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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男     锋寒三尺三txt下载     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费休罗

    “这酒里掺水了。”年轻人满脸厌恶的将那酒杯放到一旁,然后嘟囔道:“看来还真有店大欺客这么一说。”

    大氅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去找那掌柜的说道说道。”旋即这大氅人便起身朝那柜台行去。

    “大人,这种小事就不麻烦您了。”年轻人话音未落,便瞧得那大氅人已经站到柜台前,跟那满脸也是圆滑的老掌柜交涉了起来。年轻人虽跟那柜台离着有七八张桌子的距离,而且店内嘈杂无比。但大氅人与那老掌柜之间的交谈,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那老张掌柜开口道:“客官,不晓得在下有什么能帮您的?”

    大氅人笑嘻嘻的说道:“刚才你家的店小二给我那桌上了一壶掺了水的酒,所以我便来找你要个说法。”

    “客官,您就莫要来戏弄在下了,在下店里的东西,那可都是货真价实,从来没有弄虚作假一说。”

    “这我相信,但你那酒里的确掺水了。”

    老掌柜闻言笑道:“客官,你这话说的便有些刁难人了。那酒本就是有味道的水,你怎么能说在下掺水了呢?你可以说那酒是味道变了,但却不能说在下往那酒里掺水了。”

    大氅人听罢,一拍手后恍然大悟的说道:“掌柜的,你说的好有道理!那行,我便这么跟你说,你那酒的味道变了,请再给我们换一壶。”

    老掌柜微笑道:“可以,那就请客官再掏一壶酒的钱吧。”

    “你家的酒坏了,我再给你要一壶,你怎能向我要钱呢?掌柜的,你别觉得你懂的多,就可以随便欺负我。”

    “诶呦,客官,我哪儿敢呐。这是在下店里的规矩,酒要是坏了,那不能换。”

    大氅人歪头道:“那怎样掌柜的才能给我换呢?”

    “酒里掺水了,在下才能给客官换。”

    “那行,我的酒里掺水了,掌柜的给我换一壶吧。”

    掌柜的闻言笑眯眯的说道:“对不住了客官,酒本身就是水,怎么又来掺水一说呢?”

    听罢,那大氅人倒是不言语了。

    而听了那掌柜来回狡辩的年轻人却是万分气恼,他心中恶狠狠的想道:“这般人,就该杀了方才解气!”他刚刚想罢,耳边就传来人们的尖叫与奔逃之声。年轻人甚是不解,可当他往前一瞧,那身上的寒毛登时便立了起来。

    他只见得,那老掌柜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大氅人已拎着一壶酒,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自语道:“杀人需要偿命,但我却只是划开了你的脖子,你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而与我划开你的脖子没有丝毫关系。好好好,我真是个活学活用的天才。”

    刚才还想着用杀人这等办法来出一口闷气的年轻人,见到真死了人,倒已慌的六神无主了。他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跑到大氅人身前道:“大人!咱们快走吧!这里可是帝都临安,你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杀人呢!”

    大氅人挠挠头道:“杀人?我只是划开了他的脖子,这不算是杀人的。”

    年轻人摇头道:“疯了,疯了!上边怎么派这么个疯子来跟我接头,算了,保命要紧!”旋即,他便如同疯了一般的跑出了酒楼。

    空留大氅人立于原地,迷茫四顾。

    年轻人在临安纵横交错的宽阔街道上舍命狂奔着:“先去找骆驼,找骆驼!”他忙着跑,忙着找,但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来时的路了。那艘巨大的画舫,好似凭空消失不见。年轻人已是满头大汗,他在越来越陌生的路上抽泣着。

    终于,年轻人身上没了半点力气。他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宛如一只,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异巨兽正缓缓将他吞噬。

    忽的,叮叮当当的悦耳驼铃声从前方传来,将那头怪异巨兽给敲打的粉碎。

    “骆驼!”年轻人喜出望外的抬头看去,却只瞧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娇小少年,正牵着一头洁白的骆驼,微笑的注视着他。

    “大哥,咱们还真是有缘呢,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

    年轻人正欲回话时,却蓦的一惊,他心中暗道:“这少年不是个哑巴么,怎么能开口说话了!看起来,这就是上面要我监视着他的理由吧。”

    “也是巧……”年轻人一语未闭,便听得有人在他耳边笑嘻嘻的说道:“嘿嘿,找到了。”

    年轻人一回头,却陡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响指,旋即他的视线便逐渐模糊,旋即便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呼,可真是费了些功夫呢。”大氅人戴上油彩面具微笑道:“太一兄真是与我过不去,明晓得我最讨厌临安,却还要让我来。”

    闻言,年轻人陡然睁开了双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茫茫旷野,在旷野尽头又有一座宏伟的城池矗立着。忽的,一头骆驼过来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狂风卷来,年轻人将双手插在了袖筒里呢喃道:“终于回到现世里了。”忽的,他侧头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大氅人道:“大人,方才我们是去了临安城里吧。”

    大氅人侧过身子,将那油彩面具朝向年轻人道:“你说呢?”

    年轻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不晓得为什么,他一看到那张涂满了不规则油彩的面具,就感觉到浑身冰冷,胃府之中还泛着强烈的恶心。但随后,方才发生的事他便尽皆想了起来。

    上面派给他的任务是监视一个从北莽偷渡到南宋的哑巴少年,然后再将其行踪消息告诉一位来与他街头的大人物。于是他一路跟随那哑巴少年从鲁州来到了临安,并且在两方分手后,一直在暗处跟踪着他。但今日他突然接到了那位大人物,要在临安城外的五里处与他接头的消息。

    于是他便刚忙来到了接头地点,在出城的路上,他瞧见了穿行在临安城中那艘巨大画舫上,满载着的纸醉金迷的达官贵人。他瞧见了在一家酒楼内,因一些口角,就杀人泄愤的凶恶之人。

    当他来到接头地点后,那为大人物已经在等着他了。还没等他回话,那位大人物便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他一瞧两眼便黑了过去。当他再睁开双眼时,已然身处那艘画舫之中了。

    “这就是我不想进那座棺材的理由,陈旧与腐朽的味道,真能将人置于死地。但,谁让这是老爷跟太一兄吩咐的呢。我也只能捏着鼻子去了。”大氅人笑道。

    年轻人抱拳道:“大人的手段当真是高明,小的佩服。”

    “别再我大人,我真会杀了你。若是以后还能再见,那便叫我小费吧。”说罢,大氅人便纵身往前一跃,大笑道:“本大人去也!”

    年轻人站起来,牵着一旁骆驼的缰绳摇头道:“这还真是个疯子。”旋即,他便跃上驼背,缓缓消失在这无尽旷野之中。

    叮叮,当当。

    热闹,欢畅。

    这临安的每一条街道上都是人群熙攘,一头洁白的骆驼连同牵着骆驼的那娇小身影,也被这人流给挤到了路边,寸步难行。尽管如此,那骆驼脖子上挂着的驼铃依然乐此不疲的响着,那娇小的人儿已然是欢快的笑着。

    “骆驼,骆驼,咱们真能在这城里找到董大哥吗?”

    骆驼不会讲话,只能哼哧两声以做回应。

    “我相信你,只要咱们心里一直想着董大哥,便一定能找到他的。”

    “嘿嘿,跨越千山外水,只为找一个人,你不觉得很累么?”

    娇小的人儿听闻此声从身后响起,当的是猛然回头瞧去。她只见得,一个戴着油彩面具的,身披大氅的高挑黑衣人正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

    “你是?”

    “我是来找你的,说起来我也够累的,忍着这刺鼻的味道来到这里,竟然只是为了来找你。但没办法,谁让这是太一兄跟老爷吩咐的呢。”大氅人嘟囔两声后笑道:“对了,我名叫费休罗。你可以直接叫费休罗,但若是你觉得麻烦,那便叫我小费便可。”说罢,他便伸出一手朝前抓去。

    娇小的人儿一见这人的打扮便已然是被骇的心惊肉跳,她哪里敢让这人抓了去。她手牵骆驼,转身便朝着拥挤的人群钻去。

    “还真是调皮。”小费笑了笑,便欲向前走去。但他刚一动,一只大手便捏住了他的肩膀。

    “好大的力道。”小费心神一动间,他的掌心便汇聚起了极为锋利的掌意。

    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道:“若是想活命的话,就站着别动。”

    小费闻言,便散去了汇聚于掌心的真气,他暗道:“太一兄,老爷,可真是对不住了。这人要是站在我身前,那他定然不是我的对手。但谁让他出现在了我身后,若是他突然打我屁股怎么办?你们也晓得,我是最怕被打屁股的。”

    娇小的人儿本正牵着骆驼在人流中拥挤的穿行着,但这时,一只温柔至极的纤纤玉手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道:“随我来。”

第一百零四章 秘事第一桩

    “咳,咳。”

    两声咳嗽,推门一声咿轧。

    身处宫闱深处,这寒彻秋日仿佛也来迟了一些。

    一个身着朴素灰衣的清秀年轻人拎着一个食盒从门房里走出来,咳嗽两声,便往这浩瀚长宫的偏僻角落里行去。他走了许久,终于在这粉刷清白的雄伟建筑群里,寻到了一座靛蓝色,与周旁景物格格不入的一处别院。

    那别院的入口处上镶嵌着两块黑石板,石板上又用白漆刷着两个似玩闹的孩童写上去的不规则大字“好狗”。

    年轻人抬头注视着那两个白字,过了半晌,他方苦笑摇头道:“我们这为皇室卖命的,到头来只得了这么个好狗的称呼,真是讽刺。但说到底,我们倒是跟狗也没什么差别。”说罢,年轻人便进了别院?取?/p>

    他来到一间门上挂着“执”字的房前站定后躬身道:“独孤统领可走了?”

    过了半晌,那屋内便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当咳声停息,就是咽唾沫,叹息之声。年轻人一听这声音,便打了个激灵,像是感同身受。

    当这颇为痛苦的声音消逝后,便听屋中之人操着苍老之声开口道:“是修承来了?”

    年轻人低头道:“回独孤统领,正是修承。我说独孤统领,您都伤成这样了,何苦还要来熬夜执事呢?将这等活儿交给我们这些手下便是了。”

    “进来吧。”

    年轻人闻言摇了摇头,便推门进了屋,他一进屋,赶忙就把门带上了,生怕有一丝凉风露入这屋内。

    “多此一举了,反正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不在乎这么一点半点的凉风。”

    年轻人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后,又倒了一杯茶水笑道:“瞧独孤统领说的,您在乎不在乎是一回事,但我却得将你照顾周到了。”说罢,年轻人便捧着那碗茶水走到了一横卧在床榻上的老者身前。

    只瞧这老者面色苍白,双眼红肿,当他接过那茶碗时,那干枯的如书皮般的手还在不停哆嗦着。就是这么一个有气无力的老者,任谁见到他,也不会将其跟那个八面威风的丛云卫大统领,独孤训联系在一起。

    但事实摆在眼前,却不容得人有半分揣测与狡辩。

    咕咚一声,独孤训将碗中温热的茶水便灌进了肚里。

    年轻人姓王,名修承。是独孤训少有的能看上眼的手下,虽然这王修承修为一般,但遇事考虑周到,是个细心人。

    王修承接过那空碗后,便又往回走,将碗放在了桌子上。他掀开食盒,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粘稠莲子羹。

    “平日里晓得独孤统领爱吃莲子,但您现在也是不能吃了。这是我托膳房的熟人为独孤统领熬的莲子羹,今天早上刚送过来的,也让独孤统领饱饱口福。”王修承端着一碗莲子羹来到独孤训身旁说道。

    独孤训笑道:“也难为你了,有心了。”说罢,独孤训便接过那莲子羹,细细品尝起来。

    王修承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说道:“独孤统领既然有伤在身,那今夜这最后一班岗,就由我来替您吧,您也好早些回家修养。”

    独孤训闻言摇头道:“使不得,该谁执夜,就得谁执夜,这是规矩,变不得。你没瞧咱们的冉大统领,伤的比我还重,那手指都掉了,还一丝不苟的执了七天夜么?”

    王修承微笑道:“独孤统领,我也甚是好奇。你与冉统领都是宫中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怎的去了那白帝城一遭,便负了如此重的伤?尤其是冉总统领的墨麟铁爪还被人削去了一根手指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难不成真像外界传的一般,是那李闵济做的?这件事困扰了我许久,今日好不容易能与独孤统领遇上,您可得好好与我说道说道。”

    独孤训嗤笑道:“说起来便是丢人至极,这事儿要真是那李闵济做的那也就罢了,但我与冉总统领挨了一顿教训不说,连人家的身份都没弄明白。”

    王修承闻言惊讶道:“哦?还有这等事,按说以您二位统领的修为,江湖上能挫败您二人的应该是屈指可数,而且大多也作了古,其他剩下的几个,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难道独孤统领不能以那人的武功路数,来断定他是何方神圣?”

    独孤训摇头道:“我与冉总统领只能瞧见那人戴着一张造型古朴的老虎面具,至于其余的……嘿,那人只是出现了一眨眼的功夫,就重伤了我与冉总统领。冉总统领更是被其神不知鬼不觉的割去了一根手指,此等神鬼莫测的功夫我可是闻所未闻。更别提,来判断那人是谁了。”

    王修承闻言皱眉沉思了片刻道:“据独孤统领方才所说,我倒是觉得那人的修为不一定在您二人之上。他选择速战速决,应该是怕与您二位拉扯交战,从而不敌,以至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独孤训点头道:“话虽这么说,但那人的修为的确在我与冉总统领之上啊。高手交战,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王修承笑道:“惭愧,我的修为泛泛,方才的言语,的确有些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独孤训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刚才说的话也有些道理。那人本能取了我与冉总统领的性命,但他却没有那么做,只是重伤了我们二人,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

    王修承缓缓摇头道:“这说明那人与您二位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要不然的话,他定会当场取了您二位的性命。要晓得,您二位要是回了临安以后,他再想下手,便可以说是难于上青天了。我觉得那人好像只是在对您二位小施惩戒,其中冉总统领被断去一根手指,其惩戒意味就更重了些。说不定那人就是冲着冉总统领来的,您老是跟着遭殃了。对了独孤统领,你可晓得冉总统领有没有得罪过什么厉害人物?”

    独孤训淡淡道:“别看冉总统领比我年轻不少,但他在宫中的资历却是我难以企及的。关于他的过往消息,在档房都是予以天字级护卫的,这我倒是不晓得。但以我加入丛云卫这些年来看,那冉总统领为人虽有些孤僻,但两卫中的那些统领都是对其敬重无比,而且他已经许多年不插手江湖中事,要说他得罪了谁,我还真不晓得。”说到此处,独孤训好似又想起了些什么,他停顿了片刻后笑道:“不过冉总统领倒是在那白帝城上,曾经骂过一个女子几句,这算不算得上是得罪?”

    “那女子的身份,独孤统领可晓得?”

    “嘿,当时那女人被好个人严严实实的护在中央。我本就是老眼昏花,怎能看的清。”独孤训笑道:“难道就因为冉总统领呵斥了那女子几句,我们就遭了此等灾祸,想一想便是匪夷所思。”

    “被护卫着的女子,戴着面具修为高深的厉害人物……”王修承将这两件事在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在恍惚间他好似有几分明悟,但最后也是不知所云。过了片刻,王修承笑道:“的确是匪夷所思,但这世上发生的那些骇人听闻之事,又不是匪夷所思。就比如前些日子,我办的那一件。”

    独孤训闻言微笑道:“有个精明手下说来也是烦恼,总是被别人借去,自己却没怎么使唤过。”

    王修承听罢无奈道:“这种差事,我宁可不去做。独孤统领,你不晓得,仅仅是那韩贵妃生出了一根白头发,那老毒医便提议那韩贵妃取少女的心肝来炼药,最匪夷所思的是,那韩贵妃竟然同意了。这等事,我真是只在取经的话本里听过。他们做了这等草菅人命的决定,那下黑手的活儿却落在了我身上。那老毒医说是在临安街头免费为人诊治,实则是为了物色清秀可人的少女来为那韩贵妃做药引子。一共抓了十二个少女,我这手现在还正哆嗦呢,看起来,我这以后是要遭天谴喽。”

    独孤训闻言倒是不为所动,他只是笑笑道:“这宫里的脏事儿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呢,心里既然有怨言,那就将怨言藏在心里。表面上那还是咱们的主子,咱们是什么?没瞧那院门上写着呢吗,好狗。听话的狗,才是好狗。若是不听话,那就是死狗。”

    王修承微笑道:“我自然晓得,这不是跟独孤统领您亲近,所以才跟您说道说道吗。”

    “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上面的吩咐不管是什么,咱们照做就行,说多了难免隔墙有耳,狗命不保。”独孤训说罢,便下了床榻道:“走吧,随我出去走走。这活动活动筋骨以后,还有一夜要熬呢。”

    王修承收了碗筷后笑道:“行,我随独孤统领一起去后院瞧瞧。前些日子从韩贵妃那里取了些药渣填进了土里,秋菊开的更是鲜艳了。”

    独孤训摇头道:“你小子,自己恶心不够,还要来恶心我。算了算了,谁让我吃人嘴短呢那就陪你去瞧瞧。”

第一百零五章 修罗假寐(一)

    临安,香油街。m.www.uu234.net

    一位皮肤黝黑,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过来将骆驼牵在了手里说道:“你应该就是阮沥吧,听说书院里走丢了一个人,身边还带着一头骆驼,于是传书过来让我也帮着找找。但这信刚看完,你就来了。”

    灰头土脸的少年闻言,不自觉的往白衣女子身后躲了躲。女子回身微笑道:“沥儿你别怕,这位是郑先生,也是书院中人。”说罢,女子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少年的脸。拭去灰土,一张添着异样红晕的可人脸蛋便露了出来。女子见状惊喜道:“沥儿,你真是好看了许多。”

    “我也觉得自己现在没那么吓人了,孙姐姐,你怎的黑眼圈儿都冒出来了,莫非是想我想的。”阮沥笑着打趣了孙明香一句。孙明香瞧见比往日活泼多了的阮沥心里虽替她开心,但此时的她却是怎么也展现不出那种激动万分了。

    孙明香微笑道:“沥儿,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模样,这一路上保准吃了不少苦,你先去屋里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做些好吃的。”

    阮沥闻言笑道:“我才不累呢,这一路上不晓得遇到了多少好玩的事,等一会儿我全讲给孙姐姐听。之前我本想着靠着骆驼去寻董大哥,但它却赖在这临安不走了。我还当怎么回事,原来是孙姐姐你在这里。既然你在这里,那萧大哥肯定也在这里,既然萧大哥在这里,那董大哥想必也离我不远了。”

    看着满脸憧憬的阮沥,孙明香实在是不晓得该不该将董平如今身边又添了新欢的消息告诉她。说是心碎,不说亦是心碎。

    临了,孙明香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她笑道:“你且放心,你的董大哥跑不了。”说罢,孙明香的脚步便一阵踉跄,险些倒在地上。阮沥赶忙上前扶住孙明香,关切道:“孙姐姐,你怎的了?”

    孙明香强撑起一个微笑,佯怒道:“还不是都怪你,这一瞧见你,我都开心的站不稳了。”

    阮沥笑道:“我倒是跟孙姐姐不同,你一开心事没力气了,我一开心,身上的劲儿倒是用不光了。”

    “我晓得,你一想到能见你的董大哥,身上的力气都使不完了。从燕临到临安,你吃的那些苦,也变成蜜糖了。”孙明香说罢便摘下了阮沥的帽子,霎时间,一头青丝便倾泻而下。她道:“一会儿我去给你温些水,你瞧你都脏成什么样了。”

    阮沥笑道:“那一会儿也得给小骆驼喂些盐巴,我吃的虽然全是蜜糖,但它可遭了大罪了。”

    “你放心,我晓得。”

    闹市街上,仍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费休罗高举着双手笑道:“后面这位好汉,你瞧我这姿势对不对,我现在都把手举起来了,你可不能杀我,更不能打我屁股。”他话音刚落,一旁经过的行人,便对他这个举止比穿着打扮更为怪异的怪人,投来了讥讽的目光。费休罗见状赶忙回过身去,他敲得身后空无一人,不由得挠了挠脑袋道:“这位害我将要找的人弄丢了,还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不行,我得去找他报仇。”说罢,他一卷大氅便跃上了一旁的墙头。

    等他再动时,只瞧得一只青鸟停落。

    那远超寻常人高大的汉子快步行于街头,行人皆是往左右闪避而去。

    “幸好无意间撞见了阮沥,要不然她让那贼人捉了去,该如何是好。”萧山鸣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拳,长舒了一口浊气。这时,萧山鸣忽听得前方有人叫卖着书画。不晓得为何,萧山鸣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那画摊前围了不少人,但萧山鸣一来,他们便一哄而散。

    萧山鸣没有过多注意他人的举动,他只是皱眉细细观察着铺前摆着的那几幅画。

    “诶呦先生,想不到你这五大三粗的,还懂画儿啊?”那摆摊之人嬉笑道。

    萧山鸣皱眉道:“这些都是阁下亲笔所画的墨宝?”

    “不错,别人都说我比吴道子画的还好。”

    只瞧地上摆着的那几幅画上所画的内容尽是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夜叉修罗。萧山鸣越看越觉得心惊胆颤,过了半晌,他啪的一声就照着自己的脸上抽了一巴掌。旋即他便站起来往远处走去,一边走,萧山鸣一边暗道:“这是中了什么癔症,我怎的不由自主的便朝那画摊去了。”想罢,萧山鸣又往回看了一眼,只见到刚才因他而去变得空无一人的画摊,此时已然又聚过去了一群人。

    “匪夷所思。”萧山鸣惊疑片刻后,便疾步往香油街行去。香油街在临安这个热闹的城里,是为数不多的一条,时常沉默着的巷子。在多年前,这条街上有一对儿善磨香油的老夫妇。因为他二老磨出来的香油不掺假,又透亮喷香,常常将几条街开外的人都勾引了过来。所以这条街便有了这个么个香味儿十足的名字,但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萧山鸣走进了院子,发现孙明香正坐在院里摆放着的石椅上喝茶。萧山鸣走上前扶住了孙明香的肩膀道:“阮沥怎么样了?”

    孙明香微笑道:“一回来便躺下睡了,这小丫头颠簸了万里,当的是累坏了。想想也是后怕,沥儿这么个单纯的姑娘,要是在路上遭了恶人,那该怎么办?”

    萧山鸣笑道:“阮沥也有本事呢,从前听董老弟讲过。阮沥本也是这南方人,但不晓得因为些什么事,自己一个人去了北莽。我想对于怎么应对坏人,阮沥应该已经轻车熟路了。”

    孙明香闻言,蹙眉道:“一瞧见阮沥,我便想起了绿珠儿。都怪我们不好,怎的就让他被那毒王擒了去。”

    萧山鸣听罢宽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不是通过书院的关系已经联系上宫里的人了么。绿珠儿暂时还没事,等明日我扮成个挑泔水的偷进宫去,然后再借那位朋友的帮助,将绿珠儿解救出来。”

    孙明香是满脸的忧色,她摇头道:“那深宫大院岂是什么善地,只怕……”

    萧山鸣笑道:“刀山火海去得,那深宫大院又怎么怯了?况且这次咱们有书院帮忙,出不了什么岔子。”

    孙明香听罢,微微点头道:“那救了绿珠儿以后咱们该怎么办?”

    萧山鸣笑道:“自然是带着绿珠儿跟阮沥速速离开临安了,到时候这里肯定就不能待了。而且阮沥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董老弟吗?咱们自然不能不管。”

    “想不到咱们说了不再去蜀州,到头来还得往蜀州去。”

    “这便就是世事不由人了。”萧山鸣抬头看了看天,忽的沉声道:“怪的很。”

    “怎么了?”

    “咱们出去的时候还是清晨,怎的才过了一会儿,这太阳就要落山了?”

    孙明香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无非是诸事加身,忘了时辰呗。”

    此时,在院外。

    费休罗戴上了面具,微笑自语道:“去蜀州,他们也要去蜀州。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既然如此,那我何不替他们将那个什么绿珠儿给救出来,让他们能快些上路。反正凭他的这点儿本事,也办不成什么大事。要是让太一兄晓得了我这么精妙的算计,那他岂不是要对我俯首称臣了?”说罢,费休罗便打了一个响指。

    在院内的萧山鸣忽觉得有人掐了自己人中一把,登时他的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等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只瞧得一圈儿人正在围着他瞧,而他此时正躺在冰冷的石板路上。一个白须老者见他醒了,便直起了身子,一捋胡须,笑呵呵的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一时背了气,晕了过去。”

    萧山鸣一时摸不着头脑,过了半晌,他方才缓缓站起来。他先是对那位老者抱拳道:“多谢老人家出手相救,不晓得在下昏迷多久了?”

    老者微笑道:“也没多久,片刻而已。刚才我们大家本正围在那画摊前看画,你这汉子却闷头闯了进来。差点将老朽撞倒了不说,还弄坏了人家摊主的一幅画。然后你又闯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便倒在了地上。”

    听完这老者的一席话,萧山鸣已是惊的一身冷汗。方才发生的一幕幕画面是如此真切,难不成是个梦不成。这时,萧山鸣往身后看去,只见得一个身上打满了补丁的男子正在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画作。

    萧山鸣赶忙拔腿跑了过去,他低头一瞧,只见散落在地上的一幅幅水墨画,画的竟都是山水,哪里有什么魑魅魍魉?

