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锋寒三尺三TXT下载锋寒三尺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锋寒三尺三全文阅读

作者:北男     锋寒三尺三txt下载     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神龙崩坏河西流

    问浩瀚江湖,谁敢触山河巨剑?

    想当年老神偷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其徒弟也博了个夜背魁斗的小神偷名号。m.www.uu234.net就是这般人,刚跳下黑水湖也被一剑枭首。老神偷也只是骂一句贼小子胆大包天,后来并无所作为。剑墟对山河巨剑的重视,可见一斑。

    但此时,却有人要触一触剑墟的霉头。

    夜已黑,但借着朦胧的月光可见一物朝那通天绝壁飞去。那东西,是一锭银元宝。那银元宝好大的劲道,轰的砸在那绝壁之上,群山震颤,更有波涛漫卷,山鬼鸣泣。

    身处苍山剑场众人也瞧见一道刺眼光芒从山湖之处,冲天而起,光耀九星。

    “不好!”赵绝江厉喝一声,转身与众剑主往回飞去。

    曹人游拔剑道:“八百剑仙,且随吾来!”说罢,他便拎起温若筠与八百剑仙一同朝黑水湖而去。

    眨眼间,这苍山剑场处就这剩下了一干与剑墟毫不相关的人。

    赵铁扇捶胸顿足道:“我早该想到,有人弄出这么多事,就是想借我辈之手牵制剑墟,好对山河巨剑动手!”

    紫云道长不解道:“山河巨剑再怎的厉害,也不过是一柄剑而已。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赵铁扇无奈道:“其中干系甚大,恕在下不能相告。但此时,我等应速去守护山河巨剑!如若不然,我大宋将亡!”

    听闻此言,中人皆是又惊又疑。一柄剑,怎么跟大宋兴亡扯上了关系?

    杨先堡沉声道:“咱们为剑墟添了不少麻烦,如今剑墟有难,我等理应出手相助。”说罢,杨先堡带头往前走去。宋铁扇三人紧随其后,众人暗自平衡了一番利害后,觉得现在还是与剑墟交好为上。于是不管情不情愿,众人一并向前而去。

    众人来至悬崖处后,就见赵绝江与八位剑主漂浮湖水上空,正与一位背靠在巨剑上的红鼻头老者对峙。而温若筠则与八百位剑仙在悬崖边站成一排,发出冲天剑气,将众人隔绝。

    众人自是一眼就瞧得出来,那红鼻子老者就是山下的守门人傻老离儿。但此刻谁再把他说成傻子,那就是天大的傻子。

    宋铁扇侧目轻呼了一声:“老爷!”

    吕梁梦等人随着望去,只见一眉头紧锁的中年男子正在众人左侧站立着。这人正是赵守关,原来赵守关一察觉剑墟变化,便即可上了山。但他也是来迟一步,他到来时,山河巨剑之上的青苔土石已经剥落,那通天的山河巨剑已显现出了狰狞。

    赵守关点了点头,转身朝众人走去。

    曾经的镇北王爷好歹也算的是北莽中除了皇帝老儿的第一号人物,知晓宋铁扇身份的人,自然也知道了赵守关的身份。有几人上来问好,赵守关虽心中烦乱,但也是微笑着一一回礼。

    宋铁扇道:“老爷何时来的沧州?”

    赵守关道:“一接到鲁三哥的流星传书,我便骑着踏月连夜赶来了。但不成想,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赵守关心中也有几分懊悔,若是他不去固执楼应就能赶在众人之前来到剑墟,说不定还能将他们拦在山下。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赵守关就连骂自己是个负心汉。有些事儿做了就是做了,谈后悔是最没用的。

    见赵守关一脸的纠结,宋铁扇便宽慰道:“老爷不必自责,有剑墟的十一剑主在此,我想那贼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此时人群中有人喝道:“磨磨唧唧,一剑将他斩下来不就成了!”不少人也跟着附和。

    赵守关看向杨先堡道:“想必您就是杨家主吧。”

    杨先堡不冷不热的说道:“王爷客气了。”杨先堡乃是忠良之后,他心里对这个放辽人入关的镇北王爷可是没多大好感。”

    赵守关微笑道:“杨老爷子德高望重,还望往下吩咐一句,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杨先堡笑了笑道:“王爷抬举了,老朽虚长几岁,得众豪杰抬爱。但若是老夫没个原由就随意号令群雄,大家心里会说我杨先堡倚老卖老的。”

    赵守关瞧了一眼那剑气屏障,暗道,这屏障厉害,就算他与宋铁扇联手都不一定能破。但以防万一,赵守关仍是对杨先堡道:“杨老前辈还请过来一叙。”

    杨先堡沉吟片刻,便随赵守关一同来到了山门处。二人用的是传音之法交谈,众人不知二人在说什么,但却见杨先堡的脸色是变了又变。忽而,杨先堡一甩大袖走了过来喝道:“众豪杰速速随老夫下山!”

    众人还正摸不着头脑时,杨先堡又冷声道:“若留在这里,那便等着惹火上身吧。”说罢,杨先堡转身跃出了山门。众人一听又有祸事,便二话不说排成一排往山门而去。连日来的诸多事端,众人也有些怕了。管他有什么天大的事,先保住一条命最为要紧。

    山路之上,杨先堡独自一人走在前方。他面容严肃,脚步彳亍。一路上吕梁梦等人也上前询问过赵守关对他说了些什么,杨先堡只是摇摇头,对赵守关对其讲的一番话闭口不谈。

    杨先堡仰天呢喃,心中念道,“难不成,天亡我大宋?”他暗自又将赵守关说的一番隐秘之事捋了捋,也得了不少感悟。

    且说上古蛮荒时,天地间流窜着一股暴戾之气。此气暗含风火雷电,又含金木水火。这股气主宰者天地万民的生老病死,于是众人称其为大气运。

    后来夏禹立国,铸九鼎立九州,镇压此大气运。九鼎镇压的便是,散发大气运的气运脉眼。

    又过千百年岁月,国与大气运不再是敌对之态,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便是气运崩而国灭,国灭而气运散的由来。人亦是如此。当人身上的那丝小气运消散后,人便会死。

    自秦开始,历朝历代皆只有一个气运脉眼,此脉眼也关乎国之兴亡。秦之脉眼在今骊山,汉在长山……

    宋祖开国时,在燕临皇宫夜观天象,忽见一双翼展开便能遮天蔽日的大鸟从西南方向飞出。此异象,又不少人都亲眼目睹。后查访得知,此鸟原是从沧州的苍山飞出,宋祖便知大宋的气运脉眼在此地。之后宋祖融四万万斤金铁,更寻来当初夏禹所铸的九鼎之一融于其中,炼山河巨剑已镇压大宋气运,好让大宋万世长兴。

    而宋祖,便是剑墟的第一代山河剑主。

    而赵家皇室中的一脉,便入了剑墟,成了剑墟的一代弟子。在拜古教之乱前,剑墟中有三分之一的剑仙皆姓赵,也只有流着皇族血脉的赵姓弟子,才有资格习得御剑术。     大宋纹身之风盛行,皇族中人皆在胸前纹一只刺花雀鸟。这也是为何赵守关与老剑主等人胸前,皆有刺身的原因。

    杨先堡问赵守关,既然剑墟与皇族系出一脉,那为何如今剑墟人才凋零,会御剑术的也是寥寥。

    赵守关道,当年拜古教之乱,剑墟中的赵姓剑仙已死了有九成。

    杨先堡也曾亲历拜古教之乱,不过那时他修为尚为成,并没有参与那惊天动地的一战。

    听到此处时,杨先堡是更为不解,那为何宋朝皇室不再为剑墟添些血脉。

    赵守关也是如实道来,原来当年亲历拜古教之乱后的庙堂清楚的感受到了,侠以武犯禁的这条大忌。于是后来,宋朝便开始重文轻武,更明令禁止皇族之人入剑墟。

    杨先堡暗叹,这一举措无异于杀鸡取卵。

    其实赵守关说到这里时,杨先堡已经明了了山河巨剑对剑墟甚至是对大宋的意义。若是山河巨剑受损,那大宋气运崩,离灭国之日也将不久矣。

    不过关于山河巨剑的隐秘,赵守关并未对杨先堡和盘托出。那便是大气运与天阙之间的联系,何为天阙?世人指世间的帝皇为天阙,而江湖修士口中的天阙,却是传说中的成仙之门。世间虽有陆地神仙一谈,但陆地神仙说到底也还是人。只有入了天阙,方才能称的上是与天同寿之真仙。

    但千万年里,那天阙却是一次都没出来过,更别谈成仙之言。但在拜古教之乱后,有江湖高人从牙非道的口中窥得了一丝天机。

    牙非道曾言:“神龙崩坏河西流,三叩仙门朝天阙。”

    这十四字大致可解释为,只有当天地气运大崩坏之时,方才能一窥天阙之容。

    剑墟之中

    赵守关目不转睛的盯着靠在巨剑上的老离儿,他只盼着九位剑主能守住这山河巨剑。

    此时,老离儿望着赵绝江等人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几位师侄为何还不动用御剑术将我斩了?”

    听闻此言,赵绝江等人阴郁的脸上更添几分寒霜。

    老离儿称赵绝江等人为师侄并非没有道理,他虽比赵绝江等人至少少活了一个甲子,但奈何他的师尊是剑墟中辈分最高的老剑主。

    赵绝江寒声道:“孽障,你装疯卖傻数十年,难道就是要毁我剑墟根基?你莫要忘了,你也是我剑墟中人!”

    老离儿嘿嘿冷笑,其笑声刺耳嘶哑,闻着皆不寒而栗。

    “呸!你们若真当我是剑墟中人,为何不传我那御剑术,反而是要教给一个资质天分都万倍不如我的蠢材,难道就是因为他姓赵?”

    此时老离儿与赵绝江等人对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老离儿若要分神出手毁这山河巨剑,那赵绝江等人瞬间便能将其斩杀。于此同理,若赵绝江等人先动手,难免会亲自毁了这山河巨剑。

    赵绝江只好耐着性子道:“此乃祖训,非我等所能左右。”

    老离儿淡淡道:“那为何温若筠这个外姓人也能修炼御剑术?”

    赵绝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不成要告诉他温若筠乃是老剑主钦定的下一任山河剑主?按理说,温若筠的天资连当初老离儿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一个赵尊都能让老离儿嫉妒非常,更别说是温若筠这个外姓人了。

    老离儿双眼微眯道:“御剑术的奥妙,无非就是从这山河巨剑之上直接汲取大宋的气运来养剑。你们倒是走了捷径,大宋气运脉眼之中流出来的气运,又岂是我等修士从天地中耗尽千辛万苦取来的那丁点气运,所能比的?今日我到要看看,若没了这山河巨剑,你们还拿什么来称雄江湖!”

    说到此处,老离儿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九位剑主同时祭出所配名剑。霎时间,浩瀚的黑水湖,竟陡然旋转起来。无风无浪,但兀自旋转。其蕴含在湖水中的劲力,非恐怖二字能言。

    “嗖!”

    一柄利剑突然破水而出,恍惚间,就已来至赵绝江身前。赵绝江没想到老离儿竟会突然对自己动手,老离儿若能一口气将他们都斩杀了,到也不失为破釜沉舟的妙计。

    但在御剑术一道中浸淫最少两个甲子的赵绝江,哪里会将老离儿的飞剑看在眼里。

    “班门弄斧!”

    当!

    寒冥剑与老离儿招出来的飞剑轰然相撞,竟僵持不下。

    其余等人见此状,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绝江惊道:“你这不是真气控剑,而是御剑术!”

    老离儿露出黄鸭,嘻嘻笑道:“正是,好师侄,我这野路子出身的御剑术与你那如何?”

    赵绝江虽没言语,但心中却是暗道:“狗屁的野路子,明摆着是正宗的御剑术。”

    御剑术之所以能破空破气,全然是仗了山河巨剑的便宜。修炼御剑术需要吸收大量的气运之力,而天地中飘散的气运全然不够修炼。但从山河巨剑上,却能汲取大量的气运之力。赵绝江来不及想老离儿这御剑术是怎么修来的,他趁着与老离儿对峙之机,传音给几位剑主道:“片刻后,我假装落败。若这孽障有丝毫分神,你们便将其斩杀!”

    得到其他剑主的回应后,赵绝江开口,冷声质问道:“在墨家出现的御剑术,与被御剑术所伤的赵家之人,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老离儿得意笑道:“自然是我,若不放人来剑墟闹事,又如何将几位师侄从山河巨剑之上调开。”

    “好,好,好!”

    赵绝江怒极反笑,登时,他又在寒冥剑上加了三分功力:“孽障,今日我定要为剑墟清理门户!”

    他话音刚落,老离儿就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突然,赵绝江指尖向下一点。那寒冥剑剑身一震,似要变招。

    老离儿大喝道:“去!”

    登时,他那柄飞剑就将寒冥剑击退一旁。高手对决,若没有把握,临时变招是大忌。

    赵绝江双目之中突现惶恐之色,为避老离儿这杀气冲冲的一剑。他竟身子一坠,朝湖中落去。老离儿的剑也随之跟上,“今日我到要瞧瞧,是你灭了我这个孽障,还是我这个孽障灭了你!”

    几位剑主见老离儿专心追杀赵绝江,皆到时机成熟。

    纷纷祭剑攻向老离儿,老离儿嘿嘿一笑,他暗道,“就你们那点小伎俩,又怎能骗得过我。”

    登时,又是几十柄飞剑从湖水中飞出。

    众剑主骇然失色,看来老离儿能御百剑并非谣传。众剑主也算得上是资质绝伦,但也只能御一剑。无他,御剑术要耗费大量的心里。能一心二用者已是少数,更别说一心十用,乃至一心百用。

    几十柄飞剑豁然凝成一堵剑墙挡在老离儿身前,八柄飞剑瞬间一停,被拦在剑墙之外。

    花白胡子老者怒喝道:“一鼓作气,诛灭孽障!”

    刹那间,无双剑芒荡漾而出。

    “嘭!”

    悬崖之上的剑气屏障瞬间碎裂,与此同时,挡在老离儿身前的剑墙也轰然被击溃。

    但八位剑主的衣衫却瞬间被冷汗浸湿,只见那剑墙之后早没了老离儿的身影。而八柄飞剑正携带着撼天巨力撞向山河巨剑,只差分毫,再无回转余地。

    忽而,山河巨剑猛然一震,八柄飞剑竟被震出数十丈之远。

    山河巨剑寒光凛凛,王者之威尽现!

    悬崖之上的观望的众人皆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赵守关更道:“山河巨剑作为世间第一神兵,又何尝是任由他人拿捏的软柿子,我等太过杞人忧天了。”

    此时,四位剑主在半空守住山河巨剑。另外四位,则潜入了水里。

    忽而,一股黑色巨浪冲天而起。

    伴随其中的是一道凄厉,更是悲愤的怒吼之声,其声如雷,震耳欲聋。

    “赵谈!!”

    嘭!

    老离儿的身影从水中跃出,一指山河巨剑之顶,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一声叹息从空中传来,黑水湖顿时归于平静,“离儿,你可记得后山清泉。”

    听闻此言,老离儿瞬间呆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摇摇头,随后又哭又笑,最后他竟匍匐在水面上,喃喃道:“师父……”

    老离儿自然不会凭空习得御剑术,数十年前,他曾在剑墟后山一荒草丛生处发现一清泉眼。而那泉眼里,流淌的竟是大气运!气运之浓,凝结成泉。也是借此清泉,老离儿方才练成御剑术。此时他才知,那泉眼并非凭空而来,而是老剑主赐给他的。

    此时,老离儿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六十年前的一个雪夜。那夜里,赵尊向老离儿展示他刚习来的御剑行空之术。奈何其学艺不精,真气耗尽掉入了山崖之下。老离儿没能救得他,老离儿口中喃喃道:“师父…赵尊并非徒儿所杀……”

    “为师晓得。”

第七十七章 三叩仙门朝天阙

    这时,咯咯的得意笑声传入老离儿耳中:“还要多谢道友相助,要不然本尊要入这剑墟还要花不少功夫。”

    老离儿目露惊惧抬头望去,只见浩荡苍穹已风起云涌。黑云蔽月,雷声滚滚。众人也是大惊失色,压抑的邪气从黑云中散发而出,正无孔不入的侵蚀着众人魂灵。

    “噌!”

    一道剑光从破水而出,众人身躯一寒,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刚才侵入众人体内的邪气,也消散一空。

    那破水而出的剑光正是赵绝江手中的寒冥剑所发,众人不禁一阵后怕,那从黑云中透露出来的邪气当真厉害,毫无察觉间,众人就中了招 。

    “诸位助我!”只见赵绝江已持剑向空中汇聚的黑云中杀去,八百剑仙登时扔出手中长剑,长剑凝结剑气,化为长龙,与赵绝江一同往黑云中杀去。

    这邪门的气息赵绝江再熟悉不过,除那老魔牙非道,世间再无他人能有。只因为亲身经历,方知其恐怖。

    老离儿恶狠狠的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谢!”

    登时,老离儿御乘六剑也冲入了黑云之中。

    其余八位剑主为不让黑云袭击山河巨剑,用大修为织出一张穹窿横亘于山河巨剑之上。

    天上黑云城,欲诛天下生。

    且看老离儿与赵绝江两位绝世剑仙御剑斩云,黑云大片大片的被撕开,露出朗朗晴天,皓皓明月。但转瞬间,黑云又凝于一起,无丝毫破损。

    此时,那条剑气长龙嘶鸣一声,奔腾杀向苍天。

    忽而,两条巨臂从黑云中探出。噔的抓住长龙之身,轰然撕碎。

    老离儿嘿嘿一笑道:“师侄儿,你且在此等着。让师叔去会他一会!”

    “你...”

    赵绝江一言未必,就瞧得老离已要钻入云中。

    “回来吧。”

    老离身形一滞,便觉得有一只大手将他拉了回来。

    他回头望,只见白发三千丈。

    “多年不见,山河剑主风采依旧。”

    “牙教主何尝不是神采奕奕。”

    猎猎风声起,四海八荒动!

    空中黑云霎时间开始疯狂旋转起来,黑云之中更见一丝白雾,不出一时片刻,空中就黑白分明。黑白二云各占一半,相互纠缠之间,似有移山填海疯狂碰撞。忽而,那漫天的云雾竟化成一个巨大的漏斗,漏口向下,黑白二晕云一般争抢那山河巨剑的剑柄。

    二云争如仙人斗,强如老离儿这般人物,也只有退避三舍之意。

    山路之上的杨先堡几人也感受到这般风云变化,纷纷御气抵挡。

    忽而,又有数十道黑气从黑云中激射而出,纷纷朝下方众人天灵之中蹿去。

    老剑主厉喝道:“守住灵台,莫要让牙非道乱了你们的神智!”

    赵绝江等人闻言赶忙封住五感,牙非道的惑人之术,赵绝江等人在七十年前就已领教过,当年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名宿载倒其中。但眨眼间已有不少人中了招,感到一股盎然杀气后,赵绝江登时睁开双眼,却见已有不下二十位剑仙正往山河巨剑杀来。

    赵守关并未受此黑气影响,他翻身一跃,便拦在了那些剑仙身前。

    藏于黑云中的牙非道暗道:“又是一野心超群之人。”

    此时,守护山河巨剑的八位剑主中,也有三位中了招,他们纷纷出剑,猛烈轰击起山河巨剑。

    赵绝江既要与侵入体内的邪念斗,又想着去拦下那三位剑主,就是这么一个慌神间,那邪念就要将其吞噬。登时,一股清凉灌入他的灵台之中,赵绝江幡然清醒,他睁开双眼,就见老离儿正冷冷的看着他。

    老离淡淡道:“不要轻举妄动,交与我便可。”

    说罢,老离儿祭出七剑,攻向那三位剑主。

    此时天空之中,黑云渐渐显露出疲态,白雾弥漫,锋利如剑。

    白云化形,老剑主如陌上仙人,遗世独立。

    “嘭!嘭!嘭!”

    老剑主对空几处三掌,登时就有三股旋风扫过天空,黑云消散,底下众人恢复清明。

    众人齐呼:“老剑主!”

    老剑主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环视众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老离儿的脸上。

    老离儿当即踏空行至老剑主身前,跪于空中,眼含热泪道:“师父...”

    老剑主用气轻轻将老离儿托起道:“为师没有看错你,仅凭一汪气运之泉就能修炼到如此境界。”

    老离儿摇头道:“徒儿没理解师父的一番苦心,实在该死......”

    老离儿话还没说完,老剑主便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之中道:“但你的心性不定。”

    嗖!

    一道人形黑气便从老离儿体内飞出,那黑气虽没生五官,但众人却能感到那黑气对众人邪异一笑。登时,那黑气便朝山河巨剑撞击而去。

    老剑主与众人出手去挡,但为时已晚。

    道道细微裂痕在剑身之上蔓延,苍山崩裂,大地狂震。

    后史有记,宋天宝元年,六月十四,江河倒流,洪水泛滥,黎民死伤无数。

    老剑主仰天叹道:“此乃天意....”

    登时,数柄长剑顿时指在了老离儿的颈上。

    “孽障,你与拜古教邪魔里外勾结,坏我山河巨剑,罪当死!”

    老离儿嘿嘿一笑道:“死亦何惧,但你们以为就靠一柄剑就能镇得住大宋的江山?秦汉晋魏唐,哪个不比大宋强盛,但都难逃覆灭。国之兴衰就跟凡人生老病死一样,早有定数,难道你们还想与天斗!”

    老离儿说罢,老剑主缓缓开口道:“错不在他,放他走吧。”

    “剑主!”

    “师父....”

    老剑主看向老离儿,漠然道:“即日起,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徒弟,更不是剑墟中人。”

    老离儿语气坚毅的说道:“我离,生是剑墟人,死是剑墟鬼!”

    老剑主淡淡道:“你有何资格自称是我剑墟中人,你曾经问我你的身世,从前我见你年幼便未告诉你。但今日事已至此,那我便告诉你,你的亲生父母乃是拜古教的邪魔,你这等邪魔之子,有何资格称是我剑墟中人!”

    听闻此言,老离儿如临五雷轰顶,他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坠落到湖水之中,任由黑水漫过他的头顶。

    他老离儿虽做了不少有损剑墟之事,但他从未将自己当做是剑墟的仇敌,他无非是想像老剑主与剑墟证明,他离,才是剑墟中最有资格修炼御剑术的人罢了。但他又怎能想到,他原就是邪魔后人,他原就是剑墟的死敌。

    “不!”

    绝望的呐喊从水中发出,激起滔天巨浪。而老离儿也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剑墟之中,他刚走,老剑主就猛烈的咳嗽起来。

    老剑主从胸口处取出一片碎剑,顿时滚滚热血便从老剑主身上流淌出来。

    赵绝江等人悲愤异常,他们护住老剑主将其移到悬崖处,随后八位剑主轮番动用本源真气为老剑主疗伤。但无论他们在老剑主的体内渡入多少真气,都无法阻挡老剑主鲜血与生机的流逝。

    老剑主摆手道:“此乃命中定数,剑毁人亡,这是剑墟的规矩。”

    场中众人皆跪伏在地,老剑主与山河巨剑接连出事,压抑悲伤的气氛宛如两座高山一般将这些高傲的剑墟仙人的脊梁给生生压弯了过去。

    老剑主虽将死,但仍是风度依旧。他缓缓道i:“我死前,还有三件事要嘱咐你们。”

    “老剑主您说。”

    老剑主淡然道:“温儿,你过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平时活泼机灵的温若筠,现在是满脸的死气。温若筠默不作声地来到老剑主身前,老剑主按住他的头微笑道:“你比刚来剑墟时长高了。”

    温若筠看着浑身鲜血的老剑主,听着老剑主亲切的话语,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他扑到老剑主的怀中大哭道:“剑主爷爷,我不要你死....若筠还没学会御剑术....”

    老剑主慈爱的抚摸着温若筠的头,对众人道:“我死后,剑墟之主便是温若筠,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们几位剑主要好生辅佐与教导温若筠,无论天下换了几朝几代,剑墟就是剑墟,要走正道。更要破除门第之见,广纳天下人才。”

    众人低声垂泣,口中称是。

    老剑主的苦心孤诣他们怎能不明白,老剑主是要用自己的死,来换剑墟一个盛世。

    “最后一件事,便是我死后,剑墟中任何人不得追杀离。”

    此言一出,众人开始显露出几分躁动。

    温若筠更是起身愤怒道:“那老贼,我定杀他!”

