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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男     锋寒三尺三txt下载     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千岛覆灭篇(六)

    “章将军定然晓得,要是再这么打下去的话,那咱们两方定都没好果子吃。www.uu234.net尤其是章将军你,虽然阁下得了些援军,但凭这些兵力,对于我们萧燕两家的联军来说,还是不够看。”

    章泽兰微笑道:“难道萧爷的大礼,就是来劝本将投降?”

    萧荣摆手道:“恰恰相反。章将军有所不知,我萧家一开始是蚌农出身,因被水匪抢怕了,又得不到官府的庇护,这才落草为寇。这水匪的日子也不好过,家中长辈早想安度晚年,但一直没个合适的机会。而今时不同往日,家父说了,既然如今千岛府的驻军想把水匪给剿了,那倒不如趁这个关节急流勇退。所以不晓得章将军可否,给我萧燕两家一个容身之所?”

    “本将算是听明白了。”

    董平与章泽兰交换了个眼神后接着说道:“只听说过招安的,还没听说过主动找来想被招安的。不知萧当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还望萧爷说个明白。”

    萧荣淡淡道:“在下说的已够明白了,只要章将军能满足家父提出的三点要求,那我们萧燕两家便尽皆归顺于将军麾下。”

    章泽兰目光中流露出一些激奋之色,他强压低着声音道:“说说。”

    萧荣笑道:“首先,将燕飞煌燕当家给放了,这是第一个要求。第二,我萧燕两家的兄弟尽皆并入千岛府驻军编制。第三,这些弟兄进入军营后仍由家父统领,而家父该担任个什么样的官职,那就要章将军等人商议上报了。”

    听到此处,董平算是看明白了燕飞煌为何要只身来降的用意。他暗道:“燕飞煌将自家的人手转移到萧家,是为了增加萧家的实力,已好能让萧家有谈判的资本。而他孤身来降的用意,想来应该是萧家中定有人不同意被招安,若要想让这些人闭嘴,那他燕飞煌与其转移到萧家的手下就成了两枚重要的棋子。那萧孟支只要宣城若是不投降归顺,燕飞煌便会有性命之忧的话,那在萧家的燕家水匪定会因担忧燕飞煌的安危而逼宫生事。如此一来,一石三鸟。这不光把鸟打下来了,就连蛋都碎个稀烂,不过是我们蛋碎!”

    董平想罢,就听得已沉吟了半晌的章泽兰笑道:“事关重大,萧爷能否先行退避,荣本将与其他将领商量一番。”

    萧荣起身抱拳道:“这是自然,那在下便静候佳音了。”说罢,萧荣便又被押了下去。

    而这萧荣一走,章泽兰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好机会,大好的机会!”

    董平闻言附和道:“不错,是好机会,大好的机会。章将军,现在咱们只要将燕飞煌的首级给斩下来,那萧家便会不攻而破。”

    “哦?董参军何出此言呐?”

    章泽兰脸色微变,董平看在眼里。

    “看来这章泽兰倒跟我不是一个想法。”董平摇了摇头,旋即将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

    章泽兰听罢笑道:“董参军说的有理有据,但你有没有想过,那燕飞煌既然敢孤身来降,那便说明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我们将他杀了,他的那些手下能倒戈自然是好事,但若是他们同仇敌忾要为燕飞煌报仇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自掘坟墓么?”

    董平点头道:“章将军言之有理,我这建议固然有所漏洞,但却是如今最好的路子。若将燕飞煌杀了,燕家的人马不倒戈也无妨。反正都是要刀枪相见,章将军觉得是统一有序的敌人好对付,还是莽撞冲动的敌人好对付?”

    章泽兰闻言反问道:“谁说只有一条路了,既然能将这两家的人马招安,何苦要刀兵相见。”

    董平笑道:“先不说他萧家提出想被招安是不是来趁火打劫的,单凭他们这打的噼啪作响的精明算盘,那咱们就绝不能答应。若章将军你现在答应了招安,那要如何安置他们?”

    章泽兰淡淡道:“谁告诉你本将要安置他们了?本将自当要物尽其用。他们若真想进千岛府的驻军编制,那就要拿出些诚意来。”

    董平听罢明了,他嗤笑道:“章将军想借刀杀人可曾想过,想要借刀,那自个儿可得有只全乎手。就凭咱们现在的断肢残臂,又该如何掌握这把利刃,别到头来让刀脱了鞘,伤了自己。”

    “董参军来日的各种行径,都可以用胆大妄为四字评断,怎的现在机会近在眼前,反倒变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了。”

    董平淡淡道:“那是因为我晓得自己有多少斤两。”

    章泽兰点头道:“不错,董参军有自知之明,董参军没做成此方大将,是此方将士之福。你的提议,本将不采纳。”说罢,章泽兰昂首朗声道:“来人,将萧爷给请进来。”他话音未落,萧荣就被押了进来。

    左右士兵看了看章泽兰的眼神,便松开萧荣退至两侧。

    “章将军叫在下进来,看来是已有决定了。”

    章泽兰微笑道:“不错,本将已有决断。但你的那三个要求,现在本将只能答应前两个,至于令尊的官职,还需上报蜀王府,成都衙门,做出决策。”

    萧荣笑道:“章将军果然有此诚意,若您一下将这三个要求给应了下来,那就该在下心中犯嘀咕了。”

    章泽兰点头道:“若这么说的话,你萧燕两家已归本将统帅了吧。”

    萧荣闻言一怔,旋即说道:“既然我萧燕两家是向将军您投的诚,那自当归您统帅。”

    “嘭!”

    章泽兰陡然一拍桌道:“那萧爷便回去通报一声萧当家的,让他收拾收拾队伍,半个时辰后随本将转战他方。”

    萧燕听罢忙回道:“这万万不可,家父有过吩咐,只要他的官位一日没封下来,那他便不会听任何人调遣。”

    “萧爷,说来说去,你这是在戏耍本将啊。”章泽兰语气一寒,闻者悚然。

    萧荣抱拳道:“章将军此言差矣,我萧家固然是来投诚的,但现在随章将军您出怔,那也是师出无名。说句不好听的,章将军若是拿咱当刀使,使钝了就扔,那咱萧燕两家也没地方说理去啊!”萧荣说罢,本以为章泽兰会发火时。却没成想,章泽兰一排脑门便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原来萧爷是在顾虑这个,是本将没想周全。既然如此,那本将有个提议。”

    “章将军请讲。”

    章泽兰笑道:“可否容在下上岛与萧当家的当面谈谈。为表明本将的诚意,本将会将萧当家一并带上岛。”

    萧荣听罢当的是大喜过望,他忙道:“这自然可以,章将军上岛,那家父自当恭候大驾。”

    董平默不作声的看着,听着。忽然间,他好似明白了这章泽兰想搞什么鬼把戏。章泽兰忽的看向董平,突兀道:“董参军,你是本将的左膀右臂,不知可否愿意随本将一同上岛?”

    董平微笑道:“若章将军是在询问我的意见,那我不愿意。若章将军是以大将谁身份下的命令的话,那我便不得不去。”

    章泽兰淡淡道:“董参军提醒的好,军营中哪里有什么愿意与否。本将命你随本将一同上岛,已示诚意。”

    依在窗口,只瞧细雨落在湖水里,竟也显出了些瓢泼的意思。冷飘飘突然听得船舱外一阵骚动,她心中一凌,忙跑了出去。她一出去便见得本是被关押起来的燕飞煌此时正立在甲板上,章泽兰与董平二人欲要下船。

    见状,冷飘飘赶忙跑上前,拦住董平说道:“董…董兄,你这是要去何处?”

    董平微笑道:“去对面的岛上走一遭,人家要来投诚了,咱们不也得过去表表诚意不是?”

    冷飘飘忙道:“董兄若要是深入敌营,那务必将我带上。”

    董平摆手道:“人家章将军都不带个护卫,我哪有这个资格,冷少侠还是留在船上,过片刻我便回来。”说罢,董平注视了冷飘飘清澈见底的眼眸片刻后,兀自笑道:“冷少侠保重。”

    旋即,董平便爬下了船,跳到一艘轻舟之上,萧荣携着燕飞煌紧随其后。冷飘飘怔在原地,她的嘴唇来回翕动了片刻后,便坚定了眼神,一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轻舟自在随意,雨与鱼皆是欢歌。

    燕飞煌笑道:“这位董参军,看起来我燕某人,马上便不是你口中的阶下囚了呢。”

    董平微笑道:“燕当家的算无遗策,我佩服。”

    燕飞煌笑道:“董参军自谦了,你曾经放下的鱼饵,可着实将我燕某人的嘴皮给钩的血肉模糊。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的,便是将那丫头给放了,那丫头可是厉害的很呐。”

    章泽兰忽的说道:“依本将看,当时幸亏董参军将燕当家手下的爱将给放了,要不然咱们此时哪里还能坐一条船。”

    燕飞煌叹道:“章将军说的不错,经这几番交手燕某人我才意识到,咱们做朋友可远比做敌人要来的舒坦。再说了,做水匪能有什么出息,还是跟着章将军这等官家人混才能出人头地。”

    董平笑道:“成王败寇罢了,燕当家的若想做官家人,那将挡在身前的官家人都杀了不就是了?”

    燕飞煌大笑道:“我燕某人可没那个本事,董参军说笑了。”

    燕飞煌话音刚落,这轻舟便靠了岸。

    借着幽幽火光能瞧见,岸上那数排水匪脸上的凶狠,与眼中的杀意。

    “都退下,这两位将军是来和谈的。”

    随着萧飞煌的一声呵斥,岸上众水匪往两边一退,便闪出了一条通路。章泽兰回头伸手往燕飞煌身上缚着的绳索一拿,那绳索便断了个七八截。燕飞煌活动了活动手脚后,便跃下了船道:“二位请吧。”

    岛屿腹地,萧家宅前。

    萧孟支已在门前等候了良久,他来回踱步,满是焦急难耐。忽的,他定住了脚步,目光一亮。旋即他大笑着走上前道:“燕老弟,愚兄可等候良久了!”

    燕飞煌行至萧孟支身前后一侧身道:“萧兄你瞧,这位是章泽兰章将军。另一位是董平董参军。”

    萧孟支一听得章泽兰的名号,耸然动容,他忙笑道:“没想到我萧家如此低矮的门楣,竟能迎来章将军你这座大佛,在下萧孟支荣幸之至。”

    章泽兰微笑道:“萧当家的客气了,以后咱们可就是一营的兄弟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正是,正是,几位还请堂中上座。”

    萧孟支说罢,董平正欲往前走时,燕飞煌却猛的开口道:“章将军,不知咱们是先谈公务,还是先聊闲话。”

    “自然是公务为先。”

    燕飞煌点头道:“这谈公务,那当然是人越少越好。私以为,咱们这三个做当家的谈便可,至于董参军便在外候着吧,毕竟这跟班就要有个跟班的样子。”

    董平闻言哑然失笑:“燕当家还真是小气的很,我这随意说的一句话,你倒是牢记于心了。”

    燕飞煌淡淡道:“燕某人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章将军,你看如何?”

    章泽兰点头道:“本将也正有此意,但没能让董参军随本将见成世面,本将也有些过意不去。”

    董平微笑道:“章将军不必过意不去,本参军在外候着就是了。”

    萧孟支闻言道:“这位董参军可先留在门房里避雨,在下会安排人送热茶过来。”

    “萧当家的体贴,要是再送几个姑娘来,那便更趁本参军的心意了。”

    萧孟支一听,却不晓得该怎么接话了。

    章泽兰见状斜睨了董平一眼后对萧孟支说道:“萧当家的不必理会于他,董参军好说笑,咱们还是先谈要紧事。”说罢,他便率先进了宅子,萧孟支紧随其后。燕飞煌在进门时淡淡道:“董参军若在这宅院里好生坐着,燕某人自当保你性命无虞,但你若是耐不住寂寞四处乱逛,那岛上恨官兵入骨的兄弟们会怎么做,那燕某人可就管不了了。”

    董平笑道:“燕当家的放心,本参军保证将他们杀个精光。”

    “那董参军可要言出必行。”

    燕飞煌说罢,仰天大笑跨进门去。

    而他这一走,四面八方的水匪便过来将董平给团团围了起来,其中还有几个吐息浑厚的厉害角色。

    董平见状嗤笑道:“本参军,好说笑。”

    与此同时,萧孟支已驱开左右,领着萧章二人进了一间收拾干净的厢房内。三人一围桌坐下,萧孟支便道:“章将军,你这次能来,在下的感激之情当的是无以言表。还有燕老弟,愚兄要谢你不计前嫌,豁出性命给愚兄还有这手下的兄弟谋了一条康庄大道。”

    燕飞煌微笑道:“萧兄言重了,就如同章将军说的一样,自己兄弟不说两家话。”

    章泽兰点头道:“的确如此,那本将也开门见山了。萧当家的,本将今日亲自上岛,为的便是想请萧当家的助我一臂之力,随军剿匪。”

    “这……”

    萧孟支闻言僵住了,愣了片刻后他道:“章将军,想必犬子已经说明了,在那三个要求为实现前,在下是不会出兵的。但章将军请放心,咱萧燕两家虽不会出兵,但在钱粮上,定会鼎力支持章将军。”

    燕飞煌微笑道:“是这个道理,咱们都是被这千岛府的风浪给拍打过来的。那些出尔反尔,借刀杀人的例子也看过不少。章将军如此精明,我们也怕落的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章泽兰笑道:“本将知晓二位当家的顾虑,这才将董参军也一起给带上岛来的。”

    “这是何意?”萧孟支问道。

    章泽兰淡淡道:“想必二位还不晓得这位董参军在吞鲸岛的分量吧?”

    萧孟支点头道:“在下的确没听说过那位董参军的名头。”

    章泽兰笑道:“实不相瞒,这位董参军虽来吞鲸岛不足一月,但着实干了些不少大事。今日能对千岛府的水匪发起总攻,也全是凭借他在营中出谋划策。他的分量,燕当家应该能瞧出一二吧。”

    燕飞煌淡淡道:“燕某人也算是与那位董参军间接打过些交道,他的确是刚来千岛府不久,但他还未进千岛府时,便将我手下的四浪姑娘给擒住了。”

    萧孟支闻言色变惊呼道:“还有这等事!”

    燕飞煌点头道:“不错,而且他擒住四浪后又将四浪给放了,从中可以看出,这人的确是深谋远虑。而且凭他这一个初来乍到,只挂了个虚名的参军。就能被任命为攻打我燕家的主将,也可以看出他被那位石将军器重非常。”

    “那你们二位为何不早说,在下将那位董参军给安排在门房里,那可是大大的不敬啊!”说罢,萧孟支便欲起身而出。

    这时,章泽兰却抬手拦住了他道:“若是不将他隔在外面,又如何能抹开面子,把他变成人质呢?”

    “人质!章将军,这可使不得。我萧孟支是真心实意想投诚的,那能在这关键时候犯浑!”萧孟支闻言连声拒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千岛覆灭篇(七)

    “萧当家的!”章泽兰先是高声一喝,随后微微笑道:“你且听本将说。m.www.uu234.net”

    萧孟支闻言一怔,旋即他瞧了眼燕飞煌,只瞧对方颔首,于是他坐了下来说道:“章将军请讲。”

    章泽兰笑道:“萧当家的,实话跟您说了吧,其实本将现在急需有几件战功傍身。你们不晓得,子这次讨伐水匪以来,本将也犯了不少岔子,军营中看我不顺眼的不晓得有多少,待此地之战结束后,不仅不会受到褒奖,甚至还会降官罚俸。若是本将能兵不血刃的就将你萧燕两家招了安的话,自当是一功抵万过。但萧当家的有没有想过,即使我同意了招安,我家石将军会不会同意呢?

    这次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家石将军是铁了心的要剿匪,而你们萧燕两家便是重点关照的对象啊。石将军与本将不同,她不晓得你们两家投诚的诚意,若是此番战争结束后你们再来表达诚意,那石将军定会将你们当成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依石将军的性子,定是要斩草除根的。”

    萧孟支听罢,神色间显露出了些慌乱,他不由得顺着章泽兰的话茬问道:“那章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章泽兰沉声道:“为了向石将军表忠心,在剿匪结束前,你们必须要拿出些战功来。你们两家手下随军出征,即使不上阵杀敌,只在后方摇旗呐喊,那也得让你晓得你们是剿了匪的,你们不是敌人,而是兄弟。石莽将军事后晓得后,定然会对你们两家过去的罪责既往不咎。若你们听完本将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还认为本将在利用你们,那你们手里不是还握有董参军这杀手锏呢吗?

    只要有董参军,即使石将军不在意你们两家的战功,那也会妥协三分的。”

    “此话怎讲?”

    章泽兰闻言皱眉道:“石将军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二位应该知道吧。”

    燕飞煌微笑道:“这燕某人有所听闻,不过之前一直当做奇闻轶事,难不成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

    萧孟支哑然,他不敢相信,一直在千岛府与他们七家水匪相互周旋的,竟然是个女子。”

    章泽兰淡淡道:“石将军其实与那董平早已私定了终身,石将军之所以如此急促的想要剿匪,实则是想早日解甲归田,与那董平厮守终生。”

    燕飞煌嗤笑道:“那石将军我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想想能镇住军匪的女子长得定是凶恶极了。这丑女子在军营中见惯的糙汉子,自当是一眼便迷上了那才貌双全的风流公子哥。”

    “啪!”

    章泽兰陡然一拍桌,打断了燕飞煌的调笑后,冷声道:“燕当家的,请注意你的言辞。”

    燕飞煌一愣,随后大笑道:“章将军,燕某人算是明白了。众人百相,可都敌不过儿女情长。章将军,想必你将那董参军带来让他做我们的人质,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吧。”

    章泽兰抿着嘴没有答话,燕飞煌会意道:“萧兄,章将军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不出兵,那就太小家子气了。但萧兄不必为难,这次我只带我燕家的兄弟去便可,你这边拿人,我去那边拿军功。”

    萧孟支闻言暗道:“我萧燕两家的兵力远超这章泽兰,想他也搞不出什么鬼把戏。而且这军功既然能唾手可得,为何不博上一博?”想罢,他笑道:“燕老弟这话说的,愚兄可不能让你将这功劳全给抢了,我萧家也出兵。”

    章泽兰听罢微笑道:“有二位当家的鼎力相助,咱们何求不能飞黄腾达。”

    燕飞煌笑道:“章将军说的是。”

    且说此时,董平正佝偻在门房里,打着盹儿。门房外,至少有二十来人把守着。忽的,有人“笃笃”的敲起了门。

    董平眯瞪起双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既然失了礼数,那便要一失到底,否则会遭人瞧不起的。”

    屋外那人回道:“回董参军,我家当家晓得这夜里寒,所以特命贱妾给董参军送碗甜汤喝。”董平一听这来人是个女的,便一改慵懒之色,正襟危坐道:“请进吧。”

    董平话音刚落,那人便侧着身子用肩膀一推门,缓步行了进来。董平抬眼一瞧,不由得笑道:“本参军说让他送几个姑娘来,怎的进来的是个黄脸婆。”

    来人闻言,忙将将脑袋低垂了下去道:“贱妾这幅尊容,碍了董参军的眼了。”

    董平摆手道:“这黄脸婆在本参军这里可不是贬义,而是黄四娘的脸似芙蓉胸似玉,着实是个好婆娘。”

    这来人闻言扑哧一笑,她将甜汤放于桌上道:“董参军说笑了,贱妾怎配用杜甫跟白居易两位大圣人的诗句来修饰。”

    董平闻言,眸光微亮,他道:“大姐竟也晓得这两句诗。”

    来人点头道:“家中相公好吟诗作对,贱妾耳熏目染,自当也晓得些。”

    一听这句话,董平伸出手指,“啪”的点了点那甜汤。来人正欲呼声制止,却被董平使了个眼色给制止住了。随后董平在那托盘里写下了三个字,是为“刘夫堂”。

    这来人见状目光闪烁,忽的董平又笑道:“看起来大姐的相公,跟这两位诗人是至交,在下不才也认识这两位,如此一说,没准在下跟大姐的相公也能成朋友呢。”说罢,董平又在那刘字下,写了一个蒲字。

    “这位对于大姐的相公来说,怕才是真正的圣人吧。十数年寒苦,却不觉风雨凉。”

    董平说罢,就听得外面有人道:“赶快出来,你这般下贱身份,怎配跟军营里的大人说话。”

    闻言,来人匆匆也在托盘上写了两个字,随后她忙道:“贱妾得罪了。”旋即,她便将那托盘上的字迹擦干净,将其拿起就慌张的推门走了出去。

    董平见状,不由得心中像是突然压了一块巨石,怎的都喘不过气来。

    “依刘夫堂在萧家的地位,他的家室怎会遭到如此对待?难不成……”

    想到此处,董平双眼一闭,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听见动静,这外面便闯进来几个人,只听一人说道:“把他带到牢里关起来。”

    与此同时,萧飞煌与萧孟支已开始整顿起人马,准备随章泽兰出征。

    恍惚半夜风萧萧,湖水寒彻。

    董平在阴暗潮湿的牢里睁开了双眼,他眯眼一瞧,只见这牢里只有四人在巡逻把守。

    “看起来来,他们倒是对自己的手段颇为自付。”

    董平笑笑,他右手一张,那垫着牢底的秸秆,便有四根被他吸附进了掌心之中。旋即,董平倒转吞气篇,这四根秸秆便缓缓的朝着牢房外飞了出去。这四根秸秆就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准确无误的就将这看守牢房的四人给洞穿了喉咙。这一招看似无风无浪,但董平使完,已是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如此精确的拿捏真气,就算是一些顶尖的高手都要掂量着做,更何况是体内真气并不雄厚的董平。

    将这四人了结后,董平盘膝打坐了半晌,脸上方才恢复了血色。他缓缓站起来,行至牢前,一掌将那牢门劈了个稀烂后,阴沉着脸行出了牢房。

    此时岛上空虚,留守的不足一成兵力。

    董平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被其撞见的人,都逃不了变成人干儿的下场。终的,在一处破旧的,能不能遮风挡雨的房屋前,董平瞧见了一个正坐在门槛上痴痴傻笑的男子。董平驻足,观望着。

    不久,一个妇人捧着些残羹冷炙走了回来。那坐在门槛上的男子登时便将那饭食抢过来,狼吞虎咽。妇人立于一旁,满目哀伤。

    “刘兄弟将你当做一见如故的至交好友,其夫人又提醒你那汤中有毒,才令你逃过一劫。但你却为了自己的小算盘,就将这对夫妻给害成了这幅模样。本以为换了名字,就能活的像个人了。但你的良心啊,早在数年前,便已烂了。”

    董平幽幽轻叹,随后他拔腿朝前方这二人行去。

    “大姐,多谢你好心提醒了。”

    闻声,刘蒲侧身瞧去,她一见董平,先是一惊,随后满是惭愧的说道:“这是哪里话,贱妾险些就成了害了我家夫君好友的帮凶。”

    “大姐怎晓得在下是刘兄弟的好友,就因为在下晓得大姐的名讳?”

    刘蒲点头道:“我家夫君只有在跟交心的好友在一起时,才会提起贱妾的名字。虽来这岛上也有三四年之久,但晓得贱妾名字的,却是寥寥无几。”

    董平闻言心中更不是滋味儿,他不愿意再瞧刘蒲满是赤诚的目光,于是他蹲下来,看着仍是痴痴傻笑的刘夫堂道:“刘兄弟…怎的落魄成了这个样子?”

    刘蒲摸了一把眼角的泪水道:“被闫家的人捉去,给折磨成这个样子的。”

    董平淡淡道:“见刘兄弟不中用了,所以萧孟支便将他当成了弃子。”

    刘蒲闻言赶忙替萧孟支辩解道:“当家的还是颇为照顾我们夫妇二人的,只是除当家的外,萧家上下都瞧我们夫妇不顺眼罢了。”

    董平听罢微笑道:“是啊,怪不得别人。能有一方安身之处,就该谢天谢地了。”旋即,董平站了起来,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道:“拿上这个,带刘兄弟走吧。萧家的恩情,你们已经还完了。去临安,用这些银子能请个好大夫,或许还能将刘兄给救回来。”

    董平的这最后一句话,是彻底将刘蒲的婉拒给堵在了喉咙里。忽的,她猛的跪在地上,就是对着董平磕了三个响头。董平没有制止,他只是淡淡道:“从岛北走,你们只管走,其他的交给我了。”

    董平话音刚落,就见刘夫堂不停拍手傻笑道:“好好好,走走走!”刘蒲拿出块手帕,将刘夫堂的嘴角给擦干净后,便接过董平的银票,带着刘夫堂一起消失在了夜幕里。

    在她二人走后,其居住的那破屋便燃起了大火,熊熊烈火,细雨扑不灭的火。随后,这岛上各处,便接二连三的燃起了大火。这当真应了那句话,后院失火,鸡飞狗跳。鸡不飞是不行的,因为它不想做成没盐味儿的烧鸡。尽管事后还能调制蘸料,做成白切鸡,但鸡皮都烧焦了,没了白切鸡的精髓,还叫做白切鸡么?而狗跳,是因为它想活着,至少比鸡多活些工夫。鸡虽烧焦了,但在它们嘴里,却还是美味极了。

    就如同此时,几只野狗拦了路。

    刘蒲将刘夫堂护在身后,在她面前,是三个在火光映照下,面色更显凶狠的男子。一男子笑道:“这婆娘虽老了些,但还尚有几分姿色。平日里有当家的在,咱们也不敢对她怎么样。此时正好,咱们当着这趾高气扬的刘夫堂,好生照料照料他家内人!”说罢,这人便朝刘蒲猛扑了过去,其身后二人也是跃跃欲试。

    忽的,这人的动作戛然而止,一只大手,从身后掐住了他的脖子。

    “把你狗眼移开,本参军不准你亵渎这位夫人。把你的狗爪子也拿开,本参军不准你玷污这位夫人。但事已至此,我董平只能赐你一死。”

    董平掌心稍稍一用力,人首便已分离。将手擦干净以后,董平又笑眯眯的看向满脸惊恐与满脸傻笑的刘夫堂道:“船已经准备好了,快些走吧。”

    刘蒲定了定心神,她抓紧刘夫堂的手,便快速朝前行去。当她二人来至岛北水畔,当的是瞧见了一艘能载十数人的客船。但同时,站在那船前一座庞大身影,也让其望而却步。

    董平来至刘蒲身旁微笑道:“那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他不愿意随军出发而跳进了水里,我倒是还要亲自送你们出这千岛府。放心吧,有他护着,没人敢来扰乱你们。”说罢,董平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还染着血迹的布袋递给刘蒲说道:“不过一日三餐都要给他些肉吃,再放心,这袋子上虽染了血,但里面装的可不是人肉。”

    刘蒲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她低声道:“董参军的大恩大德,贱妾来日定要报答!”

    “快些走,便是报答我了。”

    刘蒲闻言,也不再多言,她接过那布袋,便与刘夫堂一起朝阿井与船而去。船一走,这便是划向了另一番光景。

    董平看着船,船上痴痴笑着的刘夫堂也看着董平。他虽仍在傻笑,但目光中却没了混沌。

    “董公子,好算计。待来日,咱们再好生较量,比个高低。”刘夫堂如斯想到。

    羊渊岛的火势渐渐熄了,稳坐于船舱中的石莽正欲下令发动第二轮攻势时,浓厚白雾却骤然升起,在白雾笼罩之下,不光这羊渊岛上一片模糊,就连她这方的队伍也陷入了混沌。

    石莽无奈,只得下令先退兵百丈,待云消雾散。

    在空中船舫之上,龙正风看着弥漫全岛的浓雾,不由得笑道:“四浪姑娘,你这本事,当的是媲美天上的老神仙了。”

    燕四浪于一旁笑道:“龙当家的谬赞了,这千岛府夜里本就容易起雾,再加上岛上刚烧过大火,现在又下着小雨,起雾是自然的。我只是从中调和,做个引子,将这声势弄的更大些罢了。话说回来,龙当家交待的事四浪已经做了,现在龙当家的能兑现承诺了吧?”

    龙正风微笑道:“我当然不会食言,燕姑娘随时可以离去,但我还是想劝姑娘一句,最好留下。”

    燕四浪笑道:“这倒是不必了,既然龙当家的这里来了官兵,那想必我燕家也免不了这番劫难,现在我还是回去帮自己当家,来的仁义。”

    龙正风笑道:“若四浪姑娘只是想去燕兄,那留在这里便能瞧见,无需这般麻烦的跑个来回。”

    “龙当家的这是何意?”

    龙正风笑道:“将军之时,车马炮怎能缺席?难道四浪姑娘,就不想瞧瞧燕当家与我一同创造的丰功伟绩么?”

    夜色,浓重。

    突然之间,有一不速之客前来。

    石莽听见脚步声,登时便抬起了头。

    “冷少侠,你怎的来了?”