    萧山鸣甩了甩脑袋,方才发生的种种诡异之事,仍令他心有余悸。

    这时,那摊主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但满是冰冷的脸来。他直勾勾的盯着萧山鸣,半晌没说话。萧山鸣见状,当的是连连赔礼道歉。而那摊主则摇了摇头,将一幅卷好了的画递给萧山鸣道:“这画既然是你弄坏的,那便算是你买的吧。”

    ”这是自然。”萧山鸣从怀里摸出几颗碎银道:“在下身上只带了这么些银子,不晓得够不够?”

    摊主从萧山鸣手中拿过一颗碎银道:“绰绰有余。”

    萧山鸣闻言便接过了画,极速离去。待他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里,便将那幅画展开,想找找那画里有什么古怪。但他只瞧见了被撕碎的山水,别的却没什么发现。

    萧山鸣看了眼画上的落款,满是歉意的说道:“对不住了,这位黑宝黑先生。”说罢,萧山鸣便极速往香油街行去。

第一百零六章 修罗假寐(二)

    “刚才那梦太过于真实,若说做梦是虚虚实实令人分辨不清,那刚才的倒全都是实实在在的,这倒是奇了怪了。顶 点 X 23 U S”萧山鸣越寻思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就这么闷头走着,像他平日里如此稳重的人,在进门时,脑袋竟然“嘭”的一声磕在了门上。

    萧山鸣揉了揉起包的额头,不自主的疼的咽了一口唾沫。

    “好家伙,这回该不是梦了吧,那也太对不住我这脑袋了。”萧山鸣自嘲一笑,便阔步走进了院儿里。他一进院,便瞧见了孙明香正卷着袖子,坐在院儿里的石椅上喝茶。见状,萧山鸣心里咯噔一下。

    此情此景,倒是与他做的那个梦,一般无二。孙明香瞧见了在门口杵着的萧山鸣不由得捂嘴笑道:“山鸣哥,你在哪儿待着作甚呢?”

    萧山鸣闻言回过神来,他行至桌前笑道:“没什么。”

    “方才那个要捉沥儿的人,可有跟来?”

    萧山鸣听罢,竟不晓得该怎么答孙明香。他这一路上的思绪全被那个怪梦给占满了,这到底有没有人跟来,他也着实弄不清楚。愣了半晌,萧山鸣方才含糊道:“应该是没有,对了,一会儿将阮沥叫醒,给她做些饭吃。”

    孙明香一听,便皱眉道:“山鸣哥,你今日倒是古怪,你怎晓得阮沥在睡觉?”

    萧山鸣一时哑然,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做梦梦到的吧!他笑道:“也是猜的,你说她赶了那么久的路,应该是伐累的很,要是我,肯定早就鼾声如雷了。”

    孙明香闻言扑哧一笑道:“山鸣哥,你这可猜错了。沥儿现在精神的很,我刚给她做了些饭,他现在正吃着呢。倒是你,山鸣哥,你这几日为绿珠儿的事,操碎了心,这般终日魂不守舍的可不行。”

    萧山鸣摆了摆手,叹道:“这还不是怪我没有照顾好绿珠儿,让她平白无故的就遭了他人的毒手。绿珠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对玉书唐老爷子幺老前辈他们无法交代,但说我自己这道坎儿,我就迈不过去。”

    看着满脸内疚的萧山鸣,孙明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山鸣哥,事到如今,最没用的事便是自责与悔恨。我们现在要紧的事,就是将绿珠儿救出来。咱们不是已经通过书院的关系,找到了个门路么。我相信,以山鸣哥的本事,定能将绿珠儿救出来。”

    萧山鸣听得此话,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方才在那梦里,哭哭啼啼的是孙明香。而一回了现世,这情况倒是倒转了过来。

    “是啊,明香向来不是喜欢怨天尤人之人。倒是我这个九尺男儿汉,落了俗套。”想罢,萧山鸣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也自诩孤身闯过几座皇宫,但这大宋的倒还是第一遭。我还真想瞧瞧,这号称铁桶的大宋皇宫,有什么稀奇的。”

    孙明香微笑道:“等咱们将绿珠儿救出来以后,便带着阮沥一起去蜀州。”

    萧山鸣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但董老弟那里可就难做了。要是那冷姑娘是个薄凉之人还好,但她对董老弟的情深义重,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这……”

    萧山鸣一语未毕,孙明香便打断了他道:“这事是董公子自己做的,那这担子自然该有他挑,我们怎么盘算都是无济于事罢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先将绿珠儿救出来,然后在路上,再旁敲侧击的将董公子与冷姑娘的事告诉沥儿。沥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也晓得自己该怎么做。”

    萧山鸣闻言宽了心,他笑道:“有你这话,我便安心了。”

    这时,萧山鸣放眼往远里瞧瞧,忽然之间便有些许明悟。方才他所做的梦虽然万分逼真,但那院里却显得空荡。而此时,这院中的摆设倒是多了起来。虽差之毫厘,但已失之千里。

    巨大的画舫在临安城中来回游弋着,画舫之上,满载着达官贵人与曼妙笙歌。而这条河流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表情麻木,对于这震撼人心的情景,竟没有一人说要侧过头看一眼的。或许对这情景,他们早就不当一回事儿了。但他们却不会去想,这好好的城里,为何要开辟一条专攻这画舫游弋的运河?而这开辟运河的银子,又出自哪里?

    当船划过之后,一个脑袋便从水中钻了出来。

    “诶呦,好多人!”费休罗左右一看,便又潜入了水里,“还是这水中干净些,虽说在这里待着浑身不自在,但若是大白天就闯入皇宫,想必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虽然我不像太一兄那般谨小慎微,但这些还是知道的。我的这计划,应该起个名字,便叫作天上掉馅饼。以后这兵法三十六计,那也得加上我这掉馅饼一计。嘿嘿,以后这动脑子的活儿便交给我,让太一兄去干体力活。”

    费休罗一边在水中漫无目的的飘荡,心里一边既狗屁不通又美美的想着。

    恍惚之间,这一日便这么蹉跎过了。

    独孤训合衣躺在床上,对站于一旁的王修承说道:“你先回吧,今夜你也有差要当,不必一直留在这里伺候我。”

    王修承点头笑道:“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独孤统领今夜便好好休息,想来今夜里也太平着呢。”

    独孤训摆手道:“就这么一休,我还是能抗住的。虽说这夜夜太平,但那也是睁着眼才看到的太平。就怕这睁眼太平,闭眼就失火了。”

    王修承微笑道:“那独孤统领保重,属下告退。”说罢,王修承便转身出了门。

    当他要将门带上时,独孤训便忽的制止道:“开着吧,有什么动静能听的清楚。”

    “是。”

    王修承说罢,便背着手缓步走出了这好狗院。类似于好狗院,这皇宫之中还有四处。宫中密卫与丛云卫的十大统领若是平日没有特殊安排,那便是五人为一班,一班各守七日或五日。这无座好狗院,依靠着个个守着门房的下属联系。好狗院若是横线,那依次排开的座座大门小门,便是竖线。横线与竖线纵横交错,织成了一张井然有序,密不透风的巨网。

    要说天下间谁能安然无恙的在这皇宫中走上几个来回,除了那轻身功夫绝伦的老神偷黎人醉,还没听说过第二个。

    不过老神偷当年走的是燕临的皇宫,如今的临安皇宫,倒是与昔年的燕临有了不小的变化。

    “好家伙,若是之前没有在老爷那里看过这皇宫的布防图,怕是插翅也难进来。”费休罗大气也不敢出的藏在暗处的角落里一动不动,“还是先蛰伏下来的好。”想罢,费休罗一卷大氅,便宛如与这夜幕融为了一体。

    王修承从好狗院里出来后,倒是没有直接去门房里值夜。而是左拐右拐间,走到了一条小路的尽头。他刚停下脚,便听见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的走了过来。

    王修承淡淡道:“是碧音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女子便在暗处回话道:“正是碧音。”说完,一个宫女打扮的大眼女子便从暗处走了过来。

    王修承笑道:“今日你捎来的那莲子羹颇是不错,在下先谢过碧音姑娘了。”

    那碧音闻言脸色微红道:“这有什么可谢的,大人的吩咐奴婢理应如此而已。”

    王修承点头道:“辛苦,但不晓得前两天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准备的如何了?”

    碧音稍稍一楞道:“奴婢记性不好,若是大人能将计划写下来,交与奴婢,那……”这话说到半截,碧音便不言语了。她心中直骂自己是个笨蛋,她暗道:“王大人平时那么严厉,若是我说自己没将任务记住,他保准又要训斥于我了。”

    王修承闻言,面色如常。他沉默了片刻后微笑道:“自然可以。”说罢,他像是变戏法一样的凭空捏出一封未开封的书信道:“阅后即焚。”

    碧音压抑住自己的兴奋,沉声道:“奴婢会将它吃进肚子里去的。”说罢,碧音赶忙接过书信。她一把便将信封撕开,取出了里面的信纸。但正当她欲要仔细研读时,却发现那纸上一个字儿都没写。她正欲开口询问时,但一瞅见王修承满脸赞许的神色。她刚要说出来的话,便又咽进了肚子里去。

    “王大人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恼了。他第一次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但我却记不清了步骤。这要是让王大人晓得了,该多招他厌烦。没有这张纸也不要紧,我回去想想,保准能记起来。”想罢,碧音便将那封信给塞进了嘴里,她一边嚼着那张信纸,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回…大人……奴婢记住…了。”伴随着这最后一个字儿吐出来,那封信也被她咽了下去。

    王修承闻言微笑道:“如此甚好,那你便先去吧,万事小心。”

    “万事小心……”碧音闻言脸色微红,旋即她大声道:“王大人也要万事小心。”

    “晓得了。”

    碧音抱着刚刚得来的那份窃喜,便满是欢快的快步而去。

    “这皇宫里到了夜里,才显得亮堂些了呢。”碧音感受着身旁的静谧不由得如斯想到,忽的,她挺住了脚步。

    “枫桦院,怎么到这里来了,真是烦死了。”碧音看着眼前这座宫苑不由得蹙起了眉尖,她正欲转身离去时,却有人叫住了她道:“碧音,你怎么才来,韩贵妃正寻你呢。”

    碧音皱眉转过身去,只瞧得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碧音摇头道:“张妈妈,今天不是不该我值事吗?我这便走了,你去告诉韩贵妃,就说没瞧见我。”

    妇人摇头道:“碧音,你别耍性子。那韩贵妃是主子,贵妃说的话咱们敢违抗吗?你快去,别让韩贵妃等急了。”

    碧音闻言便撅起嘴,赌气般的一甩袖子便大步进了院子。

    一排纸窗映射着淡橘色的光芒。

    但这光芒映照在碧音的眼里,却让她感到反胃极了。碧音回头看去,却见那位中年妇女早跑没影了。

    “就晓得将这麻烦差事派给我。”碧音心里腹诽一声,便来到那门前。当她正欲请安进去时,却忽听得那屋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其语气暧昧异常,让碧音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一女子道:“易先生,你那药着实有用。这才用了三幅,这头发便比以前黑亮多了呢。”

    “那是娘娘天生丽质,说真的,微臣的药哪儿有那么管用。”

    “易先生太过谦虚了,你的药虽然顶用,但……”

    “但?”

    “但我怎么觉得,我这肌肤又有些粗糙了呢?”

    “娘娘想不想听实话?”

    “自然要听实话。”

    “因为娘娘补了阴,但还没补阳呢。”

    “哦?这阳该怎么补?”

    那男子闻言顿了顿,旋即便笑道:“自然是要男女交 合,用大欢喜之愉悦,来补这阳。”

    女子哀叹一声道:“但官家已经许久没来我这里了,这阳又该如何补。”

    “官家不在,微臣不是在这儿吗?”

    男子话音还未落,就听那女子娇笑一声道:“你个坏人,别挠我脚心丫。”

    “娘娘这对儿玉足真是宛如璞玉一般惹人恋爱呢,微臣怎么把玩都把玩不够呢。”

    听到这里,碧音赶忙捂住了耳朵。她双腮绯红,心中暗道:“早就晓得那易太一日日往韩贵妃这里跑,这两人定不是寻常关系,这要是让皇上晓得了,诛他们十族,一百族!”

    忽的,屋内的男女停止了对话。

    二人沉默了半晌后,那男子忽的沉声道:“屋外是谁?”

    那女子倒是笑道:“瞧你大惊小怪的,定是碧音了。你忘了,是方才我叫她来的。”

    碧音忙的回话道:“启禀娘娘,奴婢刚到,不晓得娘娘有何吩咐?”

    “你就现在外面侯着吧,等叫你的时候,你再进来。”

    这时,那男子淡淡道:“这外面留个人,不太方便吧?”

    女子微笑道:“碧音是个好使唤的,一会儿我还得要她伺候我沐浴呢。”

    “那倒不如先将她支开片刻。”说罢,那男子便放声道:“碧音,你现在去送饭吧。”

    碧音皱眉道:“送饭?不晓得奴婢要去给谁送饭?”

    “我平日里让你去给谁送饭,那你就给谁去送饭。”

    碧音暗啐了口唾沫道:“今天傍晚不是刚送过吗?”

    “废什么话,要你去,你就去!”男子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碧音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道:“知道了。”

    碧音应完后,屋内的男女又?的讲起了话。

    “真是的,这什么活儿都让我去干。”碧音拎着一个食盒,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不久,她便行到了太医院。这一入太医院,便能瞧见一间屋子与一排屋子对冲着。那一排小屋子是一群太医的办事之处,而那一间面积与那一排屋子等同的大房则是独属于曾经的江湖毒王,如今的太医院首席易太医。

    来到哪间大房前,碧音忽的一楞,她不停跺脚道:“真是的,方才竟忘了跟那易太医要钥匙。这里的锁要是强破的话,定会遭毒的。但要是现在回去,撞了易太医跟韩贵妃的好事,那我这脑袋可就不保了。”正当碧音踌躇时,她却突然看见那房门竟然没上锁。

    “那易太医今日怎的这么粗心大意。”碧音一喜,便推门进了房间。她一进去,迎面便扑来一阵药味儿。旋即,就是铁链擦地,令人牙痒的声音不停传来。

    只瞧得屋内,安放着十几个低矮的铁笼。其中几个铁笼之中关着的,竟然是一个个被缚着手脚的妙龄少女。她们此时正将脸贴在笼子上,眼含热泪,直勾勾的盯着碧音。

    碧音见状,当的是一阵心疼。

    “那易老怪为了不让这群孩子发出动静,竟然喂了她们哑药。可惜,可惜我没那个本事,要不然我便将你们救出来了。”想罢,碧音摇了摇头。便打开食盒,取出些干粮来,依次喂食起这群被缚住手脚的少女。而当她来到最后一个笼子前时,却忽的往后倒退了两步。因为这个笼子里关着的少女,此时正用一种近似于凶兽的目光盯着她看。那目光中没有乞怜,害怕,有的只是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碧音想拿出干粮去对其喂食,但她的脚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蓦的,碧音不由得想到:“好像,好像王大人交代的差事,就与她有关。”这个念头一浮现于脑海,碧音的眼前便是一黑。旋即她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还真是腐朽。”

    一声嗟叹不息,费休罗戴上了面具,将怀中抱着的女子轻轻放在地上道:“竟然将牲畜一般对待,我真是看不惯。若是太一兄在这里,他肯定会劝我,忍一时风平浪静。”

    费休罗摸了摸下巴,忽的笑道:“谁让太一兄现在,没在呢。”

第一百零七章 修罗假寐(三)

    “真是笨,门锁了,就不晓得跳窗户吗?”费休罗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嘻嘻笑道。顶 点 X 23 U S他站起身,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黑咕隆咚的宽阔房屋后,便蹑手蹑脚的走起路来。

    “一个小姑娘,穿着花衣裳。两个小姑娘,挑着大竹筐。三个小姑娘,你说,她们去做什么了?”

    费休罗猛的站定在一个铁笼前,那笼子里关着的少女只是个普通人,怎能能在夜里看清东西。但她一听到费休罗怪声怪气的歌谣,又猛的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黑绰绰的人影,当的便是吓哭了。

    费休罗挠挠后脑勺,自语道:“我倒是忘了,你们被下了哑药,不能说话。那我便告诉你,三个小姑娘,戴花扮新娘。但这里有,一,二,三……八个姑娘。那八个小姑娘,咱们不如来玩儿捉迷藏?”说罢,费休罗又将脑袋凑到笼子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嘘,一会儿我将你们放出去,咱们来玩玩儿捉迷藏,但记住了,谁都不许说话。”

    说完,费休罗又猛的打了自己脸上所戴的面具一拳,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笨的可以,她们吃了哑药,还怎么说话?”而他刚说完这句话,又猛的给了自己一拳道:“笨蛋,笨蛋!你自己都说自己是笨蛋,那不就是说太一兄讲的是对的吗?真是大笨蛋,大笨蛋!”

    说罢,费休罗挺直身子,他一抬手便从头上摸下来一根食指长短的银白钢针来。旋即,他就是对那铁笼上挂着的大锁一阵折腾。笼里的姑娘怯生生的看着,但眸子里的怯意却已消散了大半。过了半晌,只听“啪”的一声,那锁总算是被费休罗给撬开了。费休罗摘下面具擦了把汗后,赶忙又将面具戴上。

    这铁笼虽然被打开了,但那里面的姑娘却是没动静。费休罗不由得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出来!”那姑娘闻言眼含泪花的摇了摇头,费休罗跺脚道:“我又不是来害你们的,你们这么害怕干甚?”

    闻言,那姑娘微微一怔。旋即她便扭动着身子,挣扎着往笼外爬去。费休罗“嗨呀”一声道:“我怎的把这茬给忘了,她们身上保准都下着软骨的毒呢,这下可坏了,我要是背两个尚还能背出去但这八个是万万救不了的。”

    一听费休罗操着丧气语调,说出来的丧气话,那爬出铁笼的姑娘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便仰起脖子用力将脑袋磕在了地上。费休罗见状赶忙制止道:“你别给我磕头,你要是给我磕,那我也就给你磕了,我向来是不喜欢欠人东西的。你们其他人也莫要着急,我今日定要将你们都救出去!”

    说罢,费休罗移步来到放满了瓶瓶罐罐的架子前,仔细寻摸起解药来。但看了一圈儿,费休罗反倒是抓耳挠腮起来,他心道:“要晓得今日碰见这么个事儿,那我便好好跟着太一兄学学那治病救人的本事了。不对,费休罗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遇事马后炮,是世上最笨的事,你千万不能做笨蛋!”越是这么想,费休罗便越是心急,他的手不小心一抖,一个瓷瓶便掉在了地上。

    “啪”

    “诶呦,我的乖乖。”

    独孤训将摔成碎片的茶杯一片片捡起来放在桌子上摇头道:“嘿,这连个杯子都拿不稳了,我独孤训虽算不上是什么英豪人物,但如今也混了个人模狗样。今天落得这步田地,也不晓得是得罪谁了。”说罢,独孤训便放声对门外喊到:“去告诉王修承一声,让他将易太医给老夫请来。”

    过了片刻,门外便有人道:“是。”那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一阵跑动的脚步声。

    “怎的还没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王修承想到这里,不禁拔腿向前走去。王修承刚走了十几步,便瞧得一个窈窕的身影,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

    王修承见状皱眉道:“是碧音么?”

    那人闻言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子,轻声问道:“可是…王大人?”

    王修承不由得低声喝道:“我约你相见,你怎的迟了这么长工夫,现在你为何还要往回走?”

    碧音稳住身形,缓步走过来,一脸迷糊的说道:“王大人,方才我们不是见过了么?”

    “胡言乱语。”

    王修承摇了摇头,忽的他猛然出手,一指便点在了碧音的额头上。霎时间,一股清凉之力便从王修承指尖所点之处,灌入了碧音全身。与此同时,碧音也是骤然清醒。

    王修承收回了手道:“你明天要是还像平日这般迷糊,那可不行。”

    碧音连忙回道:“王大人请放心,感情是这一天伺候韩贵妃身子太伐了,这才脑袋沉沉的睡在了半路上。王大人你不晓得,刚才我做了一个梦,还梦见你了呢。”

    王修承闻言叹了口气,他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呀。我交代你的事儿,你可记清了?我就是不放心你的记性,这才冒着风险约见你的。”

    碧音微笑道:“说来也奇怪,刚才在梦里王大人交待我的事儿我全忘了。但现在这一醒,便都记起来了。”

    “那你再复述一遍。”

    碧音闻言,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明日清晨,会有一个汉子进宫到膳房来送菜,顺便将泔水推出去,他留在宫里的时间大约会有半个时辰。我呢,就在伺候韩贵妃梳洗过后,去喊易太医给韩贵妃送药后。便将那汉子领到太医院去,顺便再往太医院里放一把火。”

    王修承闻言点头道:“你记得便好,等你回去休息时,再将具体的时辰给记住。”

    碧音笑道:“放心吧王大人,这事儿我记在心里了。但王大人,我们为何要废这么大的力气,去救那个姑娘?那人,不就是王大人您抓进宫里来的吗?”

    王修承苦笑道:“身在宫阙之中,所言所行那边是不由自己了。抓那姑娘进宫是韩贵妃跟易太医的意思,他们两个都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其命令我违抗不了。但我开始却不晓得,抓进来的那个姑娘,竟然是书院里的人。”

    “书院……”碧音听到这两个字,登时便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不错,书院。你还记得当年太叔院长,将我们二人安插进宫中的目的吧?”

    “当然记得,当书院有危难之时,出手相助。”

    王修承神色稍作伤感:“如今斯人已逝但我们却仍是书院中人。院长的吩咐,我们不能忘了,如今书院中人有难,而这劫难却是我这书院中人亲手造成的。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将其救出生天。”

    碧音听罢笑道:“我只记得当年在女院中过得日子可开心了,而这些年要不是王大人一直在明暗之中帮着我,我的脑袋早就不晓得掉了几回了。所以只要是书院的事,王大人吩咐的事,我碧音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去办成。”

    王修承看着碧音闪烁不停的双眼,心中不禁暗道:“要不是当年太叔院长将你送进宫里,凭你的容颜与出身,怕是早就嫁了个好人家,日子不晓得过得有多滋润。而这些年,也是你事事帮衬着我,何来我照顾你。书院与我都欠你太多,这一次,更是要你舍命相助。我不想让你去,但……”

    王修承忽的点头道:“既然晓得了,那就回去吧。”

    “知道了。”碧音笑着,但心中黯然:“果不其然,只有在梦里,王大人才会嘱咐我小心些。”

    碧音转过身去,秋夜的风虽在这宫阙中左拐右拐,但却不曾迷路。它总是会将自己的凌冽,施加在最怕冷的人身上,准确又刺骨。碧音抱住自己,用手搓搓了单薄衣衫下的冰冷又麻木的肌肤,呼出一口气道:“好冷,要是还能窝在那马车里,再烤一次那热烘烘的炉火就好了。”

    王修承闻言稍显动容,他忽的想起在一个漫天雪夜里,一辆固执的马车碾压着风雪一路往前行着。赶车的是一个身着灰衣,白头黑须的中年男子。

    车里坐着一对儿少年少女。

    少年娇气,怕冷又怕热。倒是那少女活泼的紧,她不停撩开车帘往泛着荧光的世界看去。忽的,少女注意到少年不停搓着身子,但他又不敢靠近那旺盛的碳火。

    少女便笑着将脸靠近了那碳火,少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奇怪,世上怎还有人耐得住这么灼热的温度。过了片刻,那少女将身子抬起来,她的脸已被碳火灼烧的通红。少女旋即又微笑着握住了少年的手腕,将那少年的双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少年此时明悟:她不仅不怕热,还不怕冷。

    “啊……去吧。”

    王修承欲言,未止。

    急促的跺脚声,停了又响。

    忽的便听一人打趣道:“你这是脚底生疮了,还是尿急了?”

    站在门房前的一黑衣男子闻言侧头一瞧,便哭丧着脸说道:“诶呦,王兄弟诶。我可等了你半天了,你怎的才回来?”

    王修承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有些冤枉人了,我只是去了趟茅房,怎的你就等了半天了?若你真是等了半天,那现在岂不就是半夜了?”

    黑衣男子讪讪一笑道:“半刻,半刻。王兄弟,现在可不是我要麻烦你,而是独孤统领有事儿要找你。”

    “独孤统领?”王修承皱眉道:“是不是独孤统领的伤势又加重了?”

    黑衣男子砸吧了砸吧嘴道:“应该是,独孤统领要我来,是让王兄弟你去请易太医呢。”

    王修承听罢急道:“这么大的事怎敢耽误?你瞧见我不在,那你便去请易太医不就得了?要是耽误了诊治,你担的起这个责任么?”