    温若筠看的清楚,老剑主胸口的碎剑便是老离儿跪拜时,他插入老剑主胸口的。

    赵绝江叹息一声道:“老剑主,对他的慈爱与苦心,怕是他一辈子都不会晓得了。”

    老剑主笑了,他对老离儿来言是师更是父,天下间又有哪个父亲不关心爱护自己的儿子。

    老剑主最后又悠然叹道:“你们走吧,我还有几日好活,就让我静静陪陪我这老朋友。”说罢,老剑主看向山河巨剑。此刻,山河巨剑之上已满是裂痕,说不准何时便会分离崩兮。但它最为天下第一神兵,仍是有着自己的傲骨。

    死,也要站着死!

    众人虽有不舍,但仍是转身离去。

    当众人走后,这几百年来的事儿,便在老剑主的眼中走马观花般的闪现。

    斯人老矣。

    赵守关与宋铁扇行于山路之上,宋铁扇是一脸的愁容,今日所发生之事,当真要比那最诡异的梦还要恐怖离奇百万分。

    而赵守关则淡然了许多,他暗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而杨先堡与其他人仍在山脚处并未走远,剑墟中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自然也想弄个明白。

    等瞧见赵守关二人下来了,杨先堡等人便围了上来。

    面对众人的询问,赵守关只是回了两个字:“国殇。”

    燕临,鹿岳书院。

    太叔倦正背着手往藏而去,多日不见,他的白发好似多了不少。其眉眼低垂,显得无精打采。

    等到了藏前,太叔倦便瞧见藏的宋老师正不住的在楼前徘徊。他一见太叔倦来了,刚忙迎了上去。

    太叔倦道:“老宋啊,你着急忙慌叫我来,干什么。”

    宋老师焦急道:“院长啊,刚才有个年轻人闯进了藏。那年轻人修为着实厉害,我挡不住他,这不没有办法,才叫你来吗。”

    “年轻人……”太叔倦嘟囔一声,健步就要往藏里走。

    可还没进门,太叔倦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正从藏中散发出来。太叔倦眉头一皱,提气便一步跨入了门里。那股强大气场的来源,就在藏顶层。顿时,太叔倦双目一凝。那股颓然之气,便从其身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精干的光彩。

    有如此修为的年轻人,江湖上虽少,但也不是没有。但哪一位来到书院,擅闯藏都是个不小的麻烦。太叔倦一边思量,一边快步往顶层行。不过眨眼的功夫,太叔倦就来到了顶楼之上。

    一进门,他便看见一白衣人正背对他而坐。白衣人翘着二郎腿,还不停的用一枝毛笔在一锦帛上涂画。

    那锦帛,太叔倦自然认识。

    藏顶层藏无数排名谱册,而那锦帛,便是最为重要的一册,无敌天榜。无敌天榜之上所记载之人,无一不是当今江湖最顶尖的高手。

    见天榜被白衣人拿于手中乱画,太叔倦的双眉当即竖了起来。但先礼后兵,向来是书院的规矩。太叔倦沉声道:“阁下为何要擅闯我藏?”

    那白衣人轻轻笑了笑道:“衣裳破了要缝补,书写错了,自然也要改。”

    果不其然,这白衣人的声音甚是年轻。

    太叔倦也是不敢轻易出手,这藏乃鹿岳书院根本,要是不小心损坏了些什么,那他太叔倦便成了书院的千古罪人。

    太叔倦耐着姓子道:“这锦昂乃我六院老师共同谱写,写前自当是小心查证过,怎会有纰漏之处,就算是有,也理应由我书院修改。”

    “你们自然有更重要的事做,这些小事,便交给我这个闲人吧。”白衣人说罢,也站立了起来,转身瞧向太叔倦。

    太叔倦正要骂这人厚颜无耻,但当看到此人面容时,那些话反而是全都卡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甚是难受。

    突然,太叔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对那人恭敬道:“学生拜见吾师。”

    却瞧那白衣人面若冠玉,眉清目秀。谁能想的到,江湖第一前辈吾师,竟是此等书生模样。

    自七十年前闹拜古教时,吾师曾出世过一次,自此再不露面于江湖。太叔倦想不出来,吾师今日怎会出了听风小筑,还有心情修改排名谱册。

    但此时太叔倦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吾师之于他,那是前到不能在前的前辈。他如今虽贵为书院院长,但在吾师面前,他还没有问询的资格。

    吾师淡淡道:“今日我要出门一趟,你替我照顾好小豆子。”

    “是。”

    说罢,吾师就要往外走。

    太叔倦终的是忍不住开口道:“吾师要去何处?”

    吾师微笑道:“去给一位朋友送行。”

    待吾师走后,太叔倦战战兢兢的立起来抬眼去看吾师刚才批改的那无敌天榜。便瞧见,天榜上划去了一人的名字,又多了一人的名字。

    被划去的那人,名赵谈。

    新添上的那人,名离。

    一晃九日。

    老剑主的视线越来越迷离,忽而,听得雨声。

    只听远处有人哀嚎,长叹道:“剑崩了!”

    那雨声,豁然是碎剑落入湖中之声。

    剑墟,终的是成了山河巨剑的冢墓。

    恍恍惚惚剑,老剑主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他抬头望去,欣喜道:“吾师!”

    吾师微笑道:“我来送你。”

    老剑主开怀笑道:“我的胡子都有三四丈长了,但老师还是如此年轻。”

    “胡子?你哪里有胡子。”

    老剑主低头看去,却见自己那长长的胡须此时已不翼而飞。而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少年之状。

    老剑主感慨道:“当年初见老师时,我大概也就是这般年纪。”

    吾师不再言语,二人行走于云端。

    不知走了多久,待二人面前出现一道万丈巨门时,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老剑主颤声道:“天…天阙……”

    忽然之间,电闪雷鸣。

    霹雳雷声竟组成一个个奇异的音符落入老剑主二人耳中,宛如苍天在向二人发问。

    “何人擅闯天阙!”

    白衣男子淡然道:“金陵,陈安枕。”

    陡然间,雷罚天降,吾师陈安枕单手举天,竟将这不世天罚给生生挡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雷罚停止。

    有人于云中惊道:“世间竟还有如此人物!先生若想成仙,在下愿为先生开此天门。”

    吾师微笑,似有不屑,他淡淡道:“成仙与我无缘,我今日是来送他入天阙的。”说罢,吾师看了一眼老剑主。

    云中人道:“他修行不够,入不了天阙。”

    吾师声音陡然一寒:“那我要是硬闯呢?”

    云中那人不再言语,似乎在考虑利害得失。

    忽而,云中人道:“那便按规矩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吾师伸手狠击门扉。

    咚!咚!咚!

    连敲三下,天门登时掀开一个小缝。

    趁此时机,吾师一把将老剑主扔进了门里。

    忽而,一道如墨黑云冲上天来,欲要闯入门中。吾师伸手一压,厉声喝道:“滚!”

    嘭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哀嚎,黑云消散。

    吾师负手又兀自往尘世而去,他低语道:“成仙,世上最无趣之事。”

    待他走后,云中那人却在天阙之上记下一笔:“金陵陈安枕,三叩天门,夺其九百年阳寿!”

第七十八章 尘埃不定

    剑墟中人若要是死了,那这黑水湖,便是其最好的葬身之处。www.uu234.net

    众剑仙不用真气,全靠着本身的**之力,用巨石与碎剑在湖中垒砌起了一座巨大的坟冢。再过百年,待坟冢上生起草木,巢存飞鸟时,它便是一座高山了。

    待众人都穿上一身素缟,赵绝江才缓缓道:“开山门,迎客吧。”

    剑墟外,等待着不下上万江湖人士。

    除了北莽之地的大小门派,连南方的道南学宫,苍寒寺,武当群道,无涯门......都来了人吊唁。

    老剑主赵谈,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为国为民,实乃天下楷模。

    老剑主的灵堂设在他年轻时起居的山茶峰上,人流宛如一条长龙,缓缓盘旋于山茶峰之上。

    九位剑主与山茶峰大殿两侧迎来送往,香火缭绕间,见张张戚戚脸。

    之后又一连三日,前来吊唁的人才逐渐散去。

    在众人走前,赵绝江又与各派的首脑开了个论道会。说是论道,但实则是在谈牙非道又重出江湖一事。牙非道此次大闹剑墟,毁掉山河巨剑,可见其实力已恢复了不少。在会上,少林寺方丈慧劫大师谈到了在少林中劫走牙非道的那神秘人物。其实从数十年前,那神秘人物袭击少林寺时,这场关于剑墟的杀局已展露端倪。后来从墨家再到少林,其獠牙狰狞,更是步步显露。

    听闻慧劫大师所言,在场众人皆是暗叹,若真是如此,那神秘人的危害更甚于牙非道。此人的心智与实力皆是极品拔尖,若不早早除掉此人,后果不堪设想。试问,如今的江湖,能否挡住两个牙非道?

    关于此人的身份,赵绝江有自己的一份猜想,听慧劫大师的描述,那人显然不是老离儿。修剑之人的一举一动,自会带上几分锋利之气,更别说与他人争斗。而慧劫大师口中的那人身上显然并无半分剑气,说不定老离儿也是那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供其驱使。

    赵绝江道:“坐在这里讨论是没什么用处的,等散了之后,我们各派多派些人手去江湖上探查蛛丝马迹。我不信,他将牙非道劫出来后,会没有一丝动作。待到七月初九,百花祭时,我们再聚燕临,共同商议个对策。太叔院长,你觉得如何?”

    “太叔院长!”

    太叔倦回过神来,对赵绝江道了一声失礼。

    赵绝江皱眉道:“我看太叔院长心不在焉,莫非是已想好了对策?”

    太叔倦苦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对策。”

    赵绝江听后更是不快,他略带训斥的说道:“如今你是北莽儒家的掌门人,怎能如此浑浑噩噩。”

    太叔倦叹口气道:“剑主教训的是,我只是在想,若那神秘人是辽人的话 ,该怎么办。”

    太叔倦此言,颇有些一语点醒梦中人之意。

    众人心中思量,他们一开始只当那神秘人是大宋江湖之人,所以想事便钻了牛角尖。如今大宋气运崩,获利最大的当是辽人。如此看来,那神秘人极有可能便是辽人。若他是辽人,想要找到他可谓是难上加难。先不说,他还会不会还在北莽出现。单说他能在北莽江湖搅动如此风波,那他在辽国的地位就非同凡响。那赵绝江他们面对的便不光是区区个人,而是整个大辽庙堂。

    众人缄默,赵绝江看出了众人的顾虑,他一捋胡须,语气坚定道:“不管对手是谁,诸位谨记,吾辈为大宋儿郎!吾辈虽不谈保家卫国,但需谈锄奸惩恶,谁要坏我北莽安宁,杀之便可。”

    众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在江湖打滚多年的他们虽早已功成名就,但却少了些血性之气。

    最后,众人定下个策略。除了各门各派要在江湖上调查蛛丝马迹之外,太叔倦更要调动书院在北莽官场上的势力,探查辽国未来的动向,若是辽国近日有起兵之意,那么神秘人人十有**便是辽国众人。

    当众人散去前,慧劫大师又问了赵绝江一句:“剑墟之主可选好了?”

    众人闻言颇为疑惑,在他们看来,赵绝江便是继老剑主之后的下一任剑墟之主,他们不晓得慧劫大师为何有所一问。

    慧劫大师虽不晓得老剑主已将剑墟传给了温若筠,他只是注意到赵绝江一直坐在于众人身前正中。而真正的剑墟之主却是要坐的,偏右一些的。

    赵绝江回道:“当代剑墟之主的人选,老剑主在生前已经安排好,不过这几日他都在闭关修炼,就不方便与各位相见了。”

    实则,温若筠并没有在闭关修炼,而是他人早已不在剑墟了。三日前,趁着人多眼杂,温若筠自己偷偷溜出了剑墟。如今剑墟虽没了山河巨剑,但仍是江湖扛把子。若赵绝江将温若筠之事对众人直言,还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

    从江到湖,少年儿郎。转身佩剑,做杀人利器。

    自从南北各江河决堤,满野饿殍,流民失所。头一次见此场景,也许会悲伤不忍,但见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天黑,月圆。风轻,云淡。

    一叶扁舟,撞在岸边,摇晃着身子,勉强停了下来。从船上跳下一少年,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饼扔给船家后,转身而去。有谁能想得到,一夜之间,这干粮就比银子贵重了。

    少年一边走,一边用手中的剑将拦路的尸体拨到一边。他像是拨开一条死狗或是烂鱼,少年表情冷淡,毫无动容之色。

    少年要去一座小镇,那镇子名为獾口。

    镇里早没了人,空空荡荡。但看着地上凌乱的脚步,不难想到,这个镇子以前的繁华。

    少年并不在意,他挨家挨户的搜查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只是半个时辰,路程就已过半。

    在少年停在一大户前,淡淡的锋芒笼罩着这座庭院。

    少年知道,他找到了。

    少年推开大门,昂首走了进去,迎接他的,是一柄飞剑。少年出剑一挡,便将那剑打落在了一旁。这一件没什么力道,像是个娃娃才有的力气。

    “能找到这里,也算你厉害,嘿嘿。”

    背着双手的老者从大堂中走了出来,他看向少年,目光中颇有些赞赏。

    少年淡淡道:“若是连这里,我都找不到,那我岂不是成了比你还要傻的傻子。”

    老者微笑道:“你想要杀我,但还没这个斤两。”

    少年不屑道:“按老规矩,赌一把。你输了,跟我走。我输了,会把人头留下。”

    “有意思,赌什么。”

    “赌谁的剑快。”

    “你比不过我。”

    “我知道。”

    “但你还是要比。”

    “不错。”少年笑了,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道:“看谁的剑先插在这里。”说罢,少年陡然出手。

    少年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对策。

    老者风轻云淡,少年这一剑固然很快。但在他眼里,仍是慢到了极致。

    当!

    一截木材击飞了少年手中的剑,顶住了他的胸口。

    少年安静的抓起木柴扔到地上,又捡起剑放回鞘中。

    “我的头是你砍,还是我亲自动手。”

    老者笑道:“我赢回来的东西,当然是要自己动手才过瘾些。”老者停顿了片刻又道:“但现在我还不想杀你,滚吧。”

    少年不语,矗立在庭院之中。

    老者淡淡道:“该走了,这地方不安生。”

    老者说罢,一个蓬头垢面的矮小少年就从大堂里走了出来。

    看来少年进来时刺向他的那一剑,便是这少年所发。

    老者与矮小少年并排往庭院外走去,少年转身跟上。

    矮小少年忽而转身,狠狠的瞪向少年。

    老者拍了拍矮小少年的肩膀道:“别管他。”

    矮小少年像一头小小的猛虎,但他却极听老者的话。

    少年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也拍花子了。”

    老者冷笑道:“这是我一老友之子。”

    老友?少年不相信老者会有朋友。

    但不管什么人,总是会有朋友的,良师益友也好,狐朋狗友也罢。一人活在世上,总显得寂寞。

    少年虽不相信老者会有朋友,但他以前却自以为是老者唯一的朋友。

    三人怪异,且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老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只想找个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走了许久,老者在一棵繁茂的大榆树前停了下来。

    “去,去拾些干草来,今晚就在这儿睡了。”

    闻言,矮个子少年便向前方行去。

    过了半晌,矮个子少年抱着一大捆干草走了回来。他用在地上用干草铺了两个床位,一个给老者,一个留给自己。

    但他刚要躺下时,却被站着的少年一脚给踢开了。矮个子少年就地翻滚起来,他目眦欲裂,手中还握着一块石头,虎视眈眈的怒视刚才将他踢开的少年。

    忽而,矮个子少年就握着石头朝那少年的头上砸去。

    老者没有阻拦,反而是饶有趣味的看着两个少年打架。

    嘭!

    没过十招,矮个子少年便又被踢倒在地。

    “这里,我温若筠睡了。”

    老者嘿嘿一笑道:“有趣。”

    此后,在北莽大地上就出现了颇为有趣的三人。

    一红鼻子老者,一俊郎少年,还有一个像是终日都睡不醒的萎靡少年。

第七十九章 谁说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顶 点 X 23 U S

    从剑墟离开后,萧山鸣等人就策马往西而去。往西去,自然是要找董平。就算找不到,也得从卫理手中将人给要出来。

    相比于兰阳城董平失踪那次,这次林三川则平静了许多。孙明香曾问道,“林爷这次怎么看不出着急了。”

    林三川只是笑着回答她,我家公子不会死。

    若要是死了呢?

    这句话,孙明香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知道似林三川这般忠心之人,自有自己的决断,而决断的方式定也是惨烈。

    且说,在杨家枪坪,史定应中了董平一剑,当即恼羞成怒,就携着董平与阮沥二人一路向西狂奔。

    史定应仗着自己一身强横修为,一连就向西狂奔了十四日。董平与阮沥眼前的景儿是变了又变,从青山绿水变成戈壁胡杨,又从戈壁胡杨一路来至黄沙大漠。

    古诗有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大漠之景当的以沧桑辽阔形容,黄沙烈日,狂风漫卷。浩瀚沙海,一望无际。

    董平晓得史定应这般人的心思,史定应是高高在上的覆族长老,平日里自视甚高。从他将自己与阮沥当做玩物,羞辱于群雄面前,便能看出他的自负傲慢,鄙夷天下的高傲心态。他带着自己与阮沥一路狂奔,无非是为了发泄自己羞辱于他,所生出的一腔怒火。

    董平也知晓自己的下场,定是死路一条,但可惜了阮沥这苦命人儿。

    连着十几天的滴水未进,阮沥已奄奄一息,要不是董平之前喂给她的几滴精血,她怕是早就死了。

    “嘭!”

    随着一声闷响,董平与阮沥皆是被史定应扔在了尘沙之上。

    史定应恶狠狠的说道:“今日,佛爷我就要将你二人生吞活剥!”

    董平翻个身,面朝苍天。

    隔着沾在眼皮上的沙砾看,那火辣辣的太阳也不再那么灼目。

    董平哑着嗓子笑了笑道:“要杀就痛快些,还说那些狠话做什么。”

    董平抬起手,将惊雪展现在史定应面前。这十几日来,董平硬是没扔下手中的刀,但他却再无余力捅这贼秃一刀。

    “用这个,麻利些。”

    史定应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他仍心有余悸。

    史定应奋力踢出一脚,滚烫的沙砾就向董平埋去。刹那间,董平就更显得狼狈不堪。史定应之所以再杀董平之前,还要跟他讲话,是因为他已恢复了些理智,要是他现在将董平杀了,那他不就坏了自己的规矩。要知道,那晚可有不少人都瞧见董平是从他那人种袋里出来的。

    但随后,史定应就心下一横,他暗道:“现在杀了他,等出去了再随意编个理由,就说他们渴死饿死,被风吹死在了大漠里。不杀他们,那佛爷我更加没有颜面!”

    想罢,史定应陡然抬起手掌,就要往董平天灵之上狠狠击去。

    可突然,本是昏死在沙尘之上的阮沥猛的就扑在了董平的身上。

    董平看向阮沥,她残破的脸上沙尘与眼泪混在一起,十足的小泥人。

    董平微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一看到你那张脸,就反胃。”

    阮沥则大哭的抱住董平的脖子,呢喃道:“我就算死,也要与你死在一起。”

    史定应愣了片刻,他憨声道:“给佛爷滚开,若你不滚,那佛爷连你一块杀!”

    阮沥哭泣道:“你杀吧,杀吧!将我夫妻二人一块儿杀了吧!”

    史定应呆住了,过了半晌他厉声喝道:“你们这兄妹,何时成了夫妻!”

    阮沥痴痴道:“你何时见过像我们一样的兄妹,我们被你困在袋子里时,就定了终身,拜了天地。”

    史定应看向董平道:“贼小子!她说的可是真的?”

    董平觉得腰眼被阮沥掐了一下,随后,他也点了点头。

    史定应见状,如发了疯般的四处乱走。他心中暗道,若是现在将他们杀了,那他堂堂三千舵史佛爷可就破了自己立下的两条规矩。

    过了半晌,史定应又就起一大捧沙子往董平与阮沥的身上泼去,他好像是要将二人活活埋在沙子里。

    “他娘的!恶鬼夫妻!你们就死在这大漠里吧!”史定应咒骂了一句,便飞身往东跃去,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大漠中便没了他的影子。

    而此时,阮沥又昏迷了过去。

    董平赶紧又割破手指,在阮沥口中滴了几滴精血。

    大风漫漫,等到长河落日,阮沥才悠悠转醒过来。

    “你是怎么知道史定应不杀新婚夫妻的。”董平淡淡道。

    阮沥垂下头,低声道:“我听蝶儿说的……”

    “嗯。”

    董平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阮沥就慌忙解释道:“那只是权宜之计,你可别当真……”

    董平绕有兴趣的盯着阮沥道:“难道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是阮沥配不上董大哥。”

    “哪里配不上了。”

    “我晓得,我是天下最丑最丑的人。像董大哥这般心肠,这般容貌,我自然是配不上……”阮沥还没说完,董平就捂住了她的嘴,正色道:“谁说的?谁说俊男就要配美人,又是谁说的美人就要爱俊男。别人看见了你的脸,却没看见你的心。”

    两滴晶莹在阮沥眼眶里打转,这一双清澈的眼睛,宛如荒凉大漠里最闪亮的星。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董平的妻子。我不许别人辱你害你,我也不许你弃我伤我。”董平的话语虽然有些无理,但却是阮沥平生听到的最动人的情话。

    她将头埋在董平怀里,无言,只有泪泣。

    二人从大漠落日一直坐到婵娟升起。

    大漠虽然炽热,但晚间的月亮与风却是世间最清凉之物。

    阮沥依偎着董平,望着无垠的大漠,她轻轻道:“死在这里也挺好,不用受他人的白眼,听别人的闲语……”

    阮沥话音刚落,董平就猛的站了起来,他一把拉起阮沥道:“死?为什么要死?我们还有百年,千年的好日子要过。我董平就算舍了这条命,也要将你带出这大漠。”

    阮沥心中一暖,她温柔道:“你若是死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对,我们都不会死。”

第八十章 于无声处

    一粒沙填不了海,一滴水汇不成湖。www.uu234.net

    要凝聚成这浩瀚无垠的沙漠,需要多少颗沙?放眼望去,满目皆灿烂金黄。无数座黄沙巨山蜿蜒,宛如龙蛇背脊,走势崎岖中,又暗藏杀机。而董平与阮沥脚下踩的,却是细小的沙海涟漪,其形态摇曳,宛如水纹,但却是无声的风浪。

    董平与阮沥在大漠中看着星辰,硬是生生走了两日。两日来,董平本来白净的面庞已被烈日晒成了古铜色。阮沥还好一些,董平知道阮沥不能晒太阳,于是便撕下自己的衣服,给她做了头巾面罩。

    在大漠中最怕的是风暴,最缺的是水。董平开始有些羡慕少林寺中那几位渡字辈的大师,能够七十年不吃不喝。董平不知何时才能达到那个地步,但现在他已经是饿的要死,渴的要死。阮沥靠着董平喂给她的精血,虽死不了。但肚中的饥饿感与满是死皮的双唇,却也要让她难受的要死。

    此时正值午时,烈日熬人。董平与阮沥找了个阴凉处坐下,连日被火炉炙烤,他二人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

    董平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想咽口唾沫,但空中干燥,一大股热气被他吞进了嗓子里。刹那间,董平就像是吞了一口滚烫的沙子。从喉咙至肠胃都火辣辣的,难受的紧。

    忽而,二人面前的沙子突然拱了起来,指甲盖儿大小一个小沙包,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沙而出。董平将阮沥护在身后,用刀尖指着那个小沙包。突然,一漆黑之物猛的从沙中钻了出来,极速向前跑去。

    董平无力的将刀放下,自嘲的笑道:“原来是只甲壳虫。”

    阮沥轻声道:“连只虫子都能在这大漠里活的悠然自得,而我们却如此狼狈。”

    董平没将阮沥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他心里却是暗暗想着,这甲壳虫在沙砾下的阴凉中待的舒服,为何要顶着大太阳跑到上面来。他正思索着,却见前方又拱起了数十个小沙包。紧接着,数十只黑甲虫像是疯了般蹿了出来,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亡命的向前跑。阮沥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的合不拢嘴巴。

    这时,一声诡异低沉的怪叫从地下传了上来,那正往前奔跑的黑甲虫听闻此声,猛然就身形一滞,身子虽颤抖,却是一动不动。董平握住刀柄的手,不由得冒出了一层冷汗。

    “突,突……”

    随着一阵拱沙之声,一只金黄色的大蜥蜴从沙层之下钻了出来。大蜥蜴昂首阔步,不紧不慢的走到黑甲虫群前,伸出长舌一卷,一只黑甲虫就被它卷进了嘴里。伴着咯吱咯吱的咀嚼之声,董平与阮沥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原来是只四脚蛇…”董平嘟囔了一句,随后又笑了起来,他对阮沥说道:“今日,我们可是有吃的了。”

    阮沥自然知道董平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她向来没有吃过这般东西,不由得有些害怕。

    只是片刻功夫,那金蜥蜴就往吃下去了二十多只黑甲虫。正当它悠哉悠哉享用美食时,董平已霍然掷刀,惊雪刀在烈日映照下,神光奕奕。

    噌!