    冷飘飘靠着舱门,长喘了两口气后道:“董平让我来的。”

    石莽忙的起身道:“是萧家有变?”

    冷飘飘点头道:“不错,萧家突然派人前来投诚。章将军同意了,于是他带着董平和燕飞煌一起去了萧家。”

    “就他们三个?”

    “我们这边,章将军只带着董平。董平在离船之前,用唇语秘密告诉我,萧燕两家所谓投诚只是幌子,他让我来找将军你,要将军你速速撤兵!”

    石莽闻言,没有言语,她心中暗道:“依章泽兰的禀性,他定会将萧燕两家的兵力为己所用,若萧燕两家突然反水,那他将会万劫不复。但此时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想罢,她开口道:“本将会派人让章泽兰撤兵,但本将这里却是撤不了,一旦撤了,不光会全军覆灭,还会满盘皆输。”

第一百五十章 千岛覆灭篇(八)

    搬上船了几坛酒,这一路上三人推杯换盏。www.uu234.net

    萧孟支喝的面色绯红,他咯咯笑道:“章将军,这一次,你一定要让我萧家打头阵!”这话里满是酒气,章泽兰听来也是呵呵直笑。忽的,章泽兰语气一凌道:“既然萧当家的有这番心意,那本将便成全你。咱们这是往雷家去的,打了雷家再去打龙家。这作战的先锋官,萧当家,便是你了!”

    萧孟支闻言,这喝进肚子里的酒,骤然酒变成冷汗,哗哗的淌在了脑门上。萧孟支咽口唾沫,只觉的自己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是他自己请的命,事到如今,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讲的醉话。有苦难言的萧孟支无奈之下瞥了燕飞煌一眼,但只瞧燕飞煌眯瞪着眼,打着轻酣,显然醉的比他还厉害。

    但突然间,燕飞煌猛的睁开了双眼大笑道:“萧……萧兄,你是条汉子!你放心,我燕某人随你一起……一起去叫阵!”

    听得此言,萧孟支晓得此事再无转机,他只好苦笑道:“在下定不辱没章将军的英明。”

    章泽兰笑道:“那就祝萧当家的,燕当家的旗开得胜,等回来,咱们再喝上三大碗!”

    此时正在天王老子岛前攻打雷家的,是三生岛的大将康乃之。这康乃之虽是名老将,但他久居远离前阵的三生岛,这打仗的功夫便生疏了不少。而这雷家偏偏又是块儿硬骨头,两方你来我往间,康乃之统率的军队,竟隐隐有败退之势。

    且说这康乃之正亲自上阵杀敌时,忽有一人来报。康乃之将手中的大砍刀抡了一个圈儿,削去几颗首级后淡淡道:“说。”

    “回康将军,咱们后方正有一批声势浩大的船队正在缓缓逼近!”

    “是敌是友?”

    “打头的是咱军家的船,但其后却跟着不少水匪的船只啊!”

    康乃之心中暗道:“难不成是我军已有人败了!”想罢,康乃之便厉声喝道:“退兵!”

    而当康乃之率兵回到大船上后,却发现正有一艘轻舟快速逼近过来。

    “康将军,别来无恙啊!”

    一声轻语被真气催出,清清楚楚的落在了这方圆几十丈所立之人的耳朵里。康乃之闻声来至船后,当他看清来人后笑道:“原来是章将军,怎的,你这白面煞星何时成了水匪的说客?”

    章泽兰闻言往后瞧瞧,便回头笑道:“想来康将军是误会了,那些水匪现在已是本将的人了。本将晓得康将军你这里定是一番鏖战,所以本将特来相助。”

    康乃之大笑道:“章将军,可真有你的,请上来说话!”

    船舱之中,康乃之与章泽兰相对而坐。

    章泽兰饮了口茶水后淡淡道:“就是这么个来龙去脉,康将军还有哪里不清楚,便尽管提问。”

    康乃之微笑道:“章将军好本事,区区三言两语,便让这无恶不作的水匪倒戈相助,有了这些水匪帮忙,雷家便是囊中之物。章将军需要我怎么配合,尽管说来。”

    章泽兰笑道:“有康将军这番话,本将便放心了。这次进攻,康将军只需稳坐后方,坐山观虎斗便可。”

    康乃之听罢微微一怔道:“这……恐怕不妥吧。”

    章泽兰嗤笑一声道:“难不成康将军怕本将抢了你的功劳?”

    康乃之蹙起眉头,轻声笑道:“章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我只在乎这雷家能不能被攻下,至于是谁攻下来的,又是谁得了功劳,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担心这萧燕两家会不会临阵倒戈。他们两家若是与雷家联合起来,那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章泽兰微笑道:“康将军请放心,萧燕两家是诚心投靠的,再加上他们两家与雷家的积怨颇深,临阵倒戈是绝无可能。”

    康乃之笑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我便更不能在一旁看热闹了。”

    “谁说要康将军你看热闹了?”章泽兰眼珠一挑,瞥了康乃之一眼后淡淡道:“本将会安排萧燕两家上前打头阵,待他们狗咬狗,咬的遍体鳞伤以后,咱们两军再合力将他们给除了。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这!”康乃之惊道:“这怕是不合规矩吧,他们两家既然已经投诚,那咱们就绝无在其背后捅刀子的道理。”

    章泽兰闻言冷声道:“他们两家在千岛府犯下的滔天大罪,岂是临阵投诚就能抹个一干二净的?再言之,他们毕竟是水匪,就算是现在不倒戈,谁能说的准他们以后会不会倒戈?为确保万无一失,那只能将他们彻底抹除。康将军,即使你淡泊名利,但你也不想以后让人在你背后,说你这条命是被水匪给救回来的吧?”

    康乃之沉吟了片刻,他低垂着头颅,若有所思。忽的,他笑道:“章将军能来与我商量,那是给我面子。那我也不能给脸不要脸,就按章将军说的做。”

    与此同时,天王老子岛上。

    雷冲正披挂着一身战甲,眯瞪着眼朝前方眺望着。忽的,雷天来至他身旁道:“义父,这情况有些不对。”

    雷冲淡淡道:“怎么个不对法?”

    雷天回道:“根据打探消息的兄弟来报说,那军队的人撤了,是因为来了援兵。”

    “哦?既然来了援兵,他们的攻势应该更猛烈才对。”

    “这便是奇怪之处了,那些援军中,大部分坐的却是萧燕两家的船。”

    雷冲兜着下巴,一双三角眼中精光乍现。忽的,他淡淡道:“又是一场硬战啊!”

    雷天闻言不解道:“义父何处此言?”

    雷冲笑道:“萧燕这两只老狐狸,定是投了诚。依他们的禀性,即使打赢了仗,也是不会来帮咱们雷家的。”

    雷天身躯一颤道:“若萧燕两家与军家联手,那咱们岂不是必败无疑了?”

    雷冲微笑道:“天儿啊,当年你带着手下的这帮兄弟来投靠老夫时,曾说过要助老夫成就一番霸业,但现在看来,这倒是成了笑谈。”

    雷天淡淡道:“的确是成了笑谈。”

    雷冲拍拍雷天的肩膀道:“但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天儿,今日便随义父我大干一场,!若胜了,那咱们继续喝酒吃肉,过快活日子。若要是输了,那咱们也不枉在这尘世走上一遭!”雷冲说的是激昂慷慨,但雷天却是面无表情,他喃喃自语道:“要如何,才能博来这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

    转眼之间,浩浩荡荡的船队便朝这天王老子岛驶来。萧孟支看一盘坐在甲板上昏昏欲睡,还不停说着醉话的燕飞煌,当的是连连苦笑。他道:“燕老弟啊,燕老弟,咱们临了,还是让人当枪使了。那章泽兰虽说这雷家已是盘残羹冷炙,好收拾的很。但咱们若是将雷家收拾了,这自己怕也是成了残羹冷炙了。若咱们没了那份实力,还如何跟他们讨价还价啊!”想罢,萧孟支不禁摇了摇头。

    突然,只听这船“嘭”的一声靠了岸。萧孟支陡然惊醒,他心道:“这,这怎么这么快,便到了!”但一想到这里,他却是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这雷家的人,都哪儿去了?”

    忽的,萧孟支举起火把往前一瞧。登时,他目光大亮,长笑不止。

    在后方正坐船观狗咬狗的二人,瞧见前方局势,心中皆是打起了鼓。

    康乃之道:“章将军,怎么没打起来?”

    “混账东西!”章泽兰猛的一拍船舷后厉喝道:“准备反击!”章泽兰本以为自己玩弄人心,算无遗策。但他却没想到,这萧燕两家还真反水了。而正当他怒不可遏之时,一水匪划着快船,来至了大船之前。

    章泽兰手握长剑,正欲将这水匪给结果了时,就听这水匪大声喊道:“回章将军,雷家已被我家当家拿下!”

    闻言,章泽兰与康乃之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满头雾水。旋即,那水匪从船中将一颗人头给提了起来道:“我家当家的说了,若是章将军不信,那便看看这颗人头!”

    “扔上来!”

    章泽兰话音刚落,那颗人头便带着呼呼风声被底下的水匪给抛到了空中。章泽兰见状,陡然就朝着那人头刺了一剑。血迹淋淋的首级在橘色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可怖。更令人心惊的是,这颗人头的双眼还正大睁着,其双唇微张,似还有话没有讲完。

    “是被人突然给砍下来的。”章泽兰皱眉道。

    康乃之点头道:“不错,这人,正是水匪头子,雷冲无疑!”

    此时,燕萧两家的大小船只已驶了过来。萧孟支站于船头,与章泽兰隔空相望。他笑道:“回章将军的话,在下幸不辱使命。”

    章泽兰眉头不展,他冷声问道:“方才本将未见你们动一兵一卒,怎的就将雷冲的首级给取了过来?”

    萧孟支“诶呀”了一声,满面得意之色,他摆手道:“章将军,这说来也怪。在下的船在靠岸时,这雷冲的首级便放四平八稳的放在那岛上了。依在下推测,应该是雷家的人见咱们来势汹汹,于是起了内讧,那些不愿意再守岛的人,便将雷冲给杀了。”

    康乃之闻言轻声道:“章将军,你说这一招,会不会是弃帅保卒的极端之法。这雷冲死了,而其余的人此时则仍躲在岛上?”

    章泽兰“啪”的一抖手中长剑,那被长剑洞穿了的雷冲首级,登时便被其给震了个稀碎。那四散飞去的血肉碎末,生生的溅了对面的萧孟支一脸。正当萧孟支慌张的擦拭脸上的污秽时,就听得章泽兰厉喝道:“杀上岛去,片甲不留!”

    战事瞬息万变,谁也不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就如同雷冲不晓得自己会突然被人斩去首级一般,闫寿月也未想到,自己赖已为生的天堑,反倒将自己的生路给堵死了。

    闫勿得生前本就不得人心,闫寿阳上位后的所作所为更是令人发指。这闫家的上下水匪一瞧见千岛府的驻军真打来了,当的是没有一人愿意听从闫寿月的命令,去仗着天险抗敌。而是窝里斗,造起了反。大小水匪都惦记上了闫勿得生前攒下的那批银子,闫家上下乱成了一团。当军队的人攻进岛后,只瞧见了被剁成稀烂的闫寿阳与满地的水匪尸体,而闫寿月却不知所踪。同样人去楼空的,还有天王老子岛。

    章泽兰带领全军将天王老子岛翻了几个遍,竟连一个活人都没有瞧见,只有一面光鲜亮丽的大旗,仍在不知疲倦的飘荡飞舞。

    萧孟支来至章泽兰身旁道:“章将军,这雷家既然已经拿下了,接下来便轮到龙家了吧。”

    章泽兰淡淡道:“看来萧当家的士气如虹啊。”

    萧孟支微笑道:“既然投靠了章将军您,那自然该尽心尽力。倘若在下能在石将军面前将龙家给灭了,那以后的事,自然也能好说的多。”

    章泽兰听罢,一时间没有言语。此时一士兵来报道:“启禀章将军,石将军派人传信来了!”

    “让他过来。”

    那人退去后不久,一脸上满是疙瘩的少年便跑了过来道:“章将军!”

    章泽兰一瞧这少年便笑了,他道:“怎的是你?”

    少年憨笑道:“石将军说我打不了仗,只适合跑腿儿。”

    章泽兰闻言一怔,随后他仔细端详了这少年片刻后心道:“原来是你,倒是跟你爹是一个德行。”想罢,章泽兰淡淡道:“石将军嘱咐了你些什么?”

    少年笑道:“石将军要章将军你退……”

    少年一语未闭,章泽兰猛然抽剑,少年人头落地。少年脸上还带着笑意,他嘴角微张,将要说出来的话,还含在嘴里。

    章泽兰微笑道:“孟当家的,你说他的死状是不是跟雷冲一摸一样?”

    萧孟支着实被章泽兰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手给吓到了,章泽兰说罢良久,他方才缓过些神来。萧孟支姿势僵硬的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迹,却是不晓得该如何回章泽兰的话。

    章泽兰见状瞥了那少年的尸体一眼后微笑道:“萧当家的是在意这个,倒是本将没提前支会你一声。这少年的父亲便是暗中破坏燕家与其余几家关系的罪魁祸首,本将现在将他斩了,也算是份微不足道的贺礼。至于他父亲的首级,本将来日自会奉上。”

    “好…好……”

    萧孟支此时是片刻也不想在章泽兰身旁待了,那份从章泽兰身上散发出来的彻骨寒意,令他这个水匪头子也是无所适从的很。

    “既然石将军有令,那咱们便快些去与她汇合。萧当家不晓得,石将军可是小气的很,若咱们去迟了,还不知她会如何大发雷霆呢。”章泽兰话音刚落,萧孟支便刚忙回道:“在下立刻就去整顿手下。”说罢,萧孟支忙不迭的快步而去。

    章泽兰蹲下身子,将剑上的血迹于少年的衣衫上擦拭干净以后微笑自语:“倒也不错,若是带着这两窝水匪将龙家也给灭了,那此番剿匪,那我章泽兰一人便占了四家的功劳。若是论劳苦功高,那谁敢于我章泽兰相提并论。到时候王爷赏识,石莽就算是出身王爷器重的石家将门,那她不也得屈居于我章泽兰之下。”

    以地为棺,以天为椁。骂惯了老天的汉子们,等死了才晓得,也只有天地浩瀚,愿为其收尸。

    待来至船上,章泽兰发现醉酒的燕飞煌已然醒了。此时的燕当家正半解衣衫,坐于甲板上吹着凉风。

    “燕当家的,你可真是位福将。只是喝了几杯酒,便将雷冲的脑袋给喝下来了。”听得章泽兰的调笑,燕正风只是拍了拍双膝道:“章将军,方才我瞧见你将那个孩子给杀了。”

    章泽兰闻言倒也不避讳些什么,他笑道:“本将还以为燕当家会喜欢这份礼物呢。”

    燕飞煌微笑道:“燕某人对于不能带来切实利益的礼物,向来不喜欢。方才我已听萧兄将来龙去脉给说了,实不相瞒,燕某人曾血刃了那孩子的生父。说起来,我与章将军倒是他们一家的灭门大仇人,但是可惜,没人来找咱们报仇了。”

    “那不是正好一了百了?”

    “说的是啊!”燕飞煌站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后淡淡道:“章将军,虽然我燕飞煌是个水匪,但却自诩为一个生意人。”

    章泽兰打断燕飞煌道:“燕当家自谦了,生意人跟盗匪说起来,不就是一种东西么?”

    “东西?何谓东西?”

    “不是东西。”

    燕飞煌闻言一愣,随后微笑道:“那便由我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来忠告章将军几句话。”

    章泽兰淡淡道:“燕当家请讲。”

    “有些东西能卖,而有些东西则不能卖。若是卖了不该卖的东西,那便会横死。”

    “有趣,但本将不是生意人,不喜买卖,自然也不会横死。”

    燕飞煌没理会章泽兰,继续说道:“燕小为了自家人卖了仁义,遭横死。我燕飞煌卖了德行,也会遭横死。而章将军你……怕也会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燕当家的话当真有趣。”

    章泽兰大笑,苍白的脸上,骤然涌起猩红。

    忽的,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若是要死,那为何不竖着死,非要横着死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千岛覆灭篇(将军)

    狂奔着,极速往羊渊岛狂奔着。顶 点 X 23 U S

    董平咬着牙,淋漓大汗。当燕飞煌孤身一人出来投降时,董平的心中便隐隐有了预感。这一战,胜负不定。军与匪,都在设连环计,连环交错间,便织成了一张大网。但谁是这网中的鱼,还有待商榷。

    羊渊岛畔。

    石莽正望着前方笼罩着的大雾,眉头不展。当冷飘飘传来关于萧燕两家的消息以后,石莽便一直惴惴难安。她担心以章泽兰的性子,难免会引得刚刚归降的水匪再度反目。而她晓得,自己排出去的那个小斥候,也未必能顶用。如今想要防止事态恶化,那就必须立刻拿下龙家。只要此方的队伍能调动起来,石莽便有把握掌控住局势。

    “若是白日里不放晴,那这岛上的雾要想散,那最早也得明天了。难道真要功亏一篑,就此撤兵?”石莽的指尖深陷进了栏杆扶手里。当纠结半晌以后,她倒是做了决定,其面色也平静了下来。她喃喃自语道:“事到如今,只能退兵了。”

    “石将军,可否听在下一言?”

    石莽闻声回过头去,她只见冷飘飘正立于她身后。忽的,石莽微笑道:“冷少侠请讲。”

    “石将军,你可曾想过。现在咱们的视线虽被这大雾给蒙蔽了,但对面水匪的情况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咱们为何不趁这一叶障目之机,浑水摸鱼呢?”石莽听罢点头道:“冷少侠言之有理,但就算是咱们要奇袭,最起码也要能看的清眼前的道路。但要想驱散如此浓雾,势必也会闹出极大的动静来。咱们一旦暴露了行踪,那不就是不请自来了么?”

    冷飘飘闻言微笑道:“这石将军倒是不必担心,在下虽不才,但却正好有一技之长能克此浓雾。”

    “万万不可!”石莽赶忙拒绝道:“冷少侠你虽是董参军身边的人,但你却不是这军营中人,本将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冷少侠能不辞劳苦赶来通风报信,本将已是感激不尽。若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本将如何向董参军交待?”

    “瞧石将军说的,咱们既然吃过一锅饭,那便是一家人了。在下既然跟着董参军,那就有帮他分忧的职责。若是石将军过意不去,那大胜得归以后,给在下论功行赏就是。换言之,此次大战,董参军是极尽了心力的。他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人,像这般用心做事,在下看来还是头一遭。若此战败了,那他指不定多失落呢。于情于理,在下都要帮石将军一把。”冷飘飘清澈的双眸里,藏的尽是坚毅之色。石莽见状心道:“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怎的,偏偏让那个混账至极的董参军得了这份好处。只可恨,本将不是男儿身。”

    忽的,石莽低垂着双眸,淡淡道:“说到底,本将还是有私心的。若是本将真不想让冷少侠上岛,那冷少侠是绝对去不了的。但本将,着实想打赢此仗啊……”石莽的鼻音里,还挂着残留的叹息。

    冷飘飘没石莽那么多愁绪,石莽叹,她便笑:“这不就结了?只要心里还抱着个想打赢的念头便是极好的,在下虽不晓得该如何排兵布阵。但在下却晓得,抱着个想赢的念头去竭力拼上一把,那怎么也能拼个五五的胜负之数。”

    石莽闻言,昂首挺胸:“那本将便封冷少侠你个奇袭先锋,随本将上羊渊岛,取龙正风首级。”

    瞧这大雾,刮来一阵微风,那浓雾之上便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听得龙正风的一席话,燕四浪留了下来。她侧头看了看一旁的龙正风,不由得问道:“龙当家都被逼到这家破人亡的份上了,怎还如此有赢的底气?”

    龙正风笑道:“四浪姑娘言重了,我龙正风既没有家破,也没有人亡。至于赢的底气,那我便更没有了,因为我从来都不认为我会败北于此。”

    燕四浪微笑道:“四浪明白了,不去考虑败了如何,那心中便全是胜的底气了。”

    “若四浪姑娘是这么理解的话,那也未尝不可。”龙正风说罢后意味深长的笑道:“能将军的卒子,要来了。”

    当他二人在此空中船舫谈论输赢时,有一只由石莽跟冷飘飘带领队伍,却已无声的潜入了羊渊岛。冷飘飘在前方开路,而石莽与她手下的几个武道好手,便负责将瞧见的水匪给抹开脖子。她们一路向前,从容不迫的朝羊渊岛腹地行去。这本是护住羊渊岛的浓雾,此时倒成了将他们严严实实给保护起来的屏障。

    “他们有援军来了!”

    燕四浪望见正向羊渊岛浩浩荡荡驶过来的船队后,登时惊呼出声。

    “声势不小,约摸着得有个小三千人。”

    看龙正风还是如此不慌不忙,燕四浪先是腹诽了他一声心大。随后她又劝道:“龙当家的,依我看,你现在还是先收拾家当,舍了此岛,出去避避风头的好。这雾虽厉害,但可挡不住这些人一人擎一枝火把。”

    “是这个道理。”龙正风笑笑,忽的,他一掌劈在了燕四浪的脖颈上道:“聒噪。”龙正风话音刚落,他便觉这脚下的大船好一阵摇晃,他沉声道:“这一不注意,便溜进来几只小卒子。”

    且说此时在这大船下,正有数人,撼动着支撑起这空中楼阁的巨木支柱。而骤然间,这几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说几位兄弟,你们现在做的事,可是在草菅人命啊!你们可晓得,若是这大船掉下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丧命?”龙正风站于这几人中央,他话音未落,这几人便一同倒地,再无生机。但与此同时,却有两把长剑,于他身后,一左一右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龙正风目光微凝,他双掌一握间,阵阵狂风便在其脚底卷了起来。但随即,架在他脖子上的这两柄剑骤然往下一落,便听“嘭”的一声闷响。只见此时的龙正风,已然被斩去了双臂。忽的,盘踞于龙正风脚底的劲风骤然消散而去,他也浑身无力的蹲坐在了地上。

    “龙当家的,你当真以为本将会蠢到在你眼皮子底下砍树?本将无非是想将你引出,好擒住罢了。”石莽说罢,便行至龙正风面前,她上下打量了龙正风两眼后接着说道:“不错,是龙正风。”

    冷飘飘闻言道:“石将军,你可得看仔细了。”

    石莽点头道:“本将跟这位龙当家也交手过几次,他的确是龙正风无疑。”

    冷飘飘微笑道:“这龙家的当家都被咱们给捉住了,那龙家自当不攻而破。”

    石莽蹲下身子,封住了龙正风双肩上的几个穴道,暂时止住了龙正风从双肩处源源不绝流出来的鲜血。这伤势一减轻,龙正风便抬起了头,他面色苍白的看着石莽微笑道:“看来是龙正风被将军了。”

    石莽闻言一把将龙正风提了起来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与船队汇合。”

    “在下给将军殿后。”

    石莽听罢也不多言,提起龙正风便快步而去。

    往回走的路上,石莽的脚步轻快了不少。但正当他要出岛时,却骤然停住了脚步。石莽瞧见,这羊渊岛畔是火光通明,数千人马正往岛上集结。而这队伍领头的,正是章泽兰。

    忽的,章泽兰厉声喝道:“将羊渊岛夷为平地!”

    “且慢!”

    章泽兰闻声一怔,他皱眉回道:“可是石将军?”

    他话音刚落,便瞧得石莽提着龙正风从被火光映照的淡橘色浓雾中缓步走了出来。石莽行至章泽兰面前沉声道:“龙正风已被本将捉拿。”

    闻言,立于章泽兰身后的萧孟支陡然变色。随即,他上前道:“石将军孤身于敌营帐中取上将首级,真乃勇武超群!”

    石莽将龙正风扔在地上道:“阁下应该就是投诚于我军的……”石莽一语未闭,萧孟支便忙的接话道:“在下萧孟支。”说罢,他又一指身旁道:“这位是燕家当家,燕飞煌。”

    石莽微笑道:“二位当家能弃暗投明,可喜可贺。但萧当家却是谬赞了,能将这龙正风擒住,靠的是一群舍命掩护的兄弟。还有……”石莽正想提冷飘飘时却发现殿后的冷飘飘竟还没出来,霎时间,她心里咯噔一下。

    “石将军,恕燕某人直言,被你擒住的龙正风,貌似有些奇怪。”

    石莽闻声回神低头看去,她此时只见那燕飞煌蹲在地上,将龙正风给翻了起来。石莽沉声道:“这自然是龙正风。”

    燕飞煌听罢摇头微笑道:“萧兄,你也来瞧瞧,这可是龙正风?”

    “燕老弟,瞧你这话说的,石将军还能骗……”

    一语未必,萧孟支便闭上了嘴巴。

    石莽见状,当的是好生观察了一番萧燕二人的脸色。她暗道:“他二人莫非是念及昔日交情,于是相联手将我给哄骗过去。”想罢,石莽笑道:“既然二位当家的说他不是龙正风,那他也是杀害了本将部下的凶恶水匪,本将斩了他便是。”

    旋即,石莽抬剑便朝龙正风的脖子斩去。而当她这剑都快落到龙正风的脖子上了,萧燕二人还是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好似在他二人看来,这龙正风的死活都与他们无关。

    石莽心下一横,陡然就一剑将龙正风的脑袋给斩了下来。首级落地,骨碌碌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儿后,停在了章泽兰的身前。章泽兰瞥了那首级一眼后,又是一脚踢到了石莽跟前。

    “石将军,末将怎没听说过,这龙正风长了一张被火燎过的脸?”

    石莽闻声一瞧那首级,任凭其心智坚定,也不由得惊出了一头冷汗。她只见那颗“龙正风”的人头,此时哪里还有龙正风的模样?那是张布满了烧伤的脸,其脸上还文有半面刺青。

    骤然间,咯咯的得意笑声于浓雾中响起。一听这大笑,萧孟支是忙道:“错不了,是龙正风的声音,他还活着!”

    石莽循声瞧去,她只见得完好无损的龙正风已掐着冷飘飘的脖子从浓雾中缓步走了出来。

    “石将军,你真当我龙某人那么蠢,会对你那浅显的埋伏自投罗网?”龙正风说罢又瞥了眼地上那被人当成蹴鞠踢的人头,他心道:“泅覃啊,也不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你从鬼门关给啦出来。”

    石莽登时便觉五雷轰顶,她的心绪在须臾间就沉入了谷底。此时此刻,她除了自责愧疚,剩下的便是弥漫于自己胸膛处的无能为力。

    章泽兰瞧见龙正风这般大喇喇的走出来,双眼登时就红了起来,他笑道:“二位当家,咱们马上便要大功告成了。”

    萧孟支会意道:“萧家兄弟,将这龙正风给射成马蜂窝!”

    “且慢!”

    章泽兰双眼微眯,瞅着燕飞煌说道:“燕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声且慢,是燕飞煌抢在石莽之前说出来的。还没等燕飞煌解释,石莽便怒目瞪向章泽兰说道:“章将军,本将还在此,何时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章泽兰微笑道:“石将军,末将向来敬重你。但末将也绝不会因为石将军你的一时糊涂,便将龙正风这条大鱼给放走。”

    龙正风闻言笑道:“对不住了章将军,吾辈可没打算走,而是来将军的。”

    龙正风话音未落,章泽兰便感觉脖颈处传来阵阵刺骨的冰凉。

    “燕兄,你这是做什么!”萧孟支看着将剑架在章泽兰脖子上的燕飞煌慌忙问道。燕飞煌微笑道:“萧兄,我倒是觉得那位董参军说的在理,要想做官家人,那便将挡在面前的官家人全都给杀了。”

    忽的,石莽抽剑抵住了燕飞煌的胸口。但与此同时,章泽兰的喉头处也浮现出了一丝血线。见状,石莽的剑倒是不敢再轻易向前刺上一寸。

    章泽兰背负起双手,神态自若道:“燕当家的,难不成你以为凭借你燕家这些区区兵力,就能对付本将了?”

    “要是再加上这些呢!”

    龙正风陡然一喝,黑压压的大批人马便从其身后哗啦一声涌现出来。见状,萧孟支呼吸一滞,他不由得开口道:“怎的,怎的还有雷家的,闫家的,王家的,冯家的人马!”

    燕飞煌淡淡道:“萧兄,你是想继续投诚,还是想随兄弟我继续干一番事业?”

    萧孟支四下瞅瞅,登时间他的心中便盘算了起来:“此时这里官家的兵力虽少些,但若是加上我萧家的人,那未必没有一搏之力。而且这战若是胜了,那我萧孟支自将一洗出身,飞黄腾达!”这清算出得失,萧孟支陡然便义正言辞的喝道:“燕老弟,咱们虽为盗匪,但也讲究义字当头,岂能做那两面三刀之事!”