    黑衣男子笑道:“王兄弟,你现在埋怨我那也是无济于事。再说了,现在易太医准再韩贵妃那里呢。你说我人微言轻,怎敢去打扰韩贵妃。而你王修承那就不一样了,易太医跟韩贵妃可都是极为看重兄弟你的。”

    王修承也不等黑衣男子说完,便一甩袖子,就朝枫桦院行去。

    橘色帷幕与淡黄色的烛光交相辉映。

    一张用整块小叶紫檀木雕刻出来的木榻上镶有各色上品珠宝万颗,就算是那无所不能的金银也只能化做金箔,裹着这紫檀床榻的床脚。单是这张床,便尽奢华之能事。更别说那床上还铺着一张,没有丝毫杂色的白貂皮。

    身姿丰韵,肌肤胜雪的女子正横卧在床榻之上。忽的她一轻启檀口,一颗带着白霜的葡萄,便被跪在窗前的一位少女喂进了她的嘴里。

    而在床榻前三丈处,正有一锦衣男子跪伏着。

    女子的喉头微动,站在床尾的一位少女便过来,将双手摊在了女子面前,女子将嘴里的葡萄籽吐在少女手中后,又转动桃花美眸看向跪伏在地上的那锦衣男子道:“易太医,你的药不错,该赏。”

    锦衣男子不抬头的说道:“只要顶用那便好,只要能医的好官家的心绞……”

    “住口!”

    锦衣男子一语未毕,那女子便怒放桃花,娇声呵斥道。

    男子身躯微颤道:“微臣多言了。”

    女子缓和了神情,宛如一只慵懒的白猫。

    男子开口道:“回娘娘,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子微笑道:“该不该讲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是该讲那你便说,不该讲便闭嘴。”

    “回娘娘,以后这早晚送药的差事。微臣看,我还是托付给别人吧。现在宫中有些风言风语,难听的很。”

    女子听罢淡淡道:“哦?所谓风言风语,是刮的风在言语,还是脑子有问题的疯子再言语?第一种不用去理它,第二种那更不用去理他。送药这差事,本宫还是只信得过你易太医一人。”

    锦衣男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说不上多俊美,但阴柔气十足的脸来笑道:“多谢娘娘厚爱。”

    女子扑哧笑了,“易卿家,本宫倒是也好生羡慕你。这都快花甲年岁的人了,但这一张脸却跟二三十的青年没什么区别。也不晓得本宫要是到了你这个年岁,会是个什么光景。”

    男子笑道:“微臣这身体就是个药罐子,这多年来微臣以身试药,便把自己弄成了这幅鬼模样,娘娘说羡慕微臣,那真是太过于抬爱了。娘娘天生丽质,别说到了六十岁,就算是到了耄耋之年,那也是丽质容颜。”

    女子捂嘴笑道:“这般谄媚的话应该由二十四衙门里的宦官来说才合适,但易太医说出来,本宫倒是也爱听。”

    “这并非谄媚,而是实……”

    那个话字儿还没出口,女子便摆手打断他道:“行了,再说便真是将本宫拿来当马拍了。”

    “诚惶诚恐,微臣不敢!”

    男子又五体投地的伏了下去,女子风轻云淡的一摆手道:“本宫也伐了,易太医便先下去吧。”

    男子说罢,便起身退了出去。

    男子走后,女子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道:“朱儿晴儿,我先去沐浴。你们守着桌子上的那药,等凉了,便来叫我。”

    那两少女应了声是后,便扶着女子站了起来。

    且说方才这一男一女,便是宫内的韩贵妃与曾经的江湖毒王易不在。韩贵妃下了床榻,易不在也出了枫桦院。而易不在一出去,便撞上了赶来的王修承。

    易不在笑道:“诶呦,王大卫,你这慌了慌张的事做什么?”

    王修承满脸焦急道:“易太医,独孤统领身上的伤情又犯了,我这不是来请你吗!”

    易不在笑道:“就这点事也不值得王大卫你如此慌张,你且先去独孤统领那里,我这便回去取些药来。”

    王修承闻言微笑道:“那就多谢易太医了,我先告辞。”说罢,王修承便转身飞奔而去。

    易不在望着王修承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嗤笑道:“想当年也与独孤老儿交过手,我那时可非他的一合之敌,真想不到这江湖上还有人能将他们这两位丛云卫的统领给伤成这般模样。”说罢,易不在摇了摇头,便背着手向太医院给行去。

    “啪!啪!”

    刹那间,费休罗又摔碎了两个罐子。

    “哪个是!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今天我找不到,还就不走了!”费休罗低声一喝,便轰然一声,就将这药架子给整儿个推到在了地上。

    察觉到费休罗的动静,那关在铁笼里的少女们皆是觉得害怕又解气。那易不在平日里可没少拿那些瓶瓶罐罐折磨她们,都给他摔碎了,那才好呢。

    易不在悠哉悠哉的回到太医院,便瞧见正有两个腰间挂着丛云卫牌子的黑衣男子正在太医院前鬼鬼祟祟的往里看着。

    见状,易不在低喝一声道:“干什么的!”

    那二人回过头去,他们一见易不在来了,皆是面色惊恐,险些倒在地上。

    只听一人道:“易太医,您屋里的那人,不是你啊?”

    易不在闻言觉得蹊跷,他沉声道:“怎么说?”

    一人回道:“方才我们二人例常巡视到这太医院,便听到您那房里不禁黑着灯,还不停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我们觉得不对劲儿,但又怕是您在配什么药,便没敢进去查看。”

    易不在闻言耸然动容,这次该他吓倒在地了。

第一百零八章 修罗假寐(四)

    “你们……”

    易不在本想着让这两个丛云卫先进去瞧瞧,但他这话说到半句便停了。www.uu234.net“我那房中科可藏着不少机密,轻易可不敢现于人前。”想罢,易不在便话锋一转道:“你们先留在这里,我进去瞧瞧。”

    “易太医小心些。”

    易不在握紧满是汗水到的拳头,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门前,他一看那仍上着锁到房门不由得心道:“没走正门,看来此人倒是对我了解颇深啊。”易不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又听的一声怪叫,与瓷器落地的破碎之声。易不在闻声一咧嘴,心疼不已。

    “我今日叫你有命来,没命回!”

    易不在满是凶恶的在心里放出了狠话,他伸手往袖筒了一摸,便那出一根涂着红漆,小指粗细的竹管儿来。但旋即,易不在便将这竹管儿收了回去。

    “不行,不行。这不能吹剧毒,万一是个小公主小皇子的无意跑到我这儿来捣乱,那我伤来他们,这有十颗脑袋也保不住。”想罢,易不在又摸出一根刷着绿漆的竹管儿插破那那窗户纸,旋即就含住竹子管儿,往屋内吹出口浓烟。

    这烟一入屋,先是听见两声喘不上气来的咳嗽,尔后又是扑腾一声,重物倒地。

    “我今天便看看你是哪路神仙,竟敢擅闯大内皇宫。”易不在暗暗掐算着时间,当过到一百个数时。他便服下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易不在便伸手往旁边一摸。霎时间,一团幽绿的火焰便在灯台上跳动起来。

    灯光亮起,映照着一张张惊恐无度的清丽面孔。易不在登时暴怒:“你们这群杂碎!给我滚回笼子里去!”

    几个姑娘这次被他吓得,倒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们的身子宛若筛子下抖落出来的泥土,颤个不停。能让她们此刻这软弱无力的身躯爆发出来力量的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喜悦,第二种则是恐惧。

    “呸,杂碎。”易不在小声咒骂一句后,便将视线对准了此时已中了迷药,正四肢朝天躺在地上的费休罗。

    易不在轻咦一声道:“这人的装束倒是陌生的很,想来不是宫中之人。嘿,敢情是个所谓见义勇为的侠客,跑到宫里来撒野了。不对,我这次抓来的女子都调查过,大多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之人。江湖上不可能晓得风声,就算是走漏了风声,那定然也是宫里的人透露出去的,到底谁有这么大到胆子?”心里一边寻思,易不在一边往费休罗身旁行去。

    站在费休罗身前,易不在正想蹲下身去揭他的面具时,忽的停住了身子。他猛地伸出右手,五指连弹。霎时间,四根明晃晃的钢针便从他的指尖飞出,刺入了费修罗四肢中的大脉里。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易不在方才放下心.,他一蹲下身子,便伸手将费休罗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嘭!”

    易不在登时便跌坐在地上,他面容呆滞,口中还不停嘟囔道:“这是修罗……”忽的,一股清凉之意从他眉心间传来。易不在当下也是恢复了神智,他只瞧得费休罗正笑嘻嘻的看着他。旋即,费休罗一张嘴,便往易不在的脸上啐去了一口唾沫。

    “想用这般低劣的迷药对付我,你还真是天真的紧呢。”只瞧得费休罗一语未必,便听嗖嗖几声破空之音。方才易不在打入费休罗体内的四根钢针,这时竟如数被费休罗给逼了出来,并直朝易不在的面门刺去。

    易不在宛如丧胆一般,慌乱的向后退去,他刚刚顺手捡起一把椅子挡在身前,就听“噗噗”四声想,那四根钢针竟然力透木椅,扎在了他的身上。亏的是这四根钢针已被椅子挫去了九成的力道,要不然易不在方才已然下了地狱。

    此刻易不在已稳下心神,他翻身而起,一把就将椅子朝费休罗丢了过去。但那椅子只到费休罗面前半尺,便被费休罗体内散发出来的浑厚气势,给震了个粉碎。但这把椅子也只是易不在的佯攻而已,只瞧在那木屑纷飞间,竟还暗藏着密密麻麻的飞针。费休罗见状神色大变,刹那间,那些钢针便尽皆没入了他的体内。

    易不在见状大喜,他的这钢针莫说这一把,仅仅是一根,便能将一头五六百斤的公牛给毒倒,更别说费休罗这看上去并不壮实的身板了。此时且瞧费休罗脚步踉跄,身形是摇摇欲坠。忽的,他猛地一个趔趄,便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易不在搓了搓说,自语道:“看来此事过后,得好好将宫中这些人的底细彻查一番。”易不在还正盘算着来日该怎么做时,屋内又生异变。

    本已倒在地上的费休罗此时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晃晃悠悠的又站了起来。易不在当的是觉得自己见了鬼,他脚步一挪,便连连往屋外退去。当他的脚后跟踏在门槛时,便一鼓腮帮子,骤然就向前吐出一口黑色浓雾。

    黑雾所过之处,就连那地上铺着的石板,也被灼的千疮百孔。霎时间,这黑雾便将费休罗的身子给笼罩了起来。

    易不在更是近乎嘶吼般的大喊道:“我看你怎么逃过我这一口钨龙气!”

    只瞧易不在吐出这一口黑雾后,他两鬓的黑发,竟霎时间便变的苍白如雪。

    “嘿嘿,这这什么狗屁气除了跟我放的臭屁一样难闻之外,倒是没什么厉害的。”

    黑雾散去,易不在惊恐的看着毫发无损的费休罗,登时便跪在了地上。他双目也是呆滞,口中还不停喃喃道:“是鬼,是修罗,你是修罗,来锁我的命的……”

    费休罗倒是没想与这易不在交谈,他摸了摸下巴笑道:“从现在开始,我数一,二,三。”

    费休罗这三字刚脱口,就听“嘭”的一声爆炸响动。腥气十足的血雾在易不在的左半身弥漫开来,易不在看着自己炸成血沫的左臂,当时便吓哭了。他连连磕头求饶道:“这位鬼爷爷,您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小人以后定将诚信礼佛,再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费休罗闻言淡淡道:“从现在开始,我数四,五,六。”

    “嘭!”

    易不在右臂碎裂。

    这时,易不在倒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他的脑海中只是反复出现着几个画面,他来到一座铁笼前,打开锁,拉出一个少女。将少女的衣服扒光,然后将其用烧滚的开水清理干净。最后,他再用锋利的匕首将那少女的皮肉一寸寸切割,挖出心肝脾肺肾。

    “从先开始,我数七,八,九。”

    易不在痛苦至极的跪在地上,他的胸口赫然空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意切割摆弄。在他身后目睹这一切的,是一双双惊恐的,明亮的,属于尚还妙龄的少女的双眸。

    “啊……还真腐朽。”费休罗叹口气继续道:“从现在开始,我数十。”

    这一次,该脑袋了。

    王修承将独孤训扶到床上以后焦急道:“易太医去干什么了,怎么还没来!”

    独孤训摆手道:“嘿,易太医能答应来,就算给咱们面子了,再等等也无妨。”

    王修承摇头否决道:“这是什么话,我这便去找他,他若是敢有半分推辞,我定打断他一条腿。”

    独孤训笑道:“这话可不像是你这统领两百人马的丛云卫大卫说的,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急躁了?”

    王修承沉声道:“这不光是为了独孤统领您,更是为了咱们这些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说的。我们为朝廷为官家流血卖命,要他一个小小的太医为我们诊治一番又怎么了?独孤统领您先歇着,我这便去找他!”说罢,王修承便不顾独孤训的劝阻,拔腿便奔出了门外。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落得今天这么个下场,也算是从前做的那些事儿的报应吧。”独孤训笑了笑,便合眼躺了下去。

    且说此时太医院前,那两个丛云卫正在窃窃私语。

    一人道:“我怎的觉得今日易太医怪的很。”

    另一人笑道:“易太医不怪,那谁还怪。但人家明面上靠着的是韩贵妃,但背后为他撑腰的却是皇上,人家的事儿,咱们管不的。”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那人笑笑,便不言语了。

    忽的,一声厉喝传来:“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二人闻言循声瞧去,见的来人,一人便笑道:“原来是王大卫,是易太医让我们两个在这儿看着的。”

    王修承闻言皱眉道:“那易太医现在去哪儿了?”

    那人回道:“方才我二人在巡视时,听得这太医院中有动静,但当我二人正要进去查看时,易太医便赶来了。他让我们二人在这外面守着,他自己说要进去看。”

    “那易太医便是在这里面了?”

    “这倒没有,易太医进去不久,便背着一个穿着大氅的面具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八个姑娘。我们问他要去哪儿,那易太医也不说,只是让我们在这里守着。”

    闻言,王修承心中蓦的一惊,他暗道:“难不成是他等不急了,便孤身来这大内救人?然后他却不小心被易不在给发现了,看来易不在是要将那些姑娘给藏到别处去。若真是如此,那以后可再没了救那姑娘的机会。”想罢,王修承便开口询问道:“你们可晓得易太医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人回道:“应该是往南走,出宫去了。”

    王修承听罢不敢再耽搁,他再次闪身往南而去。与此同时,皇宫往南百丈开外的一条暗巷之中。那易不在正死死闭着双眼,躺在巷口处,一边留着冷汗,一边打着哆嗦。

    而在小巷尽头,则不停传来大口喘气之声。

    费休罗浑身无力的依靠着墙壁而坐,他抬起右手伸出两指扣进左臂的皮肉里,取出一根钢针咣啷一声扔在了地上。旋即他抬起头来,看着围绕自己站立着的八个姑娘笑道:“你们这群笨蛋,笨蛋!既然出了那牢笼,就应该快些逃跑,还守着我做什么。”

    一个姑娘听罢,怯生生的说道:“要是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费休罗忽的笑道:“我怎么会有事呢?我不可能有事,因为我是无所不能的费大人。”说罢,费休罗便嗤嗤的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身着脏兮兮绿衫的少女走了出来道:“你们赶快走,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便交给我来照顾。”

    见几个姑娘仍站着不动,绿衫少女不由得“诶呀”一声道:“你们难道还想被那些恶人捉了去?”

    她话音未落,一个姑娘便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本是带着患病多年的娘去看病,但谁知道,他们不仅将我捉了去,还将我娘给杀了,我如今无家可归,实在是不知道去哪儿了。”闻言,其他几个少女也是纷纷擦起了眼泪。看起来,她们的遭遇,大同小异。

    费休罗缓缓挪到,那哭的伤心的少女身前,用手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旋即又伸出大拇指将她脸蛋儿上的眼泪擦去道:“花落之处,来年亦会有新花绽放。你们先躲起来,等明天天一亮便出城去,我会带你们回家的。”

    “家在哪里?”

    “锦官城。”

    说罢,费休罗又靠在墙壁上连连咳嗽了起来。

    绿衫少女见状道:“你们难不成还不信他的话吗?现在保住自身的安危,才是要紧事。”

    众少女听罢,左右对视一眼,便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望着众人的背影,费休罗心道:“嘿嘿,老爷当年对我说的话,看上去倒是还蛮管用的,虽然我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这时,只瞧那绿衫少女正一步一步朝躺在地上的易不在走去。

    “你要做什么?”

    绿衫少女回头看向费休罗道:“当然是杀了他,你都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事,他死有余辜。”

    费休罗看向这个少女,这少女也是这次他以身犯险,去皇宫的目的。

    “他做了些什么,我比你清楚。你现在该去做什么,我也比你清楚。你叫绿珠儿,对吧?”

    绿衫少女神情一征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费休罗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叫什么,还晓得你有几个朋友,萧山鸣,孙明香还有一个叫阮沥的。他们如今正在家中等你,你现在若要是不回去,那天亮了,他们就要去皇宫救你,想必你也不想让他们去送死吧。”

    “你……”

    “我晓得你想问我是谁,但我却不能告诉你。若是你真想知道的话,那便叫我做善事不留名的费休罗费大人吧。”

    绿珠儿闻言点头道:“那好,费休罗。我就算是要走,那杀了他再走也不迟!”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费休罗忽的厉声一喝,可着实将绿珠儿吓了一跳。但转瞬,费休罗又喃喃道:“是你自己说的啊,笨蛋!你还称呼自己为大人,真是大笨蛋!”

    绿珠儿轻蹙眉头,不安的询问道:“你该不会是用那幻术,将自己的脑袋也给弄傻了吧?”

    “幻术?”费休罗闻言正色道:“什么幻术,我不晓得。”

    绿珠儿笑道:“刚才我可看的清楚,那大恶人进了屋子,一把你脸上那面具摘下来,他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仅给我们几个都解了毒,还将我们大摇大摆的带出了皇宫,定然是你施了什么幻术。我以前便听说过那西域南疆的神奇幻术,但没成想,今日竟然被用幻术的人给救了。”

    费休罗听罢,嗤笑一声道:“西域?南疆?都是下等罢了,我这幻术,可是咱们中土一绝。”

    绿珠儿闻言皱眉道:“要是我也能有你这般本事就好了,也不用每次都是拖别人的后腿,害的大家都为我操心。”

    “哦?你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

    “真的?”

    看着绿珠儿满脸的喜出望外,费休罗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道:“但你,你能承受的了这份痛楚么?”

    看到费休罗的脸,绿珠儿便霎是惊骇的往后倒退了两步。

    见状,费休罗又重新戴上了面具,嘻嘻笑道:“他最不该做的,便是摘下我的面具。”

    “你最不该做的,便是潜入皇宫。”

    一声低喝从二人头顶传来,费休罗笑道:“这宫里养的狗,鼻子可是真灵。”

    费休罗话音未落,便瞧得王修承从墙头跳了下来。绿珠儿一见生人,赶忙退到了费休罗身旁。

    王修承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易不在,又看一眼绿珠儿与费休罗,心中不禁喜道:“看起来是得救了,现在则是杀了这易不在的好机会。但若是将他杀了,那回了宫,可不好交待。倒不如,演出戏,借这个机会再将自己在宫中的根基稳固下来。”想罢,王修承便拔出了配在后腰的短刀。

    正当他欲要往自己的手臂上斩去时,却听得费休罗淡淡道:“现在开始,修罗,假寐。”

第一百零九章 修罗假寐(终)

    编钟,玉笙,大鼓。

    画舫上的乐章演奏已逼近**,男人也女人也几近疯狂。而在欢歌背后,一头假寐的修罗却悄然睁开了迷瞪着的双眼,他侧卧云端,俯瞰这座在腐朽中开出的娇艳花朵。

    “当!”

    王修承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睁开双眼,手持一把铁尺朝他袭来的易不在,慌忙中他拿到去当。兵戈交加之声,清脆悦耳。

    易不在一击没有得手,又反手甩出一把淬了毒的钢针。王修承将手中的匕首舞的眼花缭乱,他随打去了大多数的钢针,但仍然有几根钢针划破了他的衣衫,剌破了他的皮肉。

    霎时间,王修承便感觉阵阵酥麻之意不停从那伤口处翻涌上来。晓得在这狭小空间中讨不到什么好处的王修承赶忙往后退去,而易不在也如发了疯一般的冲杀了出去。

    见状,费休罗连连大笑起来。但这一笑,却牵动了他还未愈合的伤势。猛地,他呕出一口鲜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儿在面具与脸庞的夹缝中连连弥漫着,费休罗也是忍不住胃腑中传来的的恶心,摘下面具,便侧过头哇哇大吐起来。

    绿珠儿忙的蹲下身给费休罗拍打起后背来,她关切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费休罗闻言嘿嘿笑了笑,他转过头,绿珠儿一瞧见费休罗的脸,眼眸里又展露出几分惊骇,她侧过脸。

    费休罗擦了擦嘴,又重新戴上面具道:“我的身子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耗光了体内的真气,睡一觉便好了。”

    说罢,费休罗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巷外走去。绿珠儿瞧见他脚步踉跄,赶忙起身上前扶住了他道:“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费休罗摇头道:“也罢,反正还有出好戏要看呢。”

    “好戏?”

    “到了你就知道了。”

    须臾之间,王修承又与那易不在过了不下百招。王修承面色苍白,黄豆粒儿大小的冷汗滚滚而下。而易不在的攻势则更令人喘不过气来,王修承挡下易不在的两招,便赶忙闪身向北方跑去。

    “这易不在像是失了神智,再这么耗下去,我今夜恐怕就要殒命于此,现在也只能往皇宫去了。”想罢,王修承又生生提了两分速度。但此时那钢针里的毒已然侵入王修承的六脉之中,他忽的耗费如此大量的真气,其身体承受不住,密密麻麻的血珠儿便从他的毛孔中渗了出来。刹那间,一身血衣。

    “嘭!”

    画舫之上,正当众人兴高采烈之时。那位于上座,生了幅威严面容,但却一脸淫 欲的长髯中年男子忽的脸色一绷。他猛地抄起面前摆放着的一把酒壶,劈头盖脸的就朝一旁那抱着琵琶,衣衫半解的娇艳女子砸了下去。

    骤然间,酒壶碎裂,女子满脸血污,不复方才娇艳,只有令人战栗的寒意。忽的,那女子就举起琵琶,往那长髯男子的身上砸了过去。

    一时间,这艘巨大画舫中,不管地位卑微高贵与否,皆化成了吃人的修罗。他们宛若癫狂的撕咬,揪扯,恨不得将面前之人给扯的粉碎,然后连骨带肉一并吃进肚里去。

    恍惚间,殷殷鲜血从甲板上淌下来,然后汇聚成河流,流入水中。

    而两岸的路人却像是对画舫上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或许他们都注意到了,但心中则以为那是达官贵人们又玩儿出来的新花样呢。

    绿珠儿清澈的眸子打着颤,诉说着她此时的惊恐。她害怕的浑身发抖,看到此情此景,她不禁为自己方才想要杀人的想法感到好笑。当见到流血她才发现,自己当真是害怕。

    而一旁的费休罗却是感觉舒畅极了,他深吸一口气。也不晓得是面具中,还是面具外传来的血腥味儿便在他的胸肺中弥漫开来。但这次他却并未感到恶心,而是久违的安心。

    “这…这就是……你说的好戏?”绿珠儿喃喃道。

    费休罗得意道:“不错,这就是那好戏。在来这临安的一日中,我对这些腐朽之人全施加了幻术,只要我心念一动,那他们便会褪去伪装,展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但是可惜,我的修为还是太弱,要不然……”说到这里,费休罗又是一笑道:“要不然,我还想看看这全城中的人一起厮杀,该是怎么个壮观景象呢。”

    绿珠儿听罢,一言不发的站起身,然后便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人流之中。费休罗全然不在意绿珠儿的举动,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画舫上惨叫不停,厮杀不止的人群,不由得放声大笑道:“好,好!从现在开始,脱离这腐朽的棺材!”

    这时那画舫之上,好似已经斗出了胜利者。手持着刀剑的三男一女,此时已然谁都奈何不了谁,于是他们跳下船,游到岸上,冲杀入人流之中。

    从现在开始,人群才算是真正的热闹起来。他们狂呼奔逃,躲避着杀戮。而修罗胸前烧起的火焰,已不能停息。

    费休罗笑的不停,忽的他又猛烈的咳嗽了两声。他拍拍胸口,又摘下自己的面具,借着火光往河中看去。霎时,他笑道:“太一兄,你说这张脸该有多值钱呢?”

    绿珠儿跌跌撞撞的跑回香油巷,她刚撞开宅门,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大哭起来。听到动静,萧山鸣等人便赶忙跑了出来。当他们瞧见绿珠儿回来了,自然是又惊又喜。

    孙明香上前揽住绿珠儿道:珠儿,你怎么回来的?”

    绿珠儿只是哭,也不说话。

    萧山鸣笑道:“不管怎么回来的,只要回来了就是好事。但现在看来,这里我们是不能待了,得赶快走。”

    闻言,绿珠儿也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她抽噎道:“走,快些走……”

    “是啊,该走了。看久了,也是怪没意思的。”费休罗嘻嘻一笑,便跳入了奔流的长河之中。

    蝈蝈儿不停在叫,聒噪。

    “修承怎么还没回来。”独孤训披上衣服走出门,便见一人慌不择路的跑了过来。见状,独孤训呵斥道:“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半点丛云卫的样子都没有!”

    那人咽了口唾沫道:“独孤统领不好了!宫里出大事了!”

    独孤训一怔,旋即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那人喘了两口粗气回道:“守皇城的将士们好像都疯了,现在正往宫内杀来呢!”

