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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云久枝     观火txt下载     观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尹大平束手就擒

    令狐云飞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点四十分。

    走到一个邮局的门口,小张停住了脚步“罗局长,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先过去看看。”

    小张向南走了一百多米,然后拐进了一条仄仄的街道。

    十分钟左右,小张一路跑过来。

    大家迎了上去。

    “尹大平正在光明菜场给人拔牙。”小张气喘吁吁道。

    “小张,你前面带路。”罗子荣迈开大步。

    小张一路向南,左拐进入另一条大街,远远地看见一个十字路口,人来人往,两扇非常宽大的门前聚集了很多人。

    小张朝令狐云飞点点头。

    大家迅速跟了上去。

    在大门的左边稀稀拉拉地围着十几个上了年纪的人。

    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拔牙,老太太坐在一个小方凳上。在两个人背后的墙上挂着一个用黄布做成的幌子,幌子上写着四个字“拔牙镶牙”。

    令狐云飞和项代沫一左一右,从侧面凑了上去,慢慢逼近尹大平,高建国和罗子荣从正面走了过去。

    尹大平左手拿着一把镊子,右手握着一把钳子,正低着头检查老太太的口腔。

    罗子荣拨开围观的人,走到尹大平的跟前“请问,你就是尹大平吗?”

    尹大平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高建国“你们找我有事?”尹大平道。

    尹大平戴着口罩,看不见他的表情。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跟你们走一趟?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崇明县公安局的,这三位是京西市公安局的。”在说“京西市市公安局”的时候,罗子荣故意放慢了速度,提高了声音。

    “京西市公安局?我只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和京西市市公安局——八竿子打不着。”

    “有没有关系,你很快就知道了。”令狐云飞道。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找一个地方谈。”

    “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就在这里谈吧!”

    “我们的问题不适合在这里谈。对不起,委屈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凭什么跟你们走呢?”

    出发前,小张已经准备好了逮捕证,他从口袋里面掏出逮捕证,在尹大平的眼前亮了一下“凭这个——”

    “逮捕证?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奉公守法,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对不起,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你们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我们怀疑你和发生在京西市市一起杀人案有关。”令狐云飞道。

    “笑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崇明岛,你们的案子与我何干?”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摆摊子的商贩也丢下手中的生意来凑热闹。

    “尹大平,你如果再不配合的话,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罗子荣疾言厉色道,同时从项代沫的手中接过手铐。

    “莫名其妙,你们随便抓人,现在是法制社会。”尹大平一边说,一边后退。

    罗子荣上前两步,将手铐戴在了尹大平的左手腕上。

    令狐云飞和项代沫迅速钳住了尹大平的双臂。

    罗子荣趁势将手铐的另一端戴在了尹大平的右手腕上。

    “你们总得让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吧!”尹大平终于愿意配合了。

    “行,你收拾吧!”令狐云飞道。

    尹大平一边将手中的镊子和钳子放进一个手提包中,一边对老太太说“大妈,这牙——今天是拔不起来了,改日再拔吧!”这句话应该是说给同志们听的,他的潜台词是“你们抓错人了。”

    老太太站起身,退到一边去了。

    很快,在尹大平的摊子前面围满了人。

    尹大平戴着手铐收拾完东西,连同挂在墙上的幌子,一股脑儿塞进手提包。

    在令狐云飞的印象中,车华庭好像是说过,姓马的进出157号的时候,经常拎一个手提包。

    “我把东西交给一个人,然后跟你们走。”

    “不用了,代沫,把包拎上。”看到手提包的时候,令狐云飞就想好该怎么做了。手提包里面有一套拔牙和镶牙的工具。

    高建国抢先一步,将手提包拎在手里。

    “我可以把板凳交给一个熟悉的人吗?”

    “可以。”

    尹大平拎着板凳,拐进菜市场的大门,在一个电器修理铺停了下来“单师傅,我把板凳放在你这里。”

    一个男人正在修理一台旧电视机的电路板,他望了望尹大平和站在他身后的同志们,然后道“没事,你就放这儿吧!”

    到尹大平被带离现场,他都没有把口罩取下来。

    尹大平被押上汽车之后,令狐云飞拽下了尹大平的口罩,这时候,令狐云飞更加确信,尹大平就是姓马的。

    难怪车华庭和李大娘说姓马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呢。这是一张过于苍老的脸。皱纹过早地爬上了他的额头和眼角。牙齿黄中发黑,这是烟酒过量的缘故。五年之后,尹大平仍然剃着短发。和模拟画像一模一样。令狐云飞阅人无数,在年龄的判断上,很少出过差错,但在尹大平的身上,他失误了。

    汽车开进了崇明县公安局的大门。尹大平被关进拘押室。

    在吃中饭之前,令狐云飞和赵子蒙通了一个电话,他把消息告诉了赵子蒙,同时让小张给尹大平拍了一张正面照,连同户籍资料上的照片一起传真到中和街派出所。令狐云飞这样做有两个目的,第一,向赵子蒙汇报案件的进展情况,第二,这也是最重要的,请示赵子蒙,下一步该怎么做,是就地审讯,还是将尹大平押回京西市审讯?

    令狐云飞倾向于就地审讯。“姓马”的“老婆”不是还没有浮出水面吗?如果现在就将尹大平押回京西市审讯,下面势必还要舟车劳顿、大费周章。

    赵子蒙在电话中说,等看到传真给他的照片以后再说。

    中午,几个人在崇明县公安局的招待所吃的午饭。罗子荣的意思是,吃过中饭以后,一边在招待所休息,一边等京西方面的电话。

    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令狐云飞的手机响了。

    下面是赵子蒙和令狐云飞通话的内容。在两个人通话之前,赵子蒙和高建国、罗子荣说了一会话,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肯定要说一番感谢的话,礼数是必不可少的。赵子蒙和高建国、罗子荣的客气话,笔者就忽略不计了。

    下面是赵子蒙和令狐云飞的通话内容

    “子蒙,你看到照片了。”

    “我看到了,你们辛苦了。”

    “我们是就地审讯,还是——?”

    “你们先休息放松一下,我和车华庭现在就出发,争取在崇明岛把这个案子了结了。”

    “太好了,我也是这个意思,一路顺风。快到石洞口渡口的时候,你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到码头去接你们。”

    “再见,对了,今天晚上,你们找一家饭店,由我们做东,请上海和崇明岛的同志喝酒。我们得好好感谢人家的鼎力相助。”

    “我一会就去安排。”

    吃过中饭以后,令狐云飞派林狄去安排饭店的事情,罗子荣则安排大家到澡堂泡澡。

    在罗子荣的安排下,大家舒舒服服地泡了一把澡,两点半钟左右,令狐云飞和项代沫就上来了,穿好衣服,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耐心地等待赵子蒙的电话。

    四点零五分,手机响了,是赵子蒙的电话,大家驱车去了码头。高建国和罗子荣也一同前往。

    第三班渡船,大家才等到赵子蒙。

    握手,寒暄。

    两辆汽车驶离码头。

    为慎重起见,赵子蒙把车华庭也带来了,当车华庭看到尹大平的照片的时候,十分肯定地说,此人就是那个姓马的。在赵子蒙看来,让尹大平和车华庭见一面,还是非常必要的。

    赵子蒙带车华庭带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在车华庭的印象中,姓马的在第一次搬进157号,整理床铺的时候,曾经捋起衣袖,在他的右手臂上方有一块长条形的疤痕。尹大平到底是不是“姓马”,车华庭不但能从相貌上指认姓马的,还能通过手臂地上的疤痕指认姓马的。

    吃完晚饭之后,赵子蒙一行在小张的陪同下调查走访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尹大平的近邻,赵子蒙就是赵子蒙,他心细如发,他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

    在审讯尹大平之前,必须解决这两个问题

    第一,姓马的先后两次进住157号,在前后两个时间段里面,尹大平的行踪,别人可能不知道,尹大平的街坊邻居应该是知道的,如果街坊邻居无法准确的信息,必要的时候,那就要和尹飞鹏夫妇直接接触;

    第二,姓马的老婆是何许人也?街坊邻居和尹大平的父母应该能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七点钟左右,两辆汽车行驶在寿安路上,第一辆汽车上车上坐着五个人,他们分别是赵子蒙、令狐云飞、高建国、罗子荣和小刘;第二辆汽车上坐着两个人,他们是项代沫、林狄。

第四十六章 尚秋兰以实相告

    汽车照常停在寿安寺前面的广场上。

    一行人步行至光明街276号。

    276号是一个院子,小张说,院子里面有两幢筒子楼,尹家住在第一幢楼里面。

    小张并没有走进276号。

    在276号的南边有一个小巷子,小张领着大家走进了巷子。

    小张在巷子深处一户人家的院门口停住了脚步。

    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居委会的彭主任。小张想请彭主任帮忙。

    彭主任很爽快地答应了。她主动推荐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和尹家是门对门的邻居,对尹家的情况比较熟悉。

    到底是居委会主任,做起群众工作来有板有眼,她让小张一行在她家稍坐片刻,她把人请到自己家来谈。这很对赵子蒙的心思。

    这个邻居叫徐海初,他家和尹家公用一个走廊,因为是筒子楼,没有厨房,所以,两家都在走廊上烧火做饭。对方烧多少人的饭菜,多少人在家吃饭,都了如指掌。

    徐海初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他原来在菜场工作,菜场倒闭之后,他租了一个门面卖起了猪肉。

    徐海初坐下后,罗子荣递给他一支香烟,并用打火机将烟点着了。

    “徐师傅,我们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下尹大平的情况。”

    “你们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尹大平有没有结婚?”令狐云飞问。

    “结了——但后来离了。”

    “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不是做过牢吗?第二年,他老婆就走了。”

    “他们有孩子吗?”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跟老婆走了,女孩子留了下来。这不能怪翠芬——翠芬就是尹大平的老婆。”

    “此话怎么讲?”

    “尹家人过得太苦——比黄连还要苦百倍啊。尹飞鹏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的父亲,他的母亲是从京西市迁到崇明岛来的,她的外婆有几间闲置的祖产,结果被两个舅舅霸占了,母子俩没有地方去,就住进了276号,激荡年代开始后,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尹卓君的丈夫是军统特务,是被人民处理的,她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牵连,整天被批斗,戴高帽,游街,尹飞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报名到新疆支边的,儿子在身边,她得撑着,儿子走了以后,她就投了海,总之,一言难尽啊!”

    尹大平和他父亲尹飞鹏一样,结婚都比较早。

    “和老婆离婚以后,尹大平有没有找过女人呢?”令狐云飞适时将话题拉到正轨上来了。

    “没有,尹大平出生在新疆,从小读书很认真,也肯上进,但不知何故,后来辍学了,随父母回到崇明以后,一直找不到正式的工作,不喝酒的时候,通情达理,只要一喝酒,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像他这样的人,没有女人会喜欢。”

    “我们听说尹大平坐了三年牢,他是什么时候出狱的呢?”

    “是一九八六年初,具体时间是?彭主任,你女儿是一九八六年几月结的婚?”

    “我女儿是一月结的婚。我想起来了,尹大平是一月出狱的。”

    “请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尹大平回来以后,有没有再出去过呢?”

    “出去过,出狱后,他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出去了。彭主任,我说的对不对啊?”

    “不错,尹飞鹏说他到上海做生意去了。”

    “尹大平出去了多长时间?”

    “时间比较长。大概有两三个月吧!”

    “不错,是有两三个月。”彭主任附和道。

    “尹大平自从出狱之后,前后一共出去过两次,说是到上海做生意,但两次都没能在上海站住脚。除了这两次,尹大平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崇明岛。”徐海初回忆道。

    姓马的前后两次进住157号。一次是一九八六年五月——七月;第二次是一九八七年。

    “您还能记得尹大平第二次到上海去的时间吗?”

    “第二次到上海的时间,不是一九八七年,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时间大概有多长?”

    “也就两三个月吧,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在尹大平离开的日子里,他爹经常念叨儿子,他母亲每天都翻日历。夫妻俩牵挂的很。”

    “尹大平到上海去,尹飞鹏夫妻俩是什么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

    “他们不想让尹大平到上海去,但尹大平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孩子——他一心想拼命赚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坐牢的时候,爹妈到监狱去看她,给他钱,他一分钱都不要,还让父母不要花钱买东西,他说在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他在外面脾气不好,但对父母的话从不违逆。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他就到菜市场去摆摊子给人拔牙镶牙——他不想给父母增添负担。”

    徐海初接着道“大平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孩子,街坊邻居犯牙病找他看,他从不收钱。”徐海初自觉有些离题,迅速将话头牵了回来,“我扯的有点远了,尹飞鹏两口子是不希望儿子到上海去找工作的。”

    “徐师傅说的对,夫妻俩一直不赞成儿子到外面是闯荡,”彭主任插话道,“女儿尹晓平已经不在身边,身边就剩下大平一个孩子,尹飞鹏一见到我,就跟我提帮他儿子找工作的事情——尹大平坐过牢,夫妻俩怕儿子再出事。”

    彭主任接着道“我也帮他找过工作,可尹大平人野心大,干不了多长时间就把工作给辞了。这孩子眼高手低,说句不中听的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第二次到上海的时间,大平他妈肯定知道,你们可以去问问她。那是一个非常老实本分的女人,他会跟你们说的。”徐海初道。

    尹飞鹏夫妻不想让儿子到上海去,恐怕另有原因。他们应该是知道父亲车仁举是怎么死的,按理,他们不应该会跟儿子尹大平说,但以尹飞鹏的遭遇和性格,包括心境,他会接受父亲被人告发死于非命的事实吗?他会接受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车家大院落入外人之手吗?虽然他不大可能做出极端的事情来,但在儿子面前流露一下的可能还是有的——至少应该让儿子知道自己爷爷是谁吧!

    尹飞鹏做过很多工作,因为嗜酒如命,所以不管什么样的工作,干不了多久,就被辞退了。嗜酒如命的人的肚子里面是藏不住话的。

    关于尹大平第二次“到上海去找工作的时间”,现在只能找尹大平的父母核实了。

    彭主任送走徐海初,顺道去请尹大平的母亲。

    尹大平的母亲叫尚秋兰,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异,母亲因为卷入一个经济案件,被判十二年徒刑,最后被流放到新疆服刑。孤苦无依的尚秋兰借着支边的东风到新疆去陪伴母亲,不久,母亲病死在石河子劳改农场,一九七九年,尚秋兰和尹飞鹏从新疆回到崇明岛。

    只有尚秋兰一个人在家,尹飞鹏刚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他的工作是干二十四小时,歇二十四小时,所以,尹飞鹏可能还不知道儿子被捕的事情。

    几分钟以后,彭主任领着一个四十三四岁的中年女人走进院门。

    四十几岁的人,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尚秋兰非常拘谨地坐在彭主任的旁边,她低眉顺眼,眉头紧锁,满脸忧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她的手非常粗糙,右手的大拇指上贴着一块胶布,大概是因为时间比较长的缘故,胶布已经发黑。

    林狄倒了一杯茶递到尚秋兰的手上。

    尚秋兰接过茶杯,感激地望了林狄一眼。

    “秋兰,啰嗦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位同志想问你一些问题,他怎么问,你就怎么回答。”

    尚秋兰点点头。

    令狐云飞望着尚秋兰,用平和的语调问“大嫂,你的儿子尹大平出狱之后,曾经——两次到上海去找工作,第一次是一九八六年五月到七月,第二次,你还记得是什么时间吗?”

    “第二次是一九八七年四月到六月——是四月中旬到六月中旬。”

    这个时间和车华庭的时间是吻合的。

    “大嫂,你确定尹大平是到上海去找工作吗?”

    “他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他爸爸不放心,曾经到上海大平朋友的住处找过他,朋友说没有见到过他。”

    朋友没有见过尹大平,这就对了。尚秋兰的情况非常重要。

    徐海初没有说错,尚秋兰果然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跟她说话,赵子蒙觉得很轻松。

    “尹大平到上海去做生意,总得有一些本钱吧?”