    燕飞煌闻言微笑道:“燕兄啊,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不过你这笔买卖却是做赔了。”燕飞煌说罢,萧孟支骤然便听得身后的队伍里传来一阵哀嚎骚乱。他回头一瞧,只见他手下的自家兄弟竟自相残杀了起来。

    “这…这……好啊,我萧孟支算是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萧孟支便“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又哭又笑起来。这一弹指的功夫,他竟然就疯了。

    此时,一带刀男子来至龙正风面前,单膝跪地道:“窦家军先锋官,窦轮,前来拜见龙当家!”

    “起来吧。”龙正风微笑道。

    而这自称为窦轮的男子一抬头,却瞧他竟是雷冲的义子,雷天!

    恍然间,萧燕两家的水匪便与此地的千岛府军队厮杀了起来。听得身后刀兵交鸣之声,晓得大势已去,即使镇定如章泽兰,脑门上也是冒出了一层白毛冷汗。

    燕飞煌微笑道:“章将军,没想到燕某人说的话,这么快便实现了,你果然会横死。”

    “本将劝你莫要轻举妄动。”

    燕飞煌斜睨了眼石莽道:“石将军,燕某人倒是觉得此人不值得你如此搭救。先是陷害同僚,随后又为泄愤,将你派去传信的孩子给杀了。这人心肠坏的,连我燕某人都看不过眼去了。”

    章泽兰冷声道:“要杀便杀,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闭嘴!”石莽厉喝了章泽兰一声后朗声道:“龙当家的,本将想与你做笔生意。”

    龙正风笑了笑,他将冷飘飘扔在地上后淡淡道:“说吧,这个女人值个什么价钱?”

    “燕当家的一条性命,外加我石莽的一条性命。”

    龙正风笑道:“值得很……”

    但他一语未闭,却陡然听得身后有人淡淡道:“我的女人,哪里这么便宜?为了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我可是连这条命都给舍去了。”这话音刚落,一人影便划破浓雾,飞身来至龙正风身前。

    “那位将军的买卖不作数,我来跟你做笔买卖如何?”说罢,这来人便将左右提着的一妇人跟一小童扔在了地上。

    “用你妻儿的命。”

    见来人,章泽兰大惊失色,石莽则是微微颔首,藏住了双目。

    龙正风笑道:“阁下想罢就是犬子所提到的那位捉弄过他的董平,董参军。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竟能反将我龙正风一军。”

    董平抄手微笑道:“废话就先搁在阁下的嘴里,这买卖你是做与不做?”

    龙正风皱起眉头,啧啧道:“这我倒是觉得不值了,两条命能换两条命不假,但令夫人这肚腹中的孩子该怎么算呢?”

    石莽闻言猛的抬起了头,她的瞳孔微缩,当的是惊骇非常:“董平,本将是不会做逃兵的,你莫要管我。”

    “闭嘴!”董平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石莽一眼后道:“她现在落的这般下场,千岛府落的这般下场,皆是你害的,我要你一辈子给当牛做马赎罪。别妄想安逸的,一死了之。”说罢,董平又转过头看向龙正风道:“值钱的性命我是给不了你了,但为了她们母子……我愿意下跪求你,求你将她们放了。”说到此处,董平的眼眸中陡然流转温柔之色。

    龙正风调笑道:“你这一跪能值有多值钱?”

    “当今天子,我也未曾跪过。”

    龙正风听罢大笑不止,笑到最后,他捂着肚子说道:“有趣,有趣极了,当今天子,我也未曾跪过。若这样说的话,咱俩的身份倒是比那天子还要贵重许多。行,那就算你这一跪值一条人命。”说到此处,龙正风陡然正色道:“但我想问问你,你这是为何而跪?”

    “为妻为子,为夫为父。”

    龙正风扫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龙天罡母子两人后摆手道:“便宜卖你了,将你要的人带走吧。”

    燕飞煌闻言谨慎道:“龙当家,放虎归山,恐怕不妥。”

    龙正风微笑道:“燕兄且放心,他们不是对手。”

    董平行至龙正风身前,将冷飘飘抱在怀里后起身盯着龙正风的双眼笑道:“总有一日,将你千刀万剐。”

    龙正风笑道:“求之不得。”

    旋即,董平又朝石莽走去。石莽见冷飘飘已然得救,登时释然,她一拧剑柄,就欲朝燕飞煌刺去。

    “嘭!”

    她的剑掉在了地上,忽的飞来一掌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燕飞煌看着左拥右抱的董平笑道:“董参军,你可是救了燕某人一命啊。”

    董平斜睨了他一眼道:“若想报恩,便将你剑下那人快些了结了。”

    章泽兰闻言冷冷道:“董平,没想到你还藏着一身如此高明的修为。”

    “聒噪。”

    董平回过头,带着石莽与冷飘飘便走进了正酣战的人群之中。他行过之处,刀剑避退。而看着董平带着石莽,与水匪厮杀的众将士当的是更加拼命起来。

    “活着吧,即使是逃兵也要活下去。好好记住了,这些兄弟的仇。”

    当董平三人走后,燕飞煌大笑道:“龙当家的,看来这位章将军,今日是必死无疑了,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如何?”

    “哦?燕兄又有什么点子了?”

    燕飞煌道:“燕某人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人能替他们一家报仇啊。”

    小半个时辰过后,一位拄着拐杖的驼背老者颤颤巍巍的行至了章泽兰面前。老者手中,还端着一把刀。

    燕飞煌微笑道:“章将军,今日燕某人也圆了你的心愿,让你竖着死。你可别忍不住疼,在死之前就倒了下去。”

    章泽兰闻言闭起了双眼,忽的,他便感觉冰凉的刀刃有气无力的划破了他的皮肤。他猛然想起那日吞鲸岛迎来的三位新客,不可一世的新客。

    “终的,还是做了井底之蛙。”

    章泽兰陡然睁开猩红的双眼,咆哮道:“给老子用力些!”

    这持刀的老者骤然一受惊,当场便躺在了地上,两眼一翻,四肢就不停的抽搐了起来。

    “这才叫做灭门凶手。”

    章泽兰大笑着身子往前一倾,脖子舔向剑刃。

    云开了,瞧得一轮下弦月。

    冷飘飘睁开了双眼,她用力抬起头,看见满脸阴沉的董平,翘起了嘴角。但她又一瞧另一边的石莽,却蹙起了眉尖轻声道:“败了。”

    “啊,不中用。”董平冷冷道。

    “我不仅帮了倒忙,还害了石将军。”

    “啊,不中用。”董平冷冷道:“但再不中用的女人,笑起来都是极好看的。用多少力气哭,便用加倍的力气笑吧。”

    今夜,千岛覆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北莽新覆雪(一)

    “桌椅板凳都是新的,笔墨纸砚也皆是上品。顶 点 X 23 U S就是这床旧了些,但好在料子用的贵重,若是护法不中意,那奴婢便吩咐手下人再给您换。”拾掇干净的老妇人,不厌其烦的诉说着大屋中的摆设。屋中除了她,那便只有一个翘着二郎腿,趴在桌上嗑瓜子的小厮了。

    忽的,这小厮一把将桌上的瓜子儿皮全都捋到了地上道:“我说婆婆,你这话跟我说顶什么用。中不中意,又不是我说了算。”

    老妇人闻言蹙眉道:“婆婆我又不是对你说的,今儿个是新任的土护法要过来上任的日子,婆婆我可不能将这套说辞给忘了。俗话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可不能烧在咱们这些下人身上。”

    小厮听罢一撇嘴,不耐烦的说道:“我还以为跟着那土护法往后能奔个好前程呢,谁成想他竟突然死了,真是晦气。”

    老妇人踩着小碎步上前,狠狠的在这小厮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似你这般糊弄做事,一辈子你都奔不了好前程。告诉你,这次新任土护法来了,你要为其鞍前马后,好生伺候着。”

    ”晓得了,晓得了。”小厮敷衍着回答两句后,又嘟囔道:“本以为还能清闲两日,这一转眼又要让人当牛马使唤,真是晦气。”

    小厮本正抱怨着,一个伙夫打扮模样的下人便推门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便操着如洪钟般的嗓子喊道:“花婆婆!今儿个的饭还奏不奏了?”

    老妇人登时回道:“一个两个的小兔崽子,怎的都喜欢说这些废话,今夜的饭得往好了做,花招越多越好,食材越鲜越好。”

    伙夫搓了搓鼻子道:“可俺听人说,新来的土护法转路去了东州,得明白天才能来咱们这儿。”

    “呸!”老妇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旋即她将袖子一撸,咧着嘴,插着腰的骂道:“嘛玩意儿,拿婆婆我涮着玩儿呢?你去,今夜里的饭就招我刚才说的做,等明天那王八犊子来了,让他吃骨头喝泔水!”

    小厮听罢,拍手嬉笑道:“好好好,好主意。但我倒是希望那土护法再晚两日来,咱们也能多清闲两日。”

    伙夫大笑道:“你这是说的啥话,咱们三个可是土护法变不了的手下,多干些活还求着不得,哪儿能这么日日闲着?”

    “呆子。”小厮斜睨了伙夫一眼后,便趴在桌上,眯瞪着眼小憩起来。忽的,他上下嘴皮子一碰,似梦呓般的说道:“你们难道不晓得,这些日子北莽的江湖可不太平。”

    伙夫闻言,忙的一屁股坐在了小厮身旁。他兴高采烈的说道:“你这是又要说书了,快讲,快讲。你要是说的精彩,那今夜里,俺便多给你加几个好菜。”

    小厮听罢登时来了精神,“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碰了碰拳头后,小厮便起了腔调。他昂首挺胸,笔直的一坐后,就拿手边的茶杯当做惊堂木往桌子上“啪”的一拍后,压低声音说道:“要咱说,你俩这一个呆子,一个婆子,是眼瞎瞎耳聋聋。这等惊天的大事,江湖上都传遍了,你二人竟不晓得。也罢,也罢,就让本大爷来告诉你们。且说……”

    “啪!”

    小厮这一语未闭,老妇人便狠狠的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道:“老婆子我最见不得阴阳怪气,有话好好说。”

    “婆婆,你这也忒狠了。”小厮揉揉了后脑勺后接着说道:“你俩当真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北莽有大大小小二十来个门派,武道世家被灭了门。更甚者,那些掌门家主的首级更如被示威般的悬挂在了燕临城门之上。这件事不光将那些名门大派给搅的不安生,就连辽国那边儿也被惊动了。听说张伯熊被迫领了份儿军令状,他若是在一个月内没将这闹事的人给找出来,他也得官降三级。”

    伙夫一听惊道:“那可坏了,他们要是找不出那使坏的人,最后这屎盆子不还得扣在咱们覆族脑袋上?虽说咱们也不怕那些名门大派跟官府,但总是背黑锅,也着实叫人憋屈。”

    老妇人闻言淡淡道:“婆婆我怎么觉得,这是那辽国的狗贼使的一箭双雕之计。他们先派出人去,将北莽搞个天翻地覆,然后再将这必死的军令状让张伯熊背上。如此一来,辽狗不就同时将北莽的两大势力给同时削弱了么?”

    “嘁!”小厮斜睨了老妇人一眼道:“婆婆,这你就见识短浅了不是。现在北莽除了咱们覆族,谁还跟辽国闹腾。辽国是巴不得北莽就一直这么太平下去,他们好有一日能迁都至北莽。但若是北莽这一乱起来,辽国不仅迁不了都,就连他们南侵的步伐也会被拌住。况且张伯熊如此一个好用的傀儡,他们怎会舍得轻易放弃。依我看,现在最不想瞧见北莽大乱的,那就是辽国。”

    伙夫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那这话说回来,屎盆子还是要往咱们覆族的脑袋上扣啊!俺看,就是少林剑墟还有书院这三家搞的鬼。上次咱们舵主去他们佛道儒三家的大祭上闹了一趟后,这几家便怀恨在心了。”

    “呆子,你还真是异想天开的厉害。”小厮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次就算是要去找麻烦,也是咱们覆族去找他们的麻烦。”

    “此话怎讲?”

    小厮微笑道:“你说土护法是怎么死的?”

    “不是说得痨病死的么?”

    小厮淡淡道:“这是上面的说法,据我所知,咱们土护法是被人杀的。”

    “还有这回事儿,俺怎么不晓得?”

    “因为你是呆子。”小厮冷笑道:“听说土护法是在去视察莲蓬狱时被人杀死的,这次信上任的土护法绕路去东州,应该也是因为这档子事儿去了莲蓬狱。”

    “俺们三个可是土护法的亲信,为啥这事儿对俺们还藏着掖着?”伙夫满脸怒容,就差起身找谁去比划两拳了。

    小厮微笑道:“上面保准还以为咱们三个会为土护法报仇,而去本不太平的江湖上大闹一场。但他们可真是高估了咱们跟土护法的感情,咱们还巴不得土护法死了,能落份儿清闲呢。”

    老妇人皱眉道:“以后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不准往外说。”

    “行了婆婆,您老这等我讲完了才开口,这不成了马后炮么。”小厮不屑道。

    “婆婆我马后炮怎么了,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老妇人说罢,便举起拐杖欲要落在小厮的后背上。

    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小厮身形一闪,这屋内便没了他的影子。

    伙夫见状大笑道:“耿跖这移形换影的功夫,倒是越发精尽了。”

    老妇人将拐杖放下道:“你也别歇着了,快些去将晚上饭给做出来。”

    “婆婆,俺们还真让那新来的土护法喝泔水啊!”

    老妇人淡淡道:“你还真是个呆子,怎听不出来婆婆我方才讲的是气话,简单做些吃食便行了。”

    伙夫憨笑道:“俺这不是呆,是听婆婆的话。”

    老妇人微笑道:“行了,婆婆晓得你听话了。快些去做饭,婆婆这肚子可快饿坏了。”

    “中。”

    伙夫一笑,便走了出去。

    老妇人缓缓坐在椅子上,她眼珠一转,不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

    ……

    时值深秋,但这山间的松柏却依然挺拔翠绿,偶尔有飞鸟高唱,但这鸟鸣与寂寥的秋风一同落在人的耳朵里,却成了呜呼哀哉四字。

    在深山老林处,极为隐蔽的一隅里,有两面笔直高耸的峭壁相对而立。而留在这两面峭壁上,那如蜂巢,如莲蓬的洞穴。此时却如一只只幽邃的,漆黑的眼眸,正缄默的注视着,躺满了谷底的那一具具尸体。

    忽的,一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缓缓的行进了这莲蓬狱。当瞧见面前这惨绝人寰的景象时,他高挺鼻梁下生着的那两撇俏皮的八字胡,也忍不住跳了起来。

    这时,一身着水蓝色纹双鲤鱼大氅的男子转过了头。他依旧用一把小折扇将半张脸遮起来后说道:“公孙……不对,现在应该称呼阁下为土护法了。”

    公孙轩拍打了拍打身上的灰尘,快步来至水护法身旁道:“在下从前多蒙水护法照顾,才能保住这条性命。水护法随意称呼便可,叫在下护法,那可真是折煞在下了。”

    水护法微笑道:“土护法这是哪里的话,你有今日的地位,那是你自己博来的,与本护法无关。在咱们覆族里,不讲论资排辈,只讲规矩。若土护法当真还念着本护法的好,那便守好这规矩。”

    “水护法言之有理,在下谨记在心。”公孙轩说罢,便将视线又移到了面前那遍地的尸首上:“上任土护法也是死在了这莲蓬狱?”

    水护法眉间一蹙道:“不错,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慌乱,本护法已将莲蓬狱的消息压了下去。”

    “水护法想的周到。”

    公孙轩行至一具尸首前,蹲下身子,好生检查了一遍后说道:“这人身上没有外伤,看五官之色,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水护法淡淡道:“土护法请退避一旁。”

    公孙轩闻言忙闪开了身子,他于一旁只瞧得水护法只是一抬脚,朝那尸首上踢过去了一颗小石子。霎时间,那尸首便分离崩兮。

    水护法颦蹙着双眉,冷声道:“你瞧这人虽没有外伤,但实则他已被人切成了无数肉块儿。”

    公孙轩闻言大惊失色,他不由得失声喊道:“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神技?是剑术,还是刀法?”

    水护法淡淡道:“若是单从尸块儿上看,应该是剑伤。但无论是高明的剑气,还是剑芒,若想做到这等程度,都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是有形之物伤人,那必定会在肌肤之上留下伤口。”

    公孙轩闻言不禁微笑道:“若照水护法这么说,那这岂不是虚无缥缈的鬼神才拥有的手段?”

    水护法笑道:“说是鬼神的手段,也未尝不可。是剑伤,但又非剑气剑芒所致,那便只有剑意了。而这世间能将自身气场,化为如此锋利之剑,本护法也只晓得两人。一个是已经故去的剑墟老剑主,另一个则是书院的吾师前辈。不过如今这二人一个是鬼,一个是神。”

    公孙轩皱眉道:“若真是如此,那事情便就难办了。想要寻到第三个拥有此般鬼神手段的人,谈何容易。”

    水护法摇头道:“也不尽然,土护法请随本护法去前面瞧瞧。”

    旋即,二人便一前一后的快步走了起来。但没走出去几步,水护法便停下了脚步,他道:“土护法,本护法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请水护法直言不讳。”

    水护法微笑道:“不管行凶者有多大的本事,但想来这莲蓬狱,没人带路是绝来不了的。而这莲蓬狱的所在之处,除了上任土护法与其手下的几个亲信外,舵里也只有几个高层晓得。就连这莲蓬狱中的舵众,当年来此地时,也是被蒙着眼关在囚车里拉过来的。土护法,你说知晓这莲蓬狱所在之地的人里,谁最有可能引狼入室?”

    公孙轩无奈一笑道:“水护法到底还是绕起了圈子,知晓这莲蓬狱所在的,除了水护法刚才说的舵中几人外。还有几个与覆族不相干的人晓得,那便是董平与古之四恶。而董兄弟早就去了江南,若说是他将莲蓬狱透露出去的,我倒是不信。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四大恶人了。”

    水护法微笑道:“土护法倒是与本护法想到了一起去,土护法请移步上前瞧瞧十丈开外的那堆尸首吧。”

    公孙轩闻言走上前去,他来至那令人触目惊心,堆积成山的尸首前站定后,骇然道:“这…这些人的死状倒是与之前瞧见的不同。”

    水护法淡淡道:“不错,这些人是关押在莲蓬狱中的囚徒。他们的死因是因为气宫损毁,导致经脉枯竭。”

    “就像是妖怪给吸干了精血。”公孙轩叹道。

    “也可以这样讲,不知土护法可曾听说过近日来,有将人吸食成人干的妖怪,在北莽各地流窜的传言?”

    “有所耳闻,不过我只将其当成谣言罢了。但我没想到,这谣言竟成真了。”

    水护法打了个哈欠,如释重负的说道:“至于此处的情况,本护法便算是交待清楚了。土护法,你这次接任护法之位,算是临危受命。舵主对你寄予厚望的,你不仅要重建莲蓬狱,还要将捣毁莲蓬狱的凶手给揪出来。”

    “承蒙舵主与水护法厚爱了。”公孙轩沉声道:“若这件事是真与四恶人有所瓜葛的话,那倒也好说。就怕,这件事跟近日来的北莽大小门派接连被灭门的蹊跷事,扯上了关系。”

    水护法微笑道:“真相如何,还得看土护法你的手段了。土护法来莲蓬狱之前,还没去过垌山县吧。”

    公孙轩闻言点头道:“我还是觉得莲蓬狱这边更重要些,于是便先绕路来此处了。”

    水护法笑道:“虽说如此,但垌山县的那三位,你可别懈怠了。你若是想坐稳土护法这个位子坐稳了,那绝少不了那三位的帮助。”

    公孙轩听罢来了兴趣,他问道:“早久听说土护法手下有三位猛士,但一直不晓得他们是什么来头。”

    “也罢,那我便先支会一你声。先说这第一位,丁庖。他本是背刀门门主刀皇徐间客的十大关门弟子之一。其虽在刀道上的悟性惊人,但他却无心练刀,偏爱钻研厨艺。后来徐间客觉得他玩物丧志,于是便将他逐出门下。再之后,他被舵主收留,最后又投在了土护法座下。你别瞧丁庖这人有些憨傻,但其厨艺跟武艺皆是一流。”书护法说罢,公孙轩笑道:“这倒是个奇人,以后便不用为这吃饭发愁了。”

    水护法微笑道:“然后还有耿跖,你别听这人名字耿直,但其着实是个鬼机灵。”

    公孙轩点头道:“这人我有所耳闻,族里的人好像给了他的绰号,名为小开山。是说这人脉极广,消息灵通。一人便可抵得上专门收集消息情报的开山舵。”

    “虽言过其实,但这耿跖的确有些本事。最后便是花木兰,花婆婆。这花婆婆的本来性命无人知晓,但因其骁勇,又是女儿之身,所以舵主便给了她个花木兰的诨号。”

    公孙轩揶揄道:“既然是婆婆,那何不称其为佘太君,倒更贴切些。”

    “土护法,这话你可别当着花婆婆的面说。”水护法没来由的这么一正色,令公孙轩心中打起了鼓。

    “此话怎讲?”

    水护法反问道:“你可晓得上任土护法是如何死的?”

    “自然是死于莲蓬狱。”

    水护法嗤笑道:“非也,这土护法在死前那夜里多喝了两坛酒。于是他便接着酒性,叫了花婆婆一声佘太君。结果花婆婆二话不说,抄起拐杖就揍了他一顿。土护法心里憋屈,便来了莲蓬狱。那夜里本护法正好押了一批人来了此处,我就与土护法闲聊了两句,他将这事儿告诉了我,我只觉得好笑,便走了。但谁成想,那一夜竟成了诀别。”

    公孙轩听罢骇然失色道:“这花婆婆竟如此凶悍?”

    水护法微笑道:“至少舵主与其交手,从来都没有能在她身上,讨得过便宜。”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北莽新覆雪(二)

    “这般厉害的人物,怎的给土护法做了手下?”

    “那谁晓得,你切记不要惹到她就行了。www.uu234.net”

    公孙轩与水护法一边说着一边走,水护法这话音一落,二人便来至了这山谷的出口处。

    水护法一打折扇道:“今夜土护法便去垌山县熟悉熟悉此处的情况,将交接做好。至于莲蓬狱这里的烂摊子,那便先交由本护法收拾。”

    “这倒是麻烦水护法了。”

    水护法微笑道:“本护法算是个闲人,能有些事做还求之不得呢。说到麻烦,您土护法肩上的担子可比本护法重多了。咱们闲话便不多说,土护法还是趁天色还明快,尽快赶路吧。”

    “告辞。”公孙轩听罢一抱拳,便快步走了。

    水护法抬头瞧瞧从浑浊穹顶处透露出来的稀疏透亮天空,又低头看看谷中的遍地尸首,喃喃自语道:“这里还是一把火烧了的好,只是可惜了我覆族这十数年的经营。”想到前人功绩,水护法又是忍不住连连轻叹。

    “但总固执于此,也不是什么幸事。”

    水护法移步行至谷中,他蹲下身子,将双丈往地面一贴。骤然间就听得波涛汹涌的江河滚动之声响起,旋即,两道透亮的水幕便从山谷两侧尽头破地而出。一眨眼的功夫,这整个莲蓬狱尽皆就被遮天的水幕包裹了起来。

    “前尘恩怨,皆留尘世,往生极乐,去长生天处。”

    水护法掏出个火折子扔在那堆如同干柴般的尸首上,熊熊烈焰登时就燃了起来。尸首燃烧,所响起的噼啪风噎之声宛若鬼哭狼嚎,而百丈火舌纠缠撕咬之状,又如百鬼夜行。水护法盘坐下来,闭气双目,口中念念有词。能隐约听出他在念的是一段超度的经文,但至于是哪一段,那就不可知了。

    当其将这段经文念罢,日头已完全沉了下去,秋夜里是满天繁星。而这莲蓬狱内却是乌烟瘴气,尸臭与浇臭掺杂弥漫着往人的鼻孔里钻。

    水护法摇了摇折扇后,“嘭”的一掌便拍在了地面上。旋即,那包裹住莲蓬狱的水幕便化作大雨倾盆而下。突如其来的大雨,洗刷着满目的尘埃与疮痍。水护法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忽而微笑道:“若阁下继续在本护法背后偷摸窥视,那本护法不介意再多烧一具尸体。”

    水护法说罢,转过了身去。而此时只见一人带着油彩面具,披着墨色大氅站在他前方不远处。

    “不愧是覆族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竟能察觉在下所在。”这面具人操着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

    水护法微笑道:“承蒙阁下夸奖。阁下既然会出现在我覆族这机密要地,那便说明此处发生的惨剧,阁下定然脱不了瓜葛了。”

    面具人笑道:“水护法误会了,在下只是偶然路过罢了。久仰水护法大名,所以忍不住在暗处瞻仰一番。”

    水护法闻言笑道:“要这么说的话,那本护法可是吃亏了。阁下瞻仰了我,但我却只能瞧见阁下的这张面具。”

    面具人摆手道:“在下这张脸,水护法不看……”

    “也罢”二字好未出口,面具人就瞧得水护法已探出两指朝自己袭来。虽相隔数丈,但面具人却已然感受到了水护法指尖带来的压迫之力。青蓝色流光于水护法双指之间缠绕,而指尖破空所发出的嘶嘶清鸣,更如龙蛇咆哮。

    “噗!”

    还没等面具人有所动作,水护法的双指已深刺入了他的胸口之中。本已得势的水护法心中却是一黯:“这双指就像是被锁了起来,竟丝毫都动弹不得!”

    “读龙贯手,名不虚传。但水护法的功法好似还不到家,这读龙贯手,你只练到了两指境界。若你这读龙贯手练到了一指,恐怕在下此时已然没了性命。但可惜得很,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面具人戏谑的言语着,对于水护法刺入他胸膛的那两根手指,他倒是全不在乎。

    忽的,这面具人将手扣在面具上,缓缓的将面具摘了下来:“大魇食魔,有礼了。”

    鹧鸪在鸣泣。

    公孙轩快步行于山路之间,他不时摸摸自己那两撇八字胡,笑逐颜开。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公孙轩当的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不晓得到底谁是谁的福将,公孙轩本以为跟董平一起干过那些糊涂事儿后,即使是不死,那也得被贬成个普通舵众。

    但谁晓得,他这不但没被贬,反而扶摇直上,一步登上了护法的宝座。天生有一幅好身板儿,再加上倜傥的容貌与如今的地位,公孙轩当的是觉得这辈子已是圆满。

    至少上一刻他还是这么想的,但此时,公孙轩却觉得自己还少了不少东西。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侧卧在树梢,左手握着酒葫芦,右手把玩着一只飞鸟,身后点缀着璀璨繁星的轻装白衣女子。当下便觉得,至少将这位气质绝世的姑娘给娶过门,那这辈子才叫做真的圆满。

    女子没梳发髻,只用一根黑绳将满头青丝给挽了起来。她斜睨一眼在树下呆呆向上瞧的公孙轩,只是轻轻一笑,那肤若凝脂的脸颊上装点着的红云,便如两个桃心儿般的汇聚在了一起。

    忽的,她那对儿桃花眼半眯了起来,轻启丰韵艳红的朱唇品了一口酒道:“你在看些什么?”

    这声音,倒也是天籁。

    公孙轩闻言回过神来道:“在下本正赶路,但却突然瞧见一轮皓月,便不由得看痴了。”

    女子似银铃般的咯咯一笑道:“听说长八字胡的都会勾引女人,今夜我算是见识到了。”

    公孙轩微笑道:“不晓得姑娘怎会半夜来这深山老林里,近日来这山间可不太平。”

    女子笑道:“不太平,的确不太平。只不过前几日无意间在这里看到了一出好戏,于是便想留下来,看看还会不会有好戏唱。”

    “好戏?”公孙轩闻言心中不由得念叨了起来:“这位姑娘说的好戏,会不会是指的莲蓬狱?”想罢,公孙轩抱拳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微笑道:“你若想问我名字,那为何不上来问?”

    公孙轩闻言一喜,他不禁心道:“这女子不仅生的狐媚,连性子都风骚的紧。”想罢,公孙轩登时纵身而起。他还没跃至树梢,一股惑人的体香便钻进了他的鼻子里。如同闻见鱼腥味儿的野猫,公孙轩一甩大袖,便站在了那女子旁侧的树梢上。

    这一离近了,公孙轩方才发现这女子的肌肤在星光的映照下,竟如温润的璞玉般,隐隐散发着莫名的光彩。

    “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扑哧笑道:“你这人倒是有趣,你难道就不怕我是个勾人魂魄的女鬼?”