    “他娘的,要造反!”独孤训闻言心中老不是滋味儿:“他娘的,怎么在我当差时碰见这么一档子事儿!”但这阻挡造反的大事岂敢是他能耽搁的,独孤训此刻也不管体内伤势严重,登时便提起一口真气,拔地而起。

    当独孤训赶到丽正门时,发现那本是守卫这道城门的几百将士,已然与保卫内外二朝的两卫厮杀在了一起。忽的,又是四人行了过来,那为首的正是蒙着双眼的冉仲。他身后三人瞧见此情此景,也是大惊失色。

    一人道:“果然是造反,看着架势他们后面应该还有援兵啊!冉统领,我建议去请示皇上,调兵勤王。”

    独孤训闻言沉声道:“胡统领,这时候还有那些时间说这些废话!先将他们收拾了才是要紧事,要不然咱们全都得掉脑袋!”

    这时,冉仲抬手打断二人道:“二位统领稍安勿躁,我看他们的目光浑浊,行动机械,倒像是中了幻术,先把这个弄清再说别的。”说罢,冉仲一伸手。一个本正在下方左右劈砍的士兵,陡然间便被他从地上拿到了二十来丈高的城头之上。

    独孤训见状一惊,心中暗道:“这冉仲伤的明明比我还要严重,但看他现在这手,他的修为最少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以上。”

    只见那士兵随被冉仲拿在手里,但他仍是不停挥砍着手中的长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冉仲随意一甩手,便听啪啪几声脆响。骤然间,这士兵浑身的骨头已被冉仲给拆散了架。随后,冉仲又是照着那士兵的天灵跟双腮各打了一巴掌。旋即,这士兵的眼眸便恢复了清明。感受到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他顿时便嚎啕惨叫起来。

    “四位统领,你们便下去照着我的手法做,让他们恢复神智。”冉仲话音未落,除却独孤训外,其他三位统领便全都跃下了城头。独孤训嘿嘿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又受了重伤,便不去掺和这个热闹了。”

    冉仲闻言倒是也没搭理独孤训,他随手在那嚎叫的士兵身上点了两指,那士兵便觉得身上的痛楚渐渐散去了。

    耳根子一清净,冉仲便淡淡道:“今夜可有可疑人物出入过这丽正门?”

    那士兵眼含泪花道:“回冉总统领,小的不知道怎么得罪您了。小人一直在门前站岗,可没见过什么可疑人。”

    “一直在站岗,那你瞧瞧这底下在做什么!”冉仲语气陡然一冷,旋即他就将那士兵压在城墙之上。这士兵往下方一瞧,当他看见正在厮杀的两方人马,那冷汗唰的一下便冒了出来。

    “这……小人可一直看着呢啊!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下面就打起来了!”

    冉仲将他扔到一旁说道:“你们是中了别人的道,我再问你,今夜都有何人出入这丽正门了?”

    那士兵愣了片刻,方才惊魂未定的开口道:“今夜……今夜那易太医出去过。”

    “易太医?”

    “不错,是易太医!但那易太医背后还背着个披着大氅,戴着面具的人。他…他还领着八个姑娘呢。冉仲统领,虽说过了戌时便不允许宫中之人出丽正门了。但那易太医是何等身份,我们不敢拦啊!”

    独孤训闻言笑道:“我早就瞧那易不在不是个什么个好东西,冉总统领,你瞧是不是他捣的鬼?”

    冉仲淡淡道:“本统领倒觉得易不在背着的那人倒是蹊跷,还有,那八个女子也该好好查查。查查她们,是不是在籍的宫女。”

    独孤训笑道:“我看这倒不用查,那八个女子的身份我倒是有些眉目。”

    冉仲不为所动道:“你的消息向来有问题,必须要查。”

    独孤训似笑非笑道:“行,冉总统领说要查,那咱们便查,谁让您是总统领呢。”

    这时,那士兵又开口道:“对了,易太医走后不久,王大卫又跟了出去,他还向我们询问过那易太医去了何处呢。”

    独孤训闻言脸色一僵,他心道不好,“若这件事真是那易不在干的,修承此时怕是凶多吉少啊!”想罢,独孤训便道:“我去将那易不在给揪出来!”旋即,独孤训便跃下了城头,但他落地时一个没注意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独孤训当时就是疼的呲牙咧嘴,这一摔,他一时半会儿是站不起来了。

    冉仲见状摇了摇头,忽的,他摘下蒙着双眼的布条,睁开那只龙凤之眼便朝这皇宫四方望去。

    “在这里。”

    冉仲看着离皇宫不远处,王修承正瘫坐在地上,而易不在却是拿着一把铁尺正连连往王修承脑袋上敲着。

    “果然也是中了幻术。”

    说罢,冉仲又轻喝二字:“龙凤。”

    霎时间,一股横扫八荒的澎湃真气便从冉仲眼中涌出,朝着易不在与王修承卷去。就在易不在手中的铁尺又要落在王修承头上时,这股劲气袭来,便将其掀翻数丈之远。

    冉仲重新将双眼蒙住,随后他对着坐在地上不停揉着屁股的独孤训说道:“独孤统领,找到易不在了。”

    独孤训闻言登时来了力气,他先是往后一躺,随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此时冉仲已朝前方行去,独孤训连忙跟上。

    待二人赶到时,易不在正欲翻身起来。而王修承则一头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诶呦!修承啊!”

    独孤训见状心痛不已,他这前半生凶恶,后半生孤寡。在他眼里,平日时常照顾他起居的王修承,当做孙子看待的。这时要是他的心肠再软一些,怕是早已老泪纵横了。

    冉仲淡淡道:“王大卫尚有呼吸,你不必过加担忧……”冉仲一语未必,就瞧得独孤训已然满脸狠色的朝易不在走去。冉仲见状不好,登时便拦在了他的身前道:“王大卫中了毒,你若是此时杀了这易不在,怕是无人能解。”

    独孤训嘿嘿一笑道:“冉总统领且安心,我是不会做那些不分轻重的事儿的。”说罢,独孤训便绕过冉仲走到易不在身前。他一把便捏着冉仲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随后就听“啪啪”三声脆响。那易不在的两边腮帮子跟头顶,霎时间就流出了道道鲜血。

    旋即,独孤训又一把将易不在给扔在了地上。过了没一会儿,易不在的双眸便渐渐恢复了清明。忽的,他竟翻身而起,抬掌就往独孤训打去。

    “今日我不管你是人是鬼,定要取了你的性命!”

    “我去你娘的!”

    独孤训一声厉喝,就一脚蹬在了易不在的胸膛之上。忽受此巨力,易不在登时便往后滚去。当他停下后,又捂着胸膛哇哇吐起血来。

    冉仲缓缓走上前道:“易太医,你可好些了。”

    易不在看清来人后讶然道:“冉…冉总统领。怎么是你们……”话说半截,易不在又哇哇吐了起来。

    冉仲微笑道:“易太医,你刚才可是中了别人的幻术,入了魔障。幸亏独孤统领这一脚,才将你救回来。”

    闻言,易不在恍然大悟。

    “幻术……原来如此。”

    这时,独孤训上前,满是可怜的说道:“易太医,你可是把咱们给害苦了。你瞧,王大卫为了救你,可是被你打了半死啊!”

    易不在闻言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王修承,不由得喃喃道:“我以为是在跟那面具人打,没想到跟我动手的竟是王修承。”

    独孤训见状忽的厉喝道:“你他娘的还不去救人,嘟囔个卵蛋啊!”

    “该救,该救……”

    易不在听罢忙的又是嘟囔了两句,便刚忙连滚带爬的朝王修承而去。只瞧得易不在先是为王修承把脉,随后又喂其几枚药丸,最后又往王修承的额头上扎了一针。眨眼间,殷殷黑血就从王修承的七窍之中流淌了出来。

    易不在也是跟着咳出了一口鲜血,他擦擦嘴道:“王大卫已无大碍了,对了二位统领,那面具人你们可找到了?”

    独孤训正欲开口时,却被冉仲抢先说道:“什么面具人?难道让易太医你中了那幻术的是个戴面具的?”

    易不在听罢心里咯噔一下:“要这么说,那我房中的那几个少女,岂不是……坏了!坏了!”想罢,易不在便起身道:“老夫还有些要事去做,过会儿再来寻二位统领。”说罢,易不在便不等二人回话,救往皇宫跑去。但他刚进了皇宫,旋即又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他满是惊骇的喊叫道:“二位统领,造反啦!”

    独孤训见状笑道:“这可都要拜易太医您亲手所赐啊。”

    易不在忙的小跑过来,抓住独孤训的手臂道:“诶呦独孤老哥,你可别吓我啊!”

    独孤训甩开易不在的手,连连长叹。

    正当易不在被吓得魂飞魄散时,王修承却忽的悠悠转醒过来。

    独孤训忙的上前将王修承扶了起来,王修承眯着沾满血痂的双眼喃喃道:“修罗假寐……”

第一百一十章 东野道人

    “修罗假寐……看来从今夜开始,临安要不太平了。顶 点 X 23 U S”冉仲一掐手指道:“独孤统领,今夜把守皇宫四个出口的任务便由我们丛云卫担任,将之前守门巡逻的士兵全都换下来。”

    独孤训一愣,随后摇头道:“冉总统领,我看你这么处置,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冉仲淡淡道:“天子身旁无小事,今夜皇宫中发生了此等大事,现在做什么都算不得过犹不及。”说罢,冉仲身形一闪,便朝北方掠去。

    易不在惊魂未定道:“独孤统领,这,这到底怎么了嘛!”

    独孤训实在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他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怎么了,怎么了,出大事儿了!”

    冉仲往北方而去,没有入皇宫,而是径直出了临安城。出了城后,冉仲又往城北行了二十多里,来到一片遮天蔽日的榕树林前,才堪堪停下了脚步。冉仲在林前立了片刻后,便瞧得一个矮小的人影缓缓从林内走了出来。

    那人出来后,才瞧得是个身着一身月白色道袍的小女冠。这小女冠出来后,一甩怀中抱着的拂尘道:“冉统领,你是来寻东野道长的么?”

    冉仲淡淡笑道:“不错,实在叨扰。”

    这小女冠闻言一笑,露出两个可爱又灵气十足的机灵的梨涡道:“倒是没有叨扰一说,东野道长已等冉统领许久了,情随我进榕崖观吧。”说罢,小女冠一转身便朝容树林行去,冉仲随后跟上。

    一进这榕树林,便瞧得一片晶莹碧蓝的湖泊正散发着温柔的光亮,如碧玉,又如清晨的西山。

    条条树藤从粗大的榕树枝上垂到水里,一只只猿猴攀着树藤,倒吊着身子去饮这湖泊中的水,它们见人来了也不逃,总是悠然自得。

    那小女冠轻轻朝前一跃,便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水面之上。冉仲旋即也站在了水面上道:“东野道长难不成早知道我会来?”

    小女冠微笑道:“那自然是的,东野道长掐指一算便能料定天机,算准冉统领会来,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冉仲闻言点头道:“那倒是,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是如此器重东野道长了。”他话音刚落,便瞧得两只约有一人多高的白鹤从林中深处朝此飞了过来。那两只白鹤在小女冠面前停下后,极为亲昵的蹭了蹭她的上身子。

    “冉统领,是东野道长命白儿与豆子来接我们了。”说罢,小女冠便跃起来盘坐在了白鹤脊背之上。

    冉仲看着另一只额头间有半点黑羽的白鹤道:“前年来我记得这两只鹤还只有鸡仔大小,没想到如今它们竟长如此大了。”

    小女冠微笑道:“东野道长说这两只白鹤是仙种,所以时常将自己练就的丹药喂给它们。普天之下,可是再也寻不到这么神异的白鹤了。”

    冉仲点了点头,也跃上了那鹤背。

    道登时,这两只白鹤便振翅而起,一飞冲天。

    “要不是见识过那东野道长的本事,还真会把此等场景当做梦境呢。”冉仲如斯想到。

    刹那之间,这两只白鹤已驮着小女冠与冉仲二人冲出了这榕树林,飞至苍天上。冉仲感受着头顶触手可及的白云,不由得感觉恍若隔世。

    想来是一年前,一位白须老道由当朝秦丞相引荐给了当今的皇上。皇帝与这老道一见如故,二人促膝长谈三天三夜后,皇帝便为其在临安城北的容树林中修建了一座道观,并每年为道观拨银十万两供其花销。而那白须道人,自号东野,故人称其东野道人。那时东野道长落于这道馆之后,便收了四男四女做为弟子。

    当时来拜访这东野道人的达官贵人可谓是络绎不绝,但东野道人向来是闭门谢客,从不与他人会面。而冉仲却是一个例外,当年冉仲以为这东野道人是个祸国殃民的妖道,便想前来探探他的虚实。但相见以后,冉仲方才发现,这东野道人不光一身修为功参造化,而且他所说的一言一语皆有珠玑之意。冉仲当是信服,后来冉仲遇到些解决不了的事,便会来此拜见东野道人。

    这时,只见一身着月白色道袍,左手握拂尘,右手握鱼竿的仙风道骨的清隽老道正端坐于云端之上。

    忽的他笑道:“坐于云端,钓青龙来!”

    说罢,他一甩鱼竿,便听云海之下传来阵阵龙吟。一条由浓雾汇聚成的长龙骤然飞起,那长龙一卷便将坐于白鹤之上的冉仲给托了起来。

    白鹤飞去,冉仲乘云龙来至那老道身前。老道一收鱼竿笑道:“冉统领近来可好?”

    冉仲微笑道:“在东野道长面前,在下岂敢妄称好与不好,这天机二字不都在道长手中攥着呢吗?”

    这仙风道骨的清隽老道,便是东野道人。只瞧光凭他闲庭若定的坐于离地百丈之高的云端这一手,便足以窥探到他高深道行的十之一二。

    东野道人闻言微笑扶须道:“冉统领来,想必是与今夜发生在临安城中的杀戮有关吧。”

    闻仲淡淡道:“东野道长果然神机妙算。”

    东野道人笑道:“这不是贫道算出来的,而是贫道座下的一个弟子去临安城中逛夜市,回来告诉贫道的。他说,在临安街头有人莫名其妙发了疯,到处杀人。贫道便料到,冉统领会来寻贫道。”

    冉仲闻言不由得心中一沉:“想不到大内之外也发生了此等麻烦事。”想罢,他摇头道:“不瞒道长,今夜临安城中发疯的人应该都是中了幻术。”

    “噢?幻术?”

    冉仲沉声道:“在下记得上次与道长闲聊时,貌似听道长说过一种名为修罗假寐的幻术,但时隔已久,我却是忘了。而今夜,我又听到了那修罗假寐四个字。”

    东野道人闻言淡淡道:“原来是修罗假寐,那怪不得。”

    冉仲听罢赶忙道:“道长既然知道这修罗假寐,那不妨将关于这修罗假寐的消息告诉在下,在下也好去查找线索。”

    东野道人一捋长须道:“这修罗假寐不是幻术,而是一幅画。”

    “画?”

    东野道人微笑道:“不错,是画。这画共用十张,共名为魇若阿鼻图。其中十张画又各名为入世,混世,厌世,血罪,百鬼,寒域,成魔,不死佛,大魇,修罗假寐。”

    冉仲闻言稍有明悟:“幻术之流,总需要些媒介来施展。比如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也是此流。想必临安城中众人所中的幻术,依靠的媒介,就是道长所说的这十张画吧。”

    东野道人点头道:“不错。”

    “那这画是谁所作,如今又流入谁手?”

    “冉统领莫要心急,听贫道仔细说来。想来这也是七十年的事了,当年拜古教入侵中原,弄的民不聊生,江湖上想要铲除拜古教的不在少数。但拜古教所用的蛊惑人心的幻术着实厉害,一时间无人能与其交锋。当时有一位名为廓庵思远的禅师为在与拜古教交手中能抵抗他们的邪术,便孤身入古寺,参验佛法。但两月过去,廓庵思远禅师非但没有讲佛法研究高深,反而竟隐隐有入魔迹象。

    廓庵思远禅师一入定,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横尸便野,万物寂寥的景象来,当真宛如修罗梦魇。又过七日,廓庵思远禅师已然坠入魔道不可自拔。在那等情景下,廓庵思远禅师大笔一挥,便在那古寺的墙壁之上画下了十幅画,也就是魇若阿鼻图。而这十幅画成后,廓庵思远禅师便坠入了无边的梦魇之中。在那梦魇里,廓庵思远禅师足足轮回了百世。而这百世的折磨,却让廓庵思远禅师得到了顿悟。

    最后一世,廓庵禅师是个牛童,他坐于青山之上,过往九十九世的记忆全都翻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感受到那过往云烟,廓庵思远禅师又是一挥笔,画下了十幅画,名为十牛颂图。寻牛,见迹,见牛,得牛,牧牛,骑牛归家,忘牛存人,人牛俱忘,返本还源,入?e垂手。这十幅意境恬淡的十牛颂图,正好对应那十幅凶神恶煞的魇若阿鼻图。

    图成,梦醒。廓庵思远禅师的这第一百世,便算是过去了。而当他醒来时,拜古教教主牙非道已然被镇压于少林之中,但此时,这俗世纷扰在廓庵禅师眼中已然是虚妄,百世已过,他又怎会在意这一世纷扰。”

    东野道人说罢,冉仲不由得问道:“东野道长怎对那廓庵禅师身上发生的事如此了解?”

    东野道人笑道:“贫道与他渊源颇深,若非要说个所以然的话,贫道正在过第一百零一世。”

    冉仲稍稍琢磨了一下东野道人的这句话,陡然动容:“难道东野道长就是廓庵思远禅师?”

    东野道长微笑道:“说是与不是未免片面,人虽是,但心境已是两人。”

    冉仲摇了摇头,他向来对佛道二家不甚了解,此时一听这东野道长口中的是与不是,他更是头痛。索性,冉仲干脆道:“那敢问东野道长,那魇若阿鼻图,如今在何处?”当这句话说出后,冉仲当的是心思百转。他不由得想到,施展那修罗假寐的,难不成就是这东野道人?

    东野道人见状道:“非也,当年廓庵思远禅师苏醒后,便将魇若阿鼻图与十牛颂图誊在了纸上。那十牛颂图被他赠与了少林寺,而那魇若阿鼻图他则给了当年他颇为看好的一位少年侠客,李寸方。”

    “李寸方?”

    东野道人微笑道:“难道冉统领你统领丛云卫,没有听说过李寸方这个名字?”

    冉仲回神道:“自然听过,只是稍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罢了。敢问东野道长,那魇若阿鼻图到底有何功效,又该如何抵挡?”

    东野道人抚须道:“那魇若阿鼻图当年贫道并不晓得还能令人陷入幻觉之中,但在前两年贫道于北莽游方时,曾在一个村落之中,见到那一村百口人竟陷入疯魔,厮杀不停。后来贫道将他们唤醒后,询问他们可否晓得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他们只是道,刚才他们全村人都发了大财,做了乡绅财主,不可一世的风光,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在相互厮杀。贫道当时也是大感不解,于是便在村中寻找,结果在村中发现了一具**的男尸,那男尸的脸上则文着一幅画,而那画正是魇若阿鼻图中的第十幅,修罗假寐。”

    闻言,冉仲大感不可思议。忽的他想起方才那个士兵所说的话,那易不在在出皇宫时,不仅披着大氅,脸上还戴着面具。难不成那面具,就是为了遮盖脸上所文的魇若阿鼻图?

    “后来贫道也曾研究过一番,这才晓得些那修罗假寐的门道。对了,冉统领一会儿你回去后会做些什么?”东野道人冷不丁这么一问,冉仲微微一愣道:“一会儿回去了,自然是要去面见皇上。”

    “见到皇上以后呢?”

    “自然是向皇上禀报今夜发生的种种。”

    东野道人点头道:“那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回复你?”

    冉仲不言语了,过了片刻,他摇头道:“皇上的心意,岂是我这一个小小的护卫能揣测的。”

    东野道人摆手道:“说说也无妨。”

    冉仲闻言淡淡道:“皇上自然会秉公处理,并拟定下对策。”

    “那这事实会不会依照冉统领所想发展呢?”东野道人笑问道。

    冉仲摇头道:“这只是我一人臆想罢了,至于以后会如何发展,自然不是区区人力能左右的,当中定会有各种波折变化。”

    东野道人点头道:“这就是了,那修罗假寐图的功效便是能让人陷入自己给自己编织出来的幻觉之中,也就是在幻觉中,你所做的一切皆是你以为会发生的。中了这种幻术,最难寻到破绽,也最难解脱,因为世人都难以解脱自己为自己编织出来的梦境。但若是施术者自身的定力不够的话,那也会陷入幻觉,并且会遭那图的反噬,死的极快。就像是贫道在那村落中,发现的那具男尸一样。

    而施术者定力足够强大,那他便能操控中了他幻术的人,按照他的心思去行事。至于这修罗假寐图的其他功效自然是有,但贫道却是不晓得了。至于剩下的其他九幅画,到底都有何等手段,贫道更是一概不知。而想要防着不中那术,想来也只有存放于少林寺中的那十牛颂图能做到了。”

    冉仲闻言不解道:“若那图是出自道长之手,你现在大可以再画几幅。”

    东野道人摆手道:“那图贫道画不出来,只有廓庵思远禅师能画出来,而廓庵思远禅师在画完那二十幅图后,便圆寂了。贫道是第一百零一世,心境已然不同,又如何做画?而且靠区区一幅画是做不到的,还要有对应的功法辅助佐照。现在冉统领你只有一条出路,那便是去寻李寸方。”

    “东野道长应该晓得,李寸方已经死了。不光是他死了,他的族人也死了个干净。”

    东野道人皱眉道:“但贫道怎么听说,蜀中李家还有个人活了下来。”

    冉仲听罢,抬起了断了一根手指的左手道:“是有一个,李寸方的孙子,蜀中剑神李闵济。”

    “看来冉统领已经找到出路了,那贫道便不留你了,去吧。”说罢,冉仲身下的那条云龙一卷,便带着他俯冲下了云端。

    这片占地十多亩的榕树林,其实都是由一颗榕树所化。世间奇妙之事万千,不管多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那总会有它的原由。

    当冉仲回到皇宫时发现,那皇宫北门所守卫着的仍是之前的守城士兵,并为换成丛云卫。见状,冉仲不由得脸色微沉。他径直穿过皇宫来到祸事所发生的丽正门,却瞧见此处守卫的也是原来的士兵。

    而独孤训则抄着手,蹲在丽正门前,不停抽着鼻子。

    “混账!”冉仲猛地一声低喝,可着实将独孤训给吓得一激灵。独孤训站起身来笑道:“呦,冉大统领回来了。”

    冉仲见这独孤训一幅吊儿郎当,老不羞的模样当的是更加气恼,“本统领走之前吩咐你的事,你难不成转眼就给忘了?”

    独孤训笑道:“冉大统领,你这可冤枉我了。我按你的话照办了,但是有人不让啊!”

    “饭吃半口,话要说完。”

    独孤训听罢嘿嘿一笑道:“那易不在知道今天这事儿他脱不了干系,于是他便去求了那韩贵妃。谁让易太医是韩贵妃的人,韩贵妃又是皇上最宠的娘娘,这娘娘一吹枕头风,皇上就把这事儿给处置了。”

    “皇上怎么说?”

    独孤训笑道:“也没怎么,就是说咱们丛云卫办事不牢靠,从上到下都要罚俸禄。下面一人罚三个月的,我与老龟还有您冉大统领从重处罚,一人罚一年的。”

    冉仲闻言哑然,忽的,他不禁想起东野道人跟他讲的那番关于修罗假寐的言论。霎时间,冉仲苦笑。

    心中暗道,世事不由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悍佛震魔

    冉仲淡淡道:“独孤统领,本统领现在要交待你去办两件事。顶 点 X 23 U S”

    独孤训哀声道:“冉大统领,您瞧老朽这一身的伤,还能去办什么?”

    冉仲闻言冷声道:“今夜之事,若要追责,全然是因为你独孤训办事不力。本统领现在还没说要你去做什么,你便推三阻四,我看今夜有人能来宫中生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独孤训一听,咧嘴笑道:“我可说不过冉统领您,您尽管吩咐就是,我就算是豁出

    这条老命,都给您把事办妥当了。”

    冉仲掐着手指说道:“第一件,安排人监视东野道人。第二件,去调查蜀中李家的灭门原由。”

    听罢,独孤训登时愣在了原地,他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这两件事,可都能要人老命啊!”

    “冉统领,那东野道人可是由秦丞相举荐,又由皇上奉为上师的大人物,我在怎敢去监视人家啊!”独孤训摆了摆手,便欲要出尔反尔。

    冉仲闻言笑道:“正因为你如此,所以才要麻烦在下最为尊敬与信任的独孤统领您呐。说实在的,这件事除了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独孤训听罢,心中连骂扯蛋。他脸色铁青道:“老朽觉得,我还是去蜀中的好,监视东野道人的事,我如何都干不了。”

    冉仲摇头道:“监视东野道人,必须由你亲自上阵。至于蜀中李家的事,就交给铁捕与血捕二人吧。”

    独孤训还正想争论时,冉仲便沉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夜有人夜袭皇宫,闹翻临安,明日天下又会有何等巨震?本统领觉得今夜之时,并非是那人一时兴起,在其背后,定然是蓄谋已久的阴谋。                   还是那句话,现在无论做什么,都算不得过犹不及。”

    独孤训听罢,无奈摇头。他苦笑道:“那老朽这次也算是食君禄,担其忧吧。但那一年的俸禄,着实扣的冤枉。”

    月入白沙,雁过南天。

    独孤训回好狗院后办了两件事,第一件是给在白帝城的血捕修了一封书信。第二件,便是将他从易不在那里抢来的一葫芦极品疗伤丹药给吃进了肚子。

    “要老命喽!”

