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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男     锋寒三尺三txt下载     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驼铃里的刀声(六)

    董平此时比烂了一半的史定应好过不了多少。顶 点 X 23 U S他体内的经脉被冲毁了大半,尤其是左半身,此时毫无知觉。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景想要杀死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他倒在阮沥的怀里,说的第一句话是:“拿刀…杀了他。”

    落在满地血肉里的史定应仍仔抽搐着身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阮沥对史定应其实没有那么恨,她心中还隐隐有些感激他。若不是史定应,她又怎能遇上董平,与董平结一段姻缘。尽管如此,阮沥还是擦干眼泪,到身后,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将深入黑石中的惊雪拔了出来。

    史定应从遮住视线的血帘中,看到那个自己厌恶异常的丑姑娘拿着刀朝自己走过来。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想他史定应虽算不得英雄,但也是万中无一的大高手。而今日,他却落败在了三个未成气候的后生小子的手里,而最后要来结果他性命的,却是一个女人,一个他鄙夷嘲笑的女人。但若在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在大漠中将董平与阮沥杀了。不为别的,只为他定下的规矩。

    阮沥先是将头扭到一边,将刀锋压在了史定应的喉头处,阮沥虚晃了两下,感觉这样一刀该杀不死他。随后,她又闭上眼睛,将惊雪高高举起,这样来,她应该就能将其一刀毙命。

    阮沥高举黑刃,双手轻颤,许久不见落下。

    “你砍啊。”史定应嘴角冒着血泡,竟说出了话来。

    阮沥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她往后一撤,就听史定应连连大喊道:“你砍啊!你砍啊!……”从他嘴里喷出来的血沫,刹那间便喷了阮沥一身。阮沥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也是一声娇呼,其手中的刀也应声而落!

    “啪嚓!”

    众人只听得好一声巨响传来,随后又是咣当一声,阮沥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而在阮沥站立之处,插着一根硕长无比的熟铁雕花大棍!

    史定应往天上一瞅,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道:“娘的,你们非得等佛爷跟你们一个德兴了,才肯出手……”

    众人抬头往去,只瞧在前方大屋之上,正有三人并排而立,赫然是三千舵另外的三位舵主。除了那罩着黑布的阴老三众人看不清,其他两位护法皆断了一条手臂。

    而阮沥此时正惊魂未定的被孙明香拦在怀里。且说刚才阮沥就要落刀斩了史定应时,一根熟铁棍便向她猛击而来。还是孙明香眼疾手快,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用连环鞭将阮沥给拉了回来。

    局中形势瞬息万变,瞧见阮沥没有得手,赵一惘便挽起长剑刺向史定应。忽而,那三位护法从天而降,妖艳的妇人伸指夹住了赵一惘的剑,笑吟吟的说道:“一别多日,赵公子可想奴家了?”

    赵一惘见这妇人搔首弄姿的模样,不由得连连作呕:“妖妇!”

    “诶呦,赵公子可真是无情,前几日还一口一个的叫着奴家姐姐。怎么今日奴家就成妖妇了?”说罢,妇人放开赵一惘的剑掩面一笑,但其目光却陡然凌厉起来。赵一惘暗道不好,他猛然出招,直指妇人命脉!妇人毫不惊慌,她水袖一甩,便将赵一惘的剑牢牢卷了起来。其变掌为爪,直取赵一惘面门。

    而另一旁的同安国单手握棍,已与孙明香林三川战到了一起。萧山鸣将董平与阮沥安置在一旁后,也跃步闯入了战局。阴老三也从黑布中探出一只如空干柴般的枯手,为史定应处理其伤势来。

    同安国虽只剩一条手臂,但舞动起那熟铁棍来也是丝毫不显生疏。孙明香刚用连环鞭套住同安国的熟铁棍,便被其甩到了天上。萧山鸣拔身去接,林三川趁机攻向同安国后背。同安国面容威仪,手中大棍往后一探,就听笃的一声闷响,便将林三川打翻在地。随后其大步上前,一手握住棍尾,对着萧山鸣就是当头一棒!

    另一方的赵一惘更是被妇人逼的连连倒退,他手中的剑已被妇人夺了去。那妇人用水袖卷剑,如同玩耍一般,戏弄着赵一惘。

    突然,同安国将要敲在萧山鸣头上的长棍与妇人卷在水袖中的长剑同时被打飞了出去。二人惊诧之余,就见一把小扇绕着庭院转了圈儿后,便稳稳的被已来至前方的水护法接在了手里。

    “二位长老,何苦要为难小辈。本尊不才,愿与二位较量较量。”

    同安国与妇人阴沉着脸对视一眼后,登时便朝水护法出手而去。

    三人在前方战做一团,后面落了清净。众人此时得一番喘息后,又聚在了一起。

    软力坐在地上,将董平揽在怀里,悉心的为他擦去身上的血污。萧山鸣为董平探查过伤势后,锁眉沉声道:“董老弟的伤势不能耽搁,得赶快出去才是。”

    赵一惘看一眼屋内,苦笑道:“诸位兄台快寻条路先走吧。我得去将秋姑娘给找出来。”

    孙明香闻言摇头道:“赵公子,你可知道秋姑娘是心甘情愿跟随那卫理走的。你就算找到了她,她也未必愿意随你走。”

    赵一惘讶然道:“那孙姑娘怎么一开始不说?”

    孙明香有几分无奈道:“我早就跟落棋姑娘她们讲过了,她们都是道,秋姑娘是被卫理迷了心智,也没人信我。”

    赵一惘闻言思索一番道:“林兄,阮姑娘,你们先将董兄带出府去,找个医馆疗伤。我与萧兄孙姑娘留在此处,也好照应落棋她们。诸位看可好?”

    赵一惘话音刚落,就听得董平低声道:“谁都走不了。”

    “董兄这是何意?”赵一惘不解,萧山鸣倒是看出了些端倪,他道:“难道几位没有发现,这府里也太安静了一些。三千舵的舵主与几位长老都在酣战,这闹出来的动静最少声传数里,但却不见有人来支援,难道你们不觉得诡异?”

    赵一惘皱眉道:“却是如此,就连带我们进府的那个肥和尚,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段云楼走了过来。她阴沉着脸,冷冷的瞧了眼董平便道:“奴家不知董公子已是新婚燕尔,没早些送上一份贺礼,真当是失礼。”

    阮沥像护食的家燕一般将董平的头揽在了怀里,瞥了段云楼一眼道:“我们成婚关你什么事,我们也不要你的贺礼!”阮沥自从知晓段云楼为救董平不惜孤身犯险后,便隐隐觉得二人的关系非同寻常。此时再瞧这段云楼长的标致,更是不喜欢她。

    段云楼看着阮沥,眼中是说不尽的复杂意味。孙明香察觉到场中的火药味儿十足,便笑吟吟的开口道:“刚才还要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段云楼将身子扭到一边,不再去看董平。她淡淡道:“我可没打算出手救你们,是那奴才不听管教,擅自出手的。噔等回去了,我便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林三川见董平伤势严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早就哭成了泪人,他上前给段云楼跪下,连磕了几个头:“段小姐,您念在与我家公子还有一段交情,便发发善心,救救他吧!”

    段云楼见林三川这架势,实在是冷不下脸,“先出府,城东的老韩药铺是我手下的人,他有些医术……”

    段云楼一言未必,林三川又梆梆磕了几个头。

    萧山鸣将董平背负起来经过段云楼时,董平奄奄道:“多谢……”

    段云楼合起双目却是没再理他。

    屋内。

    琴棋书画这阵法着实厉害,四合之下,将卫理死死的困在原处。这阵法从外入里,不仅封住了卫理的身躯,还逐渐封锁起他的经脉。

    卫理微笑道:“霏娥宫的风月阵法着实名不虚传,加上四位姑娘是同胞姐妹心意相通,用起来更加无痕圆润。”

    听琴姑娘闻言厉声道:“你知道厉害变好,我奉劝阁下,还是早些将我宫的弟子交出来的好!”

    落棋瞪了听琴一眼道:“你跟他废话什么,先将他打个半死,他不交也得交。”

    而呆呆立在大厅中央的一丈红,目光空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缓缓的朝前方走去。

    卫理摇头笑了起来:“若是四位姑娘再厉害一些,那卫某今日怕是真的会被四位大个半死,但四位姑娘今日错就错在你们小瞧了我卫某人。”

    忽然之间,骤变突生。

    卫理面容一狞,身躯陡然一震,便听的有啪啪的瓷器龟裂声传来。

    四位姑娘大惊失色,落棋大喊一声:“撤!”随之,便是一股震古烁今的磅礴真气从卫理身上喷涌而出!四位姑娘皆是一声哀鸣,便倒落在地。

    随后,卫理缩地成寸,一步来至一丈红身前,将其紧紧抱在了怀里。

    卫理玩味道:“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有味道了起来。”

    一丈红由眼神空洞,忽而转成嫣然一笑。

    “那你可要多看几眼。”

    一丈红将手从卫理胸前移开,十寸长的匕首,连柄尽数没入了卫理的胸膛。

    一丈红见如此轻易得手,不由得也有些傻了。她喃喃道:“你可以躲开的……”

    卫理身子忽然软了起来,一个不注意,他就会倒地不起。但他仍死死的抱着一丈红,微笑道:“我若放手了,那就再也抱不紧你了……”

第九十二章 驼铃里的刀声(七)

    一丈红蓦然放声大哭起来。m.www.uu234.net

    此时此刻,她不相信,也不愿意坚守,卫理是亲手杀死她女儿的恶魔。她一把抱住卫理,不让他倒下。

    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留守在院里的赵一惘噔噔跑了进来。他赶忙将琴棋书画四位姑娘扶到椅子上,随后他再瞧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一丈红与卫理,不由得升起一阵怒火。他刚想提剑将二人杀了,忽见地上蔓延的鲜血,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卫理在一丈红的耳边喃喃道:“刚才,你为什么没有刺下去…”

    “你会躲吗?”

    “不会。”

    “那我为什么还要刺下去?”

    二人声音虽然微小,但赵一惘听得清楚。他被二人的交谈弄得云里雾里寻不到踪迹。

    突然,一阵阴柔之声从空中飘荡而来。

    “好,好一对儿痴男怨女,让咱看了也着实羡慕呢。段小姐,董参军,你们为何要急着走呢?”话音刚落,空中便传来几下拍手声。

    骤然间,密密麻麻的三千舵众从各个屋子内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刹那间,这偌大的宅院,就被堵的水泄不通。

    水护法与同安国二人停下了手,刚要出宅子的萧山鸣一行人也被逼退了回来。

    “他娘的都给老子让开!”林三川双目红肿,一呲大牙,双手就往前方拦路的一行人拿去。

    登时,蹭蹭亮刀之声不绝,刹那间,林三川的脖子上就架了不下二十把钢刀。

    那阴柔之声再度传来:“哦,戍北城马安生手下的十夫长,林三川是吧。咱劝你还是莫要轻举妄动,要不然,通通要死。”

    董平见状强打起精神道:“回来。”

    林三川奋力一跺脚,无奈之下只好往后退去。此时董平心思急转,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将他们的来历摸得一清二楚。

    忽而,数道身影从人群中飞出,稳稳的落在了庭院之中。瞧见领头那人身着艳红色长袍,腰间束一条宽大玉带。这人一头白发随意披散,面相阴柔,男生女相。要不是见他脸上还有几分男子的棱角,众人恐怕真将其当成了女子。再看其身后,十四位气息浑厚的男子负手而立,往向众人的眼神是虎视眈眈。

    白发男子一拍腿,他旁边一肥胖男子当即屈起四肢爬服在地。白发男子一屁股坐在他背上,将其当成了一把甚是舒服的人.肉座椅。而这肥胖男子,赫然便是领董平一行人进城的伏虎罗汉。

    不明就里的众人都是心中打鼓,董平咳嗽一声默念道:“这才算是要唱戏了。”

    白发男子的一张薄嘴唇微微弯起,像是在笑,却满是寒意杀气。他打量一番众人后才开口道:“今儿个,咱真是有一番运气。不仅能捉拿叛贼卫理,还顺带脚,拿下三个国贼。”一开口,尽是阴柔。要不是他有个喉结滚动,众人已把他当成了没把儿的公公。

    “大理寺卿段清流之女,段云楼。谎称要来北莽结一门娃娃亲,却在戍北城联手城中守将马安生与其手下参军董平杀害大内两名禁卫,其后又加入反贼覆族,罪当斩。”白衣男子说话儿时,嘴角仍是翘着,语调也是不升不降,众人皆是听得毛骨悚然。

    段云楼闻言微笑道:“大人此言可是抬爱了,奴家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又怎敢去杀威名赫赫的禁卫。全因他二人是狼夏的奸细,马将军与董参军查明原由后便将二人杀了。我想他二人是有功无过,而奴家来北莽结亲是不假。但来到北莽时,才发现公公一家人全都死于战乱之中。奴家走投无路之下,才投奔了覆族。而覆族位于北莽,做些什么,好像都不归大宋管吧。”

    白发男子伸出纤长的手指指了指段云楼,咯咯笑声从其喉咙发出,显得诡异至极:“段小姐啊段小姐,你还真是伶牙俐齿。但你说再多,岂能瞒住咱禁卫的眼?”不过段小姐放心,段大人在朝堂中还有些威望。咱只会将你带回临安,交由官家发落,咱也想看看,官家会怎样处置令尊与段小姐呢。”

    段云楼闻言,猛的就将一双玉手攥起来。

    白发男子见状噗的一笑道:“段小姐可别紧张,咱只是开个玩笑,段大人在庙堂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咱又怎么会不开眼去触段蒋两家的霉头呢,还有那小二爷,咱一想起来可就犯偏头痛呢。”

    段云楼身后的萧山鸣忽觉得董平刚才身子颤了一下,他忙问道:“董老弟,你还能抗着吧。”

    董平微笑道:“还死不了。”

    见到萧董二人交谈,白发男子翘起二郎腿道:“呦,董参军。你可千万别死,你若是死了,咱拿什么回朝廷邀赏呢。虽然你比起卫舵主来只是个蚊子腿儿,但好歹也是块儿肉呢。”

    蓦然间,白发男子拍了拍手,其背后便走出七人进入了大堂之中。紧接着,便听里面传来好一阵打斗之声。

    白发男子笑道:“卫舵主,既然受了伤,那就别强撑着。跟咱乖乖回临安,想必官家念在你为庙堂效力多年的份儿上,说不定会饶你一条狗命。”

    “哦?是吗。那卫某,还真要多谢莫统领的大恩大德呢。”

    白发男子闻言神色一变,忽而白发男子神色一狰,变掌为爪,噔的一声就将其座下伏虎罗汉的肥脑袋给按进了地里。登时,红的白的一股脑从黑石中涌了上来。

    “狗贼!”

    只间肥和尚手里还握着一柄钢刺,而白发男子的背后也被划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从厅堂中,面色苍白,但嘴角带笑的卫理款款走了出来。看着卫理左边胸膛还在淌血的骇人伤口,白发男子瞠目结舌道:“你…你莫不是妖怪!”

    卫理伸出两指,将嵌在体内的匕首夹出来咣当一声扔在地上道:“莫统领说是,那我就是。”

    此时,面无表情的一丈红从屋中走了出来,她冷冷的看着白发男子,目带寒霜。

    白发男子突然一笑道:“贱女人,对杀害你孩子的仇人都能手下留情,你可真是贱到了骨子里,万人骑的破烂货。”

    一丈红冷然一笑道:“哼,要说烂,我怎能比的过你呢?”

    “好好好!”白发男子似癫狂的长笑两声后沉声道:“今日,你们都得死!”

    他话音刚落,数千三千舵众同时抽刀,烈日映下,寒芒冲天。

    卫理见状摇头笑道:“莫统领还真是作威作福惯了,你在寒鸦城里,还真以为能号令我的手下?”

    白发男子不可置信的左右一瞧,只见那群舵众的刀尖所向,全然是指向了自己。而与他一同出来的几人,气息也是骤变,皆是冲他而来。

    白发男子面如死灰,冷笑道:“好手段,卫统领不愧是卫统领……”

    白发男子话音未落,一股劲风便向卫理压去。卫理抬手护住一丈红,便见白发男子一飞冲天,就要往城外遁去。

    卫理目光一寒,身形拔起,紧随其后。

    刹那间,就见白日之下,两团红影纠缠在了一起。一道艳红,一道猩红。二人交战数个回合,卫理就隐隐落了下风,他先是与落棋四位姑娘交战,消耗大量真气,紧接着又挨了一丈红一刀,他虽修为高深,但此刻也不是白发男子的对手。

    众人在下观望,段云楼松开了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她像个得胜的将军一般拍了拍手,忽而便瞧得四道身影同时从宅外跃入了上空。

    水护法一愣,他看向段云楼道:“金木火土,四位护法何时来的?”

    段云楼微笑道:“早就来了。”

    水护法闻言,登时了然,他长叹一声道:“好深的算计,连我都被蒙在了鼓里。”

    看场中局势陡然变化,萧山鸣开口道:“段小姐,不知我们现在……”

    他一言未毕,段云楼便道:“去吧,城东老韩药铺,抱我的名字便可。”

    闻言,几人松了口气,便快步奔出了宅院。

    且看空中,卫理得四位五行舵护法相助,已隐隐占了上风。莫统领一头白发乱舞,其俊美的脸蛋也是狰狞至极。突然,众人只见他腹部连连鼓动。卫理竖眉道:“他要自爆气宫!”

    另外四人闻言皆是冒出了一头冷汗,以这人的修为若是自爆气宫,那这寒鸦城恐怕都要给其毁个七七八八。四位护法皆是将一身修为催动到极致,伸手去抓莫统领的四肢。

    莫统领任由四人抓住自己的胳膊大腿,但瞬间,四人便晓得自己上了当。他们刚一接触莫统领的身子,便觉一股阴冷至极的真气刺入了他们体内。四人的脸色是变了又变,其四人脸上都是凝结了一层寒霜。

    卫理冷眼旁观,突然,他伸手一招,只见一道流光从下方的大堂飞出。噗的一声,流光便贯穿了莫统领的小腹。

    登时,四位护法神情一缓,赶忙松开了莫统领。霎时间,莫统领便宛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摇曳着往下坠去。

    而下方的一丈红弯腰上前,捡起了那柄沾满卫理鲜血的匕首,一跃数丈,跳至莫统领上空,一刀,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心窝。

    莫统领双眼一黯,再没了色彩。

    一丈红如释重负,呓语道:“这刀,还是你给我的。”

第九十三章 驼铃里的刀声(终)

    数年前,当北莽的主子还是大宋时,一股暗流便在北莽开始涌动起来。m.www.uu234.net这股暗流,被大宋庙堂称为覆。

    五年前,为查出这股暗流的来龙去脉。大宋官家,便派遣大内中的精锐禁卫到江湖调查。其中有十大统领,卫理,便是其中之一。

    但当卫理出了燕临,一路行到大漠,他在那镇沙馆里,却遇上了一位令他神魂颠倒的老板娘。老板娘终日买醉,他不喜饮酒,但为了老板娘,他却渐渐迷上酒。后来,他与老板娘渐渐走到了一起。二人依偎,共同醉酒。后来有老板娘诞下一女,老板娘不再酗酒,卫理也乐得如此。日子平淡,卫理以为二人能厮守一生,但好景不长。

    在丫头白日时,两名统领找上了门来。他们以卫理渎职的罪名,要将其带回燕临。卫理不肯,便与二人交战起来,刀剑无眼中,丫头死了。卫理逃遁大漠,在寒鸦城中,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人,是覆族的总舵主。卫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是覆族的总舵主,可真是嘲讽。

    在卫理与那人交谈完后的三天,一座覆族分舵,便在寒鸦城中立了起来。卫理想不到那人在北莽竟也会有如此大的权势,总舵主给了卫理三千人马,此后,这分舵便叫做了三千舵。在大漠中,卫理虽惦记着老板娘,但他内疚丫头的死与他有关,便再没回过镇沙馆,而是派人暗中保护老板娘。

    在一丈红将刀刺入卫理的胸膛后,卫理如此说道。而一丈红也是庆幸自己开始没将刀刺入卫理的左胸膛,她知道,卫理的心,长在左边。

    四年来,大漠里的风沙虽常有,但也算平静。卫理的三千舵早不止步于三千人,四年来他招兵买马,舵众已有七千人众。但卫理却察觉出来,新来的舵众里,有不少是庙堂禁卫派来的探子,那些香主与堂主中禁卫的人员也不在少数。

    为了肃清三千舵,卫理便与五行舵主安排了一场戏。他卫理先是摔一批舵众进沧州,大肆杀戮中原江湖豪杰。为的是挑起与五行舵的争端,而五行舵主此时已自导自演,被困在了去分山舵的路上。其中除段云楼外,其他人尽是知情。

    而此时的五行舵里,只剩下了水护法。水护法虽机智,但也不免落入了卫理等人的圈套,当了一回卫理杀人的刀。

    抱着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的想法。卫理肃清的大部分隐藏在三千舵的探子,其后,他又威逼利诱伏虎罗汉等一干探子,令其反水。

    至此,一道写着时机成熟的令箭,便传入了临安。不久,一位大统领便到了大漠之中。这大统领,名莫终生。当年,卫理便是从他手上逃脱的。

    莫终生虽来到大漠,但行事着实谨慎,他向来不喜欢贸然出手。卫理的修为他清楚,他不是卫理的对手。但伏虎罗汉给莫终生出了个主意,便是借一丈红的手,去杀卫理。没成想,一向谨慎的莫终生竟然一口便同意了。

    在一个夜里,莫终生送给了一丈红一把匕首,那是一把能破穿绝世高手肉.体的利器,名朝凤。

    几人的计划也是简单,便是由伏虎罗汉找人连日去暗杀一丈红。那些卫理秘密派来看守一丈红的人,见此状,定会禀报卫理。而卫理,也会找机会将一丈红接入寒鸦城。到时,由一丈红动手先伤了卫理,然后几人再见机行事。

    莫终生不知,这计划全是卫理给他下的套。

    而这时,段云楼也进了寒鸦城。除了明面上跟着她的水护法,另还有四位护法藏于暗地。段云楼除了是来找董平,五行舵主还交代她,一切事宜要听从卫理的吩咐。

    入了寒鸦城,卫理便将自己除掉肃清三千舵的计划告诉了段云楼。同时,卫理也将董平的行踪告诉了她。董平自以为行的隐秘,却不知他的行踪全然在卫理的掌握之中。听得卫理讲完后,段云楼也有了自己的计划。随后,便出了刘权一行人夜袭镇沙馆,去抢一丈红的事。段云楼知道,董平肯定会来的,会带着一丈红来寒鸦城。

    这计划巧合中透露的是天衣无缝,连莫终生这等老谋深算的人物,也被骗进了寒鸦城。

    卫理告诉一丈红,当日杀害丫头的,便是莫终生。

    一丈红对莫终生怎能不恨,他不仅杀了自己的女儿,还要自己杀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但当她将朝凤狠狠的刺入莫终生的身体后,这些年来萦绕在她心中的结也烟消云散。

    翌日,大雨倾盆。

    一丈红背着行囊向西而去,她对此地再无留恋,她要去找那个她念了许久的男人。

    而寒鸦城中也响起了哀乐,史定应终究是死了。城中百姓也尽是哀伤,这个和尚虽然时常白吃白喝,但护送城中的淘金者前往大漠时,他总是冲在前头。但哀伤半天,众人又开始讨论起史定应那三条规矩来。这样一个不讲规矩的和尚,怎么偏要为难自己给自己留了三条怪模怪样的规矩。有人不禁猜想到,当年史定应是个吃素的和尚,但有一日动了凡心。用袋子掳走了一个刚成婚的姑娘,与其交.合生下了个孩子。此后,史定应便成了个实打实的贼秃。但为了纪念那荒唐事儿,所以史定应便定下了袋子里装的人不杀,新婚燕尔不杀,吃奶的娃娃不杀。但这也只是街头巷尾长舌妇的谈资,其真相已随史定应一并埋在了沙里。

    当天夜里,卫理罕见的又喝起了酒。一股脑给自己的肠胃中灌下了十坛烈酒后,他便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秋止水正坐在床头,悉心照料着他。

    卫理起身喝了一壶茶水后道:“你怎么还没走。”

    秋止水不做言语,她起身从屋外打来一盆水轻声道:“我若走了,你醉酒后谁来服侍你。”

    卫理摇头道:“宁浊呢?”

