇怪,那是三男一女,四人没有一般轿夫的粗犷与高大。相反,这四人都穿着锦缎衣服,看上去显出几分富贵。而且四人身上皆是干燥无比,他们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宛若实质的真气,将瓢泼大雨阻隔在离他们身子之外的三寸之地。这四人,绝不是一般的高手。

    四人刚把轿子抬到城门前,那士兵就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利器刀剑,不得入城。”

    青年望着手中的剑说道:“那你是要我将剑留下,还是将自己留下。”

    “当然是你手中的剑。”

    青年微笑道:“那,给你。”

    青年话音未落,士兵却不知何时他的剑已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那剑,太快。快到仅凭剑划动时产生的气流,就能劈金斩玉。士兵想要说话,但却发觉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时已经哑了,他说不出话,也动不了身子。

    就在这时,城门下传来一声咳嗽:“放他们进城吧,那剑就不用收了。”随着那话音落下,一个在城门洞子里避雨的士兵走了出来。他的下巴上生长着的,是断且坚硬的稠密胡茬。

    他的话刚说完,青年就收了剑。与此同时,那士兵就如释重负一般的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他便在鬼门关里走了数个来回。

    青年将剑横在腿上,目光淡漠。他没有对中年士兵表示谢意,任由四人径直将他抬入城去。

    待四人走后,中年士兵摇了摇头。他在金陵城门前待了二十多个年头,什么样的高手没见过,但如同刚才那青年般的人物,他却是第一次见。他在那青年身上没有感到一丝真气波动,却能感受到一股能摧毁一切真气壁垒的滔天杀意。那杀意化作锋利,无坚不摧。

    青年士兵还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中年士兵拍拍他道:“去后面喝口热水,记住那青年的面孔,以后别再拦他。”

    青年士兵不解道:“我们大宋士兵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中年士兵不需要向他解释太多,只是道:“这是军令。”

    青年士兵听罢,噌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挺起胸膛,朗声道:“是!”

    四个人抬着藤椅在城里兜兜转转,最后在一家名为同福的客栈前停了下来。青年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可以动手了,可千万别让我的银子白花。”

    四人同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随后他们身子极速倒退,消失在狂暴的雨幕之中。

    客栈大门紧闭,青年便一剑将其给劈开了。在大堂里守夜的小二,被这听见动静猛的惊醒。

    “你不知道……敲门啊……”

    那小二一开始还蛮硬气,但看到青年手中的剑后,便登时软了下来。敢在金陵城里大摇大摆拿着剑行走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而恰好,这两种人,都是他惹不起的。

    “敲门动静太大,我不想饶了他人的清净。”青年微笑道。

    小二赔笑道:“是,还是客官想的周到。不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三日前我就定好了房。”

    “不知客官尊姓大名?”

    “阿九。”

    金陵,朴府。

    白清池折腾了半天,现在已趴在朴家璞的肩膀上缓缓睡去。朴家璞看着白清池粉雕玉琢的娇美容颜,忍不住对着那脸蛋就亲了两口。亲完后,朴家璞舔舔嘴唇暗道:“没成想我朴家璞有一日也能坐怀不乱,还是在这么个美人面前。美人,你且放心,等我拿下你表姐后,迟早也把你吃进肚子里去。”随后,朴家璞的两只大手又在白清池身上作怪一翻后,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屋外,往白清池屋内吹毒气的那一胖一瘦已恭候多时。朴家璞一开始发觉二人把白冷二女的屋子搞错后,着实憋了一肚子的火。但当他与白清池“磨合”了一阵后,倒是发现这白清池也是个妙人,所以他现在倒是也不太怪罪这两个不开眼的下人了。但作为主子,该发火时就得发火,免得这下人以后蹬鼻子上脸。

    朴家璞板着脸,对着二人的胸口就是各踢一脚。朴家璞这两脚重的可以,跪在地上的二人挨完这一脚,皆是口吐鲜血,仰倒在地。即使如此,这二人一声都没吭。

    “废物。”

    那胖子揉了揉如遭一记重锤的胸口,艰难翻起身后,叫苦道:“少爷,我们兄弟俩可真没弄错,刚才我们查了府中住客的花名册,那冷飘飘就住在此处。刚才我们也去白清池的住处看了一眼,那房里是空无一人,没有冷飘飘的踪影。”

    “这倒是怪了。”朴家璞沉吟片刻后,便不再去想这事,他现在的下腹中燥热难耐,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这一团邪火给发泄出去。

    他挑眉问道:“今夜老爷有没有召见鸳碧?”

    胖子一时哑然,他暗道,鸳碧是老爷最疼爱的丫鬟,没准过几日就会将其给纳成第十四房妾室。他家这少爷,也太无法无天了一些。

    这时,才缓过劲儿来的瘦子翻起来,谄媚道:“没呢少爷,今夜老爷跟七夫人睡,鸳碧姑娘可独守空房多时了。”

    朴家璞微笑道:“机灵。”说罢,他顺便又重重的踢了胖子一脚。随后他道:“走,跟本少爷去鸳碧的房中看看,还有那药,再给我备上一些。”

    瘦子颇为会意的一笑后,哈巴着腰就随朴家璞离开了此处别院。胖子愤愤的嘟囔一声道:“就知道溜须拍马。”然后,他站起来笑道:“少爷您慢点,那药在我这里呢!”

    待三人来到那鸳碧的房前,朴家璞便接过二人送过来的春药,欲推门而入。但他的手还没挨在那门上,瘦子便叫住了他道:“少爷,您瞧这地上的是些什么东西,看上去血渍呼啦的。”胖子闻言蹲下身来,果然,在那门前的台阶上,全是一片片的黑色痕迹。

    他上手沾了一点后,送到鼻下一闻,顿时坐倒在地道:“这,这他娘的就是血!”

    朴家璞目光一寒,登的就推开了面前的那房门。瘦子进屋,拿出火折子点燃油灯后,屋中的景象,令三人不寒而栗。只瞧在屋内的地面上,满是大片大片的殷红血液。

    朴家璞先是震惊,随后又是暴怒。他一掌将屋内的桌子拍了个稀烂后,厉声高呼道:“谁敢在我朴家杀人!”飘摇的灯火映照着朴家璞扭曲的面孔,恐怖无比。

    胖子与瘦子面面相觑,他们见此情形,倒是乐得看热闹。胖子心中暗道:“莫不是老头子发现少爷给他戴了顶绿帽子,而一怒之下,将鸳碧给杀了吧?”

    正当三人各有所思时,高亢清脆的长剑敲击之声穿过雨幕,从朴家前院传到了朴府的四面八方。这颇具韵律与节奏的声音,是朴家特有的号角。一般只有府中出了大事,才会敲。

    朴家璞闻声,一把将胖子与瘦子推到在地,随后如疯魔一般的冲进了大雨中。

    朴府前院,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全静立在雨中,人头攒动。他们是来朴府,为朴铁凉庆生的客人。在他们前方,朴家的下人围成一圈。他们手中持剑,左右敲击。雨声,敲剑声交相呼应,显露出一种诡异的安静。众家仆围成的圈儿里,朴铁凉,朴铁灼,朴铁温兄弟三人身子笔挺的站着。他们将手掌握成了一个紧实的铁疙瘩,他们的眉头皱成一团,他们的目光中流露着滔天的怒火与悲愤。

    一具,两具,三具,四具……

    这是一座小山,一座不知道由多少具尸首垒成的小山。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皆仰着身子,大股鲜血从他们的腹部流出,又被雨水冲刷而去。这朴家大院,渐渐的,渐渐的变成了一片汪洋血海。

    朴家璞冲过人群,一路飞奔,他腰间叮当乱响的铃铛,宛如急促又癫狂的催命符。

    人群自动避让出一条通道,让朴家璞顺畅通过。

    来至尸山前,朴家璞登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噗通一声跪倒在血水之中。

    他的嘴巴大张,连连抖动。

    他的脸上流露出的情绪,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在他的面前出现一柄剑,一柄锋利无匹是宝剑。那柄宝剑无法断金斩玉,但夺人性命,足矣。

    他回来了。

    暴雨无声。

    同福客栈

    阿九躺在床上,面带微笑,他紧握着剑,不敢有丝毫松懈。

    阿九自语道:“妙极了,妙极了。现在朴家那帮人的表情,定然有趣的很。”

    这时阿九的房门突然发出吱的一声响,“好快的剑。”

    来人的大半个身子还在门外,但阿九的剑却已抵在了他的胸口。只要阿九轻轻将手中长剑往前一送,那人当即就会命丧黄泉。来人阴恻恻的一笑道:“阁下未免太紧张了些。”说罢,他轻轻拨开阿九的剑,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屋子。随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蒙面的斗笠人。

    那人来到屋中后,自顾自的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阿九淡淡道:“你跟踪我。”

    “嘿嘿,我比你还要早住进来两日,要说跟踪,那也是你跟踪我。”

    “倒也是,你身后跟着的这两个东西,可淋不得雨。这也是为何我不与你七杀门下做生意的原因,太不靠谱。”

    阿九说罢,也坐了下来。

    “阿九兄弟比起那日我们相见,倒是变了不少,少了些少年意气与勃发的英姿。越快大仇得报,阿九兄弟怎么就越发沉不住气了?”

    阿九道:“你若是来为人师的,那请快些走吧,我还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听朴家的丧乐呢。”

    “呵呵,不着急。我来是跟阁下谈一笔生意的。早就听闻,从前在北莽一直有个游侠儿在到处抢我们三大杀手组织的生意。前一阵子才知道,那位游侠儿就是阁下。”

    阿九微笑道:“生意就摆在那你,你不做,我不做,自然会有人做。你要谈什么生意,那就直说。”

    “我知道阁下会在两日后大闹朴家,取朴家三兄弟与朴家公子的项上人头。不知阁下杀了这四人后,还有没有兴趣帮我再杀一个人。”

    “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呵呵,阁下当我是大宋国库,还是上官家的钱柜?我一文钱都不会给你,但我会给你比银子还要贵重的东西。”

    “嗯?”

    “阁下已想好了去处,那可曾想过退路?若你真将朴家三兄弟杀了,你当真能在朴府中全身而退?”

    阿九听罢后笑道:“我从没想过要全身而退。”

    来人惊讶道:“你难道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不,我会将拦我的人都杀个干净。等他们知道我的剑有多快后,便没人敢拦我了。”说罢,阿九一抖手中长剑,亮亮剑颤之声,格外醒脑。

    来人闻言大笑着鼓起了掌,“阁下的豪气,着实令我佩服。不过咱们退一万步讲,若是你无法走出朴府呢?”

    阿九淡淡道:“若是能将朴家的四条狗给杀了,那我虽死犹生。”

    来人摆手道:“不不不,阁下都说了他们是狗。阁下何时听说过,人给狗陪葬的呢?”

    阿九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给我的东西,莫非是一条退路?”

    来人点头道:“不错,阁下若是能在除掉朴家人之余,能帮我杀一个人,那我愿意为阁下提供一条退路,亦或者说是生路。”

    “杀谁?”

    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纸展放在阿九面前道:“看好了,记住他,他叫冷秋行。”

    阿九用剑将那张画有人像的纸挑起来后,颇为玩味的笑起来道:“冷秋行,冷秋节。有意思,兄弟相残,妙极了。”

    来人交叉住双手,森森一笑道:“这样的人间残剧,不就是世人翘首以盼的大好喜剧么?”说罢,他站起身,带着两个斗笠人向外走去。忽而,他有停下身子,回首叮嘱道:“阁下可记好了,杀了他,便有退路。”

    ……

    ……

    朴府之中

    “一共有六十七人惨遭毒手,其伤口皆在腹部。二夫人,四夫人,七夫人,还有二老爷与三老爷的全部妻妾,全都在其中……”那人越说声音压的越低,在他面前的是朴家三位老爷还有朴家璞与冷秋行。

    家里死了这么多人,但这三位老爷却早就恢复平淡,只有朴家璞还怔怔的没回过神来。

    朴铁凉揉揉脑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人退下后,冷秋行忍不住开口道:“这人着实猖狂,朴老爷,我看咱们这几日应该全力追拿那歹人。朴老爷您的寿宴,依在下来看,还是推迟两日再办为好。”

    朴铁凉听后,微笑道:“寿宴推迟两日再办,老夫看这馊主意也只有你冷庄主能想的出来。那寿宴,老夫自会正常举办,而家中这些人的丧礼,压后几日再说。那人无非就是想看到我朴家的惨状,老夫怎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是……”冷秋行还想说话,却被朴铁凉摆手断了,他道:“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夫看冷庄主还是去瞧瞧飘飘与清池,莫让这两个丫头受了惊吓。”朴铁凉下了逐客令,冷秋行自然也没理由再继续待下去,他在走前,看了眼朴家璞。瞧见朴家璞一幅六神无主的模样,冷秋行无奈的摇了摇头。

    待冷秋行走后,朴铁灼猛的一跺脚,铁石的地面陡然裂开一个三丈有余的巨大裂缝。

    “大哥,我看这次的来人,是那贼子无疑了!”朴铁灼不停搓着手,脸上早已没了开始的平静。

    朴铁温眼角泛起泪花道:“都是小弟办事不利,才害几位嫂嫂惨死。”

    朴铁凉面不改色,他笑道:“一个个的都哭天喊地的做些什么,不就是死了几个女人么?他现在动手,便说明,他已经按耐不住了。再过几日,他定会现身,到那时,他还能跑的了吗?”

    朴家璞哆哆嗦嗦的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杯道:“当年是我伤了他,他要是来寻仇,第一个就会拿我开刀。”

    朴铁凉冷哼了一声道:“瞧你那点出息,平日玩女人的力气,怎么现在一点都看不见了?给我滚出去。”

    朴家璞摇头道:“爹,我不走。若是我出了这个门,便被他杀了怎么办?”

    朴铁凉一时哑然,随后他拿起身后的一个花瓶,“嘭”的一声砸在了朴家璞的身上。

    花瓶碎裂,朴家璞的左肩霎时间变的血肉模糊。尽管血流如注,但朴家璞仍是坐在椅子上,不敢有丝毫动弹。

    朴铁温赶忙道:“大哥,兄弟知道你生气,但你这气别往璞儿身上撒。”

    朴铁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笑道:“窝囊废,这混小子把你的几个小妾全都弄上了床,你竟还在维护他。我倒是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你亲生的。”

    朴铁温闻言登时跪在了地上,他对着朴铁凉连连磕头,却是沉默不语。

    这时,一朴家下人走了进来,低头道:“回老爷,官府的人来了。”

第二十章 凉风

    报信的刚说完,四人眼前就出现一张血红色的巨大披风。m.www.uu234.net朴家璞不由得身子一激灵,他看到这颜色就不禁回忆起堆在朴府前院的那座尸山。

    只瞧那披着血红披风的来人,一进屋便操着洪亮的嗓音朗声道:“三位老爷别来无恙!”

    朴铁凉定睛一看,只见面前这人剑眉鹰眼,高挺的长鼻下是一张略微泛着淡黑色的薄嘴唇。他看上去约有四十多岁,但他那一头随意披下来的散乱黑发,倒是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几岁。他的腰带上丁铃当啷的挂了不少物件,一柄长刀,一把铁链,一套飞爪,还有三把匕首。

    “原……原来是血捕大人。”朴铁凉颤声说完后,连忙站起了身道:“血捕大人请上座。”

    被称为血捕的男子微笑道:“坐就不必了,本捕今夜来此,是来办公事的。”

    朴铁凉摇头道:“我朴家的这点小事竟然麻烦了血捕大人,老朽真当是过意不去。”朴铁凉说罢,眼角泛起了两点泪花。

    血捕道:“朴老爷言重了,本捕也是恰好来金陵处理些公务,正巧赶上了,朴老爷请放心,在朴府犯下那血案的凶手,本捕定会将他缉拿归案。”

    朴铁凉哀伤道:“那老朽就先谢过血捕大人了,不过。”

    “嗯?”

    血捕陡然间迸发出来的锐利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朴铁凉低下头,将拳头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腿上,咬牙道:“实不相瞒,那凶手的身份老朽已经了然,但望血捕大人不要贸然动手,未免打草惊蛇。”

    血捕摩挲了一番腰间的佩刀后,似笑非笑的说道:“朴老爷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容不得本捕插手喽?”

    “诚惶诚恐,老朽诚惶诚恐啊!”

    朴铁凉闻言,登时快步行到了血捕面前,慌张解释道:“这件事老朽的确想要自己处理,但这其中更是要血捕大人出上一份力。”朴铁凉说罢,便对朴铁灼使了个眼色。朴铁灼会意后,快速起身飞奔出了屋门。不到片刻,朴铁灼回到屋里,而他的手里却多了一个小锦盒。

    朴铁凉接过锦盒后,双手奉在血捕面前道:“这是老朽的小小心意,还望血捕大人笑纳。”

    血捕接过锦盒,轻轻打开了一个小缝。顿时,一股温和的光芒,便从盒子里淌了出来。血捕微笑道:“好一颗上品夜明珠,朴老爷,你可知晓,我们丛云卫在外行走,最忌讳收受贿赂。朴老爷,你这,可是要置本捕于死地啊。”说罢,血捕“啪”的一声,便将那锦盒给合了起来。

    朴铁凉抬起头,笑道:“血捕大人此言差矣,这只是一盒茶叶而已,怎么能谈得上贿赂?”