    独孤训涨红着脸,用了约莫有五个时辰才堪堪将那药力给化解。

    “嘿!是药三分毒,今日我算是中了百分的毒了,留着以后慢慢化解吧。”嘟囔两句后,独孤训便一瘸一拐的出了屋子,并悄然无息的往城北而去。

    不知不觉间,夜尽天明。

    “想要马儿跑,还不给马吃草。本想着还能清闲两日,但这费大人又要我跑一趟蜀州,真是折腾人的很。”年轻人拍了拍一旁的骆驼,便往远方瞧去。忽的,他看见前方相携走来了七个少女,便不由得笑道:“费大人,费大人,这次算是错怪你了。想不到,你还给我派了一份美差呢。”

    而在同往南方而去的路上,一辆马车正悠悠的行着。那马车后,也跟着一头骆驼。赶车的是萧山鸣,车内坐着三人,阮沥与绿珠儿正枕在孙明香怀里沉沉的睡着。一人脸上带着笑意,而另一人脸蛋上则带着泪痕。

    这一夜发生的事儿太多,但萧山鸣与孙明香虽都还蒙在鼓里,但他俩却保持着一言不发的默契。

    在此时,有什么要紧事,也比不上合上眼睡一觉来的更要紧。

    有什么话。

    “等睡醒了再说吧。”

    费休罗躺在一根只有手臂粗细的树枝上翻了一个身,看向在前方行驶的马车喃喃自语。

    虽还未到九月,但北莽大地却展现出一种类似于隆冬的气氛。遥望万里大地,皆铺盖着一层厚厚的寒霜,似雪如雾。

    “嘎吱……嘎吱…”

    不间断的脚步声从蒙着白霜的草叶上响起,一个矮小的少年双手捂着两只表皮烧黑了的家雀儿正缓步往前走着。

    忽的,一阵清脆的摇铃声传来。那少年的目光登时警惕的往前看去,他只瞧得他前方正站着一个披着墨色大氅,带着花哨油彩面具的敦厚身材的怪人,正拿着一个铃铛不停摇着。

    少年心中满是疑窦,他暗道:“忒是奇怪,方才我一直往前看着路,但却没瞧见这人,他是何时出现的?”

    面具人看着这少年突然笑了,他将手中的铃铛摇的更加急促。霎时间,少年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并不停往后退去。但退了两步后,少年猛然便稳住了身形。他甩了甩脑袋道:“你要做什么?”

    面具人咯咯一笑道:“不错,你果然有些本事。我只是一个过路人罢了,因为腹中饥饿,所以想讨一嘴吃的。”

    少年闻言摇头道:“不行,这是给师父与师兄的,我这里没多余的口粮给你。”

    面具人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带我去见你的师父跟师兄,看他们同不同意将自己的口粮分给我。”

    少年仍是摇头道:“你若是开了口,那师父定是会分给你的,但我却怕你吃不到。”

    面具人问道:“为何?”

    少年正色道:“因为还没等你开口,师兄便已经将你给杀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多挨一会儿饿,去二十里外的镇子里瞧瞧吧。饿肚子虽难受,但怎么也要比丢了性命要强。”

    面具人闻言笑道:“那你就忍心看着我这么一个老头挨饿?既然你师父会同意将那口粮分给我,你便将你师父那只给我不就行了?”

    “不行,若是我擅自做决定,师兄会揍我的。”少年眉间露出一抹惧色。

    面具人点头道:“我听明白了,你师兄是个恶人,得罪不得。”

    少年淡淡道:“我师兄不是恶人,但也得罪不得。”

    “晓得了。”说罢,那面具人便抬手去摘脸上的面具。少年瞧得这面具人的异动,登时便喝道:“你要做什么!”

    “透透气。”

    面具人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后,又急促的摇起了铃铛。少年目光一滞,便扔了手中的家雀儿,六神无主的走到了面具人身旁。

    面具人笑道:“那就麻烦你做个人质了。”

    与此同时,二里开外的一处平地上,只瞧的六块约有千斤众的巨石急速旋转,并围着一个方圆几丈圆圈飞速盘旋移动。不时间,还有喊叫之声从巨石围牢中传出。

    一佝偻的红鼻子老头擦了把满头大汗,缓缓站起来。他拍了拍褴褛衣衫上的灰土道:“等你何时不再犯病了,我便将你放出来。”瞧这红鼻子老头,不是那剑墟老剑主之徒离,又能是谁?

    旋即,巨石围牢中传来一声大喊道:“臭老离儿!让我学那鲲鹏总略的是你,现在把我困住的还是你!你最好一辈子,别将我放出来,要不然我一出去,那第一个便杀的是你!”

    老离儿闻言摇了摇头,他随手一招,那六块巨石便停止了移动。旋即,一块约摸着有屋顶大小的巨石便从数丈开外飞来,重重的盖在了那六块巨石之上,彻底将里面的人给封了起来。

    “若筠定力不足,那鲲鹏总略对其而言便如同附骨的毒药,想不到尚不足百日,他便已沉沦在那鲲鹏总略中无法自拔。若是再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那对天下来言,当的又是一场浩劫。”想罢,老离儿忽的眉头一皱道:“阁下劫持一个孩子算的了什么本事,将那孩子放了,我兴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呵呵,看来在下劫持这个孩子,算是多此一举了。在百丈开外,在下便能感觉到阁下身上传来的雄浑真气,不管在下怎么做,都不是阁下的对手啊。”说罢,站在老离儿身后的那面具人便一推身前的白发少年,紧接着又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太叔丹凤倒在地上,浑浊的双眼也恢复了清明。这时,太叔丹凤一抬头瞧见老离儿便说道:“师父,他……”

    老离儿摆手打断了太叔丹凤道:“你先退下。”

    太叔丹凤闻言,便双手拄着地面,撑起了身子。随后,他便快速跑到了老离儿身后。

    忽的,那被关在石牢中的温若筠大笑道:“臭老离儿,既然来人了,那你便将我放出去,兴许我还能考虑考虑不杀你。”

    面具人闻言笑道:“这里面,应该就是那凶恶的师兄了吧,不错,身上的确有一种吞食天地的气势与锋利至极的剑气。看来,剑墟的御剑术与那不世神功鲲鹏总略的交响辉映之下,果真神异无双。”

    老离儿闻言淡淡道:“看来阁下已经将我们师徒三人都调查了个清楚。”

    面具人笑道:“不错,关于阁下师徒三人的情报,在下都了然于心。而且今日在下还得为阁下记上一条,那便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阁下言重了,只要天下还在,那便没有第一一说。”老离儿说罢,轻轻咳嗽了两声,太叔丹凤便为其捋了两把后背。

    面具人摇头道:“至少是在下平生所见之人中的第一。”

    老离儿伸手一招,一柄身上带着霹雳雷华的长剑便拔地而出,落在了他的手上。

    “三句话,将你的来意说清楚。”

    面具人又是咯咯一笑:“在下太一,受我家老爷之命来此,特意来帮阁下一把。”

    老离儿淡淡道:“在下没什么要别人帮的。”

    面具人摆手道:“当真?在下倒是有办法帮阁下解决燃眉之急,不对,是阁下的徒弟。想来阁下关在石牢中的那位弟子,已坠入鲲鹏之口,无法自拔。而到了此等地步,是不能停止吸食他人功力的,否则便会遭受鲲鹏反噬,难逃一死。”

    闻言,石牢中的温若筠大笑道:“臭老离儿,你听见没,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肥肉!这人的功力深厚的很,只要我取了他的功力,想来七八年之内都不用再施展这鲲鹏总略了!”

    面具人听罢啧啧摇头道:可惜了,本来是大好的青年才俊,数百年不遇的剑墟最年轻剑主,若是按部就班的修炼,少说也能成个独当一面的豪侠人物。但如今,却被那鲲鹏总略给折腾成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老离儿闻言皱眉道:“你能怎么帮?”

    面具人笑道:“在下不才,所修炼的功法正好能镇压令高足体内的魔性。而且,在下还能为令高足提供一处取之不竭的真气宝库,可任由令高足随意吞食,并且那些人都是在江湖上被传已经死去的人,他们再死一次也无妨。到时,阁下的高足恢复如常后,自然就不用再跟随阁下于江湖之上四处飘荡,而是回归剑墟,继续做剑墟剑主。想来,这也是阁下所期望的吧。虽然阁下以一己之力平定北莽之祸,但你始终是亲手杀了老剑主的凶手。功过不能相抵,若是令高足继续跟随阁下,想必以后也会在江湖上人人喊打……”

    面具人一语未必,就听得太叔丹凤厉喝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面具人笑问道:“噢?他也算是你师父,若要真的算起来话,他不折不扣的是你的杀父仇人。”

    太叔丹凤闻言,一头白发登时飘荡起来,他沉声道:“我没有父亲,只有师父。”

    老离儿一言不发,忽的他叹息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在何处。”

    面具人笑道:“阁下虽然修为通天,但那个地方若是没有人带路的话,阁下也是一被子都无法寻到的。”

    “我问你在何处。”

    “嘿嘿,阁下也未免太心急了。不妨阁下先将令高足放出来,在下为其镇压住体内的魔性。”

    老离儿闻言点头道:“我也想瞧瞧你的本事。”说罢,老离儿一甩手,那盖在六块巨石上的石盖便陡然被其掀到了一旁。

    忽的,一阵飓风便陡然从巨石围绕着的中央刮了起来。那六块巨石霎时间便四散飞去,双臂俱断的温若筠撕心裂肺的连连仰天长啸。此时只瞧得本是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已是满脸狰狞,双眼血红。

    忽的,他猛吞一口气,本是在老离儿手中的那柄剑也骤然便向面具人急射而去。

    “好生威势!”面具人心中一叹,便连连往后退去。温若筠见状大笑一声,便追着长剑朝面具人奔袭而去。

    温若筠所过之处,大地寸寸龟裂开来。

    面具人猛摇手中铃铛,闻此铃声,温若筠先是一滞,但随后又更加癫狂的朝面具人扑杀而去。

    但经过方才这一刹,面具人已摘下了脸上所戴的面具。

    老离儿看到那面具之下露出来的脸后,不由得现出几分惊讶之色,太叔丹凤更是满脸厌恶的转过了头去。

    面具人轻摇几下铃铛,口中喃喃道:“现在开始,不死佛。”

    “嘭!”

    本已指住他喉头的那雷光长剑骤然像是失了力气,掉落在地。而温若筠则被一股没来由的巨力给定在了原地,任凭他怎么运转真气,都无法移动分毫。

    太叔丹凤见状不由得开口道:“师父,师兄怎么不动了。”

    老离儿淡淡道:“好生精妙的奇门幻术。”

    忽的,温若筠眼中流露出万分恐惧之色。他瞧见,一凶神恶煞的佛陀竟从那面具人的脸上走了下来,并伸出双臂,一把就抓住了他的两肩。

    旋即,那佛陀双手用力往上一提,就见一鲲一鹏被其从温若筠体内拽了出来。温若筠见状,霎时间就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跑到了九天之外。他只觉体内满是空荡,再也使不出半点真气。

    片刻过后,面具人脸上已是满头大汗,而温若筠眼眸中的猩红也渐渐退去。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在老离儿与太叔丹凤这两个局外人看来,只是那面具人与温若筠对视着。至于那惊心动魄的凶煞佛陀与一鲲一鹏,他们倒是没有瞧见。

    又过了半晌,面具人重新戴上了面具。温若筠无力的蹲坐在了地上,太叔丹凤赶忙跑过去,扶着温若筠关切道:“师兄,你没事吧?”

    温若筠淡淡道:“帮我擦汗。”

    “被震住了。”老离儿见状心中暗道。

    这时,那面具人穿过温若筠二人,来到老离儿身前道:“刚才在下已施展幻术,让令高足误以为自己体内的鲲鹏已被除去,所以他的魔性自然而然的也被镇压住了,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用不了七日,令高足定会重新入魔,而且魔性更重。到时候,怕就不是现在这么好镇压的了。”

    老离儿点头道:“阁下的确是有本事的,现在便说哪里有活着的死人吧。”

    面具人微笑道:“莫要称呼阁下,叫太一便好。在下说的这个地方,名为莲蓬狱。”

    “莲蓬狱?”

    “不错,阁下所认识的古之四恶也是从那莲蓬狱中逃出来的。而这莲蓬狱中除了那古之四恶,修为与他们不相上下的估摸着还有百余人,至于修为低一些的那便更多了。但在下有一言说在前面,那莲蓬狱是五行舵所掌控的。在下既是要帮阁下,也是为了借阁下的手打击一番五行舵。”

    老离儿闻言神色不惊,他听罢,只是淡淡道:“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潜龙勿用(一)

    “你可给我醒来吧!”

    先是隐隐约约听得一声厉喝,随后身上又被浇了一桶冷水后,刘夫堂这才眯瞪着眼悠悠转醒过来。m.www.uu234.net嘴里残留的酒气一直往嗓子眼儿里钻,刘夫堂甚是恶心,不由得干呕两声。当他像往常一般,想要伸手去摸茶杯时,却陡然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好似不听自己使唤了。陡然间,刘夫堂是寒毛一竖,陡然便清醒过来。

    他这一清醒便朝四方望去,这一瞧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正吊在一个水牢之中。他的脚下是一汪浑水,不时还有条条斑斓的长蛇吐着信子从水中冒出头来。

    “我本正与董公子喝酒,怎么就被人绑来这儿了。”刘夫堂这么一寻思,他的后脑勺便如同被针刺一般的疼了起来。忽得,他大喊道:“来人!来人!”

    当他喊了几声后,那水面就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水泡。弹指间,一个瘦小的男子便从水中潜了上来。

    瘦小男子一瞧刘夫堂便笑道:“刘先生,你总算是醒了,我可泼了你半宿水了,估摸着现在天已经亮了。”

    盯着这瘦小男子看了一会儿,刘夫堂骤然沉声道:“我见过你,你是闫家的人,你敢绑我,应该是闫当家指派的吧。”

    瘦小男子笑道:“承蒙刘先生还能记得住在下,绑先生来的确是我家当家的意思。刘先生你不晓得,当我们将你带回来时,你与你的手下可都醉的不成样子。为了不让刘先生醉倒在湖里,所以我们便将你给请回来了。”

    刘夫堂听完瘦小男子的这番话,不由得心思急转。他暗道:“闫家与我萧家虽算不得亲如手足,但平时也算是和睦。将我捉来,定然不是平白无故,难道闫家是想对我萧家的那蚌场下刀了?但闫勿得可没这么大胆子,既然我被捉来了,那董公子现在在何处?假设他没被捉来,那他会不会在这件事中也充当了什么角色?”

    正当刘夫堂百思不得其解时,一红衣女子便划着竹筏缓缓朝此处行来。

    刘夫堂先停下了思绪,他朝那女子大笑道:“这不是闫大小姐么,在下不晓得怎么得罪了闫家,以至于将在下劫到了此处?”

    只瞧那红衣女子虽已是半老徐娘,但一脸脂粉仍是抹的厚重。她一听得刘夫堂说话,便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足足笑了有小半个时辰后,这女子放才放下手臂,将竹筏划到了水牢前。

    女子停下竹筏后,又是咯咯笑道:“诶呦刘先生,你这主动跟奴家说话,这还是头一遭呢,可真让奴家受宠若惊。”

    刘夫堂闻言忙笑道:“这是哪里的话,闫大小姐您的身份何其高贵,在下区区一小小的读书人,哪里敢妄自攀谈。”嘴上虽说这好话,但刘夫堂心中却是连连作呕。这红衣女子乃是闫勿得之女,名为闫寿月。闫寿月这个女子虽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故作一幅楚楚可怜,温柔可人之壮。但在千岛府里混的人都晓得,这闫寿月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母夜叉。

    闫寿月微笑道:“刘先生你可真是会讲话,说的奴家倒有些许飘飘然了。但是这人怎能飘飘然呢,你说,要是正往上飘时突然摔了下来。那似豆花的脑浆,不都流出来了么?”

    刘夫堂闻言当的是恶心坏了,他不晓得,这闫寿月为何要将人脑子跟那豆花儿联系到一块去。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刘夫堂也不得不低头赔笑道:“闫大小姐言之有理。”

    闫寿月没理刘夫堂这茬,而是又自顾自的说道:“所以说,男人说的话虽然好听,但大抵都是不可信的。于是奴家想了办法,那便是将男人的嘴都缝了起来,如此一来,他们说不了话,奴家也就不会飘飘然了。”

    刘夫堂听的是牙龈打颤,他对这闫寿月以折磨男子来取乐早有所耳闻,他不禁担忧,这闫家将他弄来,难不成就是为了折磨他?但旋即这个念头就被他给否定了,闫寿月虽然有些问题,但闫勿得还是颇为稳重的。但随后,刘夫堂却是脱口问道:“若是将人嘴给缝上,那人岂不就饿死了?”

    闫寿月微笑道:“刘先生多虑了,等你吃饭时,再给你把线给拆了不就是?诶呦,刘先生你瞧我这嘴,我只是拿你做个比喻。”

    刘夫堂闻言,惨然一笑道:“闫大小姐机智风趣,在下佩服。但在下有一事,还想请闫大小姐予以解答。”

    闫寿月掩面笑到:“先生尽管问。”

    刘夫堂苦笑道:“不晓得在下哪里得罪了闫当家的,他要将在下囚于这水牢之中?”

    闫寿月一摆手道:“刘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可没有哪里得罪别人了,你送的那

    颗大珍珠,奴家的爹爹一瞧,不晓得有多开心呢。”

    刘夫堂忙道:“这是自然,那颗珍珠是在下在蚌场上年产的极品珍珠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既然是送给闫当家的贺礼,那在下与萧当家自然不能含糊了事。既然闫当家的开心,那萧当家自然也是高兴,这两家欢喜之事,闫当家又为何将在下囚禁于此。”

    闫寿月闻言心中暗道:“想来发生了什么事,这刘夫堂还都瞒在鼓里,但既然他亲口承认那珍珠是他送的,那这件事便妥了。”想罢,闫寿月又是笑道:“这开心是好事,但我爹爹他,却是开心过头,开心死了。”

    “开心死了,我还高兴坏了呢。”刘夫堂心中腹诽一声后又笑道:“既然闫当家的都开心死了,那为何又要来难为在下呢?”

    闫寿月噗嗤一笑道:“刘先生,奴家瞧你是这书读多了,将脑子给读坏了,想什么事都爱愿意拐着弯儿的想。方才奴家说我爹爹开心死了,刘先生怕是领会错意思了。”

    刘夫堂不解道:“不晓得闫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爹爹他老人家死了。”

    听得此言,刘夫堂当的是宛遭晴天霹雳,震惊无比。

    闫寿月将要落入水中的裙角扯上来,又佯作伤心状,擦了一把干燥的眼眶。

    “刘先生你瞧我家小姐伤心的,这剩下的话便由我来说吧。”那瘦小男子笑道:“我家老爷昨日被人谋杀了,他死前手中还拿着刘先生您送的那颗极品珍珠。于是我家少爷与小姐便断定那是老当家死前给咱们留下的线索,既然那珍珠是您刘先生送的,那杀害我家老当家的人,自然就是您刘先生,这没跑了。”

    听到此处,刘夫堂算是明白了。合着他们绕这么一大圈儿,就是为了将自己与那闫勿得的死联系到一起。而这一想明白,刘夫堂反倒是沉稳了下来。他暗道:“闫勿得是谁杀得不要紧,不管是谁杀得,他们总会有法子安到我身上,想来此时那闫寿阳已经去了找萧当家的了。他们闫家兄妹早对我萧家的蚌场垂涎已久,但以前有闫勿得在,他们不敢生事。如今闫勿得一死,他们当的是揪住这莫须有的把柄与我萧家做对了。若是说杀了闫勿得的人是他们兄妹二人,那也不算稀奇。”

    闫寿月忽的又笑了起来说道:“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但如今千岛府大乱在即,我们闫家也不想与萧家结下梁子,若是家父泉下有知,也是会高兴的。但刘先生既然害死了家父,那怎么也得拿个说法出来,不如……”

    “噗!”

    闫寿月这话说到一半,就瞧见那刘夫堂就从嘴里吐出了小半截舌头。旋即,鲜血混杂着从胃里倒腾出来的酸水儿,就一并从刘夫堂的嘴里流了出来。

    看着瞠目结舌的闫寿月与那瘦小男子,刘夫堂便猛的狂笑起来。旋即,他又拔高声调,用含糊但同样高亢的声音说道:“那便杀人偿命吧!”

    闫寿月忽的想到:“这倒是个好法子,不缝他们的嘴,割了他们的舌头也好。”相比与魂游天外的闫寿月,那瘦小男子倒是满脸焦急道:“小姐……这怎么办啊!”

    闫寿月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慌什么,掉这么点肉,还死不了人。你将他打晕,再送到府中的大夫那里去。”说罢,闫寿月又接着想到:“那到底是缝上好,还是割了的好?你说这刘先生,好死不死,还给奴家出了这么个难题,真是烦人的很。”

    而那瘦小男子还没来得及打晕刘夫堂时,刘夫堂已然疼的昏了过去,这倒也省了事。他将刘夫堂放下来,随后打开牢门,将刘夫堂放在了竹筏之上。

    闫寿月随手在刘夫堂的双腮与跟脖颈上点了几指道:“行了,走吧。”

    “这到底是该缝嘴还是割舌头,倒是真拿不定主意……”

    清晨的浓雾氤氲在湖畔,却是散不开。

    一艘轻舟破雾而来,载有一对男女。

    这艘轻舟刚刚现身,四艘制式相同的船只便从四方围了过来。

    “例行检查。”

    “辛苦几位兄弟了。”

    董平站起身,对着前方船上站着的几个士兵说道。

    一人回道:“原来是董参军,恕我们兄弟几个冒犯了。”

    董平微笑道:“是我们为几位兄弟添了麻烦才是。”

    闻言,那领头的士兵便一摆手,四艘船便各行散去了。

    见状,董平便坐下来继续拨弄起了船桨。冷飘飘则依偎在董平怀里,用手摩挲着他的肚腹道:“刘先生醉的那么厉害,这放他一个人回去,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董平闻言笑道:“那能出什么事,他身边不还是有几个手下么?再说这千岛府是他们水匪的天下,刘夫堂在水匪堆儿里也算是个人物,没人会难为他们的。”

    冷飘飘微笑道:“这次去那闫家,虽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结识到了刘先生,以后他没准还能你的一个助力呢。”

    董平闻言破有深意的点头道:“刘先生确实也帮了我不少忙。”

    说罢,小舟靠岸。

    董平扶着冷飘飘下了船后便道:“你先回去休息,虽然没有收获,但我还是得向石将军做个汇报的。”

    冷飘飘打了个哈欠道:“也确实是困了,若是得空,你也回去睡些工夫。”

    “晓得了。”

    旋即,二人先是相携往军营中走。但行到半路,二人便分道扬镳,董平顺路去了崔爷的住处,就让冷飘飘先行回军营了。

    这太阳还没出来,崔爷便靠着篱笆墙,等着晒了。而在院儿里,那宛如小山般壮实的阿井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忽的,崔爷笑道:“董参军这可成了忙人,数日未见了。”

    董平笑道:“这见了反倒麻烦,因为我总有麻烦事要麻烦崔爷您。”说罢,董平在崔爷身旁蹲坐下来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崔爷手中小声道:“酱的牛肉,用来下酒正合适。”

    崔爷看了眼院里的阿井,便手脚麻利的将那酱牛肉塞进了怀里。崔爷笑道:“这小子来了,我便清闲了,虽说是好事,但没次吃饭时,这小子都眼巴巴的瞪着我,生怕我将他那份给吃了。”

    董平笑道:“吃多少便做多少,放心吧崔爷,阿井吃进肚子里的饭,不会白吃的。”

    崔爷听罢摆手道:“先不说这个,你小子这是出门了?”

    董平点头道:“不错,出了趟近门。”

    崔爷笑道:“那倒是凶险的很,说罢,你小子想用这零嘴儿换点什么?”

    董平微笑道:“崔爷这话说的,这点儿东西那纯粹就是孝敬您老的,我可没指望能用这东西换来点什么。”

    崔爷闻言不禁摇头道:“你小子越说这话,我倒是越觉得害怕。”

    董平笑道:“能让崔爷这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怕了,那我这嘴皮子功夫也算是练到家了。但我今日来,却不是耍嘴皮子来的。上次听闻崔爷说了这千岛府水匪的发家史,我倒是有了点儿想法。”

    “哦?”

    董平搓了搓手道:“崔爷,你说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将那些做了水匪的弟兄们再给拉回来?”

    崔爷一听,忙的摆手道:“小子,你这意思是想让我去做个太平使者阿!就这么跟你说吧,没门儿。从前我也不是没有试过,但他们的决心已定,是断然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董平点头道:“此路不通,那我们就想个变通的办法。既然他们不会接受招安,那就让他们继续做水匪,不过不能再让那什么雷家,闫家的人做他们的当家,换个人管着他们。”

    “你的意思是?”