    “刚喝过粥,想来是在屋里玩闹吧。”

    卫理淡淡道:“把她抱过来。”

    秋止水赶忙走出屋,刚过片刻,屋外就传来稚嫩女娃声,喊起了爹爹。

    秋止水带着宁浊走进屋,卫理不顾身上还残留着的酒气,便将卫理抱了起来。

    “爹爹。”宁浊睁着忽闪闪的大眼,伸出小手去抚摸卫理的脸庞。卫理满是慈爱的刮了刮宁浊的鼻子后喃喃道:“要是丫头还活着,也跟你一般大了……”

    忽而,一幕幕往事开始在卫理眼前连连闪过。

    那日,一丈红去城中找人打金锁。而卫理留在镇沙馆照看丫头,那日,卫理也喝了许多酒。当丫头喊他爹爹时,卫理不知为何心生一阵怒火。

    当他酒醒后,在客栈的地上只留下了丫头的尸体。他震惊,暴怒,后悔,又满是愤恨。他不知怎的,给一丈红留下一封书信后,便夺命奔出了镇沙馆。在路上,他却遇上了来擒他的莫终生与另一位统领。

    想到此处,卫理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他笑声嘶哑,面容狰狞,秋止水被骇地连连退步。在卫理怀中的宁浊也是放声大哭起来。

    卫理刮了刮宁浊的鼻子喃喃道:“是我杀的……”

    于此同时,一阵驼铃声叮叮当当的在古道上响起。它好似在嘲笑世人的心思算计,与冷漠无情。

第九十四章 半桶芭蕉煮酒(一)

    快入七月,日渐炎热,燕临的花儿也快开了。m.www.uu234.net从燕州往北,还有凉关二州。北地多山,燕凉关三州更是如此。所以这三地中除燕州外,皆是人烟稀少。

    且说在那高山之上,竟有一头肥膘悍马正在山脊上来回狂奔,马蹄飞扬,卷起一路的碎草烂叶。那大马上还趴付着个矮小的身影,大马跑动时鼓起的狂风,将其身上穿着的袍子鼓的飞起,猎猎作响。那矮小身影一边骑着马,还不停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怪叫连连。

    而在山下的小路上,有五人抬头向上仰望这番景象,一动不动。忽而,一人开口道:“公子,你这老家里还有在山上跑马的风俗?”

    她身旁那年轻公子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我倒是还真没听说过。”

    这五人,便是赵一惘与琴棋书画四位姑娘。想当日在寒鸦城,亲历一场骇人的争端后,琴棋书画四位姑娘也没忘记去向卫理讨要秋止水。卫理答应的倒是痛快,但秋止水见到四位姑娘后,先是兴奋,但听闻四人要将自己带回霏娥宫,心里与嘴上是一万个推辞。此时四位姑娘才相信,这秋止水是真心跟随卫理回三千舵的。四人没办法,只好想着回霏娥宫复命。但这时,赵一惘却提出了请四位姑娘到关州一游的要求。

    四位姑娘想了想便同意了,一来是宫外的确有意思,而霏娥宫中拘谨压抑的难受。四位姑娘一想,没将秋止水带回去,难免会受一番责罚,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外面痛快的玩儿两天。等百花祭时,再回燕临向宫主请罪。

    而赵一惘也是有一番私心的,他与四位佳人相处久了,心中对四位姑娘喜欢,便不舍与四位姑娘分离。再来,他便是担心回家后赵守关会狠狠责罚他,想来带几个外人回去,能为自己挡一挡。

    当五人刚出凉州来到关州地界时,便看见山脊上的一幕。又看了半晌后,赵一惘恍然大悟道:“这人,我好像听说过。”

    雅书姑娘闻言道:“公子快讲讲,我们还没见过这般在山上跑马的呢。”

    赵一惘皱眉道:“在关州有个三合门,其门里出了个恶徒,名乌大友。那乌大友生的是其貌不扬,身材矮小,但其为人阴险,行事狠毒。十五年前,乌大友偷了门中的镇派武技便杀出了三合门。这十五年中,乌大友流窜于关凉二州,已杀人为乐,不知做出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关凉二州的江湖义士追捕其十五年都未曾将其擒拿,想不到今日我们在此处遇到他了。”

    落棋听罢,蹙眉问道:“既然如此,那赵公子为何断言他就是乌大友?”

    赵一惘失笑道:“我也无法断定,但听闻乌大友有个怪癖,便是在杀人时会连连长啸。我观此人的行径,与乌大友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但无论如何,今日既然遇到了,我就不能不管,以防这贼子再行恶端。”

    “是人是鬼,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只瞧一语刚毕,便疾步往山脊上掠去。

    赵一惘赶忙拔剑,便要紧随其后,他暗道,这落棋姑娘做事也太雷厉风行了一些。但他脚步刚动,便被两侧的听琴与均画拉住了。赵一惘不解,就听雅书姑娘掩面揶揄的笑道:“姐姐想在公子面前出出风头,那就随她去呗。赵公子此时上去了,姐姐保不齐还会生气呢。”雅书说罢,另外两位姑娘皆是轻笑。

    赵一惘苦笑道:“三位姐姐可莫要取笑我了,若那人真是乌大友,落棋姑娘的处境便危险了。”

    三位姑娘听罢也不再玩闹,松开了赵一惘,便领先着向山上行去。赵一惘一边赶,心中一边暗道,“若是将乌大友擒回去了,爹爹不仅不会责罚我,反而会对我另眼相待。”

    且说在山脊上,落棋姑娘已与骑马的矮小汉子战成了一团。落棋姑娘杏目倒竖,面若寒霜。而那矮小汉子却是面容猥琐,令人作呕的很。落棋姑娘刚才一上山,便瞧见一条麻绳拴在马尾巴上,而麻绳另一头绑着的,则是一个血肉模糊,早已断了生气的妙龄女子。落棋心下暴怒,便与其打了起来。

    这汉子虽修为比落棋低了一些,但其触手文招招阴狠毒辣,刁钻非常,落棋一时间也是奈何他不得。

    “好俊的妞儿。在下乌大友,想与姑娘接门亲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矮小汉子嘿嘿淫.笑道。

    落棋脸上寒意更甚,她手脚并用。先是啪啪踢起了二十多枚石子,随后数百枚黑白棋子从双袖中甩出。棋子石子携着摧枯拉朽的威势,一并朝乌大友压去。乌大友见其来势汹汹,登时便向后连翻了十个个跟头,搅起一团旋风,才堪堪将落棋的攻势当下。但他的身上,已然也挂了彩。

    乌大友心中连骂晦气,他再往右边的山下一望,只见另有四人快要赶了上来。乌大友见势不妙,手心爆发一阵吸力,便将躺在地上的女尸吸进了手里。

    “好媳妇儿,等夫君我来日再向你提亲!”乌大友大笑两声,便携尸往深山中扬长而去。落棋怎能放他,脚下一轻,便紧追而去。

    赵一惘等人刚上山,便吃了一嘴的飞尘。

    “姐姐也真是!”听琴姑娘一跺脚,无奈四人又忙向前而行。赵一惘修为比不上三位姑娘,脚力也是如此,要不是有三位姑娘帮衬着,他怕是早就掉了队。

    六人前后狂奔于山林之中,越走的远,这山中的景象便越加幽静。由矮草灌木,转成参天巨树。

    当那乌大友行至一山谷前时,噔的挺了下来,且看那山谷入口满是浓雾瘴气,谷中景象,外人不得而知。

    乌大友对身后的落棋笑道:“娘子,你若想与夫君早早圆房,便随我一同进来吧!”乌大友说罢,又是两声怪笑,接着便转身消失在了浓雾之中。落棋刚想追进去,便被忙赶来的听琴几人给拦住了。

    赵一惘当即开口道:“这谷中不知什么情形,未免有埋伏,姐姐还是别追了。”

    落棋闻言冷声道:“那恶贼不仅残害弱小女子,还对我出言不逊。今日我定要除他,均画雅书你们随我进去,听琴留在此处护好赵公子。”落棋的语气不容置否,说罢,她便一马当先闯入了谷中。赵一惘无奈道:“还是一并进去吧。”

    且说赵一惘刚入浓雾,便觉得阵阵恶臭涌入口鼻之中。这臭气犹如附骨之疽般挥散不去,赵一惘显些要呕吐出来。忽而,一温柔女子声音传来道:“赵公子你脚步慢些,我在前面开路。”

    闻声,赵一惘便晓得说话的是听琴姑娘。霎时间,赵一惘是又羞愧又感激。他在以前未出关州时,时常自命不凡。不到二十岁,便修成三花聚顶,这更是令他沾沾自喜。但此时,他竟要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保护。这一恍惚间,赵一惘心中五味杂陈。

    在浓雾中行了片刻的功夫,众人眼前之景豁然开朗。众人本以为在这浓雾之后,会是个荒凉不生,恶水环绕的险地。但没成想,这谷中乃是鸟语花香,幽静非常的好去处。众人只瞧先一步进入谷中的落棋,正静立在众人身前不远处的地方一动不动。落棋的前头,那矮小汉子乌大友正跪伏在地。乌大友的身前,是那具少女尸首。

    而在幽谷中心处,三男一女正与一位浑身素缟的沧桑老者相对而坐。赵一惘等人刚上前来至落棋身旁,便听她轻声呵斥道:“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正不明所以之时,忽然感觉一股凛冽的威压向己身袭来。这威压锋利如剑,无孔不入,抗下这一道威压,落棋五人皆是渗出了一头冷汗,前方的乌大友更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威压赫然是来自哪位戴孝的沧桑老者,落棋不禁心中感叹。那卫理也算是厉害,但比起这老者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如。这老者若是要杀她们,怕是一个眼神便可。

    当众人正寻思这老者的来历时,就听的乌大友谄媚道:“四位老祖,今儿个小孙运气不佳,没讨来刚出生的娃娃,只弄来个十三四的闺女。怕坏了四位祖宗的口感,小孙特意把这闺女用马牵着在山上巅了七八十个来回。其肉质已摔的松散,还往四位祖宗品尝。”

    赵一惘几人听闻这乌大友大谈吃人,不由得愤怒又反胃。

    突然,只听乌大友一声哀嚎,便被三男一女中的一个白面胖子打了出去。

    白胖子喘着粗气,厉声道:“他娘的晦气,爷爷一闻,便知道你将这姑娘给糟蹋过了!腌臜货!想来恶心爷爷,你现在给我亲自将其吃了!”

    乌大友闻言身子抖成了筛糠,他颤声道:“祖宗,小孙…怕是没这个……口…”

    他那个福字儿还没说出来,身上又挨了那白胖自己一脚。

    乌大友身子连滚,嘭的一声便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乌大友摔得不轻,但仍是翻身起来,对着白胖子连连磕头道:“小孙吃,小孙吃……”

第九十五章 半桶芭蕉煮酒(二)

    当乌大友的嘴刚碰到那女尸时,又被人一脚给踢开了。www.uu234.net却见踢人的是三男一女中的一位清隽老者,那老者面容肃穆,一脸的老学究神态。

    “滚到一旁去,将这女尸好生埋了,别毁了这清净之地。”清隽老者呵斥一声后,乌大友如释重负的送了口气,便拖着尸体,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峡谷一侧。

    而后,清隽老者又好似全然没看见赵一惘五人般,又坐下与那素缟老者对峙。赵一惘几人也是没搞清现在的局势,皆是不敢轻举妄动。

    忽而,又见那素缟老者背后,有两个少年人搀扶着行了过来。那两名少年,一名身材矮小过不去十二三岁的年纪,而另一名少年虽稍大一些,但面色苍白,其背负长剑,但两个袖子却是空荡荡的。

    矮小少年一手扶着无臂少年,另一手则握着一根树枝,树枝上还结着几个泛青的野果子。

    无臂少年一来到素缟老者身后便沉声道:“你怎么还没将他们杀了。”

    素缟老者气定神闲道:“这四人启动了这幽谷中的大阵,封住了我的一身真气,我靠一身剑意勉强与他四人拼个伯仲之间,想要一招制敌,万不可轻易出手。温小子,你要走的路,还长呢。”

    无臂少年听罢,愤愤的盘坐在了地上。矮小少年坐于二人中间,先是摘了青果子递给老者,老者摇了摇头表示不吃。随后矮小少年又将果子递给无臂少年,无臂少年张嘴咬一口果子,嚼了嚼后扑的一声全吐在了那矮小少年的脸上,他嘶吼道:“你脑子是傻的,眼也是瞎的么?有好果子不摘,非挑着青果子拿!”

    矮小少年听罢不愠怒也不反驳,他将脸上的碎果烂肉擦干净后,又拿起一个果子自顾自的吃起来。那无臂少年此时斜睨一眼矮小少年道:“这个果子我吃了。”矮小少年闻言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将自己咬过的那块削去后又递到了无臂少年嘴前。这下,无臂少年缓和下神情,一声不吭的吃起了果子。

    这时,赵一惘对一旁的落棋低声道:“落棋姐姐,此地危险,咱们还是先走为上。”

    落棋闻言微蹙双眉,似斥责道:“让你再外面等着,你怎么跟进来了。你们先走,那乌大友我今日定要杀他不可。”

    赵一惘闻言道:“要是如此,那我也不走,要是落棋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内疚一辈子的。”落棋听罢没再言语,但她的双颊却抹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这时,突然又听一老者嘻嘻哈哈道:“后面几位,有谁带着干粮匀小老儿一口。小老儿吃素,不似这对贼夫妇什么腌臜恶心的东西都能下肚。”

    赵一惘几人向前看去,只瞧一名只有半截身子的老者挪动过了身子正瞧向他们。这老者无臂无股,又生的贼眉鼠眼,众人一眼却是将他看成了个猢狲。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她们可没有随身带干粮的习惯。赵一惘也是如此,他这次就算是从家中逃出来,身上也揣着几千两的银票,一路上也是寻馆子下,哪儿会带干粮。不过他灵机一动,将腰带解下来,一扔十几丈远落在了人棍老者面前。

    赵一惘微笑道:“若前辈不嫌弃,那便把这个吃了吧。”

    乌大友见状当即怒不可遏道:“你这混小子,竟敢戏弄我家祖宗!”

    人棍老者瞟了乌大友一眼喝道:“滚到一边去,爷爷我看见你就烦!”乌大友闻言,登时灰溜溜的抱头又蹲了下来。

    而那老者则是仔细的端详起赵一惘扔过来的腰带,只见那腰带夸大,带面上还镶着七块手掌大小的雕夔龙玉盘。这玉盘温润无比,既通透,又荧光点点。老者见状伸出舌尖往玉上一舔,顿时感觉有一股甜流涌入了自己的胃府。

    老者嘿嘿笑道:“南疆食玉果然名不虚传,今小老儿也算是开了眼。”

    赵一惘听罢,双眼一亮道:“前辈果然见多识广,不错,这正是南疆食玉。南疆食玉单论玉质就已是极品,而且这食玉还有个神效,便是能供人食用,食玉的口感香气丝毫不亚于最顶尖的糕点。”

    四位姑娘闻言皆是诧异,听琴姑娘小声对赵一惘道:“公子,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就随手送人了。”

    赵一惘不在意道:“算不得什么,食玉食玉是个食字当头,被人用来果腹,也算是这玉的福分。”

    一眨眼的功夫,老者已将两块食玉吃进了肚子。他心满意足的舔舔嘴唇道:“不错。好小子,做为报答你这一餐,小老儿问你句话。你若是答好了,小老儿便不杀你,若是答的不好,可就别管我们手下无情了。”

    老者说罢,一开始那白面胖子便拆起了他的台道:“诶呦呦,老孙头你隔着儿吹什么牛皮哩?你说哩狠毒,但要动手,还不是靠俺跟老古头动手?”

    老者闻言混不吝的一笑,随后又对赵一惘道:“小老儿问你,你们为何要闯入我蝈蝈宗的禁地。”

    蝈蝈宗?一听这名字,众人都是觉得好笑。赵一惘暗自思量片刻,直言不讳道:“全因晚辈几人在路上瞧见这乌大友行凶作恶,才一路追他进了此处,想不到此处是前辈宗门禁地,真是冒犯了。”

    老者听罢满意一笑道:“不错,你小子倒有几分胆识,光凭敢说敢做这一点,小老儿便不杀你了。至于这乌大友,小老儿也着实厌恶的很,你们尽且将其拿去,要杀要剐,随你们的意。”老者说罢,其余三人也是无动于衷。乌大友见状连忙磕头:“祖宗,小孙这几日可是为四位祖宗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虽说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几位祖宗可别弃小孙于不顾啊!”

    老者闻言冷哼了一声道:“连死都怕,还做什么恶人!”

    乌大友闻言目光一泠,登时便化作一道流光向谷外冲去。而此时,落棋等人见状自是起身拦截。乌大友暗叫不好,这其中一个女子他对付起来都吃力,更别说一下来四个。蓦然间,他心中一横,抱着个拼死一搏的想法,竟转身朝后方的老者攻去。下面的赵一惘见状也来不及多考虑,一抽佩剑便往前狂奔几步,欲要拦下乌大友。

    那乌大友却比他快了一步,眨眼间,乌大友的手掌就要落在老者头上。赵一惘陡然喊了一声小心。刹那间,瞬息万变,只见那白面胖子反手一掌便狠狠的落在了乌大友的胸口上。其激荡出来的刚猛掌风,令赵一惘都是连连倒退。乌大友状况更是不妙,他先是一口老血喷出,便落在地上往后滚去。他这一滚,就滚到了谷口处。乌大友嘿嘿一笑,借着势往浓雾中滚去。

    落棋等人见状怎能放他,登时便跟着他入了浓雾之中。赵一惘登时一跺脚,心想这乌大友也真是胆大狡猾。敢置之死地而后生,也难怪他能逃过关凉二州江湖义士的十数年追捕。

    赵一惘先是跟老者高了个辞,随后便要向前方的浓雾中行去。但他的脚刚一离地,就听得老者在他身后嘿嘿笑道:“不是小老儿打击你小子,以你的修为进了浓雾怕也是只会给那几个丫头添乱吧。”

    赵一惘听罢,登时就有些颓然的立在了原处。赵一惘黯然道:“前辈说的是。”

    老者听罢嘻嘻一笑道:“但你也不必丧气,以你的资质,再过个二三十年,定然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但老者此言对其打击更甚,赵一惘不晓得,他的资质天分在江湖年轻一辈实属拔尖的。但其跟落棋四人还是比不了的,只因落棋四人为一胞姐妹,四人心意相通,四人修炼等同于一人修炼。赵一惘就算资质再好,又怎比得过四个人加在一起呢?

    正当赵一惘心不在焉时,老者又开口道:“小子,今日我们帮你拿了这乌大友,你们总该也要帮我们一个忙吧。”

    赵一惘回神道:“请前辈吩咐,只要是晚辈力所能及之事定当不会推辞。”

    老者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以你的修为自然是不行,小老儿想要的是那四位姑娘帮忙杀了那戴孝的老头。”

    赵一惘闻言一愣,过了片刻他道:“恕晚辈难以从命,四位姑娘并非晚辈手下,晚辈也没权利指使她们做些什么。”

    老者闻言嘿嘿一笑道:“小老儿看那四个姑娘对你小子有几分情意,你不愿让四位姑娘犯险,小老儿怎会不知。但只要你小子愿意配合小老儿演出戏,不怕那四位姑娘不就烦。”赵一惘闻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他双眉紧锁,没做言语。

    老者接着道:“一会儿,你假装被我们擒住,然后小老儿以此来要挟四位姑娘相助。如此一来,你小子的颜面也丢不了。”

    赵一惘听罢当即拒绝道:“要晚辈哄骗四位姑娘为晚辈付险,万万不可!”说罢,赵一惘转身就要走。

    这时四人当中那同是人棍的长发女子冷笑道:“算你小子还有些良心,若你刚才答应了,老婆子当即将会咬死你。但你不答应,休怪我们动真格的了!”

    长发女子话音刚落,赵一惘就感觉小腹猛烈一疼。那白面胖子不知何时闪身来至的他身前,对着他的小腹打了一掌。白面胖子一弹赵一惘手中的剑,便听咣榔一声,长剑落地。

    白面胖子将赵一惘双手反剪道:“给俺老实点昂!”