    姓马的进住157号,在京西市呆了两个多月,还要养一个女人,车华庭说姓马的像是做生意的,可见,马氏夫妇的穿戴很不一般,这些都是要钱的。

    “孩子要出去闯荡,我们做父母不放心,自然是倾其所有,我们把积攒下来的三千块钱给了他——他只拿了一千五百块钱。他自己的手上有两千块钱的积蓄。”

第四十八章 杀人者最终锁定

    有三千五百块钱,这在当时,应该是够尹大平几个月的花销了。

    “尹大平第一次到上海有没有赚到钱呢?”

    “钱哪那么好赚呢?大平回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几百块钱,只要人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尹大平第二次到上海去做生意,你们也给他钱了吗?”

    “我们给他,他死活不要。”

    “为什么?”

    “他平时给人拔牙镶牙,做点零散的苦力活,攒了将近三千多块钱。”

    “你丈夫尹飞鹏的身世,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

    “你跟我们说说好吗?”

    “他一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他也经常问自己的母亲,可他母亲只字不提,在我们到新疆支边之前,婆婆应该是跟我丈夫说了——这是我猜的。因为自从我们离开崇明岛之后,尹飞鹏就再也不提父亲的事情了,有时候,在夜里面,尹飞鹏会暗自落泪。不久,我们就知道了婆婆投海的消息。他一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始终像影子一样一直跟着他和他的母亲。”

    “你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呢?”

    “我们支边前后,飞鹏的母亲被批斗、游街,最后投海,这肯定和他的父亲有关系;尹飞鹏当兵、招工和考大学都过不了政审的关,也和他父亲有关系。飞鹏的政审表上,父亲一栏是空着的,人家问他是怎么回事情,他说不出来。”

    “尹飞鹏的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他是被人民处理的,说他是军统特务,是双手沾满革命者鲜血的侩子手。”

    从尚秋兰的话中可知,尹家所有的苦难都源于车仁举的死,而车仁举的死又源于车仁贵的告发,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车仁贵。

    现在再来看车仁贵的遇害,思路就比较清晰了。

    话谈到这里,尚秋兰应该明白同志们为什么要抓捕她的儿子尹大平了,她终于找到了一次提问的机会——她一直想提这个问题“警察同志,我儿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大嫂,尹大平两次到上海去做生意,你们夫妻俩是不是很担心呢?”赵子蒙没有正面回答尚秋兰的问题。

    “大平这孩子,曾经犯过一次错误,孩子他爸就担心他再出事——要不然,飞鹏也不会跑到上海去寻他。”

    尹飞鹏担心的应该不是这个——事实证明,尹大平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尹飞鹏忧虑担心的应该是这个。

    “我本以为自己的命很苦,和尹飞鹏结婚之后,才知道他的命比我的命要苦百倍。从新疆回来之后,我们倒是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可安稳的日子来得快,走的也快。”尚秋兰的眼圈有些湿润。

    令狐云飞想到了车华庭提到的手提包“大嫂,尹大平离开崇明岛的时候,是不是拎了一个手提包?”

    “不错,他是拎了一个手提包,现在,他出去摆摊子,拎的也是这个包——这个包是他服刑的时候,他爸爸买的。”

    车华庭看到的也应该是这个手提包。

    “尹大平离婚之后,有没有接触其他女人呢?”

    尹大平有没有接触其他女人,尚秋兰最有发言权。

    “没有,自从离婚以后,他没有和一个女人说过话。”

    至此,谈话应该结束了,但赵子蒙多了一层想法“大嫂,你能跟我们谈谈尹大平离婚的原因吗?”

    “媳妇是一个好媳妇,彭主任不是外人,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媳妇是被大平撵走的——在外人看来,翠芬是过不了苦日子才和尹大平离婚的,他们俩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

    “你能跟我们说说吗?”

    “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尹家过的是啥日子啊!大平不想让儿子跟他一样在这个家里吃苦遭罪——吃苦受罪倒没有什么,可整天遭人白眼,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是个人都受不了,大平心疼老婆和儿子,便找由头让翠芬带着孩子离开了咱家。当时,他正在监狱服刑,翠芬到监狱去看他,可他就是不见。本来,翠芬想留下儿子,带走女儿,可大平坚持让他带走了儿子。”

    “媳妇和你们还来往吗?”

    “她时常来看女儿,只要来都要塞点钱给我们,她现在开一个洗衣店,生活条件比在咱家好多了。”

    “她重新组织家庭了吗?”

    “没有。我跟她说过这件事情,她什么话都不说。”

    赵子蒙在想什么,大家应该能猜出来,不管结果如何,尹飞鹏是车家的后代,车家大院本来就应该属于他和他的后代,关于车仁举的后代认祖归宗的事情,等这个案子了结以后,他要和车家人好好谈一谈,大家都知道,车仁贵的老婆也有这种想法——赵子蒙有理由相信她是认真的。既然翠芬和尹家还有来往——她又没有重新组织家庭——即使她和尹家没有来往,也无法割断儿子和尹家的血缘关系。

    尹家的苦难该结束了。

    晚上,令狐云飞提审了尹大平。

    在审讯尹大平之前,赵子蒙安排车华庭见了尹大平一次。

    车华庭一眼就认出了尹大平“是他,他就是那个姓马的。确定无疑——就是他。”

    至此,杀害车仁贵的凶手终于被锁定。

    在审讯尹大平之前,赵子蒙还安排车华庭辨认了一下那个手提包。

    “就是这个手提包,五年前,我见到这个手提包的时候,当时,它还比较新,蓝颜色,现在,颜色褪了不少,两边有两条黑色的横杠。不错,就是这个手提包。”

    手提包长七十公分左右,底宽三十五公分左右,高五十公分左右,拉链是铜的。拉链抓手上的孔洞比较大,是可以上锁的那种。

    之后,赵子蒙还拉开拉链。

    手提包里面有五个塑料盒,每个盒子都有一个盖子。

    第一个塑料盒里面放着四把镊子一把尖头镊子,一把平头镊子,一把带钩镊子,还有一把圆头镊子;盒子里面还有三把钳子,长度都在十五公分左右一把钳子头部呈锥形,一把钳子头部呈齿形,一把钳子呈方形。

    第二个盒子里面有两瓶酒精和两瓶酒精棉球。

    第三个盒子里面放着不同型号的牙模。

    第四个盒子里面是一些假牙,里面还有一包钢丝,这些钢丝应该是用来制作牙套的。

    第五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些针剂,这些针剂是用纱布包裹起来的——这些针剂应该是用来麻醉——或者止疼的,在这个盒子里面还有两个注射器。

    牙科医生应该有的工具、材料,包里面应有尽有。

    令狐云飞负责审讯,林狄负责记录,高建国和罗子荣也参加了审讯。

    尹大平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眼神淡定,表情平静,他不看任何人,尹大平不是故作镇静,就是早就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

    在椅子上坐定之后,尹大平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来“我可以抽一支烟吗?”

    “可以。”令狐云飞道。

    尹大平从烟盒里面拿出一支烟,然后按着打火机,把香烟点着了。

    “尹大平,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尹大平点点头。

    “报上你的姓名。”

    “尹大平。”

    “年龄?”

    “一九七二年生人。”

    “职业?”

    “无业。”

    “今天上午,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给人拔牙吗?”

    “平时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就到菜市场给人拔牙镶牙,我没有营业执照——所以算不得正当职业。”

    “你接受过专业训练吗?”

    “这很简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我拔的都是一些松动的牙齿,就是镶牙要费点事情,但只要能掌握一些诀窍,也就简单了。”

    “我们听说你服过三年刑。”

    尹大平点点头。

    “什么时候出狱的呢?”

    “一九八六年。”

    “几月?”

    “谁记这个?”

    “你是一月出狱的,对不对?”

    “你们问这个作甚?”

    “一月出狱,对不对?”

    “不错,我是一九八六年一月出狱的,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尹大平的情绪出现了些微的波动——前面,他一直比较平静。

    “出狱后不久,你是不是离开过崇明岛,一去就是两三个月?”

    “不错,我是出去了两个多月。”

    “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上海打工去了。”

    “你的父亲曾经到你朋友的住处去找你,但没有找到你。”

    “上海地方很大,我的朋友又不是一个,他怎么可能找到我呢?”

    “你父亲找不到你,这就对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去的地方不是上海,而是京西市。”

    “京西市?我到京西市去做什么呢?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长这么大,京西市从来没有去过。”

    “你在京西市市白下区中和街无常巷157号住了将近两个月。”

    “你们肯定事弄错了。你们说的这个地方,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你们来抓我,究竟所为何事?你们能不能直接了当——别绕弯子行不行!”

第四十九章 尹大平终于招供

    赵子蒙注意到,只要一触及到关键的地方,尹大平的情绪就会出现比较明显的波动。

    令狐云飞并不理会尹大平情绪上的波动——或者说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往前走“和你一起住进无常巷157号的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尹大平换了一支香烟,点着了,接着吸,他翘着二郎腿,弓着腰,虚着眼睛,望着令狐云飞,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所以,用这种平静的方式来掩饰情绪上的波动。但他的左手出卖了他,这只手原来是放在腿上的,现在,左手捏住了右手腕——人在紧张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一九八六年五六月间,房东车仁贵在自己的出租房里面遇害,尸体被凶手藏在砖墙的夹缝里面,今天下半年,车家将157号卖给了一个叫姓秦的人,姓秦在翻修房子的时候,发现了砖墙夹缝里面的尸骸。”

    “你说这些——和我有何相干?”

    “你就是一九八六年五月至七月住进157号的人,尸体就是在你住的那间厢房的砖墙里面发现的。”

    “笑话,你们凭什么认定凶手是我呢?你们凭什么认定我去过京西市呢?”

    车华庭该上场了。但赵子蒙没有马上让车华庭出面。

    “尹大平,我们先让你看一样东西。”

    尹大平终于抬起头来正视起令狐云飞——先前他一直低头斜视令狐云飞。

    林狄从皮包里面拿出两张模拟画像,然后站起身,走到尹大平的跟前“尹大平,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这两张模拟画像。”

    尹大平抬起头,看了看模拟画像,眨了几下眼睛,然后道“这——这是谁?”

    “这就是你啊!这个女人就是和你一起住进157号的女人。这是我们很根据房东和街坊邻居的回忆绘制出来的模拟画像。”

    “这更是笑话了,你们就是根据这张画像找到我的吗?”

    “除了这两张模拟画像,还有这两张照片。”令狐云飞走到林狄跟前,接过一张身份证的照片和尹大平入狱后拍的照片,“你好好比对一下,看看这两张照片和这两张模拟画像像不像。”

    尹大平扫了一眼两张照片,这两张照片,尹大平应该是非常熟悉的,因为照片上的人就是他自己。

    “是蛮像的——仅仅是像而已,在这个世界上,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就是凭这个破案的吗?”尹大平的嘴角上挂着嘲讽的微笑。

    令狐云飞望了望赵子蒙,赵子蒙点了一下头。

    令狐云飞拍了三下手。

    不一会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此人就是车华庭。

    尹大平已经看见了车华庭,他竟然忘记了手中的香烟,在此之前,他抽烟的空挡从来没有停顿过这么长,从令狐云飞拍手开始,尹大平就忘记了手中的香烟。他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先前只是有些发暗发黑,现在变成了土灰色。

    令狐云飞示意车华庭坐在身边的椅子上“车华庭,你仔细看看这个人,你是否认识此人?”

    车华庭站起身,走到尹大平的跟前“马先生,你还认识我吗?”

    尹大平抬起头,做打量状,然后摇摇头“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我不认识你。”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我,可我还记得你呀,你和你的老婆在我家出租房里面住了将近两个月。之后,你们又住过一次。”

    “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这人记性很好,只要是接触过的人,我都能记得——不好意思,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马先生,我的记性也很好,我记得,在你的右手臂上有一个长条形的疤痕。”

    大概是车华庭的话分量太重了,尹大平本能地抖动了一下右手,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上的烟灰掉落在裤子上。

    令狐云飞站起身,示意车华庭坐下,然后走到尹大平跟前“马先生,把你的右手臂伸出来,让我们看看吧!车华庭先生可能是记错了,到底有没有记错,你捋起衣袖,就见分晓了嘛。”

    尹大平并没有捋衣袖,而是将香烟放在嘴唇上猛吸了三口。香烟已经燃烧到末端,通常情况下,烟蒂早到扔掉的时候了。但尹大平还坚持吸到了没法再吸的程度。

    项代沫也站起身,走到尹大平的跟前。

    空气在凝固。

    “尹大平,是你自己捋起来,还是我们帮你捋啊?”

    一眨眼的功夫,尹大平眼神呆滞,表情木然,额头和鼻翼两侧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项代沫抓起尹大平的右手腕,将衣袖捋到肘部,在手臂的上方,果然有一个长条形的疤痕。

    车华庭再次站起身走到尹大平的跟前“不错,就是这个疤痕,他就是那个姓马的。”

    尹大平就是“马先生”。

    尹大平瘫坐在椅子上,烟盒从椅子上掉落到地上,烟盒在下落的同时,有几支香烟提前落到地上。

    令狐云飞和项代沫、车华庭回到座位上。

    “尹大平,你还有什么话说?”

    尹大平仍然保持沉默,恐怕不是他想保持沉默,他大概还没有缓过神来,或者说,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进行接下来的谈话。

    尹大平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

    悬在大家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为了这一刻,同志们付出了太多的心力和艰辛。

    待尹大平的心情修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令狐云飞站起身,走到尹大平的跟前“马先生——你务必打起精神,我们的审讯才刚刚开始。”

    豆大的汗珠顺着尹大平的太阳穴滚落而下。

    “尹大平,你是一个聪明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该面对的,谁也逃脱不了。”

    尹大平从地上捡起烟盒,将散落在地上的几支香烟装进烟盒之中,然后捡起地上最后一支香烟,按着打火机,将烟点着了。

    大家在耐心地等待着,可以这么说,在介入每一个案子之后,每一个都希望出现这样的“等待”,整个案子将从这里开始峰回路转。前面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这一刻。

    在等待中,犯罪嫌疑人将脱去所有的伪装,光溜溜地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连同精神上的盔甲都将全部卸去。

    尹大平一口气吸了半支香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很像是烟鬼很长时候没有抽烟突然有见到烟一样,也像是烟鬼被告知以后再也不会有烟抽似的,他要好好把握这么一点有限的时光——只有这点时光是属于他的。

    “尹大平,你到底认不认识他?”令狐云飞指着车华庭道,“你先后两次进住无常巷157号,对房东的印象应该很深刻。”

    “你们不要多费口舌了,我承认,车仁贵是我杀死了。”尹大平望着车华庭道,他的回答有点出人意料,令狐云飞坚信尹大平会交代自己的问题,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并且这么爽快。

    “你为什么要杀害车仁贵?”

    “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天理,但事实证明没有,只有我来替天行道,结果他的狗命。”尹大平将烟蒂扔在地上,然后用脚后跟用力地碾了一下,他的脚挪开之后,烟蒂变成了散开的烟末。

    “和你一起住进157号的女人是谁?”

    “这件事情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毫不知情。”

    “她知不知情,不能由你说了算,我们要的是事实。我们之所以在这里审讯,就是要等这个女人归案以后,再押回京西市。”

    “她只是我用来钓鱼的诱饵,她确实不知实情。”

    “这个女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人是我杀的,她确实不知情。”

    “我们必须见到她。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们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如果事实证明她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我们是不会为难她的。”

    尹大平犹豫一分钟左右的样子,然后道“她——她姓——姓冉,叫冉小然。”

    “现在何处?”