    公孙轩微笑道:“人与鬼在下都瞧见过不少,但似姑娘这般国色天香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女子抬起手臂,那袖子便滑了一段儿下来,露出如白葱般的玉臂,荡人心魄。女子把玩着手中的酒葫芦说道:“你若是敢饮了本女鬼的酒,那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

    公孙轩一把将那酒葫芦取过来说道:“佳人赐酒,在下哪有不喝的道理。”说罢,公孙轩便将葫芦嘴儿凑到了唇前。

    “这姑娘该也是含过这葫芦嘴儿。”

    想到此处,公孙轩登时就心猿意马起来。而当他真要饮这酒时,却又踌躇了起来。

    “怎的?不敢喝?若是不敢的话,那讲方才的大话做什么?”女子瞥了公孙轩一眼,神情中皆是不屑。

    公孙轩见状,当下心一横,就咕咚咕咚的灌进了肚里半葫芦酒。

    “想不到姑娘还喝这么烈的酒。”公孙轩红着脸,打了个酒嗝:“现在姑娘应该就能将芳名告诉在下了吧。”

    女子微笑道:“阁下倒也是好胆量,但越是如此,那我便更不能告诉你了。若真是告诉了你,依你这般人的性子,当的是会像块儿狗皮膏药一般的黏着我。嘴里说的全是花前月下,但心中想的却是该如何共度良宵。”说到此处,这女子便一把从公孙轩的手里夺过了酒葫芦,旋即一跃跳下了枝头。

    这女子的速度极快,快到公孙轩连她的影子都没看清楚。

    “姑娘,在下可不是那般登徒浪子。”

    公孙轩正欲拔腿去追那女子时,却发觉自己的身子沉的像是系上了几百斤的铅块,他半点修为也是调动不出来。忽的,这纤细的树枝也经不起公孙轩这百十来斤的身子了。

    “咔嚓”一声,树枝断裂,公孙轩骤然便闷着头扎了下去。

    “那酒里被做了手脚!”

    公孙轩幡然醒悟,但却是太迟了些。而正当他要一头载在地上时,忽的飞来一条绳索缚住了他的腿脚,将他倒吊在了树上。

    “好险,好险。”公孙轩长舒了一口气后大声喊道:“姑娘,在下诚心待你,你为何如此戏耍在下!”

    那白衣女子,轻移脚步,来至公孙轩身前,戏谑道:“你这叫做心术不正,该着你遭这份报应。你瞧上了我的美色,而我却瞧上了你的银子。”女子说罢,便伸手在公孙轩身上摸索了起来。

    公孙轩虽已晓得自己上了这女子的当,但当这女子的手一贴在他身上,他方才心中聚集起来的那定点怨气登时烟消云散。

    “姑娘的手又细又滑,摸的在下舒服的很。告诉姑娘,在下的银子藏在了下边传的内衫里。你若是想要,便尽管拿去。”

    女子闻言,眉尖轻蹙。她一把将手拿开后冷声道:“你给我清醒一些。”这话音刚落,女子便将葫芦中剩下的酒全都泼到了公孙轩的脸上。

    忽的这么一阵清凉袭来,公孙轩登时便打了个激灵。但这一激灵,也激出了公孙轩的一身冷汗。

    霎时间,公孙轩心中泠然道:“方才我这是怎的了,就如同中了媚药一般?”旋即,公孙轩再看那女子,此时女子的姿容虽仍是国色天香。但公孙轩却已对其没有半点迷恋之意。

    女子颠了颠手里的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笑道:“你随身倒是装了不少银子,算是我可怜你,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么。那我便告诉你,百花深处,魑魅涧里。”

    公孙轩闻言了然:“原来姑娘是百花宫,魑魅夫人手下的高徒,怪不得在下一闻见姑娘身上的香味儿,便喜欢的不得了了。今日能与姑娘相见,也算是缘分,那银子姑娘尽管拿走,但还请姑娘将在下放下来,在下身上可有耽误不得的要紧事。”

    女子微笑道:“像这样的蠢材能有什么要紧事,我即使上男人的当,那也不会上你这种蠢材的当。”说罢,这女子便不管公孙轩的呼喊哀求,一转身就向群山深处行去。

    公孙轩无奈苦笑,“上次碰见紫阳真人,托他算一卦,只道我公孙轩这一辈子是戒不了酒色财气。但没成想,如此快便栽到了色字头上。也罢,我先将这体内的毒酒给散了,只盼一会儿别真来个土匪将我给砍了。”随后,公孙轩便闭上双目,试着调动被毒酒给压制在气宫内的真气。

    一晃小半个时辰,正当公孙轩有了些眉目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声娇喝却打断了他本已安定下来的心神。

    “是方才那位强盗姑娘!”

    公孙轩猛的睁开双眼,便见那本已走了的白衣女子又满脸慌乱的往此处跑来。

    “姑娘,出什么事了?”

    白衣女子也没理他,而是弹指打进公孙轩嘴里一颗丹药。公孙轩还没来的急尝出这颗丹药是什么滋味儿,女子已然割断了那绳索,将公孙轩放了下来。

    女子满脸严肃的说道:“刚才我打进你嘴里的丹药是解毒丹,你若是不想死,那就快些走!”还没等公孙轩问个所以然出来,这白衣女子便快步向前纵身而去。

    公孙轩忙的站起来,此时他被封住的气宫已然解开。察觉到滚滚涌入经脉中的真气,公孙轩当的是一拔腿便追上了那白衣女子。

    “姑娘,到底怎的了?”

    女子斜睨他一眼后淡淡道:“来不及跟你解释那么多,你只需晓得后面有个极厉害的人物在跟着咱们就行了。”

    女子话音一落,公孙轩便感觉一道澎湃的巨力狠狠的拍在他的后背之上。他登时便气血上涌,唇齿之间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甜腥味儿。他回头看去,当的是被惊的瞠目结舌。

    只瞧得在他二人身后,一披头散发的蓝衣男子正满目猩红的追着他二人紧紧不放。

    “水护法!”

    白衣女子闻言问道:“怎的,你认识他?”

    公孙轩一时没言语,他心道后面这人的确是水护法无疑。但此时这水护法像失了神智一般,那本是俊美的脸庞已狰狞的宛如凶兽。公孙轩猛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后,沉声说道:“姑娘,你听在下一言。被这人追着,咱俩十有**是跑不了的。只有联手对敌,方能有一线生机。”

    女子盯着公孙轩的双眼看了片刻,觉得他不像是在扯谎,于是便道:“看起来你与那人是旧相识,你可有应对的法子?”

    公孙轩见女子信了自己的话,便赶忙道:“姑娘可还有那能封住真气流动的毒药?”

    女子闻言倒也不磨叽,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公孙轩道:“拿去!”

    公孙轩微笑道:“有这个便万事大吉了。”

    “你倒是还能笑得出来。”

    公孙轩将那瓷瓶里的丹药倒在手里,一数有五颗,他将三颗握在手里,将另外两颗又交还给女子后沉声道:“我先将他拦住,看能否将这毒药塞进他嘴里。而姑娘你便在一旁看着,用你那暗器手法试着将这毒药打进他嘴里。若你这三颗丹药打完了,他还没倒下,那你便快些去逃命吧,有在下帮你拦着。”

    女子闻言一怔,旋即,她又满脸冷淡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你自家人生的事,那就得你收拾这烂摊子。”女子一语未毕,就瞧得公孙轩脚步戛然而止。

    旋即,公孙轩猛的一转身,便朝飞扑而来的水护法隔空打出了一掌。公孙轩这一掌当的是雄浑非常,掌风极劲,卷起飞沙走石,其前方棵棵苍劲松柏,遇此掌风也尽皆被拦腰折断。

    公孙轩见势心喜道:“舵主赏赐的这大金刚掌着实厉害!”

    只瞧失了神智的水护法面对此等骇人掌力,竟不闪不避的迎面冲了过来。其身上染血的衣衫遇此劲风刹那间就被撕了个粉碎,而他身上这衣衫一除,公孙轩就瞧见在水护法的腹部赫然有六处骇人的剑伤。其伤口虽已结痂,但也能看出这是明显的新伤。

    “难不成,是那杀了土护法的剑道高手做的?”

    公孙轩就这么稍稍一慌神,水护法已来至他身前,公孙轩忙闪向一侧。旋即,他一手握拳,一手捏爪,便向水护法的胸腹处击去。公孙轩的速度极快,其手臂挥舞间,竟带出了宛若实质的残影。

    “嘭!”

    公孙轩得手,但水护法也一掌狠击在了他的胸口处。公孙轩只觉两小臂酥麻,其胸口更是剧痛无比。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莽新覆雪(三)

    “舵里这些老牌儿的高手的确厉害的多,要不是水护法现在失了神智,真气不稳,那岂不是这一招便要了我的命?”

    公孙轩虽心下胆寒,但手上的功夫与脚下的变化却是不敢有丝毫耽搁,越发变换的灵活与多样起来。m.www.uu234.net公孙轩清楚,要想拿下水护法单凭一味的横冲直撞是行不妥的,他需要找出的是水护法招式间的漏洞,好将那毒丹送进水护法的嘴里。

    眨眼间,二人便过了百十来找。虽说是要找水护法的漏洞,但公孙轩手上的漏洞却越发的多了起来。眼瞧着公孙轩就要陷入绝境时,水护法的动作却戛然而止。公孙轩虽不明所以,但仍是大喜过望。他忙的探出双指夹住一颗毒丹,便以雷霆之势朝水护法的面门之上攻去。

    但他离水护法的面门尚只有不足几寸时,忽的便从大地中冲出两物登时便将其掀翻在了地上。公孙轩陡然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他向前一瞧,只见得两条麟甲角须必先,由泥沙汇聚成的两条栩栩如生的长龙正趾高气扬的向他嘶吼咆哮着。

    “这是运气化形的顶尖功夫,潜龙降渊!”

    公孙轩一握双拳,只感觉这掌心间尽是湿哒哒的冷汗。按说习武之人到了这窃天境,那首先掌握的便是这运气化形的敲门。但施展运气化形,着实太消耗真气,所以大多数习武之人全将此诀窍当成个鸡肋,真正愿意运用的极少。但真碰见施展这功夫的那可要小心了,其因无外乎有二,那便是非修为极高着不使,非顶尖武技不使。

    而公孙轩也是倒霉,水护法这两点都占了。正当公孙轩进退两难,举步维艰之时,那两条长龙骤然便动了起来。公孙轩先是惊慌,随后心下一横道:“拼了!”

    “姑娘,还在否!”

    公孙轩话音未落,就听那女子娇声道:“在呢。”

    公孙轩稍稍安心,他飞身迎上那两条长龙后大喝道:“姑娘,他现在的心力全在操控这两条泥龙上,其本体定当空虚!在下在前面挡着,你趁机将那毒丹打进他嘴里!”

    公孙轩这话音落了片刻,也没听见那女子回话。公孙轩先是感叹世态炎凉,旋即又是心喜:“如此个国色天香的尤物,走了好,走了好。若是这姑娘死在这里,那才是这世间的一大损失!”想罢,公孙轩自觉心中畅快,他手中的攻势越发凌厉起来。

    但那两条泥龙可不是好对付的,若这真是两头活着的畜生,公孙轩早就将其给一掌毙命了。但公孙轩面对的只是两团泥疙疤罢了,若想将其毙命,就必须制住水护法,或等其真气消耗干净。

    而公孙轩还没等水护法真气耗光,他反倒是快要油尽灯枯了。这真气消耗的厉害,他手上的动作自然慢了起来,其招式之间更显得愈发不连贯。漏洞百出,疏密不济。

    豁然间,公孙轩一个不注意,一条泥龙便一头将他撞落在地。旋即,另一条泥龙便将两只利爪压在了公孙轩身上。正当公孙轩要命丧泥龙之口时,他忽的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声音,怎是那位姑娘的!”

    蓦然间,公孙轩当的是万念俱灰。他倒是不心疼自己,他只是觉得这世间要是少了幅好皮囊,那更将丑态百出了。

    公孙轩正闭目等死时,一团潮湿的泥沙却骤然间便糊在了他的脸上。旋即,大团大团的泥沙落下,登时便将公孙轩给掩埋了起来。

    感觉到不对劲儿,公孙轩忙的扒拉开身上的泥沙,狼狈不堪的站了起来。他向前瞧去,只见得水护法已倒地不起。而那女子,则正坐在地上,包扎着小腿处殷殷流血不止的伤口。

    “姑娘,你原来没死!幸哉,乐哉!”

    “我瞧要死的……”

    那女子本是嫌弃的想骂公孙轩一句,但她这一语未毕,却是扑哧一声,咯咯笑了起来。公孙轩不明所以的低头瞧瞧,只见这身上着的锦衣华衫,此时尽沾满了泥沙。他摸摸脸,亦是如此。

    公孙轩自己也笑了起来,他心道:“我如今好歹也是覆族堂堂的护法,但这般模样,别说是顽皮的孩童的,怕是连在烂泥里打滚儿野狗都不如。”

    乐呵完了,公孙轩便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细致的擦拭起了脸上的泥垢。这时,那女子也包扎好伤口,站了起来。公孙轩瞧见这女子已转过身,一瘸一拐的往深山行去时,忙道:“姑娘,且留步?”

    女子闻言停住了脚步,她冷笑道:“怎的,你还要留我不成?”

    公孙轩快步行过来,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道:“这在下可不敢,只是还有些话想向姑娘问个明白。”

    女子猛的将手腕从公孙轩的掌心中抽出来,随后不由分说的就在公孙轩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古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但你这般动作,已不是简单的礼数问题了。”

    “是在下唐突了。”公孙轩揉揉脸,又将手上没干的泥抹在了刚擦干净的脸蛋儿上:“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说。”女子倒无意与公孙轩纠缠,她冷冷的撇下一个字儿后,公孙轩便忙接话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你就是想问这个?”女子哑然失笑:“有空说这个,你还不如去瞧瞧你那老朋友现在如何了。”

    公孙轩闻言,恍然大悟,他回身探了探水护法的鼻息,又把了把水护法的脉搏后笑道:“还好,气息平稳,并无大碍。”

    旋即,公孙轩又起身行至女子身旁道:“不知姑娘芳名。”

    “你倒还不依不饶起来了。”女子斜睨公孙轩一眼后淡淡道:“招娣。”

    “招娣?”

    “南宫招娣,怎的?”女子听公孙轩没说话,再一瞧,只见其正嗤嗤笑着。

    女子见状,微微蹙眉,冷脸道:“怎的,有多好笑?说出来,也让我笑笑。”

    公孙轩摆手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这阳春白雪跟下里巴人加在一起,虽略显不妥,但也是别有一番俏皮可爱。”

    南宫招娣冷笑道:“你若是觉得不妥,那去找我父母说道,跟我掰扯些什么。”说罢,她便垂首又向前彳亍行去。

    但她还没走两步,公孙轩又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还有什么话讲!”

    南宫招娣脸庞上飞来些愠怒,语气更是凌厉。

    “这次,在下要说正事了。”

    公孙轩忽的一正经,南宫招娣蓦然一怔。

    “不瞒姑娘,在下是覆族之人。而姑娘再往前走,那便是我覆族禁地,姑娘若是执意向前去,那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南宫招娣闻言笑道:“我当你要说什么,所谓禁地,此时此刻怕也是成了空无一人的废墟了把。”

    公孙轩心下一喜,他暗道:“这位姑娘果然知道些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那在下更不能放姑娘向前走了。不仅如此,在下还要委屈姑娘随在下回一趟舵里。”

    南宫招娣微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覆族,还是覆舵。想将那份霸道压在我身上,痴人说梦。”

    公孙轩笑道:“这事关乎我覆族数百条人命,按姑娘所说,那夜里发生的事,姑娘应该有所目睹,所以还请姑娘助在下一臂之力。”

    “不错,那夜里发生的事,我的确是瞧见了,但凭什么要帮你?”

    “据在下所知,百花宫位于北莽与辽国交界的极北苦寒之地。传言那魑魅夫人性格怪癖,不仅自己深居百花涧里,而且向来不允许门下弟子外出游走于江湖。那为何姑娘你身为百花宫的人,竟来了这十万里开外的东州?”公孙轩一边缓缓说着,一边观察着南宫招娣的神态变化。他发觉,自己一提及百花宫,南宫招娣的眸中就添了一份哀伤之色。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百花宫的私事,还轮不到你覆族来管吧?”南宫招娣的语气虽仍是冷淡,但较之方才,已是柔和了不少。

    公孙轩闻言微笑道:“我覆族当然没有姑娘说的那么蛮横无礼,但姑娘既然插手了我覆族的私事,那姑娘的事,自然就与在下扯上了关系。”

    南宫招娣低头瞧了瞧小腿处的伤势,忽的笑道:“若是我不说,恐怕今夜我也走不了了。”

    “事后在下自当赔罪。”

    公孙轩虽是含糊其辞,但南宫招娣已晓得了其中的寒意。她淡淡道:“不错,我百花宫向来避世不出,但如今,百花宫只剩了我一人。所以,这规矩如何,那便是我说了算吧。”南宫招娣语气虽淡泊,但其中藏着的无奈与愁绪却是能令闻者感同身受。

    公孙轩也是一惊,他道:“百花宫虽算不得名门大派,但宫内百十来人还是有的,怎的只剩姑娘一个了?”

    南宫招娣自嘲一笑:“倘若我百花宫也是名门大派,或许就能逃过一劫了。”

    “难不成……”公孙轩听到此处,便有了些眉目。

    南宫招娣平淡道:“这些时日来,北莽灭门惨剧频发,我百花宫当也没能逃的了这个劫数。”

    公孙轩忙道:“在下不晓得百花宫祸事,言语之中有过激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南宫招娣听罢倒是笑了,她道:“但瞧见你们这雄霸北莽的覆族也遭了殃,我的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

    公孙轩闻言悚然:“姑娘此话怎讲,难不成是说,杀害了我覆族数百号兄弟的凶手与百花……与姑娘的仇家是一拨人?”

    南宫招娣淡淡道:“或许吧,他们的那身装扮,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旋即,南宫招娣缓缓诉说了起来。

    且说百花宫里的魑魅夫人自幼便是个美人胚子,但自其长成后,却被人说成了是红颜祸水。一生挫折,屡次改嫁。当其年过半百时,与其相伴了十五年的最后一位相公因病过世,更是令其对尘世心灰意冷。之后她去往至苦寒之地,创立了百花宫,专收养无家可归的女童作为门下弟子。这百花宫虽有些独特,但在江湖中只能算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罢了。而就是这样一与世无争的小门派,在半月前却突遭灭顶之灾。

    “那夜里,有四个戴着油彩面具,披着黑色大氅的人突然闯进了百花涧。他们枉若无人的在宫中逛着,其所到之处,师姐妹们便会自相残杀起来。家师欲要阻拦,却不幸也着了他们的道。”

    公孙轩点头喃喃道:“原来是奇门幻术。”

    “不错,是幻术。我百花宫也修此道,但却远不及他们的高明。家师是宫内修为最高的,她虽被那些人控制,但也保留了一丝清明。靠着这一丝清明,家师硬是将我与几个师姐妹护了出去。但那些人的手段着实厉害,要不是随我一同出来的那些师姐妹们拼命护着我,我怕是早就死了。我这条命,是用家师跟宫中姐妹数百条人命换回来了,我自当不能让她们白死。于是我追着那些人的蛛丝马迹,一路来到了东州。”南宫招娣说罢,眼角处泛起了泪花。

    公孙轩亦是感叹,他沉声道:“那些人的手段你见识过,你百花宫上下加在一起都没有法子制住他们,就凭姑娘你区区一人之力,又能做到了什么呢?当真与其对上了,还不是白白丢了这条性命?”

    南宫招娣拿出从公孙轩处得来的银子癫了颠道:“这世间总少不了你这种被美色诱惑的蠢材,我一路追着他们,一路弄些银子。只要我能掌握他们的行踪,那终有一日能去烟花楼,七杀门下,洪天宗请几个厉害的角色。”

    “倒是好主意。”公孙轩微笑道:“我覆族遭此劫难,那是在数日之前了,既然姑娘掌握了他们的行踪,那为何还要在这山间逗留呢?”

    南宫招娣闻言蓦的一滞,过了片刻,她方才道:“因为他们中有人察觉到了我在跟着他们,所以我不敢在紧跟下去。”

    公孙轩忽的皱眉道:“既然他们之间有人发现了姑娘,那姑娘为何仍在人世?”

    南宫招娣瞧见公孙轩稍稍往后一退,不由得微笑道:“你不光是个蠢材,还没种的很。”公孙轩闻言满是尴尬的咧了咧嘴。

    “嘁。”南宫招娣冷哼一声道:“我倒不晓得我为何还活着,或许是跟察觉到我所在的那人有关。从穿着打扮上看,那人好似跟灭了我百花宫的人,不是一路的。”

    “哦?还有第二拨人?”

    南宫招娣淡淡道:“这我也不甚了解,只晓得那人是个拿剑的糟老头,那老头还领着两个孩子。你们那些覆族的人,大多都是被那老头给杀的。”

    “拿剑的老头!”公孙轩一惊,豁然开朗,他暗道:“看来那能使出绝顶剑意的剑客,便是那位老者无疑了。再加上其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这人的身份倒也是好查。”想罢,公孙轩微笑道:“姑娘,在下有一言要讲。”

    “你说的话还少么,有话便直说。”

    公孙轩微笑道:“姑娘孤身复仇,也太势单力薄了些。再说你那弄银子的法子,恕在下直言,不仅蠢,还慢。或许还没等姑娘弄到足够的银子,姑娘的性命怕早就丢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姑娘觉得下次再与那些人碰上,还能保得住这条性命么?”见南宫招娣抿着嘴没言语,公孙轩继续说道:“既然姑娘与我覆族有共同的仇家,那为何不两两联手,共谋出路呢?三大杀手宗门虽然厉害,但说实话,也比不上我覆族。见过那些人真身的,怕也只有姑娘你了。只要有姑娘相助,将那些人一网打尽,指日可待。”

    南宫招娣闻言,目光一亮。

    公孙轩见状本以为她要答应了,却没想她开口笑道:“你这话说的有道理,从前倒是我钻牛角尖了。既然能与你覆族联手,那我为何不去寻求剑墟,书院这等名门正派的庇护。如今江湖祸事频发,他们这些名门大派,应当也是头痛饿很。”

    公孙一愣,旋即他赶忙道:“不妥,不妥。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何那些名门大派如今没有遇袭,遭殃的全是小门派。这些日子来接连生起的风雨,难道就不是那些名门大派为了巩固地位,去肃清底下那些不听话的小门派的手段么?”

    南宫招娣微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公孙轩淡淡道:“在下可是有理有据,北莽江湖如今敢对我覆族下手的,怕也只有那些名门大派了把。而且你所瞧见的那位老剑客,剑术之高,当世罕有高手能与其匹敌。能培养出此等剑客的,除了剑墟,还有别家么?在下并不是要怀疑谁,而是不想姑娘以身犯险。如今姑娘寻求我覆族的庇护,才是王道。”

    南宫招娣攥着拳头,一言不发。沉默了半晌后,她方才淡淡道:“我凭什么信你,你总得有些让我信服的本事。”

    公孙轩见事成,舒了口气后微笑道::在下不才,虽没什么本事,但如今也是覆族五行舵中的五大护法之一。”

    南宫招娣闻言,彻底愣住了。她嘴唇翕动,过了半晌才吐出三个字来:“就凭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北莽新覆雪(四)

    “在下虽不才,但的确就是五行舵的护法之一。www.uu234.net还有这位,是舵中地位仅次于舵主的水护法。”

    公孙轩说着,便将水护法背了起来。

    “这人的本事我倒是信得过,看刚才他这幅模样,应该也是着了那群人的道了。”

    公孙轩微笑道:“我舵中实力超群的水护法都对付不了那些人,就凭姑娘自己,那当的是飞蛾扑火。”

    南宫招娣一瘸一拐的行至一棵手臂粗细的歪脖子树前,她随手一劈,便将那歪脖子树削成了一根粗陋的拐杖。南宫招娣试了试这拐杖顺不顺手后,方才开口道:“跟你覆族联手也未尝不可,但咱们可得约法三章。”

    “姑娘说来听听。”

    南宫招娣拱着眉头,做若有所思状。过了片刻后她展演笑道:“这第一,你不许向我问为什么。”

    “为……”公孙轩话语一滞,忽的笑道:“在下明白了,那这第二第三条分别又作何说法?”

    “这第二第三条,我倒是还没想出来。等何时我想到了,那便再告诉你。不过我觉得,有这一条那也足够用了。”南宫招娣那清水眸子忽的一眨,展露出些道不明的桀黠。而当她说罢,过了良久,也没听见公孙轩回话。

    “怎的了?”南宫招娣回头瞧去,只见公孙轩正闷着头,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公孙轩闻声抬起头来笑道:“没什么,那剩下的两条姑娘尽管想,只要不太过于强人所难,那在下定然一一满足姑娘。”

    南宫招娣闻言微笑道:“还算你识相,对了,还不晓得你叫做什么呢?”

    “公孙轩,轩是气宇轩昂的轩。”

    南宫招娣嗤笑道:“你倒是会捧自己,那以后我便叫你公孙护法了。”

    “姑娘随意。”公孙轩忽的打了个哈欠,他腾出一只手揉搓了一把脸道:“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

    南宫招娣听罢,登时就警惕道:“去哪儿?”

    公孙轩微笑道:“姑娘不必紧张,咱们去垌山县。垌山县是上任土护法的根基所在,只有去了那垌山县,在下才能调动起手中的人马。”

    南宫招娣闻言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你去那垌山县走一遭。你最好真展示些本事出来,要不然我可不伺候你。”

    公孙轩点头道:“这是当然,若去了垌山县,姑娘还觉得在下不中用的话,那姑娘大可以一走了之。”

    “你这句话倒还顺耳。”

    言毕,南宫招娣拄着拐棍儿走了两步,又回头冷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赶路?”

    公孙轩笑道:“来喽!”

    旋即,二人便一前一后的在这山间行了起来。二人时而搀扶,时而又离得很远。待二人出了山,来至靠山镇时,长夜已过半。这靠山镇里多的是客栈与店铺,来往的多也是行脚商人与马匹贩子,所以虽时至深夜,但这镇中仍显热闹。

    感到腹中饥饿,公孙轩便不由分说的将南宫招娣领到了一家小食店里。这店里的生意倒是不好,桌子也都空着。那店里的伙计兼掌柜正在炸着馅儿饼,他瞧见公孙轩背着一个昏迷不醒水护法,倒也不显得惊奇。说句实在的,这靠山镇里,最常见的便是杀人越货。到街上瞧瞧,没准儿哪个就是在案的江洋大盗。

    公孙轩将水护法放下来,托南宫招娣扶着。随后,他又解下披着的袍子铺在地上后,才将水护法移了过去。旋即,公孙轩搓了搓手道:“掌柜的,你这儿还有什么吃的。”

    那掌柜过了老半晌,才幽幽道:“除了热馅儿饼,那就是晌午剩下的凉豆花儿了,客官若是不嫌弃,那我去给你盛两碗。”

    公孙轩看向南宫招娣笑道:“姑娘,要不然咱再换一家?”

    南宫招娣淡淡道:“江湖儿女哪里有那么娇气,随便吃些,吃完了好赶路。”

    “那行。“公孙轩应了声后便又对着那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先上四个馅饼儿。那豆花儿我自己去盛,你这里我熟。”

    掌柜的又是过了老半晌才缓缓道:“那麻烦客官了。”

    闻言,公孙轩便越过那炸馅饼儿的掌柜,进了后厨。公孙轩进了后厨不久,那掌柜便取过一个盘子,装了四个馅儿饼后起身向南宫招娣这桌走来。瞧见掌柜的起身,南宫招娣着实怔了一下。只见这掌柜走路一高一低,他左脚一迈,露出来的是鞋子。而右脚一抬,则露出来的是一截木桩。

    南宫招娣哑然,她心道:“想不到这掌柜的竟身有残疾,那公孙轩自己去盛豆花儿,想必也是为了照顾这走路不方便的掌柜。”她刚想罢,公孙轩便端着两碗豆花儿从后厨走了出来。

    掌柜的将馅饼儿放于桌上后,垂首道:“客官慢用。”旋即,他又一瘸一拐的行到了油锅后,继续炸起了馅饼儿。

    “嘭”的一声,公孙轩将一碗豆花儿放在南宫招娣面前道:“姑娘请用。”

    南宫招娣从筷筒里拿出双筷子,便搅动起了那豆花,倒没有要喝的意思。

    公孙轩见状笑道:“若是姑娘没胃口,那便将那豆花让给我,我这肚皮可饿的厉害着呢。”

    “你倒是想的美,这顿是我请客,怎能都便宜了你。”说罢,南宫招娣便端起碗,只用了两口,就将一海碗的豆花儿灌进了肚子里。

    公孙轩暗中腹诽道:“你请客,还不是花的我的银子。”

    “公孙护法若是没胃口,那便将你的让给我如何?”

    公孙轩闻言回过神来,他忙道:“这凉的喝多了容易坏肠胃,在下还是替姑娘分担一些的好。”说罢,他就往嘴里塞了两个馅饼儿,又将那豆花儿一口顺进了肚子。

    打了个饱嗝,公孙轩摸了摸肚子笑道:“怎的姑娘,这粗茶淡饭,可还合你的胃口?”