第九十六章 半桶芭蕉煮酒(三)

    过了半个时辰,忽见从浓雾中滚出了个人。www.uu234.net只瞧那乌大友已被揍得是鼻青脸肿,体无完肤。随后,落棋四人也从浓雾中走了出来。众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双手被白面胖子给反剪住的赵一惘,见状,四人皆是懊悔不已。

    听琴娇喝道:“喂!你把赵公子给放开!”

    赵一惘闻言,忍着小腹中传来的绞痛道:“四位姐姐不必担心,这是前辈再指点我武艺呢……”他话没说完,黄豆大小的汗珠就布满了面颊。

    “啪!”

    白面胖子厚实的肉掌狠狠的抽在了赵一惘的脸上,顿时赵一惘的脸颊就肿了起来。

    “呸。”赵一惘吐出一颗牙,扯起笑道:“姐姐们别担心,这是前辈在与我开玩笑呢。”

    落棋见状虽面不改色,实则早已心如刀绞。她连连骂自己行事太过于冲动,事没办利落,反倒还害了赵一惘。

    “你打吧,打死他也与我们无关。”落棋猛不丁说出一句话,让听琴三人皆是震惊不已。雅书姑娘向来性子温和,但此时也忍不住对落棋嗔怒道:“姐姐,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些!”

    白面胖子咯咯一笑道:“那就好,俺今日正好没进食,打死他也能勉强填个肚子!”说罢,他又啪啪在赵一惘脸上抽了几巴掌。但此时,赵一惘却是一声不吭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越多,落棋等人反而会越受其乱。

    白面胖子哼哼道:“娘的,这小子还真硬气!老子现在就吃了你!”说罢,白面胖子竟真张开大嘴,对着赵一惘的耳朵咬去。

    “住手!”落棋终的是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白面胖子正起头,嘿嘿笑了起来。

    落棋冷声道:“说吧,你们要些什么。”

    人棍老者示意白面胖子放开赵一惘后笑道:“四位姑娘只需动手将对面那老头给拿下,我们便不难为这小子。”

    落棋听罢,当即应了一声好。她望向那素缟老者,仍是一股凌厉的威压向己身袭来。

    赵一惘抬起头,气若游丝的说道:“落棋…别管我。他们就算杀了我……也走不出关州……”

    落棋淡淡道:“赵公子的命,可比他们金贵的多。”

    另一头的无臂少年吐出果核,不冷不热的说道:“人家都找到帮手了,你还不动手?”

    素缟老者微笑道:“若连他们都对付不了,我还怎么做你们师父。”

    无臂少年冷笑一声道:“师父?我何时认你做师父了?”

    “哦?”素缟老者语气玩味道:“那好,你若不承让我是你师父,你便将我教你的剑意通通忘了,然后咱们现在就走。我也不值得为你拼这个命。”

    无臂少年听罢不再嘴硬,他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老者是他师父的事实。

    此时,一向沉默寡言的矮小少年突然道:“那我就是师兄了。”他话音刚过,屁股上就挨了矮小少年一脚。

    “你永远都是师弟!果子也永远都是你摘!”无臂少年呵斥道。

    矮小少年塞进嘴里一个果子,罕见的笑了。

    这时,琴棋书画四人已冲了过来。

    素缟老者长喝道:“带你师弟躲好!”便一脚踩地,腾空数丈。要知道此时的老者体内真气,已全被此山谷中的大阵给封了起来。他单凭一身蛮力便能凌空而起,可见其实力非同小觑。

    琴棋书画四人并不知其中原由,但见强敌拦路,登时便四合围攻,使出了风月阵法。风月阵法一施展开来,素缟老者便被禁锢在了半空之中。白面胖子等人见状,也是喜上眉梢。他们想不到,如此一个强敌,竟如此轻易就被拿下了。

    白面胖子兴奋道:“俺们也上,将这老头熬一锅排骨汤!”

    长发女子呵斥他一声道:“你莽撞些什么!以那老头的实力,怎会不是她们一合之敌?”

    人棍老者嘻嘻笑了笑,随后微声道:“不错。待他们斗成两败俱伤后,咱们再出手未尝不可。那四个女子修为高深,这小子的出手派头也非同一般。若要是将他们放走了,可有咱们好受的。”

    此时被困住的素缟老者也察觉出了这阵法的玄妙,忽而他灵光一闪,想出了破这谷中大阵的方法。谷中所蕴含的阵法与琴棋书画四人所用的风月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封人真气。不过这谷中阵法倚靠的是天时地利,而琴棋书画四人靠的是人和。素缟老者此刻体中蕴含的剑意若要一股脑施展出去,足以重创一名陆地神仙。但剑意用尽,他只能任人宰割。所以老者此刻,全然是拼死一搏。

    突然,老者两手探出,合剑指,问向东西。所指之人,正是均画与雅书。

    只听噌的一声,好似有利剑出鞘!

    两道锋利寒芒陡然向均画与雅书射去!四人大惊,这老者困于阵法之中,怎还能发出如此一击!来不及四人多加思量,落棋自诩修为比三人高一些,她登时往身左一动,与东边的均画换了方位。而西方的雅书不敢硬抗老者一招,便往北边一闪,见状,听琴为了补缺,当即与雅书互换了方位。

    老者见此清形心满意足的一笑,这四人换了方位虽对风月阵法无伤大雅,但对这谷中大阵来说已算是逆行。此时,控制谷中大阵的清隽老者与白面胖子忽觉得谷中阵法有轻微异动,二人不由得又在阵中多加了几分真气。与此同时,阵中老者的气势竟节节拔高。那缥缈无痕的剑意此时竟宛若实质,围绕着老者环绕,吞吐。

    落棋四人见老者要破阵而出,皆是将一身真气催动到极致,风月阵法之威,越发凸显。老者见状,狡狯一笑。忽然之间,山谷之中雷声大作,闪电霹雳炸响于谷中,宛如天威!

    白面胖子大喊道:“不好,这阵法不受控制了!娘的!老孙头,你这蝈蝈宗的阵法也忒是邪门啊!”

    人棍老者眯起双目,暗道上当。

    此时,四道霹雳竟朝落棋四人涌来。也是此刻,老者一身气势竟汹汹如虎,他被封住的真气豁然而出,滚滚如滔滔大江!

    人棍老者厉声喝道:“全力运转阵法!”

    白面胖子与清隽老者也不敢再有保留,将一身真气全加诸于阵法之中。蓦然间,素缟老者又觉一股强烈的天威朝自己袭来。他不敢耽搁,一手举天,随后向下一劈。只见一道浩荡巨剑从天而降,一剑落地,竟在谷底,劈开来一个万丈深渊!

    老者伸手往后虚抓,矮小少年与无臂少年尽皆被他抓在了手上。登时,老者纵身向下一跃,身坠于深渊之中。说来话长,但刚才老者的举动是一气呵成,估计连半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等众人回过味儿来时,素缟老者与两位少年已消失于谷中。而那道被他劈开的深渊,竟开始缓缓合拢!人棍老者用头捶地,声嘶力竭道:“带我下去!”白面胖子心下一横道:“老古头,照顾好俺媳妇!”说罢,白面胖子提起人棍老者挑入了深渊之中。与此同时,谷中雷声熄焉。四位姑娘大松口气,刚才状况实乃惊心动魄。

    这时,四位姑娘也齐刷刷的怒视起还留在谷中的清隽老者与长发女子。

    “哼,四位若是想动手,那在下奉陪。不过,你们这位公子可是深受重伤啊。”清隽老者淡淡道。

    落棋冷声回道:“把人还给我,我便不与你们再做纠缠。”

    “那你们可接好了!”清隽老者语气陡然一急,他一把抓起赵一惘,就往那将要合拢的深渊中抛去。

    落棋不假思索的飞身上前,从深渊中接出了赵一惘。而她刚一出来,那深渊便轰隆一声合在了一起。落棋的一片裙摆还夹在地里,可见刚才的情形实乃一发千钧。

    清隽老者见状拍手大笑,雅书三人正要上前动手,就听得落棋淡淡道:“救赵公子要紧。”三人闻言也只好愤愤作罢,随后三人要出谷时,落棋瞥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乌大友道:“带上他。”

第九十七章 一斛梅子酿心(一)

    且说素缟老者提着无臂少年与矮小少年在深渊下猛坠约有百丈之深时,忽见其右侧峭壁之上显出一黝黑洞口。顶 点 X 23 U S老者心下一喜,猛然跃入石洞之中。不过片刻,白面胖子提着人棍老者也来到了此处。

    “进!进!进!”人棍老者狂呼三声,白面胖子随即带其入洞,于此同时,深渊合璧。

    进了石洞,便瞧见一条悠长的甬道,素缟老者一路向前,虽路上有些暗器机关。但凭老者修为,皆不放在眼里。三人所向披靡,一路在漆黑的甬道中行了几百来丈,才走到这甬道尽头。

    老者来至甬道出口,纵身一跃,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只见甬道外是个宽阔无比的巨大石洞,石洞约高七丈,方圆二三十丈。在洞中还放着数十盏灯台,但此时已油尽灯枯了。老者手指连点出几道剑气,只听唰唰几声,洞中枯灯竟全然亮了起来。霎时间,洞中灯火通明。而一道光滑巨大的黑色石壁,正嵌在三人面前凹凸不平的石壁之中。

    老者又是合双指为剑,一道三尺多长的幽蓝色剑芒正在其指尖吞吐。

    “你说的枯魂老者,就葬在此处?”无臂少年开口问道。

    老者点头道:“十有**,是在此处了。”

    只听他话音刚落,三人身后便传来轰然巨响。无数巨大碎石纷纷落下,这宽阔石洞都是为之一震。原来是素缟老者刚才一剑指向了身后,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猛然间,又听一声巨石爆裂之声。碎石纷飞,两个身影从甬道中跃了出来。只瞧这二人便是白面胖子与人棍老者,但此时二人皆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已。

    “好剑术,真不愧是亲手斩杀了剑墟老剑主的绝世高手。”人棍老者一双贼眼乱转,笑眯眯的说道。

    素缟老者闻言脸上升起一丝愠怒,他刚想出手将这二人诛杀,但随后他神色一黯,又颓然放下了手臂。

    人棍老者见状满意一笑道:“不错,阁下是个明事理的人。如此一来,在下倒是能与阁下合作一番。”

    素缟老者轻挑眉梢,淡淡开口道:“哦?老夫凭什么要与你合作?”

    人棍老者嘿嘿笑道:“阁下已蛮力破枯魂老者大墓,已触动了这墓中机关。这墓中本只有一道门,但因为阁下,现在却凭空出现了这第二道石门。不瞒阁下,这道石门在下开不了,但这石门背后的另一道门,除在下外世间无人能开,阁下也不行。我们倒不如合作一番,开启石门后,里面的东西咱们共同研究。”

    素缟老者冷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在下乃是枯魂老者的弟子。”

    素缟老者闻言一惊,但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你能控制谷中的守墓大阵,想来你所言不虚。”

    人棍老者点点头道:“阁下来此处,为的是这少年吧。”说罢,他看向了无臂少年。

    “不错。”

    “嘿嘿,这小娃看上去机灵,但年纪轻轻就没了双臂,当真是可惜。”说罢,人棍老者冷笑了两声。

    素缟老者看眼无臂少年,暗暗叹息一声。

    素缟老者三人,便是剑墟叛徒老离儿,温若筠,还有那个不知来处的神秘少年。且说三人本在江湖中漫无目的的游荡,温若筠也埋头苦练御剑术,但其进步缓慢,一连十数日,都无半点进步。

    老离儿见状便教训他道:“眼高手低。”修炼御剑术需要大量气运加持,从前剑墟有山河巨剑镇守还好,但如今山河巨剑崩,修炼御剑术便没了捷径。不过温若筠已经入门,要想假以时日御剑术大成,也不是不可能,但就得比前人耗费百倍千倍的心血静心苦修。

    老离儿训斥温若筠的本意只是让他静心打下基础,缓慢修炼不要急躁。但温若筠却领悟出了别的意思,有一日老离儿出去打酒,当他回来时,温若筠竟自断了双臂。老离儿是又惊又怒,却没想温若筠则是一脸的大喜,他道:“往日修炼御剑术,总是会因为这两条手臂而扰乱了心思。如今杂事已去,御剑术已有小成!”说罢,温若筠背后独雷剑出,携带着风雷之力便朝着老离儿斩去。老离儿接下温若筠这一剑,发现温若筠的御剑术的确进步不小。

    但他见温若筠一脸的痴狂,终是无奈道:“妖孽之剑。”

    温若筠虽御剑术有所进步,但其修为却是随着断去双臂而连连倒退。原因无他,只因人体内共有经脉三千六百条。而四肢躯干天灵各汇六百,武道之人俗称六大脉。温若筠断去两大脉,其修为倒退还是小事,只怕以后修为不进,止步于当下。

    为替温若筠接上双臂,老离儿带着两位少年是遍寻江湖名医。等到东州默澜药谷,一代医道圣手默沧海为温若筠诊治后,也是无奈道:“双臂能接,但此后修为怕是再不能有所寸进。”默沧海也是为温若筠这等少年英才感到惋惜,便对老离儿三人讲了一段江湖往事。

    话说三百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来个无名高手。这高手断手断脚,但修为着实骇人,自那高手一出世,江湖上便有七八家门派接到了那老者的战书。残缺老者在鲁州泰皇山拜下擂台,坐等有人来战。接到战书的那几家门派在江湖上虽算不上顶尖,但也有些名气。有人下了战书,自然不能不应战。后来众门派念及下战书的是为身残之士,便各派出了一位修为一般的弟子前去应战。

    但一连十多日,那些弟子也没赶回门中。几个门派均感觉是不妥,便又派出些长老弟子前往泰皇山寻找。但这些人也没再回去,见此情景,几位门主终于是忍不住携大批人马前去鲁州。

    “但那些人,也没再回去?”老离儿问道。

    默沧海点头道:“不错,此后数年中,常听泰皇山上鬼哭狼嚎,无人敢上泰皇山。因为此事闹的大,以至于惊动了庙堂。当朝的官家便派兵马上了泰皇山,当他们上去时,山上只有上千具枯朽的尸体。而那神秘的高手也宛如一道烟花,做出如此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后,便隐退了江湖,了无踪迹。时人称他为枯魂老者。”

    老离儿听完将信将疑道:“如果那人真是无臂无足,能修炼到如此境界,应是有特殊的秘法。但此时太过离奇,也不知是真是假。”

    默沧海听后道:“应该是真的,四十年前家父曾受人相邀,远赴关州为人诊治。家父回来后,我曾问过家父是何人能将他这个出名的坐医给请到万里之外出诊。家父便说出枯魂老者的名字,但家父擅开玩笑,于是我也就没当真,不过四位倒是可以去关州碰碰运气。”

    老离儿叹息道:“四十年?若世间真有枯魂老者,想必也不在关州了。”

    “这倒未毕,家父当年回来说起那枯魂老者时,言谈之中的意思是,那枯魂老者好像将要不久于人世。”

    听闻默沧海此言,老离儿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温若筠与矮小少年往关州赶去。三人一入关州,便先是在这山中寻找。而后,三人入一山谷,却碰见谷中已有四人,两方见面,那四人竟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这四人启动了这谷中的玄妙大阵,老离儿还未出手,便被堪比天威的大阵给封住了真气。

    而这四人正是从莲蓬狱中逃出来的孙穷奇,古梼杌,沈混沌与王饕餮。

    且说四人出了莲蓬狱,便遭到了覆族追杀。孙穷奇与沈混沌二人皆被砍成人棍,毁去了气宫,这一下就成了拖累。

    四人虽合称古之四恶,又有数十年的交情。但孙穷奇知道,若是当自己成为不得不被舍弃的累赘后,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杀掉。沈混沌与王饕餮是夫妻,她的安危有所保障,而他孙穷奇一个孤家寡人,没人会将他放在心里。

    无奈之下,孙穷奇只好对众人透露自己有恢复他与沈混沌修为的方法。众人将信将疑之下,便按他所说,来到了关州境内。在途中,几人随手抓了个领路人。而这领路人,便是乌大友。

    当乌大友听闻四人是消失于江湖多年的古之四恶后,当即崇敬的五体投地。他乌大友在关凉二州作恶十多年,总想博个大恶人的名号,但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的老鼠。不多言,他乌大友向来就是以孙穷奇等人为楷模的。

    不过孙穷奇等人却在心里看不上乌大友的行径,似他这种乱杀乱砍,奸.淫掳掠五毒俱全的人,在孙穷奇等人眼中也只是个瘪三罢了。不过这家伙跑腿利落,四人便许他一个等在关州办完事,就收他做关门弟子的口头承诺,使唤他做事。

    当四人依照孙穷奇的指点来到这谷中时,果然发现这谷内藏着个绝顶厉害的阵法。孙穷奇道,此处有处古墓,墓中藏有一法可助他与沈混沌恢复修为。不过要想进墓,先得破了这大阵。当王饕餮与古梼杌按照孙穷奇的说法合力运转大阵,正准备破解时,老离儿等人便冲了进来。

    二人见来人修为深不可测,当即便用大阵将其镇压。不过老离儿虽修为被封,但其一身剑意,仍令四人不敢轻举妄动。

    见此情形,王饕餮不由得呵斥孙穷奇让他将这地方的来龙去脉原本告诉他。如若不然,他们也不愿意为孙穷奇的三言两语,而与老离儿这般厉害的人物结下梁子。

    孙穷奇无奈之下,只好将此地的由来告诉众人。

    一说当年,孙穷奇原是个在街头跟野狗抢食的小乞儿。他本不叫穷奇,这名字也是当他后来在江湖闯荡碰到古梼杌等人后,为了威风,又另起的。他本命孙叶,在他七岁那年在街上乞讨时,遇见个四肢残缺的老者,那老者一见他,不由分说的便要收他为徒。孙穷奇只是为了句,给你当徒弟有吃的不,那老者一点头,孙穷奇就乐呵呵的答应了。

    而孙穷奇在跟随那老者游荡江湖时,便发现了这老者真是异于常人。这老者虽无双腿,但能御空而行,速度飞快,他孙穷奇当年也是十四五的壮后生,但也得甩开膀子才堪堪能追上老者。孙穷奇本以为老者会传他些奇妙的仙术,但这老者却是没有,只是带着他一路走到了关州。

    来到此处山谷后,二人才停下脚步。

    往后,老者便命孙穷奇在这谷中挖一条通往地底的甬道,而老者则在谷中忙活。等孙穷奇挖一晚上后,老者便会给他一顿饭食,传他一句口诀。除此之外,二人再无交谈。

    山中无甲子,岁寒不知年。

    春去秋来三十载,孙穷奇的那条密道已挖成,老者的口诀也已传完。那时孙穷奇才注意到老者的身上越发暮气沉沉,而老者也对孙穷奇说了句别的话,交代他办了最后一件事。老者拿出一本蓝皮线装书对孙穷奇道:“找个能看懂它的医师来,若他能来,这书便送给他。”

    孙穷奇领命出了谷,一下山,他便看见一个背木匣,长髯飘飘的俊逸中年男人。孙穷奇立即拦下了他,他认得男人背的木匣是个药箱子。

    但为了确保万一,孙穷奇还是问他道:“阁下可是治病的先生?”

    中年男子性子颇为温和,他答应下来后便询问孙穷奇家中是不是有人患病了。孙穷奇没回他 ,反而是将老者给他的书交给了男子道:“你若是能看懂,便随我走一遭吧。”

    中年男子的修养非同一般,他见孙穷奇言语鲁莽也不愠怒,反而是翻开书仔细观摩起来。这一看,中年男子便大汗淋漓,双手微颤。孙穷奇见他能看懂,便一把夺过书,不由分说的就拉着他往山中走去。而那中年男子好似着了魔,就这样任由孙穷奇将他拉进了山。

    到谷中后,老者与中年男子相见。老者道明请他过来的意思,便是让他为自己诊治。中年男子也毫不推辞,但当他为老者诊治完后,只是无奈道,自己无能为力。

    老者虽知道是这个结果,也不失望,便对中年男子讲道:“若阁下能为老朽请来默澜药谷的谷主,那先生刚才看过的书,便当做诊金奉送。”

    中年男子闻言当即离去,不出十日,以为胡须苍白的老者便随中年男子一同又进了谷中。而那位白发老者为孙穷奇的师父诊治后,也是叹道无能为力。

    孙穷奇之师,感叹一声天意后,便命孙穷奇将二人送出了谷。

    孙穷奇见此情景自是明白老者已不久于人世,当即嚎啕大哭起来。老者见状洒脱道,万事皆有报,令孙穷奇不要感伤。之后,老者又将自己的身世来历一并告诉了孙穷奇。

    原来老者当年竟是无上宗的弟子,四百年前,老者还只是无上门主坐下的一名小徒。而无上宗历代门主,也只在上任门主的弟子中选出。只要无上门主,才有资格修习《鲲鹏总略》。

    听到此处,一向孤傲的古梼杌不由得冷声道:“一派胡言,无上宗若是只有宗主一人能修炼《鲲鹏总略》,如何能做江湖霸主数百年?”

    孙穷奇嘿嘿一笑道:“老家伙,枉你还曾教书育人,就不能听我讲完再放屁?”

    “哼!”

    古梼杌一向与自己不对付,孙穷奇也不再理他,便接着道:“这《鲲鹏总略》分为四卷,分别是吞气,泄气,化气,合气。而当年师父传的我那口诀,便是泄气口诀。老古头,你凭良心说,在老子这身体没残之前,你难道真能都得过我的泄气法?”

    古梼杌欲言又止,终究是没反驳孙穷奇。孙穷奇笑道:“《鲲鹏总略》的四分卷,每一册都能做一派一宗的镇派之宝。而无上宗内,除门主以及坐下的弟子外,其他只能修炼四分卷中的一些皮毛,但就是这点皮毛,便足以令无上宗睥睨江湖。但这四卷分册中,吞气篇是只允许门主的弟子修炼的。

    而能否修炼成吞气一卷,也是能否成为下一任门主的标准。我师父当年未能修成吞气卷,这门主人选便落到了另外一位弟子手上。家师不甘心以后只做个门中的普通弟子,便在一次机缘巧合中,将鲲鹏总略给偷了出来。此后,家师便逃下了山。但没出三日,无上宗就来人将他抓了回去。不过那鲲鹏总略,已被家师给毁了。为让家师誊写出那鲲鹏总略,门中的长老是终日对其毒打折磨。”

    王饕餮听到这里抓着脑袋问道:“老孙,你可别哄俺。难道那无上宗门主不会这鲲鹏总略,抓到你师父将他直接杀了以绝后患,不就行咧?咋还要费那大劲,让你师父写?”