    “茶叶?”

    朴铁凉微笑道:“不错,用这夜明珠泡出来的水,有明目清心的功效,其堪比最上品的茶叶。老朽只是送一盒茶给血捕大人解解乏,有谁敢说闲话?”

    血捕将锦盒举高至眼前,仔细端详道:“朴老爷说的也是,这两日本捕奔波了几千里,身子的确乏的很。那本捕就先谢过朴老爷的茶叶了,既然收了朴老爷的茶叶,那朴老爷吩咐的事,本捕自当尽心尽力的去办。”说罢,血捕就将锦盒收了起来。

    朴铁凉呵呵笑道:“事成之后,老朽自当再给血捕大人备上一箱茶叶。”

    血捕也是笑道:“茶叶就免了,茶水喝多了,就难免想吃些点心。”

    朴铁凉赶忙道:“有,有。上好的金糕银糕,应有尽有。”

    “那朴老爷要本捕做些什么,尽管开口。”

    血捕在堂中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才大步离去。在这段功夫里,在堂外的人,只听到从大堂里传来的阵阵笑声。有人不紧心中起疑暗道,那朴家的几位老爷是不是疯了,家里死了这么多人,还能笑得出来。

    血捕走后,朴铁灼登时变了脸色,他阴沉着脸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大哥何必要如此谄媚迁就与他!”

    朴铁凉摆了摆手,淡淡道:“只要能将那后患彻底铲除,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今年掌管丛云卫的三大统领之一的龟统领要告老还乡,这血捕没准就是下一任的统领。与他搞好关系,总是没错。”

    朴铁温在一旁唯诺道:“还是大哥考虑的周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朴铁凉冷然道:“你先去将那些尸首给处理了,再把院子打扫干净,明日便准备举办寿宴吧。”

    “是。”

    且说血捕离开朴府后,便在金陵城中左拐右转,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之中。他在小巷中站定后,一个打着油纸伞的高挑人影,便出现在了他的对面的小巷出口处。

    “你来迟了。”

    血捕闻言微笑道:“刚跟一个老狐狸谈了一笔生意,怎么,你这么急着传书要来金陵与我相见。莫不是抓到老神偷了。”

    “老神偷?呵,大哥你未免也抬举他了,他不过只是一只上香台偷油的大老鼠罢了。”那人一边说,一边打着伞款款行到了血捕面前。

    油纸伞笼罩之下,是一张冰冷的黑铁面具。

    “咱们相见,你还戴这面具干什么。”

    铁捕道:“在江湖行走,还是谨慎为好。”说罢,铁捕伸出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娇美脸庞。

    血捕见到眼前美人,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怜爱道:“走,大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铁捕罕见的娇羞起来道:“大哥总是说笑,这雨夜里哪儿有吃东西的地方。”

    血捕微笑道:“你想去哪里吃,我便把哪家的门砸开便是。”

    铁捕闻言,捂嘴笑道:“大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莽撞,先不说这个,这次我叫大哥来金陵,的确有要紧事。”铁捕渐渐收起了笑容,正色起来说道。

    “什么要紧事?”

    铁捕沉声道:“这次可是大生意,若是大哥能将那人缉拿回临安,今年龟统领的位子,便非大哥莫属了。”

    血捕也闻言也端正了神态,他晓得铁捕向来不会信口开河。他问道:“那人是谁?”

    铁捕长舒了一口胸臆道:“窦围之子窦怀生。”

    血捕听罢,高大的身子猛的一晃,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你刚才这句话的干系有多大?切不可说孩子的玩笑话。”

    铁捕苦笑道:“我怎么不晓得,小妹所说字字属实。”

    血捕闻言忙道:“那,那窦怀生现在在何处?”

    “就在江州,从安县的烘炉林里。我亲眼看到,有人将窦怀生放在了那里。”

    “是谁?你又是怎的查到了窦怀生的踪迹?”

    铁捕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来不及详谈。大哥还是快随我去烘炉林,拿了窦怀生再说。”

    血捕闻言摇头道:“我这两日有要事走不开。”

    铁捕不解道:“有何事,还比捉拿窦怀生更为要紧?”说罢,铁捕恍然大悟道:“大哥,你是不是又收了别人的银子?”

    血捕摇头道:“这件事你就别过问了,你现在还是赶紧去烘炉林看紧窦怀生,等我办完这件事,再去与你汇合。若是他们的行踪有变,你便留下记号,切记不能将那窦怀生给跟丢了。”

    铁捕听罢,低下头道:“他们应该几天之内不会走,要不然我也不会来金陵与大哥见面了。”

    “好,等大哥处理完金陵城里的几件公事,便去找你。”

    说完,血捕便转过高大的身子,朝巷外走去。

    铁捕低头喃喃道:“大哥,你其实不用如此拼命的……”

    血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忽而停住脚步,从怀中拿出朴铁凉送的锦盒,反手扔给了铁捕。

    “这是?”

    “拿着吧,女人家出门在外,离不了银子。”

    铁捕看着盒子里的圆润夜明珠,摇头道:“大哥,你若是再干这些脏事,迟早会载跟头的。”

    血捕闻言大笑道:“我若是载了跟头,那便不起来了。我会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给你做垫脚石。”

    登时,铁捕思绪万千,一时哑然。

    她再回神,巷子里已没有了血捕的身影。但他的话语却仍在她的耳边萦绕着:“有空,回家看看。”

    一夜欢歌,着实乏累。

    冷飘飘对着铜镜在贴花黄,董平拄着额头,侧躺在床上。他在饮酒,又在欣赏冷飘飘薄衫下的诱人身段。

    “怎么,还没看够?”冷飘飘斜睨董平一眼,微笑道。

    董平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来到冷飘飘身后,用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身子。董平看向铜镜里冷飘飘还泛着红晕的容颜,不由得动容道:“我现在也只能看看了,谁能想到你这个初经人事的姑娘会这么癫狂,我的身板在硬,也有些吃不消了。”

    冷飘飘笑道:“就是要让你吃不消,这样,你就没法去疼爱你那几百房妻妾了。”说完后,冷飘飘的手放在梳妆台上,手指轻敲红木台面,淡淡道:“你说你已经有了妻室,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你想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董平听罢,略有惊讶道:“你倒是看的开。”

    “你难道没听过偷情么?所谓爱情,激情,都不如偷情来的快活。”冷飘飘一脸冷淡的说完这个不算高明的玩笑后,董平正色道:“是真的,我在临安有发妻,在燕临也有一房媳妇。对了,在戍北城的尼姑庵里,我还有一个小情人。怎么,你不高兴了?”董平一边说,还不停的撩拨着冷飘飘的发梢。他有几分局促,面对女人时的局促。

    冷飘飘翘起嘴角道:“我高兴极了。”

    “真的?”

    “假的。这世间也真是有趣,允许男人有三妻四妾,却不允许女人有半点不愿意。她们把身子交给了男子,却还得强颜欢笑的对待男子的其他女人。但我觉得不公平,我也不愿意。”

    董平听完后微笑道:“你真是个美丽的怪胎。”

    冷飘飘笑道:“我只是比其他人更正常一些罢了。”

    说完,冷飘飘拨开了董平的手,站起身子穿好衣服后便要推门而去。董平展开双臂,拦住她道:“怎么,你不要我带你走了?”

    冷飘飘抬起头,注视着董平的双眼微笑道:“你总得容妾身回朴府,向家父道个别,再向朴家道个歉。若我就这么走了,家父得急死。”

    董平略有些无奈道:“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迂腐了?你若是现在走了,还能回来么?”

    冷飘飘笑吟吟的回道:“我能不能回来,得看你有多想带我走。”说罢,冷飘飘踮起脚尖,将双唇印在了董平的脸上。

    直到冷飘飘离去,董平还沉浸在脸上的柔软湿润无法回神。蓦的,一阵微风推开窗户吹在他的身上。一丝冰凉,让董平双目清明。他微笑道:“真是个妖精,我可是真舍不得你。”

    从前,董平以为自己最怕的是死。但遇见冷飘飘后他才发现,自己最怕的是女人。

    朴府之中安静祥和,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他们脸色如常,有说有笑。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儿,恐怕来人都会以为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冷飘飘面带微笑,款款的走进了朴家大院之中。经过暴雨的洗礼,她整个人好似都焕然一新,众人无不为之侧目。她来到冷秋行的房间,冷秋行与白清池已等候多时。

    白清池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冷飘飘的目光。冷秋行一脸怒容,他脸上的横肉膨胀鼓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里窝着怒火。

    冷飘飘进了屋,她站在冷秋行面前一言不发。她晓得,她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先招来冷秋行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而冷秋行怒视冷飘飘半晌后,终于开了口,但他说的一句话却是:“没事就好。”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一般的身子一软。

    见状,冷飘飘赶忙问道:“池儿,发生什么事了?”

    白清池低着头,一五一十的讲昨晚发生的事低声讲了出来。

    冷飘飘闻言身子一僵,她要说出来的话,却是顿时卡在了嗓子里。

    白清池抬起头,冷飘飘却发现的她的眼眶红肿,像是大哭过一场。冷飘飘上前抱住白清池,细声安慰道:“池儿别怕,有表姐和爹爹在这里呢。”

    白清池轻轻推开冷飘飘道:“表姐,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出去,在城里转了转。”

    冷秋行斜睨冷飘飘一眼后,冷声道:“雨下的那么大,你去哪里溜达了?一派胡言。”

    冷飘飘一时沉默不语,她的心思急转,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朴府出事,她若是现在不将退婚的事说出来,怕还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

    想罢,冷飘飘低声道:“爹爹,请帮女儿推了与朴家璞的这门亲事。”

    冷秋行闻言,倒是没有当即发火,他只是不停阴沉着脸,阴沉到滴水,阴沉到结冰。

    屋中一时间静成死水,白清池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怎的,心内竟生起了一丝窃喜。但她面的目表情却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突然,她厉声道:“表姐,你出去是不是见那个登徒浪子了!是他劝你推掉与朴家的婚事的,对不对!”

    “登徒浪子?是谁?”冷秋行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嘶哑。

    冷飘飘直视冷秋行道:“与他人无关,是女儿自己的决定罢了。不能为爹爹换来一份厚重聘礼,是女儿不孝。爹爹要打要骂,女儿任凭处置。”

    冷秋行缓缓的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子完全遮蔽了冷飘飘面前的光芒,强大的气场从冷秋行身上迸发而出,无时无刻的不在压迫着冷飘飘。

    冷飘飘面对冷秋行的威压全然不惧,她傲然屹立,对着冷秋行微笑道:“还望爹爹成全……”

    冷飘飘一语未毕,就听“嘭”的一声。冷秋行的宽大手掌,狠狠的抽在了冷飘飘的脸上。而冷飘飘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划过,随后跌落在地。

    白清池见状,猛的就扑在了冷飘飘的身上。她哭喊道:“姨夫,表姐身上的伤刚好,你这么打她,她会受不了的。”

    冷秋行一言不发的走上前,一把将柔若无骨,身材娇小的白清池提起来后,淡淡道:“这是我冷家的家事。”说罢,冷秋行飞出一脚,狠狠的踢在了冷飘飘的肚子上。受此巨力冲击,冷飘飘登时便全身痛苦的痉挛起来。冷秋行表情淡漠的看了一眼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冷飘飘后,转头对被他提在手上,梨花带雨的白清池道:“我问你几句话,若是你胆敢有丝毫隐瞒,那你的下场,会比她凄惨百倍!”

    白清池听罢,哭的是越发厉害,她的身子抖成了筛糠。

    “告诉我,那登徒浪子是谁。”

    “没……没有…是池儿瞎说的。”

    冷秋行闻言,一股寒冷真气便流入了白清池的体内。白清池的半块身子,登时没了知觉。

    “告诉我,那登徒浪子是谁。”

    白清池咬着牙,只是哭,也不说话。

    冷秋行正欲再次发功时,躺在地上,满头冷汗的冷飘飘却是淡淡道:“那人叫董平,你去找吧,女儿与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就算女儿同意嫁入朴家,怕是朴家也不会趣吧。”说罢,冷飘飘强忍疼痛,咯咯的笑了起来。

    冷秋行抿着嘴,一把将白清池扔在地上后,便阔步走出了屋门。

第二十一章 人间倒立

    清晨有雾,湿冷。m.www.uu234.net

    董平跟林三川在一家小摊上,喝着热茶,吃着包子。

    “公子,你就这样将冷姑娘给放走了?”林三川掰开一个包子,先吃尽里头的肉馅后,一边撕扯着包子皮儿,一边说道。

    董平双手摩挲着茶碗,打了个哈欠,又漫不经心的说道:“人家要去见自己的爹,我有不放人的道理吗?”

    林三川点点头,心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突然又觉得不妥,董平可是把冷家的黄花大闺女与朴家未过门的媳妇给上了,“公子,那冷姑娘不会出不来了吧?”

    “有可能。”

    “董永跟七仙女,公子,那董永跟你也是本家。那你说,你那老丈人会不会跟那老天帝一个德行?”说罢,林三川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乐个屁。”董平小声嘟囔了一句后,站起来道:“结了账,咱们就走。”

    “去哪儿?”

    董平笑道:“自然是去朴府,拜见拜见我那老丈人了。”

    ……

    ……

    金陵,朴府。

    冷秋行站在几个身着黑衣,胸前刺着一个小小冷字的男子身前淡淡道:“将金陵城中所有客栈,昨日入住的客人名单一律带到我面前,午时之前我要见到,不得有误。”

    几人领命,正要走时。

    冷秋行又开口道:“君裘,你留下,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吩咐你。”闻言,一个面相阴翳的青年男子停住了脚步。

    他抱拳道:“不知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冷秋行左右观望了一眼后道:“你带着白清池去金陵的各大城门问一问,看看昨日都有谁跟他们一同进城的。若是有,便将他们的体貌特征问出来。切记,这事要做的隐秘些,万万不能被朴府的人发现了。”

    “是,庄主。”

    阴翳男子名为冷君裘,是冷秋行的远方表侄,也是冷秋行最为信赖的心腹。冷秋行的命令尽管有颇多古怪,但冷君裘却是不多问。他只是领了命后,便来到冷秋行的屋子,将白清池带了出来。

    将这一切安排妥当后,冷秋行才长舒了一口胸臆。他转身来到行到房屋门前,冷飘飘仍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呓语。

    冷秋行低下头,表情痛苦的握住了拳头,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对自己的女儿下如此重的手,他可是从小到大,都未动过冷飘飘一根汗毛。他自责愧疚心痛,他想要踏入房屋,对冷飘飘解释清楚,他所为的只是自己的鸿鹄壮志罢了,他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心疼的。但踌躇良久,冷秋行仍是没有胆子迈过那门槛。

    “嘭!”的一声,他关上屋门,面容恢复沉静与冷淡。他自语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待那门关上后,一直强忍着伤痛的冷飘飘才咬着嘴唇,低声啜泣起来。她悲伤,但又庆幸。她为冷秋行的冷酷无情而悲伤,又为能为自己而活感到庆幸。

    冷秋行在别院中来回踱着步,但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屋子。此刻,在他的眼里,那屋子里的不是冷飘飘,而是十家绸缎庄与白花花的银子。而正当他盯着房门时,一支暗镖却突然朝他的后脑勺袭来。冷秋行像是反应不及,没有回头。但当那支暗镖飞到离他后脑勺还有三寸之远时,冷秋行忽然发功。

    幽寒之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登时将那支暗镖给冻结在了半空之中。冷秋行淡然回头,伸手拿下那支暗镖后定睛一看,只见那暗镖上沾着一块半指见长的火漆。火漆之上刻着几个小字,上写道“同福客栈见”。

    冷秋行的脸上登时流露出狂喜之色,这当儿里不容他多想。冷秋行拔身就要行出这别院之中,但他刚走不久,转身又折了回来。他把远里其他房间的锁全摘下来,锁在了自己屋门的上。确定这门被结实锁上后,冷秋行才放心离去。

    冷秋行来至府门前,迎面便走过来两个男子。那两人对冷秋行抱拳问好,但冷秋行有急事在身并无留意,只是淡淡回了个礼,便头也没抬了走出了朴府。

    待他走后,那二人便交谈起来。

    “公子,你说这人是不是赶着出殡啊,一脸丧气模样。”

    “你管他作甚,我先去拜见一番朴家老爷。还有,我交待你的事儿,你可记清了?”

    “我林三川办事,公子您放心。”

    董平点了点头,二人便兵分两路,走入了这朴家大院深处。

    且说冷秋行疾步行到同福客栈后,便抓住那正在招呼客人的小二,沉声道:“玄字三号客房,可有人住?”