    “在上海。”

    “在上海什么地方?说出她的详细地址。”

    “在石洞街491号,小然发屋。”

    “石洞街在石洞口渡口附近。”高建国道。

    赵子蒙把项代沫叫出审讯室,高建国紧随其后。

    “赵队,我跟你们走一趟。”高建国道。

    赵子蒙求之不得,抓捕冉小然,有高建国出面,会方便许多“行,辛苦你跟我们走一趟。”

    赵子蒙走进审讯室,和令狐云飞低语了几句之后,便和高建国、项代沫冲进了夜幕之中。

    时间是七点五十,天已经黑透了。

    这边,令狐云飞的审讯继续进行。

    “尹大平,冉小然多大年龄?”

    “今年二十八岁。”

    车华庭和李大娘、裁缝赵师傅对女人年龄的判断也有差错。

    尹大平想打断令狐云飞的话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现在,尹大平的情绪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确定死者就是车仁贵的呢?”尹大平还有点不甘心。

)第五十章 尹大平竹筒倒豆

    我们不得不承认,尹大平在车仁贵的身上做足了文章,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为了让车仁贵彻底消失,他竟然再次进住157号,真可谓挖空心事、机关算尽了啊!

    “行,既然你想知道,我不妨跟你说说,但前提是你必须——”

    “你们放心吧!既然我们已经承认案子是我做的,我就会一五一十地交代杀害车仁贵的全过程,我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按理说,我已经赚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很好。关于这个案子,我们走了很多弯路,耗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我们之所以把车仁贵的失踪和死者联系在一起,主要归功于房东车华庭和街坊邻居。”

    “车华庭为我们了一份较为详细的房客资料,在这份资料中,有一个人曾经两次进住157号,第一次进住的是第二进三间房,第二次进住的是第二进西厢房,这个人就是你——尹大平。”

    “刚开始,你是被排除在外的,根据是,如果你是杀害车仁贵的凶手的话,你就不可能再次进住157号,因为车仁贵遇害的时间是在一九八六年五月前后——这是我们的尸检得出的结论。在所有住户都被我们一一排除之后,我们的注意力慢慢落到了你的身上。”

    “我们之所以把注意力投注到你的身上,有三个重要的前提,第一,死者死亡的时间和车仁贵失踪的时间是重叠的——实际上是同一个时间;第二,我们从街坊邻居和过去在车家帮佣的工人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案子的背景。”

    令狐云飞望了望车华庭,接着道,“我们得知,车仁贵是过继到车家的养子,车家唯一的儿子车仁举在一九五零年被人民处理了,之后,车仁贵成了车家财产唯一继承人。第三,死者的尸骸在组合拼接的时候,由于膝盖骨和小腿骨连接的部分成了碎片——这是你露出的第一个破绽,在软组织包裹的情况下,一般的重物是无法隔着软组织将骨头击碎的——凶手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因为死者的致命源在头部。”

    “再加上车华庭无意中向我们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他的父亲在体格上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小腿骨比大腿骨长一些——一般人的小腿骨和大腿骨差不多长。”

    “这样一来,我们自然而然就把车仁贵和死者联系在一起,于是,我们对死者进行了da鉴定,这是刚刚从国外引进的运用于刑侦工作的新技术,通过da鉴定,我们才知道,死者就是‘离家出走’五年之久的车仁贵,你自以为聪明绝顶,将死者膝盖骨和小腿骨连接处的骨头砸碎,并拿走了一部分,通过这样的处理,你把车仁贵的身高从一米七三变成了一米七一。”

    “从介入案件开始,我们都没有想到死者就是车仁贵,为了消灭死者身上所有车仁贵的痕迹,你还拔掉了死者口腔里面两颗虎牙,换上了两颗普通的牙齿,经过da鉴定,那两颗牙齿是另外一个人的牙齿。”

    “你之所以要消灭车仁贵身上所有的痕迹,就是要把警方的调查引向歧途,因为你知道,只要警方知道死者就是车仁贵的话,就有可能知道杀害车仁贵的凶手是谁?因为这是一起仇杀案。”

    “还有一个情况,我们也可以告诉你,在我们内心困惑,失去刑侦方向的时候,法医专家为我们指点迷津,就是他帮助我们从死者的身上找回了车仁贵的影子”

    “这位专家甚至从死者的牙齿和骨头上断定凶手很可能是一个骨科医生——至少是一个牙科医生。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们是怎么怀疑到你并且找到你的了。”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我们也可以告诉你,车仁举的童年玩伴兼同学和好朋友向我们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一九五零年,就是在车仁举出事之前,曾经有一个领着小男孩的女人去找他打听车仁举的情况,这个女人就是车仁举的夫人——你的奶奶尹卓君,但你的爷爷没有和他见面,车仁举之所以脱掉军装、离开你的奶奶就是怕连累她。调查到这里,我们对这个案子已经有了一个整体的认识。这显然是一起仇杀案。”

    车华庭对案子也有了整体认识“刘队长,您是说仁举叔叔的死和我父亲有关?”

    “尹大平,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

    “是你的父亲车仁贵向告发我爷爷车仁举,不仅仅是告发,他甚至贿赂李副区长——借李副区长的手置我爷爷于死地,最后,你父亲车仁贵还在区谋了一个商会会长的职位——摇身一变,成了国家干部。”尹大平知道很多事情。

    “我不明白,我父亲,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鸠占鹊巢,想独霸车家的财产。我太爷爷经受不住爷爷被镇压的打击,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不久,我太奶奶也过世了。像车仁贵这种人渣和恶魔,杀了他,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么多年来,从我奶奶到我的父母,再到我,爷爷的死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因为我爷爷被处理的缘故,我奶奶被红卫兵批斗、游街示众,最后含恨跳了大海。”

    “我父亲为了摆脱命运的纠缠,自己报名到新疆去支边,他想当兵,但过不了政审关,他想招工,但过不了政审关,就连他想当一个生产队的队长,也过了不能够啊!”

    “赵队长,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车华庭道。

    “是真的。”

    “实不相瞒,我本来也想做对你们兄妹四人不利的事情,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罢手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母亲和你的父亲不同,在街坊邻居中,她的名声很好,她行善积德、整天吃斋念佛,我心里明白的很,她那是在为车仁贵赎罪啊。”尹大平道。

    “难道我母亲知道我父亲遇害的事情?”

    “这——我们还不敢下结论,但你的母亲确实希望我们不要再查这个案子了,在我们看来,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他毕竟和车仁贵生活了几十年,他对车仁贵的为人应该是十分清楚的。”

    “怪不得母亲不赞成我们到派出所报案呢?我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此时,车华庭看尹大平的眼神已经温和多了——他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父亲了。

    “车华庭,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令狐云飞从车华庭的言语之中听出了一些潜台词。

    “在‘马先生’进住157号以后,我父亲往157号跑过几次,他一定是冲‘马先生’的老婆去的。房租是我收的,租房协议也是我和马先生签订的,他根本用不着过问这件事情。”车华庭略帶回忆道。

    “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你父亲车仁贵是一只馋猫,哪里有鱼腥味,他就往哪里钻。如果没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想结果他,并非易事。”车仁贵生前,最后命丧于此。这是他罪有应得。”

    “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我父亲在喝酒的时候跟我说的。有一会,我们父子俩到一个砖窑厂去做工,晚上,我们在宿舍里面喝酒,父亲喝的酩酊大醉,他把什么都说出来了。那天晚上,他痛哭流涕,令人心碎——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他流过眼泪——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在我面前流眼泪。”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的猜测没有错。

    “你父亲又是听谁说的呢?”

    “我爷爷出事之后,我奶奶又去过京西市一次,那一次,她在无常巷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呆了比较长的时间。”

    尹卓君一定是在暗中调查车仁举的死因。

    “你奶奶接触了哪些人?”

    “我父亲也提过同样的问题,但奶奶没有说。”

    向尹卓君情况的人,不大可能是车华庭的母亲,除了街坊邻居,娄阿四的可能性比较大。车仁举的母亲过世以后,娄阿四就离开了车家,他是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从他对车仁贵的态度和与同志们谈话时的表情,也能说明这一点。

    娄阿四不希望警方查到尹大平的身上——他认为车仁贵死有余辜,他要保护尹大平——保护车仁举的血脉。

    “尹大平,现在,该你交代自己的问题了吧!”

    “同志,能不能给我几支烟,再给我一杯水啊?”

    罗子荣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红塔山香烟递到尹大平的手上;林狄泡了一杯茶。

    尹大平点了一支烟,将茶杯放在地上。

    “请稍等片刻,我嗓子眼直冒烟——喝几口茶再交代。”这时候的尹大平已经变得非常放松了。

    在令狐云飞看来,尹大平不能算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被仇恨之火烧得神魂颠倒的复仇者,别说是和车仁贵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就是不相干的人,听到车仁贵的恶行,没有不恨得牙痒的。

第五十章 尹大平身世堪怜

    连车仁贵的老婆都对车仁贵的行为感到不齿,即使是坐在审讯室里面的车华庭,他也无法对尹大平产生恨意。

    老话常说,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话虽如此,但现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情,生活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包裹、藏匿一些丑陋与罪恶。正义得不到伸张,邪恶有时会甚嚣尘上。有些事情是很难用一个“理”字来解释的。

    尹大平换了一支香烟,喝了半杯水之后,开始了他的交代“复仇的心思,我早就有了——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我心心念念,脑子里面想的就是这件事情——车仁贵把我们害得太惨了,但在父亲的面前,我没有流露半个字。”

    “入狱之后,这种愿望就更加强烈了,如果没有车仁贵的劣行在前,我也不会破罐子破摔,最后弄的锒铛入狱。在监狱里面,每天晚上,别人都安然入梦,我却睡不着,满脑袋瓜子都是报仇的事情。”

    令狐云飞和林狄只需耐心倾听就行了,尹大平的叙述流畅的很。罗子荣不时往尹大平的茶杯里面添水。

    “入狱两个月以后,我就产生了和老婆离婚的想法——我想解除后顾之忧。翠芬是一个好女人,她愿意跟我过苦日子,她就是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我的。”

    “——当时,我们一家人刚从新疆回来。回来以后,我们找不到工作,我母亲在菜场摆摊子买菜——付不起摊位费,就像做贼似的东躲西藏,和管理市场的人打游击,运气不好的时候会被管理市场的人没收了菜和买菜的工具。”

    “我们父子俩人跑到一家砖瓦厂去做苦力,每天要拉四五十车砖坯,出炉的时候,冒着高温把滚烫的砖头往外运,工资还特别少。”

    “翠芬跟我们一起熬着,她把父母和我伺候的好好的,从没有半句怨言,让这么好的女人跟着我吃苦受罪,我于心不忍,本来,我就没有出头之日,自从我入狱以后,前途更是一片黑暗。”

    “她的父母整天在她的耳旁说三道四——我不怪他们——天底下,没有不希望子女好的,翠芬后来干脆不回娘家去了。”尹大平说到这里,眼眶里面流出一串眼泪来。

    “既然我决定走一条不归路,我就不能害人家,当然,我想的更多的是儿子小宝,我的命已经很苦了,我决不能让儿子生活在我的阴影里面。”

    “所以,母亲和翠芬到监狱来探监的时候,我一个都不见,我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如果她不同意离婚,我就不好好改造——我还要闹事——我在牢里面呆一辈子。”

    “翠芬在万般无赖的情况才同意离婚。离婚的时候,她想把儿子留给我——给我们尹家留一条根,我直接跟她挑明了,儿子跟着我,将永无出头之日——跟着她以后就能挺起胸膛做人。”

    “其实,监狱里面,我一天都不想呆,和翠芬分手以后,我开始积极改造,什么话都不说,和狱友之间有矛盾,我都让着人家,平时干活,从不吝惜自己的力气。”

    “我就是想早一天出狱——经过我的努力,我一共减了两次刑。一九八六年一月,我终于提前释放了。”

    “你们不是问我拔牙和镶牙的手艺是跟谁学的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在狱中,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他叫马德海,比我年长二十几岁,他因为老婆与人通奸,失手打死了奸夫,被判无期徒刑,他以前是一个牙医,我出狱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地址。”

    “出狱以后,我按照马德海给我的地址——把马德海吃饭的家伙拿走了。”

    “这时候,你已经想好了如何对付车仁贵,并且让车仁贵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想这么远,出狱以后,我只想找车仁贵报仇,杀死车仁贵以后,我的心里面一直没着没落的,心永远都是悬着的,万一车家的房子翻盖——那是几间老房子,不但年久失修,而且阴煞之气太重,翻盖是迟早的事情,万一人们发现砖墙夹缝里面的尸骸,就一定会想到‘离家出走’的车仁贵。”

    “你怎么知道157号有空房子呢?”

    “一九八六年五月,我进住157号之前,就已经对157号的房子了如指掌,不管是谁,只要住进157号,不出两个月,一定会搬走,本来,我是想租住所有房子的,但第一进已经有一户人家租住,我就只能住在第二进——因为157号的房子不干净,所以,租金特别便宜。”

    “这户人家搬走以后,你就开始动手了吗?”

    “我住进去以后——大概将近一个月的样子,但这户人家仍然没有搬走的意思,我就编了一个故事,把这户人家吓走了。”

    “你是怎么把这户人家吓走的呢?”

    “住进去以后一个多星期,冉小然突然生病了,生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病。她夜里面睡觉经常做恶梦,醒来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平时神思恍惚,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领她到医院去看病,但医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睡眠太少,肝火太旺。”

    “这就是你编造的故事?”

    “对,紧接着,我请来了一个风水先生。这是真的。“

    “你的目的是想把邻居吓走?”

    “是的,听了我们的故事和风水先生的话以后,这户人家也有同感,他们夫妻俩夜里面睡觉也不踏实,也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恶梦。”

    “风水先生是怎么说的呢?”

    “风水先生说,院子里面阴煞之气太重,火性低的人不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应该尽快搬走。邻居听了风水先生的话以后,就开始另寻别处了,在住进157号之前,他们已经从几个街坊邻居那里里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说法,所以,他们对风水先生的话深信不疑。几天后,这户人家就搬走了。”

    “这户人家搬走之后,你难道就不怕别的人家来住吗?”令狐云飞问。

    “你说对了,这户人家搬走之后,确实有两个人来看房子,但都被我被的话吓走了。我跟他们说,院子不干净,我正在四处找房子——一旦找到房子,我立马搬走。”

    “我想起来了,那户人家搬走之后,第一进的房子闲了一两个多月,你们两人走了以后,四间房子顶多闲半个月,就租出去了,敢情是你在作祟啊!157号虽然阴煞之气很重,但房子还是比较好租的,因为当时租房子的人家比较多,而且大部分人家是过度,他们对所谓的阴煞之气也就不会特别在意了。”车华庭道。

    “下面,你把杀害车仁贵的过程详细交代一下。”前面的谈话条理不是很清楚,内容也有些散乱,令狐云飞及时调整了话题。

    “离开崇明岛以后,我去找了冉小然,她是我在夜店认识的一个坐台女,出狱以后,我就开始寻觅,终于寻觅到了冉小然,她对我是真心的,我并没有想玩弄她的意思,这——她也能看出来。”

    “她是上海人,从十六岁就开始在崇明岛混,父母是小学教师,她在读初中的时候就和班上一个调皮捣蛋的小混混谈恋爱,最后不得不退学,不久,因家庭条件悬殊遭男孩父母的极力反对而被抛弃——男孩父母是国家干部。”

    “之后,她便走上了这条路,父母也不再过问她的死活。因为她人长得非常漂亮——你们都知道,在那个圈子里面混,主要靠脸蛋和模样,所以,喜欢她的男人很多,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

    “但她是认真的,她只想拥有一段真感情,并不奢望和我组织家庭,白头偕老,我们只是两个在暗夜里面孤独的灵魂罢了。我需要她的帮助,但我又不想害了她,所以,我唯一能做的是不让她知道实情。”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女人呢?”