    孙穷奇闻言道:“你们知道我说的机缘巧合是什么事吗?”

    “知不道。”王饕餮甩了甩脑袋憨声道。

    孙穷奇叹息道:“四百年前正值战乱,百国纷乱,各国诸侯涌起,是你唱罢来我上台。那时无上宗门主看天下这等局势,早已无心修炼,他想要为自己争一份天下。于是当接到一个小国的邀请后,无上门主便带着一批人给那小国皇上当了幕僚。也就是在无上门主离开后,家师才有机缘偷到哪鲲鹏总略。不过,那无上门主还没在那小国中威风几天,便被另一国给灭了。无上门主,也没回来。所以家师,便是他们唯一能拿回的鲲鹏总略的方法。

    家师被他们严刑拷打,不仅砍断了四肢,还刺破了气宫。”

    说到这里,众人皆是目中精光闪动。这孙穷奇卖了半天关子,可算是说到正题了。听他讲,他那师父也是断掉四肢,被毁掉气宫,却仍有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看来那秘诀便在鲲鹏总略当中了。

    “可他们却打错了算盘,家师虽被害至身残,但他却猛然领会了第一卷吞气的要义,那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此后,在终日的鞭挞折磨中,家师又将其余三卷分册融会贯通。终有一日,家师得到机会,用鲲鹏总略将看守他的两名弟子给吸干了真气,随后逃出了无上宗。”

    孙穷奇讲罢,众人终于晓得了鲲鹏总略的奥秘,便是夺他人真气为己用。这等功法,当真是歹毒厉害的紧。

    沈混沌不由得脱口问道:“那鲲鹏总略如今就在这谷下?”

    孙穷奇道:“不错,家师当年带着几本书进入墓中后,便再也没有出来,想必是早就离世了。”

    几人知晓来龙去脉后,便不再有微辞,专心对付起另一头的老离儿。两方僵持不下,直到赵一惘与四位姑娘为捉乌大友闯入谷中,这才破开了这个死局。

第九十八章 一斛梅子酿心(二)

    面对浑然如壁的墓室之门,老离儿丝毫不放在眼里,他面向墓门,左手托着右臂,右手又探出两指一勾一弹。豁然间,就听得“噌”的一声。却见泛着电弧的独雷剑登时出鞘,剑飞缓慢,好似一缕被风吹斜的香烛长烟。又直又缓的插入了墓门之中,那独雷剑款两掌长四尺,分明的一柄巨剑。此时却像切豆腐般,毫不费力的通体没入了墓门之中。

    老离儿忽的伸出大拇指与另外两指一捏,厉声喝道:“开!”

    一剑没寒声,天光也乍破!

    众人先是觉耳中嗡鸣连连,头晕目眩,脚底不稳。随后,便瞧得无数被切割均匀的黑色石块朝他们纷飞而来。

    “好凶!好凶!”王饕餮提起孙穷奇,一条水桶粗的手臂挥舞成了麻花,才将碎石雨挡下。二人前方的温若筠与矮小少年则在老离儿的庇护下,毫发无伤。此时老离儿正一言不发的望着黑石墓门被毁后,展露出来的另一道门。那道门就跟普通民宅的屋门一样,两扇合起,门上还挂着一把生了绿锈的铜锁。但那门上,却镂空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第一行字的开头便是诗仙的《蜀道难》中一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随后跟着的就是诗圣的《潼关吏》中的两句,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此后便是前朝有名诗人大作的摘抄。

    “只是普通的铁门罢了。”老离儿淡淡道。

    孙穷奇笑道:“不错,正因为这是扇普通的铁门,所以才不能以蛮力破之。否则,门后的东西就都要毁之一旦喽。”

    老离儿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道:“现在就该你显露身手了。”

    孙穷奇自嘲一笑道:“我手脚都没了,何谈显露。要破这门,还得需阁下出半分力。”

    “你且说。”

    孙穷奇正色道:“我下来依次说几个字,我说到哪个阁下就将真气打到哪个字里,不能有丝毫偏差。”见老离儿点了点头,孙穷奇方一字一句的说道:“竖二横十九。”

    “玉人何处教吹箫。人!”

    老离儿看清后,一道泛着淡白色雾气的真气,随之准确无误的点入了人字之中。

    “竖六横八!”

    “黄河之水天上来。之!”

    “竖七横五!”

    “远芳侵古道。道!”

    “竖十横一!”

    “损躯报夫仇,万死不顾生。损!”

    ……

    孙穷奇说的是越发快了起来,老离儿也是指尖连点。随后,孙穷奇又报出了六个字的方位,老离儿解完后,才瞧出这句话的原本面目。

    温若筠轻声念道:“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老离儿不无讥讽的说道:“想不到令师也信奉黄老之道。”

    孙穷奇不在意老离儿的奚落,他微笑道:“阁下说错了,不是黄老之道,而是老庄之道。黄老之道说起来也只是为了应和庙堂统治而诞生的畸形道学,虽影响深远,但家师向来不屑,只有老庄的大自在无为思,才是为家师所崇尚。”

    老离儿没答话,他向来对这些不甚了解,此时自然也不愿意与孙穷奇扯这些闲篇。

    老离儿见状便道:“现在那锁已经能开了,但诸位切记,进去后要先磕三个响头,否则家师会怪罪下来的。”

    老离儿听罢一声冷笑道:“我这辈子只跪一人。”说完,他一步来至门前一把捏碎那铜锁,轰的一声推开了那铁门。

    于此同时,一股幽香从黑漆漆的墓室中扑面而来,沁人心脾。随之一盏盏明灯在墓室中亮起,刹那间,这方圆不过两三丈的小墓室就被照的通明。

    老离儿见状一惊,他只瞧在他对面,一面色红润,鹤发童颜的残缺老者正蹲坐于一黄蒲团之上。登时,一股逼人的剑意便从老离儿体内喷涌而出。但随即,剑意消散。老离儿仔细看看才看出这老者虽像个活人,但其全然没了呼吸与脉搏的生机之气。

    “师父哟!”

    孙穷奇一见老者遗体,一时没忍住,竟大哭了起来。接着,孙穷奇声泪俱下道:“师父哟,你千万别怪徒儿不孝,要不是徒儿走投无路,也绝不会来挖您老人家的坟!”

    王饕餮被他一烦,当即讥讽道:“他娘哩!你开始出注意挖坟时,可是积极的很,现在倒哭的厉害。”

    老离儿没理会二人,他先是注意到了老者坐下蒲团前摆放着的三本蓝皮大书。三书封面上各写着:泄气,化气,合气。

    老离儿此时见到老者尸首,心中对默沧海口中的枯魂老者一谈是再无半点怀疑。看枯魂老者的尸首,老离儿不禁暗道,这老者生前怕是只差半步就能成仙得道,但终究是没敌过天道循环。老离儿也不想多做感叹,他单手一捞,一只携着锋锐剑意的真气大手便往墓室中拿去。

    但他那大手刚一探进墓室,便被一股流窜于墓室中的暗劲给搅了个粉碎。

    老离儿心惊道:“好厉害的道行。”想罢,他心中一横,便要抬步跨入墓室之中。就在这时,孙穷奇忙呼道:“诶呦阁下,我叫您祖宗行不?若要进墓室,先得磕三个响头,这是家师定下的规矩啊!您要是不想磕,那让我这兄弟磕怎样?”

    老离儿听罢收回了腿,他倒是不怕坏了规矩会来什么暗器偷袭。他只怕自己的一念之差,会毁了这墓室。

    王饕餮闻言,登时甩开一脸横肉呵斥道:“他娘哩!你的师父,凭啥要老子跪!”

    孙穷奇早就收起了哭声,嘻嘻笑道:“你要是不跪也可以,但就怕你这死要面子,害了你的婆娘。”

    王饕餮闻言嘟囔着骂了两句,沈混沌是他的软肋。孙穷奇此言一出,他不想跪,也得跪了。王饕餮将孙穷奇扔在地上,大步来至墓室前,对着墓室中的枯魂老者就是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娘哩,老孙,你欠老子三百个响头!”说罢,王饕餮就要起身。

    突然,老离儿猛喝一声:“小心!”

    “啥?”王饕餮不知所谓的一扭头,便觉一股狂暴的吸力在将自己往墓室中拉扯。他大惊失色之下,抬头一瞧,只见那枯魂老者的尸首腹部竟裂开了一个黝黑的豁口。此时,那豁口中,竟迸发出无尽的吞噬之力,转眼间,王饕餮就觉出自己一身真气竟被吸走了一多半。

    老离儿却见那枯魂老者的眼皮微动,好似有复苏之象。

    “敕!”老离儿轻呼一字,猛然射出一道剑气,噌的一声便破入墓室,将枯魂老者的头颅给轰了个稀碎!那股吞噬之力,随之消散。

    王饕餮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温若筠与矮小少年面面相觑,老离儿轻声自语道:“借尸还魂?难道之世间,当真还有这等秘术?”

    这时,王饕餮竟如发了狂一般的冲到孙穷奇面前,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地里,怒吼道:“你他娘想害俺!干你娘!”

    孙穷奇此时的惊讶程度丝毫不次于王饕餮,他嘴里满是泥沙,一时间嘟囔着说不出句清楚话来。

    “我感觉他也不知道,仔细想想,这暗招就是给他留着的。”矮小少年冷不丁的说道。

    老离儿赞许的看了眼矮小少年道:“不错,若不是他,我们根本无法打开这墓室。而世上知晓这些规矩方法的,想必也只有他知道了。若他现在四肢健全,那他肯定是要亲自上前跪拜的,如此一来,遇难的便是他自己了。”

    王饕餮闻言不屑道:“这狗东西,明摆着就是想找个替死鬼!”

    老离儿见这王饕餮蠢笨,不由得摇头道:“你仔细想想,若我没来此地。而你们进了暮穴,以他现在这般模样,就算他把你们都哄成替死鬼,他自己难道还能有命离开此处?”

    听闻此言,王饕餮略微冷静下来,松开了孙穷奇的脑袋。孙穷奇先是喃喃道:“师父为何要如此对我……”

    温若筠见状冷笑道:“来挖自己师父的坟墓,你被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此时,王饕餮又一把拎起孙穷奇扑通一声,便丢入了墓室之中:“嘿,你老小子先给我们探探路吧!”

    而孙穷奇被丢入墓室之后,其内风平浪静,并无异象再生。

    而那孙穷奇则是奋力抬起了残躯,张开嘴狠狠的咬在了枯魂老者的尸首之上。

    见此情形,老离儿不禁心生厌恶。这一对儿师徒,各怀心思,相互算计,倒真是一幅笑死人的的丑剧。

    而后几人相继进入墓室,老离儿没管孙穷奇此时的举动。他只是一手将地上的三本书给扫了起来,王饕餮忌惮老离儿修为,是敢怒不敢言。

    老离儿大致将三本书翻看过后,啧啧称奇道:“泄杂气,化真气,合己气。这三本书本本都是一等一的精妙功法,不过好像还缺了些什么。”

    这时,老离儿也大概明白枯魂老者为何断去两千四百脉与气宫后还能修成一身惊天地的修为。这三本功法各讲的是,如何泄去体内斑驳杂气,化爆裂真气为温和,合他人真气为己用。要是这功法炼成,那修士便会摒弃经脉气宫一谈,个人之躯体,便是一个大大的气宫。想来那枯魂老者在泰皇山约战几派高手,想必也只是为了吸取他人真气。但泄气,化气,合气的方法有了,吞气的方法又在何处?

    老离儿将三本书紧握在手中淡淡道:“还缺一把钥匙。”

    孙穷奇闻言扭过头来,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呵呵笑道:“钥匙自然有,不过远在燕临。四书合一,便是大名鼎鼎的《鲲鹏总略》。”

    老离儿闻言脸色一沉道:“难道你说的那钥匙,就是存放于鹿岳书院藏上层的《无上霸道篇》?”

    孙穷奇不屑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会给好好的吞气法给改了那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一想到此处,孙穷奇不由得暗叹道,“早知今日,当年老子拿着那本书跑了不就是。”

    原来当年枯魂老者要孙穷奇拿书去请治病先生的那本书,就是吞气一卷。而那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便是上任鹿岳书院院长金无为。当年金无为受到老镇北王的邀请,赶赴关州做客,当他回来时便遇见了下山来的孙穷奇。当年金无为本就是医师出身,所以他出门时,时常也带着药箱,为路上遇见的贫苦百姓诊治。

    当金无为一瞧见那吞气篇,便晓得这书与数百年前无上宗的鲲鹏总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随后他见到枯魂老者时,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不过当时枯魂老者身缠恶疾,已病入膏肓,金无为医术修为有限,无法为其诊治。所以,他便赶赴东州,请来了默澜药谷的谷主。当默老谷主一见到枯魂老者时,只是淡淡放下几个字便走了。

    “有违天合,这是老天在要你的命!”

    枯魂老者听罢颔首称是,他对二人说出了一番话:“鲲鹏总略的修炼道理,便是损有余而奉不足。如此多年来,老朽为了修炼,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按理来说,以老朽的修为早就能叩开天阙,但无论如何都受不到天道感召。有今日的下场,也只是自食恶果罢了。”

    当年孙穷奇也听到了这些话,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后,枯魂老者便将吞气一卷赠予了金无为。

    金无为拿着书回到鹿岳书院,曾将其交给几位书院中的青年才俊修炼,但都未曾修炼成功。金无为才方知,枯魂老者说这吞气一卷修炼条件苛刻一语是真。此后金无为便给吞气篇改了名字,存放于藏之上。

    王饕餮一听那吞气篇存放于鹿岳书院藏上层,当即怒喝道:“你他娘是在耍俺不是?鹿岳书院是什么地方,藏又是什么地方?就凭咱们这三瓜俩枣,去了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呢!”

    温若筠看向老离儿道:“凭你的本事,去那鹿岳书院走几个来回,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老离儿闻言低声叹道:“我与一人有过约定,今生今世,不入燕临。”

    这时,王饕餮眼中闪过的一丝光芒,也随即消散。

    孙穷奇见状嘿嘿笑道:“不就是一本吞气篇么,小老儿一出手便能取来。”

    “老子掐死你!”

    王饕餮此时是烦极了孙穷奇,一听他说话,便伸出双手朝他的脖子掐去。

    而老离儿却是伸手按下了王饕餮,对孙穷奇道:“你当真有主意?”

    孙穷奇一挑眉毛道:“自然。王胖子,你可还记得董小子?”

    王饕餮听罢笑道:“董老弟!俺怎么能忘了!”

    孙穷奇点头道:“想要取无上霸道篇,只需见见董老弟便能拿到手。”

    王饕餮嘀咕道:“倒是听董老弟讲过他是什么劳什子武院榜首,难道要求他将那吞气卷给偷出来?”

    孙穷奇闻言不屑道:“偷?要从藏偷东西,这世上除了老神偷外,怕是没人有这个本事。”

    “他娘的,你又耍俺!”

    孙穷奇啐口唾沫道:“偷是不行,但董小子自身炼的就是吞气篇,直接向他要不就是了。”

    “俺可没听他讲过自己练的是什么功法。”

    孙穷奇摇头笑道:“你可记得那日在莲蓬狱,我传董小子泄气法?”

    “不错,是有这么一茬。”

    孙穷奇接着道:“那日我知晓董小子修炼过快后,便晓得他体内真气虚浮,于是传他泄气法。但要单独炼成这泄气法,没个十年八年的苦修是入不了门的。可我没想到,董小子花了一晚上的功夫,就将泄气法融会贯通。于是我便晓得,他修炼的功法定然就是吞气篇。不过当时,我隐下没说。想不到现在,竟真有了用他的地方。”

    王饕餮闻言,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们如今还该着董平一条命没还,此时真还有脸面去向他讨要功法。要知道,鹿岳书院学生擅自泄露藏中密藏,那可是极大的罪过。

    但另一侧的老离儿不知几人恩怨,只是淡淡道:“在何处能寻得那个董平?”

    孙穷奇回道:“和尚能走,但庙跑不了。要寻他,必须得去燕临一遭。”

    老离儿闻言道:“既然如此,那这泄气,化气,合气三法就由我来保存。等你们何时取到吞气法,再来燕临城外的小丘村与我来换吧。”说罢,老离儿提着温若筠与矮小少年便跃出墓室,钻入了甬道之中。

    孙穷奇见状,当即示意王饕餮跟上。王饕餮抓起孙穷奇,心不在焉的向甬道奔去。

    “这是不是太不讲道义咧?”

    孙穷奇耻笑一声道:“难道你不想让你媳妇儿恢复修为了?”

    王饕餮叹息一声,没言语。孙穷奇微笑道:“拿他一本吞气法,大不了再还他一册化气合气,这买卖他稳赚不赔。”说罢,老离儿欲言又止,他回头看一眼墓室中残破的枯魂老者尸首黯然道:“这世上,又有什么道义……”

    二人出了甬道,见那深渊已开。王饕餮话不多说,提着孙穷奇便奔了上去。

    此时二人不晓得,此刻山谷中已是草木枯萎,浓雾弥漫。

第九十九章 一斛梅子酿心(三)

    阴雨绵绵,燕临这座曾经的帝都在水雾弥漫中,颦蹙着双眉。再过三日,便是百花祭,满城的花儿都在雨中倔强的鼓起了花苞,只待三日后的绚烂绽放。

    各门各派的长老弟子也渐渐往燕临城汇集,今年的百花祭声势格外浩大,在近七八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在街上游荡的醉汉开始变的小心翼翼,平日他们喝十分醉,而这一阵子,每人都得留几分清醒。保不齐什么时候犯了糊涂,就冲撞了一位大人物。

    这几日鹿岳书院停课,偌大的书院冷不丁的就清净了下来,习惯了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的书院师长们,也分外不习惯。

    而此刻,一股磅礴的气场正从太叔倦的屋内散发而出。寻常人若走入这气场中,怕是不出片刻,便会喘不过气。

    且说在太叔倦房内,正有七人环绕而坐。这七人分别是太叔倦,赵绝江,慧劫大师,一位气质冷艳的中年贵妇,一紫衣道长,还有一满脸阴翳的鹰钩鼻大汉。这三人也是北地江湖赫赫有名的霏娥宫姜宫主,百褶观犹观主,与九阳峰的谭峰主。除这六人外,还有一男子则站在离众人两丈开外的地方,他始终面带微笑,一脸的不卑不亢。

    “自剑墟一别,本院已动用了蛰伏在北莽所有的势力,但却未曾查到关于牙非道的半点踪迹。”太叔倦皱眉道。

    赵绝江闻言道:“从少林寺劫走牙非道的那人身份,可查到了?”

    太叔倦摇头道:“北莽何其大,牙非道与那人都是绝顶高手,他二人若想藏起来,不被人找到,太容易了。”

    “哼!依我看,这事儿还得从剑墟下手!把那叛徒抓回来,还有什么弄不明白。”

    赵绝江冷眼瞧了瞧刚才说话的阴翳汉子道:“哦。谭峰主,你此番话是在质疑老剑主的决定,还是不满在下的行事?”

    谭峰主闻言呵呵干笑了两声,淡淡道:“老剑主与赵剑主都是江湖上辈分在前的先辈,晚辈怎敢质疑二人。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这时,百褶观的犹观主微笑道:“诸位还是心平气和一些的好,千万不能着急,一着急,就谈不明白事儿。”

    慧劫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犹观主言之有理。咱们将这事从头到尾缕一遍,兴许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太叔倦道:“这事儿,还是慧劫方丈最为清楚。”

    慧劫方丈微笑摇头道:“谈不上清楚,只是少林在老衲手上连遭在了那人手上两次,说来也是惭愧。”慧劫方丈笑叹一声接着道:“二十年前,本寺藏经阁遭劫,一神秘高手靠着里应外合,将一批经书从藏经阁中盗了出来。”

    众人对这件事都有所耳闻,也不诧异。

    慧劫接着说道:“老衲想,那神秘高手便是后来劫走牙非道,策划墨家惨案之事的幕后黑手。”

    听闻此言,谭峰主开口道:“方丈大师,你曾经与那神秘高手交手两次,可知晓他的武功路数来自何门何派?”

    慧劫略作考量道:“第一次交手,那神秘高手便身俱数门武功,且门门都用的熟练异常。第二次交手,那人又用了我寺的不传绝学与神拳帮的绝技,老衲对他的身份更是摸不着头脑。”

    忽而,谭峰主一敲身旁的桌子粗声喝道:“妈的,神拳帮!这关系江湖存亡的大事,神拳帮作为江湖前十的大派,竟没人前来参与,我看,这事儿说不定就是他们搞出来的!还有排名第十的背刀门,也没见过他们的踪影。照我说,直接上这两家的山门兴师问罪,定是一逮一个准儿!”

    冷艳贵妇瞥了谭峰主一眼轻声呵斥道:“谭峰主,你如今好歹也是一派之主,真还改不了你这火爆脾气与满嘴的污言秽语。你九阳峰与神拳帮有梁子,世人皆知,这儿可不是你泄私愤的地方。”说罢,她又白了谭峰主一眼。

    谭峰主听得姜宫主开口训斥,脸上竟添了几丝明媚,他微笑道:“我这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姜宫主可得对我这个粗人多加担待。”

    这时,太叔倦见状道:“神拳帮向来在江湖上的行事作风就是明哲保身,他们没来燕临不算稀奇。况且神拳帮与其他门派不同,他家的功法武技下到帮众上到长老皆可修习,流传在外,也算不得稀奇。而徐间客的行事作风向来特立独行,谭峰主何时见他插手过江湖之事?”

    谭峰主讪讪一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赵绝江鄙夷的瞧了眼他后开口道:“那神秘高手费尽心思救出牙非道,又千方百计毁我山河巨剑,诸位可知道是为何?”