    小二满心的烦躁,暗道怎么全是这样的人,尽管心中不情愿,但这小二仍是笑脸相迎,他回道:“在了,玄字三号客房的客人,昨晚刚来住下。”冷秋行面露笑意,他从怀中摸出几钱碎银子拍在小二手上道:“赏你的。”

    “有够小气。”小二腹诽一声后又笑道:“谢客官赏。”

    冷秋行微微一笑后,径直登上了客栈二楼。

    冷秋行在甲字三号客房前静立了片刻后,便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那房门。

    他还没进去,便听得一年轻的声音,警惕道:“谁!”

    冷秋行笑道:“是您老人家叫我来的,难不成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屋中人闻言笑出了声:“你有三点说的不对。第一,我并非老人家。第二,我也没有叫你来。第三,那就是我更不认识你。”

    冷秋行闻声,心中打起了鼓:“这人的声音怎的有些不对,难不成是特使遇害了!”想到此处,冷秋行陡然就将一身真气运转到极致,整个楼层的温度骤然便降了下来。

    屋中人轻咦一声后,淡淡道:“好修为。”

    冷秋行阴沉着脸,不再答话。他提掌至胸前,便要推门而入。与此同时,一股杀意也从屋中迸发而出。

    寒气与杀意正互相交锋之时,一道公鸭嗓却突然从甲字四号房中传了出来:“是客人到了吧,本使已在此处恭候多时了。”

    冷秋行身子顿时一僵,他的手也停滞在半空当中。屋里的男子登时放声大笑起来道:“你的修为不错,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冷秋行蓦的冷哼了一声,但这事儿是他无理在先,所以他也没在多说什么,直接往对面的屋子走去。不过他走时,却偷偷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甲字三号房里的客人。那是个年轻人,盘腿走在船上。而那年轻人,也看见了他,二人四目相对片刻,皆感到对方深不可测。

    “冷秋行?可真是个好退路。”

    坐在床上的阿九,端起了刚才藏在被中的长剑,略有几分失望的自语道:“朴家人还真是冷血,家中死了那么多人,却不见发丧。”想罢,阿九又痴痴的笑了起来道:“那你们就更该死。”

    冷秋行进入阿九对面的客房后,便见一蒙面黑衣人端坐在他面前。冷秋行登时单膝跪地道:“秋行来迟了,还望特使见谅。”

    “呵呵,冷庄主不必多礼,请起吧。”蒙面人一开口,便是那一口刺耳的公鸭嗓。

    冷秋行站起来,他的脸上,带着局促的微笑。

    “不知特使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蒙面人咯咯笑道:“自然是为了银子而来,冷庄主,不知道你允诺下来的两百万两银子,凑了多少。”

    冷秋行躬身道:“特使不是说,那银子明年才需……”

    冷秋行一语未毕,蒙面人嘭的就是一拍桌:“哼,冷庄主你好大的胆子!”

    冷秋行噤若寒蝉,登时又跪下道:“不知秋行何罪之有?”

    蒙面人淡淡道:“明知故问,那批银子是你应允给我大辽国南征的军饷。如今我大辽计划有变,那批银子有急用,你务必要在半月之内凑齐。”

    冷秋行又屈下另一条腿,变成双膝跪地道:“秋行谨遵特使之命,秋行为我大辽,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特使闻言呵呵一笑,也不知是在感动,还是在嘲笑。蒙面人摆手道:“行了,本使知道冷庄主的难处,但的确是军情要紧,要不然本使也不会来特意麻烦冷庄主。”

    “这是秋行分内之事,秋行愿为大辽南征的马前卒。”

    听罢,蒙面人站起来,行到冷秋行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冷庄主是个干大事的人物。今日咱们就谈到这里,半月后,我再联络你。”

    “谨遵特使之命。”

    蒙面人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先走,你过一个时辰后再离开客栈。此外,本使还有一件事要拜托给冷庄主做。当然,这只是本使的私事,冷庄主若是不愿意做,尽管可以拒绝。”

    冷秋行连忙摇头道:“请特使尽管吩咐,秋行绝对为特使办个妥当。”

    蒙面人听罢,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丢在冷秋行面前道:“自己看吧。”

    冷秋行恭敬的捡起那纸条,展开一看,神情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蒙面人见状,呵呵笑道:“怎么?冷庄主有困难。”

    冷秋行摇头道:“不是,秋行只是想问,朴府难道曾经得罪过特使?”

    蒙面人叹息一声道:“也算是吧,当年本使在江州行走时,曾挨过那朴铁凉一剑。这件事,如果冷庄主有难处,那……”

    冷秋行强颜欢笑道:“特使误会了,这点小事,秋行自然能办妥当。”

    冷秋行说罢,蒙面人便一掌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大笑道:“好!本使果然没看错你,当年本使找你共谋大事,也正是看重了你的有勇有谋。”说罢,蒙面人仰天大笑,走出了房门。

    冷秋行仍呆呆的跪在屋里,他盯着那纸条,无奈苦笑。

    且说那蒙面人一出了客栈,便坐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在金陵城中兜兜转转,最后竟然停在了朴府的后门。蒙面人从车上走下来,蹑手蹑脚的进了朴府之中。那蒙面人一入朴府,便扯下了自己脸上的蒙面步。他大呼两口长气后道:“他娘的,憋死我了。”随后,他又嘿嘿的笑了起来道:“不过看到那平日臭屁非常的冷秋行这般窝囊样,倒也是有趣的很。”这人此时说话,却是再不是公鸭嗓。而这人的面相也是熟悉,便是昨晚配合朴家璞欲行不轨的那瘦子。

    瘦子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便昂首挺胸的在朴府中行走了起来。最后,他停在一间房屋前,低头哈腰道:“公子,奴才回来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有气无力的声音才从屋里穿出来:“进来吧。”

    瘦子嘿嘿一笑,推门而入。

    一进屋,瘦子便踩上了的羊绒地毯,屋中燃着上好的熏香,瘦子深吸一口,便入坠飘飘仙境。在这宽阔的屋子里,别的装饰物件不多,只有一张摇椅。那摇椅上现在坐着的是迷瞪着眼,半死不活的朴家璞。在他身旁两侧,前后左右,一共围着十四个衣衫半解娇美女子。这些女子,现在正在巧笑嫣然的为这朴家公子仔细揉捏着身子。

    瘦子跪在朴家璞脚下谄媚道:“公子,事儿办妥了,再过一个时辰,咱们便能看好戏了。”闻言,本还半死不活的朴家璞登时来了精神,他啪的一声坐直身子,双眼放光道:“不错,这也算是为我们朴家冲冲喜吧。”

    瘦子笑道:“公子,我是真服你。用这么个辽国使者的幌子,就把冷秋行给骗得服服帖帖的。不禁铁了心要把冷家小姐嫁给公子您,让他做别的,他也没有二话。公子您是不知道那冷秋行刚才在我面前跪着,那副狗样,可真是过瘾!”

    朴家璞微笑着搂过来两个女子道:“那你可知道,冷秋行为何会这么容易就上了本公子的当么?”

    “小人不知。”

    “我告诉你们,那冷秋行当年为了出人头地,在官家面前谋个差事,竟忍心将他那如花似玉的老婆给一个太监玩了,你们说好不好笑。”朴家璞说完,头一个放声大笑起来,其余众人也是附和着哄笑。

    瘦子笑道:“这冷秋行上了一次当,还能上第二次当,也真是够蠢的。”

    朴家璞摇头道:“你们不知,那冷秋行的祖上曾起过事,当过那么两天的土皇帝。冷秋行这半辈子就琢磨着怎么再恢复祖上荣光呢,别说骗他一次,就算是骗他一万次,他都愿意挨着。”

    瘦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而朴家璞则是将怀中搂着的两个女子推在了瘦子身上道:“赏你的,玩尽兴了,咱们去看热闹。”

    瘦子看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登时就猛磕起头来:“多谢公子赏!”

    朴家璞微微一笑,神情恢复冷淡。

    且说林三川一入了朴府,便左右打听,探得了冷飘飘的住处。等他赶到时,却发现屋里空空如也。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道:“别找了,冷姑娘没在这里。”林三川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将满腹牢骚写在脸上的胖子,正冷冷的看着他。林三川嘿嘿一笑,上前揽住了胖子的肩膀道:“兄弟,那这冷姑娘现在在哪儿?”

    胖子警惕的看了林三川一眼道:“你找冷姑娘做什么?”

    林三川故作贼眉鼠眼的四下打量一番后小声道:“不瞒你说,兄弟我就是听说江州有名的美人儿来了朴府,所以地来看看,一饱眼福。”

    “你是金陵本地人?”

    林三川笑道:“不错,我平日就在清源街买杂碎。”

    胖子听罢稍显放松,他笑道:“不瞒你说,现在府里的人,都想看看那冷姑娘呢。但却没人知道冷姑娘现在在何处,我知道,但不告诉他们。”

    林三川试探道:“这是为啥?”

    胖子笑道:“因为别人不老实,但我看你老实,所以愿意告诉你。”

    林三川拍了拍胖子的胸口道:“那兄弟我感激不尽。”

    胖子忽而小声道:“冷姑娘今天一早入了府,便去了冷家主的住处。”

    林三川听罢大笑道:“那兄弟告诉我那冷家主的住处该怎么走。”说罢,林三川悄悄往胖子手中塞了几枚铜钱。

    胖子呵呵一笑,便将冷秋行的住处告诉了林三川。林三川又对胖子说了两句好话后,便快步离开了此处。

    看林三川走远,胖子满是鄙夷的将那几枚还沾着泥垢的铜钱扔在了地上。

    “一嘴北莽口音,还跟我装金陵人呢,少一窍!他娘的,你不用我,我就要坏你好事!”骂完,胖子背起手,扬长而去。

    林三川来到冷秋行所住的别院外,没先进去,而是又用几文钱收买了个下人去别院里探探情况。确定冷秋行不在后,林三川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站在那上了数把铜锁的屋门,林三川笑骂道:“这老小子,到底藏了多少宝贝。”说罢,林三川捅开窗户纸往里看去。这一看,林三川陡然间就升起了满头大汗。他不敢迟疑,一脚踹开屋门,见到里面躺在地上的冷飘飘后,他登时气的是咬牙切齿。

    “冷姑娘,你可还好?”林三川上前蹲在冷飘飘面前问道。

    “是……林公子…来了……”

    “俺就是个大老粗,屁的公子,冷姑娘你别说话,我带你走。”林三川于心不忍,不敢再去看冷飘飘,他扶起冷飘飘,将她背在背上后,便快步走出了屋门。

    同福客栈。

    “一个时辰了。”冷秋行自语一句,起身走出了客房。

第二十二章 哈哈哈哈

    朴府,会客堂。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可关于生死一事,还没有冯公子看得开,真是惭愧。今日听冯公子一番开导,老夫受益良多。”朴铁凉说罢,微微一笑。

    董平放下茶杯笑道:“朴老爷谬赞了。”

    朴铁凉闻言看向董平,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知冯公子是怎么看出来,鄙府是刚刚死过人的?”

    董平回道:“贵府虽打理的干净,从上到下都没有瞧见一丝血迹,但晚辈天生鼻子灵敏,却是在贵府闻到了好大的血腥气。”

    董平说罢,朴铁凉长叹一声道:“不瞒冯公子说,鄙府昨晚有两人死于非命,老夫想来应是仇家上了门。为避免走漏风声,闹得人心惶惶,还望冯公子能替老夫保守这个消息。”

    董平微笑道:“朴老爷放心,这个是自然。”

    二人正说着,忽然从外面走来个高耸的身影,那人一进来便笑道:“大哥,我听说府上来贵客了,不知是不是这位公子。”那人说罢,便转头,笑眯眯的看向了董平。

    二人四目一接,董平便暗道:“笑里藏刀。”

    “是啊铁灼,这位公子是燕临鹿岳书院来的冯玉书,冯公子。你瞧,这还有吴颜武,吴院长亲笔写的书信呢。”朴铁灼回过头,走到朴铁凉身前,拿起了桌上那封书信。董平此时看不到二人的脸,也不知道这对朴家兄弟,目光都阴沉的很。

    “果然是,信上还盖有鹿岳书院的大印。这是吴院长介绍阁下去道南学宫论道的书信,但不知阁下为何来了金陵?”朴铁灼转身,面带微笑。

    董平淡淡道:“顺路罢了。”

    离开燕临前,为了行事方便,董平特意向吴颜武讨了一封推荐信。信上书写的名字,乃是冯玉书。董平自然而然,现在变成了朴铁凉口中的“冯公子”。

    朴铁灼大笑道:“冯公子是燕临来的贵客,我朴府自然好生招待。过两日就是我大哥的寿宴,冯公子也留下,算是给我朴府一个面子。”

    董平站起来抱拳道:“多谢二位老爷的心意,晚辈虽有结交江南各位英雄好汉的心思,但奈何晚辈有事在身,着实不能留下。若不是吴院长在晚辈临出行前,特有嘱咐,让晚辈来金陵拜会一番朴老爷,晚辈断然也不敢在金陵多有耽搁。”

    朴铁灼闻言,身子微微一怔。但随后,他便呵呵笑道:“吴院长可真是有心了,不过冯公子既然来了,那便多留两日,这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冯公子走时,我再给你写一封书信。我朴铁灼在江湖上还算有几分面子,冯公子拿着我的书信去道南学宫,他们定不会为难于冯公子你。”说罢,朴铁灼上前拉住了董平的手臂笑道:“冯公子意下如何?”

    董平轻轻退下朴铁灼的手后,笑道:“前辈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

    朴铁灼呵呵一笑道:“好,那我便为冯公子在府上安排个住处。冯公子既然想结交江南的江湖好汉,那便住在西苑。如今江州武林大大人物,现在可都聚集在西苑了,不光有江州三十六派的掌门人,还有五湖六江的十一位游侠好汉,冯公子大可以随意结交。”

    董平目露惊喜,一扫之前的阴郁之色,他笑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话说完,朴铁灼便将董平送了出去。不过片刻,朴铁灼就匆忙的赶回了会客堂。

    朴铁凉闭目端坐于太师椅上,他淡淡道:“铁灼,你可在这冯玉书身上发现了什么?”

    朴铁灼摇头道:“发现倒是没有,但我总觉得这冯玉书此时来我朴家,有些许的巧合。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多雨之秋来。不过他又好像真不晓得我朴家与吴颜武的恩怨,但吴颜武怎么会特意吩咐人,来我朴家拜会大哥您呢?这事儿定有蹊跷,那冯玉书来我朴家,说不定还有其他目的。”

    朴铁凉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要看紧这冯玉书,若是他有半点不轨举动……格杀勿论。”

    朴铁灼笑道:“大哥放心,这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且说朴铁灼虽只出去了片刻功夫,但却干了不少事儿。他先是将董平送到西苑,然后又将北莽燕临鹿岳书院来了人一事的消息,在北苑散了出去。霎时间,来拜访攀谈的人登时将董平的屋子给围的水泄不通。

    董平虽晓得这是朴铁灼想牵扯住他,但董平却是微笑着迎来送往,不出一会儿功夫,就将这些人全都请了出去。

    “这朴府里怎么聚集了这么一群乌合之众。”董平摇了摇头,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他娘的!后门在哪儿!”林三川愤愤的骂了一句,他现在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朴府中四处碰着壁。要是搁平常,林三川早就寻到了偏僻小门。但现在,他背上还有个冷飘飘。他一边在朴府寻路,还得不停躲避着朴府众人的视线,所以这一路,他走的艰辛异常。

    忽然,林三川肩膀一沉,他的心瞬间便纠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林三川回过头去,看清来人,才放下心来:“我在找后门啊公子。”

    董平摇头道:“我刚才后门过来,那里有不少朴府的家丁把守,你就这么去,绝对被人给当成贼,给打回来。”

    林三川急道:“那怎么办!”

    董平沉吟片刻后道:“前门把守不严,咋们走前门。若是被拦下了,咱们就先回来,再找时机。”

    林三川点了点头,又神情焦急道:“公子,冷姑娘受伤了。”

    “看出来了。”

    “也不知道谁下的手,出招是真狠。”

    董平冷哼一声道:“你在哪儿找到的她?”

    “冷姑娘父亲的房里。”

    闻言,董平心中咯噔一下,腰间的刀在轻颤。他轻抚冷飘飘的侧脸,无奈道:“你可真是摊上个好爹。”说罢,董平拔腿就往前走。林三川背着冷飘飘紧随其后,这一路上,董平沉默不语。他暗道,朴家之中藏污纳垢,冷飘飘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若是冷飘飘真嫁进了朴家,当真是两脚踏入了无间地狱。

    三人来至朴府大门前,途中虽有不少家院都瞧见了这一幕,但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没人上前询问阻拦。

    但董平与林三川要跨过门槛时,却没看门的家丁给拦下了。

    一家丁笑道:“不知二位贵客有何事,需要小人帮忙的?”

    董平拨开了两人的手后,淡淡道:“客人的事儿,也是你们能打听的吗?”

    说罢,董平便示意林三川背着冷飘飘先行出去。

    “贵客留步,你们可以走,但这位姑娘得留下。”

    “为何?”