    “那车仁贵是一个好色之徒,只有漂亮女人才能勾住他的魂魄。”

    “是你父亲跟你说的吗?”

    “是的,我父亲是听奶奶说的。”

    “你们是怎么和车仁贵接触的呢?”

    “经过跟踪和观察,我发现,车仁贵每天早晨都要到一个包子铺去吃小笼包子,我们便在那家包子铺等候他。一天早上,等他要了一笼包子慢慢坐吃的时候,我便向店老板打听附近有没有人家出租房子。车仁贵马上就凑了上来了。他非常热情。”

    “——当然,他的热情完全是因为冉小然的缘故,车仁贵当即表示他家有房子要出租,吃完包子以后,他便领我们俩到157号看房子——他还主动帮我们付了早点钱。”

    “刘队长,我想起来了,那天早上,我也带一个人去看房子,正好遇到父亲带马先生和那个女人去看房子。父亲便让我把房子租给马先生——我终于想起来了。”车华庭道。

第五十一章 尹大平准备充分

    “车仁贵经常往157号跑总得有些缘由吧!”

    “不需要任何缘由。”

    “此话怎么讲?”

    “冉小然是干什么的?只要男人的眼睛一落到她的身上,没有不失魂落魄的,冉小然和我之间没有婚约,在男女关系上,她是自由的,我和他好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同时和好几个男人保持关系。所以,冉小然对车仁贵怎么样,是不受我约束的。”

    “我之所以带她来,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只要车仁贵对她动了心思,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你们一定知道,那车仁贵,见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

    尹大平说的是事实。

    “看到冉小然这样的女人,车仁贵没有不往上扑的道理。单看冉小然那身晃人眼睛的旗袍和旗袍里面包裹着的匀称丰满的身材,车仁贵的眼睛就放出光来了。”尹大平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门进住157号的时候,一共有几间空房子?”

    “我们第一次住进157号的时候,第二进房子都是空的,第一进房子已经有人住了,我们就租住了第二进房子,加上堂屋,一共三间房子。”

    “你为什么要把车仁贵的尸体藏在夹墙里面呢?”

    “刚开始,我并没有想好如何隐藏车仁贵的尸体,先想的是如何杀死车仁贵。”

    “后来,你是怎么想到把车仁贵的尸体藏在夹墙里面的呢?”

    “住进去以后,我发现东厢房的东山墙很厚,竟然是两道墙。”

    “你是怎么知道东厢房的东山墙有两道墙的呢?”

    “只要你们留意,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说的没错,只要留意,确实不难发现那道山墙很厚,在厢房里面看不出来,但在院子里面就不难发现。”车华庭道。

    “我还发现,在院子的西南角上有一大堆青砖。结果车仁贵的性命比较容易,但如何藏匿车仁贵的尸体,我琢磨了很久,当我发现东山墙是双层的时候,我就想好该怎么做了,当我看到院子里面那堆青砖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更有底了。车仁贵鸠占鹊巢,那就让这个巢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吧!虽非天意,这对他来讲也算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第三道墙是你砌的吗?”

    “是我自己砌的。”

    “你干过砌墙的活?”

    “我在监狱里面砌了两年的墙,我入狱以后,监狱扩建,我就被安排去跟着瓦匠师傅学砌墙,这玩意很好学,砌几垛墙就什么都会了。横线和竖线一拉,照着线砌就行了。”

    “那么,抹石灰呢?”

    “我既然砌过墙,就一定抹过石灰。无论是砌墙,还是抹石灰,只要有一个瓦刀和一把泥抹子就行了——是个人都能学会。”

    “砌墙是需要时间的,这你能瞒得了冉小然吗?”

    “这很简单。”

    “说。”

    “我只需要一天一夜的时候就够了。只要冉小然睡一天一夜,墙神不知鬼不觉就砌好了。”

    “让冉小然睡一天一夜?你用药了?”

    “对,我用安眠药了。对付车仁贵,我用的也是这种办法。”

    “砌墙需要一定量的水泥和石灰,水泥和石灰,你是怎么弄进157号的呢?”

    “这也很简单,我在另一个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买了几包水泥和两车石灰放在里面。”

    “你为什么要另外租一间房子呢?”

    “水泥是一袋一袋子买的,石灰是一车一车买的,我必须把水泥和石灰放在一个地方,然后用手提包一点一点地往157号运。这样才不会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

    “在南巷口,有一个茶水炉,茶水炉的李老太眼睛紧得很,在北巷口,有一个修鞋匠,我是一个房客,把整包的水泥和石灰往巷子里面运,这难免引起别人的怀疑。”尹大平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

    “你是怎么把水泥和石灰运进157号的呢?”

    “这就更简单了。我有一辆自行车,我还有一个手提包,就是被你们拿走的这个手提包,用手提包把水泥和石灰运到157号,街坊邻居是不会在意的——街坊邻居都以为我是做生意的。”

    车华庭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哪来的自行车?”

    “到京西市的时候,在二手车市场买的。”

    “自行车现在何处?”

    “离开京西市的时候,我便宜卖给了别人。”

    “你用自行车运石灰和水泥,难道不怕冉小然发现吗?”

    “我把水泥和石灰放在灶膛里面的柴禾下面,冉小然不会做饭,她很少到厨房去,她的心思全放在打扮上,平时大大咧咧,对这些细小的事情是不会特别在意的。”

    “老石灰墙和刚抹过的石灰墙是不一样的,冉小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墙上原来贴了很多报纸,抹好石灰以后,我又把报纸按原来的样子贴好,这是其一,其二,我们两人的床铺在东边那间厢房里面,吃饭的地方放在堂屋里面,所以,冉小然是不会在意的,时间长了,她可能会有疑问,但不久我们就离开了157号。那道墙原来是什么样,我们交钥匙的时候,还是什么样,房东只是在领房客去看房子——或者收房租的时候才到157号去一趟,所以,房东是不会注意到墙的变化的。”

    车华庭点头表示认同。

    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弄清楚以后,令狐云飞将审讯的重点放在了两个节点上,第一个节点是尹大平杀害车仁贵的过程,第二个节点是尹大平消灭尸骸上车仁贵所有痕迹的过程。

    “尹大平,你把杀害车仁贵的全过程详细交代一下。”

    “一天早上,我推着自行车走出157号,我从那家小笼包子店门口经过的时候,瞥见车仁贵正坐在店铺里面吃小笼包子。几分钟以后,车仁贵手上抱着茶杯,朝无常巷走去,我远远地跟了上去。我是故意让车仁贵看见我的,他以为我又出门做生意去了。”

    尹大平喝了几口茶,换了一支烟,接着道“车仁贵走进无常巷,然后钻进了157号。”

    “等一下,院门是开着的吗?”

    “院门是关着的,车仁贵身上有院门钥匙,院门上是暗锁,不是明锁。”

    “我父亲的身上确实有157号的钥匙。我身上也有。”车华庭道,“因为我们经常领人去看房子。”

    “尹大平,你接着讲。”

    “车仁贵打开院门,关上院门之后,他进了后院,然后钻进了堂屋和东厢房。”

    “我远远地跟了上去,然后蹲在东厢房外面的窗户下面。冉小然还在睡大头觉——她有睡早觉的习惯,车仁贵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跟前,然后宽衣解带钻进了被窝。”

    “他就不怕弄醒了冉小然?难道车仁贵和冉小然之前已有苟且之事?”

    “车仁贵已经去了好几次,他们已经勾搭在一起了。只要我一离开157号,车仁贵就会钻进157号。冉小然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不希望被男人管得死死的。这就是她愿意跟我在一起的原因,这也是我选择她的原因。冉小然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要男人舍得在她身上花钱,他就会来者不拒。我看时机已经成熟,所以决定在那一天下手,水泥和石灰,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故意为他们创造机会?”

    “无须我为他们创造机会,肉臭了,自然会有苍蝇来叮。冉小然吃的就是那碗饭,干的就是勾男人魂魄的事情;那车仁贵在女人身上确实舍得花钱,只几天的光景,我就发现冉小然的首饰盒里面多了三样首饰,这三样首饰都是车仁贵给的。”

    “三样什么首饰?”车华庭对三样首饰很感兴趣。

    “一个金戒指,一对金手镯,还有一串珍珠项链。”

    “金手镯上是不是有几朵梅花?”车华庭突然问。

    “不错,金手镯上确实有几朵梅花。”

    “那是我母亲的首饰,我曾经在母亲的首饰盒里面见过那个手镯,我母亲从不戴首饰。”

    车华庭的话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尹大平的供词。

    “除了三件首饰之外,冉小然的行李箱里面突然多了三千多块钱,这笔钱应该是车仁贵给的——在离开上海前,我帮小然整理过行李箱,那时候,她的行李箱里面只有几百块钱。”

    “不要停下来,接着往下说。”

    “半个小时以后,冉小然坐起来,拎起床头柜上的热水瓶往车仁贵的茶杯里面添了一些水,然后递给车仁贵,车仁贵一口气喝的只剩下茶叶,他又让冉小然给他倒了一杯,冉小然也喝了一杯水。冉小然喝完水之后,车仁贵还想和冉小然亲热一下,但已经做不起来了。”

    “什么叫做不起来了?”

    “安眠药起作用了。我在热水瓶里面放了足够量的安眠药。冉小然将水瓶里面的水兑在了车仁贵的茶杯里面,车仁贵这个人很精,什么时候,不管到什么地方,身边都带着一个茶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我把安眠药放进了热水瓶里面。刚做过那种事情,他肯定要喝水,冉小然也会喝水,所以,我说冉小然完全不知情——她对我的杀人计划完全不知情。”

第五十二章 自以为天衣无缝

    “等一下,安眠药的药效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你是如何让冉小然沉睡一天一夜的呢?”

    “这很简单。”

    这句话已经成了尹大平的口头禅。

    “快说。”

    “在安眠药快失效的时候,我及时给冉小然补充一定量的水,直到我抹好石灰,贴好报纸,把屋子清扫干净。”

    尹大平果然精明。

    “你接着说。”

    “我用瓦刀将砖墙撬开一个洞,将车仁贵藏进洞中,在将车仁贵的尸体藏进墙洞之前,我用劈柴的斧头在头上猛砸两下,之后,还是不放心,我又用一根绳子勒住车仁贵的脖子,直到他没了呼吸。”

    “你还记得斧头砸在什么位置上吗?”

    “当时,我非常很慌张,不是头顶上,就是后脑勺上——反正是脑袋上。”

    “血有没有溅到到地上和墙上?”

    “血不可能溅到地上和墙上,我用车仁贵的衣服包住了他的脑袋。”

    “衣服呢?”

    “我放在灶膛里面烧掉了。”

    “车仁贵身上的东西,你没有动吗?”

    “动了。”

    “车仁贵的身上有几样东西?”

    “有三样东西,一个钱夹子——是穿在腰带上的,钱夹子里面有一千多块钱,分两个地方摆的,一个地方是一千块钱整,一个地方是三百多块钱。”

    “赵队长,一千块钱应该是准备给林凤艳的,林凤艳曾经说过,我父亲答应给她一笔钱进货,那天早上,他本来打算到林凤艳家去的,当他看到马先生骑车路过包子铺以后,便去了157号,打算和冉小然苟合之后再到林凤艳家去。”

    “尹大平,另外两样东西是什么?”

    “一样是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玉器,另一样是一块怀表。”

    “不错,我父亲的脖子上始终挂着一块玉,那是爷爷将父亲过继到车家大院时送给他的护身之物——那是一块和田玉,玉上面雕刻着一尊观音佛。怀表也是我父亲的随身之物。”

    “玉和怀表在什么地方?”

    “我手头拮据的时候,拿到典当行当了。”

    “是哪家典当行?”

    “是石洞口附近一家典当行,这个典当行的名字叫‘及时雨典当行’。”

    “是什么时候当的呢?”

    “是一年后当的,第二次到京西市去,我手头比较紧——而我又不想要父母的钱,所以,把两样东西当了。”

    “当了多少钱?”

    “一共当了两千五百块钱。”

    “车仁贵的门牙和虎牙是什么时候做手脚的呢?”

    “在牙齿上做手脚是在第一次,当时只想到牙齿,没有想到身高,我以为,只要将牙齿处理一下,即使被人发现,也不会想到死者是车仁贵,因为车仁贵的牙齿和别人不一样。一个门牙上有一道明显的深沟。所以,我就将这颗门牙掰断了,之后又觉得不妥,便将另外两颗虎牙拔掉,然后换上两颗普通的牙。两颗虎牙是肯定要拔掉的,人们——特别是车家人一看到那两颗虎牙就知道死者是谁了。”

    “取代两颗虎牙的牙齿是谁的?”

    “是我给人拔牙的时候特地留下来的。”

    “你在决定杀害车仁举的时候就想好这么做了?”

    “是的,这是我早就想好了的。”

    “牙齿有大小,你怎么知道车仁贵牙齿的大小呢?”

    “这很简单,我事先准备了十几颗牙齿,出狱之后,我就试着摆了一段时间的地摊,拔牙和镶牙果然是一个很好的营生,也比较简单。”

    “到正轨的医院拔牙和镶牙要花好几百块钱,在我手上拔牙几十块钱就成,镶一颗牙顶多五六十块钱。而且又没有什么风险,特别是拔牙,凡是需要拔牙的人,绝大部分是根部溃烂、已经松动的牙齿。”

    “本来我是把它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的,后来才想到将车仁贵的虎牙换成普通的牙齿。”

    “你从未见过车仁贵,如何知道他有两颗虎牙?”

    “我父亲瞒着我奶奶,曾经到京西市去过,车仁贵有两颗虎牙,我父亲就是这么描述的——他在喝醉酒的时候,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估计我父亲到京西市来也是想找报仇机会的,但他没有下手。他生性比较懦弱,做事情瞻前顾后,当然,他主要是放心不下母亲和我。要不然,也轮不到我。”

    “本来,我是想对车仁贵的灵魂进行一次审判的,像他这么卑劣无耻的鸟人,是应该绑在耻辱柱上接受审判的,至少应该让他知道我是谁,我要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已经有人知道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事实是,再可耻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可耻。我要撕去他的伪装,把他那一肚子肮脏的杂碎掏出晾晒一下。那样才算解恨,可因为冉小然的缘故,我放弃了原来的打算。这对我来讲已经足够了。”

    尹大平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也隐藏了很多事情。

    “冉小然昏睡了一天一夜,她醒来后,难道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你说对了,冉小然醒来后确实发现不对劲,但被我敷衍过去了,再说,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心中有愧,自然不会特别深究,之后,我们便离开了京西市。冉小然和车仁贵只不过是蜻蜓点水、逢场作戏罢了——他不会特别在意车仁贵的。”

    “你和车华庭签订住房协议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这样一来,即使有人发现砖墙里面的尸骸,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两次住进157号,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刚开始,你们不是把我排除在外了吗?再说,我虽然和他的儿子签订定了租房协议,但签的不是我的真名——名字是我随便写的。”

    车仁贵何车华庭父子俩根本就没有把那份租房协议当一回事,他只记得此人姓马,至于叫马什么?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还记得我在住房协议上签的是什么名字吗?”尹大平望着车华庭问。

    车华庭摇摇头。

    “我签的名字是马文山。”

    可见,车华庭即使找到那份租房协议,也是没有用的。

    “你再把第二次住进去157号的情况交代一下。”

    “第二次就简单多了,把住在东厢房的邻居吓走之后,我就开始动手了——好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等一下,住在东厢房的房客是被你吓走的?”车华庭圆睁双眼。

    “不错,是被我吓走的,他们搬走了,我才好下手啊!”