    “倒是不错,没想到这种粗鄙之地,做的饭食倒也算精致。”

    公孙轩微笑道:“姑娘,不瞒你说。我手下有个厨子,那手艺才叫做一绝,若姑娘不嫌弃的话,你的伙食便由在下包了。”

    “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反正能省几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南宫招娣说罢,便从腰间悬着的钱袋里取出一锭二两多重的小元宝放在了桌上道:“掌柜的,结账。”

    公孙轩见状讶然:“姑娘,这小店里怕是找不开你这锭银子。”

    南宫招娣笑道:“谁说我要人找了。”

    “那这顿饭,可就值几个铜板……”

    南宫招娣摆手打断了公孙轩道:“我吃的顺心了,就想赏,你管的着么?”

    “之前在下倒是能管,但现在是真管不着了。”公孙轩无奈笑笑,便起身又将水护法背了起来。南宫招娣将那沾染了不少灰土的袍子,拍打干净后披在水护法身上后淡淡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弄辆马车过来。”

    公孙轩闻言笑道:“姑娘大气。”

    南宫招娣微笑道:“我可小气的很,那置办马车的银子算是我借给你的,你得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公孙轩虽是无奈,但也只能笑呵呵的应承下来。南宫招娣走后没多久,便牵着一辆马车走了回来。一有马车代步,没到天明,三人便来至了垌山县。

    南宫招娣跳下马车,四下瞧了瞧后说道:“这几天我便在前面那间富悦客栈里落脚了,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便来客栈寻我。”

    公孙轩将马鞭放于一旁沉声道:“如此恐怕不妥,姑娘还是随在下一起住安全些。”

    “我就算是被人杀了,那也不想跟你这贼眉鼠眼的人在一个屋檐下喝茶。”

    望着南宫招娣鄙夷不屑的目光,公孙轩苦笑道:“那就如姑娘所愿,但姑娘千万要小心行事。”

    叮嘱了几句后,公孙轩便一扬马鞭,驾着马车往城西而去。马车飞驰,一转眼的工夫,就在城西的一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只瞧那大门上悬着的牌匾写着屠府二字。

    “是这里了,化土为屠。”

    公孙轩点了点头,便跳下马车,哐哐的砸起了那两扇刷着黑漆的阔气宅门。他敲了几下,没人出来相迎,反倒是邻家几户的狗都叫了起来。

    “这,你们怎么晓得我是属狗的。”公孙轩自嘲一笑,旋即又砸起了大门。这次他只敲了两下,便听得门后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久,又听得门闩一卸,“吱”的一声,那大门便敞开一个小缝儿。

    公孙轩从那门缝里望进去,便瞧见一只在夜里都能瞧见贼光的机灵大眼。

    “您,哪位?”

    “在下公孙轩。”

    “您,就是新来的土护法?”

    公孙轩微笑道:“阁下便是人称小开山的耿跖,耿大侠。”

    扑哧一声,门后那人就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诶呦,我说护法大人,您这是嚼的哪门子怪词儿?我是耿跖不假,但可跟大侠沾不上边儿。听您这话,我可都不敢给您开这门儿了。”

    “水护法说的不错,这耿跖是个鬼机灵。敢在新来的护法前饶舌,说明这人的胆子也不小,是个可用之才。”公孙轩想罢,笑道:“耿跖,你不给我开门不要紧,但你总不能不给水护法开门吧?”

    “啥!”

    耿跖闻言,轰然就将这大门给敞开了。

    “水护法也在这里?”

    公孙轩见状微笑道:“你倒是对水护法忌惮的很,他现在就在马车里,你亲自去迎他吧。”

    耿跖听罢,忙行至马车前,单膝下跪,抱拳说道:“在下耿跖,参见护法大人!”过了半晌,听得马车里没人应声。耿跖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这小子,看来是想整我。”一有这念头,耿跖便偷摸着将那车帘给掀开了个小口子。

    登时,耿跖便蹿了起来:“水护法,他怎的了!”

    公孙轩淡淡道:“将水护法背进宅子,我有要事要支会你们。”

    耿跖闻言不敢耽搁,他小心翼翼的将昏迷不醒的水护法背起来后便快步闪进了宅子。公孙轩紧跟其后,而他还没走两步,就听那耿跖在院儿里扯着嗓子大喊道:“土护法驾到!”

    公孙轩闻声哑然。

    亮堂的大屋里,水护法正静卧于床榻之上。不时,还听得一老妇念念有词:“桌椅板凳是新的,笔墨纸砚也皆是上品。就是这床,诶,水护法怎躺在这床上?”

    一旁的耿跖不耐烦的说道:“花婆婆,我都跟你说几遍了,水护法大人是土护法带来的。”

    “诶呦,你看我这脑子。”花婆婆看了眼公孙轩后笑道:“桌椅板凳都是新的,这笔墨纸砚也皆是上品。就是这床……”

    花婆婆一语未毕,就见一虬髯大汉闯了起来:“土护法,土护法!饭菜已经做好了,您快来趁热吃!”

    公孙轩闻言倒也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本以为这耿跖就够怪了,没成想,这其他两人,一个比一个活宝。

    “出去,出去,喝你的泔水去!”耿跖喝了那丁庖两句后,皱眉道:“土护法,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晓得了。依我看,现在还是趁早将水护法送回舵里。而且莲蓬狱那档子事儿,咱们也别跟着掺和了。”

    公孙轩闻言变了脸色,他沉声道:“舵主任命我为土护法,那就是让我查莲蓬狱一事,我岂能再推脱给舵主?”

    耿跖嘿嘿一笑,他摇头道:“土护法,你当真以为你现在还是土护法么?”

    “哦?”听得耿跖话里有话,公孙轩便追问道:“此话怎讲?”

    耿跖将手揣在袖筒里,抽了抽鼻子说道:“既然土护法不明白,那我便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上任土护法之所以将居所安置在这垌山县,那是因为这地方离西边的岩土堂和东边的莲蓬狱都不算太远,土护法在这里方便调度两边儿的大小事宜。但现在,莲蓬狱没了。而那岩土堂,明面上还是您土护法说了算,但实则已成了金护法的下属堂口。说到底,您土护法现在就是没兵的元帅,没兵的老虎。舵主之所以给您这么个护法的位子,实际就是将您跟莲蓬狱都当做了弃子。

    舵主这么做,一来无非是为了给舵中上下的兄弟一个交待。二来,那便是这次的对手舵主也没有把握能对付。所以土护法大人,小的劝你一句,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挂你的虚职,颐养你的天年,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公孙轩听罢,长吁口气道:“原来如此。”

    “得,您明白就行。”

    公孙轩点头道:“耿跖,你说的话,我明白了。所以,我现在派给你两件事,你务必要给我办好了。”

    耿跖一摆手,心不在焉的说道:“得,您是护法,您敞开了说。”

    公孙轩负手笑道:“第一件事,便是将水护法护送回总舵,让舵主为其疗伤。”

    耿跖闻言松了口气,他笑道:“我还以为,土护法你是个不开窍的呢,没想到你还挺灵光。”

    公孙轩微笑道:“这第二件事,便是发挥你手下的人脉,去给我查一个人。”

    耿跖一听愣住了,他轻声道:“莫非,您是要我去查那个百花宫的女人?”

    公孙轩点头道:“不错,但也不止。你不禁要查她,还要查百花宫,查百花宫是否被人给灭门了。”

    耿跖听罢,登时一拍大腿便呲牙咧嘴起来:“诶呦我说土护法,您原来是个榆木脑袋,刚才我说的,您可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错了,你说的话我不仅听进耳朵里了,还记在心里了。你的意思无非是说,咱们覆族招惹上了不得了的对手,若是不将这对手铲除,那族中上下兄弟,皆性命堪忧。如你所说,我这虽是个虚职,但我手中攥着的可不是鸡毛,而是三根凤凰毛。”公孙轩话音刚落,耿跖就忙不迭的说道:“得得得,您这意思,是还想将我们这三个老弱病残,也给拖进这浑水里?我们三个可没那本事,您也瞧见了,这一个是又老又痴的婆子,一个是好吃懒做的厨子。至于我,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小贼罢了。我们三个,可不想那么早进棺材。”

    公孙轩没理会耿跖的抱怨,他满是爽朗的笑道:“但水护法,可是格外器重你们三人啊!我不需你们为谁卖命,但咱们在江湖上混的,总得讲个道义不是?咱们不提那些虚的,水护法被人折腾成这般模样,咱们总得给他报仇不是?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花婆婆您就是咱们的宝,您哪儿都不用去,在家里坐镇便好。还有丁庖,你不是厨子么,那就将厨子这行当干好。从明天起,你就给我变着花样的做菜,每一顿都不许带重样的。”

    丁庖憨笑道:“俺看行!”

    “呆子!”

    耿跖刚低声骂了一句,公孙轩便转头对他笑道:“至于耿小哥,你既然贪生怕死,那就一直怕下去,最好怕的连阎王爷都懒得来收你的命。本护法有预感,只要你不死,咱们就大事可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北莽新覆雪(五)

    “本护法也累了,先去休息了,就劳烦三位代本护法照料水护法了。顶 点 X 23 U S”

    公孙轩咯咯一笑,背起手便走了出去,只留屋内三人大眼瞪着小眼。耿跖嗤笑道:“本以为还能摊上个精明些的上司,但没成想又是个憨货,看来本大爷是安生不了了。花婆婆,你怎么看?”

    那花婆婆闻言,又喃喃的说了起来:“这桌椅板凳都是新的,这笔墨纸砚……”

    “得了,花婆婆!”

    耿跖一声厉喝,打断了花婆婆的喃喃自语后,白了她一眼道:“我说花婆婆,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也是,若我也能学会跟你一样装疯卖傻,那也能落个清闲。

    花婆婆闻言忽的一笑:“我说小耿子,你就算是想装疯卖傻,那也没老婆子我这个资本不是?而且老婆子我能瞧出来,小耿子你虽嘴上埋怨个不停,但心里怕是早乐开花了吧。当年你本深受舵主信任,但你却因为一时遭人陷害,这才被发配到了土护法这里。老婆子知道你心高气傲,但上任土护法却一向不待见你,这才让你打不了翻身仗,间接的也消弭了你的锐气。

    而这新来的土护法虽看上去有些痴傻,但是个胸怀大志的人物。你若是在他身边干下去,出头之日,指日可待。”

    耿跖微笑道:“怕只是痴人说梦,这土护法的来历在他到此处之前,我已找人调查过。其出身燕州一微末小门,后门派解散,他便加入了咱们覆族。他刚来的几年可谓是锋芒毕露,从舵众升到堂主,也只用了两年的功夫。但之后,他却是在那位子上坐死了。后来不但没升,反而因缕缕触发舵中的规矩,一度背上了水火追杀令。其所犯之事,大多是为了所谓道义二字。似这般愣头青,我倒是不认为跟着他能做出些什么事业。这人的城府过于浅薄,不堪大任。”

    说罢,耿跖站了起来,便欲要行出门去。

    花婆婆微笑道:“既然你不看好他,那现在又要去做什么?”

    耿跖淡淡道:“自然是将土护法交待的两件事儿给安排妥当了,既然这上司不顶用,那就该咱们这手下人帮衬着。说不准有一日舵主瞧见我功高盖主,就又将我给提拔上去了。”

    见耿跖说完就走了,丁庖也笑道:“那婆婆,俺也回去睡觉了!”

    “走吧,这里有婆婆我一人就行了。”

    “那行,俺明天给婆婆你熬一碗补汤喝!”丁庖也没心肺的走了,花婆婆倚着拐杖,坐到了床边放着的椅子上。

    她凝视了水护法半晌后,忽的微笑道:“想不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身修为也出类拔萃的水护法,有一日竟也会落的这步田地。难不成我覆族,真当应了这个名字。还没将北辽南宋,没将这天下覆灭,我族倒是要先一步覆灭了。可悲,可叹呐……”

    水护法一动不动,猛的瞧上去,倒像是真死了。

    秋日深夜本该寂寥,但一阵震天响的呼噜却吵响了这份寂静。打呼噜的丁庖,只瞧他一边走着,便眯瞪着眼打起了呼噜。

    突然,丁庖这呼噜戛然而止。他猛的一睁开双眼,那锋芒之意,便从其双眼中溢了出来。单看他此番的神情与其身上展露出来的惊人气势,任谁也不能将其跟一个混迹于灶台边的伙夫给联系起来。

    “不错,这才有些刀皇弟子的气势。”

    听见背后传来言语,丁庖登时便回过了头去。这一回头,丁庖又憨憨的笑了起来:“护法大人,怎是你。俺还以为,你早躺炕上睡着了呢!”

    公孙轩微笑道:“本是要睡了,但却突然想起些要紧事。”说罢,公孙轩从袖筒里摸出一张写着两行蝇头小楷的纸张取出来,递给丁庖说道:“等天亮了,你就将这纸上写着的几道菜做出来,送到县西悦福客栈。到了那客栈里,你就说这菜是公孙轩送给今天半夜里前来投宿的那位姑娘的。”

    丁庖看着那纸上写着的几个菜,没来由的便蹙起了眉头。

    “怎么,有难处?”

    丁庖旋即憨笑道:“这几个菜做起来倒是容易,但菜里要用的几味调料,得去县北的著子镇买,家里的几味料,早用光了。”

    公孙轩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随便做几道菜送过去。”

    丁庖一听,就拍起了胸脯,他道:“这可不行,这是您土护法第一次交待俺办差事,俺可不能给办砸了。那著子镇离垌山县也只有个不到十里的路,半个时辰俺便能走两三个来回,护法大人这事儿您就别管了!”

    公孙轩微笑道:“行,那我便将这事儿全权拜托给你了,路上千万要小心些。”

    丁庖闻言也没回答,他陡然一个纵身,便跃上了数丈开外的墙头。随后他身形连闪,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在了公孙轩的视线之内。

    公孙轩见状自语道:“这三个手下,倒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唯独我这个做老大的,修为平平。这长久下去,怕是难以镇住场子。”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人笑道:“土护法这话就见外了,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在这里,咱们各司其职便好。”公孙轩斜睨一眼,只瞧说话的是耿跖。公孙轩展颜笑道:“耿小哥这话说的倒是贴心。”

    耿跖挑眉道:“嘿,土护法您先别着急贴心,我这话可还有下文呢。”

    “耿小哥请讲。”

    耿跖忽的面色一沉,他冷声道:“咱们在这里各司其职,土护法您现在是这里的头,那就是咱们的脑子。您这脑子没咱们这四肢健壮些,倒也无所谓。只要您不犯糊涂,那咱就听您吩咐。但若是你总犯糊涂,那咱也不介意将脑袋给揪下来。”

    公孙轩笑道:“耿小哥这话便是在警告本护法了。”

    耿跖淡淡道:“若土护法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方才咱去瞧了瞧你说的那姑娘,倒真是个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护法大人您若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就随意使唤咱们兄弟的话,那可别怪咱不客气了。”

    公孙轩呵呵一笑,他摇头道:“耿小哥这话可就说错了,那姑娘虽与咱们不是一路,但也算是朋友。而且她所掌握的关于毁了莲蓬狱,伤了水护法的那群人的消息,也是远远多于咱们。给她送几顿饭,也不算过分吧?”

    “护法大人还言之过早,那姑娘是不是咱们的朋友,还有待查证,有待商榷。”

    “那你还不快去查!”

    公孙轩陡然间发出的一声厉喝,着实将耿跖给下了一跳。耿跖定了定心神,他一瞧公孙轩寒若冷霜的面孔,却是笑了:“想不到公孙护法还是头笑面虎,你放心,咱是办实事儿的人。在来这里跟你耍嘴皮子之前,咱已经安排人去查那位姑娘以及百花宫了,若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三天之后,便会来消息。”

    公孙轩闻言道:“三天?既然还要三天,那在这三天之内我们就要对那位姑娘以礼相待。在这三天之内,本护法不准你接近那位姑娘。”

    耿跖嗤笑道:“这公孙护法尽请放下心来,咱可不愿意去挨那色字刀。”说罢,耿跖便一转身,晃晃悠悠的走了。

    “这小子,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公孙轩摇了摇头,旋即,他从怀里摸出本被泥水给浸的皱皱巴巴的青皮薄书来。只瞧得那书皮上,模模糊糊的写有拦江手三字。

    “舵主传我两门绝技,一是那金刚掌。其金刚掌虽是厉害,但其太过阳刚,而且还需佐以佛门心法,并不合我之前的功法路子。在来之前,舵主虽一再叮嘱,要等金刚掌修炼至小成后方才能习此拦江手。但瞧现在这局势,怕是等不了了。”公孙轩轻声一叹,便翻看起那记载有拦江手的秘籍来。这一看,他便入了神。

    拦江手虽与金刚掌皆属于刚猛路子,但与金刚掌不同,此拦江手讲究的是一往无前的凶猛,与破釜沉舟的勇猛。传言这拦江手也是从当年的无上宗流传出来的,将此武技修炼到极致。随手一招,便能用掌间生出的劲风,拦断一条波涛汹涌的江河。拦江手,也因此得名。

    “原来如此,这拦江手虽是凶悍,但没一招却要留半分余地,这般方才能与掌中形成兜拦之风。舵主倒也是了解我,这拦江手与我的脾气倒也隐隐契合。”公孙轩眉目间刚流露出些许喜色,旋即就又散了去。他只听得,一股疾风正在里这院落不远处,骤然逼近了过来。

    “谁!”

    公孙轩轻喝一字,就听墙头上有人憨笑道:“是俺!”

    公孙轩一抬头,便见提着一串儿油纸包的丁庖从墙头跃了下来。

    “你这一个来回倒是太快了些!”

    丁庖笑道:“要不是那卖料的掌柜睡死了,半晌没来给俺开门,俺怕是早回来了。”

    公孙轩闻言咋舌不已,只是片刻的功夫,丁庖就能来回行二十里路。单凭此等脚力,丁庖就能挤入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之列。

    同时公孙轩也明白,那刀皇为何会将丁庖逐出师门了。嗜武如命的徐间客,当的是不愿意瞧如此块儿绝顶的练武料子,自己糟蹋自己的天赋。

    “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一个时辰,但别忘了去给那位姑娘送饭。”

    丁庖将胸脯拍的哐哐作响:“俺办事,护法大人您且放心!”

    随后公孙轩又寒暄了两句,二人便各自离去。

    而这恍然间,就是天明。

    公孙轩睁开了懵胧睡眼,这一宿,他是坐在蒲团上睡的。当他一醒,就瞧见那本拦江手掉在了地上。公孙轩笑笑,将书捡了起来。而他这一抬头,又看见在门口处摆放的一张高桌上,撂着一身崭新的衣裳。

    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狼狈,公孙轩自语道:“真是可惜了这身好衣裳,即使上好的料子,与上好的做工,也敌不过在山间的来回奔波,与那从天而降的污泥。”说罢,公孙轩便换了新衣裳,走出了屋子。

    一出门,公孙轩就见花婆婆在修剪着院儿里几颗枯树的枝丫。

    “多谢婆婆的新衣。”

    花婆婆侧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公孙轩后微笑道:“能瞧见护法大人有了番新气象,老身也是深感欣慰。”

    公孙轩上前接过花婆婆手中的剪子说道:“这等粗活,交给在下便可。”

    花婆婆将靠着影壁的拐杖拿过来,拄在手里道:“护法大人倒是将老身唯一的用处,也给剥夺了。”

    公孙轩微笑道:“花婆婆这话便言重了,舵中上下,谁不晓得花婆婆您的厉害。做这般杂务,可真是屈才了。”

    花婆婆闻言咯咯笑了起来:“保准是水护法又在背后吹捧老身了,他那是客套话,护法大人可切莫信了。”

    公孙轩听罢一拍脑门道:“您瞧我这脑子,倒是将水护法给忘了,水护法可好?”

    花婆婆淡淡道:“天还没亮,便被小耿子安排的人护送走了。老身也封住了他身上所有运气的大穴,即使他醒了,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公孙轩闻言心道:“虽说只要是习武之人,都会些封穴的法子,但像是花婆婆这般一出手便能将运气的大穴全封住的,那可是少之又少。”

    旋即,公孙轩微笑道:“花婆婆好手段,一般人若想封住他人的真气,大多是以暴制暴,用真气强锁住对方的气宫。像跟花婆婆这般精巧的封穴比起来,皆是粗糙不堪的手艺。以花婆婆的才干,完全可以在舵内担任高位,为何偏安一隅?”

    “呵,老婆子我只是个行将朽木之人罢了。当年老身进入覆族,只是有些事不得不求舵主大人。而那事一了,老身便来了这垌山县。老身本想着从那以后,再不理江湖之事。但谁成想,舵主大人竟将土护法也派到了这里,他这是想将老身与覆族绑在一起啊。若护法大人你还有份儿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心思,那就让老身在此颐养天年吧。”花婆婆说罢,便拄着拐杖,彳亍而去。

    公孙轩无奈笑笑,又修剪起枯枝来。

    这草木虽坚韧,但也有娇气的时候。若想让其再来年亦是枝繁叶茂,那就要将其枯枝败叶修剪干净。树木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这覆族,也是时候该修剪一番了。”

    公孙轩喃喃自语着,突然就见丁庖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护法大人,俺回来了!”

    公孙轩起身笑道:“那姑娘把饭食吃了?”

    丁庖大笑道:“吃了,那姑娘还夸俺做的饭好吃呢!”

    公孙轩将那食盒一掀,就笑了:“还吃的挺干净。”说罢,他又从袖筒了摸出张纸条来:“那姑娘是咱们的贵客,这一日三餐,咱都得照顾好了。这纸上写的是晌午饭,你做好了后,还得给那姑娘送去。”

    丁庖笑道:“那姑娘稀罕俺做的饭,俺也稀罕她。她的伙食,便包俺身上了。”

    公孙轩正欲接话时,却听得那耿跖在他身后嬉笑道:“我说呆子,你倒是有了个仆人模样。”

    丁庖瞪了耿跖一眼道:“关你啥事儿!”

    “滚一边儿去!“耿跖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又看向公孙轩说道:“咱还以为护法大人您现在跟那姑娘腻歪在一起呢。”

    公孙轩转过身,面对耿跖笑道:“在耿小哥将那姑娘查清楚以前,本护法也会避嫌,不与那姑娘相见。”

    耿跖微笑道:“但愿如此,护法大人记着,您再温柔乡里寻桃源洞时,底下可有不少兄弟在拼命呢。”

    “听耿小哥一说,本护法就算是再有寻桃源洞的意思,倒也没那份儿心情了。”公孙轩淡淡道:“本护法再安排你个活儿,这几日在那姑娘身边布几个眼线,她去哪儿了,做了什么,要通通上报。”

    “这不用护法大人交待,咱已经办了。”耿跖说罢搓了搓手道:“那行,护法大人就剪你的树枝。我这没人伺候着饭食的,便出去随便吃些糙的,填填肚子。”旋即,耿跖便不再理会公孙轩二人,径直出了宅子。

    待其走后,丁庖开口道:“护法大人,耿跖天生就是属毛刺儿的,逮谁都要扎上两下,您可别放心里。”

    公孙轩微笑道:“有本事的人,难免少不了些脾气,我自然不会放在心里。这世上,像丁庖你这般既有本事,又没脾气的,倒是少之又少了。”

    丁庖憨笑道:“那是,俺是谁!”

    “呆子。”

    “对,俺是呆……”

    丁庖舌头忽然打了截,他抬头一瞧,只见得耿跖正站在影壁上。

    “你怎的又回来了!”

    耿跖笑道:“这出去匆忙,倒是忘了带银子。谁成想,这一回来,便瞧见个呆子在自吹自擂!”

    “俺不是呆子!”

    丁庖突然一声暴喝,刹那间,就瞧他击出一拳,将那影壁给轰了个稀碎!那碎烂的砖石,骤然便纷纷朝四方砸去。

    公孙轩见状倒吸了口冷气,他瞥了眼被砖石压劈的花木,喃喃道:“好大的脾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北莽新覆雪(六)

    苍白暮色。www.uu234.net

    已整整过去了三日,这三日内公孙轩没有出过屠府。他整日就是练练武,收拾收拾庭院。丁庖仍是一日三餐给南宫招娣送着饭,每顿要做什么菜品,都由公孙轩仔细安排。

    而根据耿跖的监视汇报,这三日里南宫招娣曾出过两次垌山县。虽然她在县外逗留的最长时间不过三个时辰,但她可着实见了不少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其身份还未可知,但大致可以确定那些人皆是江湖人士。

    又练了半天那拦江手。当公孙轩收了势,吐出两口浊气,正欲起身去吃晚饭时,耿跖就先一步的进了屋子。

    “耿小哥,可是有了那南宫姑娘的消息?”

    耿跖一言不发的点点头,随后他顺手把房门一关上,就从怀里取出了一巴掌大小,叠了几叠的薄纸来。耿跖将这薄纸展开,铺于桌子上道:“土护法,您也来瞧瞧。”

    公孙轩上前一看,只见那纸上竟住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绝代佳人。虽是画的,但那一颦一笑,以及从眼角处流露出来的些许俏皮神态,当的是画的栩栩如生。

    “这,这是南宫姑娘。”公孙轩缓过神来后说道。

    耿跖微笑道:“既然护法大人您也觉得像,那便是没什么问题了。这张画儿是咱拜托一位画师朋友画的,那位朋友只是在暗处偷摸瞄了一眼,便下笔如有神呐。之后,咱又找人拿这张画儿去了百花宫。果不其然,当我那位朋友到时,百花宫只有遍地横尸。因为那百花宫地处偏僻,远离城镇,所以许久没人发现也是正常。之后,那位朋友又拿着这张画儿,去了百花宫采买茶米油盐,药材布料的几个城镇。十几个店铺的掌柜伙计,皆说时常瞧见画上的这姑娘跟其他百花宫的弟子来镇里,虽不知其姓名,但也眼熟。”

    公孙轩点了点头,他将桌上那画儿重新叠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筒里:“若是如此的话,那位姑娘便是咱们的朋友了。本护法现在若是不去见见她,那就太失礼数了。”

    耿跖微笑道:“护法大人去哪里咱现在管不着,但你得将那画儿还给咱。那位画师朋友可明说了,这画儿只是借给咱的。护法大人您可不能趁火打劫,中饱私囊。”

    公孙轩淡淡道:“若不是本护法,那画师能有幸瞧见南宫姑娘那般标致的美人?本护法还没向他收钱,他倒是讹上咱们了。你回去告诉他,这张画儿算是利息。对了,你的那位朋友此时还在百花宫附近吧?”

    “应该还没来的及走,怎的,护法大人还有吩咐?”

    公孙轩闻言便附耳上前对耿跖说了两句话,耿跖一听,登时哑然。耿跖面露苦色,显然是不想接公孙轩这个活儿,但还没等他拒绝,公孙轩已然推门走出了屋子。

    “嘁!这位护法大人,当的是没什么出息。”耿跖暗自腹诽。

    幽远的老城古路两旁排列着整齐的老屋,老屋檐上却悬挂着盏盏鲜艳的新灯笼。

    忽的吹来一阵风,那两排灯笼便随风跳了起来,它们所向之处,是遥远西方,如同皮影的山,如同雪似的天。

    公孙轩在这条老街上走了两遭,最后在一街上的客栈前停下了脚。这一站定,他便不踌躇了。径直进了客栈,又马不停蹄的来至南宫的客房外。若说公孙轩还是晓得些礼数的,知道敲两下房门,问问有人在否?但公孙轩要是不晓得礼数,直接闯进去,他只能瞧见佳人横卧。不过他这么一叫门,客房里的佳人便赶忙离了床,放下身段坐在了椅子上。

    “请进。”

    公孙轩听罢,一推门走进客房,便看见一袭白衫的南宫招娣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公孙轩赶忙抱拳,语气略带歉意的说道:“这几日在下因要处理些杂务,有怠慢南宫姑娘之处,还望见谅。”

    南宫招娣微笑道:“公孙护法这话可就是折煞小女子我了,这三日来,你不是时时都派人监视着我么?”

    公孙轩挺直腰杆,眉头却皱成了一团:“姑娘可说的是那送饭的兄弟?这南宫姑娘可就错怪在下了,那位兄弟就是在下上次跟姑娘提起的那手艺极好的厨子。让他来给南宫姑娘你送饭,也是寥表在下的歉意。那位兄弟做的饭菜,可合南宫姑娘你的胃口?”

    南宫招娣仍是笑道:“到这关头了,公孙护法还装什么傻?不过你虽派了人监视我,但我却坚定了要与公孙护法联手的意思。虽然你这个人做事漏洞百出,但还是有些警惕之心的。而且公孙护法现在,怕是已将我的老底给查了个一清二楚吧?”

    公孙轩一脸迷惘道:“南宫姑娘何出此言?”