    “这位姑娘小人认得,她乃是冷家山庄的大小姐,也是我朴家未来的少夫人,小人不能让二位带她出去。”

    那家丁话音刚落,董平便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上:“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便更应该让我们带她出去。这位姑娘受了伤,若是不及时医治,落下病根,你担待的起吗?”董平厉声说罢,那家丁便眼珠儿乱转,不敢出言阻拦。

    林三川见状,冷笑一声,便背着冷飘飘大步走出了朴府。

    董平跟着走出,林三川回头笑道:“公子,可真有你的。”

    董平皱着眉头,没有出声。突然,他一把推开林三川,随后又立刻将另一掌猛的朝天推了出去。

    林三川抬头一看,只瞧一个面带怒容的中年男子手提竹篮从天而降。其身法速度快到令人咋舌,董平只是刚将右掌推出,那人的手掌,便对了上来。

    双掌一对,董平便感觉自身的五脏六腑渗出了丝丝凉意。同时,董平也晓得了此人的身份,如此浑厚幽寒的掌力,非冷飘飘之父,冷秋行莫属。幽寒真气击入董平体内,先是侵蚀冰冻董平的五脏六腑,随后又攻入董平的奇经百脉之中。

    董平自当不会束手待毙,他心念一动,其气宫内的真气便以吞气法的走势呼啸而出。董平的真气霸道异常,其真气先是将流窜于他体内的幽寒真气横扫一空,随后又猛的钻入冷秋行体内,疯狂的吞噬起冷秋行的九幽寒冥真气。

    冷秋行面露惊恐之色,他开始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应该没多少斤两。但这一交手,他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真气诡异非常。他只觉一股强横无匹的真气流入了自己体内,那真气在他体内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快速猛烈的吞噬着他的真气。他想收手,但却无法动弹。

    一股锐利凶狠的指气正在董平指尖蓄势待发,“既然你送上门来,那便别怪我了。”

    若是冷秋行一来与董平交手能稳扎稳打,董平自然不是他对手,但他却要与董平拼掌力,这自然就中了董平的下怀。冷秋行是冷飘飘的父亲,董平自然不会杀他,但是一点教训,董平还是愿意给他的。

    冷秋行自然不晓得董平的想法,他惊慌失措,在心中连连道:“不行,我不能死,我霸业将成,怎能命丧于此!”想罢,他便高呼两字:“来人!”

    董平闻言一怔,他暗道,这冷庄主,也太没有江湖前辈的风范,连救命的话都喊出来了。但就在董平这一怔神的功夫,一道掌力就猛的从远处袭来,一掌将董平与冷秋行给分了开来。

    冷秋行狼狈不堪的坠落在地,而董平左手指尖积蓄的指力也摆脱了董平的控制,轰然射出。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碎石乱飞。一个三丈见深,十寸见方的深洞,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刚从出手分开冷秋行与董平的那人一惊,他满眼疑窦的看向董平暗道:“这年轻人,深不可测。”

    坐在地上,双臂死死护着竹篮的冷秋行也是暗自心颤,“这一指,我绝对打不出来。”冷秋行又怎的知道,刚才董平这一指,用的就是他体内近乎大半的真气。冷秋行目光谨慎的看向董平,不由得寻思道:“难不成这人,就是白清池口中的登徒浪子?”

    “冷庄主,你们为何要在我朴府之前争斗?”

    冷秋行站起身,神情恢复冷淡道:“刚才我从外面回来,却瞧见这二人竟要劫走飘飘,我怎能不出手相拦?”

    来人目光带着些许忌惮的看向董平道:“不知阁下是?”

    董平抱拳道:“在下冯玉书,敢问前辈便是朴府三老爷,朴铁温前辈吧?”

    “正是。”朴铁温颔首道。

    在电光火石之间,董平早就想好了说辞,他佯装无奈道:“朴前辈不知,刚才晚辈与我这朋友在贵府闲逛,却突然瞧见这姑娘受伤倒在地上,晚辈见这姑娘伤势严重,便想着带她出府找个大夫。晚辈实在不晓得这姑娘,就是这位前辈的千金。刚才与这位前辈动手,也属实出于无奈。”

    冷秋行心中冷笑,暗道董平一派胡言,他们在府中闲逛,难道就能逛到自己上了七八个锁的屋子里。

    “一派胡言!三老爷切莫相信此子的鬼话,我出门之前,飘飘还是好好的,怎么我一回来,飘飘便受伤了?定然是此子伤了飘飘,还编了这许多谎话!”

    董平看向冷秋行微笑道:“是不是鬼话,等令媛醒后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冷秋行此时才看向昏迷趴在林三川背上的冷飘飘,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冷飘飘从林三川背上拿下来,随后又将其搂在怀里,焦急道:“飘飘,你可还好,你回爹爹一句话啊!”冷秋行话音刚落,冷飘飘便咳嗽了两声。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冷飘飘吸引了过去。于此同时,一股真气从冷秋行掌心流入了冷飘飘的体内。幽寒掌力封住了冷飘飘的经脉,本要苏醒的冷飘飘又昏死了过去。

    冷秋行忽而阴森的看向董平道:“等飘飘苏醒后,我定要取你的狗命!”

    林三川在一旁幽幽道:“有些人猪狗不如。”

    冷秋行斜睨林三川,淡淡道:“放心,你也逃不了。”

    朴铁温这时开口道:“飘飘是我朴府未来的儿媳,飘飘受伤,我朴府自当不能坐视不理。这位公子,可否在鄙府屈居两日,等飘飘苏醒,真相大白后,若是与公子无关,公子便可自行离去。”

    董平听罢微笑道:“这是自然,晚辈本来就是要留下为朴大老爷祝寿的,多留几日也无妨。但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为冷姑娘请个大夫呢?”

    朴铁温一拍脑门道:“这个自然,我大哥精通医术,冷庄主,还不快将飘飘送进府去?”

    冷秋行闻言目光复杂,他又瞪了董平一眼后,才将冷飘飘带入府去。

    一进朴家,冷秋行便瞧见前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应该是被刚才董平所弄出来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董平与林三川在府外停留着,林三川小声道:“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董平淡淡道:“静观其变。”

    董平话音刚落,二人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回头望去,只瞧一个年轻人正牵着一个姑娘往此处走了过来。

    八目相对,皆是一惊。

    林三川脱口道:“公子,那不……”

    他一语未毕,董平便大笑道:“三川,咱们也该进去了,免得有人说闲话,以为我们要逃跑。”

    林三川会意,转身跟董平一同入了朴府。

    站在台阶上,冷秋行看着往前院聚集而来的人群一动不动。一旁的朴铁温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冷庄主,快走啊!”

    冷秋行目光炯炯,却一语不发。

    忽而,一声有力的声音从人群传了出来:“铁温,刚才是什么动静?”随声音落下,朴铁凉带着朴铁灼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朴铁温正欲解释,一旁的冷秋行却将冷飘飘推给了他。朴铁温刚将冷飘飘扶稳,就见冷秋行一跃站在了朴府大院之中。忽而,冷秋行又将篮子上盖着的苫布拿开,露出了一蓝泛青的鸡蛋。众人被冷秋行这番动作搞昏了头脑,不知其意欲何为。

    朴铁凉开口询问道:“冷庄主,你这是?”

    朴铁凉一语刚落,就听“啪”的一声。

    冷秋行竟抓起一个鸡蛋摔在了地上,顿时,恶臭熏天。这满满一篮子,竟装的都是臭鸡蛋!

    场中众人闻此恶臭,皆是捏住了鼻子。

    朴家三兄弟,脸色皆是一变。

    朴铁灼陡然呵斥道:“冷庄主,住手!”

    说罢,朴铁灼便跃身上前,去夺冷秋行手里的篮子。就这个功夫,冷秋行又摔了十来个臭鸡蛋。他见朴铁灼上前,竟一把将篮子里的鸡蛋通通倒了出来。

    霎时间,方圆百里,行人避退。

    冷秋行宛若癫狂的大喊道:“我在给朴家驱邪!”

    朴铁凉的脸色已阴沉如水,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很少露出这幅神态。

    而在人群后,瘦子已捂着肚子笑趴在地上,“佩服……佩服……这冷秋行还真买了臭鸡蛋……”

    原来在同福客栈里,瘦子吩咐冷秋行办的事儿,便是让其买一百个臭鸡蛋,当着朴家三位老爷的面前摔碎。没想到冷秋行对这种恶作剧,都信以为真。

    朴家璞站在瘦子身旁,面容冷淡。但他的身子一直在颤抖,显然是在憋笑。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伪善

    “胡闹!这个冷秋行在搞什么鬼!还有飘飘,到底是怎么回事!”朴铁凉高声大骂,愤怒至极。顶 点 X 23 U S

    朴铁灼与朴铁温脸色也不太好。

    “依三弟看,摔臭鸡蛋一事,蓄谋已久。”

    朴铁灼闻言咯咯笑道:“老三,都这功夫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朴铁温摇头道:“并非开玩笑,难道二位哥哥不觉得向来深有城府的冷秋行干这等滑稽事,难道蹊跷的很么?”

    这时,一个家丁在堂外喊道:“三位老爷,前院已经用皂角粉刷洗过了,但那味道还是没散。”

    朴铁凉闻言,登时怒喝道:“滚!把前院的地砖都给我掀了,扔掉!”

    家丁身子一颤,赶忙快步跑了。

    朴铁灼笑了笑说道:“大哥,您现在应该知道,那冷家姑娘到底是被谁所伤的吧。”

    朴铁凉淡淡道:“我为她把过脉,伤她的人,用的是冷月真气,想来定是冷家山庄的人干的。”

    朴铁温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冷家山庄?难道是冷秋行?”

    朴铁凉摆手打断了他道:“这两日,多派些人手监视冷秋行的一举一动,但不要打草惊蛇。在寿宴之前,我不想再看到府上再发生些什么事端。”

    朴铁温与朴铁灼齐声应道:“是大哥。”

    朴铁凉点头道:“你们两个办事,我放心。对了铁温,咱们府门前,那个深洞,当真是冯玉书一指打出来的?”

    朴铁温回道:“的确如此,三弟我亲眼所见。”

    听罢,朴铁凉神情复杂,也不知是放心还是紧张:“此子,不可小觑。那一指所造出来的威势,就算是我,也得全力以赴。”

    朴铁灼皱眉道:“开始我还以为这冯玉书,是当年那贼子乔装打扮来的。但现在看来,这种猜想倒是绝不可能。如此浑厚的真气,那贼子是修不出来的。”

    朴铁温道:“只盼望那冯公子是友非敌。”

    朴铁凉道:“好了,你们都去做事吧。安插在冯玉书身边的眼线先撤了,免得生出什么误会。”他说完,温灼二人便告辞退下了。

    当他二人走后,一个黑衣男子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朴铁凉见人笑道:“冷杀主,别来无恙。”

    “嘿嘿,我冷秋节好像与朴老爷向来没有什么交情吧。”

    朴铁凉笑道:“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老夫相信,冷杀主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吧。”

    来人正是冷秋节。冷秋节点头道:“不知朴家主请在下来,到底是想杀谁?”

    “杀谁,老夫现在还不能告诉冷杀主。但那人肯定会在后天老夫的寿宴上,前来闹事。到时候冷杀主助老夫一臂之力,将其杀了便可。”

    冷秋节闻言微笑道:“这几日朴府的动作,在下也有所耳闻。在下听说朴老爷请了丛云卫的血捕大人帮忙,有了血捕大人坐镇朴家,在下想来也尽不了什么微薄之力。”

    朴铁凉摇头道:“以防万一,事成以后,老夫会给冷杀主十万两银子,作为冷杀主的辛苦费。”

    冷秋节听罢摆手道:“银子就算了。”

    朴铁凉闻言,饶有兴致的看向冷秋节道:“哦?不知冷杀主想要些什么报酬?”

    “我要,冷秋行的命。”

    朴铁凉摇头道:“这个,老夫给不了冷杀主。”

    冷秋节笑道:“在下知道这个条件对于朴老爷来说有些为难。但在下并不是要朴老爷亲自动手去杀冷秋行,而是给在下一个杀冷秋行的机会。”

    朴铁凉闻言呵呵一笑道:“你们兄弟二人的恩仇,老夫也略知一二。那件事说到底,是冷庄主有错在先。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最见不得有人为非作歹。若是有机会能让冷杀主惩奸除恶,那老夫定会成人之美。”

    “老狐狸。”冷秋节心中腹诽一声后又开口道:“在下知道,在后天朴老爷您寿宴之时,朴府上下定是会布下天罗地网。在下不禁要去杀闹事的那人,也要趁机杀冷秋行。若事成之后,在下被困在朴府,被朴老爷给惩奸除恶了,那在下可没地方去哭。”

    朴铁凉微笑道:“老夫定然不会翻脸不认人……”

    朴铁凉一语未毕,冷秋节便抬手打断他道:“在下向来讲究先明后不争,在下只是想请朴老爷在后天布在贵府的天罗地网上,能够网开一面,给在下留一个退路。当然,若是在下没看到这个退路时,绝不会进府。”

    朴铁凉闻言,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好。”

    冷秋行听罢笑了笑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请讲。”

    “在下不明白,有朴老爷与阁下的两个兄弟,再加上血捕与其手下的十二丛云卫。拿下那闹事的人绝对不在话下,更没有什么万一之谈。为何还要叫在下来?”

    朴铁凉笑道:“因为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金陵城杀人这等脏事,我们不能干。”

    冷秋节点头道:“所以朴老爷便没有通过七杀门下,而直接联络了在下。看来朴老爷是不想留下买凶.杀人的案底。”

    “不错。”

    “那朴老爷就不怕我毁约不来么?”

    “你大可以试试。”

    冷秋节微笑道:“这就免了。”

    话音未落,冷秋节的身子便又隐入了屏风之后。

    待冷秋节走后,朴铁凉自语道:“若是没有那几个自诩正人君子的家伙,我又怎会找你!”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闲情逸致良多,吟吟词,杀杀人,你过得也蛮快活。”

    阿九将坐在冷秋节对面微笑道。

    冷秋节看着阿九道:“现在是喝茶的功夫,你就不能将你这把破剑放下?”

    阿九用剑指着冷秋节背后的几个蒙面傀儡道:“那你为何不能将这个东西收起来?”

    冷秋节摇头道:“这些年我制作傀儡,已经耗费的大量精力。若是没这几个傀儡撑着,我寸步难行。”

    阿九微笑道:“这么说,那些傀儡,便是你的命喽?”

    “可以这么说。”

    “那这剑,同样也是我的命。”

    茶上来了,只有一杯。

    冷秋节端起茶杯道:“对不住,我只要了自己的。”

    “没什么对不住,我只喝酒,不喝茶。若是你喝酒只叫了自己的,我一定会杀了你。”

    冷秋节呵呵一笑,转脸严肃:“刚才我去见了朴铁凉,我发现若是只凭你,定报不了你我之间的大仇。所以我在朴铁凉那里,也下了一半的赌注。若是我动手杀你,你可千万别意外。”

    阿九笑道:“若是你在杀我之前 ,反倒被我割破了喉咙,请你也不要意外。”

    冷秋行摇头道:“朴家没你想的那么羸弱。你用了十几年攒下的积蓄,到洪天宗请了恭喜发财去朴家捣乱,但是朴家却根本不在乎。”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决定要杀死他们。”

    冷秋节道:“看来你与朴家,还真是有血海深仇。”

    “兄弟相残,我的仇,没你大。”

    冷秋节呼出一口哈气,咯咯笑道:“因为,他根本算不得人。当年葵儿嫁入了冷家山庄,她是我的大嫂,一个美丽高洁的女子。我第一眼,便对其钟情。但我知道,葵儿不会喜欢我,我也不能继续留在冷家山庄,因为我知道,我若是继续留在冷家山庄,我便会深沉入江,无法自拔。我走了,入了七杀门下,在做杀手的日子里,我把对葵儿的思念,全都发泄在无尽的杀戮里。但有一天,葵儿死了。我像发了疯一般的赶回冷家山庄,等来的却是冷秋行打在我气宫上的一掌,与莫须有的罪名。经过十多年的明察暗访,我才知道当年一事的真相。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冷秋行竟亲手杀了待他忠贞不渝的结发之妻!葵儿的仇,我怎能不报!”

    阿九安静的听完后,淡淡道:“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冷秋节自嘲一笑:“因为这些话,我无人可说。”

    “你肯定没有朋友,我之前也没有朋友,所以我明白你的心境。但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一两个朋友,孤独远比死亡可怕。”

    冷秋节淡淡道:“像你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谁会跟你交朋友。”

    “很长一段岁月没有,但该来的总会来的,我有两个朋友,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

    ”不错。”

    “如果你愿意,我也能做你的朋友。”

    闻言,冷秋节身子一怔,随后他释然一笑道:“哪怕我们在后日会反目为仇?”