    “后来又有几个人看房子,难道他们也是你——”

    “不错,那几个看房子的人也是我吓走的。东厢房里面住人,我就没法下手。”

    “你把第二次住进157号的情况交代一下。”

    “第二次就简单多了。”

    “再简单,你也要说清楚。”令狐云飞主要是想知道尹大平是怎么将车仁贵的身高从一米七三降到一米七一的。

    “在动手之前,我准备好了一些石灰,一天晚上,我在冉小然的茶杯里面放了一点安眠药,等她喝完水躺下以后,我就开始动手了。我用瓦刀铲去石灰层,然后撬开墙砖,用东西将车仁贵大腿骨以上的部分支撑起来,然后将膝盖骨和小腿骨拿到洞外,用斧头将膝盖骨砸成几瓣,又将膝盖骨和小腿骨的连接处砸成若干块,拿走了其中一部分,最后将残片放在尸骸下面的地上,将剩下的小腿骨放在大腿骨的下方。被我拿走的骨头的长度大概在两公分的样子。”

    “你事先就知道车仁贵的小腿骨比大腿骨长吗?”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刚住进157号的当天晚上,车仁贵领我到澡堂洗了一把澡,衣服扒光之后,什么都看清楚了。这个特征太明显了他的下半身比上半身长,小腿比大腿长,就长在那两公分上。”

    “骨头上的砸痕,你是怎么处理的呢?”

    “我没做任何处理——也不需要做任何处理,尸骸在阴暗潮湿的墙洞里面放了一年多,骨头的表面已经氧化。处理尸体以后,我又将砖头重新砌上,抹上石灰,贴上报纸。骨头上——特别是膝盖骨上可能会有砸痕,但车仁贵的尸体一时半会还不会被人发现,157号的房子是用来出租的,房客是不会话冤枉钱修房子的,房东暂时也不会翻盖房子。如果车家不把157号卖掉,车仁贵肯定还呆在那里呢。”

    “你第一次住进157号的时候为什么不做这样的处理呢?”

    “当时没有想到,离开后半年多,我才意识到不妥。一旦车仁贵的尸骸被人发现,单从身高上很容易想到离家出去的车仁贵。”

    “车仁贵身上的衣服呢?”

    “他的外套被我烧了,其他衣服也被我烧掉了。在把车仁贵的尸体藏进墙洞之前,我脱掉他身上所有的衣服——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衣服,万一被人发现——特别是车家的人,只要看见车仁贵身上的衣服,我将全功尽弃。”

    尹大平预谋很久,在如何杀害车仁贵,如何藏匿尸体,如何消灭车仁贵身上的所有痕迹上,确实动了不少脑筋。

第五十三章 冉小然回忆往事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我原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想到,你们还是找到了我。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迷住了心窍,我不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果车仁贵的性命,但我别无选择——所以,我一点都不感到后悔。”

    尹大平接着道“我愿意伏法。我确实不应该选择这样一种死法,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车仁贵必须这么死,他作恶多端,这么死,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尹大平被带回看守所之后半个小时的样子,赵子蒙、项代沫和高建国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她就是冉小然。

    然小然确实非常漂亮,她的身高在一米六八左右,年龄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二十七八岁,正是女人最为成熟,最有风韵的年龄,大概是一种特殊环境里面呆久了的缘故,她的周身散发出一种让男人无法抗拒的磁场——或者叫魅力。

    冉小然披肩长发,瓜子脸,丹凤眼,皮肤白里透红,在她的眉毛上方,确实有几颗不甚明显的小黑痣。

    冉小然的装扮和穿着非常时尚,头发是深栗色,上身穿一件红黑相间方格外套,外套是敞着的,外套里面穿着一件鹅黄色毛线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紫色的丝巾;冉小然的下面穿一件紧身黑色紧身裤,因为外套比较短,所以露出了修长丰满的大腿和小腿,冉小然的脚上穿一双红颜色长筒半高跟皮鞋,靴筒周围挂着着几圈闪闪发光的金属饰物,她的右肩上还背着一个红颜色的长带小包。

    赵子蒙一行三人是在一个歌舞厅找到冉小然的,冉小然除了经营一个洗头店之外,还兼做老本行,准确地说,她只是洗头房的老板,洗头房的生意是交给别人打理的,洗头房的收入,冉小然根本就看不上。

    冉小然最特别的地方,是她的眼神和走路的姿势,难怪尹大平会选择她作为诱饵,难怪车仁贵一见到冉小然就魂不守舍、把持不住了。

    吃过晚饭之后,令狐云飞和冉小然谈了一个多小时。

    冉小然确实不知道尹大平复仇的事情,当她听说了尹大平的事情以后,非常吃惊。

    但冉小然对自己和车仁贵之间的关系并不回避——这也是一个非常直爽的女人——她说话也很随意。一看就是一个没有心计的女人,尹大平说她大大咧咧,一点没错。

    在进住157号后几天后,车仁贵就和她搭上了。一天早上,尹大平出门后不久,车仁贵就钻进了院子。冉小然知道车仁贵的来意,看冉小然没有撵他走的意思,车仁贵的心里便有了底,但他没有马上提出苟合的要求,他和冉小然说了一会话——无非是男人关心女人的那些话,

    冉小然给车仁贵泡了一杯龙井茶,两个人是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但各怀鬼胎。冉小然是不会随便和车仁贵上床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嘛,干这一行的身子虽然不值钱,但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车仁贵呢?她不知道冉小然的底细,他也不知道尹大平是干什么的,尹大平可能什么时候回157号,所以,他心存戒心。几天后一个早上,冉小然在赵师傅的裁缝铺量完衣服走出裁缝铺的时候遇到了车仁贵。现在回忆起来,那车仁贵好像是尾随她到裁缝铺的,之后,车仁贵领着冉小然看了一场戏。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车仁贵又敲响了157号的院门,他已经掌握了尹大平的活动规律——他已经在暗中窥视了一段时间,尹大平每天早上七点钟左右出院门,天黑以后回家。车仁贵进门之后就把冉小然揽在怀里——他已期待了很多天,尹大平不在家,这时候,他来敲门,冉小然居然能打开院门热烈欢迎,其意思不言自明。

    车仁贵抱起冉小然,走进厢房,放在榻上,正准备宽衣解带,被冉小然摁住了手。

    车仁贵不愧是玩弄女人的高手,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对金手镯,戴在冉小然的手腕上,又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枚金戒指戴在冉小然的手指上。他让冉小然自己把衣服脱了,他还有一样东西送给她。冉小然解开衣服的纽扣,车仁贵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串珍珠项链,戴在冉小然的脖子上。

    车仁贵尽兴之后,还给了冉小然一千五百块钱。车仁贵为什么既送首饰又送钱,冉小然没有多说什么,在同志们看来,车仁贵一定是对冉小然非常满意,车仁贵虽然是玩弄女人的高手,但像冉小然这样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冉小然是吃这碗饭的,凭借的就是那方面的功夫,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车仁贵才会神魂颠倒。

    美色和鸦片具有共同的特性,越玩越有瘾,这也正是尹大平所希望的,只要车仁贵上了瘾,他的机会就来了。车仁贵一旦上了瘾,就会放松警惕。

    对于两次昏睡,冉小然确有疑惑“我本来是和车仁贵躺在一起的,醒来的时候,躺在我旁边的人变成了尹大平,我觉得有些蹊跷,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过,经你们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醒来以后,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石灰味,我还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我就问尹大平有没有闻到石灰味和腥味,他说没有闻到。”

    尹大平并没有处理干净车仁贵身上的血,即使擦干净了,伤口在一定的时间内还是会溢出一些血来。

    女人的嗅觉比较灵敏,对气味也比较敏感。

    “在此之前,尹大平回来的很迟,每次回来的时候,自行车的龙头上总挂着那个手提包,他一回来,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厨房,这也很正常,我从来不做饭,饭都是他做的——我平时从不进厨房,石灰和水泥肯定是藏在厨房柴禾下面的。”

    “尹大平每天出去做什么,这总该知道吧!”

    “他出去摆摊子给人拔牙和镶牙,也做一些古董生意。”

    做古董生意,尹大平只字未提。做古董生意,说起来更体面一些——对女人也有一定的诱惑力。

    “你知道尹大平的家庭情况吗?”

    “我只知道他和老婆离婚了,我还知道他做过牢,平时除了给人拔牙、镶牙之外,就是做古董生意,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有些事情,他不说,我是不会问的,他舍得在我身上花钱,我和其他男人的事情,他也不过问,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令狐云飞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尹大平是不是有一辆自行车啊?”

    “是有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是什么时候买的?”

    “是我们住下来以后买的。”

    “尹大平有没有说买自行车做什么?”

    “他出去摆摊子、收古董,要走很远的路,有一辆自行车方便一些。刚开始,他还带着我到几个地方转了转。”

    “是新车还是旧车?”

    “八成新,他是从二手车市场买的,花了六十块钱。离开京西市的时候,他五十块钱卖给了别人。”

    “你们住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面有一堆砖头,你还有印象吗?”

    “我有印象,那堆砖头旁边还有一小堆黑瓦,我平时晾晒衣服的时候,会把脸盆放在那堆砖头上,我也喜欢在那里涮牙,有一天早晨——在我们离开前几天吧,我晾晒衣服的时候,发现那堆砖头不见了。我问过尹大平。”

    “尹大平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一定是房东搬走修房子去了。我想,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并没有看见什么人来搬砖头。”

    “你们在157号住过两次,每次都在两个多月左右,你有没有发现尹大平有什么异常呢?”

    “他心事重重,车仁贵对我们非常热情,尹大平应该能看出他对我不怀好意,他好像是在有意凑合成全我和车仁贵,他虽然从不过问我和其他男人交往,但只限于外面,车仁贵三天两头往157号跑——一张榻上能容得下两个女人,但容不下两个男人,照理,他应该把我看得紧紧的,奇怪的是,车仁贵往我身上凑,尹大平一点都不在意。”

    冉小然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自从住进157号以后,尹大平每天夜里睡觉,都不怎么踏实,有时候,我半夜起来小解,发现他坐在榻上抽烟,第二天起来扫地的时候,发现地上有十几个烟头。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只要头一靠在枕头上,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夜里面从不起来小解——以前,他的睡眠一直很好。”

    尹大平心中有事,睡不着觉,应该是正常的。

    “还有一个疑点。”冉小然知道案子的大致情况后,惊魂未定,待心情稍微平复以后,她的思维逐渐活跃起来,思路也畅通了许多。

    “本来,尹大平说好要住三四个月的,可只住了两个多月——连三个月都不到,他突然说要回崇明岛了。”

第五十四章 尹家人认祖归宗

    “尹大平是突然决定走的。我以为他发现了我和车仁贵之间的事情,所以才有意拆散我们。他想让我迅速摆脱车仁贵的纠缠——那车仁贵既给我东西,又给我钱,分明是要好好耍一段日子的——男人是喜欢逢场作戏,但什么时候结束,得等他们完全尽兴之后才会罢手。”

    刚开始,尹大平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手,所以将时间定的稍微长一些,而结果了车仁贵的小命之后,他就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这时候,越早离开157号越好。

    “还有一件事情,也很可疑。第一次到京西市去的时候,我们在火车站候车室,尹大平去上厕所,我无聊和好奇,就打开他的手提包,结果看到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十几颗脏兮兮的牙齿。我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从此以后,他那个手提包,我再也不碰了。住进157号以后,那个手提包一直是放在厨房里面的,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跟他说包里面的东西太脏,想到那些东西,我睡不着觉,其实,我是嫌那些牙齿,把那些东西放在屋子里面,我瘆的慌。”

    “你有没有问尹大平呢?”

    “问了——我问了。”

    “尹大平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牙病有很多种,有上火引起的,有神经引起的,有溃烂引起的,他要通过那些牙齿研究不同的病因,这样才能对症用药——要想万无一失,必须弄清病因。现在,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收集那么多牙齿了。”

    冉小然想起了一个更小的细节“警察同志,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在我第一次昏睡醒来后不久——不是第一天,就是第二天,在吃早饭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张报纸上有几张照片——是几张模特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的旗袍引起了我的主意,我就想把这张照片揭下来,可我在揭照片的时候,发现报纸是刚糊上去不久,有些地方的浆糊抹的比较厚,还没有干呢?我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我以为是尹大平见墙上的报纸坏了,特地换了一张新的。”

    如果室内不通风的话,想让浆糊干,确实是要一点时间的——石灰也是如此。

    “那张报纸以前不在墙上吗?”

    “不在,如果在的话,我一定会看到——我这人爱穿着、爱打扮,只要是和衣服有关的东西,我都比较感兴趣。我又揭了另外几张报纸,发现另外几张报纸也是刚贴上去的——空气中还有非常明显的浆糊的味道。那些报纸原来都是完整的,竟然变成了好几块——是拼贴在墙上的,现在想一想,应该是尹大平在揭报纸的时候撕坏了。接下来,我又发现其它报纸都是旧的,惟独有照片的那一张是新的。”

    “你问尹大平了吗?”

    “我是想问的,但后来遇到其它事情打岔——给岔开了。几天以后,我就离开了157号——离开了京西。如果你们不跟我说案子的事情,我是想不起这些事情来的。第二次分手之后,我以为他还会到石洞口来找我,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只知道他有心事,心里面很苦,但我没有想到这么苦。我现在才明白,他带我到京西市去,是想用我作诱饵引车仁贵上钩。他又怕连累我,所以让我蒙在鼓里。”

    “警察同志,我说一句你们不爱听的话,我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也不该这么想,如果尹大平跟我说明缘由的话,我不会有任何犹豫——我是一定会帮助他的,像车仁贵这样为人不齿的歹人,绝不能让他活在这个人世上,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不顾一切、铤而走险,杀了这个万恶滔天的王八蛋。”冉小然望着车华庭道。

    车华庭则低下了头。

    “人世间没这样的道理,从糠箩跳进米箩,占了人家的财产,还要将人家赶尽杀绝。这种人本就应该断子——”

    “冉小然——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我们派人把你送回去。”令狐云飞及时阻止了冉小然的慷慨陈词,车华庭毕竟是无辜的。

    “警察同志,我——我能不能和尹大平见一面呢?”

    “这——我们考虑,但现在不行,等案子终结以后,我们可以安排你们见上一面,你看怎么样?”

    冉小然没有再坚持。

    冉小然留下电话号码后,令狐云飞派项代沫和林狄送她到崇明码头。

    第二天早晨,赵子蒙一行押着尹大平踏上了归程。罗大荣将同志们送到崇明码头;高建国在石洞口码头和同志们依依惜别。

    经过同志们艰苦卓绝的努力,157号的案子和车仁贵失踪案终于尘埃落定,唯一的缺憾是究竟是谁向尹卓君母子透露了车仁贵所有劣行的呢?