    慧劫方丈缓缓道:“当年牙非道成立拜古教,在大宋江湖搅动腥风血雨,其目的便是要毁坏山河巨剑,好借天地气运激荡之时唤出天阙,好踏入仙门。不过七十年前,正值大宋气运鼎盛,江湖蓬勃,那牙非道才没得逞所愿。想来今日那神秘高手救出牙非道,毁坏山河巨剑,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阙吧。”

    赵绝江闻言摇头道:“我看不然,当日牙非道之意是在天阙。而今日那神秘高手,却非如此。那神秘高手不至于为虚无缥缈的天阙而费如此大周折,况且山河巨剑崩塌那日,也并未见有天阙出。如果那神秘高手当真是为了天阙而来,他必将在山河巨剑崩塌后,在江湖上闹起更大的腥风血雨,好激荡气运,召出天阙。但这些日子江湖平静似水,诸位也都看在眼里。”

    太叔倦皱眉道:“那依赵剑主所见,神秘高手意欲何为?”

    赵绝江淡淡道:“崩山河,扯去牵扯大宋的最后一丝气运。我看,才是那神秘高手的真正目的。”

    犹观主闻言道:“既然如此,费尽心思想要推到大宋国脉的人,定然是辽国之人喽?”

    赵绝江点头道:“十有**是如此了,恐怕连牙非道,都是那人手中的棋子。”

    众人虽早有猜测那神秘高手是辽国之人,但此时听赵绝江说出口,也不由得一阵心惊。

    “若他是辽国之人,那他现在摧毁了山河巨剑,怕是早就潜回辽国了。”太叔倦听罢,忍不住担忧道。

    赵绝江笑而不语,这时站在门旁的男子上前微笑道:“诸位拜托我家大人查的事,已有眉目了。”

    太叔倦惭愧一笑道:“怠慢了赵知事,还望见谅。”

    男子抱拳笑道:“太叔院长此言可是折煞在下了,我赵运吉多受院长恩惠,站上两三个时辰又有何妨。”

    闻言,太叔倦不由得暗叹赵运吉言谈圆滑,他这一句话便让自己欠了他一份恩惠,“调查这事,当真麻烦张大人了。”

    赵运吉微笑道:“太叔院长严重了,在北莽三十六州了,还没什么事对我家大人来说,算的上麻烦。”

    如今有求于人,太叔倦此等江湖巨擘,也不得不对赵运吉一个小小的知事赔几分笑脸。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后,赵运吉才说起正事儿:“经我家大人查明,这一阵子,辽国并无南下发兵之意。”

    听罢此言,谭峰主冷声道:“说了半天,那人也不是辽人。”

    太叔倦几人心中也是此感想,若那神秘高手真是辽人,如今山河巨剑已崩,大宋闹起天灾**,正是他们发兵的好时机。但此时,辽国却无发兵之意……

    “赵知事,张大人的消息可是千真万确?”太叔倦不由得开口问道。

    这时,赵运吉的脸上罕见的显露出一丝不悦道:“自然是千真万确。我家大人不是辽国的府尹,也不是宋国的府尹,而是北莽三十六州的府尹。若诸位以为我家大人会联合辽国来扰乱各位的视听,那在下也无话可说了。”

    “赵知事莫怪。”

    “诸位先聊,在下告辞。”赵运吉说罢,便挥袖离开了屋子。

    待他走后,太叔倦叹道:“又是大海捞针…”

    而赵绝江则是突然大笑道:“好好好,不出我所料。那贼子就是辽国之人,而且如今他还在北莽三十六州之众!”

    赵绝江此言无异于石破天惊,慧劫方丈道:“不知赵剑主有何把握,口出此言?”

    赵绝江没回答慧劫方丈的问话,而是反问道:“慧劫方丈我问你,你第一次与那神秘高手交手时,他都用了哪几种武技?”

    慧劫方丈虽不知赵绝江是何意,但仍是讲当日那神秘高手与其交战时所用的武技一一讲了出来。他每说一样,众人心头疑云更甚。

    慧劫方丈一连说出了十三样武技,这十三种武技有的是极普通的功夫,而有的则是某些大门派的不传之秘。

    赵绝江听罢道:“如果他是辽人,泛不着用如此多的武技来故布疑云,掩饰自己的身份。”

    谭峰主有些不耐烦道:“赵前辈,说那人是辽人的是你,说不是的还是你,依您老所见,难不成他不是人?”

    赵绝江听罢冷笑道:“谁说他不是辽人了?我只是说他不是普通的辽人。或许那人你我都认识,但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罢了。”

    太叔倦闻言一惊道:“赵剑主的意思莫非是,那神秘高手原本是辽人,但为了好在大宋江湖行事所以做了个汉人的身份?”

    赵绝江点头道:“不错,身握如此多中原武技,那人定是江湖中权势极为显赫的人物。要不然一个普通人,定不能接触到如此多门派的不传之秘。而正因为那神秘人在北莽江湖身处高位,所以他也看出了大宋气运虽断,但北莽江湖却是空前团结。若辽国此时出兵南下,试问他是会势如破竹,还是会寸步难行?”

    听赵绝江一番话,众人皆道有理。

    此时冷艳贵妇轻声问道:“赵剑主对那人的身份可有了眉目?”

    赵绝江微笑道:“刚才慧劫方丈所说的十三种武技中,有七种是江湖上不作流传的。但你们霏娥宫的小江阁中却藏有三种……”

    赵绝江话音未落,便听得谭峰主怒声喝道:“赵老头,我敬你是江湖前辈,但你也别在此处血口喷人!”

    赵绝江波澜不惊道:“而九阳峰的烈阳峰中,藏有四种。”

    谭峰主闻言神情一滞,姜宫主瞪他一眼道:“你发什么火,听赵剑主把话讲完再说。”

    赵绝江接着道:“百褶观虽藏的不多,但也有两种。而我剑墟与少林和鹿岳书院有的便就更多了,均在五种以上。”

    赵绝江说到这里,众人才明白了他意为何指。

    太叔倦淡淡道:“赵剑主言之有理,我们总是在江湖上寻人,却忘了审视自身。前些日子,我刚上过藏,慧劫方丈所说的那几种武技均保存完好,这便不排除是我鹿岳书院中人所为。在百花祭前,本院定当要将鹿岳书院查个清楚,我太叔倦自当是首当其冲。”

    听太叔倦表了态,其余众人皆是应声附和。声称要先肃清己门,但众人心里也少不了一些人人自危之感。

    谭峰主看向赵绝江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忌惮,他似笑非笑的说道:“赵剑主,你怎么对我等门派中的藏书情况,如此了如指掌?”

    赵绝江微微一笑,傲然道:“本剑主虚活二百余岁,这江湖上的大小事,又有几件能瞒得过本剑主双眼?”

    谭峰主闻言一愣,他登时间竟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这老东西,不能得罪。”

    话说罢,众人便陆续从太叔倦屋中散了。为行事方便,他们这几日全借住于鹿岳书院之中。

    当赵绝江与慧劫方丈并排行与路上时,便见一小童正在给几株生在空地上的兰花搭着竹棚。

    赵绝江瞧得有趣,便开口道:“小儿,你这是作甚?”

    小童回头一看是两位老者,便作揖恭敬道:“两位爷爷好,我是再给兰花打伞呢。”

    慧劫微笑道:“花草都喜水,小施主给兰花打伞,岂不是断了它们的生路?”

    小童嘻嘻笑道:“和尚爷爷你这可说错了,这兰花娇贵,万万不能浇太多水,这几天连着下雨,您瞧,这花儿都快被淹死了。”

    慧劫一看果然如此,那地上的几株兰花果然都萎靡不振,“多谢小施主教诲,贫僧知错了。”

    小童笑道:“这有什么错?人总是有太多事不了解。和尚爷爷您别看我小,但我也知道您不知道的事。而和尚爷爷便更不必说了,您比我大,您知道的东西,自然要比我更多。”

    慧劫微笑颔首,他瞧这小童灵气逼人,破有慧根。

    而赵绝江一直沉言不发,他注视着小童的双眸,心中暗道:“好个练剑的胚子!”

    “小儿,我瞧你有几分悟性,给我当个关门弟子如何?”赵绝江此言一出,慧劫方丈是惊骇不已。赵绝江如今是何等身份,剑墟掌事人,又是当今江湖数一数二的前辈。若要真是细算起来,他慧劫也得喊赵绝江一声剑墟师叔。想不到,他竟对这小童如此另眼相待。

    小童则是歉意一笑道:“对不住了爷爷,我现在已有师父了。”

    赵绝江闻言道:“以你的天赋若放在鹿岳书院之中练剑,只能说是暴殄天物。跟我练二十年,保你是第二个剑神李闵济。”

    小童挠头道:“那得问我师父答不答应。”

    赵绝江闻言笑了笑道:“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我去跟他讲。”

    小童一指西边的苍郁竹林道:“我师父现在在哪里睡觉呢。”

    听罢此言,赵绝江与慧劫方丈面面相觑。

    “你莫要幺谎,你师父难不成是吾师?”

    小童看着赵绝江点了点头,他面色纯真,没有一丝作伪。

    赵绝江顿时羞红了脸,他对小童作揖道:“晚辈多有冒犯,还往师叔恕罪。”

    小童摇头道:“院里人叫我小师叔我就极过意不去了,爷爷您也这么叫,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忽而,一道清冷的男子之声传了过来:“承受的起,这有什么承受不起的。”几人转头望去,只瞧一个白衣书生正从朦胧的烟雨深处缓缓向此处走来。

    赵绝江与慧劫惊颤,正欲行跪拜之礼时,一张无形的大手却将二人托了起来。

    赵绝江垂头道:“学生不知小师叔乃吾师座下弟子,多有冒犯,还望吾师责罚。”

    吾师微笑道:“该责罚的是我这劣徒才对。刚才我说承受的起,是他做你徒弟,承受地起。”

    赵绝江闻言是又惊又喜,小童则看向吾师道:“师父,我真要给这位爷爷做徒弟么?”

    吾师望向小童道:“怎么?你不愿意?”

    小童垂下脑袋道:“那小豆子以后还是师父的徒弟吗?”

    吾师微笑道:“自然是,你以后便是我与剑墟的两家弟子,不知赵剑主可否愿意?”

    赵绝江看向面前的清秀书生,沉声道:“这是吾师赐学生的机缘,学生怎不愿意。”

    吾师笑笑,拉起小童的手道:“走吧,到弹琴的时辰了。”

    小童嘟囔道:“师父骗人,明明说好过百花祭时不用弹琴的……”

    声与影,渐渐沉入迷离烟雨中。

    慧劫笑道:“赵剑主,这是机缘啊!”

    赵绝江不无感叹道:“是,是机缘……”

    突然,赵绝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猛的看向竹棚下的兰花道:“你瞧,兰花要开了。”

    慧劫方丈闻言,也满是深意的说道:“是啊,书院的兰花要开了。”

第一百章 山中豪猪

    苍郁的山林间,一行散乱的黑衣人正前脚踩后脚的往深山中狂奔。顶 点 X 23 U S忽而,一阵狂风袭来,众黑衣人身后一排挺拔高木,纷纷齐腰折断。

    “休走!”

    随即,又是一声如猛虎般的咆哮。只瞧一铁塔般高状的大汉正卷袭着山林中的风火,呼啸而来。

    领头的那黑衣人凶神恶煞道:“你们给老子拦住他!”

    “嘿嘿,当家的,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可还是你教过咱们兄弟的,现在想拿兄弟们做挡箭牌,可不好使!”一三角眼男子冷笑一声,猛的出手,就将手中的剔骨钢刀扑哧一声插入了领头黑衣人的后心窝里。众人一脸的慌乱,但对三角眼男子的所作所为却是丝毫见怪不怪。

    “分开跑,生死由天!”三角眼男子大喊一声后,众人当即向四面八方散去。

    此时,一声轻喝从一高树之稍往下传来:“你们虐杀流民,强抢民女,我怎能放你们。”那人说罢,便化作一道光影从天而降。且看他站于一山林空地出,手中长剑往四周一挽,便见道道锋利宽阔的剑气陡然向八方扫去。蓦然间,那群向四面八方逃去的黑衣人无一幸免,皆毙命于剑气之下。

    这时,那高壮大汉也健步走了过来,“玉书老弟,我还是比你慢了半步啊。”

    “是我讨巧了,倒是几日不见,萧兄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着实令小弟佩服。”萧山鸣听罢坐下后从怀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又解下腰间挂着的酒囊道:“来,咱哥俩喝两口。”

    冯玉书坐下后,皱眉道:“自从上次回到燕临,身体痊愈后,院长便派我与其他几位同学来江湖上探查拜古教的踪迹。但拜古教没寻到,反而碰见了不少借天灾来残害流民百姓的土匪。要不是萧兄及时敢来,这群人,怕是都得跑了。”

    萧山鸣感叹道:“天灾是洪水,但人心却是猛兽。对了,玉书老弟,这次我出来碰到了不少同门,但偏偏没遇见一个辽人学生,这是为何?”

    冯玉书苦笑道:“耶律齐他们说如今北莽太乱,便一堆儿都回了辽国。”说到这里,冯玉书明显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他话锋一转道:“对了萧兄,董兄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听闻此言,萧山鸣咕嘟咕嘟的灌了半水囊酒后摇头道:“左半身的经脉全都碎了,左臂筋骨更是粉碎,怕是董老弟以后,都不能练武了……”

    冯玉书听到此处,噌的一声将手中长剑刺入了山石之中,他懊悔道:“都是怪我当日优柔寡断,如果我不管那田径野,董兄想必早就被我们就回来了,他又怎会遇上那样一档子事儿。”

    萧山鸣拍了拍冯玉书的肩膀道:“冯老弟,如果那日你不管田径野也未必能救回董老弟,况且那日你见事不管,那你还是冯玉书么?如果你不是冯玉书,我跟董老弟又怎会拿你当亲兄弟看?”

    尽管有萧山鸣的一番宽慰,但冯玉书眼中神色仍是黯然。

    二人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鸣。

    “谁!”萧山鸣登时警惕的向后看去,却见老远处,一倒下的黑衣人正痛苦的扭动着身子。

    冯玉书当即站起身,双目圆睁,提着剑,就朝那人行去。

    似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森森杀意,那扭动身子的黑衣人登时扯着嗓子喊道:“英雄莫要杀我,你若杀了我,可就等同是害了七八十条人命啊!”

    冯玉书此时心情烦躁,哪里会听他多言,只见他举剑便要狠狠朝那人砍去。萧山鸣见状微微摇头,他一个龙行虎步抄至冯玉书身前拦下了他的剑道:“有杀他,至少也得让他把话讲清楚。”

    冯玉书冷笑道:“萧兄不知,这几日我们不知遭了多少盗匪的坑骗,他们口中哪里有一句真话!”

    萧山鸣歪头道:“你把话说明白,你口中的那几十条人命是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翻身起来,对着萧山鸣磕了几个头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看这人,便是刚才一刀结果了那当家土匪的三角眼。原来他刚才在冯玉书的剑气来袭之前,抓了个倒霉鬼替他挡了一刀,才保住了一条命,虽是如此,但他的背后也留下了好一道骇人心神的伤口。

    三角眼忙声道:“二位好汉不知,在我家山寨里还关着七八十个妇人小孩儿,山寨外皆是陷阱钉坑,若我们不回去,那群人,也就要困死在山寨里了。”

    冯玉书听罢冷笑道:“怕是你口中的山寨里,正有不少人埋伏着呢吧。”

    三角眼赶忙摇头道:“英雄说的哪里话,我这二当家跟那大当家的都出来了,山寨里哪儿还有什么埋伏。况且以二位英雄的修为武艺,小的又怎敢幺谎哄骗二位爷。”

    这时二人心中犯了难,这三角眼说的是真是假二人不得而知,但万一他要说的是真的,那他二人便不能不管。

    萧山鸣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随他回去看看。倒时你带着他留在山寨外,我去山寨中探探虚实,这样咱也能有个照应。”

    冯玉书摇头道:“这样不妥。若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山寨中的百姓便跑不了,倒不如我先回镇子喊些人过来,然后再随他回山寨。”

    听闻此言,三角眼赶忙摇头道:“二位爷,您看这马上就要天黑了。若日落之前,我们未能赶回山寨,那留在山寨的几个小子,可就要把那些妇人孩子全都杀了,去另谋出路了。”

    “满嘴胡言!”冯玉书闪身来至萧山鸣身后,将剑搭在三角眼的肩上道:“你分明就是想将我们引入狼窝,然后再施以埋伏。”

    三角眼见状也不再多做解释,他把脖子一横道:“既然您不信,那便杀了我吧!”

    萧山鸣转身拍了拍冯玉书的手道:“玉书老弟,你太多心了。一个小小的土匪窝,又能耐我们如何?”

    冯玉书听罢摇头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咱们就随他去看看。”

    “多谢二位爷,只求到时候二位爷绕小人一命便是。”三角眼一边笑,还一边吸溜着嘴,他此时虽然后背还有个老大的豁口,但为了保命,也只有低头哈腰的往前带路。

    三人又往深山中行了半个时辰,总算在日落西山前赶到了三角眼口中的山寨。只见那不大的寨子依山而建,而寨门前则是横宽三四丈的一条壕沟,壕沟里则插满了带血的断刃利剑。

    而寨墙上,有两个山匪正在抱着长枪打瞌睡。

    三角眼没好气的大喊道:“兔崽子们别睡了!你们二爷爷回来了!”

    那二人猛的睁开眼往下一瞧,一人满是警惕的看着三角眼道:“二当家,大当家他们呢?”

    三角眼指了指萧山鸣与冯玉书道:“全被这二位爷给杀了。”

    听闻此言,那两人也并无太多惊讶。毕竟干盗匪这行当就是要谋一份财,过两天上等人的日子,他们眼中可没什么生死与共的念头。

    三角眼喊道:“把吊桥放下来,放二位爷进去!”

    萧山鸣冷冷的瞥他一眼道:“不必了,玉书老弟你可把他看好了。”说罢,萧山鸣双腿离地,旱地拔葱,一跃数丈,便来至寨墙之上。

    那两个喽啰见状,登时吓软了腿。

    萧山鸣提起一人道:“我问你,寨中还有多少山匪?”

    那喽啰摇头道:“连着我们两个一共就五个了,其他人都随两位当家下山了。”

    “你们在山中囚着多少妇人孩童?”

    喽啰摇头思索了片刻后道:“今早上还有八十个,不过晌午时分,被二铁打死了四个,现在就七十六个了。”

    萧山鸣双目微寒,冷声道:“你带路,领我去见见她们。”

    喽啰听罢笑道:“这些都是破烂货了,大爷若是想玩儿,那我们哥俩再去山下给你抢一批便是,反正这个年月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无家可归的女人……”

    “嘭!”那喽啰话音未落,便是一掌盖在了他的头上。另一个喽啰见红的白的一并从萧山鸣手中提溜的那人头上流出,当即身子便抖成了筛糠一般。

    萧山鸣将那人的尸首扔到壕沟中,对那喽啰道:“你,带路。”

    那喽啰见萧山鸣如此凶恶,哪里还敢说半句废话。他连跪带爬的下了寨墙,一溜小跑着往寨内行去。萧山鸣不紧不慢的跟在其身后,等二人行至一二层阁楼前,那喽啰便停住身,对着上面喊道:“二铁,老六,出来见人了!”

    萧山鸣锁着眉头站在喽啰身后,眼前的阁楼虽安静异常,但他仍听到了小声啜泣之声。

    忽而,那阁楼上的窗子哐的一声被人推开了,一股恶臭随风而出。一光着膀子的肥壮大汉从窗户中探出身来道:“这人是谁?新来的?”

    随后一个干瘦的青年从窗户缝儿里挤出来,笑嘻嘻的望着下方道:“狗子,这新来的有点木啊。”

    下面喽啰抱拳道:“二位大哥,我劝您们少说两句,这位爷可惹不起。”

    喽啰话音刚落,那干瘦青年便从窗户中一跃而下。萧山鸣见他这架势,心道,有几分底子。

    “汉子,来干嘛的?”

    萧山鸣微笑道:“来取你性命的。”

    干瘦青年嘿嘿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若真能取了我性命,那这寨里的六哥,便由你来做。”说罢,那青年猛的便出拳向萧山鸣的腰窝袭来。

    楼上那肥壮汉子呵呵直笑,倒是把楼下这一幕当成了笑话来看。

    萧山鸣一动不动,生生挨了干瘦青年一掌。干瘦青年登时呲牙咧嘴道:“好一块铁板!”

    萧山鸣蓦然伸出一掌,瞬间便抓住了干瘦青年的脖颈。那干瘦青年来不及反手,就听嘎巴一声,楼上看热闹的肥壮汉子当即变了脸色,“娘的,狗.日的你来真的!”

    说罢,萧山鸣便将断了脖子的干瘦青年扔到了一旁。于此同时,肥壮汉子翻窗而下,肉滚滚的肥壮身躯登时便向萧山鸣压去。

    萧山鸣飞出一脚,只听嘭的一声,肥壮汉子便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在了阁楼之上。霎时间,木楼摇曳,嚎哭之声骤然响起。

    肥壮汉子爬伏在地,大惊之余,只想快快逃走。萧山鸣哪里会放过他,只瞧萧山鸣隔空打出一掌,猛烈掌风卷起碎石飞沙就朝肥壮汉子迎面砸去。刹那间,肥壮汉子便没了人形。

    萧山鸣又命喽啰将阁楼门打开,登时,几十双惊恐的眼睛便朝他看去。一看这阁楼里,尽是衣不蔽体的妇人孩子。

    萧山鸣转身道:“走吧,将这山寨里的东西分了逃命去吧。”

    阁楼里安静片刻,陡然就听阁楼众人磕头道谢之声。

    萧山鸣又抓过那喽啰道:“还有一人,在哪儿?”

    喽啰颤声道:“您……您随我来……”

    且说冯玉书二人在外等了一会儿,就见有几个背着包裹的妇人走到了寨门前。不过面对眼前的壕沟,几人一时间却没了主意。冯玉书见状飞身至寨墙之上,放下了吊桥后大声道:“走吧!”

    几人走上桥,见到前方站着的三角眼,却是又往后缩了回去。

    三角眼一拍手,愁眉苦脸道:“几位奶奶,你们可迈开腿走吧,你们若是不走,那我这条命可就保不住喽!”

    一妇人怯生生的抬头道:“这位公子与寨中那位好汉是一起的?”