    “至少在反目为仇之前是。”说罢,阿九站起来道:“下次,记得请我喝酒。”

    “酒钱你付。”

    冷秋节微微一笑,比哭难看。

    冷秋行从噩梦中惊醒,他长呼两口浊气,在他面前的床上,躺着的是面色苍白的冷飘飘。

    冷君裘站在他身后,宛如一杆笔直的铁枪。

    “君裘,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冷君裘低头道:“报庄主,昨日的确有三个男子是同两位小姐一起进的城。据守城士兵所说,他对这三个男子记忆尤为深刻。”

    “是因为吕纯阳吧。”

    冷君裘目露惊讶,他点头道:“不错,他说那天跟两位小姐一同进城的三个男子中,有一个前辈高人格外没有架子,实属罕见。”

    “那另外两个人呢?”

    “那二人中的一个眼角有泪痣,另一个则是个独眼龙。”

    闻言,冷秋行很是平静,他早已经猜出来了。

    冷秋行揉了揉脑门道:“去将他二人杀了。”

    冷君裘点了点头,他丝毫没考虑能不能敌过董平二人。冷秋行让他做什么,他便只管去做。

    冷君裘要推门出屋时,冷秋行又叫住了他道:“要是用下毒的法子,会比较稳妥一些。”

    闻言,冷君裘怔在了原地。

    冷秋行微笑道:“我们冷家山庄虽是名门正派,但非常之时,也要行非常之事。那两人有几分手段,我也是不想折损了君裘你这个人才。”

    冷秋行话音落下,冷君裘轻声道:“是。”

    冷君裘走后,屋里只剩下了冷秋行父女。

    冷秋行面对着被自己打成重伤的冷飘飘,一时间竟忍不住,眼中泛起了泪光。

    “飘飘,是爹爹对不住你,你就帮爹爹一把,先嫁入朴家。等爹爹成就了霸业,再来接你回家……”

    冷秋行正握着冷飘飘的手自语时,忽听“嘭”的一声,他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

    “这不是臭鸡蛋山庄的臭鸡蛋庄主吗?怎么干完了龌龊事,又来演父女情深了。”听到这满是戏谑嘲讽的话语,冷秋行的眉头顿时拧成了假山石,褶皱里,填满了愤怒。

    他起身道:“你做什么来了?”

    “我没过门的夫人受了重伤,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么?”

    来人正是朴家璞,他话音刚落,便大步走上了前。冷秋行侧身一闪,庞大的块头,便挡在了朴家璞身前。

    “飘飘需要安静修养,我看朴少爷就莫要来打扰飘飘了。”

    朴家璞似笑非笑道:“冷姑娘现在正在昏迷,正是生米煮成熟饭的好时机,难道冷庄主忘了对本少爷的嘱咐了吗?”

    冷秋行嘴唇轻颤,他蒲扇大小的两只手掌,嘎嘎的攥成了斗大的拳头。

    朴家璞面无惧色,他微笑道:“冷庄主这是敢做不敢当啊,你有本事就打我两拳试试,到时候我让朴铁凉将我们两家的婚事给退了,看看冷庄主还会不胡如此硬气。”

    冷秋行阴森森的瞪着朴家璞缄默不语,他目光飘忽,挣扎不定。过了半晌,冷秋行像是泄了气一般的松开双拳,对朴家璞小声道:“飘飘如今身子虚,经不起你折腾。过两日,飘飘身子好了,我定会亲自将她送到你的床榻上。”冷秋行的语气颇有哀求之意,朴家璞怪声一笑道:“冷庄主,本少爷没看错你,你还真是个伪善至极的人物,像你们这种伪善之人,都该去死! ”

    冷秋行呵呵一笑道:“我与朴少爷是彼此彼此,若是真论伪善,我想我们二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朴老爷。”

    朴家璞闻言笑道:“你说的不错,所以你们都该死,死无葬身之地最妙。”说罢,朴家璞仰天大笑,走出门去。

    殊不知,二人所说的每一个字,全都进了冷飘飘的耳朵里。

    且说朴家璞刚走出房门,就听得他东边一房屋内,传来阵阵的敲击之声。朴家璞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他上那房前一看,就见得其门上拴着一条粗大的铁链,铁链上还挂着一把大锁。

    “朴公子,是你么朴公子?”

    朴家璞微笑道:“正是在下。”

    屋中人闻言,登时笑道:“我一听见铃铛声,便晓得是你了。”

    朴家璞道:“白姑娘,你怎么被人锁在里面了。你稍等片刻,我这就扯断这铁链。”

    白清池忙道:“别!朴公子别!若是姨夫知道了,他定会打我。”

    “他敢!”

    朴家璞其声暴怒,但其嘴角却萦绕着笑意。

    说罢,朴家璞将双手搭在铁链上,猛的一拉,那粗大的铁链便断成了两节。随后朴家璞推门而入,他刚跨过门槛,一个略显娇笑的身影便猛的扑在了他的身上。

    “朴公子,我可算等到你了。”

    朴家璞将门关上,他轻轻推开怀中的白清池。他只瞧,白清池面色蜡黄,双眼红肿。

    “白姑娘,你可真是心疼死我了。”

    朴家璞拭去白清池眼角的泪水,轻声道。

    白清池看向朴家璞,他还是如那晚一般高大,如那晚一般温文尔雅。

    “是冷秋行将你关在此处的?”

    白清池闻言,挣扎了片刻后,轻轻点头。

    “无法无天!他敢在我朴家做这等事,我定要他好看!”

    白清池捂住了他的嘴后摇头道:“朴公子,你斗不过他的,就连表姐……”白清池提到冷飘飘时,停顿了片刻后轻声道:“就连表姐,也是他伤的。”

    朴家璞阴沉着脸,他淡淡道:“跟我走。”

    白清池摇了摇头:“我不能连累你,只要,只要能见朴公子一眼,池儿便心满意足了。”

    朴家璞闻言满脸宠溺的揉了一把白清池的头发道:“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父亲来为你主持公道。若是冷秋行敢为难你,你就留在我朴家,永不回冷家山庄。”

    “真的?”

    白清池的眼神里,全是怀春与惊喜。

    “当然是真的,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朴家璞说完,便在白清池炽热的目光中,走出了屋子。出屋后,他将门关上,重新挂上锁。

    冷秋行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冷飘飘,突然,他的屋门又被人推开了。冷秋行回头道:“你又来做什么?”

    朴家璞站在门口微笑道:“刚才白姑娘告诉我,冷姑娘是你伤的。”

    冷秋行闻言,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一派胡言!”

    朴家璞摆手道:“冷庄主不必发这么大的火气,我只是想告诉你,白清池是个长舌妇,你应该好好处置她。”说罢,朴家璞转身出了屋。

    冷秋行双目阴寒,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他一望白清池所在的房屋,顿时怒上心头。

第二十四章 我只用了一招

    而冷秋行怒气冲冲刚走出两步时,忽而停了下来。www.uu234.net他暗自思索着朴家璞为何要将白清池透露消息的事告诉自己,思来想去,冷秋行才明白,朴家璞是想看笑话,看他冷秋行的笑话。冷秋行恢复了冷静,他望着白清池门上拴着的锁链,轻叹道:“池儿,也算是我的半个女儿啊。”

    ……

    ……

    “公子,你让我跟你下棋,还不如杀了我。”说罢,林三川将手中的黑子又放入了棋罐里。

    董平听罢,抽出了惊雪道:“光说不练假把式,将脖子伸长些,我一刀结果了你。”

    林三川讪讪一笑道:“那我还是下棋吧。”说完,他随意落一子,满盘皆输。

    “笨的可以。”

    林三川无奈道:“公子,冷姑娘还在那王八蛋手上,难不成咱们就坐视不理了?”

    董平抱起在他脚面乱蹭的花猫,微笑道:“只要棋盘在,那一颗子都跑不出去。”

    他说罢,便有人轻轻的敲起了门。

    林三川摇摇头,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老妇人手中端一托盘,托盘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

    老妇人微笑道:“二位贵客,该吃午饭了。”

    林三川接过托盘,呵呵笑道:“多谢老阿婆。”说罢,他“嘭”的一声,便将门给关上了。那老妇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给震的耳膜一麻。她瘪起嘴,嘟囔道:“吃死你们!”

    冷君裘坐在朴府后花园的石椅上,他静静的擦拭着手里的长剑。在冷家山庄上下都习练掌法的氛围里,冷君裘是个异类。他向来以为,人之所以有别于兽类。那是因为人有手却没有锋利的爪子,人的手不同于兽类的利爪,它是用来拿东西的,而作为伤人之物,便落了下乘。

    所以,他喜欢使用兵刃。而在五花八门的兵刃里,他唯独钟情于剑。懂剑的人,就算是坏,也坏的直来直去。因为他们懂剑,所以人也像剑。冷君裘向来不是一个坏人,相反,他对于在他快要饿死时,给了他一口饭吃的远方亲戚冷秋行忠心到极致。

    而在来金陵之前,冷秋行向来对他循循善诱,教给他正派的做人道理。冷君裘也向来将正与义二字挂在心头,所以他在自己活的这二十六年来,一向不迷茫。但就在刚才,冷秋行让他用下毒这种伎俩去害人时,他第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倒是是信奉自己的正义之道,还是相信将正义之道教授给他的冷秋行。在一番挣扎后,他选择了相信冷秋行。但不知为何,他做了这个选择,自己的心就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里。

    他擦拭着自己的剑,不停的擦拭着自己的剑。这把锋芒毕露的剑在他眼里,已黯淡无光。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擦剑,还是在擦拭着自己已蒙上灰尘的心。

    “走。”冷君裘对手中剑说道。

    他起身,其座下的石椅,已深深的陷入了地上所铺的青石之中。

    董平席地而坐,他眉尖轻蹙,一股没来由的寒意正向屋内渐渐逼来。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开了他面前的两扇木门。

    门前,是一个挺拔,但眉间满是阴郁的青年男子。

    “你是冯玉书。”

    董平微笑道:“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合格的杀手,向来不会问目标的名字。他们只会一言不发的,用最为迅猛的手段,来杀死自己面前的目标。”

    冷君裘摇头道:“我不是杀手。”

    “但你是来杀我的。”

    “不错。”

    说罢,冷君裘走近屋里,登的就跪在了董平面前。

    董平瞠目结舌,随后释然道:“看来你蛮有把握,你觉得我定会死在你手上,所以先给我赔个不是。”

    冷君裘摇头道:“我向来不用卑鄙手段害人,这是第一次,我在你的饭菜里下了毒,取一个无法还手之人的性命,我过意不去。”

    这时,董平看向冷君裘的目光满是欣赏。董平微笑道:“你真傻的可爱。”说罢,董平站了起来道:“你要跪,便跪这只花猫吧。他馋嘴,将有毒的饭菜全吃了进去。”

    董平话音刚落,林三川便提着一只死去的花猫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冷君裘满脸错愕,但他的目光中却满是欣喜。

    他站起来道:“多谢,你给了我一个光明正大杀死你的机会。”

    董平笑道:“冷秋行真是蠢的可以,怎么会派你这种人来。”

    说罢,董平猛不去的拔刀。

    刺!

    鲜血从董平手背溅出,寒芒一闪。

    “好快的剑。”

    董平虽是感叹,但他已将刀拔出,与冷君裘手上的剑撞上。

    方圆之地,只有刀光剑影。

    董平的十二路佛家刀法虽绵绵如大江,圆润贯通,密不透风。但冷君裘的快剑,却总能找到董平遗漏的破绽,攻之。

    冷君裘与董平相战,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开始三招,董平的速度是远远被他抛在身后的,但数十招过去,董平的刀却已快要追上了他的剑。

    董平没用动用自己的鲲鹏总略,他只是用十二路佛家刀法与其抗衡。这种硬碰硬的刀剑比斗,令董平大呼过瘾。

    冷君裘在比斗中,其心态也渐渐的转变起来,从一开始的来杀人,变成互通有无的过招。他的剑也逐渐恢复锋芒,同样,他的心也变得更加凌厉。

    董平忽而大笑道:“这里打不过瘾,咱们出去再战!”

    “好!”

    冷君裘一字刚落,就听“嘭”的一声,他手中的剑,断了。

    冷君裘的手停留在半空连连颤抖,无处安放。他眉间的阴郁,又加重起来。

    董平敲了敲惊雪道:“你没有败给我,而是败给了它。这把刀太过锋利,世上没有几件兵器能与它硬碰硬这么久。”

    冷君裘淡淡道:“是好刀,但输了,就是输了。”

    “你的剑很快,但我见过另一个人,他剑更快。没有人,能在他出招之前出招。”

    冷君裘摇头道:“我不信。”

    董平微笑道:“的确匪夷所思,但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的气宫被毁,身上没有一丝真气。”

    冷君裘哑然,他尽管不相信,但眼神却是炽热与向往。

    董平道:“若是你想成为他那样的剑客,便离开冷秋行吧。”

    冷君裘摇头道:“不可能。”

    董平闻言,玩味道:“若是你不离开他,我便将你抓到朴家老爷面前,大声告诉他们,你是冷秋行派来杀我的。而且,还用了下毒这种卑鄙手段,有死猫为证。到时候,你们两个都会身败名裂。”

    “我会自己抗下,绝不会牵连冷庄主。”

    “那他娘你就得死!”

    董平猛然拔高声调,惊雪一抬,指向冷君裘的鼻子。

    “死,对我来说,向来不可怕。”

    “狗屁,你若是死了,那就永远成不了你想要成为的那种剑客了。”

    冷君裘身子一怔,忽而有几分动容道:“你知道?”

    “我知道,它告诉我的。”董平低头看向冷君裘手中的剑,淡淡道。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不想看到一个能成为绝顶剑客的人,毁在冷秋行这种人手中。”董平沉声说道,字字掷地有声。

    “你不了解他。”

    “我比你了解他。”

    冷君裘听罢,仰头叹息道:“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比你了解。”说罢,冷君裘走出了房门,他背对董平道:“多谢,冷君裘。”

    “董平。”

    听到董平自报真名,冷君裘并无多少意外,或许名字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单纯到极点的代号罢了。

    “好,我记住了。终有一日,我会用这把断剑,斩断你的长刀。”

    董平微笑,却不言语。

    待冷君裘走远后,董平轻声道:“做梦。”

    “公子,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不放,难道还留着他?放走他,一举两得。”

    “怎么说?”

    董平笑了笑说道:“一是江湖上未来的一位绝世剑客不会夭折。二来,他一走,冷秋行身边便少了一个助力。”

    林三川听罢不由得大笑道:“一举两得!”

    董平蹲下身,将那截掉在地上的断剑捡起来道:“你拿着这个去找朴铁凉,就告诉他刚才有个身着黑衣,胸前刺冷的人过来想要刺杀于我。”

    林三川愣住了,他不解道:“这不是害了刚才那人吗?”

    董平笑道:“他已经走了?”

    “公子那咋知道的,若是他死不悔改,继续留在冷秋行身边呢?”

    董平摇头道:“那就只能说明他太笨,我劝他的话,是多此一举。”

    林三川点头,又摇头道:“那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要拿着这断剑去找朴铁凉?”

    董平被林三川气的笑出了声:“现在冷秋行定然寸步不离的守在冷飘飘身旁,我无法接近。若是你将这剑拿给朴铁凉,再将我教给你的说辞将于他听,那他定然会找冷秋行问话,我也能趁此机会去找冷飘飘。”

    林三川听罢恍然大悟,连连说高。

    董平摇摇头,林三川心眼儿不少,但那心眼儿却全用在了斗嘴上。

    冷秋行屁股还没坐热,门又被推开了,他正欲发火,却发现来人是自家山庄的。他压住火气道:“又怎的了?”

    “禀报庄主,朴老爷说又万分紧急的要事,请你去一趟。”

    冷秋行眉头一皱,便开始揣测起朴铁凉的心思。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君裘可回来了?”

    冷秋行抿起嘴唇,从鼻孔里长喷出一口寒气道:“待我走后,你来找几个人将屋门把死了,任何人不能进出。朴府的各个出口,也要派人把住了。”

    “是。”

    叮嘱完后,冷秋行又满是不放心的看了冷飘飘两眼,才三步一回头的出了房门。

    待他走后,开始来报信的来人又去找人来把守屋门。就在他来回的这一个功夫,一道飘忽不定的人影,便悄然无息的进入了屋子。

    这沾衣十八跌作为少林寺的顶级身法之一,当的是名不虚传。

    董平来至屋内,便疾步来到了冷飘飘的身边。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冷飘飘,董平真是心疼。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冷飘飘的脸庞道:“你现在的面相,可真当的是冰山美人了。”

    说罢,董平便坐在了放在床头的椅子上。

    他轻声道:“你再装睡,那我可就走了。”

    说完,过了半晌。冷飘飘才缓缓睁开眼皮,“你怎么知道,我已经醒了。”她的声音微弱,细若蚊声。

    董平爱怜的抚摸着冷飘飘散在枕头上的青丝道:“你若是没醒,又怎么流泪呢?”

    董平伸手擦去挂在冷飘飘眼角的泪珠儿道:“你若再哭,可就不是冰山美人了,冰全化了。”

    冷飘飘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冰,本来就是由水凝成的。”

    “你还有心思说笑。”

    “我不说笑,你能带我走么?”