    南宫招娣淡淡道:“就凭你改了对我的称呼,在此之前,你虽表面热络,一口一个姑娘长,姑娘短的。但实则,你心中仍是对我的身份抱有疑虑。而方才,你却在姑娘二字前,加上了我的姓氏。这便表明,你心中已信同了我的身份。”

    “这南宫姑娘倒是对细微之处的变化观察的格外细致。”公孙轩想罢,上前挑了一把离南宫招娣较近的椅子坐了下来:“南宫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啊,在下就这么根小尾巴,还让你给揪住了。不错,在下这三日来的确派人监视了你南宫姑娘,并且调查了姑娘的身份。结果不错,南宫姑娘与在下是一路人。但在下还有个疑问,这三日来,南宫姑娘出去见了不少人。若是方便的话,南宫姑娘可否将那些人的身份告知在下?”

    “这有何不可?”南宫招娣冷笑道:“我向来是光明正大的做事,不像公孙护法你办的全是需要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的事。”

    公孙轩闻言笑笑,没有辩驳,他一摆手道:“请讲。”

    “公孙护法说的那些人,皆是我的眼睛手脚,又或者说,我亦是他们的眼睛手脚。”

    “此话何解?”

    南宫招娣淡淡道:“那些人与我一样,皆是灭门惨案中的幸存者。”

    “幸存者!”

    公孙轩听得此言,险些跳了起来。他平复了一番情绪后沉声道:“北莽诸多门派被灭门一事,已经闹得是沸沸扬扬。官府与几大门派都已经插手进去,若是有幸存者的话,他们为何现在不是在官府等人手中,而是与南宫姑娘你有联系?”

    南宫招娣淡淡道:“在追着那些面具人的途中,我发现不光我,还有数拨人再追着他们。后来我才晓得,那几拨人,便是因各种侥幸,而存活下来的,与我有同样遭遇,并且志同道合的一群人。他们之所以没有寻求各大门派以及官府的庇护,是因为他们跟公孙护法一样,都不信任官府与那些名门大派。”

    “在下明白了。”

    瞧见公孙轩眯瞪着眼不晓得在盘算些什么时,南宫招娣忽的嗤笑道:“说来也有趣,正当公孙护法你在我身上做文章时,豫州又有一门派被灭了。我的那些朋友也查到,前日那帮面具人曾在豫州平汊府的万齐城中落脚。我是等不及了,现在便要去万齐城。若公孙护法还有要务耽搁着,那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些什么。”

    公孙轩微笑道:“南宫姑娘又说见外话了,姑娘所去之处就算是刀山火海,那在下也甘愿舍命相陪。”

    “舍命?”南宫招娣淡淡道:“若你只会舍命的话,那还是莫要随我一同去了,我要的是能办正事的人。旁边跟个要死要活的,我还觉得晦气呢。”

    “南宫姑娘也忒无情了些,在下听那说书人可不是这么讲的。碰上在下这般有情有义的男子,姑娘就算是不以身相许,那也该温柔相待……”

    “你若是再废话,我立刻就走。”

    听南宫招娣语气不善,公孙轩也不敢再插科打诨了,他起身道:“南宫姑娘先在此处等半个时辰,走与不走,半个时辰后在下再来给姑娘一个答复。”

    南宫招娣微笑道:“公孙护法可要抓些紧,这可不光是我一个的事,若这件事办砸了,公孙护法在覆族中怕也难逃干系。”

    “有劳姑娘费心了。”

    公孙轩说罢不再逗留,使上轻身功夫,一个纵身,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南宫招娣来至窗边,吹着丝丝晚风,瞧着公孙轩仓惶而去的背影,忽的掩面一笑。但旋即,她那一双清眸,又成了碗波澜不惊的凉水。

    一回了府,公孙轩便将耿跖三人召集了起来。随后,他什么话都没说,便进了屋子。三人足足大眼瞪小眼的呆立了片刻,公孙轩才从屋中走出来。而此时他的手中,却捏着两个信封。

    花婆婆开口道:“护法大人,您传我们三人来此,到底有何吩咐?”

    公孙轩微笑道:“花婆婆莫要着急,听在下慢慢讲。”说罢,公孙轩将一个信封交给了花婆婆道:“在下几日要出去一遭,若是在下七日之内还没回来,您老便将这份信给拆开。”

    花婆婆将信收下后微笑道:“听护法大人您的语气,这次您是要去做要命的差事。”

    “不错,的确要命。”

    公孙轩笑笑,又将第二个信封交给了丁庖道:”丁兄弟,劳烦你去一趟舵里,将此信当面呈给舵主。”

    丁庖憨笑道:“护法大人您放心,俺是谁!”

    “呆子。”

    “你!”

    瞧见一言不合,丁庖就要对耿跖发火,公孙轩忙道:“耿小哥,我还有一事交待给你。”

    “护法大人请讲。”耿跖漫不经心的说道。

    公孙轩无奈笑笑,旋即沉声道:“本护法给你四个时辰,将你能召集到的好手全都召集起来,随后让他们前往豫州平汊府的万齐城听候本护法的调遣。”

    耿跖微笑道:“护法大人可能有些事没弄明白,咱的那些朋友大多可都不是覆族中人,他们不会为覆族卖命,更不会为护法大人您卖命。”

    ”所以本护法给了你四个时辰,让你找愿意卖命的。若是你找不到人,那你便自己去。”公孙轩的语气中忽的透露出些令人不容抗拒的气魄,倒是让耿跖觉得有那么丁点儿耳目一新。他笑道:“既然土护法您都将这命令给下死了,那咱便去试试。”

    “好,今日一别,但愿后会有期。”

    公孙轩一抱拳,便带着一股决绝之意拔腿而去。

    老街上,灯笼下。

    南宫招娣正提着一柄剑,静静的站着。来往的行人瞧见这般姿容的美人儿,没一个不侧目而视的,但一察觉到南宫招娣身上涌现出来的杀意,他们便将头乖乖的低了下去。

    “你来迟了。”

    “既然南宫姑娘还在,那就说明在下没来迟。”公孙轩朝下瞥了眼,接着说道:“上次好像没瞧见姑娘拿着剑。”

    南宫招娣微笑道:“昨日一位朋友送的,我在百花宫内本就是主修的剑道,但那夜逃的匆忙,便将佩剑落在宫里了。”

    公孙轩颔首道:“原来如此,南宫姑娘你佩着剑,倒是更显得英气逼人了。”

    “这些废话等出了城再说。”

    南宫招娣甩了个冷脸,就撇下公孙轩拔腿而去。公孙轩见状,只是苦笑,旋即跟了上去。

    待出了城,公孙轩便瞧见在那不远处一灰衣少年正牵着两匹高头大马。

    忽的,那少年喊道:“南宫姐姐,我都等你好些功夫了。”

    南宫招娣走上前去,从少年手中接过缰绳道:“要是怪,你便怪他。”少年闻言,先是恶狠狠的瞪了公孙轩一眼,旋即他又向着南宫招娣摆出笑脸道:“冯伯伯他们在临行前告诉我,若南宫姐姐你若是在万齐城寻不到他们,便去城北,那里有他们留下的记号。”

    南宫招娣微笑道:“姐姐晓得了,这些日子你要好生躲起来,莫被坏人给找见了。”

    “南宫姐姐放心。”

    南宫招娣正欲回话时,就听公孙轩笑道:“再不走,狼可就要来了。”

    南宫招娣抬头一瞧,只见公孙轩已坐在了马上。她又低下了头叮嘱了这少年几句后,方才翻身上马。

    两匹快马哒哒而去,在马上,公孙轩笑问道:“那少年是谁?”

    “晋北江家的遗孤,我们这些小门派的幸存者里,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南宫招娣似有哀叹。

    公孙轩皱眉道:“那他们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岂不是白白送死么?”

    南宫招娣淡淡道:“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两个烟花楼的刺客。若是他们真跟那些人对上,也未必是不堪一击。”

    “这简直是胡闹啊!”公孙轩轻笑,或是嘲笑,亦或者是惋惜:“那咱们可得快马加鞭了,在他们与那些人碰上之前,将他们给拦下来。”

    “慢着。”

    南宫招娣叫停了公孙轩将要甩下的马鞭后沉声道:“我还有件事要先提醒你。”

    “南宫姑娘请讲。”

    “那些人怪异的很,尤其要小心他们遮在面具下的脸。”

    公孙轩闻言笑道:“我倒是听说过那些被悬挂于燕临城上的尸体,其生前皆是被人活活给吓死的。那些人的面具下,真是一张鬼脸不成?”

    南宫招娣淡淡道:“这我倒不清楚了,所谓奇门幻术,那就自有其独特与诡异之处。所以咱们若是跟那些人遇上了,最好避免正面冲突,以埋伏偷袭为上。但真要是没法子,必须当面对阵,那咱们就得在他们揭开面具前将他们杀了。”

    “这倒算个提醒,但在下建议咱们最好不要出手,跟着他们便行。在下在出行前,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人多也能保险些。那些人,可以说是深不可测。就连水护法也着了他们的道,更不用说区区咱们两个了。”公孙轩虽是笑脸,但语气中却满是心惊胆寒。

    南宫招娣微笑道:“人多了,自然好。但你别忘了提前跟他们通个气,别还没动手,就稀里糊涂的被人杀了。”

    “这是自然。”

    “对了,还有一句话,我忘了回你。”

    “怎的?”

    南宫招娣一脸严肃,又让公孙轩的心提了起来。

    “你那厨子的手艺不错。”

    公孙轩一怔,旋即哑然失笑。

    “南宫姑娘好雅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等咱回来,在下就将那厨子匀给你。”

    谈笑之间,公孙轩就将丁庖给卖了。不知现在正在路上狂奔,一心想着要给他送信的丁庖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

    此时空中无月也无星,只有大朵大朵的云彩晃来晃去。

    耿跖搬了把椅子坐在庭院里,他的手中握着的是公孙轩交给花婆婆的那份信。耿跖翻来覆去的将这信把玩了片刻后,毫不犹豫的就将这信给启开了。

    信的字不多,寥寥两行而已。

    而耿跖却是足足盯着看了半晌,才将这信给放下。他颦蹙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公孙轩,到底搞的是什么把戏。”旋即,他将两根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呼哨。

    不多久,一个戴着斗笠,不知男女的黑衣人就缓步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北莽新覆雪(七)

    “这么着急叫我来,所谓何事?”

    略带几分轻佻的男子声音。顶 点 X 23 U S

    “你愿意为我卖命么?”

    耿跖说完这句话,扑哧一声自己先笑了出来。他喃喃道:“这话跟痴人说梦,也没什么两样。”

    “不愿意。”

    斗笠男子拍打了拍打袖子,击起淡薄的灰尘:“若是卖你的命,还差不多。”

    “那行,就你了。”

    ……

    马不停蹄的奔袭了一夜,待日头东升,天色微亮之时,公孙轩二人已来至豫州境内的三衙县,此处离那万齐城不足百里。但这肉到嘴边了,反而不能着急了。公孙轩与南宫招娣商议着,现在三衙县歇歇脚,顺便喂喂马。若萎靡着精神与劲敌碰上,十有**讨不了好处。

    二人在城里寻了间客栈正要进去时,五个捕快装扮的男子,便杀气腾腾的从客栈中冲了出来。在他们五人中间,是三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高大男子。这三个高大男子脸上出了这些淤青之外,还有不少老旧的疤痕。

    公孙轩倒也没将这当成什么个大事儿,他随意招呼了南宫招娣一声,便进了客栈:“小二,把店外的马牵到后院,上好的草料伺候着。”

    “来喽!”

    小二将一桌的酒菜摆列好,又将那托盘往胳肢窝里一夹,便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客栈。南宫招娣旋即走了进来,她在公孙轩对面坐下后忧心忡忡的说道:“你说刚才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

    公孙轩本想随意敷衍两句,但她一抬头,瞧见满脸严肃的南宫招娣,便正色道:“等会儿小二来了,再问他就是。”

    “客官,您要问小的什么?”

    公孙轩话音还未落,那赶巧回来的小二便将话茬给接上了。

    “我问你,刚才那些捕快是怎么回事?”

    小二望一眼南宫招娣,他微笑道:“看模样,二位也是有功夫在身的,那想必晓得近些日子闹得人心惶惶,接二连三发生的灭门案吧?”

    公孙轩笑道:“难不成方才被那些差爷抓走的三位兄弟,就是那些灭门案的凶手?”

    小二闻言,登时就将一边眉毛挑的老高。他宛似个大爷般的一拍桌道:“诶,客官,这话你可说对了!”说罢,小二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这话小的可只对您二位客官讲。”

    公孙轩听惯了这套说辞,他从腰间摸出块儿碎银子扔给这小二,打趣道:“既然如此,那这消息我买了,你可不准去跟别人讲。”

    小二握着那银子,怔了怔,他倒是头一次碰见这么大方的客人。他缓过神来之后,赶忙就将那银子收了起来。

    “先说昨夜,忽然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男子来了咱三衙县。这两人一来,就是直奔县衙门而去。县老爷升了堂,问他俩是来做什么的。二位客官,您们觉得他俩是怎么说的?”

    小二说到此处顿了顿,他一瞧公孙轩二人谁也没捧他的场,便咯咯一笑,继续说道:“那两人说,他们是从四方坪镇里的扼虎拳馆里逃过来的。据他们所说,扼虎拳馆正有恶徒在大开杀戒,他俩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生天的。二位客官也晓得,现在那灭门案闹得沸沸扬扬,张伯熊张大人已经对下面各府各县下了告示,谁要是能提供些那灭门案凶手的消息,二话不说,赏十万金。县老爷一听也许就是那些灭门案的凶手又再作恶,登时就召集了几十号捕快,集结了几百号乡勇就浩浩荡荡的向四方坪去了。

    县老爷去了,那伙儿歹人还真没走。县老爷当即下命抓捕,虽抓了二十多号人,但还是给十多人跑了。这不,刚才那三个就是倒霉蛋,去哪儿不好,非来了咱三衙县城。这不,就被捉了去。”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小二笑道:“二位客官还需要些什么饭菜酒水?”

    公孙轩笑道:“弄些大肉面饼,抗饿的过来。”

    “得嘞!”

    小二刚一离去,南宫招娣就开口问道:“你怎么以为?”

    公孙轩淡淡道:“我觉得只是些趁火打劫的不成器之辈罢了,那些人接连灭了十数个门派,哪一次被官府捉到过。”

    “我倒觉得这件事儿不能就这么放下,说不定他们跟那些面具人当真有着瓜葛。那些面具人来也神秘,去也神秘,他们总不能是凭空出来的。所以我认为,只要是有关那些面具人的蛛丝马迹,咱们都不能轻易放过。不如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先去万齐城,我去一趟四方坪。”

    公孙轩闻言笑道:“南宫姑娘无需着急,就算是你现在去了四方坪,那里也已经人去楼空,白跑一趟罢了。这做人就是有一点好,银子能当腿用。”说罢,那小二就端着一盔肉跟一盘子的芝麻大饼走了过来。

    公孙轩饿了一宿,当的是用饼一卷肉,就狼吞虎咽起来。而南宫招娣却是不停挑拣着,没有张口。

    “怎的,这里的饭食不合你的胃口?”

    南宫招娣淡淡道:“这也怪你,派了那么好一个厨子,都将我的嘴给养刁了,什么饭食都觉得入不了口。”

    说罢,南宫招娣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道:“得了,这吃的太饱,容易骑马时颠出来,你也适可而止一些。”

    “得嘞。”公孙轩笑了笑,便叫小二过来结了帐后,就与南宫招娣一同出了这客栈。

    舍些银子的确好办事,那看大牢的狱卒接过公孙轩递过来的银子道:“就在里面关着呢,有什么要打听的,尽管去问。”

    公孙轩笑道:“差爷,这些人不是重犯么,怎如此轻易就让咱进去了?”

    那狱卒一瞧二郎腿,将俩眼角吊的老高:“诶,我说。你这人是个贱骨头吧,老子让你进去,你就进去。若不想去看,那就赶快给老子滚蛋!”

    公孙轩又摸出些银子放在桌上,他压低声音道:“差爷,说句良心话,我是压根不想来这里。但他们不是我家内人娘家的仇人么,死了丈母娘,我自然高兴,但我家内人可惹不起。”

    那狱卒闻言上下打量了几眼公孙轩身后站着的南宫招娣,忽的笑道:“你小子,倒是有福气的很。行吧,看在你一片孝心,那老子我便告诉你。昨夜,我家县老爷已经亲自押着大批犯人去燕临邀赏了。这牢里的两三只小猫,死也好,活也罢,都没什么用处了。你说老子我若要是拦着你们,那不就是将银子拦在荷包外了吗?话说回来,你家这小娘子,倒是标致的很。”

    “呵。”

    南宫招娣闻言掩面轻声,似个铃铛啷当笑了声,当的是千娇百媚,令那狱卒魂不守舍。

    “这位差爷,若是你看上了奴家,那奴家以后便跟着你过日子了。”

    “好……好好……”

    狱卒正答应的乐不思蜀,南宫招娣“嘭”的就是一掌击在了他的脑门上。南宫招娣忽的一动手,着实将公孙轩吓了一跳。

    “南宫姑娘,你的胆子倒也是不小,竟敢在这官府衙门里动手伤人。”

    南宫招娣冷笑道:“如今北莽国已不国,家已不家,倒是这些披着狗皮的还没来得及照镜子,真将自己当成了个人看。”

    公孙轩闻言拍手称快:“南宫姑娘说的好,在下真觉得,你进我覆族最合适。管他是人是狗,一同将他覆灭了就是。”

    “少说废话。”

    南宫招娣冷喝了一声,便朝牢房方向而去。这十几间牢房内,倒是冷清的很,若是不知情的人来了,还真会以这天下大同了呢。但明眼人都晓得,这是那县老爷怕麻烦,搞得无为之治罢了。

    忽的,听见牢房中有人淫笑道:“诶呦我说,这猪圈似的地方,怎的来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娘们儿?”

    “那谁晓得,说不定是来伺候咱哥仨的呢!”

    南宫招娣斜睨一眼,便瞧见了在那客栈外看见的那三个鼻青脸肿的汉子,此时正靠着墙一脸色相的打量着她。

    突然,坐在中间的那汉子,一把勒下了裤子,将那裤裆里的那腌?玩意儿露出来在南宫招娣面前晃荡了起来,他大笑道:“小娘子,你情哥哥这个有个天物,你快些过来舔舔,可莫要暴殄了天物!”

    这汉子话音刚落,他旁边那两人便拍手大笑起来。一人笑道:“哥哥学识渊博。”另一人笑道:“哥哥好不要脸。”

    只瞧听着这三人言语调戏的南宫招娣是面不改色,忽的,她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给踢进了牢房里。这小石子飞的当真是快极了,它就如一团霹雳,陡然间就嵌入了中间那汉子的额头里。这汉子的笑声,随之戛然而止。当旁边那两人反应过来时,红的白的,已然淌了他们哥哥一脸。

    二人将身子抖成了筛糠,一人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你竟敢……在在官府的大牢里杀人……”

    南宫招娣微笑道:“二位好汉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正说的起劲么?难不成你们这些好汉,碰见比你们厉害的,就成了缩头王八,底下那玩意儿,也硬不起来了?”

    那二人瞧见南宫招娣的手段,哪还敢回嘴,皆是抱起脑袋不敢言语。

    “诶呦,南宫姑娘,那是粗鄙之语,粗鄙之语。”公孙轩咯咯笑着走了过来,南宫招娣斜睨他一眼,冷冷道:“你在外面磨蹭什么?”

    公孙轩微笑道:“自然是将外面那位差爷给处理了。”

    一听公孙轩连官家人都敢杀,这俩汉子当下怕的就将肠胃里的东西拉进了裤裆里。南宫招娣闻见臭味儿,不禁遮住了鼻子,其眸光间鄙夷之色更甚。

    公孙轩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笑道:“二位兄弟,你们也瞧见了,方才这位姑娘一招就能要了那位兄弟的命,这便说明您们的命现在可不在你们手里攥着。而在下则将外面那位差爷给结果了,这又说明,你们现在有了一线生机。二位兄弟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那就看二位兄弟会如何回在下的话了。”

    “爷爷,奶奶,你们尽管问,我们兄弟二人知无不言!”

    一汉子说罢,便拉着另一个汉子在公孙轩二人面前磕起头来。

    “二位兄弟太客气了,这又不是过年又不是元宵的,这头就不用磕了……”

    公孙轩一语未毕,南宫招娣便打断他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我问你俩,你们为何要去灭扼虎拳馆的门?”

    一人抬头,他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奶奶,冤有头债有主,您若要寻仇,那可得去找我们当家的!我们本是一伙流匪,平日里也只是打家劫舍,从不敢招惹那些江湖门派。但前两日,我家当家不晓得怎么了,突然就说要去四方坪镇,将扼虎拳馆给灭了。”

    “突然……“公孙轩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皱眉道:“你们当家可被官府给捉了?”

    那人回道:“我家当家有些修为,昨夜逃了,没被官府给擒住。”

    南宫招娣淡淡道:“一群匪徒,敢打武道门派的主意,岂不是找死。公孙护法,我觉得他们的当家突然做此决定,恐怕不是一时兴起。”

    公孙轩闻言点了点头,他沉声喝道:“说,你们当家现在在何处!”

    那人先是一个激灵,旋即便慌忙说道:“我家当家在那扼虎拳馆说过,他道,做了这笔买卖,就去万齐城拿银子。但他说这句话,像是无意讲出来的,怕是不想让我们这帮弟兄听见。我们兄弟三人这次来三衙县,是想休整休整,然后去万齐城寻我们当家的。但谁能想到,我们正搁屋里睡觉时,一群捕快便突然冲进来,将我们三个锁了起来。”

    一听见万齐城三字,公孙轩与南宫招娣皆是耸然动容。“还是南宫姑娘想的周全,若不是你,我们怕是要让这条大鱼给溜了。现在看来,他们的当家,与那些人十有**是有关系的。”公孙轩道。

    南宫招娣微微颔首,随后,她又问道:“你们的当家叫做什么,长相上又有何特征,他现在若是真在万齐城,最有可能在哪里落脚?”

    这二人闻言,登时就大眼瞪起了小眼。他们谁也不敢说句不晓得,当将脑汁绞尽后,另一人开口道:“谁也不晓得俺们当家叫啥,只晓得他姓吴。因他右脸上有个大红瘤子,所以有些兄弟暗中叫他吴蘑菇。曾听他说过,要是有了大把的银子,他定要去万齐城的一鹤楼吃上三天三夜,然后再去藏香院里睡上三天三夜。”

    “说的倒是清楚。”

    公孙轩说罢,一掌将那牢门上挂着的几把大锁给劈了稀烂。

    “走吧,看来咱们是更得去万齐城瞧瞧了。”

    出了衙门,从客栈牵了马,公孙轩二人便朝万齐城奔驰而去。

    “南宫姑娘,怎的如此少言寡语了?”

    公孙轩瞥了眼愁眉不展的南宫招娣后笑道。

    南宫招娣叹了口气,缓缓道:“我隐隐觉得有些太凑巧了。”

    “此话怎讲?”

    “咱们正好要去万齐城,便正好有一条大鱼落在咱们眼前。我倒觉得这条大鱼,更像是鱼饵。好似暗中有人再将咱们往万齐城引,他放这条大鱼的目的,就是逼咱们不得不去万齐城。”南宫招娣越说,那眉头皱的便愈发厉害了。

    公孙轩微笑道:“南宫姑娘说的不无道理,但在下却觉得这只是巧合罢了。若那吴蘑菇真是他们放的饵,未免显得太刻意,与多此一举。就如姑娘方才所想,这种饵,只会让人起疑罢了。而且那吴蘑菇是否与那些人有所瓜葛,还是两说。所以在下劝南宫姑娘戒心莫要太重,容易自乱阵脚。”

    南宫招娣闻言笑了:“公孙护法说的是,即使万齐城是天罗地网,十面埋伏,那咱们也得去闯一闯。”

    南宫轩笑笑,便扬鞭策马,闷头赶起了路。

    万齐城虽比不得雍容华贵的洛阳城,但在豫州也算数得上号的大城。但越是大城,辽人的管制便越发严厉,所以这城中并不显热闹,一眼望去,皆是死气沉沉。公孙轩也是给看守城门的汉人士兵塞了些银子,他的马与南宫招娣的佩剑才不至于被扣下。

    一进城,公孙轩便嘟囔了起来,“那小子也没讲清楚,那记号留在了城北的何处,偌大个城,该怎的找。”

    南宫招娣淡淡道:“这不用公孙护法操心,你随我来就是。”

    公孙轩登时笑道:“有南宫姑娘在,在下自然放心。”

    说罢,二人便牵着马往城北而去。

    “找还是要找的,劳烦公孙护法留意一块被涂成大红色的墙砖。”

    南宫招娣如此说道。

    公孙轩笑道:“南宫姑娘,在下说过,做人的好处,那便是这银子能当腿使。”说罢,公孙轩往四方瞧瞧,其视线掠过低头走路的行人,落在几个靠着坐在墙根儿晒暖的乞丐身上。

    公孙轩摇摇头,走了过去。他刚一站在那几个乞丐面前,这些要饭的弟兄便拉扯住他的衣衫,求爷爷告奶奶的乞怜起来。

    公孙轩倒也不吝啬,摸出一把铜钱便洒了出去。趁这些乞丐趴在地上捡铜钱的空当,公孙轩又摸出一颗碎银道:“谁能找到一块大红色的墙砖,那这银子便是谁的。但给我记住了,谁要是敢将野狗的血抹在墙上糊弄我,那我便将谁的舌头揪下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北莽新覆雪(八)

    南宫招娣与公孙轩分开来行动,当南宫招娣在万齐城北快绕了半圈时,忽的便碰上了正懒散游荡的公孙轩。顶 点 X 23 U S

    “南宫姑娘,我可正找你呢。”

    闻言,南宫招娣的火气登时便消散一空,她道:“公孙护法莫非是找到那块红色的墙砖了?”

    公孙轩微笑道:“正是,南宫姑娘你猜怎的。那块儿红砖嵌在了一个胡同口处,我的一个乞丐兄弟在那胡同里找见个半尺见高,一尺见款的黑木匣子,活像具小棺材,就这般模样……”公孙轩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那兄弟一将木匣子打开,好家伙,南宫姑娘,你准猜不到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南宫招娣微笑道:“若公孙护法不介意,我倒是能将您给装进去。”

    公孙轩连忙摆手道:“这玩笑可开不得,那箱子里已经有人占着了。切断的手脚在箱子底下铺着,手脚上放着的是一颗人头。从模样上瞧,那人该有个四五十岁的年纪。也不知他是怎么得罪别人了,竟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正当公孙轩或真情或假意的感叹时,南宫招娣“啪”的一下便攥住了他的手腕儿。

    这本是好大的艳福,但公孙轩却着实吓了一跳。他只瞧南宫招娣眦裂着双眼,雪白的脑门儿上,一条条鼓起的青筋,格外醒目。南宫招娣嘴唇微颤,她好似要说话,却不晓得被何等坚硬的悲愤塞住了喉咙。

    过了片刻,她方才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道:“带我去……快带我去!”

    “好好好,你莫要着急,跟我走。”

    公孙轩心中明了,闷头便带起了路。

    启开那黑匣子,南宫招娣“嘭”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公孙轩站在胡同口处,他只能瞧见南宫招娣双手捂脸,后背轻颤。公孙轩识趣的没有上前去打搅她,当这般情形维持了小半个时辰,南宫招娣方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公孙轩正想上前安慰她几句时,南宫招娣一转身,却又将他给惊住了。只见南宫招娣正用双手捧着一只残臂。她的眼角像有干涸了的泪痕,但这几点泪痕,配上她此时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神情时,不合拍极了。

    “那箱子里装的是冯润,汉河冯家的当家人。在灭门当日,他外出办事,才逃过了一劫。也是他,收留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

    若南宫招娣刚才说的这几句话,更抑扬顿挫些,那该有多煽情。但她用的却是一种近似于局外人的平静陈述,平静到令人压抑。

    公孙轩闻言收回了自己的柔软话语,他淡淡道:“如此说来,他是你们的头,现在他死了,那不就代表别的人此时也很有可能身处险境。”

    南宫招娣沉声道:“我看未必,杀人者之所以将冯老大的残骸放于此处,应该是为了敲山震虎,肯定还有人活着。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将杀了冯老大的凶手找出来。”

    “说的倒是容易,但……”

    “我已经有了些眉目。”南宫招娣握着那残臂的手腕道:“你瞧这指甲里是什么。”

    公孙轩离近了,仔细瞅了半晌,便见那藏污纳垢的指甲缝儿里,隐隐能看见红黄二色。

    “这是?”

    南宫招娣道:“方才我已经查看过了,这些红的,是些死皮,而这黄的,像是脓水。”

    “我们要找的那吴蘑菇,脸上倒是有个大红瘤子,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冯老大临死前,在那吴蘑菇脸上扣下来的?”