    冯玉书跃至众人身前微笑道:“不错,诸位放心走吧,下了山去一个叫白石的镇子,哪里会有人安置各位。”

    那妇人撩起额头上的碎发道:“多谢二位英雄相救,我想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其他姐妹都出来了再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冯玉书颔首道:“那样也好。”说罢,冯玉书来至三角眼身前,冷声道:“带路,进寨。”

    “是,是。”三角眼哈巴着腰,连连点头。

    且说二人一进山寨,那带萧山鸣进寨的喽啰便与他们迎面撞上了。

    冯玉书抓住他道:“随你进来的那位汉子呢?”

    喽啰结巴道:“我…我…就是来报信的,那…位英雄,现在在后寨老屋呢。”

    三角眼瞧一眼冯玉书,讪笑道:“小人带路。”

    二人一来至后山老屋,就看见萧山鸣好大的块头,正严严实实的挡在房门前,一动不动。

    “萧兄?”冯玉书见状喊了一声。

    萧山鸣闻声转过头,满脸严肃道:“玉书老弟,你来看看这人。”冯玉书面露疑惑,他移步上前后,萧山鸣便侧身将他让进了屋。

    一进房,冯玉书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只瞧,一条麻绳从房梁垂下,一个人被悬空吊在屋中。但冯玉书此时也不知称他为人合不合适,只见那人浑身上下都被刺入了铁刺。双眼,喉头,手腕,脚踝处的七根手指粗细的透体铁棍尤为引人瞩目。

    “我刚才看过了,施刑之人的手法格外巧妙。他先是用铁钉毁去了此人全身上下的所有穴脉,随后又用七根铁棍毁了他的视力,言语,行动。你看那从眼眶而入,后脑而出的两根铁棍,虽穿颅而过,但却避开头中要害,并未伤其性命。”萧山鸣说罢,冯玉书猛然回头道:“你是说他还活着!”

    “不错。”

    冯玉书闻言登时怒发冲冠,握剑便向屋外的三角眼而去。

    三角眼见冯玉书来势汹汹,忙道:“诶呦,爷们。你这可冤枉小的了,我们把这人捡回来时,他就是这副模样了。”

    冯玉书怒声道:“是你们将他捡回来的?你们会有如此好心?”

    三角眼讪笑道:“自然不是我,而是上任老寨主捡回来的。这人的身上的铁钉都与他那骨肉合在一起了,若不把他吊着,怕是光疼就把他疼死了。”

    萧山鸣开口道:“他说的应该不假,刚才那狗子也是这么说的。”

    冯玉书愤慨道:“到底是何人,涌如此恶毒的手段来折磨与他,真是该死!既然看到了,那我们就不能不管,萧兄,我们将他带回鹿岳书院,师长们应该有法子医治于他。”

    萧山鸣微笑道:“这才是冯玉书。”

    但此时,被吊着的那人却痛苦的哼哼了起来。

    冯玉书看向三角眼询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三角眼叹息道:“他这是在发脾气。”

    冯玉书有些疑惑,他要帮其医治,怎么他还发起火来了?

    而萧山鸣像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他道:“玉书老弟,这里离东州不远吧?”

    冯玉书点头道:“不错,再往南走二百余里便是东州境内。”

    萧山鸣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舍近求远呢?那默澜药谷就在东州,想必那北莽第一圣手默沧海的医术定要比书院师长们的医术高明多了吧?”

    冯玉书闻言恍然道:“我倒是没想到这里,不过咱们现在去了东州,怕是在百花祭前赶不回燕临了吧?”

    萧山鸣摇头道:“咱们将他放在药谷中后,就连夜往燕临赶,只要走快些,耽误不了功夫。”

    萧山鸣说罢,又听那人哼哼了两声。

    冯玉书向三角眼询问他这又是何意,三角眼笑道:“他这是高兴了。”

第一百零一章 水下鲤鱼

    冯玉书跟山下镇上的同门打了声招呼后,便同萧山鸣一起,带着那铁钉人一同往东州默澜药谷赶去。m.www.uu234.net但他也是听从萧山鸣的嘱咐,并未对其他人透露出那铁钉人的所在。冯玉书不解,但萧山鸣自有考量。在他离开燕临前,曾与董平有过一番密谈。

    董平曾问道:“你觉得两次袭击少林的神秘高手,与暗害你全家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人?”

    萧山鸣点头道:“不错。”

    董平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说出口罢了,但看萧山鸣也已看破,便不再有过多顾虑。他道:“既然如此,那害了你全家后,谁得到的好处最多呢?”

    “自然是下一任的南院大王。”萧山鸣不假思索的说道。

    董平沉吟片刻道:“南院大王?这南院大王的身份在北莽神秘的很,他虽明面管着北莽三十六州,但却从未在人前露过面。难道你晓得他是谁?”

    萧山鸣摇头道:“这也是问题所在,自家父死后,辽国朝廷对外已有了南院大王的人选,但却从未对外透露过那人的身份。”

    “既然是这样,那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萧山鸣沉吟半晌,忽而开口道:“他隐藏身份,或许只是让他另一个身份能在中原江湖行事更加方便。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当今大宋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觉得……”见董平欲言又止,萧山鸣不由得笑道:“董平说话何时也会藏着掖着了?”

    董平长吁口气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觉得那人,应该就是某个大派长老级别的人物,而且,在鹿岳书院的可能性最大。”

    萧山鸣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他沉声道:“董老弟何以断言?”

    董平斜睨屋内一坛盆栽后轻声道:“兰花。”

    萧山鸣也曾记得他听慧劫方丈曾经讲过那人身上有股兰花味儿,但凭这个就断定那人就在鹿岳书院中,也太武断了些。

    “就因为兰花?”

    “不错,就因为兰花。”

    正因为听信了董平的一番话,所以萧山鸣此时对关于鹿岳书院的事,都格外谨慎。

    燕临的雨还在嗒嗒的下。

    一脸型微圆,手捧小盅的男子快步进了燕临府衙。他双手轻轻掂着,不时还快速抽出只手揉揉耳朵。

    一小吏瞧见了,笑眯眯的问道:“我说董师爷,您这是捧的什么好宝贝?一股子膻腥味儿,驴鞭,还是牛鞭?”

    董其昌哼了一声道:“你小子懂什么?这东西叫做十筋十骨汤,立面放的可都是稀罕东西。光那鹿筋虎骨,你小子就没见过。”

    小吏嬉笑道:“瞧董师爷您说的,小的一年才几个俸禄,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起几回。不瞒你说董师爷,光凭我现在闻见的这股肉腥味儿,我回家就能吃下两大碗干饭去。”

    董其昌闻言变了脸色,他低声道:“小子,你别以为大人看不出你们在下面搞得把戏。这些日子你们联合崔通判他们倒卖流民,可赚了不少银子吧。”

    那小吏听罢,一张脸已变得铁青,他忙道:“诶呦董师爷,那可不关小的的事儿,那可全是崔大人他们的主意,小的就是个跑腿的,赚个辛苦钱。”

    小吏话音一落,董其昌又笑道:“你们做的事,大人心中都有数。大人还没办你,就说明你还有药可救,心里念着点大人的好吧。”

    小吏赶紧擦一把汗,陪笑道:“那是…那是……董师爷您这汤,可是要给你那本家送去的?”

    董其昌点头道:“不错,董公子可醒了?”

    小吏回道:“早醒了,刚才还出来转了转,不过他看还在下雨,便又回房了。”

    董其昌点了点头,便挥去小吏,又往后衙行去了。

    当日董平从寒鸦城回来后,便住在了燕临府衙。经过几位高人诊断,董平的那条左臂,算是彻底废了。其修为境界,保不齐也会滞留在当下。

    但董平却不见得有多少悲叹,俏公子吊着一条胳膊在屋中来回闲逛。这一个屋子才多大,不到半个时辰,他已经走了有七八个来回了。

    阮沥走了进来,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大木盆。

    “该泡胳膊了。”阮沥微笑道。

    “这东西没用,越泡越不舒服。”

    阮沥皱眉道:“怎么会没用呢?这可是张大人花重金求来的灵药,你快过来坐下。”

    董平摇头自语道:“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经被你这个小丫头当成孩子训。”

    阮沥闻言吐出舌头,羞涩一笑道:“我怎么敢训斥董大哥呢?明明是你自己太不听话了。”

    董平坐下揉了揉阮沥的头后,便任由她将自己左臂上缠着的布条,竹片,药膏慢慢拆下。这活儿相当复杂,要小心更要谨慎。董平一日要泡三次胳膊,阮沥便为他拆三次,换三次。董平静静端详着眼神认真严肃的阮沥,不由暗道,本是该有他人好生照顾的年纪,却要小心翼翼的照顾别人,董平啊,你可真是个大大的混蛋。

    不过再让董平选一次,他还是会去拼命杀了史定应。是怪他强撮合自己与阮沥的一段姻缘,还是怪他施加给自己与阮沥的羞辱,董平也说不清楚。与人在一起相处多了,心性便也像了少年。少年好冲动,没来由的冲动。

    忽而,董其昌已来至门前,他将头探进房内,笑呵呵的说道:“董公子,在下现在方便进来吗?”

    董平微笑道:“董师爷大驾光临,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且进来吧。”

    董其昌刚要抬腿跨过门槛,忽然一道娇小的身影猛的从外面钻了进来。董其昌被撞的一个趔趄,小盅的盖子猛的被掀开一个口子,滚烫的筋骨汤登时洒了董其昌一胸口。就听他怪叫一声,指着屋内就骂道:“哪里来的野孩子!疯疯癫癫的不长眼!”

    且看一个穿着绿衫的小丫头转过头,瞪着董其昌嚷道:“本姑娘看你才是不长眼,本姑娘要进屋子,你就不晓得让让?肉没忘了长,倒是忘了长脑子!”

    董平摇头道:“绿珠儿,你撞了人就该赔不是,口齿如此刻薄,是跟谁学的?”

    那闯进来的小人儿正是绿珠儿,自从董平等人回了燕临,绿珠儿与阮沥二人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小姐妹。这几日冯玉书不在燕临,绿珠儿便整日来找阮沥,董平也是见怪不怪。

    董其昌看清这小丫头是终日来府衙的绿珠儿,也不好再沉着脸,他自个儿找了个台阶道:“行了,下次小心些便是。”

    绿珠儿对他吐了吐舌头,又回头对阮沥道:“阮姐姐,前两日我说的事有缓了,你快跟我回书院一趟。”

    阮沥听罢一喜,但她仍是将喜色压下来道:“等会儿,我先给董大哥上好药。”

    绿珠儿瞥了董平一眼不耐烦道:“你这样天天伺候他,非把他养的越来越跋扈,不消得管他,你先随我走。”

    董平见状道:“去吧,董师爷来了,麻烦他片刻功夫变成。你终日待在这府衙里,也该出去转转。”

    董其昌也在一边帮腔道:“是啊妹子,过会儿我给董公子找个大夫来,你也该歇歇了。”阮沥听罢,神色有几分动摇,绿珠儿干脆一把将她拉起来,不由分说的就往屋外走。阮沥又赶忙嘱咐了董其昌一些事宜,待他一一应允后,阮沥才随绿珠儿而去。

    当二人一走,董其昌便对董平笑道:“董老弟,你瞧,十筋十骨大补汤。喝上一口,是既壮阳,又补血。”

    董平嗤笑一声道:“我看董师爷气血虚浮,最需这药补肾。”说罢,董平合起衣服,又吹了个呼哨。不到片刻,便听得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董平直起身道:“我这伙计憋坏了,我得带它出去散散心。”

    董其昌闻言赶忙制止道:“董老弟万万不可,你这伤还没好,可受不起颠簸。”

    “有劳董师爷费心了,等会儿阮沥回来了,还得靠董师爷应付着。”董平耷拉着胳膊,已来至门前。他话音刚落,董其昌便看看不到了他的人影。

    董其昌摇头无奈道:“这小子,这么好的汤,你不喝,我喝!”

    且说董平骑着骆驼一路在城中狂奔,迎面而来的清凉雨丝噼啪打在他脸上,反倒让他大呼过瘾。

    街上行人分分驻足观望,董平这人不稀奇,倒是他坐下的骆驼是个稀罕东西。忽而有个佩剑的男子拦在了董平前方,他抽剑一指董平道:“喂,赶路的!你这骆驼我要了,你开个……”

    那人话音未落,便觉得一道黑影从他头上一闪而过。他正欲发火,却见前方早没了董平的影子,而他手中的剑,也断成了两截。

    一说起骆驼,便得提一句库尔班几人。却说几人将董平等人一路护送回燕临后,便披星戴月,又连夜赶回了大漠。这中原的情形他们已探了清楚,如今大宋各地发洪水,流民失所,处处是空城。他们绿洲中人此时迁移至中原,倒是个好时机。

    董平一路出了城,往半拦沟子而去。如今燕临外客聚集,这半拦沟子为了招揽文人骚客前来,也换了个文雅的名字,抱月潭。尽管如此,当董平一路赶到时,抱月潭边,仍是只有一人。

    细小的水珠落在潭水里,泛起一圈儿一圈儿的涟漪,一根鱼线落入水中被涟漪撞的七扭八歪。

    董平下了骆驼,大声道:“你这样能掉的上来鱼么?”

    “我若掉不上来鱼,那前阵子我掉上来的鱼,莫非进了狗肚子?”

    董平闻言一笑,他暗道这张伯熊怎么说话也如此粗鄙了。董平缓步走过去,便听得张伯熊开口道:“这雨天,鱼儿才抢着咬钩呢。你瞧,我这不是已掉上来一条大鱼吗?”张伯熊说罢,还指了指一旁的鱼篓。董平探身看去,鱼篓中空空如也,但借着鱼篓中的粼粼水光,他倒是看到了自己的脸。董平失笑道:“多日不见,张大人倒是学会逗闷子了。”

    说完,董平坐下捡起个石子,噗通一声丢入了水里。一群聚在张伯熊钩前的鱼儿,哗的一下便被吓得一哄而散。

    张伯熊一捋胡须,也不恼,反而是笑道:“怎么,一练不了武,便闲的没事干了?”

    董平颦起眉头,佯装无奈道:“你命老董放在我屋里的那几本书我可是还没看完,怎能谈的上闲?”

    张伯熊颔首道:“知道读书就不错,《连山》《归藏》《易经》《后汉书》……都不得不读啊。”

    董平左右巡视了一圈,问道:“老李呢?”

    “走了。”

    “送死去了。”董平一声叹息,张伯熊则淡然道:“李匪的路不是他自己选的,但他却不得不去做,他空有一身大修为,却不能决定自己的命数。如此看来,修为这东西也不是万能的。”

    董平晓得张伯熊是在宽慰自己,但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想他在出燕临时,还在与李匪在抱月潭上练刀饮酒,但短短数十日,已是物是人非。

    “修为不能,但权势可以。以张大人的身份,怕是随便打个喷嚏,都会有有无数高手前赴后继的来为您擤鼻涕。”

    张伯熊闻言赶忙吼吼一笑道:“别捧杀我喽,你再捧杀,今日也休想从我这里打听出半个字。”

    董平哑然,他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张伯熊给看穿了心思。这多少令他心里有一些不痛快,不怕糊涂人,就怕明白人装糊涂。

    “这倒是,张大人天天躲在这半拦沟子里钓鱼,日子过得多惬意,这江湖上的闲事自然是不愿意多管的。”

    张伯熊听罢,微笑道:“府里的监军想夺我军权,通判呢,则想分我政权。至于辽人,更是想把我整个踢出北莽,你说我不在这里钓鱼,还能去哪儿?”

    张伯熊树大招风,但董平也没想到他此时处境会如此艰难,他不由得试问道:“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张伯熊略有不屑的朗声笑道:“哈哈,董平,我可不是要保身。而是在与他们争,在与他们斗!”

    “要是说钓鱼,你倒是一把好手。”董平揶揄道。

    张伯熊也不在意,他缓缓道:“他们想跟我斗,想跟我纠缠,我偏不与他们正面交锋,只要我不想与他们纠缠,那他们便永远只能被迫去与我的手下纠缠。只有抽身而去,才能放心将自己的手脚泡在水里。董平,你虽然聪明,但却还嫩的很。若有一天你到了最为诡诈的庙堂之上,你面对的可是要比我还难缠的对手。到时你切要记住,在面对斗争时,一定要置身事外,但你的眼睛却要死死盯着他们,你的影子要永远在他们身后盘桓。言谈要密,密不透风。行事要混,混水摸鱼。”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董平收起了笑脸,他仔细琢磨着张伯熊的这番话,初尝辛辣,入喉醇厚,回味悠长。

    “庙堂?在江湖上混,混的再厉害,也不过是浅塘里的大泥鳅。泥鳅能蹦哒上龙门吗?”

    张伯熊像是没听到董平的喃喃自语,突然,他大呼道:“瞧,鱼上钩了。”

    在抱月潭又滞留了片刻,董平便往城中赶了。往回走时,骆驼便行的慢了不少,它在大漠野惯了,这一出来,哪里还愿意回去再被圈在马厩里。

    董平见它不愿意走,也不难为它。

    “咱们再歇片刻,你去溜达半个时辰,但半个时辰后,你必须得跟我回城。”董平下了马,摸着骆驼的脖子,对它好言商量道。

    骆驼好似听懂了董平的话,它欢快的叫了一声,便迈开蹄子向远处跑了。

    董平笑笑,他瞧不远处有个茶舍,自觉有些口渴,便迈开步子往茶舍而去。

    那看点的小二瞧见一身子欣长,面容俊郎的公子哥往这里走来,便知道是来大客了。他一扫眸间慵懒,喜上眉梢,大喊道:“客官您里边请!”

    董平见这茶舍收拾的干净,但就是冷清的吓人,半点生气都闻不见。

    “小二,给我来一壶君山银针。”

    小二听罢,苦笑道:“爷,您难为小的了。现在这年月能有壶干净茶水喝就不容易了,哪儿还能喝上君山银针?”

    董平道:“那我便不难为你,你给我上壶水酒吧。”

    小二道:“得,今儿早上刚去城里打的一壶酒。君山银针给不了您,这酒总得让您喝上。”

    董平心中暗笑,若是他一开始就要酒,这小二怕是不能给的这么痛快。眨眼的功夫,小二便取出了一壶酒。董平一闻酒味儿,便晓得这酒不过是两文钱一大坛的劣酒罢了。但这几日阮沥管的严,可是半点酒都不让他沾,所以这酒勉强也能入口。

    董平伸手向小二讨酒壶,小二则是看着董平嘿嘿直笑,也不撒手。

    小二笑道:“客官莫怪,这几日小的是被白吃白喝的流民给吓坏了,您这不先付银子,我可真不敢给您酒。”

    董平将自己仅有的一块碎银子扔给小二后,夺过酒壶就是一饮而尽。

    “呸,赔钱货。”董平眨巴着嘴,一嘴的马尿味儿。

    这时,从茶舍外进来个精神烁烁的微胖男子。那男子将一包东西扔给小二道:“把茶叶给这位客官煮了。”

    说罢,那男子又坐到董平对面道:“酒醉人,茶清心。”

    董平闻言一笑道:“公孙老弟这几日看上去过的不错,红光满面。”

第一百零二章 华灯初上

    来人正是公孙轩,他穿一身锦缎员外服,明明长的风流俊郎,却非要把自己打扮的粗鄙庸俗。m.www.uu234.net

    “公孙老弟是升官了,还是发财了?”董平笑问。公孙轩摆手坐下道:“官复原职罢了,听闻董兄回了燕临,兄弟我不是早早的就来探望了吗?”

    董平皱眉道:“公孙老弟,几日不见,你说话怎么也油腔滑调起来?有什么话要说,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还有事着急回城呢。”

    公孙轩闻言正色道:“董兄,你可知道前两天谁找到我了?”

    “你爹?”

    公孙轩讪讪一笑道:“董兄别揶揄我了,老弟就开门见山吧。前两日孙穷奇四人寻到了我,他们要我给董兄带句话,说要跟你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这我问了,但他们都没说,但听他们的意思是对董兄百利而无一害。”

    董平一想起孙穷奇他们那四张老脸,就不由得心中一个激灵。虽说当日在莲蓬狱中落难时,几人有一番交情,但这几人心思阴沉狠辣,若要与他们打交道,不能不多做些提防。

    董平思索片刻后道:“他们此时在何处?”

    公孙轩道:“他们几个如今是舵里指明要杀的几人,我自然得把他们关在牢里了,免得授人以柄。不过两日后,我就要将他们押伏云州,交给开山舵。到那时,他们自有办法逃走,这干系也落不到兄弟我身上。不过这交易董兄做与不做,考虑的功夫也就在这两天了。”

    董平挥手打断他道:“对我有好处的交易我当然不会拒绝,不过在做交易之前,得让我见见他们。”

    “这当然没问题,他们现在此时就被关押在城里,董兄想何时见,就何时见。”公孙轩说罢,董平便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待那小二泡好茶出来后,堂里早没了人影。

    且说董平牵着骆驼跟着公孙轩一路在城中走着,等到了燕临皇宫时,公孙轩便停住了脚步道:“董兄,我分舵立在燕临的监牢,便在这皇宫之中了。”

    董平早就晓得上官家与覆族有瓜葛,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二人一进宫门,便听得有人在大喊大叫,放眼看去,只瞧得一清秀公子正被几个婢女给围了起来。

    “让开!我要出去!”

    那几个婢女看上去也有几分修为,不管清秀公子如何推搡,几个婢女仍是将其给围

    地死死的。

    “少爷,城里如今乱的很,小姐给我们下了死命令,绝不能放你出去。您就发发善心,别为难奴婢们了。”一女子无奈道。

    清秀公子怒吼道:“你们若是将我当少爷,那就全给我跪下!”他话音刚落,几个婢女唰的一声,便齐齐跪了下来。

    公子见状一喜,抬腿就要从几人的头上跨过去。但他刚一动,几位婢女又齐齐站起,拉扯住了他。

    “少爷,您要奴婢们做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放您出去。”

    那公子见状气血上涌,咬着牙便连连在地上跺了几脚。

    远处的公孙轩笑道:“看这上官公子也挺大个人了,但还被他姐给管得死死的,当真是活的憋屈。

    董平将手中的缰绳扔给公孙轩后,便径直走上前去。

    “许久不见了,上官公子。”

    闻言,蹲在地上的上官修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他朗声喜道:“董平!”