    董平摇头道:“现在不能,朴府上下把守的很紧。”

    “那就陪我坐会儿。”

    说罢,冷飘飘艰难的从被子里探出手来,董平握住。一股炽热从董平掌心传来,冷飘飘登时觉得自己整儿个都要被董平融化了。她不喜欢哭,但现在又忍不住要哭。她想,董平怎么这么傻,傻的又窝心。

    董平不晓得冷飘飘的心绪变化,他自说自话道:“后天朴铁凉的寿宴,很可能有大事发生,到时候我们可以趁乱逃走。所以现在,你得先稳住冷秋行。”

    “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

    “他没把你打成半死,你还真是走运。”冷飘飘扭过头去,任由泪水留下。

    “我还差点把他打个半死呢。”

    冷飘飘闻言,又微微一笑。

    “要我怎么做?”

    “委以虚蛇,口是心非。”

    朴府,会客堂。

    冷秋行握着那截断剑,身子轻颤。

    “不错,这剑的确是我手下冷君裘的。来人!给我将冷君裘拿过来!”冷秋行一吼,满堂惊颤。

    朴铁凉高高在上,他摆手道:“老夫早就吩咐下人去拿他了,不过听看门的家丁来报,他早已离开了朴府,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柄断剑。”

    “我若拿住他,定然废其修为!”冷秋行满脸怒容,但心中却是窃喜。他窃喜冷君裘还算是懂事,知道了事情败露,早早跑路。

    朴铁凉注视着冷秋行淡淡道:“冷庄主先不用管他,老夫倒是想听听,冷庄主对此事怎么看,要知道,冯公子可是鹿岳书院来的贵客,若是他有半点损伤,老夫可是对江湖上的诸位好汉,无法交代。”

    冷秋行听罢,连连长叹道:“是我管教不严,我明明知道君裘从小到大都将飘飘看做自己的亲妹妹,还在他面前发牢骚。”

    朴铁凉眉毛一挑道:“牢骚?什么牢骚?”

    冷秋行回道:“我只是无心说了句,飘飘也许是被冯公子所伤。那也只是在气头上,也许是君裘将我的气话当了真,这才自作主张,去找冯公子寻仇的。”

    朴铁凉闻言微笑道:“原来如此,但依老夫所见,冯公子遇刺一事,冷庄主你虽不是主谋,但这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冷庄主若是听老夫的,便去看望一番冯公子,赔个礼,道个歉。”说罢,朴铁凉看向下方站着的林三川道:“林好汉觉得如何?”

    林三川冷哼了一声道:“全听朴老爷的安排。”

    “那你呢,冷庄主?”

    冷秋行笑道:“理所当然。不知冯公子伤势如何?”

    林三川斜睨他一眼,大笑道:“托冷庄主的福,那刺客连我家公子的半根寒毛都没有伤到。”

    冷秋行听罢,释怀一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林三川见状暗道:“我看你心里想的是,该死,该死。”

    且说在冷飘飘的房前,此时已站了有**个冷家山庄的弟子。他们一字排开,将屋门给堵的严严实实。

    忽而一道巨里从众人身后传来,他们所挡的房门轰的一声,便被推开了。这些冷家山庄弟子,登时有一半被推到在地。

    几人赶忙翻身站起,第一件事便是进屋去查看,他们只见冷飘飘仍好端端的躺在床上,除冷飘飘外,屋内再无旁人。

    几人面面相觑。

    一人道:“他娘的,闹鬼了。这事,咱们告不告诉庄主?”

    他身旁一人猛踹他一脚,厉声道:“你想挨骂就尽管去禀报,饭桶!”

    那人讪讪一笑,又将目光对准了冷飘飘道:“这小姐长得就是漂亮,平日里咱们连看都不敢多看两眼,现在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一亲芳泽呢。”他话音刚落,其胸口就狠狠的被人拍了一掌:“你若是想死,就尽管去。”

    “说笑,说笑。”

    阴沉着脸的冷秋行跟随着朴铁凉与林三川一路来至董平所住的客房后,便瞧见董平正安然无恙的盘膝坐在地上。

    朴铁凉呵呵笑道:“冯公子受惊了。”

    冷秋行也上前,撑起一个歉意的微笑道:“此次之事,全怪我管教手下不严,望冯公子见谅。”

    董平站起身,微笑道:“冷庄主太谦虚了,你的手下可是厉害的很。我虽一招折断了他的剑,但他也伤到了我的手背,还让他从我手中跑了,如今江湖上这种青年才俊可是不多了。”

    董平说罢,几人的笑脸登时一滞。一招能折断冷君裘的剑,这等修为,是何概念?众人都暗自打量,揣测。

    而林三川却是憋着笑,暗自称赞董平的吹牛术。

第二十五章 用剑说话

    “道长您回来了。”

    “回来了,这是贫道的佩剑。”

    在金陵城门前,吕纯阳又解下了自己的剑。他颇有几分不可思议,在每日来往这多人的金陵,这守城门的小哥竟然能记得他,二人到也算是有些许缘份。

    两日来的奔波虽是让人疲惫不堪,但吕纯阳却是觉得这份疲惫来的甚是值得。因为在武当山,他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吕纯阳在世俗人的目光中是傻的,他的朋友被伤,按一般人的处理方法,他只需向伤他朋友的那人报仇便可。

    但吕纯阳却不,他在报仇之前,还要费劲千辛万苦去挖掘此事最底层的根源。这种做法是多余的,但吕纯阳却觉得是值得的。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一个糊涂人,同样也是一个明白人。

    连夜来到武当山,吕纯阳没有去洪武道观。因为他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吕纯阳心中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念头,就打破了朴家三兄弟所耗费大量心机,所摆出来的**阵。

    若是按照朴铁凉所说,当年他们与洪武道观所出来的妖道摧眉子一战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其中的知情者应该也不在少数。于是吕纯阳接连去了三清洞,玉皇庙,九绝道观等武当山上几处颇具规模的道场,来打探当年摧眉子一事。

    根据打探,吕纯阳放知,当年的摧眉子已被均真人给斩了。所谓摧眉子后人来朴府寻仇一事,自然便是朴铁凉等人所扯出来的谎话了。对于这个结果,吕纯阳并不惊讶。但他却疑惑朴铁凉等人为何要编出这样一个谎言来蒙骗自己,经过一番深挖,吕纯阳才逐渐明白其中的真相。当年大真剑派的朴姓弟子与外姓弟子相争一事,原来另有隐情。

    虽然旁人口中对当年大真剑派的内斗只是只言片语,了解甚少。但吕纯阳却晓得了,原来当年的内斗,是朴姓弟子先挑起来的。外姓弟子说起来,只是无辜的受害者罢了。知道此事后,吕纯阳便能猜到,这次来朴家寻仇的人,就是当年大真剑派所存活下来的外姓弟子。

    真相一直都掌握在会说话的活人嘴里。

    吕纯阳理解,却愤怒。他愤怒为何当年的作恶之人为何还敢道貌岸然的在江湖上立足,并受众人敬仰。

    “没人来还亡者公道,那我吕纯阳来来还。”

    正是因为一直都有这样的理念,所以当年江南的三个门派惨遭灭门后,苟延残喘于世上的七人,才会坚定不移的跟随吕纯阳吧。因为他们晓得,只要吕纯阳活在世上一日,定会竭尽全力的帮他们讨回公道。也许公道永远不会来,但总会有人孜孜以求去寻找,那便够了。

    吕纯阳迈着坚定不移的脚步行走于长街之上,突然,他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他激射而来,那目光锋利如剑,无坚不摧。吕纯阳心神一颤,往目光射来的方向看去。但那里空无一人。

    “应该是贫道眼花了,世上怎会有如此强盛的剑意。”吕纯阳自嘲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阿九走近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他急促的喘息了两口。刚才看向吕纯阳的就是他,阿九虽然只是随意瞥了两眼,但他却意外的发现,竟然有人读懂了他目光中蕴含的杀机与剑意。这是令阿九始料不及的,这样的对手若是他在来金陵之前遇上,他会很兴奋,但是现在,他不想让自己在行事之前,出半点岔子。

    “只愿他不是敌人。”阿九自语道。

    这时,一个奇怪的人,也出现在了这条巷子里。说他奇怪,是因为他握着一柄断剑,他的眉头紧锁,其中满是阴郁。这个奇怪的人,正是冷君裘。冷君裘刚踏入巷子,便怔在了原地。因为他看到了阿九,同样,阿九也看见了他。

    作为一名真正懂剑的剑客,他们向来都拥有一种敏感的直觉。对剑的直觉。

    “他的剑一定很快。”冷君裘如此想到。

    “他的剑会很快。”阿九这样想到。

    “我输了。”冷君裘开口道。

    阿九微笑道:“剑客会失败,但永远不会认输。”

    在剑客直觉的碰撞下,不用一招,冷君裘便败北。

    阿九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前走去,在二人要擦肩而过时,冷君裘开口道:“让我见识见识你的……”

    剑字未出口,冷君裘的话语便戛然而止。他不晓得阿九何时已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面对这样一把锋利的剑,冷君裘竟毫无察觉。

    “剑客,只用剑说话。”

    冷君裘闻言笑了,但他的笑却是苦笑。

    “与你相比,我算不得剑客。”

    “你是剑客,但我阿九却是最好的剑客。”

    “阿九,我记住你了。”

    “我也记住你了,断剑。”

    二人相视一笑,背道而驰。

    冷秋行在从董平的住处回来以后,便寸步不离的守着冷飘飘。他想要冷飘飘醒,却又不想让她醒。但冷飘飘终究还是醒了过来,在看到冷飘飘睁开双眼的一刻,冷秋行骇然的发现,自己心中的恐惧盖过了惊喜。

    而冷飘飘看到冷秋行时,目光中也满是惊恐。她拼尽全力,想要挪动自己的身子躲避这个自己曾经最敬仰的人。冷秋行看到冷飘飘的慌乱无助时,他既是心疼,又是不知所措。

    “飘飘,别怕。爹爹不会再伤害你了。”

    闻言,冷飘飘刷的一下哭了出来,她操着微弱的声音迭迭道:“爹爹,别打我,别打我…你要女儿嫁给谁,女儿便嫁给谁……”

    冷秋行闻言喜道:“好,好。飘飘你放心,你只需在朴家委屈一年,爹爹便会把你接出去,接出去享福。到时,你想要什么,爹爹便会给你什么。”

    冷飘飘的目光中虽仍是惊恐,但情绪却逐渐恢复了平静。

    时近傍晚,牧野四合,雨后出现的落日格外灿烂。而金陵这座老城,也笼罩在洒洒黄昏下,飘荡着奇异的香气。

    在金菊盛开的小院儿里,董平却格外不合时宜的在磨着刀。惊雪像是格外厌恶普通磨刀石上散发出来的怪气,在它的抗议之下,已有七块磨刀石被神兵所散发出来的威压震成了齑粉。

    林三川在院中打着拳,他有些许沮丧,在习惯了张弓搭箭后,他越发不喜欢练这拳法。

    “公子,明天咱们是不是得准备大开杀戒了!”

    董平用水一冲惊雪刀身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惊雪刀并没有因为他的磨炼而产生什么变化,但董平却是觉得惊雪更锋利了一些。

    “大开杀戒?嘿嘿,这里可是宋国金陵,不是北莽燕临。在这里若是没有些关系就想杀人,那不出片刻,就会被绑到官府里,挨板子被砍头。”

    “不杀人,那怎么救人?”

    “走一步,算一步。”

    若是冷秋行还有些良心,在明日朴铁凉的寿宴上,他就不会强拉着身上有伤的冷飘飘参加。那样董平便能顺理成章的将冷飘飘带出朴府。但若是冷秋行狼心狗肺,那董平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朴府,会客堂。

    “从金陵到武当,吕道长来回竟只用了不到两天两夜,此等脚力,着实令老夫佩服。”朴铁凉呵呵笑道。

    吕纯阳在下方正襟危坐,丝毫不显疲态。他微笑道:“朴老爷过奖了,贫道只是为了查明事实真相,而拼尽全力赶路罢了。”

    朴铁凉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不停摩挲着一个茶杯道:“老夫想不明白,吕道长为何如此执着于那仇家与我朴家的过往恩怨,吕道长只管为自己的朋友报仇不便可以么?”

    吕纯阳笑道:“贫道生来就是一个刨根问底之人,若是当年是朴老爷先与那行凶之人结仇,那今日所发生之事,朴老爷便脱不了干系。再进一步说,韩道友与蓝道友的受伤,朴老爷也是帮凶。”

    朴铁凉闻言一笑,随后他平静道:“若真是如此,那吕道长会如何处置老夫呢?”

    吕纯阳微笑道:“若真是如此,贫道不会对朴老爷做什么处置,贫道只会让朴老爷对当年所犯下的错做个交代。”

    吕纯阳话音刚落,朴铁凉便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是吕道长查明了真相,那老夫便成了大大的罪人了。吕道长的为人处世,着实令老夫佩服。”

    吕纯阳微微叹息道:“是啊,去了洪武道观一遭,贫道才知晓如今的行凶之人,十有**就是当年摧眉子的后人。”

    朴铁凉点头道:“谁成想,当年我大真剑派的义举,竟换来了如今妖道丧心病狂的报复,还连累了韩少侠与蓝少侠。那贼子不除,老夫誓不罢休!”

    吕纯阳闻言道:“贫道也会竭尽全力,帮助朴老爷拿下那贼子。”

    朴铁凉呵呵一笑,不再搭话,沉默了片刻后他重新开口道:“不知吕道长可否见过何仙姑与韩少侠了?”

    吕纯阳道:“见过了,韩道友的伤势已然痊愈,蓝道友的伤势也逐渐好转。贫道还要多谢朴老爷对贫道两位好友的悉心照料。”

    朴铁凉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的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对了,吕道长。老夫听说当日道长与冷姑娘与白姑娘进城时,你们身边还跟着两个男子,不知道吕道长是否知晓这二人的身份。”

    吕纯阳闻言皱起了眉头,做思考状,过了半晌,他恍然大悟道:“好像是有这么两个人,不过我们是在入城时才遇见的,当时聊了两句,到也有几分投缘。不知道朴老爷为何会有此一问?”

    朴铁凉收敛的笑容道:“吕道长不知,冷姑娘受伤了。老夫与冷庄主都很怀疑,行凶之人,是当日跟随吕道长你们入城的那两个男子。”

    “什么!飘飘受伤了!”吕纯阳双目一竖,眼神凌厉。

    朴铁凉点头道:“不错,而且跟你们进城的那两个男子,如今也在朴府之中。”

    吕纯阳闻言,沉思了片刻道:“贫道先行告辞。”

    “哦!”朴铁凉听罢笑道:“吕道长去吧,好生休息休息。”

    朴铁凉话音刚落,吕纯阳便起身,风风火火的走出了大堂。

    待他走后,朴铁凉微微一笑。他暗道,“冷秋行也不知在搞什么鬼,亲手伤了自己的女儿不说,还在我朴家胡作非为。若是吕纯阳发觉冷飘飘是被冷秋行的冷月真气所伤,那这二人便能相互对峙牵扯。如此一来,明日之事,便能少些乱子。”

    这时,朴铁灼走近大堂,打断了朴铁凉的思绪道:“大哥,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那贼子一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朴铁凉点了点头道:“好,记住。明日的事,一定要办的干脆利落,告诉血捕,让他在那贼子开口讲话前便扯下他的舌头。至于杀人的事,由冷秋节负责。”

    朴铁灼点头道:“大哥,你相不相信吕纯阳刚才所言。”

    朴铁凉微笑道:“管他查的如何,只要死无对证。他刚才说的话,便就是他以后说的话。你可明白?”

    “明白。”

    热汤在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与热气。

    冷秋行正捧着一盅汤,朝冷飘飘的屋内走去。

    忽而他身子一僵,一只大手死死的捏住了他的肩膀。冷秋行转头看去,只瞧一脸阴沉的吕纯阳正死死的看着他。

    “飘飘怎么就受伤了!”

    冷秋行闻言登时怒了,他本要说出来的一腔问候,登时转变成怒吼,被他喷了出来:“飘飘是我女儿,她受伤了我比你要心疼百倍!你如此质问我,意欲何为!”

    吕纯阳闻言,松开了抓住冷秋行肩膀的手道:“我也是着急了,飘飘就在朴府,有你守着,怎就受伤了?”

    冷秋行阴沉着脸淡淡道:“你进来亲自问她吧。”

    说罢,冷秋行端着汤盅,推门而入,吕纯阳紧随其后。

    屋内,冷飘飘正靠做在床头,面色苍白。她一瞧见阔别两日的吕纯阳走了进来,登时鼻子一酸,就想哭来,但她看了一眼冷秋行。这个她最尊敬的父亲,她悲伤的情绪却陡然又被她忍了下去。

    “吕叔叔……”

    吕纯阳微笑道:“别说话,我来为你号脉。”说罢,一条金丝从吕纯阳袖口射出,缠绕在了冷飘飘娇嫩的手踝上。号脉片刻,吕纯阳的眉头已拧成了一团疙瘩,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冷秋行后又摇了摇头。他清楚的感觉到冷飘飘体内残存着一股至寒真气,但这真气明显又不属于冷飘飘。吕纯阳不敢相信他最为信赖的老友会亲自伤害自己的女儿,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冷秋行目不斜视的与吕纯阳对视,他毫无惧色的说道:“没错,伤飘飘的人所用的正是冷月真气。”

    “这等层次的冷月真气,怕只有冷庄主你,才有吧?”