    只见惊雪刀深深的插在了金蜥蜴背后的沙砾之中,董平扼腕叹息,此时再看那金蜥蜴以被惊的向前跑出去了十几丈。

    阮沥见状却是扑哧一笑,董平摇头道:“吃食跑了,你还笑的出来。”

    阮沥摇摇董平的手臂道:“诶呀,董大哥你莫要恼吗。我只是想起了,幼时听过的一首童谣。觉得跟刚才的情形像的很,所以才笑了出来。”

    董平将阮沥拉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道:“那你唱给我听,若是不像,那我可饶不了你。”

    阮沥眨巴着大眼睛,稍作思考后,就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董平听得出来,这是吴州江东的方言,香软甜糯,润人心脾。

    董平听罢,轻声道:“我没听懂。”

    阮沥笑道:“意思就是,娃娃娃娃快回家,山有饿狼把你抓。跑回阿妈怀里去,阿爹拿棍把他打。”

    过了片刻,董平佯怒道:“好啊,你敢说我是饿狼!”

    阮沥撇嘴道:“我没说嘛,是董大哥自己这么想的……”

    阮沥一眼未毕,便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原来是董平已将手伸到她的腋下,挠起了她的痒肉。阮沥不停用粉拳敲打着董平的胸口,董平也笑着,他笑的开怀。

    阮沥笑到最后,不由得连连求饶。董平这时才放过了她,阮沥嘟嘴道:“董大哥就知道欺负我。”

    董平站起来去拔惊雪,他道:“我倒是想欺负那条四脚蛇,可它不让我欺负。”

    阮沥将下巴放在叠起的双臂之上,她静静的看着董平,眼中的甜蜜惨杂着悲伤。她呢喃道:“董大哥,你真的喜欢阮沥吗……”她的声音细小,转瞬就被掩埋在风沙里。而董平正仔细打量着惊雪刀,也没对阮沥的话语做回应。

    董平蹙眉望着惊雪刀,只见惊雪刀四周的沙石隐隐泛出了殷红的血迹。董平握柄一拔,瞬间就是满天扬沙。

    “啊!”软沥捂嘴轻呼了一声,只瞧得那惊雪刀破沙而出,竟带出了一条约有一丈长,婴儿手臂粗细的长蛇。只不过那蛇,现在已没了气。董平笑道:“这也算得上是无心插柳,没吃上四脚蛇,咱吃这正儿八经的光棍儿蛇。”

    今日之事,正巧对上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句老话。这蜥蜴吃黑甲虫,长蛇又藏在沙下等着吃蜥蜴。却不想被董平那神来一刀,给斩去了生机。

    董平往远处一万,只见那金蜥蜴也正看着他。董平瞪眼恶狠狠的骂道:“你再看,我连你一并也给吃了。”

    董平话音刚落,那金蜥蜴就登的钻进了沙子里。

    “孬种。”

    董平实在是心情大好,他将长蛇一分为二,与阮沥一人半痛饮几口蛇血后,他又把蛇皮与蛇的内脏肠胃一并去了。

    董平片下一片薄薄的蛇肉,先行递给了阮沥。阮沥平日里最是怕蛇虫鼠蚁,更别说是吃了,但看是董平递给她的,她便二话不说的将蛇肉塞进了嘴里。

    这蛇肉虽口感鲜嫩,但沙土气太重。董平吃了一口,不忍皱了皱眉。按理说,在这等困境下,有口吃的,便是极大的恩赐。但董平却是穷讲究,他又片下几片蛇肉,扔到烈日地下。不一会儿,那蛇肉就开始滋滋冒响,变得焦黄。

    董平将肉挑过来,递给阮沥道:“这才是人吃的。”

    阮沥拿过蛇肉,塞进嘴里,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董平赶忙将阮沥的泪珠儿擦去,斥责道:“多金贵的水,全让你给糟蹋了。”

    阮沥仰起头,将要流下的泪兜在了眼眶里道:“那我不哭了就是。”

    董平轻哼了一声,暗道,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果不其然,每过片刻,阮沥就喊着脖子酸,又靠在了董平上。

    此时,天是天,地是地。

    一个小草球滚动着身子撞到了阮沥的脚背上,阮沥将草球捡起来道:“刮风了。”

    董平闻言一愣,他闭上双眼,感觉正有一股微风迎面扑来。西风。

    “走!”

    董平知道,天灾已至。

    董平睁开双眼,登时站立,他将阮沥背起来,宛如疯了一般的向东狂奔。阮沥不知所以,她回头望,看见一头洪水猛兽。

    只见一堵波澜壮阔风沙长墙,正遮天蔽日的朝东方而来。在大漠之中,最要命的便是这狂沙风暴。不知有多少武道好手,都曾葬身于这沙暴之中。能掩埋天下的大漠风暴,又岂是儿戏。

    只是片刻的功夫,那宛如天威的沙暴已来至董平二人身后。飞沙走石,转眼天黑。数以万计沙丘宛如条条黄龙,正咆哮着朝董平二人撕咬而来。

    董平汗如雨下,他又将阮沥抱在身前,吼道:“夹住我的腰!”

    阮沥刚将双腿缠在董平的腰上,那比箭簇更锋利的沙石就疯狂激射在了董平的后背之上。眨眼间,董平已是一身的淋漓鲜血。此时,董平二人已将身处沙暴之中。脚下是疯狂滚动的沙流,四周是狂暴的飞沙扬尘。董平不停挥动惊雪,将飞沙抵挡在外。奈何这飞沙好似无穷无尽,董平的脸颊上满是伤痕,他的七窍中也尽是泥沙。他已渐渐力竭,天威之下,一股无力感涌上了董平的心头。

    忽而,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他搂住阮沥的那条手臂,也是一松。但转瞬间他又搂紧了阮沥,仍然充满生机,尽力拨动的心跳之声在阮沥耳旁中连连炸响。仿佛在告诉她,别犯傻。

    忽而,一道巨大龙卷袭来,瞬间就将董平与阮沥卷上了天空。巨大的撕扯之力,几近要将董平撕扯成两半。

    “不……”

    董平微弱的呐喊之声被卷进风里,他终的是抱不紧,阮沥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掉入风里。

    “阮沥!”

    又是风沙刮进了董平的嘴里,划拉了他的舌头,嘶哑了他的喉咙。

    在阮沥从董平怀中飞出后,无尽的乏力之感便涌了上来。他无力,也无心去抵挡这风沙了。

    忽而,董平好似看见一道苍老又疲倦的目光。那目光位于风沙之下,淡然如水。

    突然,董平感觉有一张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脖颈,一把将他从风沙中扯了出去。随着一阵颠簸,董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风沙俱静。

    董平缓缓睁开眼,耳边传来的是号角声响。在他前方,是眼神坚定,手持长枪的重甲战士。董平骑着飞龙马,手握惊雪刀,身披亮银甲。

    忽而,一个满身伤痕的斥候奔至董平身前。斥候双拳一抱,朗声道:“午时已到,还请将军发令!”

    董平猛然一震,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感受到丝丝的凉意,董平沉声道:“三军听令!”

    “有!”

    浩荡天雷,滚滚而来,气势如虹,贯彻八荒!

    “杀!”

    董平一声令下,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前开去。

    而等待在前的,却只有一黑衣人,董平看不清他的脸。

    突然,那人竟孤身杀入了百万大军之中。

    董平满目猩红。

    忽而,辽人大军浩浩荡荡的冲杀过来。

    黑衣人也已来至董平身前,董平这时才看清他的脸。

    “牙非道!”

    那张狂的面目,赫然是被镇压于少林的牙非道。

    董平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他再看,牙非道已然将他心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着。

    董平眼前一黑,再不省人事。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滚滚的热流涌入了他的经脉之中。

    董平本已干涸的经脉,开始贪婪的吞噬这股热流。这股热流转瞬即逝,董平的经脉也停止了欢呼雀跃,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的生机。

    灿烂的落日余晖映照大漠,为蜿蜒的沙丘剪影。此时的大漠安静成了一幅水墨,丝毫不见暴戾。

    男男女女有说有笑的从大漠中走进一片绿洲之中,这绿洲宛如一块碧玉镶嵌在大漠之中,虽突兀,但丝毫不显得格格不入。

    绿洲中心是一往碧蓝的湖泊,晶莹剔透。数种叫不上名字来的苍翠树木,围绕湖泊而生,林中又见错落有致的木屋。男人在引流开垦水田,女人抱着孩子,搓着桑麻。

    一阵清脆的歌声从树林中传出。

    “娃娃娃娃快回家,山有饿狼把你抓,回到阿妈怀里去,阿爸拿棍把狼打……”

    董平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陋的木屋。简洁的桌椅,摆放有致的锅碗瓢盆,一股久违的烟火气袭来,令董平不禁慌神。他抬起手臂,发现手臂上的伤口早已结痂,看他他已昏迷了不短的功夫。董平翻个身,看到了静静躺在身子一侧的惊雪后会心一笑。

    他翻身坐起,浑身虽然酸痛,但不影响行动。董平站起来,在屋里转了转后,向屋外走去。这时,一个老汉迎面撞了过来。那老汉看到董平,竟满眼都是欣喜。他开始对董平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话,董平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过了片刻他对着老汉点了点头,弯腰作揖。

    老汉哈哈大笑,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后,便走了出去。

    董平心中有一些明了,大漠虽残酷,但在大漠之中的一些绿洲之上也有人生存。不过对于这禀性无常的大漠可是没人愿意管,西边的夏,东边的宋以及北方的辽都不愿意掌手这烂摊子。所以,大漠中生存的人,也被称为弃人。

    董平靠着门框,望着苍翠的树木,心中平静异常。

    清软透亮的歌声传来,一个身段翩翩的姑娘,领着一群孩子走了过来。那姑娘在笑,笑的甜美,令人慌神。

    忽而,那姑娘看到了屋前的董平。她奔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董平。

    抽泣道:“董大哥……”

    阮沥留在董平胸口的牙印已成了伤疤,当时阮沥的心思董平怎会不明白。她无非是想要自己放开她,然后让自己去逃命。但殊不知,她咬在董平胸口上,就如同董平将自己的鲜血喂给她一般,二人的性命早已相连在一起。

    董平抱住阮沥,心中念道:“我不喜欢你,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无风无浪,又过二日。

    在这绿洲中过活,除了言语不通之外,道也过的安逸。董平也有几分恍若隔世,他平日教绿洲里的娃娃说大宋官话,写隶书小篆。而阮沥每日便是跟绿洲里的妇人学织布,烹调。男耕女织的日子好不惬意,董平不止一次冒出来要留在此处,再不出这桃源世的念头。

    绿洲里的男女老少也是极为热情好客,董平与阮沥房里的鲜果与肉脯就没断过。董平能看得出来,阮沥在此处过的极为开心,至少在此处,没人笑过她。

    董平心中隐隐泛起一个念头,若要成为被世间所抛弃的弃人,才能有一颗至纯之心,那这天下,未免也太荒唐了一些。但事实就是如此,这是个荒唐的年代,也是个荒唐的世界。

    董平也曾问过,她知不知晓他们二人是被谁人所救,阮沥摇头也不晓得。她一醒来,便在此处了。董平知道救他们的人定不是这绿洲之人,因为这绿洲内的男女老少最多的也就会一些拳脚功夫。想要行走于大漠的沙暴之中,没有极高的修为是做不到的。

    头上是烈日炎炎,但身处绿洲之中,却是清凉无比。董平正躺在木椅上,使唤阮沥给他捏肩捶背时,一股悠扬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绿洲外响起。

    董平蓦然立起,将阮沥吓了一跳。这号角声董平再熟悉不过,那是军营之中才吹的号角。

    号角声一响,绿洲中的男人便从屋内搬出粮食水囊,一起往外走去。

    阮沥轻声问道:“难不成是来劫匪了?”

    董平拿起刀,示意阮沥留下,他先去看看。阮沥知晓若是真的来劫匪了,那自己留在董平身边也是添麻烦,在沙暴中时,她就有所体会。待阮沥懂事的点点头后,董平便随着人流一同往绿洲外行去。

第八十一章 听惊雷

    来至绿洲之外,董平心中一惊,他又看到了那双苍老清澈的眼眸,而且一下就是几十双。www.uu234.net

    “骆驼。”董平轻声嘀咕,那双出现于沙暴中的眼眸属于一头老驼。是了,想来也只有骆驼这种奇兽,能无惧于大漠中的苦寒与风沙了。

    每头骆驼上都载着一位满脸风霜的大汉,大汉们皆穿连兜帽的黄衣大氅,配一柄无鞘的雪亮弯刀。大氅之下,是挺拔的身板。兜帽之中,是黝黑坚毅的脸庞。

    看到男人们满脸崇敬的将手中的水粮分发给骆驼上的大汉后,董平暗道,这群人应该不是什么劫匪。

    为首的一名大汉左右脸颊各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他不苟言笑的与一老汉交谈两句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了董平身上。董平与其对视,不由得心中一寒。那是怎样一双眼眸啊,平静中透着一股嗜血无情,他如一头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的猛兽。董平丝毫不怀疑,这大汉会突然发难,在下一刻就将他撕扯成碎片。

    大汉盯着董平看了半晌后,又转过头,大喊道:“走喽!”一行人掉转骆驼,又迎着要落下的圆日,向西而去。

    待他们走后,董平摸了摸脑门,净是冷汗。想他董平也算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但他跟那大汉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从那大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来看,他手上至少沾了不下数千条人名。而且,那群大汉,好像都是汉人。

    董平向与那大汉交谈的老者问他们那群人的来路,老者不会汉语官话,他只是不停重复着“护塔”这两个字。董平琢磨着这两个字,便回到了住处。阮沥已经做好了晚饭,董平胡乱吃了两口,便又坐到了门口的椅子上,寻思起以后的去路。

    这绿洲中的日子虽然安逸,但董平是不能久待的。在东边的未完之事太多,他定要回去解决。当年冲杀进他大军之中的那神秘人身份,董平也有了那么一丝苗头。但从这大漠出去,仅靠他自己是出不去的。那群黄衣大汉倒是个好助力,但要攀上他们的那条线,可得费些功夫。

    “怎么了?董大哥。”阮沥为董平端来一杯清水,又给他捏起了肩膀。

    董平喝口清水,顿时感觉心气平和了下来。到了大漠中方知,这冰凉的清水,就是世上最可口的茶。

    “没什么,就是在想我们以后出去的事。”

    阮沥为董平捏肩的手顿了顿,随后又为董平捏了起来,她笑道:“等出去了,你欠我的红装花轿,可一个都不能少。”

    董平笑了笑道:“自然,但你欠我的洞房花烛夜,也得还我。”

    阮沥轻捶了董平一下,董平也在这种少女情怀里乐得其所。

    等天上升起了月亮,董平又练起了刀。在这十多日的磨难里,董平虽没有练过刀,但再拾起来时,却是愈发纯熟。董平也渐渐将泄气指法与自己的刀法融合在了一起,其施展起来时,当真是大开大合中又有刁钻凶险。董平的气宫也已盈.满,其中尽是雄厚扎实的真气。他此刻与那窃天境之距,也只有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之遥,却如同天堑。若是跨过去了,便有机会踏空而行,做那陆地神仙。若跨不过去,那这一生便只能永困炼心境,小打小闹。

    董平对这一步要怎么走,也是极为谨慎。要说突破,他随时能突破。但总感觉,会少了那么点意思。至于差在何处,董平也是没想明白。

    木屋之中,董平与阮沥分床而睡。即使如此,阮沥在睡着时,也要紧紧拉住董平的手。对于阮沥的身世与来处,董平从来没问过。他不喜欢打听别人的过往,就如同他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过往一般。

    长夜过半,一阵清脆的铃声传入了绿洲内。董平睁开双眼,将被阮沥握住的手轻轻抽出后,披上外衣,提刀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子。一出屋子,就见绿洲之中灯火通明。男人们正从外面向绿洲内,搬运着东西。那些东西大都是些锅碗瓢盆,成衣锦缎。董平逆着人流走出去,只瞧傍晚时分来的那群骆驼刀客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来拿东西的,而是来送东西的。一些在外常见的物件,到了这大漠里的确是稀罕东西。就比如说,几头骆驼身上驼的盐巴。

    这一次来人中,又多了一人。那人骑着一头单峰白骆驼,骆驼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斗大的驼铃。这骆驼神采奕奕,倒是颇有些王者之风。而那眼神格外凶狠的大汉,此时却退居与白骆驼之后。

    坐在白骆驼上的那汉子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后,便翻身跃下了骆驼。他径直朝董平这方走来,一边走,还责令旁人不准上前。人未到,声先至。伴随着一阵爽朗大笑,那汉子开口道:“看样子老弟恢复的不错。”

    董平抱拳道:“承蒙阁下出手相救。”

    他刚说完,那汉子就来至了他身前一丈处。汉子放下兜帽,露出一张写满岁月沧桑的脸。这汉子估摸着也就四十来岁的年纪,但其目光沉稳内敛到了极致,像是已经过了百十年的岁月洗涤。汉子双眼暴凸,嘴唇干裂,形貌宛如一名常年耕作于田中的庄稼汉。

    汉子看上去是这群骆驼刀客的首领,但他却没有丝毫架子。汉子上前拦住董平的肩膀道:“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董平虽心有提防,但也不禁被汉子的豪爽感染,他将汉子带到自己所住的木屋前,便冲屋里喊了句:“婆娘,端些水果肉脯来。”

    说罢,董平便与那汉子围着屋外放着的桌子坐了下来。不一会儿,穿着整齐的阮沥便端着吃食,低头走了出来。等她放下后,汉子又朗声道:“妹子,家里可有大碗,拿出两个来。”

    “有的。”阮沥应了一声,便快步从屋里取出了两个大碗。

    汉子将腰间系着的水囊取下来,打开了塞子,顿时一股醇厚的酒香便将这一方天地萦绕。

    董平一闻酒香,哈喇子差点掉了出来,他笑道:“好酒!”

    汉子将两个大碗倒满,董平此时虽有不少话要说,但有什么话,先喝过三大碗再说。

    不只是酒烈,还是因为多日没饮酒的缘故。酒一入喉,董平就觉隐隐的上头,但身子却是舒服。转眼的功夫,二人便连干了三大碗。一喝过酒,董平与那汉子便有一言没一句的聊开了。

    董平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汉子笑道:“郭仪威,若老弟不嫌弃,便称呼我一声郭大哥吧。”

    “小弟姓董,单名一个平。在大漠遇险,承蒙郭大哥相救……”

    郭仪威打断了董平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我郭仪威势敬重兄弟的情义才出手相救的。若是兄弟言谢,便是折辱于我。”郭仪威说着,还有意无意的往木屋内瞅了瞅。董平心下了然。

    原来在刮沙暴那日,郭仪威正在大漠之上赶路。他不经意间注意到了董平与阮沥二人,他一开始也是被着一丑一俊的人给吸引住了。后来大漠风暴来袭,他看到董平对那丑丫头不离不弃,不禁对董平升起了敬佩之情,因此才出手相救。

    郭仪威又询问董平与阮沥为何到了这大漠之中,董平便将史定应将自己与阮沥劫到此处的经过简略的讲了讲。

    “史定应……”郭仪威想了想笑道:“我久居大漠,对中原之事倒是不甚了解。”

    董平点头道:“兄弟之前听这里的人称郭大哥的手下为“护塔”,难不成大哥手下的这支队伍号护塔?”

    郭仪威摇头笑道:“所为护塔,是沙漠语中水的意思,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守护神。”

    董平听罢抱拳道:“兄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郭仪威摆手道:“尽管说来。”

    董平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脯,嚼了两下,缓缓开口道:“这大漠人烟稀少,不知郭大哥何来保护一说。”

    郭仪威别有深意的笑了笑道:“难不成兄弟是怀疑我收了这绿洲中人的好处,然后为他们去打家劫舍?”

    董平听罢大笑了两声,险些被嘴里的肉卡住嗓子,他喝口酒道:“大哥误会了,说句不好听的,大哥手下兵强马壮,若真要从他们手中要些好处,还用交换不成?”

    郭仪威点点头,缓缓开口道:“不知兄弟可否听过居西王。”

    董平点头道:“自然听过,大宋开国,宋祖深知藩王作乱之威。于是大宋向来是封王不封地,但其中有两个例外,居西王便是其中之一。不仅如此,居西王还是大宋被封地的异姓王。他的封地,便在西土的宁肃二州。”

    听闻董平此言,郭仪威不禁对其刮目相看。当年大宋开国,除北方辽外,西边的狼夏也是闹得极凶。当时宋祖手下有一名韩姓大将,便被宋祖封了王,镇守西方,名为居西王。不过后来西方常闹飓风沙尘,仅是百年的功夫,一道百万顷的大漠便横亘在了宋辽的边界。这道大漠,也成为两国之间的一道天堑。此后,居西王便成了摆设。一百五十年前,大宋庙堂便削去了居西王府的封位。世间,再无居西王。史书中对那次削藩的记载,也只是寥寥几笔。但董平晓得,其数十言间,定有莫大的风云诡诈。

    郭仪威开口道:“兄弟不知,当年大宋庙堂虽摘了居西王府的牌子,但老王爷并无怨言。但那大宋庙堂却还要对老王爷赶尽杀绝。削藩之后,老王爷闲赋在家。但一道金牌,却又把老王爷调入了燕临。没成想,老王爷却赴了鸿门宴。老王爷被处斩于京中,其后庙堂又派大军开赴宁州。小王爷与府中老臣便举兵要反了他!但敌我悬殊,小王爷溃败,便带领仅存的将领士兵逃到了这大漠之中。”

    “郭大哥就是当年的居西王府之后?”董平问道。

    郭仪威点头道:“我便是当年居西王府大将郭荣的孙子。到了大漠之后,小王爷染病去世,居西王府就剩了一群垂死的士兵老将,幸得大漠绿洲百姓相助才勉强活了下来。再之后,当年的士兵便在各个绿洲中安了家,娶妻生子,苟活至今。”

    对于郭仪威说的话,董平并不怀疑。如果当年是居西王府先谋反作乱,那大宋史书自会渲染夸张到极致。但现在看来,当年的削藩,并不光彩。

    飞鸟尽,良弓藏。董平此时心中,油然生起一阵感同身受的悲痛。

    过了半晌,董平试探的问道:“难道当年郭将军没想过等时机成熟,再杀出去?”

    郭仪威自嘲的笑笑道:“痴人说梦罢了,祖父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但在一次外敌来袭后,便打消了。”郭仪威没往下讲,反而问董平知不知晓这大漠中,有多少处绿洲。董平摇头,郭仪威接着道:“共有二百四十六处。”

    听到这个数字,董平哑然。大漠中竟有二百四十六处绿洲,这称得上是造化。

    郭仪威淡淡开口,似有忧伤:“大漠西方的尽头,是狼夏。狼夏的边关守将名为李轩辕,狼夏的二皇帝。李轩辕这人生性残暴,平日好以人脑为食。而他最喜欢吃的,便是大漠弃民的脑子。当年祖父本正在操练士兵,却突遇来大漠捕杀弃民的李轩辕的飞狼骑。于是家祖便率军与其对抗,后虽胜,但也是惨败。自那时起,家祖便决定留在大漠中守一方百姓平安。这一战,便是百十来年。如今李轩辕老贼不死,更是在大漠中建起沙城,时常来袭。就在三个时辰前,又是一战,我也损失了七八个兄弟。”

    “不为天子守社稷,我为百姓捍苍生!好,好大的气魄!郭大哥,我董平敬你与各位兄弟一杯!”董平举碗。郭仪爽朗大笑道:“好兄弟!天子算个屁,老子的命可比他贵重的多!”

    听着屋外二人的撞碗声,大笑声。阮沥想不通,怎么两个才刚见面的人,就能称兄道弟,亲密如此。她的确不懂,她不懂董平体内流淌的是何血。

    董平与郭仪威流淌的其实是一种血,那叫男儿热血,赤子之血!二人的情谊,早混入酒中,流淌在了血脉之中。

    董平的心结,也逐渐被烈酒溶解。他活得看似明白,但实则是这天下最大的糊涂蛋。他试问自己,当年为何而战。无非是想向天下,向庙堂证明,他董平能撑得起大宋脊梁!但这几日他明了释然,从今以后,为天下战。为一家一户,为男耕女织而战。

    酒喝到最后,二人都以有些迷糊。

    郭仪威告诉董平:“兄弟若是想走,哥哥随时可以派人将你与弟妹护送出大漠。”

    董平看似迷糊,实则心中清明,他道:“不着急走,若是有机会,大哥带兄弟与那狼夏打上一场。”

    董平不是想呈匹夫之勇,他知道,如今大辽虽猛,但西方狼夏也凶。他这次是想见识见识,那狼夏到底有何能耐。

    夜尽天明,董平酣睡了七八个时辰。待他醒时,阮沥正颦蹙着双眉,为他擦拭着额头。见他醒了,阮沥欢喜道:“我煮了醒酒汤,你昨夜可整整冒了一晚上的虚汗。”

    小小的脸,精巧的鼻子,绛唇红艳欲滴,明眸皓齿璀璨恍人。虽是满脸被烫伤的红斑疤痕,但仍遮不住阮沥散发出来的灵动与可人。董平不禁暗自思量,阮沥的双亲应也是上人之姿。

    阮沥将醒酒汤端过来坐在床头道:“以前我爹爹也爱喝酒,于是阿娘便为他煮醒酒汤。我偷偷学了过来,想要煮给他喝,但爹爹一次……”

    话语戛然而止,阮沥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董平贴上来的脸,她感受到双唇上的温热,小鹿乱撞,险些要从喉咙跳出来。

    一瞬,好似万年。阮沥直想问,故乡的蔷薇开了没有?