    董平微笑道:“崔爷,若是你再次出山,振臂一呼说要再举时,想必投靠的人定然不再少数。”

    崔爷点头继续说道:“然后当我将他们聚到一起时,你董参军再领兵杀来,将我们一网打尽。这种事,嘿嘿,我断然不可能帮你去做。”

    董平听罢摇头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崔爷道:“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难道还真想让我去造反。”

    “那也未尝不可。”说罢,董平拍拍崔爷的肩膀站了起来破有深意的说道:“当今这个世道,嘴皮子厉害是没用的,只有拳头大了,那才是王道。我知道崔爷心中对从前的那群兄弟依旧放心不下,但你难道就想眼睁睁的瞧着他们,作为打家劫舍的水匪死在军队的刀剑之下?那可真是辱没了窦家军的大名,崔爷,有时候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说罢,董平便不再停留,负手而去。

    崔爷缄默了半晌,忽的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都是狗屁!”

    且说董平来到石莽营帐中时,石莽正在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写着文书。瞧见董平来了,石莽不禁点头道:“董参军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倒是出乎本将的意料。”

    董平听罢一时哑然,他暗道,“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会死在那里不成?”想罢,董平笑道:“这还得多亏我手下的那护卫机灵。”

    石莽点头道:“董参军这次潜入虎穴,可得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董平笑道:“自然有,但在此之前,我倒是想听将军说说羊渊岛的战事如何了。”

    石莽淡淡道:“章将军对羊渊岛发动了三次佯攻,但都没有多大成效。那龙家在羊渊岛经营多年,也不是好对付的。”

    董平点头道:“意料之中,所以我们的计划就要快些实施了。我想请石将军发令,不要再继续对羊渊岛小打小闹,直接发动大军佯攻。然后趁两方胶着不下时,突袭雷家。”

    石莽听罢皱眉道:“本将虽然与董参军接触不多,但却一直以为董参军是个求稳之人,为何只是出去了一遭,便如此着急了?”

    董平微笑道:“那就与我带回来的这个天大消息有关了。”

    “说。”

    “闫家的当家,闫勿得死了。”

    “嘭!”

    石莽骤然拍案而起:“闫勿得死了,详细说来!”

    董平听罢微笑道:“详细的情况我便不晓得了,那闫勿得毕竟老了,说不定他身上原本就有什么顽疾,突然发病,便去世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潜龙勿用(二)

    石莽十指交叉,托住自己的下巴,一言不发的思考着董平话语间的可信度。董平随意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他翘起二郎腿说道:“不管那闫勿得是怎么死的,但这对于我们是个机会。因为据我所知,在昨天去祝贺闫勿得乔迁的还有萧家与燕家,无论他们两家出于什么目的,我想咱们都可以在这上面做一番文章。”

    石莽闻言开口道:“董参军之前倒是谦虚了,稍稍一出手就带回这么重要的情报,本将也甚是佩服。”

    董平笑道:“承蒙石将军厚爱,但我也只是恪尽职守而已。只当时这老天爷开了窍,知道帮我们一把而已。”

    “那敢问董参军对这个情报有几分把握?”

    “十分。”

    石莽闻言注视了董平半晌后笑道:“既然董参军如此肯定,那本将也没有怀疑的理由。行了,董参军这日夜奔波也是疲劳,先回营帐中稍作休息。那道军令,本将现在便写。”

    “那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董平便起身出了这营帐。

    当董平走后,石莽便拿过一张信纸,提笔刷刷写了起来。转瞬功夫,这张信纸上便浮现出了几十个方方正正的小楷字。落了笔,石莽便将这纸卷好,塞进了一手指粗细的竹筒里。

    不一会儿,一个眉眼间透露着机灵气的士兵撩开营帐走了进来。

    “石将军,您找我?”

    石莽点了点头,她将那竹管丢给这士兵道:“你现在立刻去一趟乱石镇,将这东西交给交给大兴米铺的朱掌柜。”

    “知道了,小的告辞。”

    当这士兵走后,石莽不禁皱眉道:“蹊跷。”

    在远处望着石莽营帐这方动静的董平见状,不由得微笑道:“看来还是不信我。”旋即,董平便回了自己的营帐。这一回去,董平便盘膝坐到桌前,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董平将信封启开,却从信封里倒出了一堆碎纸。这些碎纸均被切割成了指甲盖大小的规整方块形状,而且每块碎纸上都写有一道笔画,横竖撇那,弯钩走之。

    不出片刻功夫,董平就将这些碎纸给拼了起来。只瞧得他拼出来的这张纸上浮现出了四个完整的小字,分别是狗,吃,晚,中。

    董平见状摇头自语道:“不对,不是这么拼。”说罢,董平又将这些碎纸打乱,重新拼接起来。

    拼好,又打乱。这些碎纸不论怎么拼,都能拼出字来。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董平拼了数十次后,这封信才被董平恢复了本来样貌。

    “龙,甲。燕,丙。萧,乙。雷,甲。王,丙。冯,丙。八月,闫勿得。”

    董平瞧着这些字,不由得喃喃自语道:“八月,看来这封信是闫勿得刚刚写好,还未来得及发出去。”随后,董平又从怀里拿出两封信来。不过这次启开信封后,倒是没有出现碎纸,而是两封完整的信。

    只见这两封信上写的是相同的两个字,继续。

    “看来这便是回信了。”

    且说这三封信都是董平从那闫勿得房中的一个紧锁着的柜子里拿出来的,那柜子里杂七杂八的堆了不少东西,还有几封信被压在最深处,因为时间紧迫,董平便没来得及拿。

    “看起来闫勿得写的这封信,应该是对千岛府水匪其他几家势力的评级。根据他死前说的话来分析,在他身后好像还有个大掌柜。这信应该就是给那大掌柜写的,看来那大掌柜是要闫勿得继续监视这千岛府其他几家势力,但那大掌柜的身份如何,目的如何,凭这些东西,倒是推断不出来。但那大掌柜既然有实力操控闫勿得这只老狐狸为他办事,他的身份自当不可小觑。”想罢,董平便将这三封信收了起来,起身又出了营帐。

    一艘小船靠了岸,只见在那岸边树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两排大字: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从船上下来个身着麻衣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便是为石莽送信的那个士兵。这士兵上了岸后,便径直往这岛上的乱石镇行去。

    在千岛府中,这乱石镇算的上是为数不多的热闹大镇。这千岛府中的有钱人,也几乎全都居住于这乱石镇。

    进了热闹的乱石镇,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叫卖声,这年轻士兵当的是感觉恍若隔世。稍稍楞了片刻后,这士兵便回过神来,朝那镇中最大的米铺,大兴米铺行去。

    大兴米铺中热闹非凡,排队买米的人店里一直排到了街外。年轻士兵左右推搡着挤进了米铺后,看着那白花花的大米瞬间便失了神。他摸摸那被营中粗米折腾够呛的肚皮,竟鬼神神差的抓了一把白米塞进了自己嘴里。这生米虽硬,但他却是嚼的有滋有味。当他将嘴里的米渣咽进肚里后,又想伸手去抓米时,却有一只大手,登时便捏住了他的手腕。

    年轻士兵登时便打了一个激灵,他抬头瞧去,只见抓住他手腕的,是个身着员外服,笑眯眯的白胖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笑道:“小兄弟,吃生米可坏肠胃,我这里有蒸好的白米干饭,你要是饿了,那我便带你去吃两碗。”

    年轻士兵闻言赶忙摇头道:“这位老爷,你切莫怪罪小的,小的实在是馋了。”

    中年男子微笑道:“这我晓得,所以才让你去吃饭嘛,因为都是自家兄弟。”

    听闻此言,这年轻士兵方才猛的想起自己是来送信的,他赶忙开口问道:“敢问老爷,您可认识朱掌柜?”

    中年男子笑道:“我便是朱大兴,朱掌柜。”

    听罢,这年轻士兵赶忙将那竹管取出来,递给面前的这位朱掌柜说道:“这是石将军让小的交给掌柜您的。”

    朱掌柜收起那竹管后大笑道:“辛苦小兄弟了,阿三,你将这位兄弟带去酒楼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来喽!”旋即,一个裹着白围裙的麻脸男子便走过来将这年轻士兵给领出了米店。

    当这二人走后,朱掌柜不由得沉下脸,心中暗道:“这石莽怎的将送信这差事交给了这种人。”想罢,朱掌柜便转身进了米铺后院。

    只瞧得这米铺后院中盖着一处阁楼,与此同时那阁楼中的一间屋子里,正有一身着大氅的男子喝着闷酒。

    忽的,这男子抬起缺了一根手指的右手笑道:“那李闵济的剑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老爷有令,我倒是真想与他好好过两招。”他话音刚落,便有人轻轻敲起了房门。

    男子一听,便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油彩面具戴在了脸上。随后,他便淡淡道:“进来吧。”

    朱掌柜推门走进了屋子,他笑道:“打扰了聂大人的雅兴,小人该死。”

    男子笑道::那你还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朱掌柜闻言,忙将那竹管取出来,走上前,将其放在桌上道:“聂大人,这是石将军的来信。”

    “石莽?那丫头主动来信,倒是稀罕事。”说罢,男子便将竹管中的信取了出来,看着那信上所书,男子不由得心中一沉道:“闫勿得死了。”

    “什么,闫勿得死了!”朱掌柜闻言也不由得惊呼一声。

    男子将手中的信撕成粉碎道:“还未确定消息是否属实,你如此大呼小叫做什么?”

    朱掌柜自知失态,便赶忙开口道:“在下慌张了,望聂大人恕罪。”

    男子叹息一声道:“看来我得去闫家走一遭了。”

    朱掌柜闻言笑道:“聂大人,你说是不是那闫勿得因为贪生怕死,想要脱离老爷的掌控,所以故意安排了假死这么一档子事儿?”

    男子听罢摆手道:“闫勿得身旁有我安排的一个高手,那闫勿得一身修为被封,我谅他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他那一对儿女倒是不得不防。”

    朱掌柜闻言笑道:“的确如此,那可是一对儿豺狼。但打听消息这种事,在下想就不必聂大人您亲自出手了吧。在下随意派几个人去,便能办妥了。”

    男子摇头道:“闫勿得不同与他人,他毕竟是老爷在千岛府中培养的一颗重要棋子。于情于理,我都得去亲自看看,要不然别人会在心里腹诽老爷的。”

    朱掌柜闻言抱拳道:“那聂大人来去小心。”

    “小费孤身一人便能去临安皇宫捣乱,一个小小的千岛府,难不成我聂刀就怕了?”

    朱掌柜笑道:“想来费大人这次要是回来,老爷定会发火了。”

    “我看倒未必。”

    聂刀站起身道:“将这酒放到锅里温着,等我回来继续喝,你这里的酒太次,入不了口。”

    “在下明白。”

    与此同时,羊渊岛上。

    龙正风正坐在硕大的木椅上逗弄着臂膀的雄鹰,在他身前站着两个黑衣男子。忽的,龙正风开口道:“泅覃还没回来?”

    一黑衣男子回道:“启禀当家的,泅覃自那夜敌军夜袭后,至今未归。”

    龙正风闻言笑道:“泅覃是个得力的手下,他这不回来,倒还真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另一人道:“当家的,泅大哥是不是已经……”话说半截,欲言又止。

    龙正风摆手道:“泅覃没那么容易死。”

    “当家的,敌军这两日一共发动了三次袭击,难不成我们就一直这么挨打下去?”

    龙正风笑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挨打了?如今虽然敌我实力悬殊,但只要我们还在岛上,那他们就奈何不得咱们。咱们羊渊岛上树高林密,是天然的屏障,只要他们敢上岛,那咱们就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而且我们军需充足,既然能耗,为什么不跟他们耗下去?你们放心,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受不了而撤兵的。”

    “那当家的,官府这次既然摆出了这么大架势,难不成就是过来摆摆威风?我倒觉得,他们这次真有要总攻的意思。”

    龙正风将臂膀上的雄鹰放飞了出去,他看着在堂中展翅盘旋的雄鹰说道:“若他们真是想要打下我们羊渊岛,那便来试试吧。”

    而在羊渊岛对面,林三川刚将手中长弓的弓弦绷紧。田柱便走过来说道:“章将军有命,今夜还由我们对羊渊岛发动突袭。”

    林三川闻言不情愿道:“难不成又是打一阵就跑?别说对面,我都烦了。我看章将军这扰兵之策,扰的是咋们自己。”

    田柱闻言摇头道:“三川兄弟,这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便是沉得住气啊!谁要沉不住气,谁就得输。”

    林三川笑道:“这我倒是也晓得,但看着咱们这么多人就跟他们耗着,这便心急了。”

    田柱笑道:“放心吧三川兄弟,咱们迟早将他们都给收拾了!”

    章泽兰在船舱中来回踱步,一旁的洪磋哲开口道:“章将军,我何时才能带兵去打雷家?搁这里耗着,那龙家能耗的起,咱们可耗不起。”

    章泽兰闻言笑道:“洪将军莫要心急,通过这两日的试探,我大致能猜出龙家如今的大致实力了。我们之前定下的策略是,第一次先佯攻闫家,第二次猛攻龙家,然后在攻打龙家时,让洪将军你带一路兵马去攻打雷家。而这两次本将之所以先对龙家佯攻三次,是因为龙家的实力太过隐秘,贸然分兵去攻打闫家的话,容易遭到龙家的反扑。

    但通过这三次的佯攻,本将便能做出大致的兵力部署。现在本将手上共有一千三百人,想要佯攻闫家的同时又攻打龙家,再分兵去攻打雷家,那我们这里就必须要留下九百人才能保险。而这也只是保守估计,所以要达到十成的把握,那我们就必须让龙家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直绷着,让他们疲于应对,所以这佯攻还要持续最少七日。当然,若有突发情况,还需另当别论。”

    洪磋哲听罢抱拳道:“还是章将军想的周到,谋的深渊,我洪某当时佩服。”

    章泽兰听罢,摆手道:“纸上谈兵罢了,具体怎么做,还得依仗洪将军你们。而且这次咱们打的是攻心战,想要一战打下这几家水匪是不切实际的。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几家的关系产生裂痕,当这裂痕变成深渊之后,我们定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这个过程最少也要两三年之久,所以绝不能急于求成。”

    洪磋哲笑道:“我洪某算是服气了,这等谋略估计也只有章将军你们这些人能想出来,我这个大老粗还是听候吩咐就行了!”

    章泽兰闻言微笑道:“洪将军过奖了。”

    飞蝶落于鲜花之上。

    一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微笑道:“这大理来的茶花不禁姿容甚美,而且也是健活的很,到了这个时节,竟没有要凋谢的迹象。”

    “当家的,我说您就别光顾着瞧那花了,我方才说的话你是怎么考虑的?”燕四浪在一旁蹙眉说道。

    这中年男子便是燕家的当家,燕飞煌。燕飞煌闻言回头笑道:“你说的是闫家的异动?”

    燕四浪闻言不由得腹诽道:“合着您根本就没挺。”想罢,她开口道:“可不是,我只是在闫家的大夫那里耽搁了小半个时辰,那闫家便变的风声鹤唳。我倒觉得不像是闫家人说的,那闫勿得只是丢了个东西那般简单。”

    燕飞煌微笑道:“既然你觉得不像,那便就不是。事到如今,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燕飞煌点头道:“比如说,闫勿得突然死了。”

    燕四浪一听便阴沉着脸说道:“当家的,你可别说这些玩笑了。”

    燕飞煌闻言扑哧笑了出来:“但的确这是最坏的打算,要是闫勿得死了,闫家兄妹掌了权,那这千岛府想来会更加不太平,所以说,我们只能祈祷着闫勿得别这么早死。”

    听罢,燕四浪不由得开口道:“要是这么说,当家的你讲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但我见那闫勿得的时候,他还精神着呢,怎就会突然死了?”

    燕飞煌闻言忽的一改语气,淡淡道:“精神着,怎么就不会死了?就像是咱们燕家的那几个老古董,不都是精神着呢吗?”

    燕四浪闻言泠然道:“当家的,你莫非真要对那些叔伯下手了?”

    “下手?我怎么会对他们下手,前几日我不还是给了他们大笔银子,让他们去大理游玩么?但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突然发生的天灾**,要是那几位长老乘坐的船突然翻了,那想来也是极为让人伤心啊。”燕飞煌说罢,停留在那茶花上的花蝶便扑棱着翅膀朝窗外飞去。

    燕四浪淡淡道:“当家的手段厉害,四浪比不上。”

    燕飞煌微笑道:“这船要翻,人要散。四浪啊,咱们燕家也是时候该寻一条长久的出路了。”

    燕四浪笑道:“长久的出路?当家的,我们占岛为王,逍遥自在,快活的紧,还要什么出路?”

    燕飞煌摆手道:“四浪啊,你还是看不清楚。咱们燕家的实力比不上其他几家,财力也略显薄弱,长久的快活是得不来的,而且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

    “请当家的明示。”

    沉默了半晌,燕飞煌方才说道:“民不与官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潜龙勿用(三)

    “先生,您来瞧瞧我这手相。www.uu234.net这两日不知是怎么了,倒霉透了,不是喝粥时嚼到了石子,就是出门被石头绊了。你瞧我这胳膊肘,就是今早出门时刚磕的。”说罢,那坐在桌前的美貌妇人,便将袖子撸起来,露出一截细嫩的葱白玉臂。

    “啧啧,我说小娘子,你这可是犯了土煞了啊。”那算命先生伸手将妇人的手臂握在手里一边摩挲一边笑道。

    那妇人嘤咛一声道:“先生,你轻些,你这手劲儿可真是大呢。”

    那算命先生闻言嘿嘿一笑道:“小娘子,你莫要再装了。你这三天两头来寻我,莫非是瞧上我这人了。”

    那妇人一听,便猛的将手臂收回来,埋怨道:“先生你可莫要拿奴家的贞洁开玩笑,这要是让别人晓得了,那又该在背后说奴家这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了。”

    这算命先生忙又伸手过去握住这妇人的手臂说道:“小娘子,你这所以犯这土煞,就是因为你这身边能缺个压住这煞星的木命男子。我虽不才,但这命生的却是好,正好是个大棒槌的木命。这恰好能为小娘子驱邪壁煞。”

    那妇人闻言,脸颊登时晕上一片绯红。她低下头,不时用波光流转的双眼瞥一下面前的算命先生。忽的,她笑道:“先生你可真是个坏人,奴家是来找你算命的,但你便占起奴家的便宜来了。但奴家孤苦伶仃,又犯上了这煞星,也只有依仗先生您了。”

    算命先生闻言笑道:“好说,好说。小娘子只要跟了我,那我指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我别的没有,但这银子这些年可攒了不少。”

    “那,那要不然先生这便随奴家回家,帮奴家去了这煞星?”妇人说罢,脸色更是红了。

    算命先生当的是喜出望外,他连连说道:“好,好,我这便收拾了行头。随小娘子,你回家去煞。”说罢,这算命先生便将一旁的褡裢拿起来,胡乱将桌上的东西塞进去后,就拉着这妇人站起来,朝前走去。

    这妇人笑着扭了他一把说道:“你慢些,你这连我家都不晓得在哪里,跑这么快干甚。”

    算命先生一跺脚道:“我都快急死了!”

    “那先生便随奴家来。”妇人捂嘴一笑后,反手拉住这算命先生,便跨过一条大街,钻如了一条胡同里。

    但没过半晌,那算命先生便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从胡同中跑了出来。小跑着来到算命摊子前,这算命先生便开始收拾起了东西。他这一边收拾,还一边喃喃骂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我这老江湖,今天竟然栽到这仙人跳上,真是晦气,晦气!要是下次再让我逮到那小娘皮,看我怎的收拾她!”

    算命先生这话音刚落,就听的一男子沉声道:“你方才说,要收拾谁?”

    这算命先生一听,赶忙捂着脑袋拍在了桌子上。

    “大爷,诶呦几位大爷,我这王八养的,不该摸几位大爷女人的屁股。”说罢,算命先生又是咣咣在桌子上磕了几个响头。

    旋即,却听的刚才说话的那人一笑道:“行了王八羔子,爷过来是找你算上一卦的。”这话音刚落,那人便摸出几个铜钱甩在了桌子上,“你瞧瞧这是什么卦象。”

    这算命先生敢情是刚才让人打怕了,他偷摸抬起头看一眼桌上那几枚铜钱,忙的又埋下头翁声说道:“不知这位大爷要算什么,财运还是桃花运?”

    那人坐下来,“嗤”的一笑道:“好大的脂粉气,我瞧今日是吃了女人的亏,找你算不出什么桃花运了。而再看你这一身狼狈,保准是损失了财物,财运那你更是算不出来了。这样吧,看出了什么,你便说什么。”

    算命先生闻言苦笑道:“这位大爷,您算的比我准,还是别难为我了。”

    听罢,这主顾语气陡然一沉道:“让你算你就算,废什么话。”

    “那,那我便照本宣科了。大爷甩出的这一卦,若要是按照《易经》上言,这乃是第一卦。乾乾为天,乾下乾上。初九,潜龙勿用。若是大爷最近要做大事,那可不能轻举妄动,要隐而不发,潜龙在渊。待时机成熟时再动手举事,定能旗开得胜。”算命先生说罢,就听那主顾笑道:“不错,这么讲来,倒也是个好兆头。但我也劝苟先生一句,潜龙勿用。你那龙还是盘在裤裆里的好,要不然早晚会要了你的命。”

    这算命先生闻言,忙抬头看去。这一瞧,苟先生便大笑道:“阁下,阁下莫非是白帝城下小镇中的那位……”说到这里,算命先生便开始抓耳挠腮起来。因为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眼前这人叫个什么。

    “董平。”

    “诶呦,可不是,您瞧我这记性。”

    董平翘着二郎腿,微笑道:“这怪不得苟先生的记性,当时我就没有报出自家名号。”

    “怪不得,要是阁下说了,我定能记得住。”

    这算命先生,便是那日在江边小镇中董平诈过的那位指命师,名字奇怪,姓苟名枸。这俩字儿合起来一块念,便是苟枸。但这两个却没带着反犬儿,而是上草左木,倒跟方才他说自己是木命,颇有契合之感。

    苟枸笑道:“董公子,想不到咱们在那长江江畔一别,今日竟还能有缘相见,真是造化。”

    董平闻言微笑道:“只是在这小岛附近谋了个差事,今日得了空来镇上喝酒,没成想遇到了你苟先生。但苟先生风光不在啊,当日你虽说也是招摇撞骗,但也是财名双手,风光的紧。但今日却被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妇人给骗了个底掉,就连我看了都觉得难为情。”

    苟枸忙的摆手道:董公子可莫要取笑我了,那女子生的娇媚,平日里又风骚勾人,我不动心便不是个男人了。但谁成想那女子是个做仙人跳的,我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董平闻言笑道:“倒是还没问,苟先生也有身骗人的本事,怎的不在那些繁华,州县里混,而是来了这贫瘠的破地方。”

    苟先生摇头道:“我倒是不想在这大宋待着了,准备去大理混两年。听说那大理是个好地方,只要能向大理朝廷捐够银子,那便能混个王爷当当。虽然只是个噱头,但也算出人头地不是。”

    董平听罢,皱眉道:“原来苟先生已经有了打算,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本来还想给苟先生你介绍个差事,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苟先生一听忙道:“别,董公子若是有什么好差事那便尽管告诉我说。不瞒董公子说,当时在那白帝城下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但当时董公子似乎分毫没将我放在眼里,所以我也便没再自讨无趣。但现在董公子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那尽管开口。”

    董平闻言四下瞧了瞧后,回头小声对苟枸说道:“苟先生,你可否晓得在这千岛府做什么最赚银子?”

    苟枸一听便搓手道:“这当然晓得,当然是混水匪这一行最赚钱。别看这千岛府一片贫瘠,但这府中靠着与大理经商挣了大钱的人着实不少。那些水匪只要上岸走一遭,那便能抢的盆满钵满。但这水匪这行我却是做不来,但那做生意之类的我又觉得太麻烦,没那个心思。”

    董平闻言笑道:“瞧出来了,您苟先生天生就是个捞偏门的主。但我如今有个主意,既能赚大笔银子,而且还不费事,就是得看看苟先生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董公子请讲。”

    董平忽的又把声音压低道:“千岛府水匪中打劫来的财物,你可晓得都往哪里销?”

    苟枸听罢笑道:“应该是销往大理,毕竟那千岛府中的水匪要想往外运送那些赃物,也是困难的很。”

    董平点头道:“不错,而且水匪手中掌握的是钱财,而他们运到大理交换的则是日常补给,比如说粮食布匹,茶米油盐。而水匪这两年的动作却比前些年大幅放缓,这说明他们手中掌握的钱财已经达到一个,能维持他们与大理过来往贸易的地步。而当他们手中的钱财不能再支持他们与大理正常往来的话,他们便会再次对府中各岛进行掠夺。”

    苟枸摸着下巴说道:“董公子言之有理,但我却没听出来,咱们到底哪里能赚银子了?”