    冷秋行摇了摇头,叹息道:“还有一个人,我的兄弟,冷秋节。”

    吕纯阳轻“咦”一声道:“但我曾听你说,你已经废了他的气宫,他怎还会有如此精深的真气?”

    冷秋节自嘲一笑道:“我终的是顾及的兄弟之情,当年我虽伤了他,但并未伤其根本。他的底子向来比我好,经过十几年的精修,他的修为应该是恢复了。”

    “飘飘,当真如此?”吕纯阳满脸疑惑的看向了冷飘飘。

    冷飘飘闭上双眼,她眉尖蹙起,似不想回忆那日的往事。过了半晌,冷飘飘才翕动嘴唇,轻声道:“那晚,我与爹爹拌了几句嘴。我心里生气,便出了朴府。可谁想到,我正走在街上,就有一人突然袭了出来。我与他拼斗,却发现我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反而还中了他一掌。他所用的正是我冷家山庄的不传绝学,冷月心法与九幽寒冥掌。当时我也以为爹爹,可后来爹爹出现救了我,我才晓得自己是错怪了爹爹。”

    吕纯阳皱眉道:“你没看清那人的脸?”

    “天太黑,那人又蒙着面,我没看清。”

    冷飘飘说罢,吕纯阳才点头道:“原来如此。”

    “虽然飘飘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我与他一交手便晓得,他就是我那胞弟,冷秋节。”

    吕纯阳闻言,看向冷秋行道:“清池呢?”

    冷秋行笑了笑,随后冲着门外大喊道:“池儿,你吕叔叔要见你呢!”

    没过片刻,如同精灵一般的人儿才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白清池看着吕纯阳,霎时间眼角一红,就泛出了泪花。

    冷秋行目光一凌,随后大笑道:“老吕你看,池儿才两日不见你,就如此想你。可真是让我这个做姨夫的嫉妒啊。”

    吕纯阳看到白清池,才放心下来。白清池上前拉住吕纯阳的手臂道:“吕叔叔,你怎么走了这么多天才赶回来。”

    吕纯阳微笑道:“有些要紧事要办,有你姨夫照看你,我也放心,便迟回来了一些。”说罢,吕纯阳又对冷秋行说道:“我去给飘飘配些药,现在让飘飘好生修养吧。”吕纯阳话音落下,便在白清池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房间。

    待吕纯阳走后,冷秋行的脸瞬间黯了下来:“你们还算听话,没有露出什么马脚。飘飘,为父晓得你最疼池儿,若是你听话,我便不杀她。还有池儿你,你父亲早就不管你了,想必你也晓得。所以你要是敢不听话,我便将你卖到青楼去,让你永受娼妓之苦。”

    白清池闻言,身子颤若筛糠。她与冷飘飘四目相接,二人的目光中写满了失望与不解,她们最尊敬的人,何时变成的如魔鬼一般了?

第二十六章 为非作歹的鱼

    夜幕降临,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却望着西方,刺穿了黑夜。www.uu234.net这眼神的主人,属于阿九。

    阿九之所以叫阿九,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孤儿。他被九个爹妈养大,这九人,都来自大真剑派。在大真剑派内乱之后,阿九仅存活下来的一个老爹,带他跨过长江黄河,来到了燕临。那个人叫吴颜武。吴颜武将阿九带入书院,阿九喜欢剑。但他的气宫破碎,注定使他成不了绝顶的剑客。

    阿九也曾沮丧,也曾失望。但直到有一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到他面前。那个书生,向他展示了不用真气,仅凭绝妙的剑术便挑翻了书院的四位院长。从那日开始,阿九便想着要变成与那书生一般厉害的剑客。阿九知道,他终生习不成那样精妙的剑术。因此,他剑走偏锋,追求极致的速度与角度。

    他的剑终的是快到了极致,他是快剑阿九。阿九后来也知道了那书生的名字,他叫吾师。所谓吾师,在阿九看来,便是在学徒走在黑夜时,走向深渊时,突然亮起的一盏明灯,突然拉住他的一双大手。

    阿九剑成以后,便想着来金陵,来找曾经杀死他八个爹妈的仇家寻仇。但那时,吴颜武却退却了。阿九也干脆,他选择离开鹿岳书院,离开吴颜武。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阿九都想将自己的名字改成阿八。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阿八总没有阿九听着好听,叫着顺口。

    离开书院的阿九晓得曾经的仇家势大,他得找几个靠谱的帮手。他听说,江湖上就属洪天宗的活儿做的最漂亮。但价钱也是最贵的,于是阿九也干起了杀手的勾当,他用杀人赚来的银子,去洪天宗请帮手。但他却没想到,自己那些银子,买不了他仇家的性命,最多只能杀几个喽??014判牡溃?埠茫??揪兔淮蛩憬?飧鲅?谐鸬械幕疃?桓?鹑死醋觥?/p>

    阿九与悟明的背后都有着一个俗套的故事,二人的选择都一样,复仇。若是再来一次,悟明可能会选择宽恕,但阿九却不会便。

    阿九的面前摆着八个大碗,他拿起身旁的酒坛一一倒满后,微笑着说:“阿爹阿爹,阿娘阿娘,来喝酒。”

    黑暗,空旷的屋子里,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传来,打搅了夜的安宁。

    突然,一声怒喝传来:“都滚!”

    登时,十几个还来不及穿衣服的女子便一股脑的跑出来屋。对于这种情况,她们早已经习惯。

    朴家璞从床上翻身坐起,他在黑夜中摸索,他想要给自己倒一杯解渴的凉茶。但凉茶没找到,他却撞倒了不少物件。疯过一阵后,朴家璞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坐在地毯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来了,他来了,他来杀我了……”

    服侍朴家璞的婢女都晓得他这个半夜发狂的毛病,在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去打扰他,若是有人扰了他,他可是会杀人的。若是往常,朴家璞自己闹一会儿便会自己上床睡了。但今夜,朴家璞却一反常态,他坐在毯上喘息片刻后,便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朴铁灼与朴铁温正在朴铁凉的房中议事,可突然间,房门便被人冲开了。三人登时警惕的将真气提到了极致。

    但虽后见冲进来的人是朴家璞后,三人便稍稍的放下了心。

    朴铁凉低声问道:“璞儿,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朴家璞弓着腰,五官都撑大到极致,他不停用双手指点着自己的胸膛道:“爹,他要来了,他明天就要来了,他要来杀我了!”

    朴铁灼微笑道:“璞儿放心,我与你父亲已在咱家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一现身便会被碎尸万段!”

    朴家璞连连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当年他们就逃走了,这次也一样!”

    朴铁凉阴沉着脸,走上前狠狠的抽了朴家璞两巴掌道:“安静些,你这样还有何颜面做剑枭的后人。”

    “剑枭后人?大真剑派都没了,还谈个屁的后人!当年若不是你们三个,那我大真剑派也不会沦落至此,掌门之位谁做不行?难道非要毁了大真剑派,非要连累我!”朴家璞挨了两巴掌,反倒越是勇敢。他抬起胸膛,怒视着朴铁凉大声呵斥道。

    朴铁凉咯咯一笑:“大真剑派的掌门若是由外姓人来做,那跟毁了它有何区别?而且这些年来,我朴家虽没了大真剑派,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反倒是扶摇直上!一个废人都能将你吓成这样?你还有何颜面做我朴家子弟,若是你再乱吼乱叫,那不用别人动手,我先杀了你!老三,把他带出去。”

    朴铁温看了一眼朴铁凉后,便上前将朴家璞拽了出去。他深知自己这个大哥的脾气秉性,他说要杀谁,就会杀谁。就算朴家璞是他的儿子,那也不例外。

    待二人离开房屋后,朴铁灼开口道:“大哥也莫要怪罪家璞,当年他还不满十岁,便对亲自刺伤了自己的要好玩伴,难免受了惊吓落下了些病根。”

    朴铁凉点点头,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长气道:“老二,你也出去吧。”

    朴铁灼嗯了一声道:“大哥今夜可得小心些。”

    “呵呵。”朴铁凉不屑的冷笑道:“他敢来,我就敢让他死。”说罢,朴铁凉摆了摆手,朴铁灼转身离去,带好了门。

    等屋里冷清以后,朴铁凉的腰瞬间弯曲了下去,他咳嗽两声,老态龙钟。他缓缓坐下来,十五年前大真剑派的所发生的种种,登时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且说剑枭朴剑客成立大真剑派后,便将求同存异四个大字,当做了大真剑派的立派宗旨。朴剑客在时,便广纳江湖各道人士来作为大真剑派的门人弟子。当时,朴剑客便立下了规矩,大真剑派掌门之位,能者居之。当掌门人,除了要有高深的修为,那品行的优良也是重要的考核标准。

    但朴剑客去世之后的百年间,这条规矩便慢慢被人遗忘,大真剑派掌门人也由朴家人世袭罔替。但此举一行,大真剑派便逐渐没落起来。到朴铁凉的父辈一代,大真剑派已走到了崩溃解散的边缘。于是朴铁凉之父朴宣,便又恢复了这条门规,光收门人弟子。在朴宣在世时,大真剑派也算是辉煌了一段岁月。

    而朴宣一去世,便又得重新选掌门人。

    当时大真剑派有九个外姓人,各个都有争夺这个掌门人之位的资本。与其相争的便是朴家三兄弟。但可惜,这朴家三兄弟都不擅长剑术。而当年朴剑客定下的规矩,偏偏是比剑选取掌门人。朴铁凉三人自然不想将这个掌门人之位拱手相让,其中除了面子与权势的原因之外。

    更重要的是朴剑客所留下的掌门人之剑,那是朴剑客的贴身佩剑,其剑身宽有三尺,长越一丈,堪称一柄举世无双的重剑。

    这剑虽厉害,但更为精妙的是剑上所刻的花纹。传闻当年朴剑客乃为前朝大唐的宫廷侍卫长,在大唐灭亡时,朴剑客曾将宫中的大量珍宝取出,藏匿与一大山之中。而要找到那批珍宝,便得先破解剑上的花纹。

    朴宣去世前,朴铁凉三人已快将剑上的秘密破解。此时若是与外人争夺掌门人之位输了,那这财宝便要插翅而非了。三人也想过将剑上的花纹拓下来,但这花纹与剑乃为一体,无剑不成花,无花不成剑。

    为了保住这财宝,三人便定下了一个计策。朴铁凉三人将门中的九个外姓人高手请来,与九人商量说,他们这批人都已快老了,就算现在当了掌门人,也未必能将大真剑派发扬光大。与其争来争去,倒不如将希望寄托在下辈人身上。他们十二人来做门中长老,来共同扶持下一代掌门人共同治理大真剑派。

    九人闻言欣然同意,若是说大真剑派里的小辈弟子中,最有天赋的便是九个外姓人的养子阿九,与朴铁凉之子,朴家璞。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谁来当这个掌门人,都是一样。

    阿九与朴家璞争夺掌门人的擂台摆在大真剑派的山门大殿之中。而观礼的,却只有九个外姓人与朴铁凉三兄弟。这自然是朴铁凉要求的,他的说辞是,人来多了难免吓到两个孩子。

    比试那日,十二人来到大殿先喝一杯祭祖酒后,阿九与朴家璞便开始的比斗。二人当年虽年纪尚小,但一招一式却是刷的有模有样。

    二人比斗正酣时,朴铁凉却突然使出暗劲加持在朴家璞身上。朴家璞一时收不住力,那剑便插入了阿九的腹中。于此同时,九位外姓门人见状不好,同时发功想要上前,将阿九救回来。但九人一运真气,浑身经脉便连连炸开。九人登时便晓得是中毒了,而那毒就在祭祖时喝的酒里。按理来说,他们这等修为,一般的毒药是害不了他们的。朴铁凉深知其中道理,于是他便用重金行圣手毒王那里取来了一种名为“莫要怒”的毒药。

    这种毒药虽无法见血封喉,但来害修士高人却格外顶用。原因无他,只因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服入口中也不会感到不适,但修士一心急运功,这种毒药便会同时流入奇经百脉之中,炸开经脉。这毒药便因此得名“莫要怒”。

    见九人中招,朴铁凉等人不再迟疑,登的就大开杀戒。而在此时,一人却拼尽全力冲将出来,救下了阿九冲出大殿。其余八人纷纷自爆气宫,护二人逃走。朴铁凉三人虽功亏一篑,但掌门人之剑却是保住了。但好景不长,那一名外姓门人带着阿九逃跑后,大真剑派的外姓弟子,便开始疯狂反扑朴姓弟子。

    朴铁凉三人虽将此次内乱给镇压了下来,但大真剑派也不复存在。不过朴铁凉三人却是找到了那批财宝,后来三人携家带口来至金陵落户。他们靠着那批财宝发家,上贿赂朝廷官员,下打点江湖百道。这些年来,朴家可算是在金陵混的风生水起。

    当他们听说,逃走的那个外姓人竟在燕临的鹿岳书院当了武院院长。那时间,三人可着实提心吊胆了一段功夫。但后来,宋皇舍弃北莽三十六州逃遁至江南。南北划开,朴家便彻底放下了心。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当年那个被毁掉刺穿气宫的少年回来了。他一来,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先是伤了两个来朴府拜寿是宾客,随后就屠杀了朴家上下近百号人。

    朴铁凉说不怕是假的,但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永除后患。

    朴铁凉将往事回忆一遍后,喃喃道:“该休息了。”说罢,他来到床边,挺直的躺了下去。他双目圆睁,从喉咙里发出来

    轻微的鼾声。不错,他是睁着眼睡觉的。十五年来,夜夜如此。就像是,就像是一条鱼。

    朴府后花园里有一座六层高的阁楼,以阁楼为中心,亭台山石湖泊,依次围绕排开。明日朴铁凉的寿宴,便会在那阁楼中举办。

    “吕道长,你这是自饮自酌,最是不妙。”

    吕纯阳回过头去,看到来人后微笑道:“董小友,请坐。”

    董平闻言笑道:“吕道长可别叫晚辈董小友,会死人的。”

    “贫道听朴老爷说,你跟林小友来了,便想着请你们二人喝上几杯,但奈何一到朴府便身不由己。”

    董平坐下道:“是因为冷姑娘吧。”

    吕纯阳点头道:“正是,但这也只是其中一件。”

    董平闻言微笑道:“能者多劳,像吕道长这样的江湖前辈,自应该多担待些。”

    吕纯阳笑了笑,但却并不舒心,他道:“对于飘飘受伤一事,你怎么看?”

    董平看了看吕纯阳,他的目光坚定正派,值得信赖。董平思索了片刻,正欲将冷飘飘受伤一事的原本和盘托出时,却咳嗽了一声笑道:“不知吕道长跟冷庄主的关系如何?”

    “生死之交。”

    董平闻言点头笑道:“那冷庄主对道长所言,定然非虚。”

    吕纯阳道:“是啊,冷秋行此人虽脾气火爆了些,但为人正派,向来不会说谎。”

    董平微笑道:“应是如此,要不然他怎会教出如同冷姑娘一般脱俗的人儿来。”说罢,董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晚辈有一事麻烦吕道长。”

    “尽管说。”

    “不知明日,吕道长可否劝冷庄主将冷姑娘留在房里,然后再由吕道长亲自看守,晚辈怕明日朴府人多眼杂,她再遭歹人所害。”

    吕纯阳叹息摇头道:“这个贫道不能答应你,贫道明日要入那阁楼。”

    “非来不可?”

    “一定要来。”

    董平道:“吕道长……”

    一语未毕,戛然而止。

    “怎么?”

    “晚辈闻到了些东西。”

    “什么?”

    “杀机。”

    于此同时,高大挺拔的丛云卫血捕正带着十二个面相精明强干的男子,朝着朴府行来。

    而在暗处,也隐藏着一双眼睛。朴府在他的眼里,没有半点隐秘。过了半晌,他嘿嘿笑道:“不错,网开一面。”

    月隐西天,夜尽天明。

    这一大早,朴府门前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这些来人都手提着一份儿贺礼,来为朴铁凉贺寿。而朴府的大门前,也多安排了十几个家丁招呼来往宾客。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青年格外引人瞩目。他收拾的干净,长相俊俏。但他的穿着却是庸俗至极,先不说他那一身夸大松垮的锦衣华服。单说他藏在锦衣下的那一双破烂草鞋,就与众人格格不入。

    他的衣袖极长,垂在了地上。就算是如此,他的左手仍然拼了命的露了出来,因为他的左手上托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锦盒。那个锦盒估计有两个成人的脑袋大小,也不知这里面装了些什么宝贝。

    青年排在人群最后,他若是按部就班的依次进去,那估计都要等到日落了。年轻人一脸的急躁与不甘心,但他左挤右挤,却仍是挤不进去。但他却仍然乐此不疲,一个家丁看到了这个不守规矩的青年。他好像对这个青年颇感兴趣,便喊道:“喂,让条路出来,后面那个后生你过来!”