    董平离开阮沥的双唇,微笑着轻声言语:“你就是最灵妙的醒酒汤。”

    耳根红了,脖子红了,阮沥的手心也是红的。董平挑起阮沥的下巴微笑道:“你可真有趣。”

    一阵驼铃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温存。

    阮沥连忙转过身背对董平,断断续续的说道:“那…那那是郭大哥……送你的…”她手中端着的醒酒汤,也险些洒了。

    董平笑了笑,下了床便往屋外走去。

    一出去,他便看到好一头神异的白骆驼。一头白骆驼被拴在一根铁柱上,这骆驼也是单峰,与郭仪威的骆驼极像,但牙口却是年轻了不少。

    董平上前拍了拍骆驼的脖子,那白骆驼也是毫不认生的往董平身上亲昵的蹭了蹭。董平淡淡道:“郭大哥临走时,嘱咐了什么没有。”

    阮沥像是挨了欺负的小媳妇一般从从屋中走了出来,她低头道:“没…没有…”

    董平摇摇头,阮沥的心思他怎能不懂。董平转身对阮沥温柔笑道:“我会回来的。”

第八十二章 孤岛

    郭仪威除了留下一头白骆,还有一件抗风沙的黄衣大氅,一张羊皮地图。www.uu234.net地图上标注着大漠中的绿洲,与狼夏筑于大漠中的沙城。羊皮地图上从西往东标注出了七处绿洲,从东往西标出了四座沙城。这是郭仪威给董平留下的两条路,一条路是安稳的回到中原,另一条路则是荆棘密布。

    一人一骑,行于广袤无垠的黄沙之上。迎着扭曲滚烫的空气,董平座下骆驼行的稳当无比。董平给这骆驼起了个名字,叫软力。骑软力,骑阮沥。董平自然是要往西走,地图上依次共标出了七座沙城,其中六座都被打了叉,他的目的地是第七座。

    如今大夏皇帝为李柱骁,而其三叔李轩辕为当今大夏辅国亲王,李轩辕为大夏东征北战数百年,一举奠定了宋辽夏三国鼎立的局面,更为大夏冠以狼夏的凶名。李轩辕也为大夏国内第一宗门品沧门门主,其人当为大夏第一高手。李轩辕虽功高盖主,但并不居功自傲,他终年居住于大夏边关的黄狼城里。在大宋时,董平也只是听闻过关于李轩辕的些许传说,没成想,他还有食人脑这个癖好。

    董平沿着地图所画的路线一路向西走,中途路过那几座已经被攻破的沙城,不由得惊叹夏人工匠的巧妙。大漠流沙滚滚,建造城池本就不易,但夏人所建的城池却颇具规模,这些沙城中最少也能容五六百人居住。

    一阵热风吹过,掀开了一层黄沙,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笛鸣。原来是风吹过森森白骨所发出的响声,白骨鸣泣之声呜咽凄凉,更为这大漠添上了一份第一无二悲壮。

    大漠路难行,但有这白骆驼相助,倒也算是如履平地。中途董平虽也遇到过两场小沙暴,但都被软力轻而易举的穿过去了,董平连称神异。

    董平赶到第七座沙城时,郭仪威手下的骆驼刀客已与夏人展开了大战。只见那高十丈有余的城墙此时已被打开了一个大豁口,夏人无奈只好出城应战。而郭仪威手下的骆驼刀客无一不是身经百战,心狠手辣。

    上百名骆驼刀客排成方阵,整齐划一又凶猛异常的在夏人军队中来回冲杀。刚过几个回合,夏人军队便已溃不成军。沾染着鲜血的黄沙遮天蔽日的扬起,号角声厮杀声混合在一起,胆怯者听之畏惧,勇者听之更勇!

    行兵打仗讲究个快字,兵贵神速,速战速决方能斩去后患。郭仪威手下的当是一批快兵,一刻钟的功夫没到,夏军已尽数死于刀下。

    董平震惊于骆驼刀客的战斗力,他不禁感叹,若他手中能有三十万此等骁勇骑兵,莫说一个陆地神仙,就算来十个,也要给你斩于马下。

    董平正恍神时,郭仪威牵着骆驼走了过来,而其他骆驼刀客已经去城里搬运战利品了。

    “董老弟。”郭仪威看见董平来了,心中也颇为高兴。董平翻下骆驼,回礼抱拳道:“恭喜郭大哥又拿下一城。”

    郭仪威摆手道:“冰山一角而已,兄弟随我去城中一叙。”

    说罢,二人牵着骆驼一同往沙城中走去。城中满是扛着麻袋往外运东西的骆驼刀客,他们虽不苟言笑,但还是能看得出从他们眉目间流露出来的喜色。在途中,董平又看见了那个刀疤脸汉子。他看向董平时,目光中满是警惕与寒意。据郭仪威所说,这汉子名库尔班,是汉人与绿洲中的女子所生后代。平常大漠中鲜有外人来,所以他手下的这群汉子对生面孔都有提防。董平自是不介意,这库尔班满身的杀气,没一刀将他斩了,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郭仪威手下的汉子中极少有能将官话说利索的,这库尔班例外,他不仅勇武,而且头脑也灵活,是郭仪威的左膀右臂。

    董平与郭仪威一路闲谈着就来到了城楼之上,郭仪威居高临下,环视大漠一周后,不由得心生感慨开口道:“居大漠百年,之前家祖与家父还只是被动迎接夏人来犯。但近些年来,我郭仪威与手下兄弟一起破沙城上百座,杀夏人近五千人,但奈何夏人如溃巢之蚁,杀之不尽。”

    听郭仪威一番话,董平若有所思,他道:“郭大哥祖孙三代的所作所为称得上是丰功伟绩,但小弟有一事不明白,那李轩辕就因为好食人脑,便动用如此大的手笔,派人来大漠筑城调兵,未免……”

    “未免有些小题大做?”郭以为打断董平后笑了笑道:“食人脑只是个引子,那夏朝狼子野心,怕是另有所图啊!兄弟你往西方看。”

    董平手搭凉棚,往西边看去,只见在极西出有一个引人注目的黑点正纹丝不动的矗立于大漠之中。

    “那也是一座城?”

    “不错,那座城可比咱们脚下这座城要大的多。我们叫它主城,大漠**有三座主城,每座主城里约有万余名精兵强将。这座小沙城,便是那座主城中的人所建。我们摧毁一座小沙城,主城中便会再派人建一座,当真是无穷无尽。”

    听郭仪威说完,董平笑道:“狼夏意图中原之心不死,大漠之中难已供大军跋涉。他们边想着在沙漠中建城,好往东方逐步推进。”

    郭仪威赞叹一声道:“兄弟好见识,这些年我与手下的兄弟们连连拔城夺寨,那狼夏并未有存进。”

    董平虽对郭仪威甚是敬佩,但他仍是皱眉道:“大哥可否想过,你们连连破坏狼夏的东进计划,但他们为什么没有出手将你们彻底剿灭?大哥与诸位兄弟虽然勇猛异常,但要是放在李轩辕眼里怕是也不够看的吧。”

    郭仪威苦笑一声道:“不瞒兄弟,大哥也不是没想过这茬,但也是想不明白。只道是那李轩辕,怕了你大哥我这一柄圆月弯刀。”

    董平会心一笑道:“大哥的弯刀固然厉害,但那夏朝的飞狼骑也不是吃素的。依兄弟看,那李轩辕之所以不出手,无外乎是因为两个原因。”

    董平的修为虽然不高,但他的见识却是令郭仪威颇为欣赏,“兄弟尽管说来。”

    董平颔首道:“这第一个原因是李轩辕不屑于对大哥出手,第二个原因便是他现在出不了手。至于第一个原因,仔细想想,是不可能的。征东对于狼夏来说是大略,李轩辕即使不屑,但也知道轻重。依兄弟看,那李轩辕如今是没办法出手。”

    郭仪威摇头笑了笑道:“那李轩辕可是狼夏的二皇帝,世人谁不知道,他若想干些什么,大夏举国皆可为他所用,他又怎么会没办法出手?”

    董平正色道:“坏就坏在这个二皇帝的称呼上。”

    郭仪威身躯一震,他暗道,莫非那李轩辕也走了与居西王爷相同的道路?

    看出郭仪威心中所想,董平开口道:“李轩辕功高盖主,但对大夏的皇位应该是没有企图的。这一点,从他当了足足一百多年的二皇帝便可以看出来。但他没有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觉得他有没有这个心思。世人皆传当今大夏的皇帝李柱骁生性昏庸,但兄弟我却不以为然。一个皇帝昏庸了几十年,那大夏的天下没被他搞垮反而日益强盛,那宋辽的国祖岂不是要气的从皇陵里蹦出来?我看李柱骁昏庸是假,掩人耳目是真。”

    听到此处,郭仪威道:“兄弟难道是觉得那李柱骁是想示弱于李轩辕,待自己羽翼丰满后再与李轩辕对抗?”

    董平点头道:“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如今看来,那李柱骁应已是得手了。在兄弟我七八岁时,街上说书的口中讲的还是李轩辕,但如今都改讲李柱骁了。”

    郭仪威轻轻点头道:“不过就算李轩辕如今无法出手,难道那李柱骁对入主中原就没有一点想法?”

    董平冷笑道:“如果李柱骁真的对李轩辕动了手,那他的野心自然是极大。不过他有数种办法可以入侵中原,又为何要走这满是凶险的大漠?”

    “兄弟请明示。”

    董平回答道:“李柱骁还可以走南边,攻大理,入中原。”

    郭仪威摇头道:“大理与大宋可是唇亡齿寒,若李柱骁攻大理,那大宋定会与大理联合御敌。说不定狼夏不仅入不了中原,还会被反咬一口。”

    董平沉声道:“若是辽国攻宋,大宋自顾不暇之时,夏朝趁火打劫呢?”

    郭仪威虽常居大漠,但对如今的天下大势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笑着回答董平道:“若兄弟这么说,那狼夏何不往北走,去打劫辽国呢?要知道,狼夏的李氏皇朝可与辽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董平微笑道:“大哥说错了,与辽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并非是李氏皇朝,而是李轩辕。”

    董平话音刚落,郭仪威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刚才解释不通之处,现在也豁然开朗。

    二人所谈牵扯到百年前夏与辽的一场大战,约两百年前夏朝势弱,辽国早对其有吞并之心。因此辽国时常对夏发兵,约是一百九十年前,当年夏国李轩辕虽只是二十六岁,但已是大夏兵马总元帅。那一年,李轩辕刚刚接过帅印,便与大辽来了一场惊世之战。李轩辕率十万人马与大辽五十万大军,战与两国交界的鹿王山下。

    虽是敌我悬殊,但李轩辕靠着一柄方天画戟与八百飞狼骑应是将辽军杀了个溃不成军。但谁知,李轩辕在前方战的正酣,后营却失了火。那时李轩辕早就抱着与辽不死不休的念头,于是他便将自己王府中的家眷都接到了军营之中,原是想着一家人殉国。但没成想,李轩辕胜了。但军营却遭到了辽军一队人马的偷袭,李轩辕的数十口家眷全都惨死与辽军刀下。他成婚不久的王妃,还有他刚满月的孩子。

    从此以后,李轩辕与辽便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百年不娶,征战天下。李轩辕是个蜷起来的刺猬,两头扎。他攻宋,也打辽。但他对宋的恨意却是远超大宋的,当年辽军入关,李轩辕也并未对大宋趁火打劫,反而是从背后打了辽国一闷棍。

    董平还是蛮钦佩李轩辕的,若是不知道他好食人脑,李轩辕在他心中可以称得上是完人。

    郭仪威淡淡道:“因为李轩辕阻碍了李柱骁与辽国合作,所以李柱骁便有了除掉李轩辕的心思。”

    董平摇头笑道:“算是一个理由,不过这全是兄弟的猜想,孰真孰假无法考证。”

    郭仪威肯定道:“十有**是如此了。”

    听闻郭仪威此言,董平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对咱们来说便是拔掉那主城的一个机会。”

    不错,若那李轩辕如今真的在夏受了难。矗立在大漠中的三座主城就成了无援的孤岛,此时对三城出手的确是好时机。

    郭仪威皱眉道:“谈何容易,那主城高三十丈,城墙皆由米汤混合从夏国运来的黏土与大漠沙石所筑,坚固无比。若想拿下主城,首先便是要破开城墙,要不然夏人居高临下,仅仅是那劲弓利箭,我们骆驼骑兵便抵抗不住。”

    董平问道:“难道以大哥的修为,还破不了那城墙?”

    郭仪威回道:“可以是可以,但那城中有一名守将实力不在我之下。想要破墙,先得过他那一关。但那守将还有数千名士兵相助,想要破城何其难。”

    董平皱眉踱步思索开来,忽而他脚下一陷,他脚下坚固的沙石城墙竟被他踩出一个坑。

    郭仪威笑道:“一日不见,兄弟的修为可大有长进。”

    “大哥说笑了。”董平也是暗自嘀咕,他刚才走路并没有用力,这城墙怎会被他踩出个窟窿来?董平问道:“郭大哥,这里的城墙可与那主城的墙造法相同?”

    郭仪威回道:“不错,但因这沙城规模小,所以城墙还要比那主城坚固一些。”

    董平蹲下身,将眼睛对准被他踩出来的那个窟窿看了看后,又伸手从墙壁中掏出来一个不知名的物件。董平盯着那物件看了看后,微笑道:“郭大哥,兄弟有一法可破那主城之墙,不知郭大哥可否愿意一试?”

    郭仪威双眼一亮道:“兄弟快快道来。”

    董平站起来走到郭仪威身前嘀咕了一会儿后,郭仪威沉声道:“这法子还需谨慎查证,别做了无用功。若是真的可行,那大哥便跟手下的兄弟商量一番。”

    染血的流沙围绕着孤零零的城池缓缓流动,红彤彤的落日在此时映射下来,两者交响呼应,显露出一种诡异的灿烂辉煌。

    琢磨了两个时辰以后,郭仪威不禁对董平这个法子大加赞赏。郭仪威知道董平这个法子可行,便召集手下共同商议。郭仪威手下一百二十三位骆驼刀客,皆以郭仪威马首是瞻。郭仪威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会往西,除了刀疤脸库尔班时常有些自己的想法外。郭仪威说是与众人商讨决策,其实主要是说服库尔班。

    沙城中心篝火通明,几百号汉子围着篝火大声说笑,酒肉也是大碗入喉。这些大漠中游行的汉子,终日游走于刀尖之上,说不准哪日就会丢了性命。在能享乐时,自然也要尽情享乐。

    郭仪威站起来,用大漠语对众人说道:“诸位兄弟,今夜的酒醇不醇!”

    “醇!”众人附和,刀疤脸也是大笑着一饮而尽。

    “今夜的肉香不香!”

    “香!”

    郭仪威望着众人的脸,一时间如鲠在喉。这些兄弟出生于大漠,个个心思纯良,个个陪他出生入死几十年,个个都是他郭仪威的手足兄弟。虽说有了破那主城的主意,但其中数千名大夏士兵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拿下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库尔班看郭仪威满脸的心事,便抬起酒碗与郭仪威碰了一下道:“大哥,怎么了?”

    郭仪威用官话说道:“老弟,若哥哥要你们陪我去出生入死,你们可愿意去?”

    “好酒!”库尔班饮下一大海碗酒后道:“哥哥这句话不是多余吗?我们兄弟哪一日不是在随哥哥出生入死,何时有过怨言?”

    这句话的确问的多余了,郭仪威沉声道:“那过几日,兄弟们可愿随我一同去攻那主城?”

    库尔班端酒的手登时停住了,他脸色一沉道:“是那小子给哥哥出的主意?”

    “不错。”

    库尔班放下海碗道:“那人来历不明,口中所言哥哥也不尽其实。若他是夏国派来的奸细,那到时候我们兄弟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跟哥哥去出生入死可以,但跟那小子去,恕弟弟难以从命。”

    说实在的,郭仪威也曾有过这个疑虑,但这疑虑也转瞬便被打消了,只因董平对他说了一句话。

    郭仪威又对库尔班将董平的计划讲了出来,库尔班虽不信任董平,但对董平这个破城的法子却是颇为满意。

    库尔班听完缓和了语气道:“若真是如此,那小子也得打头阵,方能保险。”

    这时,董平脚步稳健的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自来熟的拿起一个水囊灌了两口烈酒后,微笑道:“自然,我将带头冲锋。”

第八十三章 破城

    滚烫的血浇在寒冷的刀锋上,会绽放出一朵花……

    自那夜过后,郭仪威等人便在沙城中驻守了七天七夜。www.uu234.net在这七日中,一百号骆驼刀客便背着大麻袋在沙漠中搜寻着什么。待到第八日的夜晚,连同董平郭仪威一共一百二十五人,每个人都背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趁着夜色向夏人主城行去。

    城墙之上灯火通明,守城的夏人士兵个个都将手中的弯弓拉满了弦。箭在弦上,随时便能取外敌首级于百步之外。大漠之中除却郭仪威的人马外,夏军再无敌手。虽是如此,但夏人士兵仍是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松懈。夏人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董平不禁感叹,如今北有猛虎,西有饿狼,大宋龙游浅底,处境当真艰难。郭仪威等人都没有骑骆驼,而是趴在沙上匍匐向前而行。棕黄色麻袋,暗黄色大氅兜帽在此时成了极好的隐蔽。大漠的夜虽透亮,但夏人想要从高墙之上窥得他们的行踪,也不容易。

    待众人爬到离城墙只有二十丈远时,郭仪威摆手让众人停下。他伸出右掌,五根手指一根根的弯下去。待他将手掌攥成拳头时,陡然就见一百二十五个麻袋被狠狠的掷上了天空。随后,众人又快速往回撤去。

    为确保行动隐秘,整个行动过程,没人说一句话。

    守城官兵见有异物往城上来袭,弦上箭纷纷急射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麻袋穿刺而去。

    “停止射击!”随着一声厉喝,众士兵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大弓。说话那人是个身材矮小,但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此人便是此城的守将,拓拔烈。但他话音刚落,便有七八十个麻袋同时爆裂开来。无数黑色甲虫从袋中落下,宛如一场黑色暴雨从天而降。

    拓跋烈飞出几掌,打散了不少黑色甲虫。但奈何甲虫数量太多,眨眼间,就全都落在了城墙之上。墙壁,墙头,满是黑甲虫。黑甲虫一着地,便如同疯了一般的往城墙中转去。

    原来当日董平在沙城城头踩出来的那个窟窿中取出来的黑色物件,就是一只小黑甲虫。后来他与郭仪威试验了一番才发现,这黑甲虫从口中吐出来的一种涎液正好能融化这坚实的沙城墙壁。而黑甲虫生性喜好阴凉,城墙之中又无四脚蛇飞鸟等天敌,它们便在城墙之中安了窝。董平与郭仪威便定下来,这个用甲虫来破主城高墙的法子。

    依照董平猜想,这沙城城墙中既然有黑甲虫,那主城城墙中的黑甲虫想来更多。用他们捉来的黑甲虫来破主城城墙外壳,那墙里的黑甲虫自也会闻风而动。到时,二者里外合击,那这高墙便会不攻而破。

    主城上的夏人士兵也有些慌了阵脚,拓拔烈皱眉喝道:“上流火箭!”

    众人整齐划一的抽出裹着油布的箭失,将箭簇往身边的火盆里一沾,霎时间一排流火便贴着城墙向下扫去。登时,被烧死的黑甲虫便纷纷如雨落。但被烧死的甲虫只能算是浩瀚虫群中的九牛一毛,其余甲虫一被火燎,更是疯了般往城墙中钻。

    拓拔烈此时也不敢动用真气,他久居城中,岂会不知城墙之中满是虫巢,他现在若要是动手,那这城墙怕是会当即坍塌。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拓拔烈想不到,那群骆驼刀客真有胆子敢来攻他这主城。自几年前李轩辕被调入大夏京都,他们驻守在大漠的这些士兵,便成了弃子。是回也回不得,去也去不了。拓拔烈也是两难,他虽然烦躁,但此等局势下,仍得由他这个守城将做出决策。

    “守城将士听令,速度进城,调飞狼骑出城御敌!”拓拔烈话音刚落,异变又声,只间围绕着主城的沙漠中,突然发出了一阵极为怪异的鸣叫。听闻此声,本正往城墙中钻的黑甲虫登时停了下来。拓拔烈喜上眉梢道:“天助我也,众将士听命,挽弓射击!”

    众将士搭起流火箭,登时就贴着城墙射下。刹那间,就瞧得被烧焦的黑甲虫掉下去了一多半。而成千上万只金色蜥蜴也从沙石之中蹿了出来,金色鳞甲反射淡淡月色,刹那间,方圆百丈竟被映射的通明。拓拔烈自是一眼便瞧见了藏身与城外沙中的郭仪威一行人,他朗声道:“朝城东一百五十步处,放箭!”

    而这时,那群金色的蜥蜴已朝还粘在墙上,打着哆嗦的黑甲虫行去。此时的金色蜥蜴行走的速度,已不像当日董平见得那么悠哉悠哉了。这也难怪,方圆十几里的黑甲虫都被他们捉了,这些金蜥蜴肚皮可正饿呢。

    面对倾盆箭雨郭仪威等人丝毫不见慌张之色,百柄弯刀出鞘,刀气长芒化作一道大龙卷,将袭来的箭矢暴雨绞了个粉碎!

    “扔袋子!”

    董平一声暴喝,当即,众人所背的第二个麻袋也脱手而出。这时,城墙上的守兵再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射穿袋子,还会有甲虫跑出来。但这个麻袋没有绑口,全然是被董平等人死死攥在手里的。只见那麻袋飞到半空,一条条褐色粗绳从麻袋中缠着团掉了出来。绳团落在地上,刹那间又分开,纷纷向主城游动而去。

    拓拔烈双目一凌,当即喝道:“射箭!是蛇!”

    只瞧,条条长蛇刚一露头,那群金色的蜥蜴便同受惊了一般,四散奔逃。停在城墙上的黑甲虫一个激灵,又开始疯狂往墙中钻去。董平既然想到用黑甲虫攻城,那自然也料到了半路会杀出金蜥蜴这个程咬金。所以,他在命众人捕黑甲虫时,也一同捉了不少金蜥蜴的天敌。这个计策说起来,无非也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小把戏而已。但这小把戏若是用好了,也能算得上是万夫莫敌。

    “调飞狼骑!”拓拔烈一声厉喝,转身便往城下跃去。拓跋烈一身真气不放自横,他每行一步,身体四周游动的长蛇便会爆体而亡。一时间,拓拔烈笼罩与一层血雾之中,当真是如同骇人的杀神!

    另一侧的郭仪威握刀而起,他此刻战意盎然,他等此刻已经许久了。

    “郭仪威,好个郭仪威。阁下大名如雷贯耳,本将今日就来领教领教阁下的手段!”拓拔烈说完,伸手朝沙中一抓,登时,一柄由黄沙凝成的大锤便被其握于手中。

    “哼!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郭仪威话音刚落,对着拓拔烈的项上人头就是一刀!拓拔烈举沙锤一挡,郭仪威手中弯刀登时就陷入了沙锤之中。刀入沙锤,沙锤猛然凝结,蓦的,就将郭仪威的弯刀困于锤中。

    “好身手!”郭仪威一声高喝,霎时间澎湃如奔涌长河的真气瞬间灌入弯刀之中!

    拓拔烈也是心中暗叹,一声好修为!便将阳刚真气注进沙锤之中。登时,二人纹丝不动,开始在这一锤一刀间较量起真气。在二人背后,两头由黄沙聚成的猛兽对峙嘶吼。二人脚下生风,一道风幕围绕二人登时升起。

    与此同时,一声轰鸣响彻天地。尘沙飞扬间,那数十丈高的城墙已轰然倒塌!百万黑甲虫化作漆黑虫潮洪流,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在虫潮之上,风烟之中,数百双惨绿色的眼眸已赫然亮起。

    “呜呼~!!”