    与此同时,几位婢女也同时回头看去。见到来人,不由得窃窃私语道:“他就是董平?”

    董平微笑道:“几位姑娘不用着急,我跟上官公子关系不错,我若劝他几句,他定不吵着出去了。”

    几位婢女闻言,又多瞅了董平两眼,便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来。上官修见状,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董平的胳膊道:“董平,我听说你这条手臂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几日就留在宫里,我来找最好的先生来给你瞧。”

    董平笑道:“不是这条,是另一条。”说罢,董平闪过身子,躲开了上官修朝他抓来的手道:“我这条胳膊可经不起你这么捏。”

    上官修满脸严肃,他皱眉道:“你留下,我让姐姐去请最好的先生。”

    董平不再接上官修的茬,他佯装的不经意的问道:“你向来最听你姐姐的话,怎么现在这么闹腾。”

    上官修闻言不快道:“我为什么要听她的,我听她一千件事,她却连一件都不听我的。”

    董平语重心长道:“就算她怎么不如你的意,那也是你的姐姐。就算你有一千件事不想听她的,但今日的事你该听她的。现在城中乱的很,刀剑无言,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姐姐怕是也活不下去了。你这么大吵大闹,就算你不要脸,总得也给你姐姐留几分面子吧。”

    一婢女闻言暗道,这话家里人也不知道对少爷说了几百遍,都没见得有用,看来这董平也没什么稀奇的。

    出乎几人意料,上官修听完竟垂下了头去。

    董平见状,有附耳对上官修小声言语了几句。

    当董平抬起头,上官修已喜上眉梢。他朗声道:“走走走,我要回房去。”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一开始说话的那婢女机灵道:“多谢董公子。”

    上官修忽而又皱眉道:“你可别哄我。”

    董平有几分自嘲道:“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上官修呵呵一笑,转过身大步流星的就往回走去。

    这时,公孙轩也走了过来,他笑道:“董兄,没看出来你哄孩子还有一手。”

    董平挑眉道:“对啊,那就是个孩子。”

    公孙轩带着董平在宫内又是好一顿绕,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二人来来到把守森严的大内地牢前。

    “这几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想来真是要与我做一笔大买卖,要不然也不会甘愿身陷囹囵,自投罗网。”董平想罢,公孙轩就先一步入了地牢。董平也无所顾忌,紧随其后。

    说是地牢,但大多牢房中都是空空如也。公孙轩解释道:“这地牢,还是为了关他们几个给特意腾出来的。”说完后,公孙轩一指前方道:“走到尽头,再拐个弯,董兄便能看到他们了,兄弟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要是有事,便尽管叫我。”

    董平摆手,笑道:“公孙老弟,你这牢房不是为我备的吧?”

    闻言,公孙轩不喜道:“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难道董兄不信我?”

    董平打了个哈哈道:“我这都自投罗网了?还能不信老弟?你可是越来越经不起说笑了。”说罢,董平转过身沉下了脸。他心里自然还是信公孙轩的,但从前公孙轩愿意帮他,除却二人的交情外。公孙轩还是有些私心的,便是他对覆族怀有几分怨恨,想要趁机报复。但如今公孙轩在覆族中混的春风得意,他还愿意尽心尽力的帮衬自己么?董平心里也拿不准。

    一久违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董平的思绪:“诶呦,董小子,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董平闻言,立马眉开眼笑道:“孙前辈,古前辈,王前辈,沈前辈。这多日不见,晚辈也是时常挂念着四老呢。”

    且看孙穷奇四人正坐在牢中,目不斜视的打量着董平。

    孙穷奇嘻嘻笑道:“诶哟我说董小子,这几日不见,你这胳膊怎么就费了?听说你讨了个老婆,莫非还在自己琢磨泄阳掌法,把自己的这条胳膊给鼓捣坏了?”

    董平听孙穷奇说笑,也是跟着朗声大笑起来。不过他心中却是暗暗心惊,看来孙穷奇四人以将他这几日的经历,给打听了个清楚。

    董平大咧咧的坐下道:“废了一条胳膊而已,可比孙前辈好多了。”

    孙穷奇笑道:“那是。今日我等请你来的目的,想必公孙堂主已对你交代清了。”

    董平摇头道:“公孙轩这个人几位前辈又不是不了解,说话吞吞吐吐,几位前辈有什么话,还是现在直说了吧。”

    孙穷奇笑道:“听说前几日你董平力毙一位覆族长老,可真是好大的威风。”

    董平自嘲道:“威风?孙前辈说笑了,废了一条手臂,还叫什么威风,说是逞能还差不多。”

    孙穷奇笑道:“当日你杀那覆族长老时,想必是先用《无上霸道篇》吸其真气,随后又用泄气法将那人的真气强排出去的吧?”

    “不错。”

    孙穷奇接着道:“正因如此,你体内的经脉才会承受不住那磅礴的真气而被摧毁。董小子,我现在手中还有一本功法,与你修炼的无上霸道篇,还有泄气法,是相辅相成。你若将此功法炼成,不仅可以接着修炼,就算是以后你再施展泄气法,也不会因此而损坏经脉。”

    董平听罢,不动声色道:“还有这等好事?但不知晚辈要拿什么来换呢?”

    孙穷奇笑道:“自然是一物换一物,你拿无上霸道篇来换,我将这个给你。”说罢,王饕餮对董平憨憨一笑,便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书上写两字《化气》。

    董平呵呵一笑,又摇头道:“晚辈是无福消受了,那《无上霸道篇》存放于藏高层,晚辈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有幸习得。若几位前辈想要那原版的《无上霸道篇》,晚辈可是万万没有办法取来。”

    孙穷奇颇有深意的瞧一眼董平道:“不消得原版,你只需将其誊写出来便可。”

    董平闻言正色道:“学了《合气》,我当真能继续修炼?”

    孙穷奇叹气道:“自然,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无上霸道篇》本名吞气,吞气,泄气,合气三书合为江湖第一神妙功法《鲲鹏总略》,我这般样子若能修炼《鲲鹏总略》修为也能恢复往常,更不用说你只毁了区区一臂。”

    董平闻言笑道:“纸笔伺候!”

    不一会儿,一少年便取来了笔墨纸砚。

    董平思索了一会儿,就提笔在纸上写起了蝇头小楷。

    孙穷奇看的是心花怒放,当董平刚写了完一张指,忽而就听在角落里的沈混沌沉声道:“董小子,那《鲲鹏总略》实则有四卷,你如果只学三卷,可找不回你的修为。”闻言,孙穷奇猛的回头,瞪了沈混沌一眼。王饕餮则是挡在沈混沌身前,对着孙穷奇比了比自己斗大的拳头。沈混沌虽也得要《鲲鹏总略》来恢复修为,不过她可不愿意像孙穷奇一般耍什么小伎俩。她还欠着董平两份恩情,这回,便算还了他一次。

    与此同时,董平也放下了笔,他对孙穷奇笑道:“孙前辈,你那书,到底是三卷还是四卷?莫非你是老来记性不好,给忘了?”

    孙穷奇讪笑道:“的确是有四卷,吞气与泄气都在你手中。还有两卷便是我这里的化气与合气。不过那合气一卷,现在没在我手里,而在另一人手中。”

    董平闻言摇头,作势要将写满小字的那张纸给撕了:“既然如此,那这功法便对我没没什么用了。这交易,晚辈看也不用再做了。”

    见状,孙穷奇赶忙制止道:“董小子慢着!我有一法,可让那人将合气法交给你!”

    董平笑道:“洗耳恭听。”

    孙穷奇无奈道:“你先誊写半卷吞气篇,我与你交换化气篇。随后,你再拿另半卷吞气篇,去找那人交换化气篇。你看,这不就成了么?”

    王饕餮暗道,这本就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法子,你现在倒用来做好人。

    董平微笑道:“如此甚好。”

    说罢,他刺的一声,便将手中的那张纸给撕了。

    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董平笑道:“对不住,晚辈健忘。现在才想起来,我誊写的这一张纸上,缺了不少,现在重写。”

    听罢,孙穷奇不由得暗骂董平阴险。

    董平定然是不相信孙穷奇会将事情原本和盘托出,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缺德。不过他这张纸上所写的《无上霸道篇》并无遗漏与错误,现在将其撕去,也只是为了警告孙穷奇一番罢了。

    待董平将半卷写完,与其交换后,两方皆是目不转睛的翻看起来。两方皆是道此法巧妙,孙穷奇满意道:“不错。董小子,你若想取得合气法,便带着吞气篇的下半卷,去燕临城外的小丘村一遭,那里会有人与你交换。不过你要记住,切勿与那人耍花招,咱们绑一起,还抵不上人家一根小指头的。”

    董平笑道:“我董平做交易,向来信奉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自然不会耍什么花招,但与孙前辈做交易,就不得不留个心眼了。”

    被董平这么一臊,孙穷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干脆在地上一翻身,背对董平冷声道:“快滚吧!一看见你,老子就来气!”

    董平嘿嘿一笑,将化气卷藏在怀里便起身往地牢外走去。

    日近迟暮,宫廷中已是华灯初上。

    灯火阑珊,佳人横卧。

    “小姐,今天我们瞧见董公子了,他可真是了不得,三言两语就将少爷给哄得服服帖帖。”

    上官曦秀指翻飞,不一会儿,一颗浑圆白净的荔枝便躺在了她的掌心之中。她冷哼一声道:“若不是被他蛊惑,少爷也不会这么不听话。”

    婢女嘻嘻一笑道:“我看小姐是口是心非,以往奴婢可没少听小姐念叨董公子。”

    上官曦秀眉一颦,娇声呵斥道:“没规矩,是谁教你顶撞主子的?我罚你将这荔枝全吃了!”

    婢女作势打了自己几个嘴巴道:“奴婢知错了。”

    上官曦用手指拨弄着那颗荔枝,轻声道:“今日,他来,都说了些什么?”

    婢女闻言,欢快的将今日董平训斥上官修的那番话一字不差的讲了出来。上官曦的眼眸却逐渐黯然起来,她喃喃道:“他终究是没问我……”

    看出了上官曦的不快,婢女赶忙话锋一转道:“奴婢看那董平也没什么好的,小姐你不知道,那董平带回来个媳妇,在鹿岳书院已经传开了。那姑娘长得丑的吓人,也不知那董平是什么眼光,竟看上那样一个丑丫头。”

    上官曦神情波澜不惊,她将荔枝扔在地上淡淡道:“鹿岳书院来要的东西,都给了吧?”

    “给了,早给了。”

    上官曦接过婢女递来的香巾擦了擦手,淡淡道:“那就好,你退下吧,我要歇着了,明日还得启程去韩州。”

    婢女闻言,吃惊道:“小姐你真要去跟周家的公子相亲啊!奴婢听说那周家公子头上长疮,肚上流脓,鼻子往上翻,嘴巴往下钩,可是十打十的一个残废!”

    “下去。”

    婢女望一眼上官曦神情肃穆,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她行了个礼,便缓步退出了屋。

    雨声淅沥,上官曦心绪不宁。

    “上官曦,上官曦,枉你自命不凡,但被人欺负了,却还念念不忘的惦记着人家。但人家却早已将你给忘了,上官曦,我看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货,最自作多情的蠢货……”

    上官曦起身下了床,她推开窗,万家灯火与丝丝飞雨全映入了她的眼帘。但这一切,却又都入不了她的眼。

第一百零三章 夜杀人

    董平出了宫,又连夜出了城。m.www.uu234.net

    他舍了命从戍北城而出,对于修为,他怎会不在乎。但他向来不喜欢哭天喊地,自怨自艾。

    小丘村位于燕临城北,这里也遭了水灾。临仙江的洪水本是要灌入燕临的,但经数位高手的合力之下,洪水改道,城北的村村镇镇便遭了殃。

    当董平到了小丘村时,却瞧见一飘忽不定的火光正凝滞在村口。

    董平不敢托大,他抽出惊雪,刀身沾雨,反映火光,寒芒粼粼。

    一少年开口道:“是董平么?”

    董平下了马,方见村口是个少年举着火把。

    “不错,我就是董平。”

    少年打量了一番董平后,淡淡道:“随我进来吧。”

    村里无光,老鸦在房檐筑巢。

    呱呱的呕哑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少年被吵烦了,忽而他低声喝道:“聒噪!”陡然间,一道带着电弧的流光从少年背后飞出 ,猛的划过屋檐,就见一窝老鸦掉在了地上。那剑,也随之归鞘。

    “御剑术?”

    少年略有些得意的说道:“不错。”

    董平笑道:“原来是剑墟中人。”

    少年摇头道:“我不是,但我师父是。”

    董平心思急转,他猛然想到,要与他做交易的,不会就是那剑墟叛徒吧。董平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手中的刀不由寒意大盛。

    好似感受到董平的异变,少年笑道:“你不必紧张,若我师父要杀你,你在村口拔刀时,便没命了。”

    董平讪笑一声,他暗道一声,学御剑术的,都是怪胎。

    不多久,二人便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篱笆院前。在院里,一个无臂少年盘腿,闭目而坐。感受到有人来了,他便开口道:“玩够了,就把剑还回来。”

    董平身前的少年撇了撇嘴,他取下背后的剑放在无臂少年面前后,就听无臂少年淡淡道:“这剑上沾血了,我罚你三天不能吃肉。”

    少年啊了一声,但也没多做辩解。董平腹诽道,一物降一物。

    他看这无臂少年,便大概晓得那人为何要用这《鲲鹏总略》了。董平上前,对着无臂少年微笑道:“在下董平,不知阁下……”

    无臂少年冷冷罚看了董平一眼后轻声道:“温若筠。”

    “有个性。”董平暗自嘲了自个儿一句后,便听屋中有人道:“进来吧,董公子。”

    “晚辈叨扰了。”

    说罢,董平推门进屋,一红鼻头老者正对着他迎面而坐。

    “老朽姓离。”

    “离前辈。”董平刚抱起双拳,就被一股无形大力给分开了。

    老离儿笑道:“老朽只是一无名之辈罢了,称不上什么前辈,阁下喊我一声老离儿头便成。”

    老离儿看似无心之举,却着实将董平给镇住了。这手举重若轻的御气功夫,当真是骇人听闻。虽没什么大动静,但足可以称得上是妙到巅毫。董平来北莽接触之人中,论修为高低,老神偷算的上是头一号,但跟他面前这老离儿头比起来,只能说是不过尔耳。

    “请坐。”

    “多谢。”

    董平坐下后,伸手就要将怀中的吞气篇掏出来,但老离儿却制止他道:“不忙。”

    忽而,老离儿一抬手,董平腰上的惊雪陡然间出鞘。这蟒蛇鞘当日被董平遗失在靠山镇的客栈里,后被冯玉书拾得,由萧山鸣又交还给董平。董平深知此鞘的玄妙,惊雪入鞘,如若不是他拔刀,惊雪是断然不会出鞘的。没成想,今日这老离儿一挥手就控制住了惊雪。

    董平还来不及说话,惊雪刀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出屋子。

    “前辈这是何意?”董平刚开口,老离儿便笑道:“阁下莫急,你的刀这不是回来了么?”

    董平回头一望,只见惊雪托着一颗人头,便从屋外飞了进来。惊雪在屋内转了一圈后,又平稳的落在了桌上。那颗人头,正睁着惊恐的双眼,死死盯着董平。

    “这人?”

    老离儿轻描淡写的说道:“跟阁下一起进村的,不过老朽看,阁下与其并不相识,所以老朽做个顺水人情,替阁下将其杀了。”

    董平喉结一动,干笑道:“好厉害的御剑术。”他伸手去抽惊雪,一个手抖,那人头便滚落在地。

    老离儿从袖中取出一书道:“这是合气篇。”

    董平从怀中也取出一摞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道:“吞气篇的上半卷,晚辈交给了孙穷奇等人。这里是完整的吞气篇,等前辈与他们交易时,可相互对照。”

    老离儿拿起那摞纸,张张仔细翻阅过后,点头道:“不错,依老朽的眼光来看,这吞气篇中所写的修炼方法可行,并无纰漏。”

    董平笑道:“自然,这等玄妙的功法,晚辈编不出来,就算是编出来了,也瞒不过前辈的法眼。”

    老离儿笑道:“多谢阁下赠书之恩,不过现在老朽还有一求。”

    “前辈请讲。”

    “再借刀一用!”

    老离儿话音刚落,惊雪又带着滋滋的破空之音飞出屋外。突然,就听一阵钢铁碰撞之声,惊雪又打着转儿极速飞回了屋内。

    “趴下!”老离儿一按董平的头,登时翻身上桌,接住惊雪,一跃向屋外飞去。

    董平暗道来人厉害,竟将老离儿的一刀给挡了回来。他心生好奇,便起身出了屋子。一出屋,就见得老离儿握刀与一黑衣面具人在空中对峙。董平大惊骇然,那来人所戴面具服饰,与那日在肃州江上袭击他与幺声雨那人一般无二。

    更令董平心颤的还有那股沁人心脾的兰花香。

    蒙面人手持一柄怪模怪样的长剑,只瞧那剑像是有两把剑一竖一横合在了一起,造成了一柄十字长剑。董平嘀咕道:“名剑,锥心。”

    蒙面人咯咯笑道:“老离头,你越界了。”

    老离儿飒然道:“老朽只是说过终生不入燕临,可没说过不入燕州。”

    老离儿话音刚落,那蒙面人便手持锥心向老离儿胸口刺去。

    老离儿不屑道:“没记性。”

    登时,院中温若筠面前的独雷剑飞上天空,横亘在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挑剑一挡,却见老离儿已提剑来至其身前。

    刹那间,两剑一刀便在空中战成了一团。

    那面具人一边用巨力将飞剑独雷的攻势挡下,一边还要御真气与老离儿手中惊雪抗衡,但却丝毫不见有落下风。

    老离儿轻描淡写的挥舞手中长刀,但其攻势却是绵绵不绝,刀刀取齐要害。老离儿双眼微迷,心中暗道:“倒比十多年前有了一番进步,不过气息虚浮,也不成什么气候。”

    忽而老离儿御剑攻其后背,手中惊雪攻其眉心。在董平等人看来,此等前后夹击之下,那面具人定然避无可避。

    突然,面具人手中锥心剑竟一分为四,两柄细剑猛然向已身后飞去。而另外两柄长剑被其握在手中,交叉而去,直取老离儿项上人头。

    老离儿嘿嘿一笑,竖起惊雪挡在双剑交集中心。随后老离儿手上一用力,竟将面具人手中两柄长剑压在了他的面具之前。只差分毫,那面具就要被一分为二。

    老离儿笑道:“告诉你,你并非我一合之敌。你趁现在走,我还能顾及从前的交情。如若不然,新仇旧恨,今日就做个了结。”

    面具人对老离儿所言好似充耳不闻,他一声怪吼,双剑上劲,瞬间便将老离儿弹了出去。

    老离儿眉头微皱,他传音入密道:“你发什么疯?”

    老离儿话音未落,那面具人又持剑攻了上来。老离儿暗骂一声,他猛然发力,惊雪刀吟,陡然间,这小丘村也颤了三颤。老离儿手起刀落,对着面具人头顶就是狠狠一刀!

    面具人见状不好,他举剑一挡,却被一刀给砸落在地,正好坠在矮小少年身前。面具人嘶吼一声,竟举剑便向矮小少年刺去。

    嗖!

    温若筠低喝一声,地上散落的一把干柴登时就响面具人飞去。

    只听嘭的一声,独雷剑从天而降,登时将面具人手中长剑给打飞出去。而温若筠所御的那捆干柴也化作锋利木剑,噗噗,全扎在了面具人身上。

    面具人就地一滚,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离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并无要追的意思,他淡淡道:“可悲,可叹。”

    忽而,老离儿将手中惊雪扔到身后,董平一把接住后,就听得老离儿笑道:“好刀。”说罢,老离儿拉起矮小少年的手便往院外行去。

    温若筠起身紧随其后,他临走时,又回头望了董平一眼,随后转身同老离儿两人消失在夜幕里。

    董平走上前,拾起一根带血的木柴后喃喃道:“这下,你跑不了了。”

    接着,董平吹了个呼哨,骆驼软力寻声而来。等董平骑着骆驼来至街上,忽见一无头尸首瘫软在街角处。董平暗道,这人应该便是老离儿刚才御刀所斩的那人。董平下了骆驼上前去查看,他暗自思索这人的来历,“莫不是公孙老弟的人吧?”

    董平用刀一撩尸首胸襟,忽见一海碗大的刺青狼头正雄踞在其胸口,做咆哮状。

    董平蓦然惊道:“辽人!”

    此时,鹿岳书院中。

    太叔倦正立在房中,愁眉不展。忽而房门被人推开了,赵绝江等人一拥而入。

    太叔倦见众人来了赶忙道:“诸位可察觉到,刚才在燕临城外有人争斗?”

    赵绝江淡淡道:“如今在燕临城里人多眼杂,争斗之事更是每日都有发生,太叔院长这么着急叫吾等来,就是为了此事?”

    慧劫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刚才老衲确实察觉到在燕临城北有人争斗,而且那二人修为皆不在老衲之下。”

    太叔倦颔首道:“不错,本院也并非草木皆兵,而是感到城北争斗并非寻常。”

    姜宫主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气息不稳。她面露不快道:“太叔院长,既然觉得不妥,那您派人前去查证便是,也没必要兴师动众,将我等全都叫过来吧?”

    太叔倦面露歉意道:“打扰了姜宫主休息并非在下本意,姜宫主先去休息,去城北查证之事,交与我等便可。”

    犹观主一言不发,他环视一眼众人后,冷声道:“谭峰主去何处了?”

    姜宫主不悦道:“这时候谭峰主自然是在屋里睡觉呢,难不成犹观主还怀疑他?”

    犹观主淡淡道:“在下只是随口问一句,姜宫主怎么如此大的反应?怀不怀疑他,去谭峰主屋中看看不就晓得了?”说罢,犹观主大袖一甩,径直跨出了房门。

    且说董平骑着骆驼一路赶回燕临府衙,当他来至后衙时,瞧前屋中亮着灯火,便暗道阮沥应是早回来了,这下可好,少不了挨一顿训斥。

    董平皱着眉头进了屋,却见屋中并没有阮沥的影子。反而是董其昌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董平心里蓦然咯噔一下,他上前怕了拍董其昌想叫醒他,却发觉董其昌身上烫的吓人。

    董平将其翻过身来,只见其脸庞虚肿,又红又烫。

    “真气紊乱。”董平放下董其昌的手腕后,大为不解,怎的董其昌一个不修武道之人,还真气紊乱了。但见其不严重,董平赶忙在其眉心,手心各划了一个小口子。随后又施展泄气法,将积郁在其体内的真气通通逼出后,董其昌的面色才恢复如常。

    董平到了一碗茶水,哗啦一声全都泼在了董其昌的脸上!