    青年闻言大喜,他通过宾客们极不情愿让出来的通道走到了家丁前。家丁上下打量他一眼道:“来做什么的?”

    青年笑道:“自然是来送贺礼呢,没瞅见我这个盒子么?”

    家丁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家丁此言一出,人群登时更加喧闹起来。家丁暗骂一声道:“想要进府,怎么不早些来。”虽心里再骂,但他仍是和颜悦色的抱拳赔不是道:“诸位贵客稍安勿躁,我家老爷有吩咐,今天但凡是青年后生来贺寿的,都得先放进去。诸位贵宾也别生气,老爷说了,但凡今天来的等了两个时辰以上的,我家老爷都欠他一个人情,诸位想想朴老爷的一个人情是什么分量。”

    家丁说罢,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但这时,夜有人嬉笑道:“朴家家大业大,但就一个公子,朴老爷该不是想认几个干儿子吧!”

    家丁一笑道:“谨言,这话,咱可不敢乱说。”

第二十七章 斗大的人头

    整个朴府大院也是喧闹无比,人群熙攘,蜂蛹而入那后花园的六层阁楼。六层阁楼,可谓是一步一登天。除却顶层之外,其下五层皆是等着上去献礼的。低下吵吵嚷嚷,但第六层里却是安静的很。第六层拜了六桌酒席,江州三十六派掌门人还有五湖六江的好汉,一共四十七人,但他们只拥挤着站了三桌。剩下那三桌边儿,围着的才是今日的贵宾。

    且看派头最足的那一桌上,坐的是朴铁凉三兄弟,还有朴家璞。而在朴铁凉身边左右则各坐着两个身着官府的男子,这二位,一位是金陵县城的陶县令,另一位则是江州府衙的宛知事。今天在这小小的一层阁楼里,可是聚足了江州的官府与江湖上的大人物。像是冷秋行这般身份,此时都没资格与朴铁凉等人共坐。

    还剩下两桌,一桌上坐着的是董平与那两位官老爷的贴身随从。而另一桌,则坐的是冷秋行与吕纯阳等人。冷秋行到底还是将冷飘飘给带来了。冷飘飘面色一幅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也不晓得冷秋行是如何狠下来心带她一同来的。

    董平一边与这些小官僚聊天打屁,一边观察着阁楼内的情景。这些小官僚们听说董平是从北莽燕临来的,便一言一句里都带着对董平的讥讽。仿佛董平是造成宋国庙堂,放弃北莽三十六州的罪魁祸首。董平虽不厌其烦,但也不屑与他们争吵。董平的目光有时不经意掠过冷秋行那一桌,但只瞧见冷秋行向他射过来的阴寒目光。冷飘飘倒是过分安静,她低着头,不言不语,时而轻轻咳嗽一声,揪人心魄。

    这时,一个家丁从楼梯口冒出了头,他笑道:“老爷,时辰到了,是不是该让宾客献礼了?”

    朴铁凉微笑道:“让他们上来吧,别让诸位贵客等急了。”

    他话音刚落,朴铁灼便补上了一句道:“让客人们一个一个上,别弄得乱糟糟的。”

    那家丁领了命,便下去了。

    朴铁凉旁边的陶县令微笑道:“朴老爷寿宴,本官也略备了些薄礼,还忘朴老爷笑纳。”

    朴铁凉闻言,便受宠若惊道:“诶呀陶大人,你来就来,还拿什么礼物。这,这让老夫情何以堪……”

    他说罢,那宛知事便大笑道:“朴老爷应该是却之不恭,我这里还有一份耿府尹托在下送来的一份礼物呢。”

    朴铁凉端的是有几分感激涕零,一幅哽咽模样。这时,陶县令笑道:“来,那本大人为朴老爷准备的贺礼来。”说罢,董平身旁的一个小吏便捧着一个小锦盒走了过来。陶县令接过锦盒,放在朴铁凉面前道:“朴老爷何不打开看看。”

    朴铁凉笑逐颜开的掀开那个小锦盒,却见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小小的荷包。朴铁凉眉头微皱,不解道:“陶大人,这是何意?”

    陶县令还没开口,另一旁的宛知事倒是有些许不悦的说道:“陶大人,咱们两家可是撞在一起了,你送个百宝袋,我送的也是个百宝袋。”说罢,宛知事从怀中摸出了个荷包,放在了桌上。这两个荷包除却颜色有些差异外,其余做工用料倒是别无二致。

    朴铁凉脸上迷糊,但心中却是清楚,他们虽是来送礼,但其言外之意,无非是要用这所谓的百宝袋,来装走他的银子。

    这两位大人明里暗里都在较着劲,一言不合,便要剑拔弩张。朴铁凉只好赔笑道:“这两份礼都是二位大人重重的心意,老夫感激涕零。”

    宛知事闻言微笑道:“那朴老爷倒是说说,我与陶大人的心意,到底谁更重些?”

    朴铁凉一时沉默,细做思考。

    但这时一声清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依学生看,二位大人的心意是一般重。”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稍显敦厚的白衣青年走上了楼。众人见状,皆是一惊。在江南的文坛中混的人,定会晓得这个青年的大名。江州第七才子,岳必用。朴铁凉起身道:“想不到岳才子也大驾光临我朴府,真是令舍下蓬荜生辉。”

    岳必用作揖道:“朴老爷言重了。”

    陶县令这时道:“不知岳才子说的一样重是何道理?”

    岳必用微笑道:“今日是朴老爷的六十八岁寿宴,来往宾客无论是谁,想来都是抱着对朴老爷一般重的敬意。二位大人都是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为这么一份贺礼而斤斤计较,依学生看,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二位大人其实不必拘泥于有形之物,二位大人为何不各取这百宝袋的一个寓意,当做今日送给朴老爷的贺礼。”

    宛知事闻言笑道:“我倒是想听听岳才子有何高见。”

    岳必用微笑道:“依学生看,这百宝袋三字,百与宝可各为一礼。宛知事的袋子,可名为长命百岁袋。而陶县令的袋子,可名为招财进宝袋。这样不就两不相干了?”

    岳必用说罢,众人连连称好。

    陶县令笑了笑道:“不愧是岳大才子,本官心服口服,但本官想知道岳才子今日来此,为朴老爷备了一份怎样的厚礼?”

    岳必用微笑道:“学生今日送给朴老爷的也是四个字,来人,将我的贺礼拿上来。”岳必用说罢,一个朴家家丁便拿着一幅卷轴走了上来。岳必用接过卷轴道:“还忘朴老爷能中意学生的这几个字。”

    朴铁凉笑道:“老夫早就想瞻仰岳才子的墨宝了。”

    岳必用一笑,便哗的一下将那卷轴给展了看来。朴铁凉等人一看,只瞧那卷轴上写着四个大字:“和气生财。”

    朴铁凉怔了怔,但旋即放声大笑道:“好个和气生财,岳才子可真实深知老夫的心意啊!生财是其次,但这和气才是老夫真想要的。”

    岳必用道:“朴老爷喜欢就好。”

    说罢,朴铁凉叫人将那岳必用的卷轴收起来后,便邀岳必用一起入席同饮。但岳必用却是推辞还有急事后,便噔噔下了阁楼。

    冷秋行今日是备受朴家人的冷落,想他堂堂的冷家山庄庄主,竟还没有一个书生受人重视,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他转头看向董平,便不怀好意的大笑道:“冯公子既然从燕临的鹿岳书院来,想必其文采也是超凡脱俗。不知能否让我们这些江南的乡野粗人,见识见识。”

    朴铁凉也是笑道:“老夫倒也想看看冯公子的手笔。”

    董平闻言站起身,对众人抱拳道:“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说罢,董平径直朝朴铁凉那一桌走去。朴铁灼与朴铁温登时警惕起来,而今日的朴家璞一直都颇为安静。但此时见到董平朝他们这里走过来,猛的显露出一丝惊恐之色。

    董平在离朴铁凉一桌半丈远站定后笑道:“在下今日准备的匆忙,倒是没有什么现成的贺礼能拿得出手。因此,在下倒是想借花献佛。”

    “怎么个借花献佛法?”陶县令开口问道。其实对于董平,陶县令等官府中人倒还是颇为愿意结交的。对于从北莽来到江南的人,宋朝官府一向盘查严厉。但鹿岳书院中的人,却是例外。其中无外乎,当今的宋国庙堂上,有着不少出身于鹿岳书院的大员。这些官员自成一党派,名为北院党。北院党在庙堂的势力,至少能排到前四。如今这世道,能拉拢一个从书院中来的学生,也算是为自己以后的仕途铺路。

    董平笑道:“不知在下能否借刚才那位岳才子送给朴老爷的那卷字一看。”

    “冯公子随意。”朴铁凉说罢,便有人将岳必用的那和气生财取了过来。

    董平展开卷轴,轻轻搓了搓纸面后笑了笑。他也没说话,反倒是自顾自的喝了一大口酒。随后,他用双手将卷轴展开。众人正聚精会神的想看董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时,却突然被董平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他们只瞧董平“噗”的一声,便将刚才吞进嘴里的那口酒全都喷在了卷轴之上。

    众人还来不及开口说话,董平便将卷轴铺在朴铁凉面前道:“朴老爷请看,岳才子送的这卷轴上用的纸,乃是一种名为藏影的纸。这种纸往往用于军营里的传递情报之用,表面上卷轴上书写着是和气生财,但四字底下定还有隐秘。在下便将这隐秘给掘出来,权当在下借花献佛了。”

    董平一边说,众人便见卷轴上的和气生财四字渐渐淡,而另有四字则缓缓浮现了上来。那四字一现形,朴铁凉便一把将卷轴卷起来笑道:“冯公子的这份礼,不可谓不厚重,老夫甚是满意。”

    董平笑道:“这全然是岳才子的别出心裁,在下怎敢贪功。”

    朴铁凉呵呵一笑,董平抱拳退下。在朴铁凉这一桌上,除了朴铁凉之外,其余看到那卷轴中藏着的四个字后皆是面色怪异。那四个字董平也瞧见了,一开始见到那岳必用,董平还以为他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但看到他藏起来的四个字后,董平对其的印象便大为改观,那四字是,同流合污。

    这个小插曲很快淹没在不息的人流里,送礼的收礼的都乐在其中。但是朴铁灼与朴铁温二人的眼神一直都没有死死的盯着来往宾客,但两个时辰过去,不下百人上下,但他们却没见到想见的人。

    朴铁灼传音道:“大哥,他该不会不来了吧?”

    朴铁凉回道:“若是他这次不来,那他便永远都不敢再来了。”

    吕纯阳也静静的凝望着楼梯口,他心中的焦急程度,丝毫不次于朴铁灼。他身旁的何仙姑轻咳一声道:“吕道长,你说他会来么?”

    吕纯阳摇头道:“贫道希望他能来,同样又希望他不会来。”

    何仙姑点头道:“吕道长放心,李师兄他们四个已埋伏在阁楼之中,他若来了,定然插翅难逃。”吕纯阳闻言一笑,便不做言语。

    吕纯阳等人的动作与神情没有逃过董平的目光,他们像是在等着什么人。而董平也有直觉,不出多久,这阁楼中定有大乱。而他也算计着,要如何趁乱将冷飘飘劫走。

    这时,冷飘飘面色难看的对冷秋行小声道:“爹爹,女儿有些胸闷,想回房去歇息。”

    冷秋行对其宽慰道:“再忍片刻,等会儿爹爹与你一同走。”

    吕纯阳摇了摇头道:“飘飘大病初愈,理应好好修养,你怎的将她带到这里。”

    冷秋行道:“我也是怕飘飘再遭不测,将她带在身边,我也能好生照应她。”

    正当吕纯阳还想说些什么时,一个家丁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来。只瞧这家丁双手还捧着一个大大的锦盒,家丁一上来便道:“老爷,刚才有个年轻人非要让我将这个盒子拿上来送给你。我不肯,他还拿小人的性命相逼。”

    朴铁凉等人闻言,瞬间紧张了起来。

    朴铁凉沉声问道:“那年轻人现在去哪里了?”

    “小人不晓得。”

    朴铁凉对一旁使了个眼色,朴铁温便会意的起身,快步下了楼。旋即,朴铁凉便对家丁说道:“你把盒子打开。”

    家丁不敢有所迟疑,便将盒子掀了开来。

    “老爷,是空的!”

    “什么?”朴铁凉惊疑一声后,又赶忙道:“你将盒子拿过来。”

    待家丁走近后,朴铁凉有几分疑惑道:“你倒是面生的很。”

    家丁笑道:“我是今日被三老爷招进来,帮忙招呼客人的。”

    朴铁凉随意嗯了一声,也没再做询问。但董平从听到那家丁的声音的一刹那,便身子一僵,一直到刚才,才缓过神来。

    朴铁凉缓缓起身,朝家丁捧着的那盒子中看去。他陡然一惊,那盒子里虽空空荡荡,但还是有东西的,并不像家丁所说,盒子中空无一物。

    那是,一柄剑,一柄古朴却锋利的长剑。

    忽而,朴铁凉眼前剑光一闪。随后,他便听得咚咚三声闷响。

    家丁手持长剑,一把将盒子扔在桌上道:“朴老爷,我的这份贺礼,还遂你的心愿吧。”

    只瞧,在那盒子里,已凭空多出来了三颗人头。而三颗人头的主人此时还正端坐在冷秋行身体两侧,朴铁灼,陶县令,宛知事,他们三人现在已成了三具无头之鬼!

    斗大的人头三颗人头落在盒子里,他们临死前仍是不敢置信,这世上竟有如此锋利的快剑。

    朴家璞已大喊着钻到了桌下,朴铁凉则猛的连连倒退,躲避那剑的锋芒。

    此时众人才回过味儿来,纷纷张牙舞爪的朝着持剑青年冲杀而来。

    董平则是轻声呼道:“阿九。”

    朴铁凉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他的精心算计,到头来,全被一剑给斩成了两半。当年那个少年,为何会成长的如此恐怖!

    阿九微笑的看着已退到窗边的朴铁凉,却丝毫没有上前去追杀的意思。他转身挥出一剑,极快,极锋利的一剑。

    此剑出,便有十人魂断于此。

    登时间,众人止步于原地,无人敢上前一步。

    阿九笑道:“我今日大仇已报,现在我要走,谁想拦我?”

    冷秋行见状,自然想要护住朴铁凉与朴家璞的周全。若是这对儿父子一死,他的百般算计,便落成一空了。但他又忌惮阿九的快剑不敢贸然上前,于是他便撺掇一旁的何仙姑道:“仙姑,这贼子便是伤韩少侠与蓝少侠之人,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何仙姑其实一早就想动手,但吕纯阳却不知为何一直在用真气将她困在原地。此时听得冷秋行一眼,她再忍不住,登时厉喝道:“吕道长,此时不动手,更在何时!”

    吕纯阳叹息一声道:“罢了!”

    说罢,他收回真气,任由何仙姑起身朝阿九走去。

    “小子,今天我老婆子,来会一会你!”

    阿九微笑道:“我会杀了你。”

    “狂妄至极!“何仙姑怒吼道:“李师兄动手!”她话音刚落,阿九脚下的地板瞬间被顶破,四条人影霎时间出现在阿九身体四周。

    这四人一现身,何仙姑便举着龙头拐杖朝阿九的头顶狠狠砸下。其余一位秃顶老者用长鞭抽向阿九的腰身,另一位中年男子持刀斩向阿九下肢,而一位白发老者手中的铁杖则直指阿九胸膛。

    站在窗前正惊魂未定的朴铁凉则大喊道:“血捕,现身!”

    阁楼之顶,平静异常,但突然从一片黑瓦下传来一人的声音道:“大人,咱们动不动手?”

    随后一浑厚的声音道:“再等等,现在出现,可拿不了多少银子。”

    阿九现在的身体四周全部被封,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但阿九也从未想过要躲避,他刺出一剑,刺向何仙姑的眉心。

    面对这一剑,何仙姑呼吸一滞,这一剑带来的强大威压,令她喘不上气。阿九这一剑很快,快到在他人的招式加诸于他身上时之前,他便能取得何仙姑的性命。

    但突然间,阿九却感觉,用一道巨力轰然击在他的剑身之上。他的长剑一偏,龙头拐杖,铁棍,长鞭,利剑,快刀瞬间重击在了他的身上。

    这几招,要了他的半条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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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741/ 第一时间欣赏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作者:北男所写的《锋寒三尺三》为转载作品,锋寒三尺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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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寒三尺三介绍:
大国争锋之下,引江湖动荡,庙堂不安。北莽之地虎啸龙吟,南蜀一隅三神相争,少林大佛下的老魔能辩群僧,剑墟中的仙人傲骨铮铮。天宝元年,正当乱。董平带刀离了戍北城,从烂俗的江湖走到更烂俗的庙堂。他与人斗,又与天斗,一不小心,就把这烂俗尘世闹了个天翻地覆。锋寒三尺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锋寒三尺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