    董平微笑道:“你且听我慢慢讲,我根据前几年千岛府中七大家水匪所掠夺去的财务,与大理国内的物价高低做了一个换算。他们现在手里存留的财务,至少还能帮他们安然无恙的过上三个多月,而且根据我从萧家一名重将口中打探来的消息,他们七家中至少有五家在两个月内没有与大理有过财物往来,他们手中所掌握的物资已快要匮乏。而在这个节点,若是军队突然对这七家发动大规模进攻,那他们的军备必然吃紧,而且到那时他们定然来不及去大理采购。

    趁这个节点,咱们大可以用高价的粮食去跟他们做生意。到时候,咱们只需拿这两者其中的差价,也能赚的钵满盆满。”

    “这倒是个好主意。”苟枸眼珠儿转个不停,忽的他开口道:“董公子,你从何处来的这么多隐秘消息。先不说你是怎么晓得那七家水匪掠夺了多少财物,就说这官府的军队会不会对这千岛府的水匪大举进攻,都可还是个未知数啊!”

    董平闻言心道:“这消息可是我彻夜看那堆快发毛的旧卷宗看来的。”想罢,他摇头道:“难道苟先生不知道军队的人已经对龙家下手了?”

    苟枸点头道:“这消息我自然晓得,但依我看,军队能不能拿下龙家还是个未知数,更别说对其他几家动手了。而且这采购大批粮食运到千岛府,跟那水匪做生意,可以说是痴人说梦啊!现在官府的人对往来单个船只都要寻查,更别说运粮的船了。”

    董平闻言笑道:“这两个问题,我现在都能答复你。实不相瞒,我现在在千岛府驻军中担任参军一职,这攻打七家水匪的计划,便是我制定的。”

    听得此言,苟枸身子一抖,险些跌坐于地。他神情恍惚,过了半晌也没回过神。董平见状淡淡道:“怎么,苟先生莫非是不相信我?要不然我现在便带你去军营里,走上一遭。”

    苟枸听罢连连摆手道:“我信,我信。我只是觉得董公子的胆子要比我之前想的还要大的多,董公子你这是想以权谋私啊!”

    董平闻言笑道:“现在这个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什么,比握在自己手中的银子要实在?但我既然身为军营中人,那自然不能出面与水匪做交易。这时候便要看你苟先生的了,只要咱们能买十船粮卖给水匪,转手就能赚四十船粮的钱,这等必赚的生意,难道苟先生你就不动心?”

    苟先生闻言笑道:“这赚银子的事儿,我苟某怎能不动心?而且这风险我也不怕担

    ,不过我现在捉襟见肘。这些年我攒下的银子,也只够买上四船粮。”

    董平微笑道:“这银子的事儿苟先生不必操心,你付四船粮钱便可,我会再拿出五船粮的银子。不过这事成之后,咱们三七分。我七,你三。”

    苟枸一听,登时就猛的一拍桌面说道:“就这么定了,具体怎么做,那我还便听董公子你的安排。但,但我还有一事担忧。”

    “苟先生请讲。”

    苟枸笑道:“董公子,若是我去那几家水匪卖粮。他们也不是傻子,定会疑心这粮的来历啊,我该怎么解释这粮食是怎么运进来的?”

    董平闻言摇头道:“苟先生,我说你从前招摇撞骗的那股机灵劲儿去哪里了?就这么个小事,还需要我指点你?”

    苟先生抚着胡须笑道:“惭愧,惭愧。我只是觉得这等大事,总得有个万全的说法才好。”

    “说法那便多的是了,你且附耳过来。”

    苟先生闻言便将脑袋凑了过去,董平轻声说了两句话,苟先生登时恍然大悟,连连拍手。

    旋即,董平又道:“等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咱们还在这里相见,到时候我自会将我那份买粮的钱交给你。”

    苟先生笑道:“那就全等董公子好消息了。”也没等他说完,董平便转身走了。苟枸望着董平的背影不禁暗道:“总算是凑起狐朋狗友了。”

    随后,苟先生便站起来,又走进了那条小巷之中。此时只瞧得那小巷中正站着两男一女,那女子便是方才找苟先生看手相的那个妇人。

    那妇人见苟先生来了便开口道:“我说苟坏人,你让我们三个一路从白帝城跟踪那小白脸儿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又让我们一起在那面前演这出戏是图个什么?”

    苟枸一把将这妇人的手给捉过来,来回揉捏道:“刚才在他面前演的这出戏,石为了在他面前示弱,好让他心里有能掌控我的把握。告诉你们三个,那人可是一条大鱼,跟着他有的是肉吃。就凭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就表明我这工夫没白下在他身上。你们三个放心,我吃肉,也会让你们跟着啃骨头的。”

    而看那两个男子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皆是船一身土黄色的衣衫,系着一条红腰带。这二人虽浓眉大眼长得端正,但眉目间却透出一股呆气。不管方才苟枸在说些什么,他们二人皆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这时那美貌妇人哀叹一声道:“只求你能帮我照顾好这两个傻弟弟,那我不管你怎么折腾那都是愿意的。”

    苟枸闻言笑着摸了那女子的腰身一把道:“那我现在便回去好好折腾折腾你!”

    说罢,那苟枸便搂着这妇人往小巷深处走去,那两个年轻男子也紧随其后。

    “怪不得,我说如此大的脂粉味儿。”坐在椅子上的董平,将桌子上的那几枚铜板收起来后又站起身子喃喃自语道:“看来以后这放下的东西要赶紧收回来,要不然指不定还会瞧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看着面前那宛如天堑般的岛屿,聂刀摇头道:“看来只能走大路上山了,但走大路,想来免不了一番摩擦,若小费在此,想必便能早些回去喝酒了。”

    说罢,他便一步跃上了这座岛屿。而此时的闫家已然风声鹤唳,这岛上各处都安插了不少人手,聂刀只是一上岸,便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冷冷的扫视了一圈众人后,聂刀开口道:“我问你们,闫勿得是不是真死了。你们若是说真话,那我便不杀你们。”

    正当众人欲要动手时,身着黄袍的闫庄便行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聂刀后淡淡道:“若阁下是我闫家的熟人,那便摘下面具,坦诚相待。”

    “你不认识我,你也不会认识我。我只问你,闫勿得是否死了?”

    闫庄听罢,往后退了两步,便沉声道:“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潜龙勿用(四)

    日头还未落山,聂刀便回到了大兴米铺。m.www.uu234.net此时米铺中拥挤的主顾们已然分散而去,店里只有朱掌柜一人依靠着柜台拨打着算盘。聂刀微微一瞥,目光阴冷,他将手从大氅里伸出来,手上提着的是一颗人头。

    朱掌柜见状,心中恶寒。

    聂刀淡淡道:“去告诉传信的,闫勿得死了。”

    “知道了,但聂大人,您这过来还拎着颗死人脑袋做什么?”朱掌柜说罢,不禁摇了摇头。

    聂刀“嘭”的一声将那人头扔进一旁的米堆里说道:“下酒。”

    晚风划过吞鲸岛,董平与一年轻士兵一前一后上了踏上了岸。那年轻士兵一瞧董平便笑道:“诶呦董参军,您这是去哪儿了?”

    董平回头微笑道:“去旁边的青禾岛上喝了杯茶,可比不得兄弟你这大鱼大肉。”

    那年轻士兵闻言笑道:“董参军,瞧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哪儿有那份闲钱去大鱼大肉呢。”

    董平一听,便指了指那士兵的嘴角道:“吃完了饭,记得擦擦脸,瞧你那满面的腻油。”

    旋即,这士兵赶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但他将手臂放下来,便瞧见那满臂的油腻与碎肉残沫。

    “这,这是哪里弄的。”年轻士兵尴尬一笑,便快步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还有事找石将军汇报,就不跟董参军闲聊了。”说罢,他便疾步跑了。

    董平见状心中笑道:“这傻小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讲出来了。开始我还以为石莽是找他去调查闫勿得之死的,但现在看来,这傻小子办不了这事。但既然不是,那他应该是替石莽通知了有这份本事的人,但到底他去了哪儿,看他脸上的食物残渣来看,这小子应该吃了上好的山鲜海贝。而在千岛府中,有资本进海货的,该手只有乱石镇上的酒楼了。但石莽到底让他去找了谁,那便耐人寻味了。”

    与此同时,那年轻士兵已然来到了石莽的营帐之中。但他却发现石莽并未在营帐之中,“还是等等的好,万一石将军立马就回来了,还得再多跑一趟。”想罢,他便就近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且说董平回到自己的营帐时,便发现对面冷飘飘的营帐内,隐约传出两人交谈之声。闻声,董平的眉头就不由得沉了下去。他阴寒着脸走上前,一把就将那帐帘给撩了开来。但一瞧见里面坐着的人,董平不由得后退两步说道:“石将军?”

    正与冷飘飘交谈的石莽回过头来说道:“董参军,方才本将方才来找你,发现你没在,便过来询问冷飘了。”

    冷飘飘用男声说道:“我说公子你在崔爷那里,石将军便留下来等你了。”

    董平闻言笑道:“方才我在这吞鲸岛四周转了转,让石将军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

    石莽站起来道:“这倒是没有,方才本将与冷飘想谈甚欢,倒是丝毫没有注意过了有多久。董参军,你手下这护卫除了有一身武艺,其见识也是深远,倒也是个人才。”

    董平闻言笑道:“那里,只是我调教的好罢了。”

    石莽因为此时背对着冷飘飘,所以没有看见冷飘飘那要吃人的目光。听得董平如此一说,她只是微笑道:“过会儿,还请董参军来本将营中一叙。”说罢,她便大步走出了营帐。

    目送石莽走远后,董平便走到冷飘飘身旁,双臂环住她的腰身,顺势在一旁的铺盖上躺了下来。

    冷飘飘轻轻打了董平一把掌后,小声说道:“你真是要死,这是在军营里,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我现在就是想与我家娘子亲昵了。”说罢,董平便将头枕在了冷飘飘的双腿上。

    “你怎么跟只发情的公猫一样。”冷飘飘小声嘟囔了一句后,又冷声道:“对了,方才你那么怒气冲冲的闯进来,莫非是以为我这里面藏汉子了?”

    董平笑嘻嘻的抬起手捏了冷飘飘的脸蛋一把说道:“瞧你说的,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我只是怕你遭了坏人的毒手,这才着急闯进来的。”

    “言不由衷。”冷飘飘撇了撇嘴后便伸手给董平整理起了散乱着的头发。

    感受着冷飘飘细腻指尖在自己的发间来回游走,董平忽觉宁静极了。猛的,董平的脑袋,又似撒娇般的在冷飘飘腿上来回蹭了蹭。冷飘飘轻拍了他一下后笑道:“别动,刚讲你你头发上搅着的死结给打开。”

    董平闻言微笑道:“我今日才晓得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没见你,我这心里便跟装了只猫一样。”

    冷飘飘抚摸着董平的脸庞,轻声说道:“我也想你。”

    董平忽的噗嗤一笑道:“要是往后这日子也能这么过便真是活神仙了,我枕在你的腿上,你为我整理头发。而在我们旁边,是我那小媳妇儿在看着孩子,你说,这叫不叫齐人之福。”

    冷飘飘听罢狠狠捏了董平鼻子一把道:“对你好些,你便不晓得天南地北了,这世上的福气,还能都让你给占尽了不成?”

    董平则是微笑道:“以前我也是不信的,只以为自己占了天下间的五分福气,但遇上你以后,我倒觉得老天当真是对我偏爱,这五分福气不够,还要再给我五分。”

    “你这油腔滑调的话,今日怎么听着还怪实诚的。但我与你想的也是一样,遇见你以后,我以为老天是给了我五分福气,但自从晓得我找我肚里里有了咱们的这孩子,我便觉得世上的福气都让我给占了。”说罢,冷飘飘甜甜的笑了。

    董平倒还是第一次在冷飘飘这冷艳的脸上,瞧见这般温柔小女儿的笑颜。他昂起身子,“吧嗒”就在冷飘飘脸上前了一口道:“等过年前,我要给你盖处宅子。”

    冷飘飘闻言不解道:“盖宅子做什么?”

    董平微笑道:“安定下来。”

    冷飘飘一听,倒是忍不住似个银铃般的咯咯笑了起来。过了半晌后她才道:“还是头一次从你嘴里说出安定这两个字呢。”

    董平笑道:“等安定下来以后,还要再拜个天地,摆几桌喜酒。”

    冷飘飘听罢,脸颊上忽的飞来一片红晕,她眉目低垂,喃喃道:“还得掀红盖头。”

    “对,还得掀红盖头。”

    说罢,冷飘飘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她开口道:“石将军不是有事要找你谈么,可别让她等急了。”

    董平混不在意的一笑道:“不着急,现在去正合适呢。等今夜夜深了,我再过来找你,咱俩说说枕头话。”

    “我会将被褥温好的。”

    与此同时,石莽刚刚听完年轻士兵的叙述后,便淡淡道:“嗯,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这士兵一走,石莽便在心中暗道:“我既然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般做,倒是有些出尔反尔的意思。董平说的不错,现在闫勿得既然已死,那便是施展雷霆手段的好时机。”

    想罢,石莽便提笔在纸上写起了一道军令,而正当她欲要落下将印时,董平却忽的走了进来。见人,石莽又把将印放在了一旁。

    董平见状笑道:“不晓得石将军传我前来,有何吩咐?”

    石莽淡淡道:“本将听完董将军的情报,经过一番考虑后,的确认为如今是出手的好时机。”

    董平闻言微笑道:“石将军能如此信任我,当真是让末将心生感激。但我却以为,这发兵的时日,还是再往后推几日的好。”

    听罢,石莽皱眉道:“董参军怎的飘忽不定,一变再变,这军机大事,可容不得儿戏。但董参军既然如此说,那定有你的道理。”

    董平笑道:“不错,方才我给自己算了一卦。这卦象显示的是潜龙勿用,这说明咱们现在做事,可不能急啊。”

    石莽一听,当的是勃然大怒。她骤然拍案而起,一指董平道:“董参军你的道理,仅仅就是因为这虚无缥缈的卦象!”

    “石将军请息怒。”董平正色道:“石将军这可错怪我了,末将也正是觉得行军打仗绝非儿戏,所以才想要步步皆求能走的稳当踏实。

    石莽听罢坐了下来后沉声道:“董参军若有什么计策,那便尽快说来。”

    董平闻言开口回道:“石将军,咱们这次的进攻,是以攻心为上。若是这战能成功将这几家水匪的关系给分裂开来,或许再两三年后,咱们能将这几家水匪彻底剿灭。但这两三年太久,其中未必不会出现变数,若是这几家突然摒弃前嫌,联合再一起,那咱们的所做的一切,便可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们必须要趁热打铁,尽快将这七家水匪一举歼灭。”

    石莽听罢倒是无奈起来,她摇头道:“这我当然也晓得,但千岛府中的守军力量薄弱,想要一举歼灭这几千水匪,痴人说梦罢了。现在这么做,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董平闻言点头道:“石将军说的不错,这法子虽然稳妥,但其中蕴含的变数太大,若一味求稳,那最后也难免会换来莫大的风险。”

    石莽一听,忽的笑了,她摇头道:“董参军,这法子一开始不就是由你全盘谋划的吗?怎的现在,你脸自己也要推翻了?”

    董平道:“不错,这法子是我提出来的,但经过这几日,我倒是有个能将水匪一举击溃的法子,但这办法的风险有些大,需要放手一搏。”

    石莽闻言,目光中倒是闪烁出些激动的光芒。见状,董平不由得心道:“这也是个激进之人呐。”

    “不管冒不冒险,董参军尽管说来,至于做不做,那便是本将的担子了。”石莽话音刚落,董平便开口道:“经过这几日的调查,我发现现在的七家水匪中,皆是银两充足,但粮草匮乏,不出半个月,他们定会前往大理采办。”

    “哦?这也是董参军从闫家打探来的?”

    董平点头道:“这粮草匮乏的消息是我打听来的,但至于其他,则是我在那些过往卷宗中发现的。根据卷宗上这些年水匪的行动次数,以及我们收集来的各岛百姓损失情况,所以我认定,如今已七家水匪的银两存余,他们能安然无恙的再过上三个月。而在三个月后,估摸着他们会再次出动,打家劫舍。”

    石莽闻言点头道:“董参军果然是个细心人,往年那些清况我们也只是单单记录下来而已,浅尝辄止。从来没有仔细在那上面找过突破口,这个情报,倒是颇为重要,能在上面做一番文章。”

    “不错,所以我便想出了这个冒险的法子。”

    “说下去。”

    董平闻言笑道:“既然现在水匪手中有银子,但粮草匮乏。我们何必不将他们手中的银子拿过来,让他们无钱也无粮,那这仗一打,我们不是必赢么?”

    石莽一听,便不由得开口道:“董参军真是好出惊人之语,那银子握在水匪手里,我们怎么能将它拿过来?”

    “那便得由我们将水匪放在火上燎烤,而这把火怎么烧,便是关键了。依我所想,咱们之前的计划先不变,通过几次大规模佯攻,与各种风声传播,将这几家水匪的关系离间开来以后,趁热打铁,做出个要与这几家水匪一绝死战的架势。而那时,这几家水匪正处在互相怀疑,人人自危的关头。他们定会为准备到来的大战而去采办粮草,而在他们要去大理采办粮草的毕竟之路上,我们再埋伏上自己的人马,彻底将他们通完大理这条路给封死。”董平刚说到此处,石莽便开口大断了他道:“我们千岛府所处的这片湖泊,只是从大理望天湖所延伸出来的一角而已,这里的水域已然辽阔,别说再往西去了。而那几家水匪前往大理的水路自然隐蔽,我们怎么又去设伏?”

    闻言董平上前指着那地图说道:“这倒是也简单,根据我了解,那七家水匪在离大理较近之处,各占有几座岛屿。而那几座岛屿不大,只够数十人居住,而且这些岛屿四周皆是茫茫湖水,不见人烟。按理说,他们完全可以放弃这些岛屿,而根据咱们派出去的斥候所打探来的消息看,这些岛屿至今他们还驻有人马。这便说明,这些岛屿他们不得不守,因为这些岛屿是连接他们与大理的所在。而依我看,他们也去大理采办粮草,也是通过这些岛屿所进行周转的。”

    石莽闻言喜道:“依董参军你的意思,咱们大可以等他们从大理采办完粮草返程的路上,予以埋伏,让其财粮两空。”

    闻言,董平忙摆手道:“这不行。”

    “为何?”

    董平无奈道:“他们若要是去采办粮草的话,定然不会将所有的银两给花出去。而我们一旦将他们的粮草给劫了,他们自会再换条水路,继续去采办,那我们所做的不就是无用功了么?我们的这把火也烧不起来,所以我们安插的伏兵用处,只是拦截他们便好,这样既能保持机动,又能给这几家水匪营造出一种急迫感来,逼他们不得不花大价钱来采办粮草。”

    闻言,石莽稍显沉默。过了半晌,她方才开口道:“董参军难道是想让他们来买我们的粮?”

    “不错,当水匪高价从我们这里买完粮后。我们便改变作战方式,围而不攻,待他们准备用做激战的粮草用光后,定会出岛掠夺。而只要他们慌了阵脚,那我们便有了一举将其歼灭机会。”

    听完这番话,石莽心中一凌,她不由得暗道:“这当真算是一场豪赌。”但她这时却是摇起了头说道:“若是董参军你想要扮成个买粮商人,将营中的粮大价钱去卖给水匪,以此来挖空他们的钱财,本将不能予以批准。因为营中存粮不多,每日早晚,将士们也勉强只能喝上两碗稀粥。更别说如今风雨欲来,更不能冒如此风险再将营中的粮草弄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董平不由得心中嘀咕:“按说这蜀州可是富饶之都,这千岛府中的军队又隶属于蜀中王,怎会如此缺粮?”但此时也不由得董平细想,他道:“这粮食我本就没有想往营中取,只要石将军能大开方便之门,允许我的运粮船进府便可。”

    “运粮船?”石莽神情一怔道:“董参军难道是想从外面买粮来?但据本将了解,董参军可是拮据的很。而营中粮草已然不多,更别说存银了。”

    董平闻言微笑道:“这银子的事儿由我来想办法,所以特请石将军明日给我一天假,能让我去成都一遭。”

    听罢,石莽问道:“去成都,至少也要两日一夜吧。”

    董平闻言笑道:“石将军这是多久没离过这里了,来时是逆流,所以慢些。但若是顺流而下,畅通无阻的话,一日勉强应该能到了。”

    “难不成董平是想去求鲁一尺?”想到这里,石莽不禁开口道:“若是如此,这一天的假本将倒是能给你。”

    “这么说,石将军是同意末将的这个法子了?”

    石莽微笑道:“那就得看董参军能否借来这赌资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前半夜

    又入夜,寒辰鸣泣。www.uu234.net

    林三次正躺在小船上歇息时,龙兄虎弟便游了过来,二人扒着船,目不转睛的看着林三次手中摆弄着的那个玩意儿。

    林三川瞥了他二人一眼后笑道:“你们小子不是该去睡觉了吗,来我这儿干什么?”

    阿龙闻言笑道:“三川哥,你手里拿的那是个什么东西?紫米粑粑吗?”

    林三次癫了颠手中这个那日他从白帝城下捡来的黑球笑骂道:“粑粑你个脑袋,这东西可是个好玩意儿,你们上船来,我让你们瞧瞧这玩意儿的神奇之处。”

    闻言,阿龙阿虎便扑棱着身子上了小船。这小船登时一晃,林三川也被二人溅了一身的水。”

    “看着点,臭小子们!”听得林三川这没好气的一骂,龙兄虎弟皆是嘿嘿一笑。旋即,阿虎说道:“三川哥,你也让我们玩玩儿呗。”

    林三川冷哼了一声道:“这玩意儿你俩小子可玩儿不来。”

    听得林三川这高人一等的语气,这俩小子的倔劲儿登时便涌了上来。阿龙梗着脖子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们玩不来,我们哥俩平日里可没少鼓捣那新奇的玩意儿呢。”

    林三川闻言一笑道:“那行,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儿出个什么花儿来。”说罢,他便将手中的那黑球扔给了阿龙。

    阿龙伸手一接,却险些仰倒在地上。旋即,他便顺势坐下来道:“这什么东西,怎的这么沉。”

    “让我来看看!”阿虎兴高采烈的去拿那黑球,却拼尽了两只手,费劲了全身力气才将这黑球拿起来。

    但这刚一拿起来,阿虎便皱着眉头,将其又往下扔去。

    “不好玩儿,这就是个大铁蛋 子,有什么好玩儿的!”

    林三川看得那黑球就要重重砸在船上,他登时便一把将其给接在了手里。随后,他就瞪着眼对二人呵斥道:“你们这两个倒霉催的,要是将这船给砸露了怎么办!”但他这话音未落,便又笑了起来。林三川心中暗道:“他娘的,老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玩意儿给研究透彻,怎会让你们这两个青瓜蛋 子就这么随意破解了?”

    阿龙撇嘴道:“三川哥,这么一个黑铁球有什么好玩儿的,你真是没见过世面。想我跟阿虎小时候,村里来了个货郎,他手里那好玩的东西才多呢。”

    阿虎听罢也是忙点头道:“是啊,我还记得那货郎手里拿着的那只小木鸟可好玩儿了。他只是将那木鸟背后那跟绳线一拉,然后再一松,你猜怎么着?”

    林三川闻言笑道:“飞起来了?”

    阿龙一听忙拍手大笑道:“你瞧三川哥,活脱脱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木头做的鸟就算再精巧,也飞不起来啊!”

    阿虎也跟着笑道:“那只木鸟竟自己在地上走起来了,一摇一摆的,不晓得多好玩了。”

    林三川被这俩小子的一唱一和气的着实是无话可说,他忽的呵斥道:“那不会飞的鸟就是鸡!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那木头鸡连落了毛的凤凰都不如!”说罢,他单手一抬,将手中那黑球举过头顶道:“我这东西才是正儿八经的好宝贝,今天非要让你俩小子见见世面不可!”

    旋即,就见林三川站起来,将另一只手放在那黑球的上面。他上下这两只手反向一用力,阿龙阿虎就听得嘎吱一声。这约摸着有三四十斤的黑球竟被林三川给拧动了,阿龙阿虎二人登时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虽然听见了声音,这黑球倒是没什么变化。

    林三川笑道:“先往左边拧半圈,然后再将这黑球翻半圈,再拧上约摸有一圈儿的三分之二。”嘴上说个不停,他这手中的功夫也没含糊。只见林三川这么一拧,这黑球上便出现了道约有三寸长短,指甲盖儿薄厚的裂缝来。从这裂缝中看去,能瞧见里面不晓得有什么东西正氤氤的发着温和的白光。

    阿龙笑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林三川一听,骤然便眉飞色舞起来。紧接着,就看那黑球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起来,阿龙阿虎看的是眼花缭乱。这一出,林三川倒是脱不了卖弄之嫌。

    片刻之间,这黑球上的裂缝一道更添一道。细细数来,在林三川手中的动作停止以后,这黑球上的裂缝竟出现了整整九九百十一道。而此刻这黑球,就宛如一个缠着黑布条的灯笼,那温和的光芒,便从那稀疏的裂缝之中溢流而出。

    阿虎拍手道:“这东西挺好玩儿,他是怎的将一团火给藏在里面的?”