    随着一声狼嚎响起,又是数百道狼嚎叫呼响起。一时间这天地中,好似只剩下这鬼泣之声!

    而董平这方,随着库尔班一个呼哨。白头神异骆驼,已从后方呼啸而至。众人翻身上骑上骆驼,由董平带头,奔腾着向夏军冲杀而去。

    此时西方风沙已散,闻名天下的飞狼骑已显露出了他的狰狞!只见数百名精神奕奕,身着皮甲的壮硕士兵,手握长钩,正骑与黄狼被上。那黄狼硕大,宛如一头小牛犊。夏国飞狼骑,夏国为应对辽宋二国的骑兵所生。即使再神骏的战马,也会畏惧这被喂食战俘尸首长大的黄狼。待那战马惊惧时,狼被上的飞狼骑便会用手中长钩拌瘸马腿。曾经在辽宋夏三国混战的年月,夏朝的飞狼骑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在那数百飞狼骑背后,更有数千名身披重甲,手握长枪,严阵以待的精锐士兵。没理由怀疑,这群士兵的强悍战力。那如凶兽般的眼神,董平在宋辽二国士兵的眼里,可从未见到过。

    对付此等锐利之师,必要将己身化作一柄尖刀,摧其锋芒。但董平他们首先要面对的,便是对方军中最为锋利的刀刃,飞狼骑!

    但董平等人坐下的骆驼,本就是诞生于大漠中的奇兽,它们从尸山血海中走过,丝毫不畏惧它们面前凶狠的黄狼。

    董平负身驼背之上,不停喘着粗气。他手中惊雪微颤,那不是畏惧,而是兴奋。

    三年之后,他董平再赴沙场!

第八十四章 血战

    “呼……!”

    董平坐下白骆一声嘶鸣,登时抬身跃起,随后重重一落,那蒲扇大小的驼蹄顿时将它身前一头黄狼的脑袋踩进了黄沙之中。www.uu234.net

    董平手起刀落,连人带狼,一同被斩成了两截。“好精准的刀!”库尔班暗叹一声,随着董平这精准一刀,骆驼刀客与飞狼骑也厮杀在了一起。

    “杀!杀!杀!”

    董平冲杀在飞狼骑中,滚烫的鲜血染透了他的大氅,浸湿了他的衣衫。他手中惊雪翻飞,不停有性命在其手中陨落。此时他的心里只有杀意!

    南边有三匹黄狼撕碎了一头骆驼,北边又有一头骆驼踩碎了两颗狼头……在这不存水的大漠之中,竟有一条血河流淌。

    在无边的猩红中,杀戮与尘封已久的往事不停在董平眼前交错。

    他记得像这样一次杀人,还是在三年前。当年,他从送善湖中捡了一条命,脑子想的却是以死谢罪。那时,他自愿接受了去剿灭流匪的军令。孤身一人,又无丝毫修为的他,面对一百三十二名流匪,当是死路一条。董平本想着,与匪人拼个你死我活,到也算得上是壮烈。

    但在见识到那些流匪的所作所为后,董平又幡然醒悟,为何要求死?连这群人面兽心的匪类都能潇洒活在世间,他董平为何要死?终于,在一场庆功宴中,董平用从流匪中取来的迷药,迷倒了那一百三十二名流匪。

    雪夜里,董平哼着昆山腔,用手中的刀无情的收割着那群流匪的性命。在华丽的猩红中,董平用鲜血打开了自己的心扉。而这次,董平要用鲜血浇灌自己的意志!

    感受到从董平身上散发出来的冲天杀意,一侧的库尔班不禁连连心颤。他库尔班也曾自诩为千人斩,死于他手中的恶人败类也不在少数。但此时面对董平身上冒出来的杀意,他库尔班也是自愧不如。他想不出,像是董平这样的书生人物,这一身的杀气是从何而来。库尔班此时心中,对董平隐隐生出了一股惧意。

    此时驼狼两方已厮杀到了极致,但那数千名重甲士兵却是目视前方巍然不动。在骑兵的厮杀中他们派不上用场,即使己方战败,他们此刻也不会插手于飞狼骑与骆驼刀客的战斗。但若飞狼骑败了,他们自会毫不留情的将敌人撕成碎片。

    在军队交锋中,便能看出库尔班这等修为高深之人的厉害。董平虽有一些身手,但在两军冲杀中,他最多也只能以一敌二。但库尔班的一刀挥下,就有七八人被他斩杀倒地。飞狼骑已接近颓败,但这些西夏的战士,真如同野狼一般,宁死,也要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嘴皮肉!虽是对手,却可敬!

    噌!

    董平将最后一名飞狼骑的头颅斩下后,他们便要面对那浩浩荡荡的重甲战士!而此时,骆驼刀客已不足百人。以一敌五,骆驼刀客与飞狼骑一战,以算的上是壮举。

    但以一敌百?

    库尔班两颊刀疤颤抖,朗声呼道:“未可惧!”

    董平与其对视一眼,眸中意味,两人已知。

    刹那间,双骑当千,做先锋兵,杀入敌军之中!

    董平笑唱道:“山人只身讨贼去,换个斗大的金印!”

    男儿好汉,手中有刀,以一当百又如何?纵使千人万人,也杀给你看!

    白刃相接间,是浩浩荡荡的生死相搏!

    血雾弥漫中,一名刚二十出头的少年,陡然被十杆长枪穿透了身体。少年面无畏惧,更无颓然,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挥出弯刀,斩杀敌虏!他知道,若是他此刻不战,那他的族人,父母,终有一日会死于敌军手下。

    一名汉子在骆驼背上翻转腾挪,他手中的刀不停收割着敌军的性命,但那骆驼却已是遍体鳞伤。老驼不死,只因背上的兄弟,还未倒下。

    ……

    库尔班也曾问过郭仪威,如果李轩辕真的遭了难,那他们又为何要冒死来破这主城。郭仪威只是叹道,李轩辕如今的处境如何,他不晓得。但夏人仍不停在大漠中筑造沙城,掠夺绿洲,便说明夏人贼心未死。为敲山震虎,为保大漠太平,这一战,他们不得不打!

    库尔班是个铁血汉子,他对敌人出刀时,也斩断了自己的后路。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库尔班已经杀了不下百人,在无休止的杀戮中,库尔班的体力也逐渐消竭。

    而董平此时已经收了刀,他指尖连弹,一道无形指气,便能带走数人性命。突然,七八杆长枪从不同方位刺向了董平座下的骆驼。这些夏人也晓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眼瞅着自己的坐骑就要死于敌军枪下,董平陡然上身一转,七八道指气同时飞出,穿透了敌人的眉心。一波刚死,又是一批人涌了上来。董平不停施展无形指气,不到片刻功夫,他的真气就已枯竭。

    刹那间,又是十多杆长枪攻了过来。董平一声呜咽,只见有一杆长枪扎进他的大腿,刺进了骆驼的皮肉之中!见刚才还骁勇异常的董平此时受了伤,其余之人更是猛攻过来!

    董平厉喝一声,手指弹出。

    咻!

    他面前一人的头颅竟猛的飞了出去,刚才董平竟凭空射出了一寸刀芒。就在射出刀芒的刹那间,董平心有明悟。

    手中无刀,心中有刀。

    董平终于知晓自己突破所缺的那点东西是什么了,他就缺那么一丝对刀的执念。手中虽无刀,但心中尽是锋芒!

    蓦然间,一股刀芒波浪将董平四周敌军绞杀了个干净。大漠之中陡然变色,天地间气运波动,只瞧一个由浩荡气运凝成的大漏斗正在董平头顶之上疯狂旋转。

    大气运加持之下,董平竟要登入窃天境!

    库尔班感受到天地气运波动,才发觉董平在这关头竟要突破修为境界!他不由得用大漠语喊道:“全都聚过来,别让敌人逐个击破!”

    库尔班发此号令,一来是为了护住董平,其次便是看出若是在化整为零的单枪匹马战下去,那定是败局。

    库尔班话音刚落,仅存的七十名骆驼刀客便奋不顾身的朝他聚拢而来。剽悍的骆驼刀客,终的是要将自身化作一柄尖刀!

    而此时的董平,却是沉浸在一种玄妙的境界中无法自拔。炼心境时,他看到的只是自身体内的真气小循环。而入了窃天境,他看到的却是天地之间的气运大循环。无数气运在他手中游走,仿佛随手一握,便能窃取苍天!

    聚合到一起的骆驼刀客果然战力倍增,他们化作长刀列队,极速游走于夏朝大军之中。一时间,本还存些章法的夏军顿时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这支诞生于大漠中的无敌刀兵,在鲜血与死亡的磨炼中,也愈发的锋芒毕露!

    后方郭仪威与拓拔烈身体四周的风幕也渐渐消散,残留在二人身上的巨大伤疤,仿佛在向大漠诉说,他们二人那场无声的战斗有何其惨烈。

    郭仪威吐出一口鲜血,面若金纸。

    而拓拔烈却是颓然倒地,他手中的沙锤也被风吹散。

    葬身大漠,是拓跋烈的宿命。但他若要是再利害一些,那这宿命便是郭仪威的。

    郭仪威捡起沾满沙尘的弯刀,双目淡然,向前而去。

    此时,大漠中飘起了细雨。

    若是没来过大漠,便不会知道这场雨倒地有多小。小到被风一吹就散,小到浸不湿一粒沙。但尘埃已定。

    ……

    夜尽天明后,大漠之中又多出了一片红沙地。

    四十六人,骑着骆驼,迎着日出往东而去。在他们背后,盛开血之花。

第八十五章 老板娘

    出了宁州,再向西走二百里便是大漠。www.uu234.net这地界戈壁滩与黄沙漠混杂,虽不是大漠腹地,但也是人烟稀少。

    一辆牛车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在黄沙之上,赶车的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后生,他戴头巾,腰缠满是油渍的白围裙。车筐里出了装着时令果蔬,还有半扇猪肉。更有两男一女,耷拉着腿,坐在车尾。

    “早就劝老板娘给换头骆驼,吝啬的很……”后生嘟囔了两句,又歪头对身后笑道:“你们可抱福吧,要不是遇见我,你们怕要被老领头给唬了。”

    车尾三人笑着称是。

    大漠虽然残酷,但其中也掩埋着不少从前富庶的城池。于是百年来,有不少人前往大漠淘金。而在宁州边界,便诞生了带领淘金者往大漠而行的老领头。车尾坐着的三人正是萧山鸣三人,他们一路行到宁州边界,看到哪茫茫大漠时,却都没了主意。常听闻大漠里的风沙吃人,若要是没个向导可不行。在那边塞小城里一边打听,三人便找到了当地有名的老领头。殊不知,当他们三个在小城里打听时,早就中了那老领头的圈套。

    几十年前,小城中的领头们还有钱好赚。但近些年,前去大漠的淘金客是愈发少了。于是小城中的领头们就干起了宰客杀人的生意,其中的门道多多,就不一一细讲。无非是将人生地不熟的外来客骗到大漠中的险恶之地,然后动用毒药暗器再借几分天威,杀人夺宝。这行当在小城中已经成了体系,那些领头可谓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萧山鸣三人本要中套了,却被在一旁买菜的后生给三言两语挑破了那老领头的险恶心机。老领头虽然愤恨,但好像知道后生所在的大漠客栈不能招惹,便往地上吐了两口黏痰后,就背着手走了。

    后生自报家门,说自己姓木单名头,木头,这名字有趣。木头来自大漠镇沙馆,那镇沙馆是间客栈,三千里大漠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客栈里的老板娘是大漠里的百事通,他们想要找人,问他老板娘,就算是妥了。就是一点,要想住店问事,要的银子可不低。

    萧山鸣三人一商量,觉得与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城里挨宰。还不如跟木头一同去那客栈里看看,名刀明枪他们不怕,就是怕阴处飞来的暗箭。

    车轮撵在浑浑黄沙之上,听不见声,却听见寂寞。

    孙明香从蜀州的青山绿水而来,何曾见过如此苍凉辽阔的大漠,她略显兴奋的指指点点,萧山鸣见她高兴,自己心里也是欢喜。

    而林三川向来对迤逦的景致不感兴趣,他心里除了惦记董平的安危,便是琢磨着那大漠里的老板娘。看这大漠里的烈日,风沙,那老板娘定是个黝黑黝黑的妇人,但大屁股与大胸脯,总归是有的。

    “木头,你家老板娘的肠胃可够大的,这猪肉都够我吃小半年了。”林三川玩笑道。

    木头扭了扭肩膀,身子一倒,便躺在了那半扇猪肉上。

    “我家老板娘自然吃不了这么多,但前几日来了几个客人。那口味可是刁钻的很,蔬菜水果,那是隔了夜的不吃,必须得要现摘的。你看这半扇猪肉,要搁咱们身上,那定是一块一块的剌着吃。人家呢,就吃猪身上各个部位最嫩的那么一口。谁让人家有银子呢,口味再刁,咱们也得伺候着不是?”听木头发了一通牢骚后,三人都是暗叹,哪里来的人,可真是好大的派头。

    林三川阴阳怪气道:“不是贪官,就是污吏。老子要是得了势,定要比他们还猖狂!”

    木头笑道:“这对你们来讲也不算坏事,这每日的猪肉他们吃不完,剩下的可就便宜咱们了,到时我跟老板娘说说,你们的饭食钱便免了。”

    木头话音刚落,林三川便猛的将他的头给抬了起来。

    木头满心不快道:“你做什么!”

    林三川瞥了他一眼道:“看你那一头油,可别将这肉给枕脏了!”

    木头听罢抓了抓头,果然是脏的很,他嘟囔了两句,也不再往后躺。

    这时,孙明香颦蹙双眉,扭了扭身子。

    感受到她的异样,萧山鸣按住她的双肩问道:“怎么了。”

    孙明香微笑道:“没什么,就是出了一身汗,不舒服的很。”

    听闻此言,木头便喊道:“着有什么,等会儿到了客栈,姑娘洗个热水澡便是。”

    孙明香惊喜道:“客栈里还有水洗澡?”孙明香虽没来过大漠,但也知道大漠中水的金贵。她平日里最爱干净,一听到在大漠里还能洗个热水澡,自然是欢喜的不行。

    木头有几分自傲道:“那是自然,店里近些日子女眷多,所以常备着热水。”

    听闻此言,林三川不由得问道:“你家除了那老板娘,还有别的女人?”

    木头白了他一眼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来了五个客人,其中有四个是女眷。”

    听罢,林三川双眼一瞪,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又往前行了十几里,木头口中的那客栈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三层胡杨木楼,满身疮痍的矗立在黄沙之上,客栈看上去摇摇欲倾,不知何时就会听见哗啦一声。一张残破的幡子迎着风飘荡在客栈门前,隐约能从幡子上看见镇沙馆三个大字。

    “三位挪挪屁股吧。”

    木头说罢,萧山鸣三人便跳下了牛车。木头一路赶车来至客栈门前,对立面吼道:“老板娘,来客了!”

    “来了来了,吵什么。”

    一位怀抱襁褓的三十多岁妇人,摇曳着身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她就是这镇沙馆的老板娘。老板娘肩披红纱,上身随意用一条宽大的白布裹了起来,显出酥胸半露,包裹腰肢苗条。下身穿褐布裙子,虽捂的严实,但捂不住两条修长的**。老板娘倚靠在扶杆上,一双眼波流转,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此时萧山鸣三人也进了客栈,林三川一见这老板娘不禁赞叹道,真是个标致的妇人。

    老板娘笑吟吟的开口道:“木头,去把货给卸了。”

    在木头临出去前,林三川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问道:“你家老板娘的孩子,是跟你生的?”

    “呸!”木头朝林三川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便甩开他的胳膊走了出去。

    这时,那老板娘笑了,她看向林三川道:“客观哪里的话,你觉得奴家能看的上那毛头小子么?奴家要生孩子,也是跟阁下这等汉子生呀。”老板娘的嗓音迷离诱惑,轻启檀口间,便将林三川撩拨的血脉喷张。

    “老板娘若是有这个意向,那在下也不推……”

    林三川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闷响,只瞧一只大手已挡在了他的面前,滴滴鲜血正从大手掌心滴答而下。

    萧山鸣张开手,将握在手中的石子扔在了地下后淡淡道:“我这位兄弟本无心冒犯,还望老板娘宽恕则个。”

    老板娘摇曳着身段,从楼梯上缓缓向下走来,她一边走,一边微笑道:“若是在此出言不逊,那老娘就拔了你们的皮哦。”老板娘的温言细语,但众人听来却是不寒而栗。

    说话间,老板娘已来至三人面前。她直接略过萧山鸣与林三川,直接往孙明香的身上打量而去。萧山鸣不由自主的把孙明香往身后护了护,老板娘咯咯一笑道:“好一个娇生生,俏滴滴的美人儿。”

    说罢,老板娘抱着孩子,又往回走去。

    萧山鸣开口道:“老板娘且留步。”

    老板娘往身后一摆手道:“若要问事,先拿一千两银子来,要不然,免开尊口。”

    这一千两银子可着实是让三人犯了难,三人此时身上拢共也没五百两银子,还是些不值钱的银票。没成想,问这老板娘一句话,竟贵到了这个地步。

    见三人不语,老板娘呵呵一笑道:“我看三位,还是早些休息吧。”

    老板娘话音刚落,就听楼上传来一清脆的女子之声:“这银子,有人给掏了。”

    紧接着,一穿着淡蓝色宫装的绝色女子,怀抱一把梧桐琴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那女子随手扔下一张票子道:“两百两的金票,可够了?”

    老板娘伸手一招,那金票就落在了她的手里。老板娘莞尔一笑道:“自然是够了,三位有何话,便尽管问吧。”

    萧山鸣看向那宫装女子道:“吾等与姑娘素不相识,不敢受姑娘恩惠。”

    那蓝衣女子还没张口,老板娘便抢着说道:“银子既然到了我手里,那你们就别想拿回去。有话就快问,若是没话,那奴家可就回房歇着了。”老板娘说罢,还轻轻打了个哈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山鸣便不再矫情。他先是对蓝衣女子抱拳道:“多谢姑娘。”随后又看向老板娘道:“在下正有一问,不知老板娘可否知晓那舵主长老史定应的居所?”

    老板娘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道:“你说那贼秃驴,自然知道。你们往西走二百里,再往南行八十里,随后往东走二百里,再往北行八十里,便找到了。”

    三人暗自思量片刻后,不由得都是嗔怒,林三川耐不住性子,指着老板娘说道:“你这婆娘好歹毒的居心,按你说的走,那我们不是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此处么!”

    老板娘笑道:“你还不算傻。”

    萧山鸣用手一拦正要上前的林三川沉声道:“老板娘,在江湖混,总得要讲几分规矩。银子你也拿了,总不能戏弄我们。”

    老板娘柳眉一挑道:“容你们问,难道就不能容奴家不知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又是谁告诉你们奴家非得什么都知道的?”

    这时,木头搬完东西走了进来后耸肩道:“你们可别看我,我只是说我家老板娘是百事通。但她也只知道一百件事,剩下的千件,万件,她可是不晓得。”

    萧山鸣三人晓得自己吃了哑巴亏,这店虽然亮堂,但着实是吃人不吐骨头。

    老板娘赞许的看了眼木头后,将腰间掖着的一颗金豆子取出来扔给了木头后道:“拿着,给你那没过门的小媳妇再备两件聘礼。”

    木头接过那金豆子放嘴里一咬,笑嘻嘻的说道:“又香又软,谢老板娘赏!”

    老板娘白了木头一眼,转身接着往楼上走去。

    此时,又听一人在楼上道:“能在此处碰到三位也算是有缘,三位若要去找史定应,那正好跟小弟结个伴。”

    萧山鸣三人听此人的声音耳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了。这时,一紫衣佩剑公子从楼上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有三位女子。这三位女子,一人背着卷轴,一人捧着书,还有一人身着黑白混色的宽大袍子。

    而这三名女子与之前那抱琴宫装女子长的竟是一摸一样,这四人乃是罕见的四季平安,孪生姐妹。

    而那紫衣公子一出现,他们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正是那夜在杨家枪坪刺伤的冯玉书的赵家公子,赵一惘。

    赵一惘抱拳道:“萧兄,林兄,孙姑娘。”

    萧山鸣心中嘀咕,看来这赵公子定然是对他们有过一番调查,要不然他定不会脱口就说出他们三人的名字。而刚才那两百两黄金,想必也是这位赵公子替他们付的。

    萧山鸣抱拳道:“原来是赵公子,幸会。”

    赵一惘回礼道:“萧兄多礼了,不知冯公子如今可安好?”

    “安好,玉书已被送回燕临修养了。”

    听闻此言,赵一惘方才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浊气。瞧见赵一惘对冯玉书的关切并不似作伪,萧山鸣不由得对他的印象好了些。

    林三川则幽幽道:“赵公子不愧为王室子弟,这出门都要带上几个婢女随身伺候着。”

    一听林三川称她们为婢女,这四位女子当即秀眉一竖。

    赵一惘洒脱一笑道:“怪小弟没做引荐,这四位可不是小弟的婢女,而是霏娥宫的琴棋书画四位护法。”

    萧山鸣闻言不由得惊叹,霏娥宫作为北莽数一数二的大派,其中的四位护法又岂是泛泛之辈。对于这琴棋书画四位护法,他早有耳闻。传闻霏娥宫中有四位绝世天仙,虽年纪轻轻便习得了霏娥宫中的至高秘技,风月大阵。这四位仙子虽然年纪轻轻,但靠着这风月大阵与陆地神仙交战也丝毫不落下风。这赵家公子也确实有本事,连这四位妙人儿,也能勾搭的上。

    且说当日赵一惘与鲁道长护送秦非锏赶回关州后,便被他的生母贤王妃给关了起来。后来得知,秦非锏虽侥幸捡的回一条命,但数十年的修为却毁于一旦。秦非锏是何等烈性汉子,自幼跟随老镇北王抗击辽人,对赵家可谓是忠心耿耿。贤王妃见秦非锏落得如此下场,当即三尸暴跳。

    贤王妃命人将赵一惘掉在府门横梁之上,鞭挞三天三夜。贤王妃终的是爱子心切,在赵一惘奄奄一息时将他解了下来。但仍囚禁于暗室之中,令其面壁悔改。

    之后,赵守关与宋铁扇回到关州。他俩回来时,还带着那固执楼里的虞姑娘。一开始,诸位王妃自然瞧不上虞姑娘,免不了给他小鞋穿。后来,虞姑娘精神不振,呕吐连连。经府中大夫把脉,众人才知晓,虞姑娘是有喜了。如此一来,便正合了宋铁扇关于赵守关今年还会有一子之说。

    这下,赵府上下都开始围着虞姑娘转。赵一惘更受冷落,每日也只是贤王妃来看看他,赵守关是一次都没来看过。赵一惘心中怨恨生起,他不怨恨赵守关也不怨恨虞姑娘,他只是怨恨自己为何轻易就上了史定应的当。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于是,赵一惘便萌生了去找史定应寻仇的念头。

    寻仇的念头一旦升起来,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扑不下去了。在贤王妃来看望他的一个夜里,赵一惘求贤王妃将他放出去透透气。贤王妃一声哀叹,终究是将赵一惘放了出来。

    之后,赵一惘便偷出了北王剑,连夜出了赵府。之前从史定应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三千舵盘踞在大漠之中。赵一惘一路往西南行,后在路上,他碰见了琴棋书画四位护法。赵一惘也是继承了赵守关的几分风流性子,他看这四位佳人虽容貌一般无二,但性格却是不一,这便勾起了他的撩拨之心。

    赵一惘与琴棋书画四人搭上话后,才知道她们也是去三千舵寻仇的,而且三千舵位于何处,她们全然知晓。原来那霏娥宫的刘副宫主从剑墟回到霏娥宫后,一腔郁闷之气无法发泄,于是她便将秋止水跟随卫理奔走一事,添油加醋的与霏娥宫主说了一遍。经她口一说,那卫理就成了强抢民女的恶徒,霏娥宫主听后自然震怒,她来不及考证,便命四护法下山去三千舵将秋止水给救回来。

第八十六章 驼铃里的刀声(一)

    赵一惘与四位姑娘聊的投机,再加上几人的目的本就是一处,所以便要结伴一同往三千舵而去。www.uu234.net五人是在肃州相遇,一路走进大漠,赵一惘身上带出来的那股卓尔不凡的气质,与他面相上的俊朗,出手时的阔绰,交谈时的知书达理,令四位姑娘皆对他颇有好感。所以这一路,琴棋书画四位姑娘也都称赵一惘为公子,平时碰见事了,大多也由他拿主意。

    赵一惘隐去在家中受责一节,将一路的经历与萧山鸣等人简略说了一番。三人听后虽不全信,但对赵一惘的芥蒂也打消了不少。萧山鸣双拳一抱道:“赵公子既然知晓那三千舵的所在,为何不早早去了,还要在这镇沙馆里滞留?”