    娄阿四的可能性最大。

    缺憾在所难免,所以,赵子蒙没有再刨根问底。

    车仁贵的老婆要让车仁举的后代认祖归宗的想法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同志们回到157号的第二天晚上,老人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找到赵子蒙和顾所长,主动提出将车家大院——包括157号还给车仁举的儿子车飞鹏,自己带着孩子们另寻别处——她还带来了房契和车家大院的蓝图。到底是吃斋念佛了几十年的人,老人把一切都看透了,更难能可贵的是,老人的想法得到了孩子们的支持。

    老人找了一个好日子,领着两个儿子在令狐云飞和林狄的陪同下到崇明岛尹飞鹏的家,请求尹飞鹏一家人的饶恕。

    那尹飞鹏夫妻俩也是明事理的人,他们没有说一句难听的话,热情招待了车仁贵的家人。

    更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尹飞鹏提出车仁贵的家人还住在车家大院,否则,他们不准备认祖归宗,车仁贵做的事情,由他一人承担,不关其他人——过去了的事情是无法从头来过的——一切都是历史造成的。

    经过商量,老人最后决定带着孩子们住进157号,将车家大院还给车飞鹏。

    后来的情况是,车华庭兄弟俩将157号翻修了一下,然后搬进了157号,157号那扇院门没有封堵,它将作为车家大院的后门,为一家人的进出方便。半个月后,车飞鹏带着家人搬进了车家大院。”

    他们搬进车家大院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车家大院和157号中间那道门墙给拆了。尹飞鹏还让老人住在原来的厢房里面,厢房里面有一个佛龛,那是伴随了老人大半辈子的物件,大家是否记得,车仁举回到京西市以后,一直是车仁贵的老婆在照顾伺候他的;在车老太太卧病在床的日子里面,是这个女人悉心照顾,精心伺候——车老爷子和车老太太选错了儿子,但没有看错这个儿媳妇。

    赵子蒙估计——这仅仅是一种猜测,尹飞鹏有感于老人的仁慈和爱护,当她得知藏在砖墙里面的人就是丈夫车仁贵之后就知道是谁杀了车仁贵——也许,她早就知道了,但她守口如瓶,无非是想保全尹大平的性命——整件事情的祸根全在车仁贵的身上。

    在车飞鹏一家迁进车家大院的那天,金大娘和娄阿四也来了。他们帮着车家人收拾整理,擦擦洗洗,忙了整整两天。两位老人和车飞鹏一见如故,他们都说车飞鹏的长相和车仁举一模一样——就跟一个模子拓下来似的。而那车飞鹏一见到两位老人就想见到了阔别多年的亲人。

    尹大平的老婆翠芬听说了尹大平的事情,带着儿子回到了尹家,她之所以没有结婚就是等着和尹大平破镜重圆,现在,尹大平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决定带着儿子回到尹家,她要孝敬公婆一辈子,把一双儿女抚养长大。

    不久,翠芬将洗头店的转手给别人,到深圳找回了在外面漂泊多年的姑子尹晓平。

    一九九三年的清明,车华庭一家人将尹飞鹏母亲的遗骨运回车家的祖坟和她的丈夫车仁举和墓而葬。

    这里有一件事情一定要交代一下车仁举的坟墓原来是没有墓碑的,是车华庭的母亲将车仁举葬进车家祖坟的——这件事情,连车仁贵都不知道,鉴于车仁举特殊的身份,老人没有给车仁举树碑。自从车老爷太太夫妻俩归天下葬以后,车仁贵就再也没有到车家的墓地去过——不是忘恩负义,就是无脸面对躺在棺材里面的养父母——当然也包括待自己亲如兄弟的车仁举。

    尹卓君和车仁举和墓而葬之后,老人请人给两口子竖了一块墓碑,并在上面刻上了两个人的名字。这大概也是尹卓君生前所希望的,这个苦命的女人自从孩子生下来后,就永远关闭了心灵的大门,没有再找过任何男人。

    立碑人有儿,车飞鹏、车华门、车华楣、车华庭;女儿,车华美;孙,车大平;孙女儿,车晓平。

    在顾所长的帮助下,尹飞鹏和他的孩子们改姓为车。

    儿孙改姓为车,这应该是尹卓君生前所希望的,但尹卓君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一天。

    有人一定会问,车仁贵有没有葬入车家的坟地呢?

    笔者顺便交代一下家人将车仁贵安葬在远离车家坟地的另一个山坳里面,那是一个简单的坟包,没有立碑。这是老人的意思,三男一女四个孩子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车仁贵虽然是车家的养子,但以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不适合再葬在车家的坟地了,即使征求车仁贵本人的意见,他也不会提出任何异议,车仁贵在活着的时候,可能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上,有些问题是必须要想的。

    人常说,人死如灯灭,死后的归宿,这不重要,话虽不错,但也不尽然,每个人在他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的时候,都不希望做孤坟里面的野鬼。

    车仁贵就是一个孤坟里面的野鬼。

    人生的最大悲哀莫过于此。

    这是一个发生在激荡年代里面的故事。在结束本故事的时候,笔者有两点希望,第一,希望世道太平,世道太平,牛鬼蛇神就会少一些;第二,希望人们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生活,不要有非分之想、邪恶之念。**太旺会,尊严尽失枉为人。

第一章秦淮河工人清淤无头尸浮出水面

    赵子蒙和他的战友们终结了157号的案子以后不久,立即投入到另外一个案子中来了。

    档案袋上标注为“1992627”无头凶杀案。以下简称“627”案。

    我们先来了解案件的基本情况

    一九九二年夏天,秦南河西华门北段沿河两岸居民向市反映秦南河污染严重,市研究后决定整个秦南河进行清淤并修砌石头堤岸。

    这只是整治秦南河计划的一部分,市决定用两年的时间彻底整治秦南河。

    工人在清淤的时候,从水下的淤泥里面清上来一具无头男尸。

    接到报案以后,赵子蒙一行迅速赶往现场。

    下面是三份资料。一份是验尸报告,一份是清淤工人的陈述(发现无头尸时的情况),一份是关于案发现场环境的报告——准确地说是一份关于案发现场的陈述。

    我们先来看看验尸报告

    死者身上没有一件衣服,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和季节的特点综合判断,死者死亡的时间在两个月左右(备注一九九五年的夏天,京西的天气特别炎热,最高温度达摄氏375度。平均气温超过以往年份2——3度)。

    死者的年龄在四十至四十五岁之间。

    根据死者的身长,按照头与身长的比例(1比7)和黄金分割点(肚脐)上下的比例(5比8)正常推断,死者的身高在一米六九左右。

    根据死者在淤泥和水中浸泡的程度和骨骼的粗细程度判断,死者的体型超胖。

    死者双臂展开的长度是一米七零,这说明死者的身体有一个突出的特点手臂超长(正常人——或者说一般人的双臂展开的长度等同于身体的长度)。

    死者的身上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点,在死者的右手掌背面小手指、无名指和手腕之间有一块鹌鹑蛋大小的褐色的斑——准确地说,这是一块胎记,在这个胎记上,还有三根一公分左右长的毛。

    在死者的左膝盖内侧,有一个三公分长的疤痕,疤痕从下而上,由窄变宽。最窄处零点四公分左右,最宽处一公分左右。疤痕应为碰擦伤。

    死者的指甲,包括脚趾甲修剪的非常干净,从脚趾甲的平滑程度来看,不像是刚刚修剪过的,这说明死者在生前的生活比较优越和讲究。

    一般人不大注意脚指甲的及时修剪,在他们的指甲缝里面,或多或少会有些污垢,而死者的脚趾甲中非常干净。

    从脚趾甲的光滑度看,应该是用专业工具修剪的。

    死者头颅是从脖颈中部切开的——准确地说是砍开的,虽然尸体已经腐烂,切口处由于膨胀和腐烂,已经无法看到刀斧的痕迹,但在死者的颈椎骨上有两处明显的刀痕。

    凶手在取下死者头颅的时候,刀——或者斧头在颈椎处遭到阻碍。

    第一个刀痕距离切口有零点三公分的距离,第二个刀痕距离切口有零点五公分的距离。

    这也就是说,凶手至少砍了三刀才将死者的头颅砍下来。

    尸体的身上有上下两道铁丝,铁丝为细铁丝,第一道铁丝在胸口处,铁丝一共绕了九圈,第二道铁丝在膝盖上方五六公分处,铁丝一共绕了七道。

    在两道铁丝的上面还坠了两块城墙砖,两块城墙砖是单独用铁丝捆扎,然后和身上的铁丝连接在一起的,连接地方在死者的背面。

    工人将尸体弄上来的时候,尸体的面朝上(城砖上的铁丝和身上的铁丝属于同一种型号)。

    解开铁丝以后,尸体的身上有两道深一公分左右的勒痕(尸体膨胀的比较厉害)。

    尸体上面没有其它伤痕,致命源应该在死者的头部,死者的头在哪里呢?

    凶手为什么要将死者的头颅砍下来藏在别处呢?是发泄仇恨,还是隐藏证据?

    我们都知道,所谓“无头案”就是无线索案。确认死者的身份,依据的主要是人的五官,人的身体上也有一些特征,但由于衣服的包裹和遮挡,五官之外的其它特征一般不为人们所知——或者说不为人们所共知,身体上的一些特征,只有和自己亲近的人才可能知道。

    这就等于是大海捞针。

    第一步是确认死者的身份,第二步是寻找凶手,

    死者到底是谁呢?

    让我们再来看看清淤工人的叙述(参加清淤的工人一共是五个人。

    清淤工具是水泥船和清淤泵。由于水下的淤泥沉积的太久太多,所以,清淤工作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先用淤泥泵将水下的淤泥抽到水泥船上;第二步是分段抽干河水,再用人工清理剩下的底层清淤泵吸不动的淤泥)。

    工人在用淤泥泵抽水下淤泥的时候,清淤泵突然只工作不出淤泥了,一定是清淤泵的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于是,两个工人下到水中,顺着淤泥泵的橡皮管摸至吸口。工人刘志强最先碰到吸口,清淤泵的吸口果然被异物堵住了,他就蹲入水中(只将脑袋露到水面,橡皮管吸口所在的位置水深在六七十公分的样子),试图将堵住吸口的异物拿出来。

    当刘志强的右手触碰到异物的时候,本能的缩了回来。他的手抓到的是一个软软的、黏黏的东四,他原为那是一条很特别的鱼。

    工友李文清从刘志强的动作。眼神和表情中看出了异常“老刘,你怎么了?”

    “吸口确实被东西堵住了,好像是一条鱼。”

    “一条鱼?那你为什么松手啊?”

    “软软的、黏黏的。好像卡在吸口里面了。”

    吸口的直径在十二公分左右,卡在吸口里面的鱼应该是一条大鱼。李文清是一个钓鱼爱好者,他有时候还和朋友到郊区河沟里面去摸鱼“软软的。黏黏的?可能是一条大鲶鱼。”

    于是,李文清也跳入水中,他让刘志强拿住吸管的吸口。同时往上拎,自己用双手紧紧地抱住鲶鱼的身体,同时往上用力。

    吸管是拎到水面了,但“鲶鱼”却显得很沉重。

    “鲶鱼”的上半身已经脱离了吸管,但脱离了吸管的“鲶鱼”好像是一条死鱼——李文清感觉有点不对头,迅速松开了手。

    船上另外三个工人也跳入水中,五个人弯腰,将手伸入水中,想把“鲶鱼”弄到水面,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志强和李文清将手伸入水中,一个人抓到了一条“鲶鱼”。两个人抓到了两条“鲶鱼”。

    两个人互相对视片刻,好像不对劲,两条“鲶鱼”竟然一动不动。

    当李文清将“鲶鱼”的头——或者尾巴抱到水面的时候,迅速扔掉了“鲶鱼”,他后退几步,一下子坐在水中,结果喝了几口脏水,他爬起来,一连吐了十几口;另外四个人同时后退几步。

    五个人同时看见了,李文清所谓的“鲶鱼”原来是一只人的脚。大家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虽然河水本身就有比较浓烈的腐臭味,但此腐臭味非彼腐臭味。

    吸管口——或者“鲶鱼”所在的位置距离河岸有两点五米左右的地方。

    附近的居民闻讯而来,河堤上站着很多人,一个居民跑回家拿来了一根长竹竿、铁钩子和尼龙绳。

    李文清和刘志强用尼龙绳将铁钩子绑在竹竿上,打算将死者的尸首拉上岸,人群中有一人提出,强行将尸体拉上岸,势必会改变尸体的本来模样,尸体可能在水中浸泡了很长时间,就更不宜挪动尸体了。

    此人的名字叫谭鹤亭,是一个离休的军队干部,在案发现场附近有一个干休所,谭鹤亭在这个干休所疗养。

    刘志强和李文清的手接触过死者的身体,死者的尸体显然已经开始腐烂。

    于是,便有人骑自行车到派出所去报案。

    幸亏谭鹤亭适时阻止了刘志强和李文清的鲁莽行为,从尸体的腐烂程度看,如果强行将死者的尸体拉上岸,那么,同志们所看到的必将会是一具模糊不清,面目全非的身体了。

    在赵子蒙一行赶到现场之前,派出所的马明龙马所长带人赶到现场,并安排人在尸体四周围堰抽水,清淤泵正好发挥了作用。

    等赵子蒙一行赶到现场的时候,围堰里面的水已经抽的差不多了(围堰的直径在八米左右)。

    两辆汽车停在河堤上的时候,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马所长已经派人在现场维持秩序。

    眼下,当务之急是进行尸检,并将死者的尸体移出围堰,围堰中的水虽然已经抽的差不多了,但周围的水在一点一点地往围堰里面渗漏,围堰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眼见着天也快黑了(欧阳平一行赶到现场的时候,时间是五点半钟左右)。

    马明龙将赵子蒙一行领到刘志强等五人的跟前。

    赵子蒙向五个工人简单地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便开始做尸检前的准备工作。尸体虽然呈现在大家的面前,但尸体的身上满是淤泥,所以,当务之急是用水将尸体清洗一下,而清洗尸体的工作肯定不能在围堰里面进行。

第二章 两工人协助清洗萧路含调查走访

    于是,赵子蒙一行脱掉制服和鞋袜,卷起衣袖和裤脚,在五个工人的帮助下,十一个人,用手托着尸体——连同尸体下面的城墙砖,几个居民找来了一扇旧门板,放在尸体和城墙砖的下方。

    大家将门板抬到岸边(北岸)一块菜地上(河堤下面有大大小小很多块菜地)。

    赵子蒙还派令狐云飞和项代沫对尸体下面和周围的淤泥进行了认真的检查(赵子蒙希望找到一点现场遗留物),但一无所获,也不可能有所收获,死者被沉入河底的时候光着身体,连脑袋都没有了,凶手怎么会留下其它物件呢(但赵子蒙必须这么做)?

    接下来,清淤泵发挥作用了,刘志强和李文清启动清淤泵,从河中吸水,将摽在尸体身上的淤泥冲洗得干干净净。

    清淤泵确实派上用场了,想清洗干净尸体身上的淤泥,非清淤泵莫属,这玩意,水量大,压力也比较大,尸体身上的淤泥经它这么一冲洗,全都没影子了。

    值得庆幸的是,尸体刚刚开始腐烂,所以,水的冲击力不致于破坏尸体身上膨胀的软组织。

    马建平和林狄拍了很多张照片,尤其是几个重要的部位,如死者的右手背、左膝盖上方那块长条形的疤痕和手、脚趾甲(这是赵子蒙的意思)。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萧路含完成的关于案发现场周围环境的陈述报告(赵子蒙觉得这很重要,所以让心思细密萧路含一个人来完成。)

    事实证明,这份报告在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为完成这份报告,萧路含对案发现场周围的环境进行了实地的考察。考察的范围,东到西华门城堡;西到柳叶渡。

    柳叶渡是一个渡口,距离案发现场一公里处。

    南到秦南河的南岸,包括南岸上一片居民区和几个单位;北到河岸上的居民区和我们在前面提到的干休所。除了实地考察,萧路含还走访了一些人。

    尸体所在的位置距离河岸在两点五米左右,再向上是一个三米长的陡坡,陡坡上面原来应该是缓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附近的居民开垦成了私家菜园子。

    根据附近的居民介绍,秦南河的河水在不同的季节呈现出不同的水位。

    每年七月下旬和八月上旬,水位最高,最高的时候要漫过菜地,至少和菜地持平,为防止水淹,侍弄菜地的居民将菜地增高到最高水位线上方十几公分处。

    每年的冬天,水位最低,位置在死尸所在位置上方七十公分左右处。

    在距离沉尸地点一千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水闸,水闸的下面竖着一个标注水位的标杆,水闸的工作人员将不同时期的水位线告诉了萧路含,就最低点和最高点而言,和附近居民的描述完全吻合。

    萧路含特别关注水位的变化,是有自己的考虑的(秦南河是京西唯一一条与长江相连的城内河,长江汛期直接影响到秦南河的水位)。

    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两个月左右,案发时间应该是四月下旬,那么,死者被沉尸的时间就在四月二十七号前后,这个时间恰恰是秦淮河水位开始上涨的时候。现在的水位是一米左右的样子,在四月下旬,水位应该在一米以下。这个判断是根据水闸工作人的水纹资料作出的。