    “这说不准,得找到那王蘑菇以后才能清楚。”

    公孙轩点头道:“那咱们现在兵分两路,在下去藏香院,南宫姑娘去一鹤楼。”

    “公孙护法先去,我得将冯老大的尸首给安葬了。”

    公孙轩闻言点点头,也不耽搁,拔腿就走。

    蹉跎间,日已黄昏。

    但这功夫,在藏香院里却正要开始热闹。藏香,藏香,这香味儿都飘到数里之外了,怎能藏得住。

    “女人与酒,是不亦乐乎。”

    公孙轩正在几个妓子的围绕下开怀畅饮时,突然便有人揪住了他的耳朵。公孙轩抬头一瞧,便呵呵笑道:“南宫姑娘既然来了,那也坐下喝上两杯。”

    “是啊,好标志的人物,快坐下。”

    那几个妓子也是帮腔揶揄起南宫招娣起来。

    “都给我滚。”

    南宫招娣不是那种有闲心的人,她冷着脸,低声一喝,将几个妓子都给震住了。她们以为是公孙轩正宫娘娘来了,登时便一哄而去。

    南宫招娣坐了下来,淡淡道:“我让你来找人,你怎的自己快活起来了?”

    公孙轩笑道:“南宫姑娘这么拘束作甚,这青楼本就是寻欢作乐之处,在下来打探消息,岂能像块木头一样绷着脸坐着?”

    “哦?那你倒是说说都打探到了什么。”

    公孙轩微笑道:“在下倒是想知道南宫姑娘在一鹤楼都打听到了什么。”

    南宫招娣不假思索的说道:“一鹤楼现在正热闹着呢,听说有个出手阔绰的主将一鹤楼包了三天,宴请四方。根据那掌柜的所说,包下酒楼的,脸上有个红瘤子,听他的描述,那人应是吴蘑菇无疑。”

    “不是自己的银子,花起来就是痛快。”公孙轩说话时有意无意的瞥了南宫招娣两眼,但见其毫无反应,他便兴致索然道:“这藏香院也来了个大主顾,将院里的几位头牌全都包了下来,此时他们正在屋中鸳鸯戏水呢。”

    “那人可是吴蘑菇?”

    公孙轩点头道:“不错。”

    “那还愣着做什么!”说话间,南宫招娣便站了起来,一身杀气。

    公孙轩拍了拍桌子,压低声音说道:“南宫姑娘莫要心急,你现在去了,最多也只能拿下吴蘑菇。难道他背后的大鱼,你就不想钓了?”

    南宫招娣听罢重新坐了下来,她凝视着公孙轩的双目道:“你什么意思?”

    公孙轩微笑道:“南宫姑娘刚才以为在下是在喝花酒,那可真是冤枉在下了。方才那几个姑娘,可对我说了不少那吴蘑菇身上的隐秘。”

    南宫招娣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淡淡道:“说来听听。”

    公孙轩道:“据一个陪那吴蘑菇睡过的姑娘讲,她见这吴蘑菇的言谈举止与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出身,于是她便问了一嘴,这吴蘑菇如此大手大脚的扔银子,荷包能受得了么?那吴蘑菇则说,他傍上了一座金山,有取之不竭的金银花。”

    “你是说,那吴蘑菇背后的人?”

    “不错,那吴蘑菇可是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他定会再去找指使他办事的人要银子,只要咱们留意他的行踪,那就能钓的大鱼。”

    南宫招娣皱眉道:“这是个主意,但未免太过被动,谁晓得他的银子何时花完?”

    公孙轩微笑道:“在下让他的银子何时花完,那他的银子就何时花完。实不相瞒,这藏香院是我覆族门下的产业。那几位头牌姑娘可都是千锤百炼过的,别的她们或许不会,但如何拿下男人的裤裆跟男人的荷包,那可是手到擒来。这里虽不归在下打理,但以在下这护法的身份,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瞧见南宫招娣目光中的讶然之色,公孙轩得意道:“这就是跟我覆族联手的好处,不夸张的讲,南宫姑娘在北莽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我覆族的疆土。”

    南宫招娣嗤笑道:“你覆族如此厉害,还不是被那些人给整治了。”

    公孙轩听别人说什么都行,但唯独听不得别人讲覆族的不好。他正想摆开架势,跟南宫招娣好好理论一番时,南宫招娣却嫣然一笑,靠在了他的肩上。南宫举杯,巧笑嫣然道:“大爷,请饮酒。”

    公孙轩登时便心猿意马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酥了。

    “好,姑娘也喝。”

    他刚拿起酒壶,要往南宫招娣面前的杯子里倒酒时,就听得南宫招娣轻声道:“吴蘑菇出来了,你在想些什么?”

    公孙轩闻言一怔,他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光着膀子,正提着腰带的矮壮汉子,正念念有词的从楼梯上往下走来。但看这矮壮汉子的左半边脸,虽说不上是仪表堂堂,但也能说是浓眉大眼,生的端正。但再看他右脸,只能瞧见那大煞风景,拳头大小的暗红色肉瘤。那肉瘤上,还有几道显眼的抓痕。

    “看来他的荷包已被姑娘们掏空了,南宫姑娘先忍一忍,他迟早会死在姑娘的剑下。。”公孙轩将已被杀气腾腾的南宫招娣,攥的紫青的胳膊从南宫招娣的纤纤玉手中抽出来后笑道。

    这时,正要一脚迈出藏香院的吴蘑菇忽的停住了脚步。他脑袋一瞥,直勾勾的盯住了旁侧所坐的公孙轩二人。

    公孙轩见状心中一沉,澎湃的真气,缓缓汇聚其双掌掌心。

    “哈哈!这破楼里竟还有如此可人的娘们儿!等着,老子弄来银子,就把你骑得嗷嗷叫!”吴蘑菇一指南宫招娣,狂笑两声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公孙轩松了口气,微笑道:“所谓祸水,便是如此吧。”

    “快。”

    南宫招娣冷喝一字,不理会正拿捏风月的公孙轩,提剑就走。公孙轩笑笑,旋即跟上。

    当这二人走后,一个光着身子,骨瘦如柴,面色蜡黄,长着一头稀疏毛发的青年男子便被匍匐在地上,被一身段丰韵的半老徐娘用一条绳子从楼上牵了下来。满堂的妓子与烟花客,见状皆是大笑起哄道:“狗,贱狗!”

    那半老徐娘淡淡道:“你瞧,别人说你是狗呢。”

    这青年男子登时就汪汪着,学了几声狗叫。底下众人听得狗叫,闹腾的越发欢了。忽的,这青年男子站了起来,微笑道:“畅快,真是畅快。早就听闻藏香院的妈妈花样多,今日试了试,才晓得是名不虚传。”

    妇人娇羞一笑道:“奴家的花样,客官今天你才尝了不到一半呢。”

    “足够了,剩下的一半留着下次来再试。”

    “怎的,客官这就要走了?”妇人倒还有些依依不舍。

    “该走了。”

    这青年说罢,便来至楼下,毫不避讳的**着身子晃荡到一张空桌前。他往那桌下一探,便取出了几件衣物。黑色的衣衫,与一个斗笠。

    他将衣物穿戴整齐,又将那斗笠扣在头上后喃喃自语道:“耿跖那小子,倒还是第一次让我来帮忙。这位土护法,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说罢,他回头对那老鸨摆了摆手后,便闪身出了藏香院。

    且说此时公孙轩二人已暗中跟着那吴蘑菇,从东门出了万齐城。这吴蘑菇出了城没走上几百步,便吹了个呼哨。霎时间,一头神异的白色骏马便呼啸而来。

    见状,公孙轩心道不好,看样子这吴蘑菇是要奔远路了,而他与南宫招娣的马皆留在了城里。

    南宫招娣瞧公孙轩面露苦色,便晓得了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既然是练武之人,凭双腿奔行个几百里,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没骑马正好,骑了反倒容易暴露行踪。”

    公孙轩无奈道:“南宫姑娘说的是,但在下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一想到要追着马跑,便有些发怵。这路上若在下体力不支,还得靠姑娘多多帮衬着。”

    公孙轩话音未落,就瞧得那吴蘑菇已骑上了马,扬鞭而去。

    “你若是再废话,那我现在便杀了你。”

    南宫说罢,纵身一跃,就将公孙轩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公孙轩眯瞪着眼,愣了半晌,才慢悠悠的动起腿来。

    这吴蘑菇还算懂事,没让公孙轩跑上数百里。他仅仅是催马行了不到二十里地,便在一人烟稀少的破败小镇前下了马。吴蘑菇牵着马进了镇子,他瞧瞧在街上游荡着的行人,嗤的一笑。随后他往一行人身上啐出口唾沫,那人刚怒气冲冲的一回头,他一瞧凶神恶煞的吴蘑菇,登时就软了下来,继续闷头朝前走去。

    吴蘑菇仍是不依不饶,他解下腰带,滋的,就朝那人身上撒了泡尿,那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他奶奶的,穷鬼!”

    吴蘑菇拍了怕马背,呵呵笑道:“走喽,挖金子去喽!”

    而这要去挖金子的吴蘑菇,没去深山老林,而是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他蛮横的将马牵进了大堂,也不栓马,径直就走上了楼去。

    吴蘑菇推开一扇房门,一走进去后就大笑道:“他娘的,老子就知道你还没走。”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音颇显苍老的男子说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老子自然是找你来要银子!”

    “要银子?我不是已经将银子给你了么?”

    “银子花没了,自然得来要!”

    “花没了?那…那可是足足一万两白银啊!就算是你花没了银子,但咱们之间已是两清。你若是再这般纠缠不清,那……”

    “那你要怎样?你说银子已然给清了,那是放屁,你给的银子是灭那扼虎拳馆的银子。至于来了万齐城,老子杀的那些人,你还没结账呢!”

    “那些人又不是我让你杀的,你凭什么找我要银子!”

    “狗……”

    吴蘑菇的话语戛然而止,旋即,他暴声喝道:“谁!”

    他这一字还未落,一病长剑已然贯穿了他的胸膛。南宫招娣一拧剑把,吴蘑菇痛苦的呜咽两声,便没了生气。

    此时屋内另一人,呆呆的看着突然闯进房内一剑取了吴蘑菇性命的女子,还没回过神来。又一男子便纵身进来,一把抓住了他那披散着的头发。

    公孙轩皱眉道:“南宫姑娘,你怎的将他给杀了。”

    南宫招娣淡淡道:“他感受到了我的杀气,我不杀他,难道还等着他来杀我吗?再说了,咱们手上不还有个人呢么?”

    南宫招娣话音未落,就瞧被公孙轩抓住头发的那人,竟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公孙轩与南宫招娣面面相觑,“嗨!”公孙轩一把将手中攥着的那团头发甩在地上道:“这是假的,那人是个和尚!”说罢,他又咯咯的笑了起来:“这怎么是个和尚呢?有意思,真有意思。”

    “追!”

    南宫招娣将剑从吴蘑菇胸膛抽出来,便飞身从窗户跳了下去。公孙轩将头从窗户探出去,瞧瞧那和尚所奔逃的方向,便转身出了客房。

    南宫招娣正在那和尚身后紧追不舍时,忽听一声马啸。她回头一看,只见公孙轩正骑着吴蘑菇的骏马奔驰而来。

    “南宫姑娘,且上马来!”

    公孙轩一侧身,就将南宫招娣拉上了马。这匹骏马脚力非凡,那在前面跑着的和尚本已落了南宫招娣五六十丈,但这马几步便赶上了。

    公孙轩笑道:“大师,留步吧!”

    那和尚听得近在咫尺的人声,当的是更加快了些速度。

    南宫招娣冷声道:“先废了他的双腿!”

    说罢,她一抽长剑,就要朝那和尚丢去。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要紧关头,她二人座下的这骏马竟尥起了蹶子。只瞧这大马猛的一抬前蹄,昂首一跃,就调转了马头往回跑去。

    “真是不中用的废物!”

    南宫招娣见状喝骂一声,旋即,她便施展了个蜻蜓点水的身法翻下了马背。而经过这一来回的折腾,她面前已然没了那和尚的踪影。

第一百六十章 北莽新覆雪(九)

    “你…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招娣抬脚就将一堆土踢到了公孙轩身上,她当的是气的直跺脚。www.uu234.net公孙轩则不以为然的坐在地上咯咯直笑,半点站起身的意思也没有。

    “南宫姑娘莫要着急上火,你放心,他且跑不了呢!”

    公孙轩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正欲起身时,南宫招娣却一脚飞来,又将他踹到在了地上。

    “你若是不把话讲清楚,今日我就不让你起来了!”

    “好好好,在下说就是。”

    公孙轩轻咳了一声便道:“依在下所看,那人方才施展的可是正宗的少林步法。而且根据咱们在外面偷听到他与吴蘑菇交谈的内容,在下敢肯定,那和尚就是个跑腿的,他上边可还有人呢。而且他上面的那人,极有可能也是少林寺的和尚。”

    “你的意思是,那些面具人跟少林寺脱不了干系?”

    “这倒是还有待商榷,现在咱们只能先顺藤摸瓜,将那藏在泥底下的大鱼捞上来以后,才能下定论。”

    “你说的到好听,要不是你跟这匹马害的,我早就将那和尚给擒住了!”南宫招娣愈发的不快起来。

    “抓他,抓了他有什么用?他所办的可不是什么小事,少林寺的和尚跟数百条人命有关系,这要是传出去的话,那该是多大的罪过!”公孙轩正色道:“那和尚既然被委任出来办事,那他自然是极受信任,必要之时敢于鱼死网破的死士。想要从他嘴里探听些什么消息,当的是要比登天还难。”

    南宫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那人到底是不是少林寺的和尚,还有待商榷呢。”

    “错不了!”公孙轩颇有自信的说道:“那和尚若不是少林寺的人,他巴不得将别人的注意力引到少林身上呢,哪里会在脑袋上扣顶头发,掩人耳目。而且他刚才在跑路时,之前他落的你远,所以用的并不是少林寺的轻身功夫,直到咱们骑马追上了,他这才逼不得已的放弃施展修炼不熟的轻身功夫,转而施展拿手的少林功夫。在下也是确定了他的身份,这才故意激马,放他条生路。”

    南宫微微垂首,她将眼珠子瞥向一边儿,暗自思忖了片刻后淡淡道:“我倒是有些明白你在打什么算盘了,你的意思是,若是咱们一直紧追不舍,他即使不被咱们擒住,也会因为顾及背后之人的安危,而不回少林寺,而是把咱们往别处引。但现在咱们将他一放,他定会回少林寺向背后的人通风报信。”

    “就是这个意思!”

    公孙轩从地上站起来,将身上的土灰拍打干净后继续说道:“南宫姑娘,在下还是要说你一句,方才你将那吴蘑菇一剑斩杀,虽说是痛快,但未免显得过于草率。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剩下的那些朋友现在身在何处?”

    南宫淡淡道:“死去朋友的大仇我已得报,至于生者,无需过问祸福。”

    “姑娘……”公孙轩顿了半晌,搜肠刮肚之下才想起了三字溢美之词:“好魄力。”

    说罢,公孙轩翻身上马:“走吧,咱们得在他之前赶到少林寺。”

    一夜无话,只是赶路。

    那吴蘑菇虽然是个腮帮子长疮,脚底流脓的玩意儿。但他的这匹马可着实神骏,不到一夜奔行近千里,但却连半滴汗都没流。在黎明前夕,这马便来至了少室山下。想要上少林寺,那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犯了戒律所攀登的绝壁,第二条便是通往少林寺山门的那条曲折山路了。

    二人下了马,就地隐蔽了起来。这马也通人性,瞧见公孙轩不用它了,便自己溜达着去远处吃草了。

    公孙轩对南宫招娣说道:“看天色,估摸着再过两个时辰,少林寺就要开山门迎客烧香了。第一茬来上香的人保准不少,咱们不光要留意和尚,还要留意那些香客。说不定那和尚会乔装打扮成香客,混上少林。”

    公孙轩说完没还没过一个时辰,便见七八十个香客成群结队的朝着少室山而来。这些香客大多是牵着孩童的妇人,跟戴着高帽的乡绅大户。

    这些人刚到山脚,一肥头大耳,长相颇为和善富态的中年男子便上了石阶,他面朝众人笑道:“各位乡邻,今年岁多天灾**,但托佛祖的福,咱们的收成还不错。此次来少林寺,是为了向佛祖还愿。所以鄙人特提前告知各位相邻一句话,待上山之时,切莫大声喧哗,以免扰了佛祖清净。”说罢,他又摆手道:“诸位相邻先在此休息片刻,一会儿,咱们一鼓作气上至少林寺。”

    众人听罢,便就地盘坐了起来。

    在暗处的公孙轩往人堆儿里望去,只能瞧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再加上现在天色尚早,他根本就瞧不清那和尚有没有藏在这群人里。他思忖了片刻后,轻声对南宫说道:“南宫姑娘,为了不让那和尚浑水摸鱼,所以咱们必须得有个人跟上去。”

    南宫招娣闻言,登时就将一头青丝披散开来,随后她又抓了一把泥土抹在脸上。这一来二去之下,好好个美人儿就成了个疯子模样。公孙轩是觉得可怜,又觉得好笑:“这装扮是成了,但你这身显眼的白衣裳,那和尚定还记在心里。”

    “难不成你还要我将衣服脱了?我还没那么不要脸。”

    “这倒是不用。”

    公孙笑笑,便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只瞧他这衣衫竟织的是双面,外面是黑锦缎,而反面的颜色却是暗红。为了照顾南宫招娣现在的装扮,公孙轩忍痛将这衣衫撕了成了破烂,又往地上滚了一滚。他道:“披上这个,保险些。”

    南宫刚将破衣裳穿好,就听得那坐在石阶上的富态乡绅开口道:“行了,诸位乡邻,咱们上山吧。”

    他话音一落,坐在地上的众人便纷纷站了起来。这倒是趁乱混进去的好时机,南宫也不拖泥带水,她将自己的佩剑扔给公孙轩后,便身形连闪,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了人群之中。

    等下一拨宾客来,已是天亮。

    公孙轩仔仔细细的在每位香客的脸上过了一遍后,略微失望的摇了摇头,他不禁想到:“难不成那和尚还在路上耽搁着?”一想到这里,公孙轩忽的目光一亮。他只瞧见一遮挡颇为严实的人,从远处走来,旋即快步走上了山路。公孙轩心下一横,暗道:“就是他了!”想罢,他便现身跟了上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南宫随着那群香客往山路上走,这山路还没走过三分之二时,那乡绅就涨红着脸,一边大喘粗气,屁股就跟着落在了石阶上。

    本说是要一鼓作气上了少林寺的他,此时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各位……各位乡邻…都坐下歇歇……”

    当众人一坐,登时便有个人将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女人衣裳,脑袋上还包着一块红色头巾。但他那光秃秃的后脑勺,却是露了怯。南宫心中窃笑:“这和尚的心眼儿倒是直的很,这般乔装打扮,岂不是成了一叶障目。”

    此时众人已经坐下,而那假女人却仍直戳戳的站着。富态乡绅笑道:“你是哪家嫂子,快坐下来歇歇。”

    这假女人闻言也没搭理乡绅,一言不发的便抬腿继续行起了路。当他要从乡绅身边走过时,这乡绅倒是动作颇为灵活的站起来拦在了这假女人身前。

    “这位嫂子,咱们是来给镇里还愿的,你这自己闷头走算是怎么回事?”乡绅板着脸,有几分严肃的说道。

    只听这假女人低声回道:“我不是你们镇里的人。”说罢,这假女人便推开乡绅继续朝前走去。

    乡绅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回头道:“既然你不是我们镇里的人,那你跟着我们算……”剩下的话还没讲出来,这乡绅便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愣了半晌后,他忽的大喊道:“你这后脑勺上怎么没长头发!”

    那假女人一听,登时就变走为跑。

    南宫见状下意识的一摸腰间,方才想起来,她的剑已交由公孙轩保管了。

    “嘁!”

    南宫啐了口唾沫,正欲纵身跟上那假女人时,却没成想,那大腹便便的乡绅竟先一步攥住了那假女人的手腕。随后,这乡绅一抬头竟将这假女人的头巾给扯了下来。旋即,众香客大眼瞪小眼的瞅了一瞅,便捂着肚子放声大笑起来。

    “不得喧哗!成何体统!”

    乡绅骤然厉喝一声后,便将那头巾扔在了石阶上,他嘟囔道:“真是晦气,怎的是个瘌痢头。”

    这时,那假女人猛的一转头,就将南宫吓了一跳。她只见这假女人竟是个真女人,她拿头巾包头,只是为了遮掩自己那寒碜的瘌痢头罢了。

    “诶呦,我不活了!你将我的丑事抖落出去,我今日定要咬死你!”这妇人一抹眼泪,便如同只恶狼般扑到那乡绅身上撕咬抓挠起来。众香客纷纷起哄,有的甚至还上去凑起了热闹。霎时间,这山路便别堵的水泄不通,彻底是乱了起来。

    南宫提着的心虽说沉了下来,但一沉便沉到了谷底的滋味儿却并不好受。突然,南宫只瞧一人从大乱的人群蹿出,飞快的朝山上狂奔而去。

    “这……这是少林身法!”

    南宫登时纵身跟上,她腹诽道:“还真让这和尚浑水摸鱼了。”

    这跟到半路,便瞧在前跑着的那人,一把揪下了头发,扯下了衣衫扔在了山路旁的林子里。

    “果然是个和尚。”

    南宫不敢跟的太近,所以一直悠着步子。但眼看那人前脚进了少林山门,她心中一急,便加快了些速度。但她正要进少林寺时,那看守山门的几个僧人却一搭戒棍,就将她拦了下来。

    一僧人沉声道:“这位施主,为何如此匆忙?”

    南宫瞧这几个僧人的架势,若是她一言不甚,说不定当场就得打起来。她心念一转,登时就有了主意。她压低声音说道:“几位大师,你们可晓得刚才进寺庙的那位大师的法号?”

    “施主问这个做什么?”

    南宫取出几个铜钱让几位僧人看了一眼后说道:“方才那位大师瞧小老儿坐在路边,竟将小老儿我当成了要饭的,便给小老儿我扔了几枚铜钱。你们说,小老儿哪里像要饭的了?这些钱,小老儿我自然不能收。于是小老儿我便追着那位大师还钱,但他就是不停下,谁成想,这一追就追到少林寺来了。”

    几位僧人听罢互相瞧瞧,他们听南宫一番言语,又见她的身法超人,当下就将南宫当成了个不出世的高人前辈。一僧人收了戒棍,又作揖道:“小僧多有得罪,前辈所问之人并无法号,他只是在慧德师叔院儿里扫地的一老僧罢了。”

    南宫眼珠儿一转,她哪里认识什么慧德,但此时见这几个僧人上了逃,她也只能就坡下驴,将这出戏唱下去。

    “原来是慧德那小和尚的人,倒是有几分佛性。几位大师请将路让开,小老儿要去会会他。”

    一听南宫招娣将慧德叫做了小和尚,这几个僧人哪里还敢拦路,登时就闪退两旁,恭恭敬敬的将南宫招娣请了进去。南宫压住笑意,她一背手,微微颔首,倒是将派头做的更足了。突然,南宫停住了脚步,她淡淡道:“慧德小和尚如今可还在罗汉堂做事啊?”

    一僧人忙回道:“阿弥陀佛,现在慧德师叔已经是忏悔院的首座了。”

    “这小和尚,倒是有出息了。”

    南宫招娣咯咯一笑,便阔步进了少林寺。她虽咧嘴笑个不听,但心中却是溢出了阴霾。

    “忏悔院首座,少林寺的十部之一竟也掺和进来了。难道真如公孙轩所言,北莽诸多门派被灭,都与那些名门大派有所联系?”

    虽心思沉重,但南宫招娣不得不继续走下去。在一路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离那慧德和尚的禅房是越来越近。

    且说此时,公孙轩是对他发现的那可疑人物穷追不舍着。这一追,便追到了大雄宝殿里。

    只瞧那人一进大殿,便摘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笠,对着那威严的大佛磕头磕个不停。公孙轩心下一凌,他暗道:“这人也不是个和尚。不好!若是南宫姑娘跟着的那群人里没有那和尚,她定然就在外面等着我了!”

    正当公孙轩想要出去寻南宫招娣时,就听那在大佛前不停磕头的黑衣男子大哭大喊道:“佛祖啊!我不是人,我就是那老肥猪上屠,挨刀的货!我就是鸡窝里的石头,混蛋!佛祖啊,你说我喜欢个什么不好,怎的就喜欢脱光了衣裳,让娘们儿扯我鸟呢!你说我喜欢个什么不好,怎的就喜欢脖子上挂根铁链,让娘们儿当狗牵呢……”

    听得男子的这番污言秽语,几个女香客借是红着脸,捂嘴嗤嗤笑了起来。守在大雄宝殿前的几个和尚,更是脸红脖子粗,他们的模样就像是犯了色戒,偷摸看了几幅春宫图一般臊的厉害。”

    但这佛门之地,总不能将来烧香拜佛的香客给赶出去不是?这男子口中的污言秽语如同燃起来的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这下倒好,这香客们也不烧香了,皆挤进大雄宝殿里看这黑衣男子耍宝。

    两个小和尚窃窃私语,一人道:“快,快去叫几位师伯来,别再让他玷污咱们佛门的清净之地了!”另一个小和尚听罢,登时便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

    “什么东西!”

    公孙轩摇了摇头,三步做两步的就走出了大雄宝殿。但他才刚走出去十来步,便有人叫住了他。公孙轩一回头,当的是惊诧无比,他只瞧叫住他的那人竟是方才还正跪在佛前的那黑衣青年。

    “阁下有事么?”

    黑衣青年将斗笠扣在头上后嘻嘻笑道:“我没事,但……”黑衣青年忽的往身后瞅了瞅,接着说道:但不将那几个老和尚给引来,怕是土护法大人你不好行事。”

    公孙轩先是往前一看,他只见少林寺内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正朝大雄宝殿而来。

    “你是耿小哥的朋友?”

    “废话少说,随我来。”

    待行到一清静之处后,这黑衣青年便笑道:“在下成近秋,受耿跖之托,特来助土护法一臂之力。”

    公孙轩听罢抱拳道:“在下感激不尽,方才有得罪之处,还望成少侠见谅。”

    成近秋咧嘴笑道:“土护法这红口白牙一张,感谢的言辞就出来了。在下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若是土护法真想谢在下,不如给在下开张字据,那字据上就写藏香院的姑娘随成近秋玩弄,分文不得取。”

    公孙轩听罢腹诽道:“是你玩儿姑娘,还是姑娘玩儿你。”想罢,他摇头道:“这倒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在此之前,还请成少侠帮在下找一个人出来。”

    “小事一桩。”

    成近秋笑笑,旋即他一甩手,竟从袖口里甩出了一条花斑长虫!这花斑长虫一落在地上,骤然就昂起头,宛如霹雳闪电一般就朝公孙轩的面门咬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北莽新覆雪(十)

    “啪!”

    公孙轩一把将那长虫攥在手里,狠声道:“找死的畜生。www.uu234.net”

    眼瞅说话间公孙轩就要将这长虫给捏碎了,成近秋就笑道:“土护法若是将它给捏死了,可就找不到你要找的那人了。”

    公孙轩淡淡道:“成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成近秋微笑道:“若是土护法信得过我,那就将这条长虫给放开。”

    “在下自然信得过成少侠。”

    公孙轩虽一把将那长虫仍在了地上,但他心中却是绷着一股劲儿,若是这长虫敢碰到的身子,他定将其个撕个粉碎。

    此时说那被公孙轩扔在地上那长虫,好似跟怕了公孙轩一般,它颇为忌惮的绕着公孙轩的身子游走打量了两圈后才又昂起身子,嗖的一声就弹向了公孙轩的面门。

    公孙轩掌心已运好暗劲,若这畜生敢有半分造次,他定一招断了它的七寸。旋即,只听嗖的一声,这长虫虽是朝公孙轩的面门飞去的,但最后却落到了他的头顶。不久,这长虫就从公孙轩的头顶游了下来,公孙轩中瞧这蛇嘴里还叼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蝙蝠。

    公孙轩蓦的大惊道:“这东西难不成是从我的头顶叼下来的?”