    赵一惘笑道:“这就可有话说了,三位请来坐下一叙。”赵一惘说罢,就听老板娘娇声呻吟道:“你们可算是说完了,你们说也就是了,还要挡住奴家上楼去歇息的路。”赵一惘自从住进这镇沙馆,便向来不敢直视这老板娘,一来是这老板娘艳丽的过火,怕多看了两眼便会着了她的道。二来是这老板娘有几分蹊跷的诡异,她平日里对琴棋书画四位姑娘总是格外殷勤,也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下了楼,赵一惘招呼木头道:“酒保,拼两张桌子,再准备些下酒菜。”

    “得嘞!”木头应和一声,将两大张老榆木桌拼到了一起,又搬来八把椅子后便哼着小曲儿进了后厨。八人围着桌子落座后,赵一惘首先开口道:“小弟现在回答萧兄的疑问,之所以小弟与四位姑娘没有去那三千舵,而是逗留在此,全然是因为那三千舵如今去不得。”

    “怎么去不得?”问话的是萧山鸣。

    赵一惘道:“那三千舵的总舵所在,在那寒鸦城里。诸位可知道寒鸦城?”

    萧山鸣稍作寻思便开口回道:“有几分了解,当年大风还没有刮来黄沙时,这大漠原本有三州,分别是苦枯骷三州,三州同音不同名。但光见这三个字,便知道这三州不是什么好去处。而赵公子口中的寒鸦城,便是当年苦州的州府。”

    赵一惘颔首感慨道:“的确如此,苦枯骷三州从东往西依次排开,一州比一州寒苦。当年三州所建的城池流传到如今,大抵都被风沙吞噬。而寒鸦城因靠近中原,所以得以保留。正因如此,三千舵也将寒鸦城当做了自己的根基所在。每个月的月末,寒鸦城四周便会升起狂沙风暴。诸位应晓得,那等的风暴,就算是陆地神仙都不一定能安稳穿过。所以小弟与四位姑娘留在此处,也全然是为了等那风沙消散以后,再动身出发。”

    萧山鸣听罢后,心中忖度道:“原以为史定应几人是分开镇守一方,没成想他们是聚于一起的,这倒是难办了许多。”思索罢,他开口问道:“那寒鸦城既然是三千舵的老巢,想来把守定是森严,不知赵公子可想到进城的办法了?”

    萧山鸣话音刚落,就听地那身着黑白混色袍子的姑娘开口道:“还未请教诸位的来历?”

    赵一惘摇头微笑道:“怪我没有介绍,落棋姑娘,这几位乃是鹿岳书院的高足。”

    落棋淡淡道:“原来是书院高足,失敬。不知几位前去三千舵,是为何故?”

    萧山鸣回道:“不瞒棋护法,我们去三千舵是为了讨人的。在下有一兄弟,被那史定应给拿去了。”

    落棋不同与其他三位姑娘,她的表情永远都带着一股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萧山鸣说完,她当即又道:“阁下的那位兄弟,也是书院中人?”

    萧山鸣点头,落棋道:“既然他也是书院中人,那为何书院只派了阁下三位来寻。难道书院不知覆族的凶险?”落棋字字如钉,锋利异常。连赵一惘,都觉得她有些咄咄逼人了。萧山鸣也没多做解释,只道了一个是字。

    想起那日在剑墟之外,瞧剑墟之中风云波动,天地变色时,吕梁梦陡然吐出一大口黑血,随后便倒地不起。众人当即慌做一团,杨先堡与紫云道长几人联手为其稳定下伤势后,随行的几位鹿岳书院学生便将吕梁梦送回了燕临。当时场中只剩下了萧山鸣三人,无奈之下,三人也只好就此往西而去。虽说卫理当日承诺要将董平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但覆族中人的诡诈多变他们早就领教过,自然是不会信任卫理这个贼头子。

    落棋淡淡道:“要进哪寒鸦城并不难,如今三千舵四大长老,有三大长老身患重伤,不足为虑。至于他们底下的堂主香主舵众,也只是土鸡瓦狗罢了。等过两日,趁着沙暴颓弱。我与三位妹妹打个头阵杀入寒鸦城中,帮赵公子与几位先诛了史定应,救出被困的那位书院学生后,再去杀了三千舵主卫理。”

    萧山鸣几人心中是又气又笑,他还道这棋护法有什么好主意,怎么说出来的一番话,跟小孩子的戏言一般。见萧山鸣三人皱起眉头,赵一惘笑道:“三位莫要不信,依四位姑娘的实力,我想在那寒鸦城走几个来回也并没多大问题。”

    此时木头端着酒菜走了上来,他吆喝道:“来喽!猪舌尖,心膜膜,里脊肉,尾巴根……还有一坛好酒竹叶青,几位且慢用。”

    萧山鸣一启开那酒坛的泥封后,倒一碗酒对木头说道:“能平安无事进到大漠,还多亏小哥照应,这一杯我萧某敬你。”

    木头先是推辞了一番,随后实在馋酒,便将萧山鸣给他倒的那杯酒喝进了肚子里。木头一吐舌头,吸溜两声道:“好酒!”

    见木头将酒喝了,萧山鸣便暗自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酒能喝。

    落棋姑娘摇头道:“要试有没有毒,那就干脆些,何必遮遮掩掩。”说罢,落棋将束住一头青丝的大簪子给摘了下来,各往酒菜里探探后说道:“没毒。”

    落棋如此一弄,场中众人都尴尬不已。一旁蓝色宫装的女子摇摇落棋的手臂,又对她耳语一番,落棋皱皱眉头表示不悦。这时孙明香吟吟一笑道:“落棋姑娘说的是,这群大男人生的五大三粗,但行事还没有姐姐敞亮。”

    落棋淡淡一笑道:“虽说是行事敞亮,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我没眼力劲儿呢。”

    几人干笑两声,也都没在说话。

    而木头一来到后厨,就将吞进嘴里的那杯酒噗的一口,又给喷了出来,他笑道:“想捉弄木老爷,我呸!”

    饭桌上赵一惘瞧瞧缄默的众人,打圆场道:“诸位有没有发觉那老板娘有些不对劲。”

    林三川喝酒吃肉,含糊不清道:“那贼婆娘不知在这大漠里过了多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三千舵所在何处,我看她说不定跟那史定应是对老情人,她怀里那孩子指不定就是二人的野种。”

    孙明香无奈笑道:“我说林大哥,你就留点口德吧。”

    林三川一耸肩,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道:“别人都是用七个孔出气儿,我现在用六个孔出气儿,难免话就多了些。”说罢,他还指了指蒙着眼罩的那只瞎眼。

    那捧书的姑娘摇头笑道:“我看到不尽然,那老板娘怀里的孩子有些奇怪,住在这客栈里四五日,可没听那孩子哭过,笑过……”捧书姑娘欲言又止,但众人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萧山鸣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多加些提防。”

    几人又坐了会儿,待木头从后厨出来,给了萧山鸣三人几把房门钥匙后,几人便告了别,各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间老木屋,四尺红纱帐,烟火迷离,儿歌彻响。投过悬挂在屋内的红纱帐看去,瞧得见风姿绰约的身段正坐在矮椅上,轻轻为藤篮中的婴儿擦拭着身子。

    似梦呓般的声音穿来道:“孩儿,妈妈又能陪你许久了。”

    蓦然间,又是灯火阑珊时。

    孙明香刚洗完个热水澡,一身的舒畅。她随意披穿起衣服,拿起盛放在针线盒里的剪刀就修剪起了指甲。孙明香称的上是有无双的美色,连那琴棋书画四位姑娘,都逊她一筹。此时,她似凝脂白玉般的肌肤还带着淡淡的水汽,泛着可爱动人的婴儿白。她秀指轻动间,长在珍珠般脚趾上的指甲茬便被她剪了下来。

    剪完脚趾甲,她又开始剪手指甲。按理说姑娘家若有一双纤纤玉手,再多些修理干净的指甲,那是锦上添花的,但孙明香自幼习武,对留指甲,向来是不喜欢的。她剪完左手,当要剪左手上的指甲时,却犯了难。她想去叫萧山鸣,但想着萧山鸣会见到她如此样貌时,不禁羞红了脸。

    她正想着,忽而那门被人敲了敲。

    “谁!”孙明香皱眉喝了一声,就听屋外传来笑吟吟的声响:“是我,孙姑娘。”

    孙明香疑心更甚,她放轻语调道:“是老板娘,您有何贵干?”

    “什么贵干,便宜干的。孙姑娘要是方便,那我就进来了。”

    “我已经……”孙明香本想推辞说已经睡了,却没想那老板娘一个转身就进了门,老板娘还似白天所见一般风情万种,她用穿着绣花鞋的脚往后一踢,那门便关上了。

    老板娘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样精致的酒菜。老板娘笑吟吟的对孙明香说道:“今日听木头说那饭食几位都没怎么动,我特意亲自下厨,给孙姑娘备了几样小菜。”

    孙明香笑笑道:“老板娘有心了。”

    老板娘将酒菜放到桌上,扯把椅子坐下后道:“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那都是些臭男人瞎叫的,我比妹妹虚长个十一二岁,若妹妹不嫌弃,便叫我一声红姐吧。”

    孙明香心中纳闷,但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她踌躇了一番,笑着喊了一声红姐。

    老板娘听罢,乐的一双桃花眼给弯成了月牙。

    孙明香寻思了一番,暗道:“这老板娘来此,不知何意,我倒不如趁此探探她的口风。”想罢,孙明香微笑道:“不知红姐今白天,为何不告诉我们那史定应的落脚处?”

    老板娘亲昵的将手搭在孙明香的双膝上道:“姐姐可是为你们好呢,那三千舵的所在何其凶险,也不是贬你们,就你们几个若要去了,当真就没回头路了。那几个臭男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姐姐我是着实心疼你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呢。”

    听老板娘这么**裸的夸自己,孙明香不禁也有些害羞。就一恍神的功夫,老板娘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孙明香手中的剪刀拿了过来。孙明香心里咯噔一下,体内真气已呼啸欲出。

    而老板娘则是毫无察觉的握起孙明香的右手,为她剪起了指甲。

    “妹妹这娇滴滴的美人,手心里死肉可真是心疼死姐姐了,咱们身为女儿身,本就是要男人来保护的,但为何却要耗费心血力气,来练那没用的武。”

    老板娘这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孙明香要击出来的真气也流回了体内。孙明香感觉老板娘握住她的手温暖极了,灯火映在老板娘的眸子里,反射出来的是一汪慈爱。孙明香心神一荡,喃喃道:“小时候我本也是不想练的,但爹爹逼着练,我也就练起来了。一来十多年,这练武虽然苦,却也是习惯了。”

    老板娘惊讶道:“妹妹的爹爹狠心,难道妹妹的娘亲也不知道护着?”

    孙明香双目黯然,喃喃道:“我没有娘亲……”

    老板娘听罢,眼中疼惜更甚,她轻声道:“苦命的妹子。”

    忽而,老板娘的握住孙明香的那只左手骤然点动,瞬间就封住了孙明香昏睡穴与几处运气的大穴。孙明香来不及反应,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老板娘一揽手,便将孙明香抱紧了怀里。她轻拍孙明香的后背道:“孩子别怕,娘亲再也不会让别人伤你。”此时老板娘的双目迷离,痴痴傻傻。

    她伸手往后腰一抹,便抽出了一把剔骨钢刀。她将刀尖往孙明香的脸上比划了比划,喃喃道:“娘亲这就来陪你。”

    此时,木头在楼底下吆喝了一声道:“老板娘,来客了!”

    老板娘双眸登时恢复清明,不耐烦的吼了一声:“你若是想吃白饭就给老娘滚!来客了,你自己招待便是!”

    那木头混不吝的呵呵一笑道:“人家可是指名道姓的要见您呢!客人还问我,一丈红认不认识,我说咱这儿有鹤顶红,骑马红,就是没有……”木头那一丈红三字还没出口,就听嘭的一声,老板娘已出现在了楼梯上。

    老板娘往下一瞅,却是两脚一软,她靠住护栏,才堪堪没有倒下。

    只见那大堂中,一高一矮两人正静静的站立着。二人都穿驼黄色的大氅,戴驼黄色的兜帽。覆盖在灯火映出来的脸,满是风霜雨雪。

    老板娘咬了咬嘴唇,痴痴道:“你们,你们是从大漠深处来的?”

    高个子的客人歪起嘴角一笑道:“不错,您就是一丈红?”

    老板娘无力的点了点头,木头抓了抓头嘀咕道:“老板娘还有名字?纳闷,纳闷。”

    听到老板娘的回复后,高个子客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锁道:“我是受人之托,来为一丈红捎些东西。”看客人从怀中掏出金锁,老板娘猛的扭过了头去,仿佛客人手中攥的是一只嗜血的猛兽,令她不敢直视。过了半晌,老板娘呢喃道:“他,还好吗?”

    高个子客人呵呵笑道:“他过的不错,但现在看来,老板娘倒是过的很不好。”

    老板娘颓然坐在楼梯上,合上双目,两行清泪,无声流出。

    此时萧山鸣房中,他正盘坐在地板上运功修炼,一侧的林三川早就倒在床上,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萧山鸣心烦意乱,一时间静不下心,便起身要去孙明香的房内看看。他二人的房间在走廊最尽头处,但他一打开房门,却瞅见另一头孙明香的房门大开,通明的灯火映照出来,照的一片走廊明亮异常。

    听到动静,林三川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打个哈欠来到萧山鸣身后道:“怎么了?”

    萧山鸣示意他噤声,并往孙明香的屋内疾步敢去。林三川紧随其后,但当他行到老板娘的屋前时却停了下来,他鬼使神差的一把推开老板娘的房门,见满屋飘荡的红纱帐诡异异常,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屋内没人,而林三川看见今白天老板娘抱着的那个孩子正静静的躺在藤篮中,一动不动。

    “娘的,老子倒是要看看,你是鬼是人!”林三川心下一横,伸手就撩开红纱帐,大步往藤篮处走去。

    当林三川刚一掀开挡在藤篮前的红纱帐时,登时就将那红纱帐又放了下来,他汗毛一竖,一摸脑门,全是冷汗。

第八十七章 驼铃里的刀声(二)

    一丈红佝偻在楼梯木阶上,她的手伸了伸,却始终不敢去接那高个子客人手中的金锁。www.uu234.net一旁的矮个子客人看不下去了,“拿就拿,不拿就不拿,扭捏个什么。”说罢,矮个子客人夺过高个子客人手中的金锁,就要上楼去给一丈红。

    她刚迈两步,就听高个子客人登时喝道:“小心!”话音未落,高个子客人便夺步向前,一把将矮个子客人抱了回来。一眨巴眼的功夫,就紧着听到从楼上传来一声大喊:“老板娘,你忘了奶孩子了!”随着那话音传出,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襁褓猛的就被他从楼上扔了下来。

    “孩子!”

    一丈红双目眦裂,一个跃身,便腾空去护那襁褓。于此同时,一道猛烈掌风席卷烂木,轰的一声,便生生砸到了一丈红的身上。一丈红毫无防备挨此一掌,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呼,像中了一箭的鸿雁,窈窕的身段猛的往地上坠落而去。

    底下那高个子客人见状,双臂一抬,稳稳的将一丈红接在了怀里。一丈红虽为女子,但一身修为也是高深,即使挨了这刚猛一掌,也只是受了内伤,并无性命之忧。但那个襁褓,却是骨碌骨碌的在地上打着滚儿。

    矮个子客人见状赶忙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抱起了滚动在地上的襁褓,她直起身子冲着楼上娇声厉喝道:“你们也忒是歹毒,怎狠下对女人孩子下手!”

    她话音刚落,就听楼上传来不屑的笑声道:“小妞儿,你先看看你怀里抱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吧。”

    矮个子客人闻言往怀中一瞅,“啊!”她一声娇呼,嘭的一声又将怀中的襁褓扔在了地上。那襁褓经几人这么一折腾,刚一落地,便散了开来。只瞧那襁褓中裹的哪里是什么婴孩,而是一颗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女人头颅,但隐约间也能看出那女子生前的清理容貌。矮个子客人三步做两步的跑到高个子客人身后躲了起来,她身子轻颤,看样子吓得不轻。

    高个子客人低头对着怀中的一丈红轻声道:“我早说过了,你过得不好。”

    一丈红先是闭目摇头,随后她猛的瞪大眼睛,形若痴狂般对着楼上喊道:“你怎么不用力些!怎么不一掌打死我!”

    躲在角落里的木头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娘诶,这还真是个黑店……”

    与此同时,两条大汉出现在楼梯口处,紧接着,赵一惘跟琴棋书画四位姑娘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刹那间,这客栈一层的大堂里就变得热闹非凡。

    高个子客人将老板娘轻轻安放在地板上,摘下兜帽,微笑道:“有话好好说。”

    林三川与萧山鸣对视一番,满眼的不可置信。二人嘴唇翕动两下,刚要说话,就被高个子客人打断到:“是我,董平。”

    林三川与萧山鸣跃下楼,满是激动的打量着董平,只瞧他瘦了,黑了,但精神头是更足了。

    楼上的赵一惘暗道不好,看来萧山鸣他们要寻的人已经回来了。想要他们跟自己去那寒鸦城一事,定然是泡了汤,如此一来,他便少了一大助力。

    董平跟萧山鸣与林三川寒暄了两句后道:“有些事,咱待会儿再说,现在我还有些事要办。”

    看董平平安回来了,萧山鸣二人心中也是欣喜。他二人虽满肚子的疑问,但也不急在这一时。

    董平从大氅掩着的背后取出一个包袱,放在老板娘一丈红身前,慢慢展开道:“这些全是大哥叫我捎给你的,你看,绣花的小鞋,透气儿的小衣裳,还有宝石手串……”董平将一样一样东西展示在一丈红身前,全都是些娃娃穿的衣物与佩戴的挂件。看到董平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丈红只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尖刀在切割着自己的心房,她声泪俱下,心痛不已。

    众人自是不解,他们搞不懂这老板娘与董平有什么交葛,也弄不懂董平在搞什么把戏。

    董平将东西摆完后淡淡道:“大哥计算着,今年丫头也该有四岁了,这些衣物应该都合穿吧。”

    一丈红目光陡然一凌,她满眶泪水陡然间散发出逼人的寒意。嗖的一声,只瞧一丈红抓起一个小挂件就往董平眉心射去。萧山鸣看清楚,但未出手时,就听一声金石交鸣。几人望向董平,只见他毫无无损,此时他正用手中的刀比在一丈红的喉头,寒声道:“我问你,合不合穿。”

    一丈红哀泣一声,将头埋在地板上,身子连颤,却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夜风呼啸,被卷起的黄沙将这座客栈包裹,更为其添了几分不可捉摸的诡异。忽而,一阵叮叮当当的驼铃响起,将董平的思绪拉回了几日前。

    夏人在大漠共有三座主城,从西往东一字排开。三城的共用各有不同,一城管粮草,一城管军备。而董平他们摧毁的那座城,管的是人马。管人马的城没了,大漠也算是得了安宁。骆驼刀客虽然损失颇重,但众人却仍在兴头上,纷纷要乘胜追击,要将那两座城一并给攻下。郭仪威却当即否定,他晓得自己这行人是在虎口拔牙。摧他夏国一座城还好,但要是不知收敛,没准会为大漠百姓带来灭顶之灾。董平甚是同意郭仪威的想法,他还对郭仪威道:“大漠绿洲虽说居住的安逸,但长久来说,并不是个好居所。我还是建议大哥趁如今大漠太平,早早将绿洲中人迁到中原为好。”

    郭仪威对董平的建议实则早有考虑,他郭家居大漠百年间,每年都有风沙吞噬绿洲的惨剧发生。他祖父那时,大漠之上还有两百处绿洲,但如今却只有不足百处。但大漠毕竟是弃民世代居住之地,要想说动众人外迁,谈何容易。郭仪威虽有意愿,但也是说再商议商议。

    大漠事了,董平便要带阮沥赶回中原。在临行时,郭仪威这铁血汉子竟罕见的红了脸,要托董平办件事。那件事,便是给大漠尽头的一丈红捎些东西。瞧见郭仪威要自己捎的全是些娃娃的衣物,董平便揶揄郭仪威身在大漠,但相好的却是遍天下。

    郭仪威摆了摆手,半解释半嘟囔的将他与那一丈红的往事给董平讲了一番。

    曾经,在大漠里,有位跟花儿一样美丽的女子。众人称她,一丈红。一丈红与郭仪威虽不是青梅竹马,但也算得美女爱英雄。在七八年前,郭仪威就与一丈红定了终身。但似一丈红这般的人儿,她是不情愿永远守着这黄沙大漠的。她官话说的流畅,修为高深,她不屑与邻里妇女撕扯那二尺锦缎,也不想永居一隅。

    黄昏,佳人独立。

    练完一套刀法的郭仪威看出了倚靠着门框,一丈红眼中的情绪。一丈红对郭仪威吐露了心声,她说她想去大漠外看看。郭仪威答应了,因为他不想见到自己的女人哀愁。五年前,郭仪威亲自送一丈红来到了大漠之外,又派了几名精干的手下护一丈红的安全。他回大漠时,才知道一丈红已有了身孕。不到半月,那几名手下返回了大漠,他们告诉郭仪威,一丈红在大漠尽头的客栈里安了家,那客栈里的老婆婆面善,对她格外好。

    郭仪威空有一腔谋略与修为,但心思却很直。听到一丈红有人照顾,他便放了心,以至于他在大漠深处杀敌五年,都没抽空去看看一丈红。他想的是早日杀尽贼寇,与爱人终生厮守。

    听到此处,董平心中就暗道,如此说,郭大哥的夫人是个心思活络,不甘平凡的人物。而且她若是真的对郭大哥有情,再加上有了二人的骨肉,又为何五年都不回来看看。当时董平就不禁猜想,一丈红怕是早就忘了郭大哥对她的一番痴心。但这话董平是不可能对郭仪威说的,他只道郭仪威傻,却不晓得,天下有多少人有情人,就有多少种痴心法。若这事放在他董平身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自己的心上人离开他的。

    当一路来到镇沙馆,董平就隐隐觉出了些不对劲。原因无他,只是这镇沙馆太过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当看到一丈红瞧见那金锁时的表情时,董平更加断定了自己的念头。董平为郭仪威感到不值,又想一刀杀了这一丈红。但当看见一丈红将死人当成自己的孩子,董平又忖度道,这一丈红这些年不知经历了什么。若要是真的有错,那也不能全怪在她身上。那看似多情实则绝情的郭仪威,有何尝没有错呢?

    这时,一道有几分虚弱,又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莫要伤她。”

    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孙明香。刚才萧山鸣来到孙明香房内后发现她正昏倒在地,萧山鸣为孙明香解开了穴道,将其抱到床上休息后,便出来了。一出来,他就与抱着襁褓的林三川撞了个正着。萧山鸣见到那襁褓中包着的死人头也是一惊,二人商量了一番,便定下这个趁其不备,拿下一丈红的小计。但没成想,二人在楼下见到了正在寻找的董平,二人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满心的欢喜。

    一看孙明香出来了,萧山鸣赶忙蹬蹬两步走上楼梯,将孙明香揽在了自己怀里。

    “别杀她,她有苦衷的。”

    董平微笑道:“我自然不会杀她,我会将她送到郭仪威面前。”董平在说郭仪威三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这令一丈红身子又是已颤。

    孙明香瞧见董平也是双眸一亮,她强撑起一个笑容道:“许久不见,见董公子安好,奴家便也放心了。”

    董平身后那道矮小的身影偷偷窥了眼楼梯上,只瞧那琴棋书画四位姑娘,还有孙明香,是一个赛一个的明艳。她不由得低下了头,更往董平背后贴了贴。见到她的异动,林三川不由得调笑道:“你又是我家公子何时收的小丫鬟?”

    矮小身影往林三川脚面上啐了口唾沫道:“谁是小丫鬟,我是你奶奶!”

    闻言,林三川双眉一竖,当即就伸手往矮姑娘头上戴的兜帽摘去:“我林三川孤家寡人活了这么久,倒要见识见识我这多出来的奶奶长什么模样!”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林三川要落下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林三川不可置信的望向董平道:“公子?”

    董平歪头看向林三川道:“他是你家公子的夫人,她说是你奶奶,不对么?”说罢,董平放开了林三川的手腕。

    林三川闻言竟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对着矮小姑娘连声道:“奶奶恕罪,你可罚我吧,我这张臭嘴着实该死!”