    有几个常在河边垂钓的老者说,夏天,他们经常在这一带钓鱼,鱼窝子正好洒在四五米远的地方,位置和尸体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水深在一米八到两米之间,钓鱼人的说法印证了水闸工作人员关于夏季水位的说法。

    案发现场的河段比较宽,附近的居民说有一百五十米宽。萧路含根据目测判断,河面宽度确实在一百五十米左右。

    其中一个叫朱老三的垂钓者说,他在这个位置断了几根鱼线,丢了几把鱼钩。在菜地边上,有一个用石头码成的路,这显然是种菜人取水浇菜的地方。

    朱老三喜欢站在这里钓鱼,夏天,河岸上长满杂草,特别是下雨天和下雨过后,菜地边比较泥泞,脚站在石块上比较干净,所以,他就在这里洒鱼窝。

    在河的对面有一个三层老式建筑,朱老三在洒鱼窝的时候,会以这个三层老式建筑高高扬起的屋脊为参照物(因为秦淮河水的流动性很大,水中没有水草,更没有浮萍,要想记住鱼窝所在的位置,必须找一个东西作为参照物)。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这个鱼窝子比较容易上鱼(鱼肯往这里跑,会不会和尸体有关系呢)。萧路含站在一块比较大的石头上,朝河对岸那幢三层老式建筑看去,尸体所在的位置果然在石块和三层老式建筑的连线上。

    朱老三以为鱼钩钩在了树枝——或者什么东西上,所以,后来钓鱼的时候,尽量和那个点保持一点距离。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断线丢钩的事情了。

    无巧不成书,赵子蒙和令狐云飞还真在几圈铁丝上(捆扎胸膛和手臂的铁丝上)发现了一个鱼钩,鱼钩上竟然还有一大截鱼线,鱼线缠绕在铁丝上。

    河北岸一带就是所谓的老城南,一色的明清建筑,青砖墙,褐色廊,黑瓦顶,翘屋脊,格子窗,码头墙,石板路,店铺有门板,店外有石阶。

    河堤外是一排老式房舍,穿过房舍之间的巷子,便是街道,这条街道的名字叫秣陵路,街道两边大多是店铺,店铺一般为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偶尔也有三层砖木结构的小楼。这些砖木结构,一般是上面住人,下面经商。也有几个店铺是开旅馆的,街道不宽,仅能容下一辆马车。

    马明龙介绍,从西华门城堡到柳叶渡,一共住着五千多户人家,店铺有一百多家,其中旅馆有三家,从案发现场上河堤,穿过一条巷子,斜对面就是一家旅馆,旅馆的名字叫“红旗旅馆”。

    这家旅馆是一个老客栈——也是附近最大的客栈,明朝的时候就有了,原来的名字叫“如归客栈”,一九六七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如归客栈”改为“红旗客栈”。

    另外三个旅馆的名字分别叫“前进旅馆”和“红星旅馆”。

    马所长说,在三个月之内,在他的辖区内,从未接到过人口失踪的报案,所以,萧路含便对这三家旅馆给予了足够多的关注。

    老城南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商贾云集的地方,人口构成情况相当复杂,人口的流动行也比较大(特别是做生意的人)。所以,死者极有可能是流动人员(萧路含就是这么想的)。

    笔者在前面提到的干休所,在秣陵路的西边——柳叶渡的北边,这里原来是一个府衙(在明代是漕运司,清代被改成书院——是京西唯一一座书院)解放后成为白下区公安局,一九七零年变成了干休所。

    马所长说,干休所里面住着二十几个部队离退休干部。

    在秣陵路上还有一个澡堂,它的名叫秣陵澡堂,位置距离西华门城堡有五百米的样子,这是一个老澡堂,老城南一带大部分老人都到这里来泡澡。

    马所长说,秣陵澡堂的水好——所谓水好就是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因为秣陵澡堂烧锅炉的师傅烧了几十年的锅炉。老城南其它几个澡堂的水温不是太烫,就是太低,水太烫,人下不去,太低了,泡不透)。

    跑堂的也都是在这里干了几十年的老人,都是老跑堂,他们能把顾客伺候的舒舒服服,连那些搓背、修脚、按摩、敲背、刮痧和拔火罐的都是老人。

    萧路含在马所长的陪同下调查走访了秣陵澡堂,死者的手指甲和脚趾甲——特别是脚趾甲,修前的恰到好处,打磨的非常光滑,能把指甲打理到这种程度,只有修脚工才能做到,要想弄清楚死者的来龙去脉,澡堂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让修脚工修理自己的手指甲,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如果死者手指甲和脚趾甲同时修理的话,修脚师傅是比较容易注意到死者右手背上的胎记和胎记上的三根棕色的毛。

    既然死者生前经常修脚,就一定会搓背,死者的左膝盖上方有一个长条形的疤痕,搓澡工在搓澡的时候,应该能注意到这个长条形的疤痕。

    笔者顺便补充一下,萧路含走访了老城南所有澡堂里面的搓背工和修脚工,但一无所获。修脚工明确表示,他们干了多少年的修脚工,没见过有人让修脚工修理手指甲的,人们之所以喜欢修理脚趾甲,除了追求一种放松自在的享受之外,多半是因为人们不太容易打理自己的脚趾甲。

    搓澡工则明确表示,如果顾客的身上有比较特别的标志,他们是会看见的,因为他们名为搓背,实则包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包括顾客的手背和脚背与脚后跟。

    萧路含还走访了京西市所有澡堂的搓背工和修脚师傅,仍然一无所获。萧路含在这条线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但一点头绪都没有。

    秣陵澡堂的修脚师傅梁厚忠曾经做过一种假设——这种假设也只有修脚师傅才能想的出来。

第三章 花神镇历史悠久十三营一座寺院

    “这十个脚趾甲,修剪的很讲究,一般的修脚师傅修不出这种样子(萧路含将几个修脚工请到公安局法医处冷藏室看实物——实物比照片要清楚许多)——一般的修脚师傅也没有这样的工夫和耐心(修脚师傅的收入和他们的修脚数量是成正比的,他们不可能在一双脚上耗费很长的时间)。”

    虽然梁厚忠的假设没能给同志们的刑侦工作带来丝毫的帮助(有没有帮助,现在还很难说)。

    萧路含从梁师傅的话中听出了一点潜台词“梁师傅,您有话不妨直说。”

    “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情,我遇到过一个顾客,他经常到秣陵澡堂来泡澡,有一回,一个刚来的修脚师傅问他要不要修脚,他就将脚伸给修脚师傅看,师傅问他的脚趾甲是谁修的,他笑而不答。”

    “此人从不在我们那里修脚,但他的脚趾甲打理的非常妥当,除了没有女人的手指甲长之外,和女人的手指甲一样精致——连脚趾头上的老皮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是为什么呢?”

    “他没有说,我估计他有一个好老婆。”

    “根据是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好老婆,我给别人修脚,但从不给自己修脚,我老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给我洗脚,只要发现脚趾甲长了,她就会给我修剪,连趾甲缝里面的污垢都掏的干干净净。修剪过以后,还要认真打磨。”

    萧路含终于听懂了梁师傅的话,如果死者是老城南人的话,那么,他的手指甲和脚趾甲很可能是他的老婆打理的。脚趾甲打理的这么好,如果不是修脚师傅修剪的,就是自己的老婆修剪的,因为只有老婆才会有这种耐心,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

    “此人多大年纪了?”

    “四十几岁。”

    此人最近来洗过澡吗?”

    “昨天刚来过,明天晚上一准来,他隔一天来泡一把澡。”

    听了梁师傅的话,萧路含的心里凉了半截。

    本来,萧路含寄希望于这条线索,但结果使他大失所望。

    前面,笔者曾经两次提到柳叶渡,在澡堂没有寻找到死者的踪迹,萧路含就把注意力投放到渡口和船上,死者遇害的时间在四月下旬,沉尸地点距离河岸两点五米左右,水深一米以上。

    凶手是如何将死者的尸体沉入水中的呢?

    萧路含想到了船,只有借助于船,才能做到这一点,在柳叶渡,有一条渡船,在柳叶渡的南岸,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古镇,古镇的名字叫花神镇。

    花神镇上住着三千多户人家,古镇上的人进城办事,柳叶渡是唯一的通道。柳叶渡附近有几户人家长年以打鱼为生,每年春末夏初,汛期一开始,河水一上来,他们就开始在河边架网捕鱼。

    这几户人家每家都有一条小船,这几条船长年停靠在河岸边。

    萧路含将注意力投放到了这几条船上(寻觅整条河,除了前面提到的这几条船之外,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倒是不少,但都是过往的客船,几乎都是运送货物的船。)

    在河的南岸,除了西边的花神镇以外,东边还有一个很大的居民区,有两千多户人家。一条十字街将居民区分为四个部分。

    这个地方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名字“十三营”。据说这里在三国的时候曾经驻扎过军队。

    在“十三营”,有一个历史悠久的老戏院,其位置就在十字路口,明代的时候就有了。

    “十三营”还有一个尼姑庵,先前,我们提到的——朱老三作为鱼窝参照物的——河对岸那幢三层老式建筑就是尼姑庵的一部分,尼姑庵的名字叫“马婆婆庵”。

    古往今来,将寺院建在闹市区的情况不多见,在京西城区,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尼姑庵,也是建在人口密集的地方的,它就是“鸡鸣寺”。

    在“马婆婆庵”的西边,还有一个酱菜厂,如果稍微留意一下的话,你会在空气中闻到酱菜的味道。这种非常特别的味道,居住在河两岸的居民闻了很多年。当然,“马婆婆庵”古老而沉静的钟声,河两岸的居民也听了很多年。

    “马婆婆庵”和酱菜厂的后门就开在河堤上面。两条蜿蜒而下的石阶延伸到河边,在酱菜厂的码头上,停靠着一条比较大的木船。

    朱老三说,酱菜厂这条木船,除了运送货物以外,平时是用铁链子锁在岸边一棵大柳树上。他在河这边钓鱼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小孩子在木船上玩耍,偶尔也会有垂钓者坐在木船上垂钓。

    萧路含在“十三营”的走访花费了蛮长的时间,案发地点在秦南河上,具体的位置在北岸边,一水之隔的十三营,也应该作为案件发生的环境加以考虑。

    大家都知道,赵子蒙从事刑侦工作将近二十年,在办案过程中,他一直重视对环境和背景的研究,任何一个案件,都离不开环境和背景。案子的诡异程度和背景、环境的复杂程度有必不可分的关系。凶手在作案的时候,也会考虑到环境的因素。

    将死者的尸首藏在距离北岸两点五米左右,水下一米以上的地方,在死者的身上坠了两块城墙砖,并将死者的头颅砍下来藏于别处,无一不考虑到了环境的因素,所以,赵子蒙希望能从案发现场的环境中解读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来。

    在“十三营”、柳叶渡和秣陵路上,一共有四个五金店(“十三营”有一家,柳叶渡有一家,秣陵路有两家)。

    萧路含拿着用来捆扎尸体和城墙砖的细铁丝,到四家五金店调查走访,这种型号的铁丝,四家五金店都有,根据铁丝的长度和重量判断,这么长、这么多的铁丝,肯定是在五金店买的,这种铁丝是论斤出售的,同志们将所有铁丝缠绕在一起,用电子秤称了一下,总重量是119公斤,凶手在买铁丝的时候,应该在一公斤左右,遗憾的是,四个五金店的店主对买铁丝的顾客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们说,买这种铁丝的一般都是单位,单位一买就是一大捆(一捆铁丝的重量是五公斤)。

    也有私人来买这种铁丝,但长度有限,因为都是街坊邻居,老板会用老虎钳剪一段,一分钱都不收,这种铁丝本身就比较便宜,一段铁丝值不了几个钱,为了招揽生意,跟顾客客气一点,多笼络一些回头客,对五金店的生意有好处。

    最糟糕的是,四个店主已经想不起来谁曾经在他们的五金店买铁丝,五金店平时并不靠卖铁丝赚钱,他们之所以进铁丝,是有人需要——只要有人需要,那怕是小小的铁钉,他们都要设法备货。

    到店里面来的顾客并非只买一样东西,所以,只要货品齐全,人们都会到他们的五金店来买东西,由于上门的顾客比较多,所以对谁买了什么东西,一点印象都没有。

    况且,如果凶手就是本地人的话,他是不可能到他们的五金店来买铁丝的。在老城南,在京西任何一个地方的五金店,都能买到这种型号的铁丝。

    萧路含第二次调查走访的时候,晓晨五金店(地点在十三营)的赵老板的老婆王蕙兰倒是了一个人,此人曾经到她家的店里来买过铁丝,此人姓达,叫达长进,他在王蕙兰的手上买过一公斤铁丝。

    萧路含对达长进展开了调查达长进买铁丝是盖厨房用的,他家在房子前面加盖了一间小厨房,墙体所用的材料是竹竿和竹篱笆,铁丝是用来固定竹竿和篱笆的。达长进家盖厨房的时候,还在单位请了三个同事帮忙。

    马明龙领着萧路含到达长进家去看了看,达家确实有一个小厨房,竹竿和篱笆上确实用了不少铁丝——铁丝看上去还蛮新的。邻居也证实,五月底,达家确实请单位的同事帮忙加盖了一间厨房,三个人还找到了这三个同事,他们的说法和达长进的说法是一致的。

    后来,就只剩下那两块旧城砖了,在秣陵路北面就是古城墙,西到西华门城堡,东至集庆门,是三四公里长的古城墙。

    经过调查走访,萧路含了解到这样一个情况在秣陵路一带居住的人家,几乎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面和违建中都有古城墙。

    老百姓就这样,见到便宜就想占,只要有人在河堤上挖地种菜,大家便群起效仿,你家划分一块,我家划分一块,大家都来挖一块,城墙砖是砌房子的好材料,看到别人往家搬,我也顺便搬几块,不搬白不搬。

    于是,好端端的河堤变成了私人的菜园子,好端端的古城墙,被撬的百孔千疮,公共区域是一块大肥肉,不占一块心里面就不舒服,于是,你家搭一个小披子,我家盖一个小厨房,城墙砖不就是盖房子的好材料吗?