    “呼!舒坦!”

    董其昌猛然惊醒,身子还不停打着激灵。他一瞧董平面色阴沉的站在其身前,便大笑道:“董老弟,那十筋十骨汤可真是大补!再多喝两口,老哥我怕是要飞升成仙了!”

    “我去你娘的!”董平没好气的爆了句粗口,他本以为董其昌是遭了暗算,没成想他是喝补汤给补的上了火。

    董其昌一头雾水,忽而他一看窗外,不由得流出了一头冷汗:“都这时候了,完了完了,今日的公务一件没处理。连夜处理完回家,保准又得被婆娘好一顿数落。”

    董平哪里想听他倒苦水,“我问你,阮沥可回来过?”

    “不晓得,喝完汤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董其昌刚说完,就见董平风风火火的闯出了屋子。

    董平在燕临的街上狂奔,他望着远处鹿岳书院众灯火通明,一股懊悔油然涌上了心头:“我只顾着自己,却忘了阮沥的安危,真是该死!该死!”

    在小丘村碰上那面具人来袭时,董平就隐隐觉得今夜书院得出乱子。没成想,这乱子来的这么快。

    “阮沥,你要是出了事,别怪我下了地狱也不饶你!”

    董平没骑骆驼,强运真气来至书院时,其体内已经快要愈合的经脉也纷纷断裂。

    但在书院门口,一群身着金红色衣服的汉子却将董平给挡在了门外。

    一汉子双目红肿,对着董平就是喝道:“滚!闯书院者死!”

    董平拔刀道:“你们算哪门子的神仙?这鹿岳书院也轮得着你们来做门神了?”

    董平话音刚落,一溜水火棍就抵在了他的身前。

    “他娘的!老子今天就是书院的门神!闲杂人等一律滚开!”

    董平冷眼打量着几人,他在考虑,如何只用一刀,便将几人放到,他现在可没力气多使一刀。

    就在几人僵持时,便听有人粗声喊道:“你们的眼是长在屁股上了么!这位是今年的武院榜首,你们也敢拦!”

    几人循声看去,只瞧一个独眼的大汉正朝他们走来。几人打量了董平一眼后,齐声道:“若是书院中人,便进去吧。”

    来人正是林三川,他回到燕临后一开始是终日守在董平身旁寸步不离,但当董平住进了燕临府衙,林三川便留在了鹿岳书院中继续跟随卫盛金潜心修炼。

    林三川一把将进入书院的董平扶住后,便道:“公子,书院里出大事了!”

    董平沉声道:“捡些有用的来听。”

    林三川看了眼身后把门的几人道:“九阳峰的谭峰主死了!”

    董平闻言心头一松,他忙问道:“阮沥呢?”

    “夫人?我才闭关出来,不知道夫人也来书院了。”林三川说罢,便挺有人娇笑道:“没羞,没羞,才一日不见,便急着找媳妇了。”

    林三川瞪了一眼来人道:“死丫头,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董平则是上前一把抓住来人道:“绿珠儿,阮沥呢?”

    绿珠儿眉头一皱,将董平推开道:“阮姐姐好着呢!我听说外面死人了,便让阮姐姐留在了房里。”

    董平喜道:“好好好,赏你两个脑瓜崩!”

    绿珠儿躲开了董平伸来的贼手,没好气的骂道:“疯子!”

    这时,董平才想起林三川说的话来:“你是说九阳峰的总峰主死了?”

    林三川笑道:“不错,前面可热闹呢 咱们也过去瞧瞧。”

    董平点了点头,心中却在考虑九阳峰主为何会死。九阳峰主乃是此次燕临百花祭的六大主事之一,难不成他察觉出了神秘高手的身份,才惨遭灭口?

第一百零四章 闻声

    等三人来至谭峰主住处后,才发现这里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书院学生,少林僧人,剑墟剑仙,百褶观道士,霏娥宫弟子各站一方,而中心处围的则是九阳峰中之人。

    不一会儿,太叔倦等人从谭峰主的房中走了出来,这些江湖巨擘的脸上,是神色各异。谭峰主名晓,平日行事飞扬跋扈,没什么人能让其放在眼里。所以除了一众九阳峰弟子外,其他人心中大抵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

    两名跟随谭晓而来的九阳峰分峰主阴沉着脸望着太叔倦等人,忽而,一额头生有三道抬头虎纹的峰主冷声道:“姜宫主,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霏娥宫的姑娘们纷纷秀眉颦蹙,持剑逼上前去。而九阳峰的弟子则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手持长棍,尽皆指向外围的霏娥宫。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姜宫主面沉如水,她面对那位峰主的逼问,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虎纹峰主冷笑道:“刚才诸位都已看过了,本门谭峰主胸口的伤势乃是个十字。试问,江湖上除了有锥心剑,什么兵器还能刺出如此诡异的伤口?姜宫主,以在下所知,那锥心剑,好像就是你的佩剑吧!”

    “锥心剑?!”董平听罢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但现在这场面,他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他刚说罢,霏娥宫一方中,就有人反驳道:“向峰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凭一个伤口就能断定谭峰主,是我家宫主杀的?不就是十字剑而已,若是有心人想谋朝篡位,便可以随意打一柄十字剑,然后杀了自家峰主,再来冤枉我们霏娥宫。”

    江湖上众人皆知那长着老虎面相的向峰主与总峰主谭晓不合,女子的这一番话,算是一脚踩到了猫尾巴。

    “朱副宫主,谭峰主之死你们霏娥宫还脱不了干系,现在难道又想凭三言两语就来离间我们九阳峰?”向峰主盯着刚才开口说话的女子,目光阴寒,杀意毕现。

    赵绝江见状低声喝停道:“够了。”

    向峰主看向赵绝江道:“赵前辈,您是用剑大家,谭峰主是被何兵器所伤,您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赵绝江不动声色,淡淡道:“姜宫主,把你的剑拿来,孰是孰非,老夫自有个决断。”

    董平瞧那姜宫主眼神飘忽,面目虽冷淡,却满是故作镇定。董平不由得暗道,锥心剑怕是早就不在她手里了。

    姜宫主干脆道:“剑丢了。”

    向峰主闻言冷笑道:“笑话,那贴身的兵刃你都能丢,那肚兜怎么不见你丢了。”

    “放肆!”

    前方众位霏娥宫弟子愤然拔剑,说话间就要冲上前来,九阳峰弟子也是提棍迎了上去。

    赵绝江与慧劫大师见状不妙,赶忙各自出手,登时两股真气屏障就拦在了两派弟子身前。

    随后又听啪啪两声脆响,向峰主的两侧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太叔倦拍拍手道:“放肆。”

    向峰主正欲发作,却被另一名面相苍老的峰主给按了下来。

    苍老峰主缓缓道:“姜宫主,老朽代向峰主替您赔个不是。但谭峰主之死却实诡异蹊跷,而且与您也脱不了干系,如果您手上的锥心剑真的遗失了,还望将前因后果,明白告诉我等。”

    这时看姜宫主娇躯轻颤,朱唇苍白。姜宫主为人向来心高气傲,太叔倦等人与其打交道十多年自然晓得。但刚才向峰主出口折辱于她,她却无半点反应。这不由得另赵绝江几人心中对其生起了一丝怀疑。

    “丢了就是丢了,没什么好说的。”姜宫主淡淡道。

    这时,犹观主开口道:“诸位先冷静片刻,诸位方才只注意到了谭峰主胸前的伤口,却没看出谭峰主实则刚死去不久。根据时辰来看,谭峰主死时姜宫主正与我们在一起。况且书院中人多眼杂,谭峰主修为高深,若想杀他不被他人察觉,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杀他之人与他极为相熟,谭峰主不会心存戒备。二是杀他之人修为远在其上,谭峰主来不及反抗,便被杀了。场中修为最高之人该就是赵剑主与慧劫方丈了,在下斗胆问一句。凭二位前辈的修为,能否一招便杀了谭峰主?”

    慧劫摇头道:“谭峰主的护体神功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老衲能将其拿下,但至少也要过八十回合。”

    赵绝江淡淡道:“一招制敌,老夫也没这个把握。”

    得到二人的回复后,犹观主笑道:“既然如此,那也只有第一种可能了。”

    这时,众人又把目光齐刷刷的对准了向峰主。经犹观主一番分析,再加上刚才向峰主对姜宫主的咄咄逼人,令其转眼间由发问者,变成了众矢之的。

    向峰主咬牙怒目而视,随后,他又冷笑道:“怎么?诸位难道要拉偏架?刚才我在醉乡楼与几位无矢宗的朋友喝酒,听闻谭峰主的死讯后,才急忙赶回来,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醉乡楼问。”

    闻言,太叔倦沉声道:“本院想犹观主的意思是让诸位不要被一时的冲动给冲昏了头脑。谭峰主死的蹊跷,未免是有心人想要我们自乱阵脚而设下的**阵。”

    太叔倦话音刚落,就听一小童道:“昨天我见有人进了谭峰主的屋子,两人还聊了好久。”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清秀的小童从人堆儿里钻了出来。

    赵绝江与慧劫方丈都是一惊,这小童可不是那日碰见的吾师弟子吗?小豆子名义上虽又做了赵绝江的徒弟,但赵绝江是万万不敢真用师徒之礼与其相待的。这一时间,赵绝江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叔倦反而是干脆利落的对小豆子作揖道:“小师叔晚好。”

    小豆子的身份极为隐秘,众人见太叔倦对小豆子如此尊敬,不由得暗自打量起这小童的身份来。

    向峰主眼珠一转,看着小豆子笑道:“前辈既然看到有人曾进过谭峰主的房间,不知可否告知在下?”

    小豆子被向峰主的谄媚状弄的浑身不舒服,他撇撇嘴,一指姜宫主道:“就是她。”

    姜宫主闻言,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向峰主笑道:“那她二人说了些什么,前辈可否还记得?”

    小豆子挠了挠头道:“昨日夜里我刚要回听风小筑,但无意路过谭峰主房间时,却听到有人在屋里说话。我本不想听,但不知为何一听就迈不开腿了。”

    太叔倦微笑道:“小师叔听到了什么,尽管说出来,没准咱们还能凭借你听到的话,找到杀害谭峰主的真凶呢。”

    小豆子点头道:“一开始二人在窃窃私语,我没听清。但不多会儿就听一男子道,‘你在宫中弟子面前冷清高傲,但谁能想到你是个十打十的浪.货。’随后女子道,‘我是浪.货怎么了?谁像你,行事鲁莽,十足的一个粗人。’男子又笑了两声道,“我就是粗人,我不光行事粗鲁,连那宝贝都粗的很呢!”接着……”小豆子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绝江给捂住了嘴。

    场中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有讥讽,有羞怒,有玩味,更有甚者,望着姜宫主是绝色之姿,神色中竟升起了几分淫邪。

    小豆子不解的看向赵绝江,赵绝江无奈摇头道:“他们只说了这些?”

    小豆子摇摇头,赵绝江松开了手后,小豆子问道:“嗯嗯啊啊算不算?”

    登时,院中围着的人有不少都憋不住笑了出来。赵绝江只觉两眼一黑,差点没昏厥过去。

    董平在人群后微笑道:“这小子……”

    一开始说话的那朱副宫主登时喝道:“小贼,休得胡言!”

    太叔倦斜睨她一眼,淡淡道:“这位乃是吾师前辈的弟子,他是绝不会说谎的。”此言一出,无异于平底惊雷响彻云霄,满堂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太叔倦又对小豆子微笑道:“接着二人又做了些什么?”

    小豆子笑道:“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我就见这位姜宫主从房里走了出来。”

    这时,姜宫主已恢复了镇定。她目不斜视,眼神中再无丝毫慌乱。她道:“不错,我与谭晓的确有行了男女之事,但那又如何,与你们又有何干系?”

    向峰主借机说道:“既然如此,姜宫主的杀人动机便对上了犹观主说的第一种可能。姜宫主担心与谭峰主的苟且之事会暴露与众,便起了杀心。而以姜宫主与谭峰主的关系,谭峰主自然不会对姜宫主有何防备。”

    姜宫主听罢,突然大笑了起来。忽而,她一步上前,竟一把掐住了向峰主的脖子。陡然间,姜宫主缓缓将其举起来道:“你的嘴最好给我放干净些。”

    慧劫方丈双手合十道:“姜宫主还请稍安勿躁。依老衲来看,谭峰主之死,应是那幕后黑手为扰乱我等视听而为。与姜宫主并无瓜葛。”

    闻言,姜宫主一把将面色已憋成青紫色的向峰主扔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五章 变脸

    “不错,在数年前,我与谭晓便有了关系。www.uu234.net为了维护本门的清誉与名声,这件事,我定然是不会让外人知道的。因此,我与谭晓交换了信物,此事若是败露,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说到此处,姜宫主看向霏娥宫一方道:“一蒙,你去将我房中的那个红木盒给取过来。”

    朱副宫主听罢,当即快步离开了人群。看这时的姜宫主是一脸的无畏与冷傲,到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不多一会儿,朱副宫主便捧着一个十寸见方的红木盒子走了过来。

    “当年,我将锥心剑赠给了谭晓。而谭晓,将这h个玩意儿送给了我。”说罢,姜宫主不紧不慢的掀开了红木盒子,一股热腾腾的红光喷涌而出,但转瞬即逝。

    向峰主与苍老峰主见状大惊失色。

    姜宫主将一方通红的大印从盒中取出来后,玩味道:“你们说,我有这个在手,还需要杀谭晓吗?要杀,也是该他杀我吧。”说罢,姜宫主猛然将手中大印一掷,嘭的一声闷响,便狠狠砸在了向峰主的脚面上。

    向峰主丝毫不在意脚背上传来的灼热疼痛,他双手一捞,捉住打印就死死的护在了自己手中。

    苍老峰主不可置信道:“掌……掌教大印…谭晓竟将这掌教大印送给了你……该死啊!”苍老峰主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响彻寰宇,听闻者,无不受其吼声中的悲怆而感。

    董平身前一人低声道:“这回姜无芩回到霏娥宫,就等着挨罚吧。那霏娥宫的长老会里可都是些死了男人的老寡妇,对门中弟子管束甚严。与男人苟合可是大罪,况且姜无芩又是霏娥宫宫主,啧啧,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美妇喽。”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呢,再说那谭晓为了勾搭女人可真是下了血本。掌教大印都敢往外送,要晓得,不管是谁凭借这大印,可都能号令他座下三峰的两千弟子。”

    董平听罢暗道:“那谭晓被杀,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扰乱众人视听。”

    果不其然,前方的姜宫主又语出惊人道:“来燕临前,谭晓曾含糊不清的对我说过一句。他的意思,好像是他知晓那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想来他被杀,也是因为这个吧。”

    赵绝江闻言看向太叔倦道:“太叔院长还在等什么呢?还不赶紧将书院中人全都召集起来,挨个排查。”

    太叔倦点头道:“赵剑主言之有理。”

    书院的办事效率的确快的很,转眼的功夫,在书院中居住的各派弟子全都被聚到了书院广阔的前院里。

    书院这旁领头的是吕梁梦与各院的院首与师长,书院真正的精锐,研武房中人紧随其后,最后一方站的是一些仍留在书院修炼的内院弟子。

    赵绝江等人交换着审问各派弟子,董平此时经脉破损,自然头一个便被排除在外了。

    董平也乐得自在,拉着绿珠儿便去寻阮沥了。

    在书院中,有数十处僻静的庭院,这些庭院大都居住的是书院师长,也有几处是供贵客借宿。

    绿珠儿将董平带到了一处名为来思的庭院前便停下来,此时夜近子时,天空漆黑如墨,而淅淅沥沥的雨也下得越发猖狂起来。

    不过就算如此,来思院前的两盏烛火却飘曳不灭。

    董平看一眼道:“这灯做的还蛮巧妙的。”董平话音刚落,忽见一道微弱的光芒在他眼前闪过。

    董平皱眉,又朗声笑道:“幺老头,你可真是不拿你自己当外人,在鹿岳书院中就开始捣鼓起你的机关暗器了。”

    过了半晌,一老者的笑声在院中响起道:“若是没这些暗器机关,我怎能知道是董小友来了呢。”

    董平移身进院,便见一老者正端坐于木轮车上,打着伞笑脸相迎。

    绿珠儿哼了一声道:“幺爷爷,你可真是给了他好大的面子,竟亲自出来迎他。”

    董平上前拍了拍幺声雨的肩膀后,笑道:“你可知道当日,要不是我拖着他这条老腊肉跋山涉水万里,他哪儿能像如今这么威风。”

    幺声雨呵呵一笑道:“董小友说的是。”

    当日幺声雨从少林来到燕临,帮助鹿岳书院解了围后,便被当做上宾,留在了鹿岳书院之中。董平这次回燕临,也是头一次见他。

    董平道:“绿珠儿,去备一桌酒菜,待我见过阮沥后,跟老幺喝两盅。”

    幺声雨微笑道:“也好。”

    不一会儿,绿珠儿就将董平带到自己的房前喊道:“阮姐姐,董平来找你了。”

    说罢,绿珠儿对董平做了个鬼脸,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董平轻推开房门,只见阮沥正背对他而坐。

    “董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一天都没回来,我能不来找你么?”说罢董平朝阮沥走去,他来至阮沥身后,将双手轻轻搭在阮沥的肩上,把她转了过来。当看到阮沥的脸时,董平皱眉道:“你这是怎么弄得?”

    阮沥摸摸自己的脸道:“我求幺前辈帮我弄得。”阮沥脸上本是暗红色的伤疤,此时却变得鲜红欲滴,像是刚烫出来的伤口。

    董平没细问,他将阮沥拦在怀中道:“这几日你就先留在幺老头这里,府衙太乱。”阮沥点头道:“董大哥你也住过来,我也方便给你换药,泡水。”

    董平笑道:“我现在可不用泡什么药汤了。”阮沥闻言不解,董平便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大概都告诉了阮沥。阮沥越听越生气,最后她一扭董平腰上的软.肉 道:“董大哥还说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留在府衙里养伤,你非是不听,在外面跑了一天,旧伤再复发怎么办!”

    董平微笑道:“到头来还是挨你了一顿数落,今日我的确旧伤复发了,不过一见到你,伤势便好了大半。”

    阮沥闻言一点办法都没有,董平总是有法子把她哄得服帖。二人相拥了片刻,董平将阮沥哄睡下后,便出了屋,找幺声雨喝酒

    去了。

    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绿珠儿不仅馋嘴,想不到这手艺也还过得去。

    董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自语道:“换脸?”

    幺声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道:“不是换脸,而是修补。”

    董平道:“上次张伯熊请来名医来为我疗伤时,阮沥曾问过那先生,她脸上的伤还能不能治。那先生的名号虽响亮,但也只是无奈道,阮沥脸上的伤是陈年老疾,若想治,只能扒皮动骨,换一张脸。想不到名医都做不到的事,你这个玩机关的,竟然有法子。”

    幺声雨道:“本来也是没法子的,但幸好上官家送来了南海鲛人皮,这事儿才有缓。”

    “上官……”董平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幺声雨笑道:“老夫先将阮姑娘脸上的死疤用药酒慢慢消解,随后再为用鲛人皮为其修补脸上烫伤。这也算不得什么高明医术,就跟老夫修补机关一般,只能说是个手艺活。”

    董平打趣道:“若你真能治好阮沥脸上的伤,也算是解了她多年的一个心结。你欠我的两千件恩情,便只用还一千件。”

    听闻此言,幺声雨黯然道:“老夫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了你与悟明师父。只可惜了悟明……”

    幺声雨一言未毕,董平便挥手打断了他道:“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悟明,便给他陪葬去不就行了?悟明的路是自己选的,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人家现在成了佛,成天在上面受人间供奉,小日子过的美着呢。不劳您老多挂念,您还是想着如何安度晚年吧。”董平说罢,又喝了一杯酒。

    刚才董平说的轻松,但不停抽动的眼角,与连连不停的酒杯,让人晓得他心里并不好受。

    幺声雨点头道:“对,喝酒。”

    觥筹交错间,董平又不经意的问道:“老幺,你说人这脸真的能换吗?我是说,不留瑕疵,天衣无缝的换。”

    幺声雨笑道:“这天下哪儿有什么不留瑕疵,天衣无缝。不过想要换好一张脸,不仅要靠医术,还得要精巧的手艺,与举重若轻的大修为。据我所知,天下能换好一张脸的,天下不过三人而已,但现在全都入了土。也不知,我在地下蛰伏的四十年间,江湖上有没有再出此等能手。怎么,你想换脸?嘿嘿,董小子,你这张脸可是够俊俏了。”

    董平微笑道:“是啊,够俊俏了。”

    等天边泛起了鱼肚儿白,董平才摇摇晃晃的出了来思院,将阮沥留在此处董平也放心。在来思院的前后,分别住着赵绝江与慧劫方丈二人。有这两人在,天下怕是没多少人敢来造次。

    董平刚没走几步,就被一小人儿给拦住了。

    “董平,咱们又见面了!”

    董平尚有几分醉意,他呵呵一笑,弯下腰捏着小人儿的脸蛋道:“原来是小师叔。”

    小豆子嘿嘿笑道:“你瞧,这华容道我已经会解了,我照你的方法用别的将军去堵他,但是越堵,曹操反而越能找到逃走的办法。”

    董平起身敲了敲小豆子的脑袋道:“你还真是个蠢货。”

    说罢,董平仰天大笑两声,踉跄着往书院外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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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寒三尺三介绍:
大国争锋之下,引江湖动荡,庙堂不安。北莽之地虎啸龙吟,南蜀一隅三神相争,少林大佛下的老魔能辩群僧,剑墟中的仙人傲骨铮铮。天宝元年,正当乱。董平带刀离了戍北城,从烂俗的江湖走到更烂俗的庙堂。他与人斗,又与天斗,一不小心,就把这烂俗尘世闹了个天翻地覆。锋寒三尺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锋寒三尺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锋寒三尺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