    矮小姑娘偷偷笑了笑,用脚尖踢了林三川两下道:“你快些起来吧,谁说要责罚你了。”

    萧山鸣与孙明香对视一眼,便对董平抱拳道:“老弟可不仗义,偷偷摸摸就将媳妇给娶了。”

    董平微笑道:“喜事还没办呢,到时候喜宴,少不了你们的喜酒。”

    赵一惘左右看看,也抱拳道:“不知董公子的酒,在下有没有缘能喝上一杯?”

    董平此时才开始仔细端详一番赵一惘,过了片刻,他缓缓道:“那是自然,公子要是来,那可是给了在下极大的面子。”

    赵一惘微笑回礼,他早就从萧山鸣口中听说董平乃是今年鹿岳书院武院的榜首,若是能与其交好,定也是他的一大助力。

    骤然间,异变又生。只看那赵一惘身后的落棋护法猛的一展大袖,就有两道流光陡然射出。董平不由得提刀一挡,但那两道流光却是刚到他面前就直直的落了下去。

    董平低头一看,只见那两道流光原来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此时正稳稳的落在那一丈红的双肩之上。而一丈红身子僵硬,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落棋清冷的声音传来:“她都要自爆气宫了,你们还有心思拉家常。”

    董平心惊,刚才他的心思一飘,却没注意到一丈红的异动,真是失策。要是一丈红真的自爆了气宫,那他也得给她陪葬。落棋这一手举重若轻的落子功夫,也令众人刮目相看。

    董平先是对落棋道了声谢,又低头对一丈红道:“你心里埋着什么事,大可对郭大哥说,他日日夜夜想你,盼你,等你,念你,又有什么原谅不了你的呢?”

    在外人听来,董平说的全是些好话。一丈红却是听了一耳朵的刀子,她双目红肿的凝视着董平,心中念道,这世上,怎还有如此歹毒之人。

    董平笑了笑,转头看向躲在角落里的木头道:“酒保,去弄几个菜,我要与诸位兄弟叙叙旧。”

    楼上的孙明香插话道:“姐姐,你能否将老板娘肩上的棋子拿下来,她受了伤,该回房好好歇息。”

    落棋瞥了孙明香一眼,手指连动,几道黑白真气登时射入了一丈红的体内。那落在一丈红肩上的两枚棋子也同时碎裂,一丈红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孙明香彳亍着往楼下走去,等她来到一丈红身边时,想要将一丈红扶起来,但身子还正虚使不上力。于是她转头对董平身后的姑娘微笑道:“弟妹,姑娘。我这一时嘴笨,竟不知该怎么称呼你了。”

    董平笑道:“她比你小一些,你叫她妹妹就是。”

    矮小姑娘连忙点头道:“叫妹妹便可。”

    “好妹妹,你帮姐姐来扶一下她。”

    董平点点头,矮小姑娘走上前与孙明香一同将一丈红扶起来,往楼上行去。等三人经过赵一惘等人时,萧山鸣温柔道:“阿香,你真是心善,她要害你,你却还要护着她。”

    孙明香莞尔一笑道:“山鸣哥,她是有苦衷的。”

    一丈红侧头看向孙明香道:“妹妹,你真是好姑娘,好孩子。”孙明香垂头,没有答话。

    待三人消失在楼梯口,林三川便蹲下身子去拨弄那个死人头,他呸出口唾沫道:“真他娘够恶心的。”说罢,他又狠狠瞪了眼踉跄着行路的木头。

    木头抱起头,急声道:“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来时,老板娘就抱着那孩…那死人头了。”

    这时,赵一惘身后抱琴的蓝衣女子若有所思道:“想必,老板娘的孩子应是早夭了。若不是如此,老板娘又怎么会将那死人头终日不离手的抱在自己怀里?”

    说罢,蓝衣女子竟自顾自的抽泣了两声。落棋冷冷的瞪了她一眼道:“没出息!”

    蓝衣女子反驳道:“难道像姊姊一样终日冷冰冰的,就叫有出息了?”

    听见二人吵架,赵一惘只觉头痛。这两位姑娘一位是多愁善感,一位是看似不近人情,两姐妹性格不合,硬是吵了一路。这令赵一惘听见二人争吵,就想上茅房。此时,赵一惘开始佩服自己的爹爹,靠一张嘴,就将家中的几个女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楼下的董平踹了看热闹的木头一脚道:“快去准备酒菜。”

    木头作揖道:“您瞧好。”

第八十八章 驼铃里的刀声(三)

    孙明香二人将一丈红搀回屋子,正欲离去时,就被一丈红给叫住了:“二位妹妹能否再陪我坐坐。”

    孙明香顿住脚步对比她稍矮些的姑娘道:“妹妹,你先下去吧,我陪老板娘坐坐。”矮姑娘哼了一声,扯了把椅子抱头坐下道:“下面都是些臭男人,我才不要下去。”其实矮姑娘是不想瞅见那琴棋书画四位姑娘。

    孙明香对矮姑娘笑了笑后,便坐在了床头。二人一坐下,一丈红开始喃喃道:“今儿个,那汉子一扔,便将我五年来的盼头也给扔了出去。”

    孙明香与矮姑娘也不言语,静静的听一丈红讲。

    当年一丈红随郭仪威从大漠而出,共游天下。那一个月,该是一丈红最快乐的日子。她不想留在大漠,怕那日郭仪威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她想出去,她想将郭仪威留在自己身边。但当郭仪威知道她怀有身孕,还毅然回到大漠时,一丈红的心渐渐死了。

    此后,那边塞的客栈里,便多出了一位风姿绰约,极尽美艳的女人。她从日尽暮年的老阿婆的手里接过了这件客栈,她成了新的老板娘。老板娘终日买醉,她将这客栈的名字改成了个粗犷的镇沙馆。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想去问。来客栈的男人想的只是一亲芳泽,老板娘冷眼旁观,敢不规矩的人,都成了埋葬在大漠底下的白骨。此后,这镇沙馆,便成了周边小城闻风丧胆的禁地。

    有一日,一位翩翩公子来到了镇沙馆。老板娘面容冷峻,他的面容更冷峻。他每日来,只要一杯酒,喝完就走,从不逗留。老板娘渐渐对他产生了兴趣,一来十日,日日如此。老板娘终于忍不住向他搭话。

    “不再喝一杯么?”

    公子对她展颜一笑:“如果老板娘请客的话。”

    当老板娘开口对那公子说话时,她便晓得,自己已经落入了那公子的网。老板娘不爱他,但很喜欢他。一来而去,二人便在这镇沙馆里成了神仙眷侣。老板娘曾坦言对公子说,自己已经有了丈夫,还有了身孕。但公子只是笑道,自己不在意。那公子对老板娘也很规矩,公子只是对老板娘说些有趣的事,老板娘将公子当成了遥远大漠里那弯刀将军的影子。

    她多希望,能与他长相厮守。

    怀胎十月,老板娘产下了孩子,那是个女娃,粉雕玉琢,可爱的动人心魄。老板娘望着女娃的脸痴痴笑道:“你呀,可一点都不像你那粗糙的爹。”听到这话的公子,黯然离开了屋子。公子没走,依然陪在老板娘身边。后来孩子开始学说话,她叫公子爹,公子也笑呵呵的应着。老板娘看得出来,公子是真的爱他,也爱这孩子,但她二人,注定不能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过,小女孩也一天天长大。公子一直撺掇着老板娘给这丫头取个名字,但老板娘却执拗的要等那个也许都不会来的人。公子缄默,终有一日,那该是丫头的百日。老板娘兴高采烈的将丫头托付给公子,自己则去了城里给姑娘扯红布,买长命锁。

    等老板娘回来时,看到眼前一幕,她的一颗心像是被撕了个稀碎。那客栈大堂里,一具娇小的女婴被撕成了两半,那染着鲜血的双眼,还满是灵动。

    老板娘哭的声嘶力竭,为何,为何要这样对她。她终于明白那温柔的公子,是世上最残忍的人,得不到的,就要把她彻底毁灭。

    客栈里的老板娘又开始醉酒。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眸里再也没了生机。此后,老板娘喜欢招揽带着年轻美眷的客人,只是那些客人再也没走出过镇沙馆。沙漠里的老板娘,美似一丈红绫,恶胜穿心毒药。

    一丈红喃喃说罢,孙明香与矮姑娘已潸然泪落。

    “谁错了呢?谁都没错,是咱们生错了了时候,最苦的,还是姐姐你。”孙明香握住一丈红的手低声道。

    一丈红在泪雨朦胧中撑起一个笑容道:“妹妹你家那口子对你是真心实意,姐姐看得出来,他能为了你,舍了自己的命。”孙明香听罢莞尔一笑道:“的确,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矮姑娘爬在桌上,嘀咕道:“董大哥才是世上最好的人呢……”

    孙明香听到了她的嘀咕,便看向矮姑娘道:“妹妹是那夜跟董公子一同出现在杨家枪坪的那姑娘吧。”

    矮姑娘轻轻动了动头,孙明香见状道:“妹妹能跟董公子走到一起当真是有缘极了,姐姐能看得出来,董公子虽日常行事放浪了些,但他骨子里,却是个专一的人。”

    矮姑娘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儿,低声道:“我知道,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楼上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底下也是热闹。木头炒的菜不是咸了就是苦了,难吃的要死,于是几人便不由自主的多喝了几杯。借着酒劲儿,董平将自己大破夏人一城之后事,好不加油添醋的说了出来。几人听得是啧啧称奇,连连叫好。

    蓝衣女子名听琴,她笑道:“董公子此举可真是豪迈至极,雅书妹妹,你说是不是。”捧书的女子掩面笑道:“是也,董爷的事迹不做修饰便可以写进这书里,你说是不是,均画妹妹?”抱画轴的姑娘道:“听董公子讲,小女子都想把公子当时的英姿给画出来呢。”

    这三位姑娘你一言我一句,不由得将董平捧的飘飘欲仙,他微红着脸对均画道:“姑娘既以画为名,想必姑娘的丹青之术定是妙极了。”

    均画微笑道:“承蒙公子夸奖,小女子的画技比之大家可还差的离谱呢。”

    董平笑笑道:“我在燕临认识个小兄弟,叫上官修,他的画技堪称国手。若姑娘有兴趣,在下倒是能为姑娘引荐一番。”

    均画听罢喜上眉梢,她连忙道:“想不到公子竟认识上官修,当时听闻在书画院考核时,上官公子的一幅风雨江山图可着实令小女子向往,若董公子能为小女子引荐,那小女子当真是感激不尽。”

    董平听罢,暗暗琢磨,想不到那上官修竟有如此大的名气。一听这俏姑娘千恩万谢给足了自己面子,董平自然是大大咧咧的道:“好说,好说。”

    这时,就听得落棋冷清一笑道:“我看阁下这牛吹的有些大了,阁下的修为最高也不过三花聚顶。凭这个修为就能在十万夏军中来去自如,又连破十一城。那夏国可真是没有颜面立足于世了。”

    说罢,落棋又淡淡的瞥了听琴三人一眼,酒桌上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林三川一拍胸脯,朗声道:“我家公子就是有这个本事,你不信,那是你见识短!”董平刚才说的夸张至极,众人心中明白,面上不说,哈哈一笑,这例来是酒桌上的规矩,但落棋姑娘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异类。她为人处世的方式大抵也就跟那落满了棋子的棋盘一般,虽局势复杂,但黑白分明。董平虽不喜欢落棋,但满是欣赏她,她的作风像极了戍北城里的黑宝先生。

    赵一惘半天没插上话,此时场面不对,他便出来打圆场道:“想不到董兄跟上官家还有一番交集,在下早对上官老家主仰慕已久,只可惜无缘得见。”

    董平晓得赵一惘在打什么主意,但他来为自己找台阶下,这个面子他就不能不给:“若有机会,在下来为赵公子引荐。”

    赵一惘还想接茬往下说,却被萧山鸣打断了:“西方黄狼凶险,但北莽江湖局势也是风云诡谲。”董平对萧山鸣心照不宣的一笑后询问道:“就这么几日,江湖上又出什么乱子了?”

    萧山鸣皱眉将董平被史定应带离杨家枪坪之后的事,一一道来。众人虽或多或少经历了那场巨变,但再次听到时,也不由得心惊胆颤。而董平的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波澜涌现。不过在他的心里,却是暗流汹涌。他暗暗道,“剑墟啊,我董平给你陪个不是,吾命中有三杯酒,第一杯当敬你的风骨!”

    “老弟,你向来心思通明。对这一番变动,你可有自己的见解?”

    董平看向萧山鸣淡淡道:“萧兄说如今江湖大势风云诡谲,我倒是认为,如今江湖的大势已开始渐渐明朗。”听董平如此说,萧山鸣又往下问了几句,但董平却是笑而不语,卖起了关子。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兹事体大,牵扯众多,若要是现在说出来,先不说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单说萧山鸣就会先失了理智。

    众人又喝了几杯后,赵一惘又举杯,看似不经心的说道:“小弟敬鹿岳书院的诸位兄长一杯,一是祝萧兄林兄寻到董兄心想事成,二是祝董兄逃脱虎口,不仅平安归来,还在大漠干了一番大事。”

    董平先大咧咧的喝了一杯,萧山鸣则是举杯不定,心事重重。他现在若要举杯,定要回赵一惘一句,祝赵公子一拿虎子,马到成功。但要说了这句话,他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人。一开始董平没回来时,他们便与赵一惘定下了前去的寒鸦城的行动。但如今董平回来了,那这寒鸦城去还是不去,就成了个难事。董平想来不爱管与自己不相干的难事,想来这寒鸦城他是不会去的。萧山鸣踌躇一番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道:“赵公子这是说哪里话,先前既然有约定,那萧某定也不会让赵公子孤身犯险。”

    赵一惘听罢,满意一笑。此时,落棋又冷声道:“我看几位还是趁早回去吧,那寒鸦城可不是你们能闯的去处。”

    见几人话中有话,董平便追问起了原由。当林三川将来龙去脉讲给他后,董平微笑道:“这样的好事,我怎么能不掺一脚呢?”

    萧山鸣闻言异常惊讶,赵一惘更是问道:“听董兄说,那史定应虽将董兄与贵夫人带去了大漠,但并未伤你二人,不知董兄为何……”赵一惘一言未毕,董平便摆手打断了他道:“若是我打了阁下一巴掌,那阁下会不会对我感恩戴德,只因为我打了你一巴掌,却没有踢你一脚呢?”

    赵一惘哑口无言,董平向来不冲动,但他也是向来睚眦必报。那赵一惘将自己等人当做助力,他何尝不能将赵一惘几人当做去踩那史定应一脚的东风呢?

    正当几人都各怀心思时,突听得客栈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驼铃声响。董平双眉一蹙道:“有人!”

    众人当即警惕起来,落棋当即大袖一甩,一颗棋子就从其袖中急速往客栈外射去。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听得一声惨呼响起,随后又是几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林三川猛的立了起来,登时就要往外追去。董平叫住了他笑道:“稍安勿躁,他们跑不了。”

    客栈外,只见一大片黄沙猛然凸起,刹那间,便有十三条身着大氅的壮汉从沙中跃了出来。领头那人目光冷峻,左右脸颊各有一道伤疤,正是库尔班。库尔班领头吹了个呼哨,就见十三头雄壮骆驼从远处急速奔了过来。十三人翻身骑上坐骑,卷起风沙,呼啸着向前方奔逃的几个人影追赶而去。

    当日董平离开前,郭仪威便派了库尔班与十二个好手护送他二人离开大漠。郭仪威除了是让库尔班二人保护董平之外,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让他们去探探如今中原的局势,另为大漠众百姓寻个安家的好居所。在进镇沙馆前,董平感觉情况不对,便让库尔班等人埋伏在了店外,想不到现在真排上了用场。

    从客栈外落荒而逃的四人怎想得到那破烂客栈中竟卧虎藏龙,他们四人中有人负伤,脚力本就不快,等四人再回头时,只见库尔班等人已逼至了他们身后。

    那负伤之人登时停下,转过了身。剩下三人自然晓得他的用意,虽不忍,但只能加快脚步往前奔去。库尔班见有人拦在前路,他面无改色就挥出一刀。当众骑呼啸而过时,那拦路人已被驼蹄踩进了沙里。骆驼刀客连千军万马都能踩碎,又何况他区区一负伤之人。

    往前奔逃的三人见势不妙,皆是心如死灰。一黑衣青年道:“回去也是死,留下也是死,还不如跟他们拼了!”登时,黑衣青年转身就击出一掌。刚猛掌力卷起一片黄沙,飞沙走砾宛若飞钉利器,铺天盖地的朝库尔班等人猛攻而去。另外两人也定了心思,纷纷转身效仿,刹那间,这方小天地就刮起一场沙暴!

    但在风沙之中,三人却见十一位大汉面不改色穿行与风沙之中。

    手持弯刀,宛如修罗。

    董平正端坐与客栈之时,突然就听哐当一声,只瞧一名黑衣青年已被五花大绑扔了进来。店外传来库尔班的声音道:“抓了个舌头。”

    几人在刚才的空当,便听董平讲了库尔班等人的来历。但此时一件,也不由得心中惊叹好凶的汉子!

    黑衣青年目光冷淡的瞥了眼众人后,便合起了双目,一幅人死鸟朝天的无所谓模样。

    董平微笑道:“兄弟从哪里来。”

    黑衣青年冷哼了一声,不作言语。董平使了个眼色,林三川便攥了攥拳头,性质高昂的来到黑衣青年身前,猛的就屈腿,用膝盖砸在了黑衣青年的后背上。受此剧痛,黑衣青年不由得脱口惨呼。

    林三川笑道:“你若真是个硬骨头,那被抓来之前,为何不咬舌自尽!爷爷问你,你是不是那覆族史定应的手下!”

    黑衣青年忍痛咬牙笑道:“老子是覆族中的好汉,但不是那贼秃史定应的手下!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覆族五行舵刘权!”

    黑衣青年说罢,就挨了两个脑瓜崩,林三川嘟囔道:“他娘的,你是谁老子,没大没小。”

    董平招手示意林三川回来后笑道:“五行舵,难道小兄弟也是为了那水火追杀令而来?”

    刘权一个鹞子翻身,坐在地板上,听董平说水火追杀令,不由得仔细端详了董平一番,他猛然道:“你是董平!”

    “正是。”

    董平话音刚落,刘权的双眼中便升起了滔天怒火,他登时喝道:“好你个董平,我家尊上费劲心思想要救你!反倒被你反咬一口,杀了我家三个兄弟!”

    董平听的有几分云里雾里,他道:“行走江湖刀剑无眼,我董平在江湖仇家不少,小兄弟一开始没有报明来意,反倒带着一身的杀气,也不怪我那几位兄弟出手狠了些。若有得罪之处,那我替他们陪个不是。”

    刘权眼眶含泪,连呸了几口唾沫,哑着嗓子道:“真他娘是吃了哑巴亏!”

    董平见状道:“不知小兄弟口中所说的尊上是谁,费尽心思救在下又是何意?”

    刘权瞪了董平一眼,冷声道:“你们就是这样问人话的?”

    林三川哼唧两声上前替刘权解开了绳子道:“你若是不老实,爷爷还有一百一千个脑瓜崩等着你呢!”

第八十九章 驼铃里的刀声(四)

    刘权坐在地上,冷冷的瞥了众人一眼,又喝了两坛酒才开始说话。顶 点 X 23 U S

    原来他口中的尊上就是段云楼,自那日离开杨家枪坪后,段云楼携水护法一干人等先是去将被人困住的五行舵主等人救了出来。随后几人又一同赶往这大漠,前去寒鸦城要人。他们所要的人,自然便是董平了。

    “但到了那寒鸦城,卫理说要人可以,但得拿镇沙馆的一丈红来换。”刘权喃喃说罢,已有些醉了。他眼眶红肿,还正为自己那几个枉死的兄弟抱不平。

    几人听罢是各怀心思,萧山鸣对那覆族会如此对董平上心感到诧异。而赵一惘对董平的交好之心却是愈发浓重起来,他想这董平是何等人物?北莽上的第一豪门与第一帮派竟都跟其关系匪浅。

    “段云楼啊……”董平只是呢喃一声,便抬头看向了楼上。

    落棋则冷不丁的说道:“现在寒鸦城在起风沙,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是怎么出来的。”

    刘权轻声道:“有暗道。董平我告诉你,我家尊上为救你,现在也成了卫理的人质,我几位兄弟的仇我刘权自然会讨回来。但我家尊上,你得去救!”

    几人小声商议了一番,未免觉得这事有点过于巧合,有几分请君入瓮的意思。但董平不以为然,以覆族的势力若是真是冲他董平而来的,不需费如此周折。但刘权接下来的一番话将众人的疑虑打消了不少:“但你要去救我家尊上,切莫要打暗道的主意,暗道把守严密,许出不许进。”

    董平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主意。”当董平将自己的计策说出来时,萧山鸣道:“这方法可行,但还需问问老板娘同不同意。”

    楼上。

    矮姑娘揭开了兜帽,露出一张满是暗红色烫伤的脸。孙明香早就见过她的面容,倒不惊讶,而一丈红则踉跄的下了床,将阮沥抱在怀里,声泪俱下道:“我可怜的妹子…”

    阮沥的情绪没有多少波动,她喃喃道:“我一点都不可怜……”

    盼望红颜祸水,到最后也只叹红粉骷髅。董平自小就在花丛中摸爬滚打,又从生到死,大起大落。对于世事,他看的比大多数人通明。美人在他心里分三等,这三等又有细分自不必多说。这第三等美人,是皮肉美人,皮肉美人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第二等美人,是骨美人,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而这骨有几种说法,董平自以为是气质之谈最佳。真正的骨美人,外貌可能普通,但就是有一种摄魂夺魄,勾人心智的魔力。第一等就是心美人,心美人是最普通也是最常见的。市井之中,长街之上,说不定哪位女子就是心善,心净,心纯,心美之人。

    但就是这第一等美人,却最不遭男人待见。男人最爱红颜美骨,却往往对自己身旁那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姑娘不屑一顾。

    心美人再解,便是你将心给了我,那你就是我的心美人。董平在绿洲时,总欢喜坐在椅子上看大漠的落日。有那么一个恍惚间,他将手臂往旁边一伸,便能搂住个人。那时,他的心也就安稳了下来,远方的日月星云都是虚幻,而他臂弯中人才是实实在在的,这就够了。这也是他想要继续活着,想要继续开天辟地的一个念想。在戍北城是净月,在燕临是上官曦,而以后,只有阮沥。

    阮沥当然不可怜,她是个全乎人,有手有脚,更有一个会一心一意待自己的人,怎么会可怜呢?那些说她可怜的人,想必才是真的可怜。

    当一丈红三人下来时,底下众人见到阮沥的面容时神色各异。董平则是将阮沥揽在怀里,大声宣告道:“这,就是我媳妇儿。说句不好听的,叫贱内。”

    孙明香揶揄道:“董公子口是心非,阮沥妹妹可是你的宝贝呢。”

    董平笑道:“当然。”

    大漠里的天气瞬息万变,这夜刚过去,就听摸去寒鸦城打听消息的库尔班回来道:“风势小了。”

    风停了,只见西方那庞大无双的垂天雷云与黄沙大漠相接,构成了一幅独一无二的壮美画卷。

    风停了,就该下雨了。

    只瞧有一行十一人缓缓在蜿蜒的沙丘上前行着,打头的是一身黑衣的刘权。他身后,是被反绑住双手的七个女子,而萧山鸣赵一惘董平三人则分站七位女子的两侧与队后。七位女子自然是琴棋书画,一丈红与阮沥孙明香。

    董平说要混入寒鸦城的方法也不复杂,但要得到一丈红的首肯。一开始董平以为一丈红会拒绝,但没想到她答应的痛快。从一丈红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其中蕴含着滔天的恨意。

    当一行人离寒鸦城还有十几里的路程时,那座遗失在大漠里的古城便显露出了它那狰狞的鳞角。

    刘权道:“等一会儿到了,你们都别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暗道与城上的守卫是两日一轮换,算起来今日他们还没换班,要是机灵些,应该能混的进去。

    林三川接茬道:“废话,难道你以为爷爷们都像你一样傻不愣登?”

    刘权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尤其是你,独眼龙!”

    看架势,二人稍有个不对付,就要大打出手。不过二人虽行事都有些鲁莽,但说到底还是机灵人,分得清孰轻孰重。

    又行了半个时辰,众人才总算来到了寒鸦城下。只瞧这寒鸦城通体由巨大黑石垒砌而成,雄浑壮阔,又满是风霜。这巨城能在大漠中屹立数百年不到,也算的上是个造化。墙头上,是两排穿粗布麻衣,配大刀的三千舵众。城下,有近两百人分列在城门两侧。

    城门前,有个正翘着二郎腿饮茶的粗犷汉子,见有人来了,当即站立起来,阔步来至众人身前,对着刘权居高临下道:“做什么的?”