    这样一来,屹立几百年的古城墙就遭了秧。

第四章 一月余毫无头绪老局长鼓劲打气

    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文明和愚昧总是相伴而行的,有时候,文明的指数可以说是登峰造极,而有时候,愚昧的程度则是令人咂舌。

    古城墙惨遭损坏应该是在那个众所周知的年代发生的事情。

    这个情况是马明龙的,为了印证他的说法,他还领同志们到古城墙上和一些人家去看了看,马所长所言非虚,在很多人家的院子里面看到了这种城墙砖,有些人家所搭的违章建筑就是用城墙砖砌城的,有的人家甚至用城墙砖搭狗窝。

    马明龙还特别强调,就连和古城墙有一河之隔、千米之遥的“十三营”和秣陵路居民的家中都有城墙砖。至于古城墙吗?虽然已经修补好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随着现代化和城市化的建设,地方将修补和保护古城墙的工作提到了议事议程上来了),但补上去的城墙砖和老城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过去,城墙砖是用石灰加糯米汁粘连的,后补的城墙砖之间是用水泥粘连的,补上去的城墙砖大都缺胳膊少腿)。

    由于大部分人家都有这种城墙砖,所以,赵子蒙想通过城墙砖寻找破案线索的希望落空了。凶手之所以敢于用城墙砖做沉尸之物,也充分利用了案发现场的环境和条件(在京西这座城市,很多地方都能找到这种城墙砖)。

    同志们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但调查走访始终一无所获,之后,赵子蒙又派萧路含、林狄和陆千继续调查了一段时间(将所有线索重新梳理了一遍),仍然毫无头绪。

    同志们该从何处下手调查呢?七月二十九日的晚上,赵子蒙召集大家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

    王局长也出席了这个案情分析会,“627”无头凶杀案作为新闻见诸报端以后,成了京西市民茶余饭后、街头巷尾谈论的焦点问题,市府和省厅对这个案子也非常重视。这在无形中给赵子蒙和他的战友们增添了新的压力。

    案情分析会在赵子蒙的办公室进行,萧老也被王局长请来了。

    案情分析会开始之前,王局长首先表态“市和省公安厅对这个案子非常关注,今天下午,我在厅里面开会的时候,侯副厅长还专门提到了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的影响非常恶劣,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发扬迎难而上的精神,局里面将全力支持同志们的侦破工作,你们看,萧老也来了——他对这个案子非常关心,党和人民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我们,我们没有理由不把它挑好,应赵子蒙的请求,我们请萧老再次出山,希望大家齐心协力,群策群力,克服困难,争取早一天拿下此案。当然,大家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只要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管能不能拿下这个案子,党和人民都会肯定我们的工作,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只要我们努力到家了,我们就问心无愧了。子蒙跟我说过这个案子,我多少知道一些情况,这个案子的凶手非常残忍和狡猾,案发现场的环境又是如此的复杂,秦南河两岸,人口密集,人员流动性很大。所以,工作的难度非常大。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拿下这个案子,你们有这个能力。”

    萧老在案情分析会之前,曾经认真研究过“627”无头案的所有资料,案情分析会正式开始之前,萧老也说了几句话,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同志们听了以后,心里面顿觉敞亮放松了许多。

    “说句心里话,我不担心同志们能不能拿下这个案子——因为你们是一只特别能战斗的队伍,‘神鹰大队’,这个称号可不是随风刮来的。我只担心你们的身体,我和大家有过很多接触——在上一个案子里面,我们刚刚打过交道,只要有案子——不管什么样的案子,我们都要迎难而上,但要悠着来,不过操之过急,身体是本钱,只有休息好、身体好,我们才有足够的精力面对一切困难。刚才,王局长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只要我们努力到家,我们就问心无愧了。’我从事刑侦工作很多年,也曾遭遇过很多挫折——也曾有拿不下来的案子,我们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所以,不要有任何包袱,该怎么干就这么干。至于案子,只要季节到了,就一定能水落石出,时间是我们手中最好的武器。这就和钓鱼一样,只要水下有鱼,就一定会冒泡子,有时候,风浪会吞噬所有水泡,这时候就需要足够的耐心,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就一定会看到水泡。”

    萧老的话也是说给王局长听的。

    王局长也听出了郭老的弦外之音“萧老说的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轻装前进,子蒙,你一定要拿捏好分寸——你要对同志们的健康负责啊!”

    接下来,大家就案子进行了深入讨论和研究。

    在赵子蒙的请求下(赵子蒙想让萧老从法医学的角度谈一谈对案子的看法),郭老先谈了自己的看法(在此之前,萧老认真研究了所有材料)“行,我先来说两句,从尸检结果来看,凶手反侦察的能力非常强,他割下了死者的头颅,脱去了死者身上所有的衣服,单从法医学的角度来看,凶手确实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好在凶手给我们留下了——凶手太过自信——或者说百密一疏——他给我们留下了死者身体上的某些特征,凶手以为只要割去死者的脑袋,再脱去死者身上的衣服,即使警方发现尸体也没法查下去。你们刚开始的刑侦思路是正确的,通过死者身上的特征来寻找死者生前的影子,不失为一条重要的路径,死者右手背上的胎记和修剪的非常干净的脚趾头,”

    萧老的手上拿着三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死者的右手背,另一张是死者的脚趾甲,还有一张是死者左膝盖上方的那块长条形的疤痕,“这条线,我们不能放弃,先前之所以一无所获,可能是我们调查走访的范围有问题。”

    赵子蒙和令狐云飞互相对视片刻,萧老既肯定了同志们前面的工作,同时指出了某些不足。

    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萧老的分析,同志们虽然和萧老共事多年,但这么正儿八经地分析案情,萧老还是第一次,萧老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他的能力全部体现在刑侦实践中,今天,萧老一改过去的风格,可见他对此案是多么的重视,萧老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可见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萧老,把你的想法说出来。”王局长道,王局长关注‘627’无头案,并不是随便说说的,请萧老出山,就是他做的第一件实事。

    “郭老,您快说。”马建平有点等不及了。

    “从凶手沉尸的地点来看,只要是和秦南河相关的区域都应该纳入我们的调查范围。”

    按照萧老的说法,同志们调查走访的范围确实太小了。

    “水面无痕,凶手正是利用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这条河太长,只要有一条船,河就在脚下。”萧老意味深长道。

    “对,水是可以消除很多痕迹的。这也正是凶手聪明和狡猾的地方。”王局长也听懂了郭老的话。

    “凶手沉尸的地点在北岸,并不等于第一现场就在秣陵路,凶手将死者的尸体藏在秣陵路和十三营之间的河水下,并不等于第一现场就在秣陵路和十三营。”

    “萧老,您是不是想说,第一现场可能在十三营,更大的可能是在秦南河的南岸。”马建平道。

    “不管是南岸还是北岸,总之,无论是死者,还是凶手,都和这条河有关系。凶手以为只要把死者的尸首绑上城墙砖沉入河底,便可万事大吉,把死者的头颅割下来,脱去死者身上的衣服是防止万一,凶手如此自信,是有道理的,秦南河,自从建国以来,从来没有彻底治理过,凶手没有想到市会彻底治理秦南河,如果市不治理这条河的话,这个案子会成为永久的秘密。”

    “萧老,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令狐云飞问。

    “子蒙,我们可以用布告的方式,沿秦南河两岸张贴,将死者的身高、年龄、身上的主要特征,包括现场拍摄的相关照片公之于众,子蒙,走群众路线,这不是你一贯的做法吗?”

    “萧老,听您这么一说,我的思路就开了。”赵子蒙道。

    “我们再把秦南河两岸的户籍警和居委会的主任召集起来开一个会,有他们参与,就不愁找不到线索。”马明龙道(前面忘记交代了,赵子蒙让马明龙参加了案情分析会。)

    “萧老,我们要不要把调查的重点放在外来人口上呢?”项代沫道。

    “小项说的对,我正想说这件事情——你和我想到一起来了,扩大范围是非常必要——也是必须的,但千万不要忽略秣陵路和十三营,还有花神镇。不能排除凶手用的是逆向思维,所谓灯下黑,也适合我们这个案子。凶手也许会认为我们不可能把注意力聚焦在花神镇和十三营。”

第五章 萧前辈果然厉害 城墙砖重要物件

    “从此人身体的健康状况和脚趾甲可知他的生活比较优越,经济上也比较富裕,如果他的脚是修脚师傅打理的,这说明死者生前活的比较滋润。”

    “如果是他老婆帮他修剪的呢?”萧路含想起了秣陵澡堂修脚工梁师傅的话。

    “这也能说明他生活的比较滋润。女人把男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益益当当,多半是因为男人在家有地位,有地位多半是因为男人口袋里面有钱。”

    “船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赵子蒙若有所思道。

    “对,我们要对秦南河上所有船只进行一次摸排,”萧老接过赵子蒙的话茬道,“好在,船这种东西只能呆在水上,想查清楚这些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行,我今天晚上就和中山码头客运部联系,让他们派一条巡逻艇配合你们的工作,有巡逻艇,你们的调查就方便多了。”王局长道。

    “萧老,死者颈椎骨上有两个刀砍斧凿的痕迹,这该怎么解释呢?”赵子蒙虽然有了自己的思考,但他想听一听萧老的想法。

    “根据切口和颈椎骨上的两道刀痕,作案的工具可能是普通的菜刀,如果是利器的话,不可能砍三下,这两道刀痕比较浅,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凶手可能是一个女人。”

    “可能是一个女人?”赵子蒙的眼睛里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好,之前,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一步。

    萧老接下来的问题更使大家感到茫然“你们有没有仔细看过城墙砖呢?”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家还真没有“看过”城墙砖,“仔细”就谈不上了——同志们还真没有认真仔细地研究过那两块城墙砖。

    “城墙砖是案发现场唯一的物件。”萧老神情凝重。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老就是郭老,他的思维像雷达一样,只要是雷达管控的区域,没有东西能逃出他的思维。

    “子蒙,城墙砖在什么地方?”王局长望着赵子蒙道。

    “城墙砖在物证处,我们只进行了简单的清洗,但没有给以特别的关注。”

    “很好,只要城墙砖还在,那就好。”萧老从马建平的手上接过几张照片,马建平正在十几张照片中寻找有城墙砖的照片,一共挑出三张。

    “这两块城墙砖肯定不是临时从城墙上撬下来的,它不是古董,所以不会当摆设,人们把这玩意弄回家,多半是为了砌墙——或者搭个狗窝鸡圈什么的。如果这两块城墙砖是从墙上撬下来的,上面应该有一些附着物,我希望附着物不是水泥——如果附着物是水泥的话,那就麻烦了——不过,一般人家不大可能用水泥砌墙,所以,用泥土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到一些人家去看过,绝大部分都是用泥巴砌的,因为他们砌的不是小厨房,就是狗窝鸡圈,要么就是院墙。”萧路含道,“为两块城墙砖拆掉厨房和院墙,这不大可能,拆掉狗窝和鸡圈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

    “萧老,城墙砖的附着物如果是泥土的话,那能透露出什么信息来呢?”项代沫道。

    “不同地方的土质是不一样的,有的地方是黄土,比如说清凉山附近,有的地方是红土,比如说西华门城堡的东边,凶手在将这两块城墙砖绑到死者身上之前,是不会将城墙砖上面的附着物清洗干净的。”

    “对,只要城墙砖的附着物还在,我们就能弄清楚是什么土质,什么地方才有这样的土。”王局长道,“只要能弄清楚是什么土质,我们就能缩小调查的范围,在一条小水塘里面捞针,难度虽然很大,但总比在大海里面捞针容易多了。”

    案情分析会不得不提前结束,好在,大家已经理清了思路,在结束会议之前,赵子蒙做了归纳总结“今天,王局长亲自参加了我们这个案情分析会,他能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关心这个案子,是对我们的莫大支持;萧老今天也来了,他年纪这么大了,还在关心我们的工作,我们没有理由不把工作做好。在萧老的启发下,我们的思路也畅通开阔了许多。接下来,我们将从三个方面展开调查,第一个方面是船,第二个方面是死者身上的特征,第三个方面是城墙砖,无论是哪一个方面,调查的重点是秦南河沿岸。”

    分析会结束以后,赵子蒙安排马建平和陆千准备布告的内容,明天早晨务必拿出来,然后贴出去、发出去。

    之后,除了马建平和陆千以外,其他人都随萧老去了物证处。

    两块城墙砖躺在物证处2室墙角处,城墙砖是放在两个蛇皮袋里的。

    令狐云飞打开两个蛇皮口袋,露出了两块黑黑的发臭的城墙砖——虽然清洗过了,但还是有异味。

    萧路含戴上手套,将两块城墙砖倒出蛇皮口袋。

    两块城墙砖一样大长485公分,宽285公分,厚二十公分。上面还有一些文字,但由于风雨的长期侵蚀,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项代沫戴上口罩,半蹲着身体,用刀在砖面上轻轻刮了一下,在一层黑色淤泥的下面,果然有一层土,但由于淤泥的浸泡,这层土已经被污染成了褐色。土层的厚度在零点六厘米左右——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工人在砌墙的时候,泥巴是不会抹均匀的。陈杰有些失望——零点六厘米厚的土是经不住淤泥好污水两个月浸泡的。

    “萧路含,你把城墙砖翻一个身。”赵子蒙不甘心。

    项代沫戴上口罩和手套,将两块城墙砖翻了一个身。

    “这块城墙砖上有一个缺口。”林狄蹲在地上,用手指着另外一块城墙砖道。

    在林狄手指之处,城墙砖上确实有一个“v”字型的缺口,缺口的下半部分充塞着泥土。切口的位置在城墙砖中部的直角处,准确地说,这是一个豁口,豁口的深度在五公分左右,豁口的最大宽度在两零五公分左右。

    项代沫用刀尖慢慢刮去豁口表面的黑泥。

    令狐云飞不知道从哪里推来了一个手术车,将城墙砖搬到手术车上,人蹲在地上很不舒服,眼睛无法近距离地观察豁口,光线也比较暗淡。

    现在,项目代沫的姿势就舒服多了。萧老让值班员拿来了一盏应急灯,应急灯的光线非常强,这样能看清楚豁口里面泥土的颜色。

    萧老在手术车铺了一张白纸。

    项代沫用刀尖一点一点地将豁口里面的泥土掏出来,并将掏出来的泥土分摊摆放在白纸上。

    在应急灯的强光下,几摊泥土的颜色由暗变亮,由深黑变浅黄,再由浅黄变为正黄,大概是在水中浸泡太久的缘故,黄土有一定的湿度和粘度。

    “花神镇附近和清凉山就是这种土。”萧老道,“这是一种粘土,粘性比较大,小时候,我在外婆家生活过一段时间,每逢下雨天,道路泥泞不堪,不管穿什么鞋子,鞋子上都会粘上很多泥巴,有时候,越粘越多,只有用树棍子把泥巴拨掉,才能继续走路。”

    萧老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点土,然后捻了捻,“王局长,你们看——这种土确实很黏,在砌墙的时候,只要用这种土就行了,正因为这种土比较黏,所以才能长时间地附着在这块城墙砖的缝隙里面,正因为有很强的粘性,土的闭合性比较强,外面的淤泥无法渗透到豁口里面去。”

    笔者在前面曾经提到过这个花神镇,它的位置在柳叶渡的西南方向,距离案发现场有两三里的路程。

    “马所长领我们到花神镇去过,花神镇不少人家都有这种城墙砖。”萧路含道,他的意思非常明确很多人家都有城墙砖,想寻觅到凶手的踪迹,并非易事。

    “萧老,在秦南河沿岸,还有哪些地方是这种黄颜色的粘土呢?”

    “我只知道花神镇和清凉山是这种土,我没有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其它地方,我们可以调查一下,这应该不是一件难事。”萧老道。

    “萧老,您怎么知道花神镇和清凉山是这种粘土的呢?”项代沫问。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的外婆家就在花神镇附近——靠近河边的地方,至于清凉山,我们曾经在清凉山勘查一个案子,那是一个下雨天,道路泥泞的很,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于是,赵子蒙决定,明天就针对秦淮河两岸的土质进行一次实地考察。

    八月一号早晨八点钟,一条巡逻艇停在西华门城堡前的河面上,八点十分,两辆汽车停在西华门城堡南门外,从车上走下赵子蒙一行九个人。除了刑侦队五位同志和萧老、马明龙外,还有两个生面孔,一个是王局长专门请来的土壤专家,老专家的名字叫季鹊起,是京西市农业大学的教授,一个是季教授的助手,他的名字叫胡奇伟,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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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子山脚下的静谧老宅的地基下竟有一具无头男尸!尸体的身旁还有残破锈蚀的铜镜,青花瓷片和马灯?这是什么惊悚诡异的画面,什么鬼?放轻松,这难不倒我们的硬汉赵子蒙“帅蜀黎”,作为公安刑侦系统新晋的扛把子,颜值和智商并驾齐驱的他和他的精干团队有着绝对实力解开这一谜团。 你以为赵蜀黎的“神鹰大队”只有这一点实力吗?千万别小看了他们的神力。我们的赵队长和他的神队友们以只争朝夕的精神和案件不破誓不罢休的超级气概,艰苦卓绝、坚持不懈、勇猛迅速、缜密分析、大胆思考、由表及里,由此及彼、抽丝剥茧,侦破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疑案,伸张了正义,打击了邪恶。用公安干警的智慧、勇气和胆识弘扬了人间的正气,维护了法律的尊严。观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观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观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