    阿龙忽的拍了阿虎的脑袋一下道:“笨蛋,我看着里面藏的是颗夜明珠,用脑子想想,便也晓得这里面是藏不了火的。”

    一看将这兄弟二人给震住了,林三川便喜形于色的说道:“这还不是这东西的真正玄妙之处,要是你们两个敢随我下水,那我便让你们瞧瞧。”

    这两兄弟如今正是贪玩儿的年纪,一听林三川这么说,均是瞬间便将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给脱了下来。林三川见状笑笑,便解了腰带,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龙兄虎弟紧随其后。

    且说一下水,林三次便紧紧将那黑球给抱在怀里,丝毫没有将其拿出来的意思。约摸着往下潜了十来丈,阿龙阿虎快要坚持不住时,林三川才停了下来。忽的他转身对龙兄虎弟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好好瞧着以后,便一把将手中满是裂缝的黑球给扔了出去。

    说来倒也奇怪,这握在手中沉重无比的黑球,竟能漂浮在水中。这黑球往水中升了两丈后便停了下来,而当其挺稳后,众人周围的景致竟陡然一变!

    只见以那黑球为中心,浓稠的白雾便从黑球的大小裂缝中迅速溢出。不出片刻,这白雾就蔓延出了方圆二十多丈。阿龙阿虎一被这浓雾盖住,登时就觉得有些怕了。正当他俩想摆脱着浓雾的束缚,往水面游去时。林三川却拉着二人的手臂,将他们拽留了下来。

    与此同时,这雾中景色再起波澜变化。

    只见一座座奇峰从这白雾中耸起,瀑布河流之景观也是毕现。阿龙阿虎见此奇景,竟险些忘了闭气。林三川旋即运出两道真气,护住兄弟二人的心脉后,便拽着二人在这山水幻境中游荡起来。

    有了林三川的真气护体,这兄弟二人便没了后顾之忧,专心致志的观赏起着虚妄但同样又皆显神奇的幻境起来。一路游着,二人竟能看见在那群山峰峦之中,修盖着座座素雅亭台。而在山水之间,更有绚丽飞鸟掠过,五彩神鱼跃出。阿龙想要伸手去捕捉那掠过身边的一直飞鸟,但这虚无缥缈的景象,他一碰便碎了稀烂。这一下,阿龙便不敢随意去触摸眼前这所见之景了。

    越往前游,眼前的景致愈发多变与玄奇。林三川虽已看过这奇妙景致,但再次瞧见,也是不由得满目憧憬,心驰神往。

    弹指间,三人便快要有到这白雾尽头。而在尽头处,却有一做耸入云端的高山拦住了他们三人。此山之高,仰望之,却不见其尽头所在。只瞧得从山脚处往上延伸出一条盘旋山路,而在山路入口处立有一块两人多高的石碑,只见那石碑上刻有四个苍劲大字“毛估小镇”。

    正当阿龙阿虎想要向上而去,一探那毛估小镇的真面目时,这片幻世景象却轰然破碎塌陷。

    白雾散去之后,唯有寂寥与深邃的漆暗湖水。正当阿龙阿虎大为不解时,却看见林三川已然将那黑球给拿在了手里,并示意二人往上游去。原来二人刚才看的太入神,竟没注意到林三川已从他二人身边游走了。

    二人虽意犹未尽,但看着已往上游去的林三川,也只好想着等上去了再向他讨个说法。

    “噗!”

    浮到水面上后林三川便快速将手中的黑球给拧了个严丝合缝。

    旋即,林三川便小声嘟囔了一句:“真他娘的怪。”这时,阿龙阿虎也浮了上来。一见林三川,阿龙便开口道:“三川哥,你忒不厚道,怎的我们刚看到关键处,你便不让我们瞧了?”

    林三川闻言沉声道:“听着,你们现在去找田将军,让他安排人手将东边那艘大船给包围起来。”

    说罢,林三川也不管会不会将那船给砸坏,便一把将黑球给扔到了船上去。随后,他便又是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看着林三川这紧张劲儿,阿龙阿虎也不敢耽搁,登时便去寻田柱了。

    潜到水下,林三川便抬头看向匍匐在那大船底部的一个黑影,心中暗道:“他娘的,果然是个人!但我们这里把守严密,这人是怎么潜进来的。他娘的,该不会那次夜袭羊渊岛时,扒着我们的船偷偷溜进来的吧!”想罢,林三川便纵身朝那黑影掠去。

    这越行的近了,那人的身影轮廓便越发清晰。林三川依仗这好目力,清楚的看到,那人身桌一身黑衣,其打扮,与那羊渊岛的水匪倒是一般无二。这人此刻正四肢依附于船底,一动不动。

    “要不是无意之中潜入了这水底,还不一定能发现这人。要是他在我们发兵时,捣起乱来,那还了得?”想到此处,林三川心中是一阵后怕,他也是越发不敢托大,小心谨慎的朝那人游去。

    离那人约摸着还有两三丈之远,林三川便骤然加速,一把就朝那人抓去。

    “嘭!”

    只听一声闷响,林三川大惊失色。

    “他娘的,人去哪儿了!”林三川握着手中那一间漆黑的衣衫,心中连连喝骂。忽的,林三川只感觉身后传来森森冷意。他猛的回头一望,只见得一张诡异的面孔正朝他袭来。

    刹那失神,林三川便感觉自己的胸口上被人刺了一刀。亏得他反应灵敏,才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也不管胸前流血留的欢,林三川就是超前一探手,一股冲力从林三川掌心涌出。水中一阵扭曲,这股劲力也是轰然撞击在了那人的身上。

    林三川正觉得自己已然得手,而大喜时。却忽的惊恐的发现,明明被自己打中的那人却凭空消失了。他赶忙四下一望,却发现这四周已无那人的踪迹。正当林三川心有余悸之时,却骤然听得水面传来一声厉喝:“贼人休走!”

    闻言,林三川赶忙潜上了水面。

    只见田柱正对着空无一人的水面,连连挥刀砍着。他身后的士兵正瞠目结舌的瞧着他,林三川捂着胸前的伤口,纵身而起,便踏在了水面之上。

    “田将军,你醒醒!”林三川夺过田柱的刀,又抓住他的双肩猛烈摇晃两,田柱那稍显混沌的双眸便骤然恢复了清明。

    看清眼前之人后,田柱呵呵一笑道:“林兄弟,你说的那细作已然被我给斩了!”

    “魔怔了!”林三川此时也没空理田柱,他暗啐一声后,便放眼往前方眺望而去。一望之下,林三川果然瞧见在前方五六十丈处,正有一人奋力游着。

    林三川夺过一人手中的长弓利箭,对着那人唰唰就是两箭。但这一用力,却是扯动了胸前的伤口。两箭射出,一箭插在了那人的身上,而另一箭则擦着那人的身子落进了水里。

    “追啊!”林三川无奈大喊一声后,田柱才算彻底回过神来,他道:“走,跟着三川兄弟去追那细作!”

    一艘轻舟载着十几人快速往前游弋着,田柱注意到正捂着胸前伤口,呲牙咧嘴的林三川便开口道:“三川兄弟,你的伤没事吧?”

    林三川一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没什么,皮外伤而已。倒是田将军你,对着那水面瞎砍个什么劲儿?”

    田柱闻言摇头道:“方才阿龙来报,说是你让我派人将东边的大船给围住。我一听便知道应该是你发现咱们这里进了细作了,于是我便派人把船给围了。我知道三川兄弟你已然进了水,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便按兵不动,也好接应你。但忽然,我察觉水中打起来的,正当我要带着兄弟们入水时,却看见一个人潜了上来,我一瞧不是你,举刀便砍。我本是将那人杀了的,怎的……怎的就又没人了呢?”

    闻言,林三川不由得想起了无界山庄,他摇头道:“莫非是那人施展了什么奇门幻术,迷惑了咱们的视线?那时我在水中也是,我本看到我的掌力已经打在他身上了,但一转眼的工夫,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田柱点头道:“这奇门幻术,我也是有所耳闻,但一直未曾亲眼瞧见过,谁想到今日一个不注意,便中了道了。”

    林三川闻言笑道:“幻术这东西倒是也没什么稀奇的,想从前我在大漠待过一阵子,时常瞧见海市蜃楼,我觉得老天爷的幻术,才真是造化神奇呢。”

    田柱笑道:“林兄弟的生平经历果然丰富,老兄佩服。说起来,林兄弟可曾瞧见那人长什么样子了?”

    林三川闻言皱眉道:“想来那人生的也是恶心,只见他那整张脸像是被大火燎过一样,光滑无比,而且他那脸上好似还文着一幅画。”

    “一幅画?”

    林三川稍稍琢磨了片刻便又摇头道:“应该是半幅,至于画的是什么我看不出来,但着实吓人的很。”

    林三川话音刚落,轻舟便停了下来。只瞧得一士兵从水里捞出一支箭矢道:“离羊渊岛太近,不能再往前追了。”林三川闻言一探身,便将那支箭矢给夺了过来。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后笑道:“不用再追了,根据这箭上的残留的血肉来看。我这一箭应该伤到了他的心肺,他即使回去,那也是命不久矣。”

    闻言,田柱笑道:“这次当的是多亏三川兄弟了,要是因为那细作咱们这里后方失火,那还了得。”

    林三川听得田柱的夸奖,想笑,却又变成了呲牙咧嘴。他捂着胸口说道:“他娘的,虽说是小伤,但也疼的厉害。”

    见状,田柱登时喝道:“调头往回走!”

    但这船还没行到半路,林三川便猛然倒了下来,只见他双眼一闭,便不省人事。“三川兄弟,三川兄弟!”田柱甚是焦急的拍了拍林三川的脸后,便瞧见林三川胸口的伤竟已有发黑的迹象。

    “那人的兵刃上有毒!”田柱心中一凉,便一跃跳下了船,他游到船后,将一身力气催动到极致,就双手推船,奋力往前游了起来。

    快慢之间,这船总算是赶了回去。

    随军而行的老军医,抄着手走了过来。

    田柱焦急道:“先生,三川兄弟他还有救吧!”

    老军医笑道:“放心,出不了人命。那伤人的兵刃应该是在水中泡的太久了,其毒性已然散了七七八八,再加上林兄弟的受的伤并不严重,所以并无大碍。老夫已为其拔了毒,他再好好休息两日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田柱听罢,这才算放下心来,他自语道:该去向章将军请罪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宿尾

    当田柱走进议事的船舱是,发现章泽兰正在皱眉阅读着一封书信。顶 点 X 23 U S一瞧见田柱进来,章泽兰便用头盔将那封信给盖了起来。

    “哦,田将军。”

    田柱抱拳道:“启禀章将军,方才营内进了一个细作。”

    “细作?”章泽兰沉默了半晌后,淡淡道:“细作,我们这里防守严密,怎会进来了细作?”

    见状,田柱倒是觉得有些讶然。他不晓得章泽兰这是怎么了,要是搁平常跟他说这件事,他怕是早就大发雷霆了。

    愣了片刻后,田柱开口道:“我想应该是第一次夜袭那羊渊岛时,带回来的漏网之鱼。营中进了细作,全然是我田柱办事不力,还望章将军严惩。”

    听罢,章泽兰闭目,伸出双指揉了揉眉间说道:“这事怪不得你,营中自有负责巡逻察视的将领,没有及时发现细作,过错在他们。现在那细作如何了,跑了,还是死了?”

    田柱沉声道:“跑了,但他挨了三川兄弟一箭,应该是命不久矣了。话说回来,这次能够发现那细作,也是三川兄弟的功劳,为了抓那细作,他还负了伤,现在昏迷不醒。”

    章泽兰淡淡道:“嗯,这是一记功劳,你先替他记下来。”

    田柱应了一声后回道:“章将军,那细作在咱们营中想来已经潜伏了些日子。也不晓得他打探到了些什么,所以我想咱们应该早些出手,以免失了先机。”

    章泽兰摆手道:“不着急,发兵的日子还得再缓缓。对了,如今船上的粮草,还够我们吃几日?”

    田柱回道:“约摸能吃十日左右。”

    “那本将便放心了,既然营中来过细作,那就不能不小心些。他也许会在那粮草中动手脚,田将军你接下来便带着军医检查一边那些粮草。”章泽兰说罢,便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

    田柱见状道:“领命,这件事便交给我,章将军早些去歇息吧。”

    “歇息是歇息不了的,今夜我要回吞鲸道一遭,清晨赶回来。我不在的这夜,营中的事便交给你了,千万别再出了什么岔子。”章泽兰说罢,田柱忙道:“这营中万万不可少了主将啊!章将军若是有什么消息要传回去,大可以写成书信,交给个心腹手下。若实在不行,那我去跑一遭也是可以的。”

    闻言,章泽兰摆手道:“刚才从吞鲸岛来了一封书信,说是让我们缓些日子再对水匪发动进攻。我虽不晓得这道命令的意义何在,但它着实打乱了我的部署计划。我担心是营中出了什么变化,迫使石将军发出了这道命令。所以我必须要回去一趟,问个明白。若是石将军能给出个说法也罢,但要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我还要继续依照自己的计划行事。田将军,你也是跟随石将军多年的老人了。虽然能力不足,但凡事求稳,所以将这营中的事务交给你一夜,我还是放心的。”

    田柱听罢,也是心道如此。他不禁摇头道:“石将军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怎么做,定然有相应的理由,我想就算是章将军你回去了,那也是于事无济。”

    闻言,章泽兰却是笑了。他道:“方才田将军也是急于要发兵的,那便说明你也晓得战机这种东西是稍纵即逝。所以不管石将军是否一意孤行,我也是必须要回去一遭,田将军无需多言,做好本将交代给你的事便可。”说罢,章泽兰便掠过田柱,径直出了船舱。

    当章泽兰走后,田柱踌躇了片刻后,便上前拿开头盔,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信。只瞧得上面写道:“按兵不动,发兵择日。”

    “果然是石将军亲笔所书。”看罢,田柱不禁想到:“这难不成是家里的命令?”

    于此同时,羊渊岛上。

    看着躺在床上的那男子,龙正风皱眉道:“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站于他身后的一人抱拳道:“回当家的,是在岛上巡逻的兄弟在湖边发现他的,当发现他时,他已然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了。当家的,你说泅覃会不会那夜里是被对面的人给捉去了。现在把他放回来,则是为了扰乱咱们的军心?”

    龙正风闻言淡淡道:“你先下去,按照治创伤的方子,用岛上最好的药材,来煎上几服药。我留在这里为他疗伤,势必要把他的命保住。”

    “谨遵当家的吩咐。”旋即,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当那人走后,龙正风冷酷的眼眸中便流露出几分不舍与哀伤来,他淡淡道:“泅覃啊,你怎么可能会死呢?我这打天下,还需要你来做我的帮手啊!”

    龙正风伸手握住泅覃的手腕,一道强大真气登时涌入了泅覃已然显出颓势的经脉之中。刹那间,龙正风竟已自己强大的修为,使这泅覃的血脉再次强力的搏动起来。但就是这么一刹那,龙正风已是满头大汗。

    而就在这时,燕双归却突然推门闯了进来。她这一进来便是急道:“老爷,不好了!”

    龙正风禁闭双目,骤然厉喝道:“滚出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能随意出入这个屋子!”

    闻言,燕双归已到了嗓子眼儿的话,登时便被她咽了下去。她一蹙眉头,便退出了屋子,带好了房门。出了屋子的燕双归便在宅院中四处游走起来。在一条走廊里,燕双归便于那个被吩咐去拿药的黑衣男子给撞上了。

    那黑衣男子忙的跪下道:“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夫人,还请恕罪。”

    燕双归忙道:“得了,快起来吧,咱们这里哪有这么多的规矩。我现在有件事要嘱咐你,你一定要帮我办妥当了。”

    这男子站起身道:“请夫人尽管吩咐。”

    燕双归忙道:“天罡不见了!”

    这男子一听,手中提着的药材险些掉到了地上,“小少爷怎的不见了?”

    燕双归回道:“方才我去天罡屋里给他送汤,但发现他没在屋内。所以我便在这宅院中四处寻找,但找了几圈儿都没找见天罡的影子。现在老爷正忙,你可得帮我将天罡给找回来啊!”

    黑衣男子听罢,将提着的药材交给燕双归,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道:“夫人,这是当家的吩咐我煎的药,现在便拜托夫人了,我这便去与各位兄弟张罗着去找小少爷,定将小少爷给找回来。”

    “那便麻烦兄弟你了。”

    “哪里的话。”

    说罢,这黑衣男子便连连跃出几步。霎时间,便出了这宅院。

    燕双归提着手中的药,喃喃自语道:“天罡,你可别让娘做了龙家的罪人……”

    夜风拂过湖面,翻起道道波浪。

    这地方已然远离羊渊岛,一根苇子杆儿在湖面上露出了半截。忽的,这水面一阵翻涌,一个扎着冲天撅的娃娃猛的从水中钻了出来。他将嘴里叼着的苇子杆儿吐出去后,嬉笑道:“没用的老爹,既然你不帮我,那我便去自己去。还有娘,你熬的汤太腻了,我都快喝吐了。”说罢,龙天罡便快步在湖面上跑动了起来。

    几只萤火虫被装在透明草杆儿里,莹莹微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董平蹑手蹑脚的撩开营帐帘子后,闪身便走了进去。他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的衣衫除去,就钻进了下面的被窝里。他拦住冷飘飘,哈了一口气道:“现在这夜里着实冷的吓人,还是两个人一起睡暖和些。”

    冷飘飘侧着身子,瞧一眼那萤火,手上的针线又翻动起来。董平见状也侧卧起身子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活呢。”

    冷飘飘微笑道:“给你做幅鞋垫,现在天气冷,这岛上来往又都不免踩到水,你那幅鞋垫怕是早就快烂了,上次在那岛上我便买了些布料跟针线,为你做一幅。”

    董平闻言笑道:“你可真是贴心的紧呢,你这也该添些新衣裳了,等明日你随我一起去成都,咱们去买上一些。”

    听罢,冷飘飘停下了手上的针线,开口问道:怎么好好的,又要去成都了?”

    董平道:“公事。这鞋垫你先别做了,等到明日,咱们再买一幅就是。我可不许你为了做这鞋垫,把眼给弄花了。”

    冷飘飘听罢笑道:“那可不行,我现在做好了,等明天清晨你便能穿。等着去成都买,那你也后天才能穿了。”

    “那便随你。”董平笑了笑后,双手便在冷飘飘身上游走了起来。

    冷飘飘脸色微红道:“你乖些,我都看不清了。”

    董平将双手放在冷飘飘的肩上,轻轻为其按捏了起来说道:“你想些什么呢,我给你捏捏肩膀。你有身孕在身,这两日又随我东奔西跑。莫说是你,我自己都觉得乏的厉害。”

    冷飘飘微笑道:“算你还是有些良心的,对了,明日去成都,你要办些什么公事?”

    “借银子。”

    “借银子?借多少?”

    “一万两。”

    闻言,冷飘飘手中拿着的针啪嗒便掉了出去。

    平复了片刻后,冷飘飘方才压低声音说道:“一万两!做什么差事,要用那么一大笔两银子?”

    闻言,董平便将自己的计划如实告诉了冷飘飘。冷飘飘听罢便道:“既然如此,那还等明天做什么,应该连夜去成都。”

    董平缩回双手,再被窝中佝偻起来道:“这着什么急,就算现在去了成都,那不晓得找我银子怎么弄,还不是白走一遭。倒不如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等明天精神头足了,没准儿就想出办法了。”

    听君一席话,真叫人哭笑不得。

    冷飘飘无奈道:“合着你在石将军面前是夸了海口,这借银子的办法你还没想出来。”

    董平微笑道:“那么一大笔银子,就算是偷也要偷上个十天半个月,还说不定能不能偷的到。但我要不那么说,石将军也不会允了我的计划。”

    “那你明天去了成都,打算怎么做?”

    董平回道:“若是去了成都,借不来银子,那咱们便正好跑路了,反正天高皇帝远,那石将军也管不着咱们。”

    闻言,冷飘飘狠狠捏了董平一把。

    “诶……”董平咬着牙将那个“呦”字儿给咽了下去。缓了缓后,董平方才道:“这话也是个玩笑,你说我是那种撂挑子不干的人嘛。等明天去了成都,我自会尽力去想办法。说是一日到成都,但回来还得最少用个两三天呢。这来回加起来四日,总能想出个办法来的。”

    冷飘飘闻言扑哧一笑道:“我觉得你也是会有办法,怎的说,你也是我冷飘飘看上的男人。”

    董平微笑道:“若是这一战胜了,那咱们便有了在这蜀州立足的资本。等那时咱们挑个好地界,盖处宅子,便算是在这蜀州落了户。等以后出去了,也有个能念想的地方。好歹也能算是个家。”

    一听家这个字,冷飘飘的眉间便颦蹙了起来。她的身子也稍稍离开了董平些,董平察觉到冷飘飘的变化,便晓得她该是又想了冷秋行。

    董平又将身子贴住了冷飘飘,他微笑道:“这世上最令人不情愿发生的事,往往就是刹那之间便发生了。若是人爱往牛角尖儿里钻,那这一辈子都要为这突然的刹那而感怀,悲叹,仇恨。这显然是不值当的,咱们这大好的年华,可不能毁在那老天逼人不得不做出来的决定上。”

    “你说教我做什么……”冷飘飘喃喃说了一句后又道:“若是回了金陵,你得在我爹的坟前磕上两个头。”

    董平闻言笑道:“这是自然,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老岳丈。”说到这里,董平不禁想到,要是将冷飘飘母亲为何而死如实告诉冷飘飘,她的这辈子怕是都要毁了。

    忽的,冷飘飘轻声道:“也不晓得如今池儿怎样了,虽晓得她与朴家璞成了婚,算有了个归宿。但那朴家璞也是个心术不正之人,还不晓得他会怎的对待清池。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太过自私了些。只为了自己,便将她给扔了。”

    董平闻言微笑道:“若是你放心不下,那明日去了成都,我托个人去金陵打探打探。”

    冷飘飘喜道:“那是极好的,若池儿受了委屈,那我便将她给带回来。”

    “带回来将她安置到哪儿去?”董平心中不禁摇头。

    冷飘飘这一喜,手上的针线也是纷飞的更加欢快起来。还没小半个时辰,这鞋垫便做好了。冷飘飘扯了线,将绣花针掖到了被褥底下后,又把那新鞋垫贴在了董平脸上道:“软不软?”

    董平笑道:“软,跟你的奶……”

    “啪!”还没等董平说完,冷飘飘便一鞋垫抽在了他的身上。

    冷飘飘寒声道:“真是该把你这张嘴给抽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董平没皮没脸的嘿嘿一笑道:“我倒是想让我这狗嘴里吐出象牙来,那就不必为银子发愁了。”

    冷飘飘还正想说些什么,董平便将她搂在了怀里,轻声细语的温柔道:“不早了,早些睡吧。”

    冷飘飘伸手掐断了那草杆儿,让几只被困的可怜虫儿自在的飞了出去后,依偎在了董平的怀里。

    “对了,上次我问你给孩子起个名字,你想起来叫什么了么?”

    “啊,想起来了。”

    “叫什么?”

    “狗蛋儿。”

    “你又捉弄我!”

    “赖名字好养活。”董平笑了笑后,环抱着冷飘飘的双臂,又更紧了些。

    蓦然无声,倒是更暖。

    “你这次来了,瞧见了,我的头发也白了,眼角也添了皱纹,与你这风华正茂的才俊相比,我倒是更像个老婆子。想一想,过不了几日,我便真会成个要依靠着拐杖走路的老阿婆了。那次服下去的毒药,本就是无解,这强行夺过来的命,又怎会长久。这般,你当真还要娶我?”

    窦怀生躺在嶙峋的瓦片房上,拿着一封信,细细读着。

    “怀生,你再看什么?”蜂蜜橘子欢快的走了过来,坐在了窦怀生身边。

    窦怀生坐起来,微笑道:“橘子姐姐,我在看信呢。”

    “信?”蜂蜜橘子抱着双膝说道:“我倒只是听说过,但我却不喜欢,有什么话当面说了多好,为何要靠一张纸传来传去。”

    窦怀生微笑道:“虽是一张纸,但装的也是心意。有时,相隔千里,有些话当面是说不出来的。”

    蜂蜜橘子闻言笑道:“那我晓得了,若是以后你见不到我的时候,只要看到蝴蝶便是看到我的信了。不管是白的,花的,那上面写的都是我的开心。”

    窦怀生微笑道:“橘子姐姐是记挂着我的人。”说罢,窦怀生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

    “最后一封了,也不晓得里面写的什么。”窦怀生想了想,便将那信交给了蜂蜜橘子道:“橘子姐姐,你帮我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蜂蜜橘子听罢噘了噘嘴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认识多少字,还让我看。”

    窦怀生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当他想要将那信收回去时,蜂蜜橘子却将那信又夺了过去。她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信封拆开后,取出了那里面的信。但这信,却用的是红纸。

    蜂蜜橘子将这张红纸展开,原来是一张剪纸。

    蜂蜜橘子见状笑道:“这个我认识,好多人家窗前都贴着呢,这是个喜字。”

    窦怀生一瞧,不晓得怎的,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骤然便放下了。

    “啊,甚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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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寒三尺三介绍:
大国争锋之下,引江湖动荡,庙堂不安。北莽之地虎啸龙吟,南蜀一隅三神相争,少林大佛下的老魔能辩群僧,剑墟中的仙人傲骨铮铮。天宝元年,正当乱。董平带刀离了戍北城,从烂俗的江湖走到更烂俗的庙堂。他与人斗,又与天斗,一不小心,就把这烂俗尘世闹了个天翻地覆。锋寒三尺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锋寒三尺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