    刘权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块牌子道:“水护法亲卫。”

    那汉子颇有些玩味的笑道:“原来是出去抓女人的,舵主让你们去抓一丈红,你们怎么带回来一帮女子。”

    刘权梗着脖子道:“那客栈里就有这么多女人,问谁是一丈红也不说,我们便都抓回来了。生怕某些人会在暗地里嚼我们五行舵的舌根子,说我们办事不得力。”

    粗犷汉子听罢也不再与刘权多说,他背着手往女人堆儿里走去。他一瞅见琴棋书画四人,眼中精光一闪道:“这四个倒是实打实的大美人,若你们不是一丈红,可就便宜我王爷了。”

    他话音刚落,数道杀意便朝他袭来。粗犷汉子寒毛一竖,后背已淌出了冷汗。不过他往身后一看那数百守城舵众又来了底气:“给脸不要脸!信不信爷就地就把你们几个给办……”

    他话音未落,便觉腿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身子一软便跪在了黄沙之中。他回首看去,只见刘权正死死踩着他的腿窝道:“我看你才是给脸不要脸!什么时候覆族中也由得你一个小小的守城香主放肆了?”

    后方的舵众见状皆是抽刀往前走了几步,刘权回头喊道:“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了他!”刘权正有一肚子的火气找不到人发泄,此时这莽汉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放过。

    粗犷汉子猛然喝道:“我看你敢!”

    “嘭!”

    粗犷汉子话音刚落,头顶便狠狠挨了一掌。这一掌打的他是昏天黑地,眼冒金星。刘权道:“什么人你就干什么事儿。是狗,你就好好看门,吠两声可以,但千万别咬人!”说罢,刘权起脚一踹,粗犷汉子便四肢着地,一张大脸也埋进了黄沙里。

    刘权对众人笑道:“你瞧,狗吃屎了!”

    林三川大笑道:“是也是也,狗咬狗真是有趣。但怎么输了的吃屎,反而赢了的享受不了?”

    刘权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正待他反唇相讥时,只听城墙上有人朗声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要闹得伤了和气。”

    众人往上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肥和尚。刘权低声道:“那是史定应手下的十八罗汉之一的伏虎罗汉,别看面善,但心思狠毒非常。”

    刘权刚说完,那肥和尚便从几十丈高的城头一跃而下。他先是摆手令剑拔弩张的一行守城舵众退下后,便对刘权等人喊道:“诸位随我进城吧。”

    这肥和尚说话中气十足,声传数里,十足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众人来至他身边后,肥和尚笑眯眯的打量了众人一眼呼一声:“无量寿佛。”便转身先进了城。

    众人入城,才发现城中之景竟恍若隔世。长街之中,人流拥挤,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商户店铺连排而坐,男女老少各得其所,好一副清明上河图。这寒鸦城的繁荣景象,丝毫不逊色与其他中原大城。

    阮沥在人群中不由得看花了眼,她小声对一旁的董平说道:“这里倒真不像什么帮派的总舵。”

    董平目视前方,不予回应。反倒被耳朵灵光的肥和尚听到了,他笑眯眯的看向阮沥道:“难不成姑娘以为这城里是人间炼狱?”

    阮沥撇嘴道:“就算不是人间炼狱,那也好不到哪里去。”

    肥和尚笑呵呵的说道:“这些百姓都是数年来因天灾**而无家可归的可怜流民,我们将其收容,不求其他,只求个心安理得。”

    “呵呵。”前头的刘权冷笑一声道:“说的好听,你们在这城里要收商户八成税。跟吸血的蚂蟥有何不同?说的话,倒是一派冠冕堂皇。”

    肥和尚平淡道:“收的税高,也只是为了维持城中消耗的庞大开支,你说这些百姓是愿意在外冻死饿死,还是愿意在城中安居乐业呢?”

    刘权冷哼了一声,也是无话可说。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董平开口道:“在下斗胆问大师一句,这寒鸦城处于大漠,四周孤立无援,百姓又无地可种,那这城里为何还如此繁华?”

    肥和尚笑笑道:“阁下问的好,你与那后生虽都是五行舵人,但行事作风可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肥和尚说着,便将手搭在了董平的肩膀上。董平心中一凌,便知道刚才这一问,自己露出了马脚。

    一股炽热的真气从肥和尚掌心涌出,直奔董平五脏六腑,董平当即调动起经脉中涌动的真气反击而去。

    两团真气在董平的天府穴轰然相撞,皆消散于无形。肥和尚虽面不改色,但心中已是翻起巨浪。以他的修为,自然能察觉出董平是刚刚达到窃天境,比他低了六七个小境界。但二人刚才这一番比斗,却是斗了个平手。肥和尚笑笑,一股更猛烈的真气随即攻入董平体内。这一招着实很辣凶险,全然是要命的杀招。

    董平不敢托大,积聚在气宫的真气全然涌出,与其相抗。只瞧在董平体内,一团黑色真气与火红真气猛然相对。开始两团真气还不分上下,但转眼间,黑色真气竟开始吞噬那股火红真气。刹那间,那火红真气便被吞噬了个一干二净。肥和尚眉头一皱,刚想将手从董平身上拿开,便觉董平体内的黑色真气竟往他的体内反噬而去。

    那黑色真气霸道异常,进入肥和尚体内如入无人之境,两三个呼吸的功夫,肥和尚体内的真气便被吞噬了约有一半。

    “嘿!”

    肥和尚猛的一声低喝,将众人吓了一跳。众人只瞧他面色苍白,双手背在身后。

    肥和尚声音微颤道:“无量寿佛。”

    董平则对他微笑道:“大师,您出汗了?”

    肥和尚擦一把脑门道:“这大漠的天气着实热。”此时他再看董平,双眼中尽是忌惮之色。而董平也不好受,那黑色真气涌回他体内后,躁动不已,直冲破了七八根经脉才堪堪停下。要不是为了不露怯,他早就喷出了一口鲜血。董平暗道:“这无上霸道篇修炼到窃天境后,越发的邪门起来。”

    董平不知,这正是那《无上霸道篇》的神异之处。当年鹿岳书院为天下立榜,其他榜好排,但唯独这功法榜让众院长老师犯了难。原因无他,只因天下功法何止千千万万,其中又各有神异,实在难比个高下。无奈,众人只好将少林寺的《摩戈明王经》排在了第一,只因修炼这《摩戈明王经》的修士,体内真气会化作绵延江河,滔滔不绝,就以真气持久来说,这《摩戈明王经》便可排个第一。

    但世人不知,若要是比真气持久,那千年前无上宗的《鲲鹏总略》可以称为第一。功如其名,《鲲鹏总略》讲的是吞噬天下真气,用来锻炼己身。当年无上宗靠这《鲲鹏总略》可是逞威江湖数百年。但四百年前,《鲲鹏总略》有一半遗失,剩下的一半便改成了《无上霸道篇》。《无上霸道篇》讲的是吞噬他人真气,而遗失的那一半讲的是融合他人真气。但《无上霸道篇》修炼到极致,也是强悍无匹。仅看刚才肥和尚与董平交手,便可知晓一二。无上真气霸道异常,天下无真气不可吞。肥和尚刚才不知凶险,便着了董平的道。不过这功法的修炼条件苛刻,以至于无上宗后继无人,终消散于江湖之中。

    欲要修炼《无上霸道篇》先是要修炼之人在入武道之前,就达到极高的心境层次。但这种人,是万里无一。当日老神偷察觉到董平的心境,方才为他偷了这本功法。董平踏入窃天境,这《无上霸道篇》才开始显露神异。

    众人向前行了片刻,肥和尚又开口道:“刚才阁下问贫僧寒鸦城靠何为生,贫僧此时能为阁下解答。”

    董平笑道:“请大师指教。”

    肥和尚一指身旁的一家商号道:“就靠这个。”

    众人寻声望去,只瞧那商号前的幡子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万里钱庄!

    另一侧的赵一惘惊讶之下刚欲开口时,落棋就踩住了他的脚背。赵一惘方才闭上了嘴巴,没有失态。

    董平淡淡道:“是上官家的万里钱庄。”

    “正是。”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董平暗道,覆族势大,族众可谓是遍及北莽三十州。其族内日常的开支就是个大数目,其背后若没有豪门大户的资助,定然不能维持长久。而有这个财力的,北莽中也只有上官家了。那日在燕临皇宫见到上官曦时,董平便隐隐有了猜想,看来上官家并不想止步于富可敌国,逐鹿天下当个世间共主,岂不是更快活?

    肥和尚笑笑道:“当年我三千舵在寒鸦城立了字号后,便开始收留难民。但人一多,吃饭的嘴也多了。为减轻舵里的开支,舵主便派人护送那群难民在大漠淘金。难民从大漠淘换来的值钱物件,便可以来万里钱庄兑换成粮食银钱。难民们也可以用银钱粮食来钱庄兑换布匹杂物。数年来,有人拿钱开了店铺,也有人继续干着淘金的勾当。”

    董平笑道:“上官家可真是从不做赔钱的买卖。”

    前头的刘权则是冷笑道:“我说伏虎罗汉,你这嘴可真是不严实,三言两语,就将你三千舵的机密给泄露出来了。”

    肥和尚闻言摇头道:“这些城中的百姓皆知,又何谈机密一说。”

    刘权挑眉道:“既然如此那你说的就是废话,废话还是少说些。”

    肥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说的是。”

    “但你们今日又有谁能活着走出寒鸦城呢?”肥和尚默念一声,他的眼中似有杀意闪过。

第九十章 驼铃里的刀声(五)

    一座好大的府邸落座于寒鸦城中心,府邸没挂牌子,看守也不算严密。m.www.uu234.net这府中住着五个人,便是卫理与四位三千舵的长老。听刘权说,现在府中住着的段云楼跟水护法。但她二人与其是说住在里面,倒不如说是被囚禁来的更贴切些。看守她二人的是史定应,三千舵其他三位长老因为在杨家枪坪元气大伤,所以正闭关修养。

    众人来此是有三个目的,琴棋书画四人是要救出秋止水。董平一帮人与赵一惘要教训史定应,而刘权是要将段云楼与水护法解救出来。三方虽目的不同,但殊途同归,做这三件事,第一个就是先要把卫理给解决了。这件大差事,自然就交给了琴棋书画四人。曾见识过卫理厉害的萧山鸣不由得为这四位姑娘揪了一把心。但四位姑娘却是满不在意。

    均画姑娘道,在上年百花祭时,素来狂妄自大,号称风绝百里的夺定宗宗主邓金明在燕临闹事,就是她四个拿下的。当时那场比斗四人只是觉万分吃力,后来才知道,那邓金明在去燕临之前刚入了陆地神仙境。仗着自己在几分修为,便在燕临生起了事。

    或许在四位姑娘眼里,陆地神仙之间并无不同。她们既然能拿下一个陆地神仙,就能拿下第二个。

    大宅院里大厅堂,从玄关处看去,卫理正端坐在上位。他一旁的红木方桌上,一盏香炉中冒出来的轻烟正在他身体四周缭绕。

    在厅堂两侧,段云楼与水护法相对而坐。她二人一言不发,面色都有些苍白。卫理用手轻轻一抚,缭绕在他身子四周的烟雾便化作两条长龙游向段云楼二人。这淡紫色烟雾一入二人口鼻,两人的脸色便越发苍白起来。

    “你们五行舵的凤凰散虽然厉害,但想必这一次,二位也才是第一次见识到它的威力吧。”

    “这难道就是卫舵主的待客之道?先是去中原砸我们五行舵的场子,如今又用凤凰散对付我与段小姐,卫舵主不愧是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做的大人物。”开口的是水护法,而一向能言善辩的段云楼此时却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卫理微笑,对水护法笑里藏刀的言语丝毫不在意,“在杨家枪坪,贵舵不仅坏了我三千舵的大计,还在背后捅了我舵一刀子。如今二位既然来了寒鸦城,卫某略施惩戒,也在情理之中吧。好人坏人都让你们五行舵做了,难道还不许卫某发发脾气?”

    “这些都无伤大雅,奴家只望卫舵主能言而有信,待奴家的手下将那一丈红拿来后,你能将董平给放了。”看着段云楼强挤出来的笑脸,卫理颇有些玩味的摇头道:“这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段小姐为何会对那董平如此上心。难不成,他与段小姐是老相好?”

    段云楼微蹙眉头,她以前虽没见过卫理,但也听说他是个行事稳重,性子冷淡的人。但不知为何,这两日他的性情好像起了变化,言谈举止都略微的轻浮了起来。

    但段云楼毕竟是段云楼,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舒缓眉头,微笑道:“卫舵主可真是取笑奴家了,我与那董平可以称为老朋友,老相识,但可不是什么老相好。这次来寻他,也只不过是还他个人情罢了。但卫舵主对那一丈红如此上心,想必您二位才是老相好吧。”

    卫理听罢,嘴角上扬,颔首道:“不错。”

    段云楼没想到卫理会承让这么爽快,但她还来不及惊讶,一行人,便从厅堂外走了进来。见到这群人,段云楼登时震惊非常,但她心思急转后,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当下是口无风浪,面无波澜。

    董平也瞧见了段云楼,她还是一如往常明艳,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疲惫。众位女子面容也是皆有变化,其中最属一丈红神情波动最大。她一张小巧的脸,此时已涨的通红,她双目眦裂,朱唇猛颤,一幅要将高坐上人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而卫理神情淡然,但他不停用手指轻敲木桌所发出来的噔噔闷响,却出卖了他,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像脸庞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厅堂里寂静异常,卫理敲击木桌发出来的阵阵声响,显得诡异非常。忽而,卫理笑道:“段小姐,你瞧。你要的董平我给你带来了,我要的一丈红你也替我带来了,咱们之间可算是两不相欠了。”

    段云楼冷冷瞥了卫理一眼,咬着银牙挤出几个字儿来,“那奴家,可真是要多谢卫舵主呢。”

    这时水护法打量一下局势道:“既然两不相欠,那卫舵主是不是应该先将我二人身上的凤凰散给解了。”

    卫理斜睨水护法一眼道:“不着急。”说罢,他轻拍双手,众人身后的大门轰的一声便关在了一起!一声大笑随着传来:“贼小子,丑丫头,今日咱们可算是山水有相逢!”阮沥闻言身子轻颤道:“董大哥,是史定应……”董平暗道不好,看来他们的行踪与计划,全然在这卫理的掌握之中。众人见状不妙,登时提起一身真气,皆严阵以待。刹那间,这大厅之中的气氛便剑拔弩张!

    突然,一丈红崩开了捆住双手的麻绳,阔步走至众人身前,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卫理道:“你难道还觉得毁的我不够彻底!你那日杀我孩儿,留下书信说永不相扰!为何现在,还要让我再看见你这张脸!”一丈红雪白的肌肤上,青筋暴出,她声嘶力竭的吼着骂着。似要在这一瞬间呕出全部的灵魂与愤怒。

    “呵。”卫理略做嘲讽的笑了一声,耸肩道:“老板娘这话可就说错了,扰你的不是我,而是这两位。”卫理说完,还往左右指了指段云楼与水护法。

    当日在杨家枪坪见这卫理,两方虽是敌非友,但孙明香也是颇为敬佩从这卫理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概。本以为他即使不行善,也会行事光明磊落。但没成想,他竟然就是一丈红口中那人面兽心的男子。这当下,孙明香不禁想替一长红将其碎尸万段!

    而董平看这架势,才晓得一丈红原来是与卫理有一番深仇大恨,怪不得说叫她来寒鸦城,她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落棋四位姑娘没其他人那么多的想法,她们只想拿下卫理,然后将秋止水给救出来。四人乃心有灵犀的同胞姐妹,也不需言语配合,只消心神一动间,四位姑娘便齐齐跃至前方,朝卫理攻去。

    卫理淡然一笑,一根玉箫登时便从其怀中射出,点向离他最近的落棋。这玉箫携带万钧巨力,来的是又急又猛。落棋双臂一交,随后又登时分开,蓦然间,便有千百颗棋子同时挥洒而出。

    那玉箫当当当,连破数十枚棋子,其速度竟是丝毫不减。剩下三位姑娘见势不妙,当即朝三方,向卫理合围而去。骤然,一方大阵,便凝结成了雏形。这大阵端的奇妙,均画三位姑娘合力之下,竟将卫理封在了方圆十步之内。前方的落棋顿觉压力一减,她双手一抬,漂浮在空中的数百枚棋子同时朝玉箫激射而来。随着一阵乒乓之声,那玉箫失了力,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随后,落棋上身至前,与其她三位姑娘各占东西南北一个方位。她们四人所施展出来的阵法,愈加完善与强悍。

    突然,一声狂笑从屋外传来:“贼小子,今日佛爷就要你的命!”

    只听一声轰鸣,一股滂湃巨力当即轰碎房门朝屋内席卷而来。站于众人身后的萧山鸣反手就是一掌,一道玄武真气被其打出,竟硬生生将那滂湃巨力给拦了下来。

    “咦!”史定应在屋外的大庭院中显出了身形,他看向拦下他这一掌的萧山鸣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忽然想起,他与这萧山鸣曾在飞将城外交过手。不过那时这萧山鸣并非他一合之敌,想不到短短几日,这汉子的修为进展竟如此之快。

    董平拍了林三川脑门一下后道:“照顾好你家奶奶!“说罢,他便抽刀冲出了屋外。萧山鸣与赵一惘对视一眼,紧随其后。林三川携着阮沥躲到屋角,又对站在大厅中的孙明香喊道:“孙姑娘,过来避避!”孙明香没理会林三川,反而是抽出连环鞭护在了一丈红的身后。那刘权见卫理被琴棋书画围的不能动弹,便跃身为段云楼与水护法运气驱散了残存在二人体内的凤凰散。

    三人相携,避在另一个屋角恢复元气。

    且看在庭院中,掌风剑气刀芒是纵横无双。史定应被董平三人逼的是连连后退。史定应冷笑道:“好一群贼小子!佛爷当日没将你们一个个杀了,是佛爷看走了眼。但今日,佛爷便送你们上西天!”他话音刚落,赵一惘便一剑斜刺史定应手腕。董平与萧山鸣也纷纷用刀掌护送。赵一惘笑道:“贼秃,你若没了那袋子,能算什么东西!”赵一惘方才刺向史定应的手腕,全然是看到他想要趁说话的功夫,去解挂在腰间的人种袋。

    “佛爷今日第一个便宰了你!”说罢,史定应用一掌拦下董平与萧山鸣的攻势,另一掌便携带滚滚真气,狠击向赵一惘的胸口。见状,赵一惘大惊失色。史定应这一掌,他万万拦不下来,无奈之下,他只能连连倒退。

    没成想,史定应突然变招。他朝赵一惘攻去的那一掌陡然一转,就攻向他身前的萧山鸣!萧山鸣抬掌便与史定应这一掌对上。

    只听骨裂之声从萧山鸣左臂啪啪传出,他的口鼻之中,也全然是被震出来的殷殷鲜血。紧接着,史定应的招式又是一变。他左手猛然抓住了董平朝他砍来的刀,随后他往后一抛,便将董平甩了出去。紧接着,他的左手也携着开山劈石的巨力,朝萧山鸣攻来。萧山鸣骤然抬起右掌与其相对,刹那间,萧山鸣的衣袖尽皆碎裂,一双粗壮的手臂正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

    董平提刀上前,暴喝一声:“攻他腋下!”

    赵一惘会意,登时,一刀一剑便狠狠的扎在了史定应的双腋之中。史定应诡异一笑,只听嘎巴一声。便见史定应自脱一腿,那脱臼的右腿忽的往上一悠,系在其腰间的人种袋,便被踢上了半空。

    “滚!”

    萧山鸣一身暴喝,四象神力同时涌上其双臂。其双臂一震,那落在他双臂上的血珠登时化作满天血雾!史定应也被震的连连倒退。

    与此同时,那空中的人种袋也猛然张开。磅礴吸力涌现,满庭院的假山奇石噔的漂浮了起来,携着巨力朝董平三人席卷而来。面对着满园的巨石,三人已是应对不暇,再加上三人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史定应。顿时间,三人陷入两难之地。

    史定应站于人种袋之下,双掌翻飞,真气掌印朝着董平三人迭迭而来。萧山鸣转身打出几掌道:“二位老弟专心应对巨石,我来对付这和尚!”

    忽而,史定应一跃而起,将人种袋抓在了手里。随即,满院的巨石也发出咚咚巨响掉落在地。

    史定应嘿嘿一笑道:“你们给我进来吧!”说罢,他用双手一撑人种袋,那袋口便化作了一张硕大无比的凶兽巨口。一股更加狂暴的吸力朝董平三人狂卷而来,一时间三人身子便剧烈前倾起来。

    董平与赵一惘登时将手中的刀剑噌的一声插进黑石地面之中,紧握手手柄,才堪堪稳住身形。萧山鸣一声低喝,双脚竟猛得踩踏黑石,陷进地里。趁此良机,萧山鸣更是将全身真气一股脑的用了出来。刹那间,便听得虎啸龙吟,龟鸣雀呖!

    这四道雄厚掌力同时朝史定应涌去,但四道掌力行至半空,便被数道吸力龙卷搅碎于半空之中。萧山鸣心中一紧,他全身真气耗尽,此时身子脱力,摇摇欲坠之下竟就要朝史定应的袋子飞去。见此情景,董平与赵一惘皆是伸出一手,死死的抓住了萧山鸣的脚腕。

    与此同时,董平灵光一闪,对赵一惘喝道:“放手!”

    赵一惘惊讶之下,那手仍是死死的抓着萧山鸣的脚腕。萧山鸣看了眼董平道:“赵老弟放手吧,董老弟想必是有了法子。”

    赵一惘闻言,眉头拧在了一起,但萧山鸣都如此说了,他也只好松开了手。只听“嘭”的一声,萧山鸣拔地而起,如一片落叶朝人种袋飞去。紧接着,董平也松开了刀柄。紧随萧山鸣之后,一同被吸向那人种袋之中。

    就在萧山鸣身子没入人种袋时,董平猛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腕,而他另一只手,竟抓在了史定应的手腕之上。

    “不知死活!”史定应冷哼一声,又在人种袋里注入了两分真气。刹那间,这股吸力竟要将董平给撕成两半。

    董平咬牙强忍这剧痛,其体内的真气瞬间奔涌着便从董平的掌心中疯狂涌入史定应的体内。

    史定应感受到董平那犹如爬虫的真气流窜在自己的经脉之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不屑。登时,他气宫中那浩瀚如汪洋的真气便化作一条长龙朝那黑色气流吞噬而去。蓦的,董平的真气便被史定应的滂湃真气掩盖。

    史定应眉头一条,正欲将董平给撕成两半时,其体内异变突生。只瞧那看似弱小的黑色气流,竟开始疯狂吞噬他体内的真气。黑色真气宛如蛀虫,在他体内无孔不入!

    “滚开!”史定应大吼一声,面目扭曲着将董平给甩了出去。刹那间,斑驳的真气反涌入董平体内。就这么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董平体内的经脉便被冲毁了七七八八。

    “疾!”

    董平早有准备,他不顾体内经脉被毁,拼劲全力将那庞大的真气用泄气发逼入左臂之中。

    一股血色真气登时便从董平指尖射出,万籁俱寂,只见满天血雾!

    史定应的右半身被这狂暴一指,给轰了个粉碎。

    砰!砰!砰!

    坠落之声传来,喝醒了被董平那一指给惊的痴傻的赵一惘。他赶忙起身前去扶坠在地上的董平与萧山鸣。

    而孙明香等人听到如此大的动静,也纷纷从屋里跑了出来。阮沥见到浑身血污的董平,泪珠随着跑动的步伐,一同飘散在空中。林三川正要往董平身边赶去,身子却是一顿,他的手腕被人攥住了。他回头一看,只见抓住他的是面容阴寒的段云楼。

    “给我起来!”林三川刚甩胳膊,就被水护法给按住了。

    段云楼沉声道:“那个丑丫头是董平什么人?”

    林三川随口吼了一句道:“那是我家公子媳妇!”说罢,按住他肩膀的手便松开了,林三川疾步朝董平行去。

    段云楼神色一黯,目光复杂。

    水护法微笑道:“你瞧,董平连那丑丫头都看得上,却看不上你。”

    “闭嘴。”

    水护法自讨个没趣,干笑两声,便不再言语。

    段云楼檀口轻启,喃喃道:“还有人,等着你回家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741/ 第一时间欣赏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作者:北男所写的《锋寒三尺三》为转载作品,锋寒三尺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锋寒三尺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锋寒三尺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锋寒三尺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锋寒三尺三介绍:
大国争锋之下,引江湖动荡,庙堂不安。北莽之地虎啸龙吟,南蜀一隅三神相争,少林大佛下的老魔能辩群僧,剑墟中的仙人傲骨铮铮。天宝元年,正当乱。董平带刀离了戍北城,从烂俗的江湖走到更烂俗的庙堂。他与人斗,又与天斗,一不小心,就把这烂俗尘世闹了个天翻地覆。锋寒三尺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锋寒三尺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