    成近秋笑道:“不错,我就是靠这个才能跟上土护法你们二人的,等先寻到那人,我再跟土护法你解释。”说罢,成近秋便踩了那长虫尾巴一脚。那长虫随即便将那蝙蝠吞进了肚子里,之后,它意犹未尽的吐了吐信子才往前游走着带起了路。

    少林寺一禅房内,熏香缭绕,迷茫似白雾。

    只瞧一坐于蒲团上,穿着朴素的清隽老僧品了两口清茶后,便将茶杯放在了面前摆着的方桌上。旋即,他又将茶杯端起来品了两口茶水,然后放下茶杯。如此往复多次后,这老僧才转动起双眼。他先是斜睨一眼跪在门口处的一灰衣僧人,随后又转头正视起前方与他对坐的一人。只瞧那人身披墨色大氅,脸戴花哨面具。

    老僧翕动嘴唇,他开口,声音略微糙哑:“韩施主,贫僧拜托给你的事,你怎能假手于人呢?这件事若由韩施主亲自去做,那定能办的漂漂亮亮。但现在,阿弥陀佛,凭空又多生出条尾巴来。”

    面具人咯咯一笑,旋即说道:“慧德大师,在下并不是想敷衍了事,而是想永除后患呐。”

    一瞧这眉目之间颇有得道高僧风范的老和尚,竟是南宫招娣此时在寻找的慧德僧人。

    慧德闻言淡淡道:“恕老僧愚钝,还望韩施主能把话给说个明白。”

    面具人笑道:“慧德大师严重了,您可是千百年都难遇的圣僧,何以有愚钝一说。呵呵,所谓后患,早已有之。前些日子办的那些事,有些没办干净,有几只小老鼠苟活了下来。既然他们能活下来,便是他们的造化,我也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但他们不长眼,非要往死路上闯啊。苟活于世有何不好,非要联手触我的霉头。俗话说得好,狮子搏兔,尚尽全力。他们虽是些乌合之众,我倒也不能轻视了他们。于是借这次帮慧德大师的机会,我便顺手除了他们。”

    慧德淡淡道:“阿弥陀佛,韩施主说的有道理。若这件事败露了,那贫僧倒也不能全身而退。但贫僧还是想不明白,韩施主将贫僧委托的事交给土匪,与斩草除根之后间有何联系?”

    “当然有联系。”面具人轻声笑道:“若是不露给他们一些破绽,那漏网的鱼儿怎会痴痴傻傻的来自寻死路。”

    慧德听罢,风平浪静的脸上登时变得风起云涌,他陡然一瞪跪伏于地的灰衣僧人,沉声斥道:“可有人发现了你的行踪!”

    那灰衣僧人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后带着哭腔说道:“慧德大师,佛祖明鉴呐,我这次下山可是一再小心,身后绝没有人跟着。”

    慧德听罢回过头来,微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手下的这人说话还是信得过的。”

    面具人笑道:“慧德大师手下人办事,我自然也信得过。”

    跪在地上那灰衣僧人闻言松了一口气,他暗道:“若是让慧德大师晓得了我身后跟了尾巴,那我定难逃炼狱折磨。”正当他以为万事大吉时,突然间,一只大手便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随后又将他缓缓的举了起来。

    慧德皱眉道:“韩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人手一掰,便干脆利落的,将他手中那僧人的脖子给捏成了两截。面具人将僧人的尸体扔在地上后,又回身握住那茶壶,用滚烫的茶水将刚刚杀人的那只手给冲洗了个干净。

    慧德大师的脸阴沉的吓人,他手中所握的那只茶杯里的茶水,此时倒像是烧滚了热油,上下跳蹿个不停。

    面具人淡淡道:“我最厌烦这和尚打诳语。慧德大师莫要怪我,此等欺上瞒下之徒,死了只会大快人心。”

    “韩施主的意思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面具人笑道:“不仅如此,那些人还跟到少林寺来了。该如何瓮中捉鳖,就不需要我手把手的教给大师你了吧?”面具人这话音未落,慧德和尚就瞧他陡然朝着房门击出一掌。霎时间,禅房中铺着的地砖就如同波浪一般,被这澎湃的掌力给掀飞了起来。

    砖石如雨,骤然就将这房门给击了个粉碎。

    且说南宫招娣靠着一路打听,便来至了慧德的禅院前,但还没等她来的及进去。数块打着旋儿的砖石便破空而来,这几块砖石来的又急又凶。南宫招娣虽自持自己身法过人,但这迎面而来的这几块砖石,却给她带来一种如何避都避不开的压迫感。

    这功夫容不得她多加思量,既然躲不开,那便只能将将这些砖石通通劈开。弹指的功夫,南宫招娣连劈三十二掌。砖石之重,宛若千斤巨捶,南宫招娣每劈一掌,其经脉便是一颤。当她将所有砖石劈落后,其嘴角已淌出了殷殷鲜血。

    一招交锋,南宫招娣便晓得自己全然不是屋内之人的敌手。须臾之间,她便心生退意。

    禅房之中。

    面具人一指地上那具僧人的尸首笑道:“慧德大师尽管放开手脚大开杀戒,这,就是你的替罪羔羊。”

    慧德和尚微笑道:“韩施主这招一石二鸟,贫僧佩服。”

    南宫招娣正欲避其锋芒,待寻到公孙轩再做打算时。却忽的瞧见一杀气腾腾的老僧,与一面具人骤然间从禅房而出,直向她冲将过来。

    “少林寺果然与他们有瓜葛!”

    南宫招娣强忍经脉刺痛,她先是连连往后倒退,旋即,她便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朝慧德和尚与那面具人扔去。只见这瓷瓶刚脱手而出,便凭空炸裂。装于瓶中的黑色粉末,洋洋洒洒之间便弥漫开来。

    慧德和尚虽早已用真气护体,但面对这无孔不入的黑色粉末,还是不甚吸入了一些。这黑色粉末一入肺腑,慧德和尚就感觉自己的气血骤然便翻涌起来,其经脉也像是麻绳一般拧在了一起。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当的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登时,慧德和尚便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再瞧那面具人倒像是浑然不惧,他抬手一挥所披大氅,那铺天盖地扩散而来的黑色粉末便被其驱散了个一干二净。而这时,他们眼前已没了南宫招娣的身影。

    面具人屈腿蹲下,他一拍慧德和尚的后背道:“这是剜心的蝎子毒,慧德大师就在此打坐疗伤,我去将他们拦住。”

    慧德和尚忽觉一股清凉真气从面具人的掌心涌入了他的经脉之中,刹那间,他体内的痛楚便散去了大半。慧德和尚双手合十,呼道:“阿弥陀佛,多谢韩施主出手相助。”

    与此同时,公孙轩与成近秋在那条花斑长虫的引领下,已快要逼近慧德和尚的禅房。但就差这一步,这不争气的玩意儿却突然停了下来。

    公孙轩急道:“它这是怎的了?”

    成近秋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那长虫捧在手中说道:“这可是别人送给我的宝贝,娇气的很,它这不敢往前走,那便说明前面有厉害的货色守着呢。”

    “难不成南宫姑娘有危险?”

    这人就是经不起念叨,公孙轩只是这么一想,他便瞧得南宫招娣突然便从一个路口走出,她的脚步踉踉跄跄,身形是跌跌撞撞。公孙轩忙的跑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南宫招娣。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南宫招娣便抢先一步说道:“快走!”

    公孙轩也不多问,抱起南宫招娣转身就跑。那成近秋还蹲在原地摆弄着那条长虫,公孙轩见状喝道:“成少侠,你还不快走!”

    成近秋将那条长虫掖在怀里,微笑道:“土护法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再磨蹭,咱们一个人都跑不了。我可是头一次见这冷血的长虫,也会颤个不停。”

    “成少侠……”

    “快走吧,我的命也没那么容易就丢了。”

    公孙轩闻言叹了口气,旋即快步离去。当他走后,成近秋就听得有人在他耳边耻笑道:“阁下这是何苦,要为不相干的人丢掉性命。”

    成近秋微笑道:“因为,我活腻味了。”

    说罢,成近秋便一把摘下头上的斗笠,刹那间就朝前掷出。这斗笠转的飞快,嘶嘶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嘭!”

    一只手从方才南宫招娣走出来的那拐角处探出,豁然便将那堪称带有摧枯拉朽之势的斗笠给捏在了手里。

    面具人显出身形,他将那斗笠扔在地上,又搓了搓手指:“阁下好深的修为,已然有多年没人能伤到过我了。”只瞧面具人方才捏住那斗笠的几根手指,此时已是血肉模糊。

    “你倒有些本事,吹牛皮的本事。”

    成近秋说罢,便解起了腰带,他道:“再让你瞧瞧我多年未动用的一柄宝剑,死在这剑下,你三生有幸。”

    面具人将手扶在了所戴的面具之上,当他正要将那面具摘下来时,却又将手垂了下去:“果然是柄好剑。”

    成近秋将腰带一抖,那腰带“嘭”的一声便直挺了起来。旋即这腰带又被成近秋打出的暗劲击成碎布纷纷落下,露出了藏于其中的一柄淡灰色长剑。此剑的造型优美,乍一眼看上去,其剑身宛如一枝大雁翎羽。

    “在下便来领教领教阁下的剑术。”

    说时迟,那时快。

    面具人话音刚落,万千灰色剑影便朝他斩杀而来。

    面对如此浩然声势,面具人竟巍然不动,任由这万千剑影穿身而过。当这万千剑影消逝,面具人仍完完整整的立着。更令人惊奇的是,成近秋也像是纹丝未动一般,还保持着方才的握剑姿势。

    “果然如此,阁下手中的剑果然是横夕剑。当年蜀中剑神李闵济的佩剑之一,方才阁下施展的招式也是李家的不传之秘,剑心化雨。阁下跟蜀中剑神,难不成是师徒关系?”

    成近秋微笑道:“我倒是不认识什么劳什子的剑神,这把剑是我从一个乞儿那里卖来的,至于这剑招,算是他白打给我的。”

    “呵,可惜,实在可惜。这剑心化雨若想修炼到极致,需要的是稳如磐石的意念。但阁下的心境修为好似还不到家,而且看阁下的这幅模样,年纪轻轻便发须稀黄,显现老态,这说明阁下已被剑意反噬。若在下所料不错的话,阁下已有疯癫之症,常做出些耐人寻味的出格举动,这已是将要病入膏肓的预兆。”

    成近秋摸摸脑袋,抓下来一把头发。他嘻嘻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在下不才,但在意念一道上,却有些心得。若是阁下还想多活些时日,在下倒是能帮阁下一把。”面具人缓步行至成近秋身前,他两指一别,啪的一声,就在成近秋的脑门上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随后,面具人一背手便扬长而去。

    旋即,成近秋“嘭”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扔了剑,用双手捂着胸口,死命的抓着。他的脸涨得青紫,双眼暴凸,血丝与青筋一股脑的全胀了起来。就这般痛苦模样维持了半晌,两道黑血忽然从他的鼻孔中流了出来。此时,他的脸色已好了许多。

    成近秋拾起掉在地上的剑缓缓站了起来,他啐出一口唾沫后呢喃道:“狗 娘养的,谁想搅了我的乐子,那我就活剥了他!”

    两个小和尚正有说有笑的扫着路径上的落叶,忽的,他二人的笑容凝在脸上,扫把掉在了地上。旋即,二人奔跑进一禅院内,跪在了一老僧面前。

    “慧德师叔,你怎的了?”一小和尚带着哭腔问到。

    慧德睁开双眼,擦去从五官中溢出的毒血后淡淡道:“是悟性还有玄书啊……快…快去敲钟。有恶贼,进了咱们少林了!”

    且说公孙轩抱着南宫招娣正要跑出山门时,悠扬之间又略显急促的钟声骤然便从那高山之上响起。那近在咫尺的山门,豁然间,便死死的关了起来。

    公孙轩当的是飞身一脚,就将那山门给踢将开来。但山门一开,公孙轩倒是连连往回退了几步。他只瞧在那狭长的山路上,已占满了手持戒刀戒棍的剽悍武僧。而在其身后,更是有诸多僧人正从四面八方涌出,守住了寺中的各个出口。

    忽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炸响:“就是他们二人!”骤然间,数道雄浑威压,就如同巍峨嵩山一般砸在了公孙轩身上,令其寸步难行。

    一老僧飞身二来,一跃落在公孙轩面前道:“二位施主还请留步,贫僧慧敏。”

    公孙轩闻言暗道:“这节骨眼上,定不能将覆族的身份给透露出去。”想罢,他便笑道:“原来是慧敏大师,久闻大名。不知大师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的拦住在下的去路?”

    慧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并非贫僧要拦住施主的去路,而是我门中僧人身遭不测,寺内的一概外来人等,皆要留下接受本院调查。”

    这时,慧德被扶了过来。他对慧敏说道:“师兄,无需调查。就是这二人杀了我院中的杂役僧人,并用下作的毒药伤了我。”

    “这位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公孙微笑道:“我还没找你们少林寺算账,你们倒是将这屎盆子先扣在我的头上了。我们二人本是来少林寺上香,但无缘无故遭了别人的偷袭,现在我这位朋友还昏迷不醒。怎的,你们难不成要恶人先告状?”

    慧德淡淡道:“阿弥陀佛,慧敏师兄。我本在禅房内打坐,却忽听外面的杂役僧人哀嚎了一声,待我出去查看时,却突遭这贼人用毒雾偷袭。我万般无奈之下,迫于自保,方才踢出脚下的砖石,伤了他。我的过错慧敏师兄尽管追究,但这贼人杀了我少林僧众,当不可轻饶。”

    慧敏点头道:“既然慧德师弟跟这位施主都各执一词,那贫僧就不得不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北莽新覆雪(十一)

    靠着紫檀小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m.www.uu234.net灯火阑珊,映照着一张鹅蛋脸,柳叶眉,上挑下俏的丹凤眼。

    “段祭酒,这些日子没出那秃儿山,憋闷坏了吧?”

    摩挲一番放在双腿上的暖手小铜炉,段云楼上挑眉眼瞧了瞧面前站着的一身玄色衣衫,身板高大,长相颇为硬朗的一中年男子后,嗤的一笑:“可没这茬,那秃儿山里的景致可比这山名要精致多了。这些日子我是瞧得眼花缭乱,这还没瞧够呢,舵主就将我给接出来了。”

    玄衣男子点头道:“如此甚好,段祭酒心里可别埋怨舵主,将你关押起来,可并非他的本意。”

    “不消你说,我全明白。舵主无非是眼界小些,觉得我一个弱女子在这舵里混的风生水起,坏了他的威信。”

    玄衣男子目露惊色,他只道这段云楼好大的胆子,竟敢将这些本该藏着掖着的话给明讲了出来,他忙道:“段祭酒,今日我们还是不聊这……”

    “嘭!”

    段云楼还没等玄衣男子的话音落下,她就狠狠的将那暖手铜炉砸在了紫檀桌上。好家伙,这下手可着实不清,生生的在那紫檀桌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火护法,加些碳。”

    玄衣男子皱眉,愣了半晌,随后他苦笑一声道:“得嘞,我给段祭酒去加碳。”说罢,他便端着那温凉的小铜炉走出了屋子。但没过片刻,他便赶了回来。

    “段祭酒,这碳添好了,咱们也该说正事了吧。”

    段云楼微笑道:“段祭酒办事麻利,若搁平常我便赏你了,但如今我身无长物,倒是有心无力。”

    火护法的脸色微变,他倒是现在才看出来,段云楼三番两次的挤兑他,无非是想在地位上压他一头罢了。

    “呦,这不赏你,你还不开心了?”段云楼抻出快手帕,掩面一笑道:“得了,舵主将我从秃儿山放出来,想必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火护法淡淡道:“不错,段祭酒这次能重见天日,全靠了土护法的一封来信。”

    “土护法?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还记得跟土护法结了不少梁子。”段云楼一边说,还一边不停用指尖敲打着那小铜炉子。当当当,咚咚咚。格外清脆好听的响声,但让火护法听来却是糟心极了。他摇头道:“段祭酒说的已经是老黄历了,之前跟你结梁子的那位护法,已经跟莲蓬狱中的几百号人陪葬了。现在的土护法,可是跟段祭酒有那么一段恩怨纠葛的公孙轩。”

    “公孙轩?”段云楼微微一怔,“呵,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似公孙轩这般人,都能任护法一职了。那这位土护法,现如今在何处?”

    火护法回道:“据咱们安插在少林寺的探子回报,公孙轩如今被扣押在少林寺了。”

    “这是怎么说的?”

    “就是这么说的,也对,这段时日段祭酒被关在秃儿山,对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知。那我就简明扼要的说一说,如今北莽江湖的诸多门派接二连三的被灭门,那些掌门人的脑袋都挂在了燕临城墙的城门楼子上。就连我覆族也遭了劫难,上任土护法与其掌管的莲蓬狱一同被灭。公孙轩就是被舵主安排调查这档子事儿,才高升成了土护法。他之所以去少林,好似是寻到了些眉目。在他走之前,曾派人往舵里送来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强烈要求舵主将段祭酒你放出来。照他所说,这件事除了段祭酒外,其余人等一律无法解决妥当。”

    火护法说罢,段云楼便讥笑道:“不错,这的确是咱们舵主办事的风格。喜欢临时抱佛脚,而且一抱便不松手了。火护法,你现在去帮我办一件事。”

    “段祭酒请讲。”

    段云楼笑道:“去给剑墟,鹿岳书院,背刀门,九阳峰,百褶观,霏娥宫,神拳帮,下一封帖子。记住,这封帖子要以少林寺的名义下,邀他们去少林寺一会。这件事,你托给开山舵的人去做,他们擅长这个。”

    “此举有何用意?”火护法不解道。

    段云楼微笑道:“听你方才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事儿已有了些眉目。其实这事儿也容易明白的很,只要咱不去想那些细枝末节,而想想那些捣乱的人想要些什么,那这事儿便通透了。”

    火护法闻言苦笑道:“段祭酒这话太过云山雾罩,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不要紧,路上我再细细的告诉你。”

    “路上?”

    段云楼微笑道:“不错,咱们也得去少林寺。你去将水护法叫来,顺便点上一百精干的舵众,咱们去给土护法撑撑场子。”

    火护法笑道:“既然是段祭酒的话,自然没什么说的。但水护法这些日子去了江南,帮舵主了却一笔旧账,他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既然如此,那便不叫他了,将木护法叫上。”

    段云楼摩挲着小铜炉,面色如常。火护法瞧她没起疑心,便松了口气。在五行舵里,水护法算是段云楼的头号拥垒了。若让段云楼晓得了如今水护法的处境,还不知道她会闹什么幺蛾子。

    忽的,段云楼一抬手,便将火护法吓了一跳。

    “段祭酒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段云楼微笑道:“加碳。”

    火护法听罢,正要将那小铜炉接过去时,段云楼又道:“你顺便托开山舵,将所有被灭门门派的消息,给我送过来,在路上我还要好好琢磨琢磨。”

    “是。”

    月上中天,已然是子时深夜。

    少林寺大雄宝殿之内,八位老僧正盘坐与蒲团之上。他们转动着念珠,双唇翕动,祷念佛经。灯火昏黄,老僧静坐,本是一幅祥和画卷。但在这祥和之下,却有几股霸道刚猛的气场在相互较劲。

    忽的,一老僧睁开双眼,轻声呼道:“阿弥陀佛,慧敏师兄,你深夜传我等来此,难道就是为了念此《法华经》?”

    此僧话音落下半晌,坐于大佛下的慧敏禅师方才睁开双眼,拈指笑道:“阿弥陀佛,慧德师弟此话讲来,恐怕不妥。咱们身为僧人,潜心参研佛法,当是第一要务。”

    慧德微笑道:“依师弟所见,少林寺当前的要务,是处置那两个贼人。”

    慧敏禅师微笑道:“但他二人绝口不认此事,咱们身为释门中人,总不能对其施以刑法吧?将诸位师兄弟叫来,共诵心经,也是为了能够共除心中杀念孽障。”

    慧德淡淡道:“慧敏师兄如此怀柔恐怕不妥,如今江湖众人皆知我少林寺掌门方丈圆寂,而代理方丈慧敏师兄你又事事柔弱,这方才引来这些宵小之辈的觊觎。依师弟看,这未免不是个杀一儆百,重树我少林声威的好时机。”

    慧敏禅师皱眉道:“师弟,你的心乱了。江湖之事,与我佛门何干?所谓杀戒,更不能犯。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慧德微笑道:“阿弥陀佛,为何师弟觉得,师兄是在有意袒护那两人。难不成师兄是打心底不信任师弟所言?”

    慧敏淡淡道:“无论师弟的话,还是那两位施主的话,贫僧皆是一视同仁。但此乃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少林寺并非一言堂,对待此等大事更要一甚在甚。此事我已交给罗汉堂戒律院两部合查,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院中上下,皆不怀有诸如以牙还牙此等触犯佛祖佛门的犯戒心思。”

    “师兄想查,那便尽管去查。此地杂乱,贫僧还是回禅房去诵读经文。诸位师兄,贫僧告退。”

    慧德说罢,起身便出了大雄宝殿。

    当其走后,一僧睁开双目道:“阿弥陀佛,慧敏师兄恐怕是在怀疑慧德师弟吧。慧德师弟平日做事虽有几分乖戾,但其参禅多年,心中还是有佛性的。对于关乎于人命的大事,他是不会打诳语的。”

    慧敏淡淡道:“世人皆是迦楼?庥胗挪ㄥ嚷?猓?贫裢?澹?胧鞘敕撬?妓挡蛔肌4耸挛易缘钡鞑槊靼祝?沽椒焦?馈v钗皇π值埽?背讲辉纾?雀髯曰胤啃??伞!?/p>

    众僧闻言起身,缓步离去。慧敏轻轻一叹,满是无奈。他站起来,往长明灯种添了些香油,又将蜡烛吹灭后也行了出去。当慧敏回到禅房,便瞧见早有一年轻僧人在禅房内等着。

    “师叔祖,您回来了?”

    慧敏微笑道:“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老衲先给你赔个不是。”说罢,慧敏便双手合十,对这年轻僧人做了个揖。

    “师叔祖这是哪里的话,帮师叔祖办事是应当应分的。”

    慧敏直起身子,沉声道:“今夜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白天扣下来的那两位施主,你可还有印象?”

    年轻僧人点头道:“这我倒是记得清楚,就说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当时他就是尾随着慧德师叔祖禅院里的那扫地僧人进的寺院,当时他说自己是来还钱的,我与几位师兄倒也没怀疑什么。但现在一想,那人的话里话外,可都是在旁敲侧击着慧德师叔祖的消息呢。”

    慧敏蹙着眉,轻声自语道:“慧德禅院里的僧人,怎会出了少林寺。”

    “至于另一个,我只记得当时他是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戴斗笠的香客进的山门。至于其他的,我便不晓得了。”

    慧敏听罢微笑道:“麻烦你了,时辰不早,你先回去歇息吧。”

    “是,师叔祖。”

    当这年轻僧人离去后,慧敏又暗自琢磨了起来:“今日在大雄宝殿闹出骚乱的,好似就是一个戴斗笠的,他们之间又有何联系?慧德啊,你到底又在想些什么?难不成……”慧敏的眸光陡然一亮,但旋即又变得黯淡无光。他低下头去,连呼佛号。

    此时的公孙轩与南宫招娣二人正被关押在戒律院的禁闭房里,这禁闭房内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南宫招娣的伤势显然极重,她倒在公孙轩的怀里,浑身颤抖。尽管公孙轩不停为其渡送着真气,但却并未见其好转。少林寺的僧人虽送来几碗疗伤的汤药,但皆被公孙轩给洒了。他如今晓得少林寺中有鬼,又如何敢让南宫招娣以身犯险。

    忽的,公孙轩只听禁闭房外狂风大作,猎猎风声,树影阑珊。察觉到异动,公孙轩登时就将心给提到了嗓子眼儿里。霎时间,守在禁闭房外的那几个僧人接连扑腾倒在了地上。随即,那窗户纸上便映出一个头大如钟的人影来。

    公孙轩当的是又惊又喜,他忙道:“可是成少侠!”

    外面那人还没言语,便又见房外是一片灯火通明。弹指的功夫,便有几十号僧人涌了过来。房外那人一拍窗户,便没了影子。旋即,这禁闭房的房门便被猛的推开了,两个凶神恶煞,宛如怒目金刚的僧人手持戒刀在房内晃荡了两圈。他们瞧这房内没有异动,便又走了出去。公孙轩听见外面啷当一阵响,便晓得这群和尚又在那门上多加了几把锁。

    公孙轩皱着眉头,松开攥紧的拳头,只见在他掌心之中,正静静的躺着一颗眼珠子大小的赤红色丹药。

    “又是害人的手段!”

    公孙轩一声低喝,便将那丹药给扔到了墙角里。

    与此同时,那头大如钟的人影又映在了慧德禅房的窗户上。只瞧这人影子之所以头大如钟,皆是因其戴了个斗笠。这斗笠客从窗外往房内一瞧,就见慧德正背对着他打着坐。

    “慧德,你所做的一切,我已了然于胸了。”

    斗笠客说罢,慧德却是没回他。

    见状,斗笠客继续说道:“你意图草菅人命,当是十恶不赦!”他说罢,慧德仍是没回他。

    察觉到不对劲,斗笠客正欲推门而入时,却忽觉一股杀意从其背后袭了过来。斗笠客猛的一回头,只见那身后之人,竟是慧德!而此时慧德那满含劲力的双爪,已不足他的面门三寸。

    千钧一发之际,斗笠客登时就抬起双掌护在了面门前。登时,慧德的双爪便洞穿了他的双掌。斗笠客虽保住了一条命,但其双掌血肉模糊,大有残废之相。不过这倒是为斗笠客博得了一线生机,他骤然飞出一脚,便踹在了慧德的小腹之上。

    慧德自幼入少林,练的就是护体的童子罡气。斗笠客这一脚虽将其蹬飞了出去,但却并未伤到他。慧德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来,他再瞧那斗笠客,只见其已纵身逃走。正当他要追时,一身着袈裟的面具人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慧德见状皱眉道:“韩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人笑道:“那人是我瞧上的一个可造之材,还望慧德大师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慧德闻言面露不快:“既然韩施主都开口了,那贫僧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贫僧还有一求,望韩施主能够答应。”

    “慧德大师请讲。”

    慧德淡淡道:“那两个棘手的歹人还望韩施主能帮贫僧除去,他们多在这尘世留一日,那便多一分变数。”

    面具人摇头道:“这个,恕我无法答应慧德大师。”

    慧德陡然变色,他那一幅慈眉善目,登时就变了个凶神恶煞:“韩施主这么说,恐怕是有些不地道吧?”

    面具人笑道:“慧德大师不要误会,我不杀他们,可是为了慧德大师你好。”

    “哦?”

    面具人道:“慧德大师你在众僧面前,是一幅恨不得将那二人除之而后快的模样。若我现在将他们杀了,那少林寺上下会怎么想?慧德大师你这不就成了不打自招了么?将这二人除掉有的是机会,但不能急在一时。若慧德大师真想将这二人除了,那不妨大度一些,先将他们放了。只要他们是死在少林寺外,那谁还会怀疑到慧德大师的身上?”

    “这……照韩施主这么说,那贫僧将那二人扣下,岂不是成了作茧自缚?”

    面具人轻声笑道:“慧德大师现在明白还不晚,为了不遭人起疑,这两日你先吃斋念佛。待两日后,这事压了下去,你再做个顺水人情,将他俩放了。之后的事,便交给我了。”

    慧德听罢,舒展开了拧成一团疙瘩的眉头说道:“韩施主言之有理,不过今夜咱们设下的这个局,却是废了。佛祖割肉喂鹰,还能渡一条生灵。但今夜,咱们可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啊。”

    面具人笑道:“我倒觉得未必,至少咱们晓得了,除却方才那人之外,他们便没了其他同伙。这,难道还不是好消息?”

    慧德冷声道:“但愿如此吧。”

    …………

    “吱…吱……”

    公孙轩听得异动,忙睁开了朦胧睡眼。他循声瞧去,只见身前的那墙角里竟围着三只肥大的老鼠,正撕咬着打架。没一会儿功夫,这三只老鼠就已遍体鳞伤。忽的,这三只老鼠停止了撕咬。它们如同人般派成了个一字长队,在排头的那老鼠面前,正是公孙轩不久前扔出去的那颗赤红丹药。而此时的丹药,却比之前小了快有一半,那丹药上,满是老鼠的齿痕。

    正当公孙轩稀奇时,这三只老鼠已各自啃了那丹药一口。随后,这仨小畜生又撕咬在了一起。公孙轩发现,这三只老鼠之前身上的伤口,竟停止了流血。

    “我真是个蠢材!”

    公孙轩猛的一拍脑门,他将南宫招娣平放在地上。旋即,他便起身上前,将那三只老鼠踢开,捡起了那半颗丹药。

    “南宫姑娘,若你醒了,那在下可要说声不好意思。因为你这条命,显些就被我给害了。”说罢,公孙轩便将那丹药喂进了南宫招娣嘴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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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寒三尺三介绍:
大国争锋之下,引江湖动荡,庙堂不安。北莽之地虎啸龙吟,南蜀一隅三神相争,少林大佛下的老魔能辩群僧,剑墟中的仙人傲骨铮铮。天宝元年,正当乱。董平带刀离了戍北城,从烂俗的江湖走到更烂俗的庙堂。他与人斗,又与天斗,一不小心,就把这烂俗尘世闹了个天翻地覆。锋寒三尺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锋寒三尺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